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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少妻(先婚后爱) > 30

30

0的西餐厅,就是她最初兼职的那家。那会儿昭月可一点都不开心,也不觉受宠若惊,就是觉得可惜,还有无奈。这世上的人都是一样的构造,过的生活却天上人间。但不能埋怨池门城这种富人,如果是凭自己的打拼得来,他的享受与他原初的付出也算得对等。谁知道呢,也许他就是一个典型的政商,与官员勾结牟利,那是另一回事了。但陈昭月无法改变什么,所以不问这男人是善是恶,他给了就取用,尽量节制着用。

池门城清楚昭月的好奇心在平民一些的食店里更为炽盛。

“天生不是享福的命。”

男人这样不留情面地揶揄,昭月也只是懒懒笑。她第一次“沾了他的光”去她兼职的西餐厅做客人时就闲闲对他讲她从前的穷困史,讲她花3块钱吃一碗面都不大舍得,有时直接买面包加一瓶矿泉水,可以少花5角。脸都讲红了,在这么一个大富大贵的男人面前讲那些挣扎的往事,脸是烧着的,但就是想讲出来。

“就是为了摆脱过去那种穷所以爽快地答应我?”

那时男人是这么问她。她也不讳言自己的愿望就是把本埠各国菜吃一遍,各系的菜也吃一遍。简直小菜一碟。简直卑贱。男人慷慨地带着她一家一家吃过去,挑自己最满意的上等食所,为了那几场吃还特意为她置办一身昂贵行头。吃法国菜,穿上漂亮裙子亮丽高跟鞋;吃日本料理,也如此;吃韩国料理,又如此……她也觉得自己要光鲜些,不能损了男人的颜面,除了妆不会画,其他什么都好,站出来就是一桩风景。这样靓丽又年轻的女孩子,那样富又好面子的男人,典型的,俗男女。

池门城早发现了昭月天生一股子骄傲脾­性­,从底层不经过渡直抵到他的高度,竟然不会慌;由完全陌生到相伴吃饭,她只是话少,并不拘谨。她的温顺也是做出来的,骨子里的傲他怎么可能看不懂。好像,她在底层匍匐的那么多年早就为后来的昂首挺立做着准备。如果是这样,她确实是野心勃勃。不过后来某一天他再邀昭月出门吃饭,她不动了。

她的愿望已实现。

“让我带您去些地方怎么样?”

她带他去的地方,两个人都不到300的一半。池门城便笑:“将来是否每次出门都要由你做主?是否有可能你会带我吃三元一碗的面?”她笑了,不介意对他点头。

所以男人说,天生不是享福的命。

结识两年多之后的这一晚,温存过,她要带他去大学母校旁的小面馆。

出门前池门城一听地点就笑了,问女孩子是否他不要穿西装穿羽绒服好些。昭月说是吧。可他根本没有羽绒服,跑瑞士滑雪用的滑雪衣也不好这会儿穿上呀。男人仍是裹了大风衣,可以把女孩子也裹进去的大风衣。

池门城招了司机来驾车。昭月嫌他无情,大晚上还折磨司机。池门城笑,并不解释。

时间尚早,虽然天已黑透。池门城示意司机将车开走,昭月马上急了,“不用。一起吃吧,省的到时候又得赶过来。”

司机一笑,竟然不解释什么直接开了车走了。池门城笑:“即使你请他他也没能感动到哪儿去啊。3块钱一碗的面诶——”说完顾自进了店门。3块钱一碗的面,他不屑呢,他来,大概只为看看这面什么德­性­!

昭月在后,看着男人身影,这才发现,原来人真的是存在气场。池门城的气质使他周身散发与众不同的气场。这男人,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看着他并不摆谱极其自然随意地走进去,但一瞬之间她就发现了他的作风与这地方不合。紧跟他身后,然后站在他身旁,先点了一碗馄饨,等着他也点菜。他只是低头看菜单而已,默不作声,竟然也引得柜台那­妇­人对他直直盯视。他说话语调也如常,但昭月这回特别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稳重端然的气势,使一个陌生­妇­人就这么对他特别温柔地笑。天。昭月想,一定是他的眼神有什么问题。池家的男人都长着媚眼,她可没忘记。

池门城点了牛­肉­羹。两碗。他对那些主食似乎毫无兴趣。他挑座位坐时也似有犹豫,低头审视那座椅,并不直接坐。昭月险些想瞪他。他这么显眼,一旁的食客都看着呢。一个不再年轻的男人都可以这么招眼,老妖­精­。池门城见女孩子毫不犹豫就坐下,终于没抽纸来擦,也坐下了。

去贵得使她咋舌的店他知道看都不看就入座,来这种小店就挑三拣四,分明是歧视。昭月悻悻,脸­色­便不和悦。男人不管,顾自说开。

“最好吃的面还要属川渝的,味重,使人开胃。我们这边的面……”脸上隐隐有鄙夷神­色­。她记得,那年寒假她在重庆惜禾处,廿八他去找她时对麻辣火锅就爱得紧。不过本埠有本埠的好东西,比如馄饨,牛­肉­羹。川菜走遍全国,并不稀奇。海滨美味却鲜少传往别处。

“养在深闺人未识。可以独享的东西最珍贵。”

多么霸道的人,昭月刚要这样想,倏地就红了脸。想到了自己。为自己自作多情脸红,抬眼想瞥他一眼,不料对方就凝着自己,­唇­角隐隐有笑意。多坏的笑。

池门城吃东西的姿势看似自然,其实小心翼翼,他在意的是他那身衣服,生怕衣袖拂到桌面,衣襟也不碰到桌沿。昭月明白,这种小店确实不可能有多卫生。

“您在这之前,从来就没有来过这种小店吃饭吗?”

她轻声问。她想他在富贵之前应该有过平民的时候吧。

男人给了一个摇头。昭月一下子有点怔。原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不仅慕之,还有这位本尊。昭月不知自己是否该感动。他忍着厌恶来这种从来不踏足的地方,就因为她想来?或者只是因为他也好奇吧。就像她对最奢侈的食店好奇,他对最简陋的食店同样好奇。因为对他们而言都是属于另一世界的东西。

店员隔了会儿才将第二碗牛­肉­羹送上来。两碗,完全可以一起煮了放着,而他说,分开煮,一前一后送上来。那会儿那­妇­人的温柔就在于:不厌其烦反倒深以为明智地点头笑:“好的。”

这会儿,见昭月吃完馄饨,池门城要她一起尝尝牛­肉­羹。“味道不错。以后想吃牛­肉­羹可以来这里。”

再来。昭月真想不到他还大方如此,这回真有些受宠若惊了。但后来他另一举动却让她真的受了惊。桌上有免费餐巾纸,昭月要抽,被他一把按住。“不要用这个纸。”昭月笑,那就不擦了,反正也不油,岂料下一瞬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帕子,不顾周遭的视线就替她擦净了­唇­际仅有的一点湿。昭月确定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因为烫得厉害。他就不能让人清净一点?

车被开走,男人又不愿打车的情形下,昭月明白这男人原来来了兴致要玩穷浪漫。大冷的冬夜,校园里人迹显少,池门城就那么用风衣裹了女孩子坐在眼下根本没人走的小道。从前即使白天昭月也不来这角落,太僻静,是情侣们的专属地,夜里单身更不宜来,会遇上尴尬事。如今,自己就坐一个男人腿上,贴着他的胸膛缩着。从前怕看到,如今怕被看。

“昭……”

男人温暖大手抚上女孩子的脸,指腹光滑,是从来不曾劳作过的手。以为他要说情话,还没有听心里就微微酸麻。而他出口,是一句:“你身上有秘密吗?”

昭月刹那的僵硬不知他感觉到没有。她是有秘密的。对谁都没有说过的秘密。

“不说没有关系。我也有秘密,现在也不能对你说。”

“我的秘密不重大,您的秘密,一定很重大吧……”

她只是这么随意地猜测,男人的臂力却陡然增大。“重不重大不过看人的态度。你要把它看得很轻,等有一天你把它看轻了再说。”

“和不让外人知道你我的真身份,不让我见到一些人有关吧。”她不知他也不说的事自然就是秘密。

“你是我妻子,无论将来怎样,不能离开我。明白吗?”

她点头了。他感觉得到。为什么不点头呢?谁知道是什么秘密,只要不是最后说她认仇人作夫,想不出还能有多糟糕的事。

男人很满意,就让女孩子侧坐着,却要她上身贴紧自己,然后吻,反反复复地在­唇­舌之间搅,搅得她几要晕眩,终于伸手攀住她的肩。不过是最寻常的动作,他却大震。这是她第一回主动抱他。

是,快三年了才第一回主动抱了他,还只是攀了一下肩而已。池门城有时想不通她哪来那么多骄傲矜持,都已经那么温顺了,却最后留了底,留了拥抱不给他。很多时候,拽他的衣服而已,把他的衣服拽得要变了形;痴缠之时无衣服可拽,便要床单生受。他自诩不欺小,从来由着她。其实是在等,等着哪一天她自己败了,不料她一坚持就近三年。她骄傲,他也有骄傲,于是决定永远不强迫,强迫,本身就是一种沦落,间接证明你征服失败。

昭月大囧——竟然就这么把第一个主动攀附交出去了!无可奈何,刚刚那姿势没有安全感,想要抓住点什么,除了他没有其他东西可抓呀。意识到“失误”,触电般缩回手,下一刻便从他怀里跳开,匆忙走开去,暗夜将脸红到耳根的尴尬掩饰得恰到好处。而男人对自己的遭弃毫不介意,笑得老欢。

……

昭月以为这一晚要在这种浪漫不成反成尴尬的窘境中过去了,就那么红着脸,一直一直红着脸,不大敢看身旁的人。不过男人很大方,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随意地揽着她走。她把头埋得低低的,以防被路人看到自己的脸。而那尴尬终于小小地消退了。不料池门城余兴未消,突然嚷着说肚子还饿。

两个人面对面,他想和她商量下一站去哪里好。路灯薄薄的光没能好好掩住女孩子脸上的红。昭月也不明白是怎么了,总要脸红,看到他的那双眼睛就脸红。因为他难得的孩子气?男人微微弯了腰凑近她,弯起眼笑,“这次听我的,不然晚上我会饿得回不去哟。”

他故意的。故意放开她站到她面前去看她的神­色­。认识三年,结婚两年,都熟稔成这样了,算是老夫老妻了,还会脸红。这使本人挫败,但在男人无疑很美。

……

“先走一阵,到时会更有胃口。”男人自己说了,但走一阵后他突然就不耐烦了,于是招手打车。

昭月终于找到机会打破静默。“打车,也是第一次?”

男人摇着头,轻轻笑:“那倒不是,出差在外总不能把车也揣在口袋里。”

“在连阜打车是第一回吧。”

男人大笑:“那倒是。”

前头司机师傅下意识就往后视镜里瞥了两眼身后的男人。有些人,听他说话就大致猜得出他什么身份。后面这位,无疑很不简单,大晚上不开自己的车和一个女孩子坐出租车,更不简单。为避人耳目玩低调?够舍得为女孩子做。司机师傅如是琢磨,昭月可什么都不想,只低头看自己那只被男人握在手里暖着的手。他逐一捻过她的指,其实她不知那些按摩有什么作用,他的温暖大掌倒真的帮了她不少,比那手套暖和多了。

男人体恤她,去的是他自己没去过的对他来说已经很低廉的食所。不过后来昭月还是后悔了。她要知道又遇上“故人”宁愿一开始就乖乖地听凭他去哪里。

这一回昭月遇上的可是苏寂月。碰不上时谁都像从这世上蒸发了似的,碰上一个了其余的就莫名其妙全跟着现形。

直到大学毕业昭月都以在池家“做家教”的简单状态清清静静地与这些同学作别。只是做家教,虽然待遇优厚到令人嫉妒,但毕竟只是家教。昭月明白,今时今刻,自己在别人眼里是现原形了。

苏寂月是吃完了正要出来,而昭月二人要进去。苏寂月惊异地喊了昭月名字,而昭月真不大方,瞬间红了脸,“寂月……”

池门城第一时间就明白昭月又遭遇了一场“重逢”。哎,她都不懂得装一下惊异欣喜。还是迟钝了些。她对他可不也是在那些细小的瞬间暴露的?

“池先生!”

苏寂月的反应神速,目光落到池门城脸上时就认出了他。池门城一时真有些诧异。努力回忆自己几时见过这女孩子,还好,很快记起这个漂亮女生是当初和昭月一起兼职的。忘了她全名,昭月刚刚叫她“寂月”,于是开口就打趣:“另一个‘月’。”他当初对她们的名字可印象深刻,甚至人与名对不上时以为昭月的名字是寂月。“苏寂月”,多好听啊。“李昭月”,一点美感都无。

苏寂月对池门城记起自己很开心,但目光落到昭月脸上瞬时就多了一分揣摩。昭月怎么就和家教的主顾一起吃饭了呢?这多么不寻常。原来,他们还是发展到了那一步,昭月终究是成功了啊!

“你好坏诶,和人家池先生这么熟都不和我们老同学联系。早知道当初到池先生公司试试应聘。”

女孩子说着便狡黠地笑,软语嗔骂,全是故人重逢的亲昵,说话也坦率。池门城笑,这样的女孩子多可爱啊,而且,还艳光四­射­。大波浪的咖啡卷发,轻薄的羽绒小袄,包腿短裙,­祼­­色­长袜裹出修长玉腿,还有,白面庞,眼影与长睫晕染下的大眼睛,粉­嫩­红­唇­。标准的美人。而陈昭月……池门城下意识瞥了她一眼,清汤寡水。清汤寡水的面儿上还有丝涟漪,是不好意思,低着眼笑:“不好意思。”

终于开口了。终于承认了。

苏寂月身旁还有人,那二十八九岁的男子昭月不识,因为他苏寂月没能久留。“哪,我们的号码和以前一样。都在这城里混着哪。什么时候去找你玩。今天我饱了,下回你可要请客!”眼睛朝池门城一瞥,又是狡黠一笑。

这种时刻该记彼此的号码了。昭月的手机仍是那一部。

“留下你的号码,我手机换了,不确定有没你号码。”

池门城在昭月自报号码的时候,留意苏寂月身旁男子。想来身世也不错,请得起女孩子来这环境尚好的食所吃饭的都是有点资本的。只是,对方不与他对视,好似忌惮他。这真无奈,已经这样随和了还要被人忌惮。

“你等着啊,很快就会拉一帮子人找你哦。”

苏寂月结末是这样豁朗地许了后会有期,当初都一起兼职的呢,应该走得很近过,昭月却从来不主动提那些老同学也不去找,只知道一个惜禾。这女人也真是淡漠。

昭月吃得很少,只要了一碗莲子百合羹,若有所思,眼睛里,却似挺平静,因为苏寂月表现得那样热络自然?

“你要善于走近人,人家对你这么热情。朋友多几个平时就少些寂寞。”

昭月不答话,只是一脸柔和,微蹙了­唇­吹散莲子羹的热气,蒸汽同嘴里呵出的气纠缠在一起,有一些扑到她脸上去。白面庞,长眼睫,是不涂睫毛膏的另一种长,长发在脑后松松团成丸子。仍是美。清汤?连汤都不是,是清水。

“送你的保养品在用吗?”

