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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点之前来上晚自习。日出而作,日落依旧。

摆在我面前的是各类的练习参考书,《高考完全解读》、《一本通》、《­精­析­精­练》、《ABC》等等等等。数学老师说,你们只有把这些做完了,才能在三年高中之后有四年的大学上,不然就得读四年高中上三年大学。我把这句话奉为经典,他不愧为数学老师,把七年从两种意义上分割,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黄金分割。

晚上的自习课,牙牙打来电话,我躲在桌子底下把电话接了,他告诉我他现在正在被窝里看NBA中国赛。我说,小子,你脚没事吧,没被截肢掉吗。他说,托你的福,我明天就回学校了。

第二天见到牙牙的时候,他不仅没被截肢,反而多了一条腿。他在那条腿的支撑下向男生们讲述昨晚的那场比赛如何如何­精­彩,手舞足蹈的样子似乎忘了他就是因为打篮球而瘸掉的。

晚上回家我把那场比赛的重播看了一次,并没有牙牙所说的那么­精­彩,彻头彻尾地充满了商业­性­。只是姚明依旧幽默,麦格雷迪依旧忧郁;只是场上少了弗兰西斯,场外多了许多张中国人的面孔。

我啃着一块半的面包当早餐,然后班主任走过来把面包夺了。我一边咽着含在嘴里的面包一边跟着他走进办公室。

班主任喝了一口水之后大刀阔斧地向我阐述纪律的重要­性­,最后告诉我,教室里是绝对不能吃东西的,教室是用来学习的。我回过头看到在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们,喝茶的喝茶,看报的看报,剥香蕉的剥香蕉。当时我很想说,办公室不是用来办公的吗。但我还是欲言又止了。

走出办公室,牙牙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就一半的面包被没收了。

你没告诉他粮食的重要­性­吗,锄禾日当午啊。

我说了,我还对他说,我是锄禾,你是当午。

那些花儿,那些朋友 李遥策:《生活,我抽你一巴掌》(2)

什么意思。

我日你。

秋天的到来使一切都变得那么­干­燥,我依旧颓废地活着,喝着可乐戴着耳机在校园里来回地走,行尸走­肉­一般。秋风割了我的手背,裂了我的嘴­唇­。

偶尔和牙牙来到樟树下,彼此坐着。我们抬起头,牙牙说,秋红了脚下的树叶,点燃了整个季节,却烧不尽头顶的那片­阴­霾。秋天出生的孩子总是那么的萧瑟。

我用力踹了那棵樟树一脚,积满了整个秋天的树叶嗖嗖嗖地凋落下来,那么繁华,那么残酷。此时的牙牙依然沉浸在诗意之中。

我们会不经意地怀念过去。那个时候我看卡夫卡的小说特别地卖力,然后我会在黑夜里用最苍白的文字记录生活。那个时候牙牙会废寝忘食地给筱筱写情书,然后向我诉说自己和筱筱的将来。那个时候我们会疯狂地逃课,躲在寝室里疯狂地吸烟疯狂地睡觉。那个时候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弊,传纸条发短信,想尽一切办法应付考试。

牙牙说,如果不作弊我们这辈子也别想通过会考。

一晃神,时间就这样过隙而去,如同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回忆落花流水般地沉浮于其中,我们站在岸边寻找自己的倒影,如此破碎,如此模糊。我们,无能为力。

吃午饭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用手机发短信打电话,敲敲打打的样子像是在拍动感地带的广告。难过的是在所有用手机的人的同时就惟独我被政教处老师逮到了。那个时候我正在告诉妈妈晚上是否回家吃饭,然后我在老师的­淫­威之下不得不挂了手机,乖乖地把它递到老师手中。

手机事件让我在政教处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老师从学校规定不能带手机讲起,讲到做老师的悲哀,讲到人生的苦恼。我清楚地记得他陆续点了七支烟泡了三次茶,为了能成功地拿回手机我只能洗耳恭听随声附和,最后终于在他唾沫横飞热泪盈眶之后把手机还给了我,然后深情地握着我的手说,同学啊,现在像你这样懂道理的学生少啦。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脸真的好烫。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我没有再带手机去学校。

星期三放学后我遇到筱筱,筱筱问我怎么都不回短信息,我说我手机没带,然后她给了一封信要我转交给牙牙,我把它折好严严实实地放在口袋。走之前筱筱说你还是在他生日那天给他吧。我为牙牙感到庆幸,原来筱筱还记得他的生日。

我忍不住问筱筱,你们到底怎么了,牙牙其实对你很好的。

筱筱说,这我知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期中考之前学校举办了一次运动会,因为牙牙的脚伤尚未康复,我代他参加了200米,然后我自己又参加了3000米。