“用着呢。现在这个不错。”人家女孩子都自己挑,她这张脸却全由他做主。明确了油­性­­干­­性­,一个牌子一个牌子试过来便是。她不喜欢衣裳,他便给她带那些护肤的。从法国带成套思妍丽回来,比兰蔻雅诗兰黛那些牌子低调,但是好用。更多时候,他会带一些­精­致得过分的小东西回来,譬如很美的邮票,陶器,老旧风灯。她会喜欢什么他早已摸透,他几时去的国外,她却总是迷迷糊糊。直到后来他告诉她,如果接连几个早上醒来遇不到他出门晨跑,不是他和别的女人黏上了,而是他出差了。

这晌,昭月突然想到什么,回着话就抬起眼。盈盈如水的漆黑眸子——昭月看出了,男人此时正无视她有话要说的表情,直直端详她的眼睛,那眼神,心无旁骛。昭月不打扰他的专注,但着实无法想象与人对视着他竟然还能心无旁骛,就把对方的眼眸眼神全部当做死物?她不知他看着她眼睛时心里装着什么。他在想,保养品可以帮朱颜长驻,那眼睛呢,总有一天,她也会老,但愿等她眼角也生了皱纹,眼睛不再纯粹地黑纯粹地白,仍能有无垢的眼神。她的眼神可不能算无邪,她肚子里多少心思啊。但,全都是为了把自己包裹得紧一点,全部都无害。他一直知道。

少顷,男人终于神游完毕,开口:“想说什么呢?”

“下一回对我那几位同学,要怎么解释?”

“情人或妻子,只要你喜欢,怎样都可以。”

9、有人走后有人回 ...

池门城又要飞法国去。貌似他最常去的就是欧洲,尤其法国。他说过,在法国有分部。快三年了,男人始终没提带昭月同去的意思,至少让这个灰姑娘长长见识啊,昭月自从知道他几日不在家便是出国后心里就开始嘀咕。但是女孩子也从不提,盼他带自己去,盼他的恩典?暗怪自己没骨气。

但偏偏,这一回池门城提了。在她吃不到葡萄怨葡萄酸的时候,他开口了。

“想去欧罗巴遛遛吗?”

这是他走的前夕问的话。昭月暗叹自己真的很没用,心里竟然震荡得那么厉害,强作平静地看他,不摇头也不点头,男人却也顾自接着说一句“这次还不行”,她顿时就红了脸。原以为他翌日就要带着她走的呢。男人解释,需要办护照,签证。他会差人办,等寒假到了她再走。“这阵子我抽不出空,寒假那会儿我闲下来带着你去逛。”

昭月微微低了眉,脸上隐隐还有羞意,心里却暗忖: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专业就是英语,何用劳驾他导游。池门城那双眼可狐狸似的,凝着她冷笑:“不要以为你懂英语就会走得顺当。在国内不一样走得很辛苦?这段时间,把Lonely Planet好好看,上网做做功课。我不可能整个寒假都陪着你嘛。”

昭月发誓,这世上嘴最毒的人必是这男人。他害她脖颈都红下去了。就不能客气委婉一点?但是,确实全点中了要害,她还反驳不得。低眉顺目,但将头微微别了过去。一个人再有理,那么气势凌人还是让人看不惯。

而她这副强作驯服却做不到位的样子教人看得心痒,男人一把拽了人入怀,呼吸顿时就粗重起来。翌日他便要走,她知道他想做什么,忙忙地挡住他一只手,“例假……”他是住了手,但仍将人抱在腿上,埋头在她怀里,片刻,声­色­如常。

“有几个地方,我自己非常喜欢,有你陪着的话,旧地重游会更开心。把你一个人丢那边,你自己不介意,我却介意,你看,皇帝不急急太监。”

昭月笑,不出声音,只是肩头微微颤,池门城便叹:“你真冷漠。你就不懂得想念人的吗?”

昭月有点怔,“我?有时候想念惜禾……”

“哼,人家搞研究的,哪有时间整天想你?”他对这回答十分不满,可是想要她答什么呢?

“就不能想想我?”

“和您又没久别……”

他知道她故意答些虚的。她夏天一跑出去就两个月,那么舍得决绝,就因为无所留恋。而在昭月眼里,这男人未免太贪,长着统治者典型的一颗贪心,什么都想要。不过他倒坦荡,比她坦荡。想要时便伸手。很温柔地缠了一通女孩子吃过樱桃后尤有余味的­唇­舌,瞪了眼训:“来例假了还吃凉的。肚子不要了?”

昭月又有点怔。不能明白前一刻他可柔情似水的下一刻就能扯到那么远。几时她才能像他这般,修炼成­精­。

……

池门城走了。宅子又空空的只剩了昭月和三个老仆。池门城走的当天他的助理来把昭月身份证要去了,果然要办护照和签证。于是昭月暂时停止了复习,专心研究起Lonely Planet,一面上网查攻略。也是这会儿,认识近三年后昭月才和自己的男人短信联络起来。她想知道他会带她同去的是哪些地方。她打算将那些地方排除在研究范围外,有他在,事先做功课纯属多余。

巴黎。池门城坐在专车里,一脸愉悦,凝着手机直笑,但随即快速在手机上写了些字。家里那边迟迟得不到回复必定纠结了,想到这个,第一瞬觉着好笑,下一瞬便暗暗懊恼在飞机上没法开机,害她等久了。这种飞来飞去的生活确实很麻烦,自己都厌倦了,虽然已经尽量将出差这种事都推给手下的人,有些事仍然要自己亲力亲为才行。

白人手下对池门城少见的笑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显然不是由笑话引发的笑,一点不火爆,是从心里散出来的喜意。那欧洲区总裁与他已熟稔,有话便说:“老板正在与哪位小姐恋爱?”

池门城轻哂:“恋爱?真会用词。”

恋爱中的人会彼此想念,她只是惦记他要带她去的地方,这差别可大着。

……

昭月恍然发觉,发短信这种事要么几年都不做,一旦起了头也可以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顺势而然。不得已问了池门城计划去的地方,接着就自发­性­提些问题发过去。想去挪威看峡谷,问他意见,想把希腊设为他们同行的最后一站,他走后她好继续留在那里,新年就在那里过。并没打算把个欧洲翻过来走,想要遇到最合心意的就长久地留下来,嗅闻更多的地道气味。

女孩子这厢做着美梦,男人却回复得冷冰冰:“不要那么早下定论,去了之后未必呆得舒服,难得这次去,多研究些地方吧。”

在昭月把­精­力全集中在攻略上时,家里两个老仆正担心着某一个人——小少爷慕之。慕之骑马受伤,腿部骨折。昭月下楼吃午饭时听李妈吴妈说起才知道。乍听了这么大消息,背都僵起来,怔怔的。不为他的伤,为自己竟然就这么久没留意他的消息。

“能接他回家调养吗?”

那是当然,郁明妃和池家私人医师早已过去接人了,下午就会到。女仆还专门整理了一楼的一间客房给他住。池家做什么事都很有效率。昭月吃过午饭没多久,人到了。

老池在人到时即时按铃通知家里的人,昭月一直在楼下客厅里守着,第一时间跟着两个女仆出去。就这样,个个郑重地迎接一个伤员兼即将升起的新星。昭月站在李妈身侧,在两个女仆都嘘寒问暖时静默无声。她与他本来就没有老仆亲,何况还有外人。郁明妃,张医师,另外一个年轻人(后来知道是助理)。

慕之瘦了,比上回离家时清减了好多。第一部戏,昭月心想他一定非常用功。清瘦之后,形容更清逸了,神情端然时,使人恍惚觉得很脱俗。

郁明妃亲自为慕之推轮椅,两人从昭月眼前过,慕之只朝她瞥一眼,郁明妃深深地盯她两眼,目光在斜向她时骤然冰冷,后面的医师也凝她一眼,最后的陌生助理更是一开始就注意上她,为这个人家专出这么好看的面孔,也为她的缄默与淡漠。

“你爸爸还有点事没办完,办完了会马上回来。”

郁明妃这么向慕之解释。昭月也听见了。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对慕之的关心宛如母亲。之前在路上她已经交代了好多,诸如以后连剧组的车都不能坐,让家里给派个老练的司机开自己的车,或如以后可用替身就用替身,如此等等。

人到大厅,慕之神情温和。“今后几天张医师定时过来换药就好,明姨等爸爸回来再来吧,我想专心和阿光对戏。我好累,想睡一觉。”

郁明妃对他这婉转的逐客令毫不介意,笑得春风化雨:“知道啦,不打扰你。”一壁推着轮椅,一壁说:“你这孩子终于找到挚爱的事业了,悠着点儿,不能再瘦下去了。”慕之好像也是笑得极乖巧,“知道啦。”

母慈子孝。但“母亲”很快走了,医师跟着离开。

李妈吴妈左右开弓,张罗着替慕之宽衣好睡觉。慕之笑:“哪有这么弱,腿断了手又没有断。”自己把外套给脱了。至于那个助理阿光,之前慕之是说让他和他一起睡,这会儿变了主意,要吴妈她们领他到隔壁睡。

“诶,董,你抛弃我!”

“谁教你不是女人。”

李妈吴妈都噗地笑开:“小少爷忒淘气!”

那媚骨的笑又回来了。昭月站得离门很近,直到这时才觉得这人还是从前那一个。还有,他这样清傲的人,竟然也能对手下这样亲昵,难得了。心里替他高兴,但心知大家都走了,自己也得赶紧撤,不料他就将她叫住:“姐姐?”

10

10、他回来讲个秘密 ...

姐姐。他多么会叫。从前是揶揄她才叫,这次,为了表示他的有礼。为了要她不得不停住。

没什么事,只是要她帮忙倒一杯水。眼神撞上那厢笑意也是淡淡的,很规矩的笑。昭月便二话不说去客厅倒水,回来从进门那一刻起没看过他眼睛,免得再撞上。一切正常。他把水接了,一口喝光。

“可惜回来得早了,应该等戏播了,火了。兴许还可以给你签个名。”

“如果你愿意,现在签也可以。”他的语气也正常,或许接了这个戏后他真的变了。

“这不是要看你待不待见吗?”

昭月懒得周旋,预备着离去,只淡淡道:“你会红的。”

“凭什么?”那双狭长凤眸里已充满不屑。“凭这张面皮,还是迷惑了你的演技?”

昭月走到床头柜拈起那只杯子,水晶杯,晶莹剔透呢,却这么冰。“对你来说,不可或缺。”

很轻地走出房间,关了门,最后一瞬,缝隙里是那张清美无端却邪肆无比的脸。

因为慕之这个伤号的归来,李妈吴妈好不夸张地整日在厨房忙碌,炖­鸡­汤,炖燕窝。老仆人大怪剧组苛刻,竟然让人瘦下来,她们的志愿就是慕之在家几天要他长回原来的样子,奈何慕之不领情,自己只吃一点,其余怎么处置一概不管。家里头这样的阵势助理从来没见识过。

三人吃饭时,阿光低低慨叹:“董,家里这么好了,继承家族事业就好啦,­干­嘛要辛苦演戏?”

慕之轻斥:“你懂什么?”目光又溜到昭月脸上去,“晚上一起看会儿电视吧。你最喜欢的郑乔伊。这个戏他也有客串,戏份不轻。以后我们也会继续合作。”

昭月惊讶。她知道这个有个大牌参演,角­色­蛮重要,不知道原来郑乔伊也有参演。更惊讶慕之下第二部戏就要和郑乔伊合作,不禁来了兴致:“什么戏?”

慕之却淡淡,不再看她,没有回答的意思。昭月不知他的脸­色­怎么就可以变得这么快,已经修炼到他父亲那般的火候了。一旁的阿光没给昭月尴尬的时间,兴致勃勃地替慕之答了,又好不自豪地说:“郑先生对我们董好赏识诶,就是他让董当第二主角。董一开始还拒绝呢。真是——”

也是个会说话了,在关键处故意不说了,要人自己揣摩去。昭月听得入神。慕之睇过来,似笑非笑的:“他可能会来看我,你到时可以要他的签名。”

昭月连手都停住了。郑乔伊会来,来看慕之?!不光她,助理也惊叹大呼:“真的呀!董,郑乔伊会来这里?!”

慕之就那么吊起了眼角,笑起来,“很可能哦。可能今天会因为我受伤而提前来。往年,他新年都会过来。”那张脸笑得倾国倾城,看着眼前的女子因为连连惊异而目瞪口呆,犹如看最­精­彩的戏剧。

“你说,他每年都有来?”

“有时候爸爸过去,他平常不来,新年时会过来住小阵子。你不知道?”

这一回他演得夸张,把疑问放得太大,一眼让人看出他并无疑问。他早已知道她不知道这些。

一旁的阿光听得一愣一愣,盯着昭月疑惑不解。她与慕之的关系,不是姐弟这样简单。他们的神­色­那样复杂。还有这个人家与郑乔伊的关系。除非——

“董,你开玩笑!”

“我从来不跟姐姐乱开玩笑。”慕之凝着昭月,浅浅笑,诡异莫测。

昭月再坐不住,丢下吃了一半的饭,上楼找手机。已经和池门城发过几条短信了,不介意再多一条。简单摁下字:“你认识郑乔伊?他新年都到你这儿来?”

等了片刻却没等来那头的明确回答,反是一句:“谁告诉你?”

昭月恼极,强忍不耐回了两个字:“慕之。”

那头再没反应。

那就应该是了。池门城认识郑乔伊,每年新年郑乔伊都会来池家做客?一个商界的王。一个演艺界的王。他们很好?他们这么好她来到他家快三年了却不知道……

这么一种事原本不大的,偶像都是远在天边的,错过便错过,但是三年,一再错过,他有意要她错过。再不是小事。抓着手机跑去找慕之,见了面却怔怔,不知道问什么好,一壁,还存着一点念想,企望池门城会有回复。慕之已经吃饱,就那么坐着,等着她似的。昭月终于想到一点话,管不了旁边还有外人,径直问:“以前为什么不说?”

口气像审问,神情有不忿。慕之却面不改­色­,浅浅笑:“多大的事,值得说吗?想说变说,不想说便不说。”

至此“外人”阿光明白,这“姐弟”暗里不睦。

脸上淡淡苦笑:也是,不想说就不说,这是人家的自由。但是禁不住难过。他们父子最清楚她喜欢郑乔伊,她来池家不久他们就知道,他们与郑乔伊相熟,却全都对她瞒着。陈昭月算什么?

至此“外人”阿光又看出来,这个女孩子真的不擅表达,连愤怒都只是用一张苦笑神­色­来表达,无法言表。应该喊应该骂的不是吗?换做谁能不气愤?

慕之面容平静,但终究又开了口。“他是我们家的熟客,别忘了爸交代的,与我们熟的,你不能见。不能见的人,告诉你有什么用。”

三年,那么重要的人竟然提都不提一下。告诉你又有什么用?这是他们的逻辑,自以为是我行我素的强盗逻辑。必然是,他父亲对他交代过,这对他这么一个慵懒的人来说当然不足挂齿,再则,凭什么要忤逆父亲顾虑着她呢。她,算个什么。

“那谢谢你这么微不足道的事终于肯告诉我。”

蓦然是这么一句,语气冰冷,头有点低,神­色­不明,然后转身去了。

“董,她好像哭了。”阿光不敢大声,压着嗓子。

“看看她去了哪里。”

昭月没上楼,直接出门去了。阿光后来报告,去了楼的后面。慕之没什么反应,叫阿光拿了郑乔伊的碟,蜷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碟。

VCD碟,是郑乔伊多年前的一个电视剧。女主年纪也不小,因为那部戏与郑乔伊成了朋友,也来过池家,不过,那会儿慕之还很小,十岁左右吧,那会儿更不知道世上有一个陈昭月。陈昭月,两年前父亲将她带回,高中生模样,父亲私下告知,他要娶她,但是不能对外声张,他们相熟的人都不能知道她。父亲说她是孤儿,但身世复杂,父亲说要先调查清楚再将她公之于世。她的身世怎样复杂,父亲缄口不提。转眼三年,没看到父亲有调查的迹象,没听说他有调查结果。三年,做儿子的只看到父亲对那女孩子越来越宠溺。如果永远调查不出结果呢,她就一辈子做他幕布后的人?这回,忽然好奇,其余人可以不知,与父亲最情谊最深的郑乔伊知道呢,会怎样?那么宠的女人,都娶做妻的女人,竟然不让自己的好兄弟见上一面,实在说不过去呢。

一集结束,那人还没回。慕之动了身形。

“董,姐姐到底是什么人哪?”

好奇心炽盛,阿光终于没忍住问。住在这个宅子里,却与慕之不像亲姐弟,莫非是异母姐弟。所以,在慕之充耳不闻时也不觉尴尬,为自己想到了最合理答案暗喜。慕之已经不用轮椅,拄着钛金拐杖起身,阿光要去扶,被他冷冷喝住:“别跟来!”

晚上六点半,天几乎黑透,有很冷的风,一个人呆露天近一个小时,冻死在外面了不知道回来?花园没有。菜园没有。这样一路找,换做平时多容易,这一回对慕之来说却好难好难,拐杖撑在不平整的鹅卵石秘道上险些摔跤,慕之咬牙低咒:“陈昭月你给我闹脾气!”

两个小园子没有,大榕树下的秋千,也没有,慕之望着空旷的草地有点发怔。视线移到那间老屋,杂物室而已,门锁着。但还是忍着拐杖的麻烦,走过去。

昭月松一口气。慕之离大榕树其实很近了,只是天暗了,且她在树上,他没看到。想不到他会来找,也不想被找到。但冷不防彩铃声骤响。最先想到惜禾,这样的情况下接她的电话可高兴不起来了。慕之站住,朝刚经过的榕树走回去。

黑暗中有一丝荧光,从树上发出,女孩子一声“喂,寂月。”

已经被铃声出卖,何妨看清楚来电显示然后自己出声,但是并不平和镇静。但苏寂月回答了之后就更不镇定了,径直失声浅呼。

苏寂月带了一帮同学找来。在这样的晚上?

“怎么了嘛,惊讶惊喜就好,不要惊恐哦。我可是很辛苦才叫到他们,我们现在可都是疲于上班呢。”

昭月讷讷。在这样的晚上,怎么惊喜得起来?但是,必须马上投入状态,老同学,面是一定要见的,心情也要收拾好的。

“给我点时间收拾一下好吗?你们挑个地方,我到时过去。”

慕之已走到树下,全听清了。

“你也有聚会了吗?”

昭月不吭声,只琢磨怎样才能下去。

慕之不介意,重新开口:“让他们来家里。”

昭月仍旧不吭声。

“陈昭月!”

昭月直接跳,跳到他对面去,落地时没站稳,左脚受震厉害,有点痛,站起身试着活动,一壁冷冷答:“怎好让我们这些人扰了你清净。”

脚还好,无恙,于是迈步就走。但才迈开一步就有一根锃亮的拐杖横在身前,失了拐杖支撑的人整个扑过来,两两着地时,慕之吃痛轻哼,好像震到了伤口。

“放开!”

被压住,并且箍住,这姿势太暧昧。慕之不理,伸了一手摸索她的口袋,然后掏出手机,极神速地找到已接来电然后接通。告诉那头地址,那头那反应才叫惊喜,放声大笑:“太好了!”

丢了手机,慕之仍复全力将人箍住。“我们这算暧昧吗?惊张什么,床戏都不算什么呢。”

“谁和你演戏!他们会看见!”

慕之被后一句愉悦着了,呵呵笑:“你们俩真像。他怕你被看见,你怕我们被看见。想把人引到外面应付呢,那怎么可以,人家最好奇的是我们家,不是你,怎么可以不成全他们。你啊,真冷漠。”

这云淡风轻的口气,昭月听得失语。他父子俩才真的像。冷漠?连说的话都像。只是,做父亲的口气要冷便冷,要柔便柔,做儿子的便冷不冷柔不柔,诡异妖魅得很。

人终于是起身了。慕之仗着腿伤,骄横,要昭月搀他才起。仇是仇义是义,昭月一声不吭把人扶起。他们没注意,远处有个人影在他们起身时飞似地窜走了。

“外人”阿光不得不推翻了之前对那二人是异母姐弟的猜测。有血亲的人怎么可能那么暧昧。

作者有话要说:哦,收藏的一个个撤了,这是坏现象- -。

不过,写这个文心态尚好。水平也无法一下子提高,管自己写就是啦^^

……

总是在发了之后又发现一处一处漏洞,颠三倒四地修改- -

11

11、惯于演戏的父子 ...

事儿和人一样,喜欢赶趟儿凑热闹了。陈昭月今日事已够多,老同学上门还要凑一份子。慕之交代李妈吴妈安排酒水吃食,两个女佣听闻有昭月的客人,纷纷稀奇,但也欢喜。可真难得这个平素大门不出的小姐能迎来一堆客人。

昭月躲进自己的房间洗脸,对着镜子练习微笑,不为到时能对着别人笑得多灿烂,只图个不要一张苦瓜脸。今日事真不开心,慕之一回来便欺人,池门城最终也没回复过来。事情再明白不过,想为他们开脱都不能了。被蒙在鼓里的日子是没心没肺的,一旦捅破了知晓了,顷刻之间只剩了怨。欺瞒本身就是一宗罪,更何况不是出自善意。不过也许,一堆人的到来,可以使人忙于招

待,暂时忘忧。

爬过树,衣服也脏了,只好一身都换掉,免得脏了池家那尊贵的沙发座椅。其实在树上没有风,风全被茂密的榕树叶挡住了,所以之前一直一直坐下去。一直坐着,一直想,想不明白池门城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要瞒着他认识郑乔伊的事。只记得有一回一起看郑乔伊的电影,因为郑乔伊的形象问题,他闹了脾气。

那是郑乔伊第一次演反派,极少见,她不能接受,中途要走,他死拽住她,逼着她看完。结束之后她忍住心里不快,沉默不语。男人明知她不悦,仍冷嘲热讽:“郑乔伊演反派如何?”

她在心里喊“怎么可以让他演反派”,说出口却是淡淡的一声“不习惯”,平常隐忍是对的,但那一时她错了。愈强作镇定,男人反愈不屑。

“他老谋深算老­奸­巨猾起来,是不是像我?”

她反诘:“您有他戏里这么坏?”

“当然不。”男人脱口而出。

那还较什么劲呢?当时只当这男人占有欲过盛,不容许自己的女人对别个男人的崇拜热爱胜过对他,所以极可笑地对一个远在天边的一个偶像争风吃醋。现在知道了,原来他们熟得不得了!那么好还争什么?人,怎么可以霸道自私成这样?或许,正因为彼此相熟所以处处有了比较。一个商界的霸者,一个演艺界的帝王,各自成就卓著,但郑乔伊的个人魅力是池门城所远不及的吧。

郑乔伊啊,那是一个懂得眉目神情间就将自己的睿智涵养恰到好处地释放出来的人,所以塑造得

起一个又一个英明智慧的智者形象,更重要的是,现实生活中为人同样个­性­。他演戏不需要装模作样,就似演着他自己。有几个人演戏就像演着自己?所以,别人再红也只是几年或半辈子,而郑乔伊成了那个世界的帝王,从容地从年轻受人推崇到现在的年愈不惑,将来更要进入那个世界最辉煌的篇章。池门城呢,他只是个商人,再富有也只是个商人,一个在外人看来永远平和私下里却霸道暴烈的恶劣男人。郑乔伊从来不需要伪装他自己,池门城却更像对人演戏呢,包括她这个陌路人都被他编排进去,按着他的脚本,做他的玩偶。

他怎么可以这样!扑到被褥上,绞着被褥的丝滑缎面,怎么想都想不通。

“小姐,客人来咯!”李妈笑呵呵地来敲门。人来了,再要想也想不下去了。慌忙收拾表情。

下楼的脚步有点沉重。几个人?见面第一眼的眼神将会怎样?慕之挑了怎样个位置看她的戏?戏,是他看她,还是她看他?

池家。高围墙。大铁门。宽长车道。宏伟的楼。一桌一椅一灯一壁,哪怕一个杯,不是每个品牌都可考,但­精­致华贵的东西,品质本身就是标签,标注着这个人家的豪奢。昭月这会儿连BB霜都没有抹,素着一张脸,哎,在众人的视线下,腮红更不必扫了。

所有人都望着她,尽管她素颜,衣服也寻常。她又不是高贵的女王,所以,众人还不至于凝神屏息。苏寂月见着她时就笑起来:“喏,人多吧。”就是她们寝室的而已,四个人。看着四张笑容灿烂的脸,昭月也笑得明媚起来。大厅里没有慕之呢。

“听寂月说你和当初家教的主顾恋爱,我们都好八卦地想来看看了。”话说得多明白。

李妈吴妈招呼女孩子们坐。昭月有点急,忙开口:“不然,去我房间吧。”趁着慕之不在,赶紧撤。

“好啊,你要带我们先参观这个藏娇的金屋啦。这么大的房子就你一个人住?他人呢?”

被四双眼睛聚焦着,昭月耳珠都红起来。“他不在,出差去了……这里就是他的家。”

“哦,他的妻子……”苏寂月压低了声音,有佣人在呢。

“前妻早二十年就去世了。啊,我带你们上楼……”

女孩子们纷纷动身,却有一个清越男音飘过来。“去哪儿呢姐姐们,就在大厅坐着嘛,到时再去楼上不迟。”

昭月顿时头皮发麻。众女循声看人,顿时个个心潮澎湃。苏寂月已然涨红了脸。世上有这样俊的男子?却不陌生。年轻版的池门城。

“这位是?”

苏寂月开口有点轻,还有柔。

“慕之……他的孩子。”

人已经拄着杖施施然走到她们面前,脸上再柔美不过的笑。“姐姐们好。”

女孩子们都坐了慕之才坐,尽管带伤却彬彬有礼。只有昭月知道他又在演戏。她倒要听听他的台词怎样。

“姐姐好漂亮呢。听说你们学校英文系出美女,果然啊。”

苏寂月是很漂亮,四个人之中,她最醒目。今晚她的眼影和­唇­彩都是淡­色­系,依旧璀璨夺目。要见池门城这样的男人,不能打扮得和昭月差距过大,不然,要被看低了去。但也不能像昭月那样穿,那样厚实又密实,怎么显得鲜亮?但没想到池门城不在,更没想到会有一个池慕之。昭月当年有说过,替池门城的孩子补课,当年只惦着池门城,哪去理会他的孩子。

苏寂月红着脸。这男子虽比她们都年少,但一双眼媚人得厉害,两两对视就是禁不住心跳紧张。

几案上有酒水果品。昭月一一替女孩们斟上酒,削水果。她能做的就这个了,同时竖着耳听慕之与女孩子们聊。也好,她成没事人了。女孩子里面,苏寂月说得最多,听说慕之在艺校每个人都忍不住轻呼。那个乖乖呆一旁的阿光忽然Сhā嘴:“我们董这次受伤就是因为拍戏。xxxx明年就会播,姐姐们到时捧场哦。”慕之睨了阿光一眼,低嗔:“多嘴。”

女孩子们对这个未来明星更加倾倒。“这么年轻就这么低调,好稳重诶。”

吴妈李妈也在一旁,笑呵呵的,对自家慕之自豪得很。昭月暗叹,妖孽的画皮都是这样美好,迷惑众生。

“啊,我现在就要你的签名可以吗?有没有人比我更早要你的签名?我希望是第一个啊。”

“如果是第一个那真的很了不起,将来还可以炫耀一下呵呵。”

女孩子们顾自雀跃,慕之也温雅地笑着,却露出微微的叹息神­色­:“今天昭月姐姐向我要第一个签名了呢。好开心,姐姐们都这么相信我能红。”

他还记着她说的签名,昭月一讶,睇过去,傻了眼。那人竟笑得像孩子一样天真喜悦。怎么可以装得那么好?把她的客人当做了道具,练他的演技?当即只想把这几个可怜人拉走。试着问:

“我们上楼去吧。”苏寂月一句“不急不急”就回掉了。

女孩子兴致勃勃地继续刚刚的话题:“我们就是相信你!这么帅,读艺校的演技也一定也没问题。”

“成名之前的签名会因为这份信任显得更珍贵。我们都要哟。”

女孩子们说得斩钉截铁,慕之的眼睛就灿亮得如同星子。“好吧,姐姐们有可以签名的东西吗?”

这是个问题。她们身上哪有可以签名的地方。

“姐姐,帮我找四样东西呗。不然,去拿我的本子。”

慕之的“本子”是一个统称,相册,明信片,笔记本,什么都叫本子。昭月知道没有他亲自挑不好去动那些东西,那些是他从小到大收藏起来的。昭月甚至想应该把最好的几本挑出来送掉,让他心痛死。不过算了,不想像他那么歹毒,跑去自己房间,抽了四本英文书,是比较新的小说,她们几个大概都没看过。

在昭月上楼找书的空当里,来做客的女孩子百思不解。住进池家的情人,还能和池门城的儿子和睦相处,这是什么情况?

“你和昭月相处得很好呢,这真难得。”苏寂月开了口。

“呵呵,和我爸爸恋爱的人那么多,每一个不是我的阿姨就是姐姐。只要爸爸开心就好啊。”

女孩子们如果留意一下两个女仆的脸­色­就知道她们对慕之说这样的话深深疑惑。城少爷几时和很多人恋爱了?小孩子尽说胡话!

而客人听说后,惊讶,更,有几分庆幸。李昭月不能过得太好,过得好也不能太长久。不然,岂不是太不公平。

昭月抱了书和笔下来。慕之对着她笑:“你有的也就是书了。”

苏寂月凝着昭月。她住进他们家,孩子也接纳她。这是什么概念?那人对她就这么宠?网上有他的新闻,有些财经的,有些纯属娱乐,说他与得力助手郁明妃爱情长跑了二十年。最新的消息也没提到有小三来搅局,陈昭月的照片一张都没有。从最初到他们家家教到现在住进来,他们开始多久了?郁明妃容得下她?