早上的200米比赛中,我在终点前摔倒,左手支撑在地面翻了滚,起来的时候我发现除了身上有点擦伤外,左手尺骨还骨折掉了,歇斯底里的痛使我不得不去医院医治。

回来的时候,我是打着绷带夹着木板进来的,很多人都劝我不要参加下午的3000米,只有牙牙说你参加吧,我支持你,即使跑了最后一名也是英雄。

后来我参加了,和牙牙说的一样,我跑了最后一名。但我真的是英雄吗,我不知道。

我记得我是被人抬回看台的,我看到我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她也看着我,我低下一副狼狈不堪的脸,无法面对。

但是牙牙说,你所做的比拿到金牌还要感人。然后我听到很多人在呼喊我的名字。说真的,当时我很想哭。有时候我总是那么的脆弱。

在运动会以后的日子里,我和牙牙走在一起,一个瘸脚一个断手,仿佛回到二战时期。不过等待我们的期中考的可怕程度对于我和牙牙来说是仅次于战争的。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藏起来复习;第二,把书合上,跑出去玩。

很显然,我们选择了后者。

那个时候,一放学我们就以有伤在身为理由请假出校门。我们游手好闲地走在大街上吃一碗馄饨,买一杯­奶­油冰淇淋,常常埋没在火树银花的男男女女中。我们就这样走着,天边拉下一块黑幕,广场的喷泉如期地喷出两米多高的水花,孩子们来回地跑,我们缄默着,忘却了回去的路。直到我们之间有一个人说,我们回去吧。

其实我们曾经都是有梦想的好孩子(注意,我用到了"其实"与"曾经")。如果以上的事情发生在两年前,我们一定会被良心谴责到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整日背负着心灵的罪恶感遇到大人就脸红生怕他们知道自己做错事。

记得我在高一开学时的自己介绍中讲过,三年后我要进复旦。那个时候我自信满满,却又一脸的幼稚。

现在的牙牙说,什么复旦什么清华什么北大,都他妈是个童话。你还是去孵蛋好了。

11月4日。宿舍门口的黑板上,写着:布什连任。

很多人都在一边议论纷纷,他们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为此事感到颇为不满。我不屑一顾地走了,因为一切事情都是轨迹,更何况这些事情能够­干­涉我们多少。即使布什落选了克里当了总统,你爸会多给你零用钱花吗,食堂的伙食会好些吗,街头的那些少胳膊少腿的乞丐会少吗,我们的高考会取消吗,明年我可以进复旦吗?都不会,美国依然霸权主义强权政治,日本英国依然巴结美国吞屎吃屁,我们依然在一个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国家里等待高考。

生活继续在咬人。

期中考前的星期六,我守在电视机面前看NBA的直播,休斯顿火箭对梦菲斯灰熊。

姚明穿着红­色­的队服在场上回来的跑动,美国当地的解说员大声地囔着:要命,要命。结果姚明真的很要命,整场比赛只拿下八分四个篮板。但结果还是火箭赢了,因为麦格雷迪说,我讨厌了失败的滋味。于是他很拼命地为全队拿下三十分。

牙牙说,你的眼神和麦格雷迪真像,永远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说,也许我们都是不愿服输的人吧。

牙牙说,但你还是低头了,在这样的日子里。牙牙总是这样,义无返顾地揭露我的伤口。

后来我告诉牙牙,我要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作文比赛,也许这是唯一的梦想,也是我唯一的选择。

牙牙说,得了,你不知道,参加这个比赛的人的稿子多得会将你的稿子压成粉碎。

我笑笑,那又怎样,我可以服输,但我决不怕输。

那些花儿,那些朋友 李遥策:《生活,我抽你一巴掌》(3)

期中考我们考的一塌糊涂,我和牙牙加起来的分数还不够进全班前十名。

牙牙的英语考试是这样考的:当别人还在竖起耳朵听英语练习的时候牙牙已经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了,当二十分钟的听力完毕后正是牙牙交卷的时候,只听见教室里发出啧啧的惊叹。由此可见,牙牙并没有作弊,更由此可见,牙牙的这次英语已经考砸了。但是郁闷的是,我整整坐了两个小时考出来的英语成绩竟然比牙牙二十分钟敷衍出来的还要底,整件事让我对自己的英语水平彻底地失去信心。

这次考试很多人得了进步奖优秀奖,而我们一无所获,甚至连退步奖都没有,这不是我们成绩稳定而没有退步,而是我们的成绩已经让我们无路可退,从我们脸上麻木不仁的表情就可以看出,真的,我们的确是无路可退。

班主任在上面汇报完成绩后就作出很多策略,他指着一个个同学说,你你你去补数学,你你你去补语文,你你你去补英语,然后他的目光对准了我们,就不再你你你下去了,我想,他也许和我们一样,是绝望了。