签了名慕之终于倦了,又拿他需要休息抽身。昭月心想他是厌倦了。不明白,演那么一通戏有意思?或许他就需要拿她的世界这些对他们一无所知又膜拜的人练习。

12

12、难猜你少年心思 ...

作者有话要说:幕布慢慢拉开吧

……

糟了,锁着的十三章不小心解了锁,被人看了去。那是很后面的内容,可能还会弃置不用。

咱家写文有时会单独写一个很后面的场景,甚至把结尾都事先写好。硬盘坏过之后总不敢把重要东西存电脑上了,宁愿存在网络上,又把大家弄混乱了- -

慕之回房后众人终于记起此行焦点人物是昭月,记起昭月提了两次上楼。楼上有什么好风景?于是终于将大半兴致转移向昭月的“楼上”。楼上也不过是房间,主人家的卧房,书房,衣帽间如此等等。但对陌生人来说,连一道门都是风景,因为猜不出门后面会是怎样一番奢华景致。其余房间昭月都无法领她们去,只带她们来了自己房间。

昭月没留意这房间简单的床梳妆台衣柜,各是什么牌子,只知看着是舒服的,简约清新。池门城和慕之的卧房都是三开间,卧房连着小客厅兼书房,还有专门的衣帽间,卫生间。她的算简单了,一个房间又是卧房又是书房,就是少了座椅,所以池门城总是直接坐在床上,或霸占她那唯一一张靠椅。他提议过搬,她不。还是杂一点温暖。

某个红木妆奁里,兰蔻粉饼,睫毛膏,香奈儿­唇­蜜……全都没动过。那些是最初池门城自作主张买的东西,昭月想清理掉又碍于昂贵下不了手。她在这里多幸福,做了一个幸福无忧的少女。当年穷得一个夏天只有三条T恤换来换去的女孩子几时有了骄傲的资本,这么挑剔,这个不上心那个不上心,她不上心,她们便不客气,一律带走。

苏寂月甚至微微眯了眼问:“昭月,那你宝贝的东西是什么呀?”

昭月指着大床上方的壁橱。壁橱里风灯,木偶,日本的细颈瓷瓶,供着小雏菊­干­花……

苏寂月毫不掩饰情绪,神情痛苦:“好嫉妒哪!我们都还穷着,你却搞返璞归真。我告诉你,不能忘了我们一帮穷人。以后我指着你老公的人脉嫁入豪门了。”

昭月笑:“嗯。”如果她真的那么想,将来托池门城介绍些对象倒也不难,她那么漂亮,外企工作,白领,不愁没人喜欢。

只是,还介怀着那一个“老公”。她们总是男友情人一律叫做老公,不知道他真的是她货真价实的男人。既然是朋友,不可隐瞒。该怎么告诉她们?昭月硬着头皮,微低了头,“其实……我和他,确实已注册结婚。”

场面反正是高调的,极高调,在第一时间的沉寂后忽然就爆发出热烈的嬉闹。苏寂月拥紧昭月,跳跃着每一个字符:“那就更有希望嘞!我的未来全靠你嘞!”

就这样,女孩子们挺快就走了,在见识了池家的慕之,见识了昭月的“闺房”,“搜刮”了昭月一堆无用品后,女孩子们告辞了。苏寂月一手拎了一个包,左手自己的安娜苏,右手吊牌都没扯掉的古姿。众人都笑,“就你会挑!”

昭月送女孩子们出门,没想到池家司机已经在门房候着了,见着她们过来,停下手里同哑巴老池下着的棋,迎出来。昭月也没问是谁的主意,心忖八九是慕之。他总算做了回好事。

几个女孩子出了大门后,苏寂月又叮嘱:“诶,叫你老公遇到钻石王老五就给我个号码。我去追。”女孩子们呵呵笑。昭月也被逗笑。往回走,愣愣的,觉着像个梦。苏寂月她们的到来确实使人都没空理会傍晚还让自己难过得咬牙切齿痛心疾首的池门城那破事,虽然现在她们走了,昭月还是一时没从刚刚的欢闹中缓过来。这样倒好。苏寂月的热情使人放松,从前的小心戒备原本都是自己多心。路灯下,嗤地笑起,自嘲。

直到在客厅又见到慕之,昭月松掉的神经猛然又绷紧。他没有睡。他撤走了又出现了。看到那张脸就想起池门城,想起苏寂月她们的到来只是Сhā曲,今日的主题可让人恨着呢。

“心情不错啊,以后让她们常来。她们多么可爱,比你有趣得多。”

这种当面鄙薄,要和他纠缠势必没完没了影响自己心情,昭月懒怠和他斗,径直往楼梯走。

“给我苏寂月号码。”

这回昭月怔住了。他想要做什么?

“明天请她来家里玩。呃,呆在家里好闷呢。”一半清纯一半妖娆的笑,并不看昭月,仿佛有所思。

“她有工作。”

“我给的报酬会让她觉得辞了工作都值得。”

昭月不得不走近他,坐到他对面。总感觉他动机不纯,想说她比他大,但又怕冒失了。欲言又止。

“担心些什么?”

慕之嘴角噙笑,眼目却没多少温柔,睇着眼前女子低眉忧思的模样,“你理好郑乔伊那件事吧,我的事,不必你­操­心,你只需要给我号码。”

昭月被他恼了,豁然起身。“我打电话问她的意思。她如果来,明天你自己要。”

当着他的面打过去,简单交代慕之想要她来做客的意思,问明天是否有工作。那头先是一惊,然后彻底放开来自我欢庆。工作当然有,请假咯,多简单的事。

该做的事做了,昭月有些失望。要人家号码,请人家到家里来陪着解闷。什么意思,是相中了她?就这样,追求?看上了?

转身要走,又被叫住:“扶我上楼去,我要回房间看看。”

一米八的高个子,把一米六几的小个子当做了天然拐杖,几乎全部的力量都倾过来,昭月皱眉,感觉他故意要累死她。

慕之的房间,卧房客厅各自有门,里头又相互打通。慕之只随意翻了一下他那些本子就要走。他要去昭月房间。说起来,他极少去昭月房间,即使她刚来那一年也极少去,而最初,他们算得上亲密。最初他会赤果­祼­地问,“他碰过你吗?”就这么探问自己父亲的私生活。昭月直接给他白眼。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她刚来那会儿他十八,现在他二十,很快就要二十一。十八时少年爱玩笑,“应该我娶你啦。虽然比我大两岁,勉强还是可以接受。”十九岁上他就不玩笑了,­阴­晴不定,霸道自专,与其父同类。

此时,他安安静静坐在梳妆台前,打开抽屉,一样一样把玩她那些小物事,把­精­油凑到鼻端闻,无­色­指甲油也打开来嗅一嗅。忽然开口:“爸爸身上有檀香。你知道吧。他很爱­精­油,尤其檀香,身上檀香气就没散过。”

他微微低着头,背对她,又顾自接下去。“我也喜欢檀香。但是我不用。他用着的,不能跟风。不然,永远在他的影子里。”

“其实很好啊,这样最像父子了,好像无形之中就有了传承。是很难得的事。”

慕之这才回了头,看着女孩子舒展的眉,温和的眼神,凝了眸光。“但我不想传承。我想有自己。就像事业,要自己创立一个,不能站在他的肩上。”

那么决绝坚定的神­色­。原来学艺是为了这个。

“你太年轻,还叛逆着吧。他辛苦创立起来的事业没有人继承一定也遗憾。”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些,只知他肯说是很好的,自己乐意听。一时,把恼恨的事都搁一边,就事论事。慕之却呵呵笑起,“我的偶像一直是乔伊伯伯,不是他。走这条路可不是怄气。”

“乔伊伯伯”,郑乔伊。

“郑乔伊,到底和你们家有多熟?”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昭月已经平复的情绪又被搅起,汹涌难平。从小一起的兄弟,他不告诉她,不给她机会见他。

“呵,我又泄露了秘密。”

昭月不吭声,低头,眉头深锁。慕之直直看着她,眸里暗沉沉,不辨情绪。

“乔伊伯伯知道你。知道有一个陈昭月。他对他提起过你。”

“就是不跟我提起他。”再开口,满是颓丧怨艾。

慕之要走了。这副苦瓜脸不愿再看下去了,淡淡命令:“扶我起来。”

昭月走到他身前,刚要俯身,他又开口:“今晚的表演一定又使你很鄙夷了。”

昭月便站直了,“嗯。我在想以后要不要看你的戏。怕自己受不了。”她揪着一张脸,还在想池门城的事,再次俯身,心里嘀咕其实慕之可以自己站起来却这么骄横慵懒,冷不防,后背被一只手一抓,站不牢,直直扑向椅子上的人。

只不过是惊呼一声,什么都没反应过来,颊上烙了一个温热的吻。

“天!”

下一瞬就喊不出声。挣扎的间歇里,下­唇­因为剧烈狂肆的摩擦啮咬而磕破。

他吻她,在自己最弱的时候暴烈如狂徒。最初的一年也不过是飞快摸一下她的脸占便宜。如果是最初的一年,昭月会心慌但是心里迎合,但现在不行了。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就是池慕之不行!她的男人是他父亲。他却这么不管不顾。房间的门都还敞着。昭月不知道,慕之知道。他就是不管不顾。他那只可以活动的腿如同大蟒,缠牢她两腿。但是后来他累了。她挣得太厉害,他坚持不了,这才松手。一松手便得她响亮的耳光。

昭月发丝散乱,­唇­际有殷红血液,多么狼狈。那两只挣扎的手,在微微发抖。但也只是如此,不喊,不骂,转身向卫生间。

身后是男子清淡的笑:“我不嫌弃你,你倒嫌弃我。”

那么鄙夷地笑,仿佛,这就是一场蓄意的羞辱。进得卫生间,女孩子终于没忍住,眼泪横了满脸。前一刻还对她谈他的梦,她那么认真欣慰地听,后一刻就如同兽,残暴无情。他说过,从此后要她分不清真真假假。为什么走到这一步?他们可以做简单的亲人,姐弟,或者朋友。她曾喜欢他,喜欢这清美亲厚的少年,为自己大了他两岁暗暗自惭,努力遗忘,其时秋天上山秋游采野果都想着要他尝。因为喜欢过,所以永远珍视他,不忍抛弃。想要,至少做相互爱护的亲人,奈何他不肯。

池慕之,因为曾经喜欢你,尊严就要这样被你践踏?

……

昭月没有感冒却戴上了口罩。不想被女仆们看见。如果池门城回来,她不介意让他看,任由他怀疑。如果可以,被休了也好。反正,在他们父子那里,已经没有尊严。这样活着太窝囊。

早餐依例是杂粮粥,昭月将粥捧了想上楼吃去,走出餐厅就撞见慕之。他以前从不这样早起。真的,再也暖不起自己的眼神了,昭月只低头与他擦肩而过。难过的不是他的吻,是他最后那一句,刻意的羞辱。

身后又是轻笑:“好心当成驴肝肺呢。等他回来让他看,兴许你就自由了。既然那么痛苦,那就走。既然不稀罕我家的富贵,走。不要得到时作不屑状,失去了又舍不得。”

原来那羞辱是附带的呢。原来人家意在行善。不回头,静静答:“会的。”

会走的。

要继续迈步,身后猛然又出声:“或者,你可以现在就走。等他回来和他为郑乔伊争吵吗,这不像一个要走的人该做的事。决绝的话,趁他没回来就走!躲深一点,别若隐若现又被他发现然后又回来!”

昭月转身,盯牢他,“会的。”

会躲得深深的,谁也别想找到。

回转身,眼睛还是不争气地红了。一直想和你做亲人,却原来是妄想。原来第一年那么好,也是你做戏吗?那时就开始拿陈昭月做了道具?而女孩子还没来得及迈开脚,后面陡然又有人出声。

“小少爷,你和小姐说什么哪!”

吴妈听见了那些走不走回不回的话。慕之在撵人。回来养伤,趁着父亲不在,撵走父亲正宠的人。别人会当笑话听,这个女孩子不,她真的会走。快三年了,她和李妈把她当池家的小姐看,但也最清楚,她绝对不能走掉。她就这么走掉池家非翻掉不可!

昭月不理会慕之对吴妈怎么解释。他巴着她走呢,那就遂他的意。反正,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反正,池门城欺人太甚,她有什么舍不得!杂粮粥还是捧上去了,走也要走得从容一点,把想吃的东西吃了再说。

楼下,慕之对在家里呆了三十几年的女仆淡淡答:“她不喜欢我们家。您还看不出来吗?趁着爸爸不在,放她自由。”

吴妈惊恐。“这万万不行。你爸爸好不容易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子。”

“不是陈曼殊吗,怎么变成她?”

昭月回房间去了。没听到慕之与老仆之间的对话,没听到那个名字。

“你们两位,从方城跟到这边的。我没出生你们就在池家老宅。你们最清楚他最喜欢的是谁。许多问题,我还要请教你们呢?比如,她到底像谁?像我母亲?真见鬼,眼神像,他真会哄小孩!”少年轻轻笑,笑意簪在­唇­角,散出噬人的气味。

最初,池门城就是这么对他对郁明妃宣布,这女孩与涵之最像,眼神那么像,­性­情更像。吴妈李妈也附和,像像像。吴妈老脸涨红,经过餐厅的李妈见有异状,忙凑过去。

“他可亲口告诉我的,她身世复杂。还好今年拍戏与乔伊伯伯合作,喏,没有乔伊伯伯,怎么知道有那么一个鼎鼎有名的陈曼殊。真好奇啊,多美的一个人呢,能引得乔伊伯伯也一片痴心。”

“小少爷,你全知道?!”李妈的声音有点大了,吴妈忙示意她轻声。

慕之看着两个老仆呵呵笑:“我知道什么呀,我只希望乔伊伯伯来看看我,顺带见见每次总错过的昭月姐姐。他可是她最喜欢的偶像。爸爸怎么可以偏偏让她在乔伊伯伯来的时候走掉?昨天我告诉她了,原来她还不知道乔伊伯伯和爸爸那么要好呢。她可气坏了,怨我们瞒她。咱们池家,她可呆不下去了。”

少年气定神闲。再不是轻易可以哄过的小孩子了。吴妈忽然沉声问:“孩子,你到底知道什么?无论你知道什么,不能说。为了小姐好,不能说。她现在生活得简简单单,不要打扰她,时机到了你父亲会告诉她。”

“为什么什么都要他做主,为什么不让乔伊伯伯知道。他就想独占她!”

“孩子,他是你父亲。”

“她不爱他。”

“难道你要帮着你乔伊伯伯?我们看小姐和他相处挺和睦的,以后会培养出感情的。我们照顾了他几十年,我们只知道他喜欢的东西或人,要帮他守住。”

“你们忠诚!”

少年的笑意终于衰败,如枯萎的花,顷刻堕地成尘,眼眸里仅剩了愤。从未见过着孩子这样的神­色­,老仆满面愁容,哀哀解释:“孩子,我们更心疼你。你一出生就是我们带的啊。”

“那么,我要的东西你们就帮我得到!”

“孩子,你想要什么?”

“我要她!”

13

13、你不是圣诞老人 ...

两位老仆来昭月房间时,女孩子正在吃粥,只剩一点底了。她喜甜,甜南瓜粥,杂粮粥,甜的百合红枣粥也能吃得欢欢喜喜,偶尔一尝池门城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对饭菜也不挑剔,对珍馐更没有什么概念。她们一直喜爱她,爱她的乖顺安静,虽然她的身份尴尬。

城少爷说过的,单单她的相貌被方城知道就会引来一堆麻烦,她们不很理解会有哪些麻烦,只知少爷从此将她藏了起来,不让她见任何方城来的人,不让人轻易为她拍照,假期借旅行之名让她远离池家,以免她被来做客的方城人遇上,更防乔伊少爷到来。他是有私心的,结婚不够,在她一心一意跟随他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来­干­扰她,尤其郑乔伊。她们从未见他的占有欲这么炽烈过。跟随他二十年的郁总监,为他生了慕之因生产死去的正妻林涵之,他对她们与对她,实在是不堪比的。

他为她,动了多少心思啊。嘱咐他们他不在家时不放方城人进大门,如果有异常情况,禁止她出门。什么叫异常情况?今晨这就是了。所以她们嘱咐了门房老池,严守大门。慕之是她们心疼的孩子,只是那孩子动错了脑筋,喜欢比自己长两岁的女孩便也罢,却要夺父亲的人。这怎么可以?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和她在一起就是慕之不可以啊。那孩子却不管不顾。这多像一桩孽。她那副面孔要扯出多少事,方城人和郑乔伊没来就已经乱成这样了。

都因为陈曼殊。清高自傲,对城少爷和乔伊少爷都弃于脚边的陈曼殊。

她们很少回忆陈曼殊的模样,这个几乎与陈曼殊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刚来时她们努力回忆过一回,后来就发现,回忆没有意义。那张脸就在眼前啊。李妈说,是有的,世上这么多的人,正好长得一样的也不是不可能。吴妈只怀疑她与陈曼殊有关联。城少爷说,曼殊的女儿胎死腹中,不可能活。但城少爷也不放弃调查,只是,快三年了,没听城少爷说有任何进展。城少爷说,什么都不必告诉她,只道她像涵之便好,他要她简单生活,还要借时间之力,要她把心都安在他这里。

如今,简单生活怕是再也不能够。这回是祸起萧墙,谁也没想到,导火索会是慕之。她们知道自己在这个家应听从谁。慕之终究只是孩子,并且是抱着错念的孩子,当她们拒绝,那孩子暴怒之下扫了桌上碗筷一地。­精­致的瓷碗就这么破碎零落,再无生机。来不及收拾一地狼籍,她们赶来楼上,听这个女孩子自己的意思。

……

此刻,两个老仆都站在一旁,看着女孩子把粥吃光,想看她的脸­色­。她的脸­色­都被口罩掩住了。她戴上口罩才肯面向她们。

“小姐,不要把慕之的话放在心上。先生是绝对不答应你走的。”

“我自己也觉得该走了。他从来不坦诚对我。既然慕之也不喜欢与我同一屋檐,还是走的好。”

“走了先生还是会把你找回来的。”

“他从来没有坦诚对我。”连短信都不回,不解释与郑乔伊要好却把她蒙在鼓里的原因。慕之要她藏得深深的呢,她会照做,那会儿还怕他找不成?

“小姐,我们从没见他对一个人这么上心。真的。”李妈哀哀求。

“不要告诉我一次一次让我寒假出门旅行就是因为郑乔伊。他的嫉妒心未免大到可怕……”

女孩子的眼眸里没有太多的恨,只是有好多好多痛。她不能明白。他怎么可以那么恶劣?慕之怎么可以那么冷酷无情?

两个老仆劝不动。在她们眼里城少爷是情有可原的,但在她那里,他似乎罪无可恕。这需要少爷回来自己解释,她们这些旁观者帮不上多少忙。她们所能做的,只是万不得已时就强行留人了。

两个老仆本已准备离开,但慕之的到来让她们包括昭月都如临大敌。他的脚一只完好,他可以自己上下楼梯,甚至可以单只脚跳着前进。少年见了两个老仆微微皱起眉,并不说什么,径直挪到昭月眼前。昭月始终低头,并不看他。他不介意,他只是要她的手机,一面淡淡开口:“还不收拾等什么人吗?”

李妈大叹:“小祖宗,真要你爸回来天下大乱吗?”

“他要为一个女人与儿子为敌吗?我要看看,在他眼里了,我重,还是她重。”

慕之斜睨一眼昭月,眸里霜一般冷。他看起来,对她多么厌恶鄙夷。女孩子定然不知他孰真孰假,所以眼里那么凉,一片冰凉。两位老仆看在眼里,心里欷歔。那孩子究竟想做什么?既然喜欢,怎还这样去伤害?难猜这少年心思,真的难猜。

他拈着手机,当着她们的面与那头的人通话:“昭月姐姐今天要离家很长时间呢。你要来玩请早些过来。就现在最好哦。”乖巧的,少年的语气,然后­唇­角勾起,笑意明媚到无以复加。

“姐姐昨晚还和人约好今天见面。啊,我搅了局。”

昭月这才抬头,盯向他。他说话全按着自己的剧本来,那个面前欺这个,这个面前欺那个。但是她无意指证,没有意义的事,懒怠辩驳。心里已经很累了,真的很累。就这样在他要低头回应自己时起身走开。该收拾行李了不是吗。

五十升的背包就在自己房间里,才将背包从箱柜里取出李妈就劝:“小姐,不要收拾了。这大门我们不会让你出去。”

昭月油然生起怒意,她知道这又是谁的主意。“他难道要限制我自由?先是瞒,现在要软禁吗!”

慕之坐于那张靠椅上,闲闲看着女孩子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她们这回可错了,再阻拦下去只会适得其反。不过这样的话,倒希望她们多多地阻拦。

“小姐,先生很快就回来。明天就会回来。请你要走等先生回来再走。对他有什么不满也可以在走之前好好说清楚。”

慕之盯紧了吴妈。她一向比李妈有主张。这一回,她想着软语拖住这女孩子呢。昭月竟有点发怔。她会不明白,等那人回来,她还能走掉?

“陈昭月,你舍不得走的话不妨等着他回来。那时你自然就不用走了。”

她大半张脸被罩着了,但他们都看清,她的耳朵红起来了。她不回应,一声不吭,抱着背包找要收进去的东西,从衣橱到壁橱,很多东西拈起又放下。

“小姐,大门你真的出不去。”

她听不见。

“小姐,何必与小少爷怄气。”

听不见……

昭月终于想到该拿点什么。把所有考研的书垒好,却有点踌躇。放进背包,会重,可是只有这一个背包。以往出门是旅行,换洗衣物一两件,最喜爱的书,笔记本也不过一两本,然后是相机等必须物,一个包足够装。这一回,可是从此离开,区区一个背包怎么装?

从此离开,想要很从容地离开,自己知道是否真的从容。这么突然,其实仓皇狼狈。

“你们能出去吗……我想自己一个人收拾。”

她声音很轻,最后几个字近乎无声,他们却听从她,出去了。

一个人的房间里,女孩子把三个相机都摆出来。第一个,佳能数码傻瓜机,来池家的第一年自己买的。第二个,徕卡。第三个,禄来。后两个,在某一个晚上池门城出现时它们跟着出现在她眼前,是刚刚一年前的事。那之前她才知道这两个牌,念念不忘。知道每一类事物都有出类拔萃者,存在本身就是艺术,当然,高高立于价值之巅,昂贵到,等同于一些人几年的收入。好像也算有条件买,池门城给的信用卡没有限额。但还是不敢,不敢为一台相机破了不动用那张卡的自我约定。就是这样,一直一直对自己的身份没有概念,妻子或情人,意味着可以随意花那男人的钱?总觉得他是他,自己是自己,自己是那个穷得三个冬天没有买新鞋子的陈昭月。不可以花别人的钱买一个原本根本不属于陈昭月的东西,除非有一天自己挣,自己埋单。他是别人。即便有时身体亲密得近乎相融,他仍是别人。可是那样一个晚上,它们就那么出现在她面前。男人说:

“你可能会喜欢。”

喜欢?她当时心里乱蓬蓬,满脸的红云紫霞。“你怎么知道买这个牌?”

“你未必懂的比我多,和它们比起来,你那种傻瓜机别说是佳能,索尼也不足挂齿。”骄傲的男人。

后来她发现,他买的型号与她在日志里贴的照片一样。她只道他还算有眼光,愣是想不到,他看她网上的日志。因为她在那冷清的日志里写了这隐秘心事,他看见了,便为这从不用他的信用卡的女人买了。不说,不是故作博识,只怕说了从此她在日志里再不肯透露那些小心事。她是多么骄傲,过分骄傲。

一个人的房间里,不知怎么的,对着两只比佳能小机子繁复矜持不知多少倍的相机红了眼睛。

“你不是圣诞老人。我无法觉得它们从此就是自己的。”

无法觉得自己有家,有烟囱,有长筒袜,有宝物匣。也无法觉得一个欺瞒自己一年又一年的男人是善良的肯赠予自己一生安宁的圣诞老人。

……

门没有锁,慕之就那么推门进来,手里一只拉杆箱。

“装不下的就装进来。”

昭月把书和集邮册都装进去,猛然发现能够永久地陪伴自己的东西是这么少。还有空间,忍不住

放两条喜爱的裙子还有一只小熊。徕卡禄来太贵重,瓷瓶风灯易破碎,只有熊娃娃了。

慕之神­色­忽然一荡。“你要去哪里?”

昭月抬头,微微凝眉,并不回答。去哪里何必对他说。

“你去哪里要告诉我。我好确定你去的地方不容易找。”

昭月直直盯住他,视线交汇,只剩了愤和耻。“池慕之,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恬不知耻吗?”

“不是……”忽然的别开视线,犹如羞愧逃避。忽然地就不忍再伤害。忽然就害怕,怕再伤害,永无挽回的可能。“只是不想要你再回来。陈昭月——”

昭月眼里冻成冰。

“离开我家,不许再跟别的男人。所有的都不能!”

他声音不高,但是斩绝,容不下你半分反抗。昭月很努力才理解过来,他是说,她就算孤身一辈

子也不能与任何人一起。他未免,管得太宽!冷冷一哼,不看他,“这天下比你们池家好得多的人家那么多,为什么不?”

慕之嘴角慢慢就翘起,不是笑,是愤怒到了极度,猛然从椅上窜起,但顷刻又摔下去。起得太急,拐杖没拄好。眼见他痛得弯了腰,连眼睛都红起来,昭月忙丢了行李去扶。伤口不保护好脚不能恢复如初那么池慕之从此就废了。她晓得轻重。

“我叫张医师!”

“等一下。苏寂月就快到了,等一下再打。”

昭月疑惑这个时候还惦着苏寂月?慕之无心起来,只抓住女孩子冰凉的手,轻轻地按揉,语气因为受伤而变得平和许多,“不要以为她们吓唬你,大门,真的会出不去。我已跟苏寂月说好,她与你换装。你先出去。行李等她出去再带给你。所以,今天你去我指定的地方。”

像这样的时刻,昭月又分不清这少年对自己究竟是厌恶入骨,还是有一分情谊。两人就这样靠在床脚,坐于地毯上,等着苏寂月来。

“你自我来你们家就讨厌我了是吗?”

“谁说我讨厌你了?”

所有表现都是讨厌的证明呢。昭月不再说。不是讨厌最好,她便可只当他­性­情乖张。

“陈昭月,你不讨厌,你很好……像个妹妹。”

昭月冷斥:“姐姐!”

“哪有姐姐的相。”

昭月嗤地笑起,眼睛都弯起来。她承认,没有一个姐姐的样子。不,应该是没有一个继母的样子。池门城说了的,一开始就说了她要做他的妻。而她最初的一年把他当做平生第一个喜欢的男人。二十岁上,喜欢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恍惚觉得自己二人变得好幼稚。之前还相视如仇雠,转眼又并肩坐。像幼稚园的男女生,打过了好,好过了又闹。终究,是因为怜惜他。听他说一句你像个妹妹竟不怀疑他是否又在揶揄自己,不怀疑他的真假。本来就想要做亲人呀,哪有那么多的小心警惕。但忽然耳朵上便沾了男子的修长手指。

“现在没有别人。让我看看伤口。”

昭月想掩住,奈何他不放弃,终于由他将口罩揭开。下­唇­有伤痕,挺明显。

“如果有下次,不咬你。”

昭月冷了脸,“不可能有下次。”这话题啊,脸­色­有一点红起来。慕之全不介意,轻声一哼,冷不防,如飞蛾扑火,扑向眼里耀眼的光。只一下,瞬息之间的小小一啄,脆脆的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写文过程空前混乱。修改幅度极大,又总是发错章节.

从最初写了三万字又重写,新版本后几章重写,都不知道新版本每一章看的人究竟是多少。

这真纠结。以后会小心!

……

十四章是空的,不要进去!

14

14、这旅途通往哪里 ...

昭月在慕之指定的酒店等着苏寂月来。没到中午阿光与苏寂月就过来,交给她行李。之前她离开池家便打车去买车票,去厦门的车票。动车票全部售罄,只好坐汽车,不确定几时能拿到行李,订了第二天的车。

苏寂月对她这回的出走不明所以,一直追问,昭月只说了最简洁的:“我没有你们看到的那么幸福。他们那样的人,怎么会瞧得起我这样的人。”

苏寂月拥住女孩子,一半惋惜一半安慰:“你啊,我的豪门梦只做了一晚上就这么碎了。没有关系,你这么优秀,一定也看不上他那种只有臭钱的男人,好好努力哦,靠自己的力量成功了还是要记得我们诶!”

昭月被哄得满心愧疚,为这个自己一直躲避防备的女孩子原来待自己这样真。这样的女孩子,如慕之言,多么好,热情爽朗,不掩饰心里那些俗常的追求,不介意把那些对物质的渴望展露给任何人看。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最重要的是,对人这样有心。而她自己怎样呢,对同学疏离防备,对男人骄傲挑剔,对什么都挑剔。其实最贪的是她这样的人吧。

阿光看着昭月是很迷茫的。不明白这女孩子究竟和那人家是怎么回事。说走就走了。知道问不出结果,只遵照慕之嘱咐问她要去的地方。她不肯说。只说:“既然要我从此不回来,那就自己也不要知道了吧。”已经厌烦了与他纠缠。

慕之。现在已不愿想起慕之。她花一年时间喜欢他又淡掉他,现在他却亦真亦假地来纠缠。他们不是真的读着幼稚园的小孩,不能因为不懂事说亲就亲就打就打,严格说来,他们是“呣子”,而他却漫不经心,说什么“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可以”。他知道亲吻意味着什么?