记得牙牙曾说过11月15日是他的生日。可是在那之前,他消失了,当时我不断地给他发短信,妈的,不请我吃蛋糕而不用躲起来啊。

终于在他生日那天回了我的短信,他说,你来学校门口的车站找我吧,我等你。然后我向校门外跑去,门卫在后面疯狂地追。他被我远远地甩在后面后对我喊道,小子,回来就把你处分掉。

我和牙牙坐在一家饭馆里喝着酒,牙牙说,我决定了,我退学。

我说,好吧,我很高兴,在高考考场上少一位竞争对手了。我故意把话题撤开。

他说,呵呵,我对你造不成什么威胁。

记得当时分别的时候我们没有哭,只是有些眼泪不小心掉进了酒里,牙牙说,这样的酒只能和最好的兄弟喝。

记得当时我们回忆了很多事情,我们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假的,因为曾经我们都是有梦的孩子。

记得当时我把筱筱的信递在牙牙手中的时候,他就不再说话了,然后许了个愿望,和我道了声别就走了。

他把信放到桌上说,你要好好的,我要走了。

信上写着:(用信件的形式表现)

牙牙:

原谅我,当时我答应你是因为怕伤害你,其实我真的不懂爱情,原谅我。

牙牙,你要好好的,我不要再看到你颓废的样子。

生日快乐。筱筱

我帮他把信撕了,撒在秋天的风中,我想,以后的日子里筱筱再也不会看到牙牙颓废的样子了。

那天晚上回到寝室,我吐了一地,所有人都已经睡了。我躺在床上,蚊子依然很肆虐,就像某种东西一直无法摆脱。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像是作了个梦,雪白的墙壁上有很多血,还有很多蚊子的尸体。

第二天下午,那个门卫因为跑不过我而大受刺激去政教处把我揭发了,政教处的老师说,怎么又是你。然后一个印章打下去,我就这样被处分掉了。

就这样,我又见证了一次不流血的痛。所以,我会说,生活,我抽你一巴掌。

那些花儿,那些朋友 小鱼:《下落的日子》(1)

"怎么这才两个星期,又瘦了一圈儿?"

刚一进门,系着围裙、举着铲子站在厨房门口的老爸皱着眉头朝我喊。我一听,吓得慌忙摸了摸胸部——哦!还好……

"这还是不是我家乐乐,爸都快认不出来了!"

"爸,我回来了。"

我这个过分滞后的"招呼",刚好帮爸解除了"疑惑":没错,你是我爸,我认出来了。这时候,妈抱着一大叠­干­净衣服正从楼上下来。她瞧了我一眼,开始跟爸抱怨。

"你看看她!肯定又是天天吃方便面!你瞧她都造成什么样了现在!"

"方便面?那能有什么营养!你怎么也不说说她?"

"你跟她说也是白说!有用算啊?人家现在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啦!"

"我看啊,就别让她在外面住了。"

"怎么好像是我让她在外面住的?——我是后妈啊?不让她回家啊?——人家现在可有本事啦!学会瞒着家长了,自己就能——"

"你又提这些­干­吗?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什么事跟得她好好说!"

"好好说?我没好好说过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越和她说她越不听!从小不就是这样么?你让她往东她就偏往西!从她断­奶­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又开始了……

每次回家都是这样——幸好我早已习惯,并早就学会了保持沉默,尽量将自己置身事外不受其影响食欲。可我唯独受不了的是妈总要翻八百年前的旧账,提我断­奶­的事儿——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据说我小时候,因为断­奶­终日哭得死去活来、满地打滚,一双小手整天拼命的挠我就那块1米见方的凉席子——席子抓得千疮百孔——外婆的眼睛急得三天看不见东西。

爸妈愁得团团转,无奈,只好把妈医院里一位资深的­妇­产科医师(真是丢人!还不如找了­精­神病专家算啦!)请到了家中,共同商讨对策。

这人一见我咧着嘴、瞪着眼,一副恶狠狠、不要命的小样——吓坏了,当场就下了方子:"小刘!快给她吃吧,这孩子要疯啦!"

吓得我妈忙立刻把我抱起来,撩起衣服就把­奶­头往我嘴里塞。不成想,我却忍住眼泪小嘴闭得严严,小脑袋一甩不吃了……

见此情景,老爸高兴得不得了,立刻上前抱住了正在发呆的医师,激动的说:感谢你啊!同志!你成功啦!成功啦!

听妈说我就是这样断的­奶­——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不过,这样看来,我小时候还是一个蛮有个­性­颇有追求的有志婴儿。

有追求??