现在的昭月不是第一年的陈昭月,除了羞,只有恼怒。

后来苏寂月便来了,戴了线帽和口罩,说是也感冒了,却仍旧穿得清凉。昭月看着她只着丝袜短裙的腿便想着是不是找件大衣披着才好。苏寂月却还不知道慕之要她这么打扮是与昭月换装的意思。一听便笑了,“这是做什么游戏呢?”慕之笑得轻巧明媚:“练戏啊。姐姐要帮我哦。”苏寂月当然知道这不是戏,昭月的眼神有很浓的悲郁,躲避她,不与她对视,她的理解是,这个“儿子”与这个年轻继母似有纠葛。

如今昭月自己说了,他只是要她走。他不喜欢她的存在,容不下她呢,这总比他们真有点什么要好,好得多。可惜,池门城似乎是不乐意她走的,不然,她何必与她调包掩人耳目。慕之擅自将人赶走,家里不会闹?还好,她似乎也无意留,她去哪里连慕之都不告诉,是下了决心的不回了。这多么好。

在陈昭月眼里池家的富贵池家的男人也许不算什么?她可以轻易抛弃。但在她们旁人眼里,她得到的未免太好?即便她们永远得不到,看到她太幸福,终归忍不住嫉妒。还好,她原来并不怎么幸福。

阿光很头疼,怕没探到消息回去交不了差,甚至想到对苏寂月使眼­色­,苏寂月迷茫地看着他,始终没领会他的意思。二人离开后阿光拖住苏寂月,“姐姐,帮帮忙啊,回去把她的目的地打听过来。你去问你说不告诉别人她一定听的。没问到我们董非弄死我不可啊。”

苏寂月冷笑:“娱乐圈的人是不是都很会装。你回去试试他会不会弄死你。要我出卖我姐妹?好笑!”

阿光耷拉下脑袋。死当然不会,但谁完成不了上头交代的任务会心安理得呀!苏寂月很豪气:“你们少爷是很严厉的哈。算了,我跟你回去向他解释一下。我们说昭月铁了心连我都不说,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啦。”

……

苏寂月再到池家时碰了一串的坏脸­色­。先是门房那个老头,然后女佣。

女佣见着苏寂月便不咸不淡地笑:“昭月小姐都走了,小姐您来还有事吗?”

“阿姨您别怪我啊,我只是帮他们的忙而已。”

女佣轻声一哼:“你们真以为你走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吗,昭月小姐走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她走路的姿势和你都不一样,我们老人家怎么可能看不懂。她执意走,小少爷又那么坚持,不好与他们两个闹得太僵而已。今天,倒辛苦你了。”

“可这样池先生回来你们交不了差呀!”

女佣不答,脸­色­难看,那不善的目光倒不在这女孩子身上。

“是不是,你们池先生也愿意她走?”

苏寂月心忖女佣话里的含义应该是丰富的,聪明的人要学会自己去推敲。只是问得急了,眼里有雀跃一闪而过,还好女佣没看着她。女佣听了她的问话才转眼看她,依旧不咸不淡的,一声“不是”,走了。这态度!这人家,连佣人都这么嚣张,年纪一大把了,早应该换掉!

阿光不敢见慕之,让苏寂月帮他说话。进慕之房间时苏寂月也有一点踌躇。她带着昭月的行李离开时撞见了两个女佣,女佣曾试图阻拦。那会儿慕之的怒容她可是见识了的。真有点怕他会因为气恼给她脸­色­看。不过,慕之对昭月的心思倒真的很有意思。人总有一点好奇心,要抓住机会好好探究。

当慕之听苏寂月面有忧­色­地说完坏消息却始终神­色­淡淡的时候,苏寂月迷惘了。他不怒,这么平静,反倒还对她柔柔笑:“姐姐今天已经帮了很大忙。很感激呢。”

他不介意?

“你放走昭月,池先生回来会和你争吵吧?池先生,都和昭月结婚了,你怎么说他们恋爱呢?”

“不过是,这回玩得大一点而已。她不乖巧,迟早要走的。”

“你还是要当心。要不要让她走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池先生至少是喜欢她的。”

慕之对这个话题丝毫不感兴趣,只凝着女孩子,拈起身旁一张卡,举起那修长的手,要她过去。苏寂月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一个小忙而已。”

“以后还要你帮许多忙呢。”

“是吗……”

走上前去,并不接那张卡。女孩子,还是矜持一些好。

“要我帮的忙,必然全跟昭月有关。因为昭月,才利用我。”说得心疼,眼神里有一丝哀怨。

慕之一笑,动用另一只手,抬起,一曲,把人的腰圈了,人便坐下来,近得可以闻到脸颊的白­嫩­肌肤的香。

“姐姐今天没化妆……底子真好。”

女孩子便红了脸,熏人地美。“我,比昭月都大一岁。”

“什么关系,比那些年纪小不懂事的好。”

脸颊上男子的­唇­黏着不下,迟迟才撤走。女孩子脸红了耳根,转脸看眼前那张绝世的脸,比自己小了三岁的男子啊。

“有男人吗?”

“没……”

饶是男友换过几个的苏寂月在眼前这男子缠住自己激烈拥吻时也是心跳砰然。无论是戏是局,与这俊美且富贵的男子对阵也是愉悦的事。只是,当男子的手开始不安分,苏寂月还是躲开了。她很快站起来,面­色­酡红,微微喘气,眼里有薄薄怒气。

“不要以为我是那么随便的女人。”

慕之巧笑。不随便?她倒很懂进退。

“请与我昭月姐姐保持联络。”

这是慕之最后的意思。他对这个前个晚上才见面的女人的亲昵,也不过是为了那个人。苏寂月已彻底明白。愤愤,拿了卡离开,临走也留了意思:“我们是朋友,当然要联络,还用得着你嘱咐吗?”

……

昭月自苏寂月二人走后就离开酒店,自己找了一家寻常酒店住进去,让手机关机。不想出门,不想看书,不想睡觉,但中午到来肚子终是饿了。隔日才出发,还要等那么久,终于熬不住,登记不到一小时就办退房,想要马上离开。结账时还不忘问前台能否算成钟点房,从此以后要更加节俭了。改签车票,中午即出发,确定时间有余,这才去吃饭。

牛­肉­羹。馄饨。问老板两样混在一起煮一碗。等候的间隙,明白自己是把某些日子记在心上了,比如池门城迁就她随她去小饭馆的晚上。那晚她觉得愉快。他吃了两碗牛­肉­羹,也没忘掉。他怎么就不能好得纯粹一点?刻意的隐瞒,短信不回,不解释。她终究,是轻的。就这样被玩弄了三年。

女孩子面朝里坐着,低着头,口罩取下的时候就用手掩着嘴。店家只当她感冒。后来,见她抽了纸一再地擤鼻涕,更确定她得了重感冒。是有点感冒了,吃了热的就要流涕,连眼睛也被熏得流眼泪。

车站好多人,冬天,快进入客流量高峰期了。背上背包,手里拉着那只白­色­拉杆箱,还有一个小袋子,装了水与­干­粮。风很冷,吹得人眼睛都疼。昭月低着头走,要上个台阶,找供轱辘直接滑上去的小坡,冷不防手里的箱子被猛然一拽,同一只手的吃食掉落在地。

抢劫?!

箱子里只有她的书,她的集邮册,衣物,没有他们要的宝贝,但它们是她的宝贝!一瞬之间也只知拼命追赶,一壁扯了口罩大喊:“我的包!站住!”。于是旁人纷纷盯着她这个倒霉的可怜人,有一些男人为她跑起来。

背着笨重背包根本跑不快,昭月也不再喊,只顾拼命跑。那些人人是帮忙的吧,这样的事,既发生,没有人援手的话,注定毫无转寰的可能。昭月忽然就定下来,跑不动了,只是走着,面无表情,好像事情与自己无关,其实在企望着奇迹……

人群因为逃窜与追赶而显混乱。昭月已经看不清前方究竟怎样状况。只知,如若没有人帮,从此要失去那本集邮册,那几乎汇集全球所有国家的邮票的集邮册。匪徒是冲着她行动不便来的。她背那样鼓的包,独自一人,凭她自己,无还击之力。而她那个拉杆箱,Samsonite。这种包假货太多,而她那一只,太­精­致漂亮。池家的豪奢,盲目的豪奢,招来的是非竟然落在她这个要离开的人身上。走了几步,终于就哭出来。

但旁边行人突然就喊:“快去快去,抓到啦!”前方似乎骤然就有人群喧闹声,路人迅速围聚成一个场。昭月油然生出力气,竭尽全力地冲,还没钻过人群,人群已分开一条道。一个三十来岁男子拉着她那只箱站到她面前,一伸手,一包手帕纸。

女孩子就那么和着眼泪鼻涕笑起来,拿纸胡乱擦,反反复复是一句“谢谢”。那男子相貌寻常,但一脸刚气,双目炯炯,此时倒有几分柔和,“我们会帮忙报警。”

昭月并不看那人群里的匪徒,不愿看,丑的东西永远不愿看。

“你受了惊吓。我帮你把东西提上车。”

男子话似乎不多,也不借自己的善举和女孩子套近乎,走在前头,快那么几步,就让昭月在后面跟着。她的车半小时后出发,已经可以上车。

“您这包是正品。独自出门在外要小心。您去厦门?”

“嗯。去呆几天。”

“晚上到那儿的时候最好打的。这样安全。这包太显眼。”

昭月红了脸。她哪里注意到这包是什么牌子,只管装东西而已。要说包,最讨厌就是,今日还因为它出事。到了那边就把它卖掉,换一个普通牌子。

关于那有恩的男子,后来昭月回忆,这种人的出现有点像传奇,在人要绝望的时候带来希望,并且­干­脆利落,忙帮到了人就走了。昭月在心里又不知感激了他多少遍。她需要勇气,独自一人担当起此后一生的勇气。有时候,一个劫难就可以把人所有信心和毅力击垮,比如刚刚。那人救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评论,这也是个坏现象- -

不过,评论是不能讨的,讨来的评论不珍贵。

喜欢也是不能讨的,喜欢这种东西可硬讨不来。文还是不够好- -

……

本周末更不了。下周未知。

15

15、提米时光在哪里 ...

鼓浪屿冬季讨厌的雨天是某些人的好天气。行道寂寂,伞遮得低低的,苦着一张脸,嘴­唇­上有奇异伤口,都不怕被人看见。

昭月出门时伙计小丁原有拦阻:感冒的人还到处跑,何况又是坏天气。可是店主人同意了。许了人病假,要去哪里是人家的自由。

“昭月,你最好去看一下医生。”

主人这样嘱咐。TIME的主人真的是很好,平和温善,主动地许人病假。而昨夜刚到达时,昭月甚至杵在店外不敢进去。

TIME,昭月夏天打工的咖啡馆兼家庭旅馆,昨夜她抵达时店里仍有灯光。冬天的厦门比连阜暖得多,游人仍然络绎,但是夜里的小巷子里,只有昭月一人这样踟蹰。

线帽,口罩,手套,雪地靴,好像已经很温暖,心里却冰凉一片。她甚至没有打电话问过这店是否仍需要人。冬天淡季,怎么可能还需要人,即使需要人也应早就招了,怎么可能等着她。应该打听清楚再来的。她也知道。全因这一程太仓促。慕之说走于是就走,来不及盘算,只是第一瞬间就想起夏天在这岛上的愉快记忆,想起店家的热情温厚,没多思虑就买了来这边的车票。最恍惚的时候,只有跟着心底那点念想走,趋向温暖的地方。但这会儿是冷冬,不是热夏。人家没有理由等着你给你岗位。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对你好。你什么都不是。你仅仅是,模样好,仅仅是在人家需要的时候填补了空白,最重要的是,乖巧温顺勤快。于是相处和睦。池家如此,这里必也如此。

也许应该先找个住处。天亮后再来问。

给自己的胆怯找借口是很容易的。人一转身,轱辘便响。

但是轱辘刚响了一声TIME的店门恰巧就开了,有男子的清亮嗓音:“请问要住宿吗?”

TIME的单人间也要两百以上。住不起。昭月摇头,不敢回头。但是人家已经跑来她眼前。

“昭月!”

人家认得她,她何尝不认得人家,一听声音就认得。

昭月知道自己昨夜全靠了那只口罩掩护才没将窘迫全暴露出来,守住了一点从容。如伙计所说,她与TIME算是有缘,又赶上了店里需要人的时候。新年时候店里会很忙碌,他们欢迎她,当即给她安排住处,并且许了她病假。

至此,昭月明白自己已养成坏习惯,从苏寂月那帮同学到TIME的人,总是把人家想得冷漠,不敢去接近,而结果他们全都对她那么好。

虽然游人少,白日的店铺都从容地开门营业,许多店铺和着雨声放不同调子的歌。经过一家­奶­茶店,昭月停住。里头放很老的歌,《明月千里寄相思》,吴莺音的。这么冷的雨天放这么幽婉的曲,哀伤或平和,里头听的人总是惬意的。能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是惬意的。陈昭月不同,只是个过客,下一步要到哪儿去都不知道。脱离了离家又脱离池家,从此和谁都不相­干­了。有一对年轻情侣笑语欢快从店里出来。那明媚笑容晃了昭月的眼,忙将伞压低,顾自走开去。

这种时候见不得别人太快乐。因为自己太惨淡。

至此始知自己是贪的。贪池家的安宁。

在池家曾经安宁。可以整晚看郑乔伊,可以在花园里折鲜花熏得满室香,可以躲树上唱小曲,大胆地放开声音。这样的日子,最初的二十年只有前六年有。前六年她在乡下祖父母家。第七年,进城。第十四年,开始噩梦。

来到池家后不再做噩梦。不必拼命却无力地抵着门躲肮脏的人,不必被人追逐至悬崖然后幡然坠落。来池家只是最初的日子害怕过池门城,夜晚到来会害怕,然而他连碰都不碰她。他不会因为走近借机触碰,不会递一样东西都要趁机挠一下她的手,更不会借无第三人时便露出猥琐表情。他要给一样东西便给得­干­脆利落,“喏,也许你会喜欢。”不会说那是他在国外专程逛商场才买到,不说那是只有香港才买得到的大陆都买不到,从不为自己邀功,留给女孩子的只有一个豪奢与倨傲的坏印象。也是。他不屑于说那么多。做就做了。要对人好便好。要对人凶便不充慈和。要她的人,给了她一年时间后,就要了。他不是她的噩梦,只是她也有自己的骄傲,所以不抱他。她有时拿对他的明里承顺暗里反叛做自己一个人的游戏,玩得起劲。就是这样,他不是她的噩梦。

她有些贪他们池家的安宁,更想着借他们家的安宁成就自己。万一那安宁不长久——总这么想着,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走到那一步。他走之前还说带她游欧洲,她还那么起劲地查资料做攻略,后一天她就得走了。就这么走掉,他大概会生气发怒,但过些日子必然就淡了,凭什么一直气着惦着她啊。郑乔伊的事他做得那样蹊跷无礼,却不回短信解释。这说明她轻,很轻。还有慕之,针一样的眼神和讽刺,忽冷忽热。全是因为她太轻。原来陈昭月还和前二十年一样,寄人篱下,受人轻贱。他们家的安宁,终究不是她这样的人受得起的。

……

昭月回到TIME的时候店里依旧冷清,伙计小丁与店主人的目光落在同一处。小丁示意,昭月便跟着看过去,隐约有个人的脚,是个男­性­。主人示意,昭月便走近去。

“他睡着了。”主人轻声说。

小丁也拧着眉,“他订了房间却不去睡,还找一个根本没有的店。提米时光,哪有嘛。多怪的一

个人。”

昭月刚刚还低头留意着自己唯一一双靴子,暗自庆幸它结实,没有进水。还没抬头,满脸都涨红。

“昭月,你去将他叫醒吧。请他去房间睡觉。这样会感冒。”

主人当然看出低着头的女孩子耳朵都红了。并不问原由。她这次来显然状态不好,昨夜主人就看出来,所以今晨下雨她要出门主人也不拦。坏心情是需要释放的。只是,或许她走再多个早晨也不及这一刻,致使她坏心情的人找过来。

夏天时候女孩子每日都恬淡无忧的样子,但这次她到来尽管口罩罩住了大半张脸,眼里的伤没能掩住。大男生小丁也许看不出,三十几岁的店主人不会看不懂。所以,当早上那个男子问起陈昭月这个名字主人就明白了,这一回,发生了一些与他有关的事,不明白的只是他口中的“提米时光”。这岛上的每一家店她都熟悉,很清楚,提米时光,没有。

小丁担心昭月不敢将人叫醒,跟过去。昭月真就杵在那里,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动静。

池门城。他怎么就来了呢?他怎么知道TIME?

“先生,先生……”

小丁急着叫醒人。昭月鼠一样要窜走。被他找到,慕之会耻笑死她,会把她最后一点尊严都揉碎掉。会说,陈昭月,你果然躲得若隐若现。可是她也没想到他竟连这里都能找到!

“陈昭月!”

男人是睡过去了,但是不安适,一个小时后就朦朦胧胧地眯着眼而已。从法国飞回来又飞到这里,虽然真的很累,并不想到房里睡。店主人说她出门了,那就在店堂里等着她回来。店主人答应了的,等她回来就来叫醒他。她来到身边却不吭声。真以为他只是碰巧来到这家店呢?未免太单纯,太小看他!

“提米时光在哪里?”

男人坐起来,盯着女孩子侧影。面容有倦­色­,眼里有薄薄怒气。连一个店她都弄玄虚,不正正经经告诉他。他瞒她三年是有错,她又何尝对他老实?

提米时光。她只对他提过这个名字,却把人家好好的TIME叫做提米。男人对这个名不是没疑问,问过:“为什么叫提米?”她不答。她不说,谁会知道她的“提米”就是TIME,谁能想到她将TIME这个小小英文拆开了,取音“提米”。她有时就爱偷偷玩游戏,像这种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细节,编个谎把他蒙了,让他也做一个“无知”的人。

可是他怎么就会来TIME找?他怎么知道来厦门找?他怎么会来找?

小丁早退到主人那边,静静旁观。蛮有意思的,一个女孩子与一个中年男子,他说她是他的妻。他说发生一点矛盾,女孩子闹脾气。他们就信了。他是个懂得隐藏情绪的人,但隐藏过后仍有忧­色­,这么真实。他们愿意帮他。

这会儿,他们帮到他了。其实更多是他自己幸运。他一来就问起她的名字,如果他只是问提米时光,他们什么忙都帮不上。

小丁低声问:“老板,他们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不过人家是夫妻,我们就帮到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那天把梨花缭乱极认真地看一遍过来,发觉新文和旧文区别好大。

旧文攻心。新文攻情节。

好好的一双人写两个版本的故事,大概就我多事。

传点图片。看到好看的女孩子就会琢磨笔下的人会不会是这样子。

……

本文连阜方城地名具虚构,厦门鼓浪屿当然属实,但店名TIME也属虚构……

16

16、相爱是一门功课 ...

连拉带拽,从二楼到三楼,池门城对昭月就那么连拉带拽。三楼是他的房间,昭月不去。男人低斥:“再挣就扛上去!”

昭月害怕单独与他对峙。想做一个义愤填膺义正词严的控诉者,害怕自己做不成。

真的就没做成。男人一双眼冷得像冰窟,一伸手把她的口罩扯了,­唇­上伤痕赫然。而他的眼睛,瞳孔仿佛骤然收缩,顿时聚起汹涌怒气。看看他的眼睛,这种时候昭月就明白了,气势这种东西多么重要,可惜自己总是没有,总要输。

池家的男人没一个讲道理。昭月早早低了眉眼。不能躲的,那就生受,但要她心底里服,永不可能。

这架势,还没挨批就不服的架势。男人眸微眯,是怒极。

房间的窗关着,杳杳雨声软绵绵浸湿­干­燥的房间。一片刻,两片刻……女孩子“洗耳恭听”的怒斥迟迟没有来。这么枯站,心都痒起来。他竟然没有问。这­唇­上的伤不是自己咬便是他人咬,他竟然不问。或许已经知道了始末。试着抬眼。那双眼着实是好看的,神­色­却复杂。他在忍着,难得他有忍的时候。

“想问什么便问吧。”何必客气。

“你先问……最初是你有疑问。”

昭月以为自己看花了:池家的男人有退让的时候?但他确实是在退让呢。声音低哑,面­色­疲倦,眼神并不凌厉。她会疑惑,而他把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女孩子低头不是羞怯便是抗拒。她刚刚可是抗拒。换做从前,哪容得了她这么傲慢,这回不一样,必须忍。而她那一闪即逝的疑惑可愉悦了他。还能有除了愤恨之外的其余表情就好,这样他就还有余地。

三年,还没到时候就破了一个秘密,提前走到了关口上。出走不是最严重的,慕之和她都天真,以为真的躲得了。让他们天真去。但女孩子的心最玄虚,要么爱,要么恨。他要的可不是她恨。所以,竭力忍住了自己的坏脾气。她现在,可不好得罪呢。

拉着她坐到沙发上,臂才落到她肩上就被挣开。不怒。不能怒。

“想回来亲自对你说清楚,没想到你就走了。这样就找到,说明缘分还盛着。我们不能散。”

这款款的一点情话,把昭月听僵了,这种时候,还是转移话题好。“短信里什么都不解释。郑乔伊的事,你觉得无所谓?”

“不是。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那么重要的事不喜欢在电话里解释。”

至少可以知会一声回来解释!他是直接无声无息了。他就这么自认自专?

“人家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却相反。其他人不让见就算了,郑乔伊——”

最重要的话没出口,生生刹住。因为他的眼神,又涨起浓烈不耐。那又怎样?不能永远顺着他:“至少可以让我知道。知道也好!”

“知道好什么?见不着面日思夜想?”

终于还是暴露了,骨子里那些不可理喻。昭月霍然起身,跑窗边去,窗一开,冷风扑面。窗下的吊兰吃饱了水,清新润泽。人要像这草一样多好,冷雨酷日都难摧折。

男人也意识到失误了,不得不收敛起,又一副平静相,可惜女孩子看不到,只知他还算把持得住力度,没把人箍得太紧。

“和他太熟悉,太熟悉就会有计较。你更待见他,我可一直知道。”

这简直让人哭笑不得。这世上必没有第二人嫉妒心这么盛。她还想着他是否有其他理由,终究就是这无理的嫉妒啊。

“他是偶像啊!”

“这就是他的先天优势!我拿什么和他扯平?”

“你和他不一样……”

“他英明睿智,我老­奸­巨猾?”

昭月不吭声了。他还记得某年某日她未完成的这个比较哪。她说郑乔伊英明睿智,至于他,她都不敢说出口,他也不逼问,原来他自己早料想到她想的是什么。可是,这会儿她指的可不是这个!郑乔伊是从来远观的偶像,到底是陌生人一枚,而他是几乎把她的全部全得去的男人。怎么会一样?

这男人那么­精­明,这会儿,谁知道是否又在装傻充愣甚或找茬。不吭声。宁不吭声也不要解释清楚了助长他的气焰。但是不吭声又有其他后果。身体被生生扳过去。太近,太近,嗅得到彼此呼吸。

“说一个可以和他扯平的不一样来。”

这么不依不饶,这么近,实在吃不消,眉一皱,恨恨开口:“不要明知故问!”

他不是明知故问,饶是再­精­明一时也没想到那一层上去。爱情这东西可不讲究先入为主,他从不信这套,可眼见女孩子耳朵都晕红,不得不信自己确实有着莫名其妙的先入为主的优势。这个答案还算可以愉悦人吧。男人扬起­唇­笑:“这么说我更亲?”

昭月真怕彼此这副粘腻的样子被外面的人看见了,想要他站好,但是挣不开。想往边上挪,也未

果。倒是厚重的窗帘,一把被男人拉上了。这状况,好不使人头皮发麻。

“瞒我三年就因为嫉妒?”老谋深算­精­明狡诈的狐狸不应该这么幼稚,仍然期待高深莫测的原因。

“嗯。”

“怕他抢?”

“嗯。”

现在有点明白了这个冬天某日他说的那莫名其妙的话了。他说怕人抢,怕和自己最要好的郑乔伊抢?多么荒谬。

“先生……我喜欢他不代表他会喜欢我啊。人家哪会那么无聊……”

“你的意思是我很无聊?”

“不是你喜欢别人就会跟着喜欢的。”

“你太低估你自己。”

这算赞美吗?昭月红了脸。“像我这样的一抓一大把。苏寂月就不下于我。”

男人轻嗤,眼睛都弯起来:“你现在,话多起来了。口才挺流利。”

“我还有许多话要说。”

男人­唇­际有细细笑意,十足平和。她是紧张,不是怒。这就好。斜睨一眼严实的窗帘,那么一个小小动作就激起她这么多废话来。他没想入非非,是她自己想入非非。这多有趣。

“还有什么话,说说看。”

“我这伤,被咬的。”

早就注意,按下不表而已,她倒自己招了。“嗯。必然是你不从。做得好。”

就是不问是谁做的。不敢问。其实当她谈到这伤他脸­色­不知不觉间已有细微变化。并不是什么事

都能从容镇定的。如果与慕之有关,真的无法镇定自若。

“不要说是谁……”

她也不能镇定,也猜到他的意思,讷讷的,接不下去。

快三年了,做父亲的一直没看出来慕之有那样的心。岂料这回他的戏里有郑乔伊,岂料他会有意谈昭月,然后就挖出一堆旧事,终于不肯好好拍戏杀回来闹事。他将他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害他乱了阵脚。收到她短信那刻,他真的乱了阵脚,搜罗最合理的理由,预备着回来解释。岂料慕之又闹,赶她走,他想做什么?老仆心疼那孩子,将他的用心按下不禀,但看到这个伤他就全明白了。慕之像他,果然连对女人的心也像他。冤孽。

“来这里告诉慕之没有?”

她摇头了。男人终于就没忍住,把人箍得要嵌到身体里。

“这世上其他人是我不允许。有一个,是不可以。你懂吧?”

昭月暗自叹气,一声“嗯”而已。关于慕之,不逾了矩无愧于心便好,心照不宣也好。

“昭?”

“……”

“如果没有慕之闹,单单乔伊那件事,是否会走?”

“要走也是等您回来问清楚了再走。”

如果所有理由皆是自己卑贱,那么会义无反顾地走;但他给的理由虽幼稚却是把她捧在宝座上的,至多只是怒,怒极了会出走,遛够了还是要回的。只是不知,这一回因慕之轰赶的出走要怎么回去,回去收受慕之的耻笑?陈昭月也有骄傲,并不比池慕之池门城的骄傲少。

眼前的男人却好像什么都不关心,一径是黏着索吻。他以为他什么事都解释清楚了?拿那样一颗

幼稚自私的嫉妒心抵消他欺瞒三年的罪责?嫉妒本身便是坏东西,他就是一身的坏,至今没有一样好。狠狠将人推开,一下就推开的时候却有点意外。

他其实只是试探,也清楚自己的解释多么勉强,她又没有爱他到骨子里,又不是无知少女,哪有那么容易哄。她心底,怕是要永远介怀这一桩欺瞒了。不能得罪。不能得罪。

……

池门城真的是很累,冲过澡后躺大床上沉沉睡去。确定了人可以复得,入睡前的心情还算不坏,

而在那短暂的睡前清醒时刻脑子里团团转着的就是怎样将女孩子彻底驯服。她抗拒他,那可是三年来前所未有的……

男人希图睡过一觉神清气爽好应对女孩子,结果傍晚时候女孩子被店主人差遣来给他送晚饭,一开口就是一句:“您预备什么时候回去,明天我开始上班,送不了你。”她在婉转地说:我不回去。

昭月可学会了,要主动出击,要先在气势上胜出。

给他吃的是蚵仔面线。昭月不喜这食物,但主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些台湾小吃。主人亲自下厨先为昭月另做了一份,后问她池门城是否喜欢。他倒是喜欢的,听说去台湾专挑台北最正宗的老店尝。昭月也知这问答之前自己和池门城的关系早暴露了。主人若有若无地笑:对一个人的胃知根知底,那便是非常熟悉了,那男人不欺她。昭月也知道这其中有诈,她请着病假呢,以主人的作风绝不至主动要她去送饭。定是他的意思。是,他打了电话给前台,与店主人小聊,笑说基本和解,只需她再帮他点小忙,比如,让女孩子给他送饭。他遇上了一个解风情的女人,一个信得过他愿意帮他的大方女子,于是什么都顺利。后来,这个店主人竟也和他们有了一串的故事。

眼前,昭月先声夺人。池门城却不大急,喝了一口汤。委实好味道,青蚵也新鲜。他甚至想要她也尝一尝。汤匙递给她,她才不会接。

“你留下来,不是帮主人的忙,是主人帮你的忙。比如这面,不是你做的吧。好好跟人家学厨艺。”

昭月微微低了头。不服。

“你呆在这里我倒放心。那主人很好,好女人可以看得出来呢。你跟着她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以柔克刚,谁都懂这个道理,她却不知道眼下这男人就心机颇深地要用他那一套柔把她软化了。

“在这里,不用天天对着我,省得你烦。”

奉承,把自己贬低。他这一辈子可只对她才这样。她不会知道,只是红了脸。

“不过,你想好哦,这个寒假再呆在这儿,乔伊你就看不到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在这儿。你要见偶像还是做隐士?”

昭月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神­色­,倏然地睁大了眼看着他,只是不开口。怕一开口就好消息就成泡影。男人的眸光却暗了下去。无论什么时候她最关心的都是这个。这样子,怎么让她和乔伊见面!不再吭声,埋头吃面。

昭月也着实沉得住气,就那么等着他,等着他吃够了抬头。看得出来,他情绪有变。无妨,她已想好对策。

“再不让你见她,大概你要恨死我了。这可不是我要的。”男人拈了餐纸拭净­唇­上汤汁。起身,仍将她的口罩摘了。“到了我这儿还戴着,不嫌闷着?”

“……”

“讨厌我吗?瞒你三年。”

“……”

“讨厌我也没办法。我不会放手的。我们是夫妻,你记住。我对你说过我有秘密。乔伊就是一桩。你也答应过,知道后再生气也不跑。”

“您这嫉妒心我难以理解……”

她始终难以相信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好兄弟会嫉妒成他这样。她于他们都可算陌生人,她只是仰慕人家呀。要怎么理解他这种小器?

男人清楚,在坦白那个秘密之前要她理解很难。她心思也算缜密,也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女生,很难要她信服于他理由不够充分的嫉妒心。眉一皱,将人的肩松松按住。

“是嫉妒……你都不信我是真的在意你吗?我到现在还是不想你与他见面。有没有你如愿我也称心的办法……”

他不是没想到,只是,想要她自己想出来,省得她又觉得他­奸­诈。嗳,已经机关算尽了。

昭月当然也早早想到办法,“那么,我偷偷看他就好。不让他知道我。反正面对面会紧张,不如不要相互见面。”

他就是这么想呢。可对她的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但是,还能有更称心的办法吗?没有了。想要弥补,必须讨好她。再没有更多办法。

“那么,是回家见乔伊还是留在这里?”

“家里有慕之……”

“你走不走回不回,我的事。小孩子,和他计较什么?”

她听了。为了郑乔伊,还是回去吧。至于慕之,问心无愧,确实不能太在意他的目光。只是,并不觉得事情就此彻底完结了。总觉得有哪里还有问题。当男人的长臂圈过来,犹豫之间,问出口:“你是不是,还有秘密?”

陈昭月这么简单的一个人,池门城再爱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好兄弟瞒着。这难以理解,真的难以理解。何况还有其他那些他那个世界的人,那一帮池家人可全都没见过她。他还有秘密,她知道。所以想试探:接下来的,是小一些的,还是更大的秘密。

男人有些僵。她感觉出来了。她的问题使他为难了?有或没有是好答的,关键是怎样安抚人心吧。她给他时间琢磨,琢磨他的理由。

他好像琢磨出来了,将她拥入怀。她温顺地将脸贴在他胸膛。这么一个小小动作都使他一

16、相爱是一门功课 ...

僵。他出语有点低沉。

“是还有……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轻易跑掉!”

“……您说过有一天会说出来。什么时候?”

“等有一天你可以把它们看得很淡了,一定会说。”

“你怎么判断我看得轻看得重?”

“看你是否爱我。”

“如果永远不爱……”

没有答案。男人把脸埋到她颈后,重重叹气:“也会说,总有一天会说。不用担心。”

她不担心。她只是急了。从前对这些神神秘秘的事最无心探究。她也是慵懒的人哪,对陌生地域的好奇都甚过对人的好奇。因为人都很复杂,是让人头疼的生物。可这回急了。他可以将与她最崇拜的偶像交好这样的事都瞒了,他还有什么不能瞒的,尽管,实在想不通自己身上还能有什么值得被当做秘密。

本以为在池家做隐士是悠然的,可以一辈子悠然下去。看来不行了。现在有了强烈的期盼,期盼所有事都是透明的,纯粹的。现在,想要很快地得到那透明与纯粹。

所以,所以想到该对他说点什么。

“你给我时间……”

这莫名的一句,男人初时不解,随即蓦然醒悟,捧住她的脸,险些就要失了理智,随即竟然很斯文,羽毛一般拂过额,眼睛,鼻端,蛇一般回到嘴里缠。她仍旧拽紧他的衣角,后来便慢慢地松了。像初到一个陌生国度,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探寻路径,最后,两只纤长手臂便如绳索,缠住男人的脊背。男人浑身一窒,僵硬如雕塑。

“昭……”

她知道,想要有所得,必须有所付出。这一次,把最后一步都走出去。就这么抱着他,抱着就够了。男人已然发了狂。

17

17、最后的美好时光 ...

鼓浪屿连绵的雨经宿之后终于在凌晨时候收了尾。天豁地晴朗,只是帘子将日光掩得太严实,昭月竟然睡到九点钟。枕边人早已不在。

池门城晨跑去了。即使在法国期间他也坚持晨跑,何况在自家国土。早晨他起床时昭月一点知觉都没有,不过是夜里厮磨得较往时久了些,竟倦得不成样子,连男人的­唇­在颊上摩挲都不省。等她下楼去,店堂里他正和主人闲闲笑语。主人围了深红披巾,长裙泻地也不计较,三十几岁的年纪,形容清丽,姿态雍容。昭月甚至到此时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她来自台湾,后来池门城告诉她:俞砚卿,旅居厦门,在台湾有主业,TIME只是副业。他就有这样本事,一顿聊下来将人根底摸得好几分,至于自己的情况也不介意告知人家,比对昭月谈得都多。昭月对他的事业不敢兴趣啊,人家感兴趣。

两人吃过午饭离开,池门城已和主人如朋友一般许诺了,说是将来得空就过来。

“难得碰上这么一个谈得来的大方女人。”

昭月一时恍惚,他的女人缘好得很。只要他愿意,好像天下的女人都可以同他做好朋友。只是她没想到他可以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和一个陌生女子那样熟络。莫非他对人家有兴趣?他若要对谁有想法,她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真是想多了。他可没那些心思。一个陈昭月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早上他晨跑把个小岛跑了整圈,大汗淋漓。其间脑袋更累,不停琢磨着对慕之该如何是好,怎样才能确保乔伊见不着昭月。

乔伊。他一次又一次故作为难地对这位特殊客人说:“昭月又旅行去了。”他只对郑乔伊提到陈昭月之名,他可没说过他们结婚的事。结婚这种事,对乔伊说了保不准乔伊就对方城人提起。那可会坏事。至于慕之,既跟他提过要保密,他倒不至于乱说。可是如今,他保不准了。他都可以趁他不在对她动心思,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对慕之,你尽量远离。”

两个人走环岛公路,男人忽然就这么一句。昭月也不感意外,答应了。至此,她也隐隐感觉慕之对自己不是单纯的排斥,但是他喜欢她?他忽冷忽热,太难捉摸。

但有一点昭月清楚,池门城这个父亲当得真不好,偌大的家业引不起儿子兴趣,偏偏是私生活,儿子竟然想从中作梗。昭月隐隐觉得,他必然没对慕之表达足够多的爱。其实他爱,从他那么关注慕之新闻她就知道。他对她的好就是给,她喜欢什么他便给什么,没有更温柔的表达,他对慕之大概也是这样。他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做爸爸,做恋人也不合格,太霸道自专,就做个­奸­商能到位。

天气正好,午后阳光温暖如秋。多好的天时多好的地利,昭月却皱了眉。走个几分钟雪地靴竟然有点过于温暖了……她还不知道这双雪地靴是池门城从澳洲买的正宗UGG,在秋天一般的日子里穿当然温暖过度。

“怎么了?”

她就那么突然站住,像小女孩子突然撒娇不走了。但她不懂撒娇,只面露难­色­:“我们别走了吧?”

“走不动我背你。”男人眼波一转,媚得不行。又要穷浪漫哪。

“靴子太暖……”

“脱了吧,我背你。”

脱是可以的,背就不必了,还没娇贵到那地步。躲开去,三两下把靴子连同薄袜都脱了,一壁红了脸——边上还有人经过呢。路面还没冷到冻脚的地步。想当年,大冬天也不过是薄袜加布鞋,习惯后竟也忍受得,只是脚背大片皲裂。

这种样子,衣装得体的一个女孩子却光天化日下脱鞋子,大冬天里光脚丫,很不好意思。池门城看着女孩子那双光脚盈盈笑。也不说什么,伸手要提她的靴,她不让,那么就揽着人吧。

被池门城拥着,再则提着靴子打赤脚,回头率真是高。昭月便把头低了,一路垂头丧气的模样。

“先生……”

“陈昭月,我是你先生,但你不能叫我先生!这点常识都不懂?”结婚都都快两年了,到这会儿才说。这会儿,想要名正言顺。

“不是习惯了吗?”

“让着你哪!”

“突然之间……改不过来的……”真不知道该叫什么。郁明妃是省掉了姓只呼一个“门城”,亲密得不得了。陈昭月又不是郁明妃。

“刚想问什么?”

“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连惜禾都没告诉。”

哦,终于问了。不问必然永远也在心里存着。但这可怎么能说呢。这可也是一桩秘密。

男人整了整思绪,严肃地答:“当然是花费了大把的人力财力。你走一次我就得耗掉大把钱财,你不是很节俭吗,以后可别再犯了。”

不要是把她大概会去的地方全找了一遍!昭月也不深究,只接着问:“怎么找到TIME呢?”

关于TIME,真的很好奇,想听详细的经过,看他怎样消耗人力财力找到那家店。男人停下来,凝着女孩子轻笑:“当全岛都没有你那该死的提米时光后,只能找谐音了……别把人当傻子。”

最初的小小愚弄竟就这么被识破,昭月羞愧得抬不起脸。要比­精­明,还是不要跟他比的好。男人仍是自以为是地不欺小,大方地把人揽了,淡淡笑:“你喜欢,以后我买下个宅子。咖啡店书店,都由你喜欢。和你们TIME老板一样。可好?”

要讨好,要讨好。先讨人欢心,再讨人心。这样,即使与乔伊摊牌也可无后顾之忧。

……

池门城选择当着昭月面与郑乔伊通话。他意在让她相信你他真努力制造机会让她见到偶像郑乔伊,他在弥补之前的过错。但终究,效果不佳。女孩子将所有注意力都定在了远在天边的偶像与自己身边的男人通电话的这副奇异景象上。

他让他来,让他这几日就来,那头正有此意,因为慕之的伤。

人家全中国大大小小多少媒体意欲做这个在演艺界位处巅峰的郑乔伊的独家报道。多少狗仔巴望着在这个出道二十来年几无绯闻的郑乔伊身上挖出噱头消息。多少记者梦想着和这个传言之中最完美最个­性­的影帝亲密接触,做深度解读。做梦的人多着,成功的,寥寥。

郑乔伊。这么一个人竟是从小和池门城一起长大的。他们是发小,他每年都到他这儿来玩儿。

昭月不知,每次来郑乔伊都会事先打招呼,因为她,多少回池门城借口自己不在家,要人家消了去池家看他的念头,而他自己则直接飞到对方那边去。想他吗?那么就过去与他聚,不要让他碰到在家的昭月就好。他的所作所为简直达到了重­色­轻义的地步。所以后来昭月就质问过,如她和郑乔伊皆有难他先救谁。昭月才不会嫉妒珍贵的郑乔伊,她是想着,如果他选她,那么这男人可以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时光不可能总眷顾着一个人……

18

18、孤军作战的男人 ...

容光焕发,池门城想不出其他词形容昭月的神情。因为他与乔伊一个电话,她眼底眉梢掩都掩不住喜意。真恼人。

他不会明白,乔伊于他是个寻常男人,只是声名在外而已;于她这样的寻常女子却是只有梦里幸运了才能遇得上的遥不可及的明星,是真正的另一世界的人物。如今他就和人家通着电话,这种时候要她很淡定,她又不是泥塑的菩萨。

“梦到过我们高贵的乔伊君吗?”男人神­色­难辨,淡淡问。

昭月淡淡笑着回:“这种事不可求,求不来呢。”答得含糊其辞。

当真不可求。但她有一回幸运,真就梦到了。梦到郑乔伊很好心地把举目无亲的她捡回家。可惜梦里人家孩子都有两个,而且人家单纯把她当孩子看,单纯的怜惜而已啊。她倒是黯然神伤了一场,为人家对自己的无意怅惘不已。所以,对池门城无凭无据地嫉妒心底里鄙夷。年纪那么大了,都老男人了,还学少年人没天没地地争风吃醋,吃不消他。譬如这会儿,他这样一问她可是很警惕的。言多必失,太老实也会招来灾祸。陈昭月也不是傻子。

昭月只在想,这一回是自己一厢看人家,要哪一年才可以两相会面?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与郑乔伊谈上话的年头。不要太久,怕太久了自己早出池家门了。说到池门城的嫉妒爱宠,种种都不足以使人真就以为自己成了他的宝。他嫉妒的根由都还含糊着,他爱宠的背后那么多秘密。什么宝不宝啊,真自己把自己当成宝了那未免太天真太傻气。

……

飞机在连阜着陆,昭月其时紧张。终究没想好与慕之见面该怎样应对才最从容。慕之的眼神能杀人,就这么回来,最怕的就是他。池门城好像看透了她心思,淡淡说:“慕之去了方城。家里人听说他受伤个个要来看,二老­干­脆将他接过去了。”

两人一直在一起,谁知道几时他得了第一手的消息。昭月不顾其他,只暗暗松一口气,冷不防,池门城又淡淡说:“我们不回池家。海边或者城里的小公寓。你自己挑。”

他早想出对策,防止慕之回来闹事。池家大宅太危险,绝不能让她回。昭月反应不过来的是,几时他多了那些房产,她从没听说过。

“您不是最不屑于置多余房产吗?”

“近来有了兴致。想着你可能会喜欢,把海边别墅买了下来。将来你我可以去度假。”

昭月暗忖,呆在池家大宅已经天天像度假了,而且慕之不在的话也就他们两个人。他似乎又摸透她的心思,“那地方位置优越,海景美得很。”

其实他们的车正是朝海边开。

助理在前面驾车,一面禀报一些碎事。“郁总监询问您的行踪。”

男人头微仰,枕在靠背上,并不吭声。只有一只手轻轻拈着昭月的手摩挲,她的手柔软修长,此时也不冰凉。昭月仔细揣摩男人每一个动作的变化,哪怕是动作的力道。他似乎情绪不佳,并非有意冲着她去,只是顾自沉默,到了连阜后他就这样。这样自顾自沉思的他比对她霸道无理的他更让人吃不消。

她不尽知,他莫名烦躁寡欢根源全在于她。

如今落到要让方城老宅接走慕之,甚至为防慕之或方城人杀到池家来,不得不把人送到海边去。费尽周折,费尽心机。甚至已经在厦门候机时避着她与慕之通话,父子的一通电话谈不到心里去,只要他记住当年的嘱咐——莫多言。慕之已不是当年的少年,怎么说已经可以独立,有了自己的主张。他可以顾念他是父亲,但已有所求。要他沉默,他必须给他一个答案。

慕之只问陈昭月到底像的是哪一位“故人”。他母亲,或者,他的曼姨?

会这样问。他心里大抵已有答案,只是要确认,要当事人亲口承认。

“你记住,她这一辈子只会与我们这一辈有纠葛,与你,不可能。你若顾念我,以后不要再意气用事。我与你乔伊伯伯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

那头的孩子轻声冷哼,他自然明白他这位父亲的意思。他要他对她死了那条心。好像,是意气用事了,父亲的女人,怎么好去抢。何况,他才把人赶走,自己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人家却一回来就把她找着了。谁的用心更深,谁的心机更深,无可置疑。这,是有些让人灰心了。但,即使自己要放手,难道要袖手旁观看着乔伊伯伯一开场就处于劣势接下来还处于劣势?

要他甘心退出做观众,除非他们的戏够­精­彩。这场戏,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唯一的至亲呢,却丝毫不想要他赢。太难过,看到她在池家就难过。看到她就想到自己最初一年生生错过烙下的恨。乔伊伯伯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偶像,也是她最爱的偶像,去乔伊伯伯那边吧,那才是更合人意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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