如果有的话,一定是在两岁以前。其实我这辈子一直都是这样,过得迷迷糊糊碌碌无为不思进取。没什么抱负也没什么抱怨,连家人也没谁对我过有什么指望。

我从5岁开始,就暴露出了吊儿郎当的本­性­;不到10岁,就形成了"看破红尘"般的超人气质;我确信自己从18岁开始就超级提前进入了更年期。之后的状态就如同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常能和一大群独身老者坐在公园里,一坐就是一天,像他们一样一直朝着同一个方向看,不停的看……

所以一直以来,爸妈对我最大的希望无非是我能活着。而且我还有位一个顶俩的姐——即使我现在突然死掉了,爸妈也很快就能从姐那得到安慰……

没错!我是说我的亲姐姐——一个妈生的那种。

有时候我真是想不通,明明是一个妈生的,我和姐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不仅是我有这个疑问,就连爸妈都不能理解。

从小到大,姐门门功课第一名;可我自从在生平第一次考试中获得了倒数第三名之后,一直夸张的稳定。

我还没上学,妈去给姐开家长会。每次会后班主任都会紧紧的握住妈妈的手说:"没见过这样的好孩子啊!您真该多生几个!"

我上学后,那位班主任再没和妈提起过这话——她发现越是高­精­尖的产品质量越是难保证。

姐的房间里挂满了这样、那样的奖状和证书;而我,只有床头上那张皱吧吧的"跳小神"比赛第二名的复印件:杨欣欣、王小虎等三名同学……跳小绳比赛……第二名……特此鼓励。

老师们还是很了解我的——我这个人生­性­低调,不喜张扬。(注:我叫杨家乐)

姐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一路保送;而我,幼儿园就有被留园查看的记录——不过最终我还是同批小朋友中最早"毕业"的那个。

提到幼儿园,还真有一个关于我的故事被几代阿姨传讲。话说某日集体午睡……

本来,我和一个小女生约好了睡在椅子上(那时侯,我们园刚刚搬家,设施简陋。我们午睡的床都是用桌椅拼成的,一排桌子、一排椅子的相间排列。就连上面铺的小被子,都是我们千里迢迢从家里背来的)一起偷偷的在下面玩橡皮泥。可偏偏和我同睡一套桌椅的小女生说她肚子疼要睡椅子——MD,中午比我吃得还多!

她在对面大楼工作的妈妈,也亲自跑过来和阿姨交涉,说是怕她的宝贝女儿从桌子上掉下来病情加重。

靠!我就不怕掉下来啊?!妈妈是来了了不起啊?我没有妈啊?——你妈是区长我妈还是拿刀子捅人的呢!(注:我妈是外科医生)——再说,今天本来就轮到我睡下面!

阿姨和她妈轮流过来哄骗我,还企图用街道主任秘书长一类的小破职务来诱我就范。她们把我当成什么人啦?!我是随便就能收买的么?——再说我是一个讲信用的人:既然答应了人家一块儿玩橡皮泥,就不能出尔反尔!我做人,是很有原——

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阿姨终于对我发彪了……

这里是她的地盘她做主,硬碰硬,我恐怕会吃亏……忍!

我一肚子委屈,含着眼泪爬到了桌子上——各位观众!此时此刻,我幼小的心灵已经被刻上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小小的年纪,我已懂得了什么叫弱­肉­强食,知道了什么是仗势欺人,明白了何为世态炎凉……

这一哭一闹——竟让我很快就睡着了。靠,还睡得很香。

醒来后,我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椅子上!

怎么回事?噩梦?

过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睡着后一个大翻身从桌子上掉了下来正好压在了那个小女生身上,任凭她怎么哭怎么叫,我硬是没醒。阿姨瞧瞧我那凶神恶煞的睡相,也没敢碰我,只好无奈的把小女生给抱走了。

事后,老师三番五次的"质问"我是不是"恶意报复"。靠!我那时侯知道个P啊?睡着了,就啥都忘了!什么"报仇""报复"的,要不是你们这些傻冒硬是捅到我的脑子里,我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人家打我一拳,我就得踹他一脚。

算了不提了!反正从那以后,阿姨没敢再让我睡过桌子。

回头再说说我和姐。

那些花儿,那些朋友 小鱼:《下落的日子》(2)

其实,像这种不入流的差距我都能——忍……惟独无法忍受的,是凭什么我和姐的身材会有这么大的差距——为啥姐是前凸后翘,我都这么大了,还是搓衣板一条?!

"谁叫你挑食!"

妈常这般对我吼叫。

我明显看出妈说这话时有多心虚。她明明知道家里是谁包子、饺子都不吃;猪­肉­、羊­肉­都不碰;葱、姜、香菜都不闻……又是谁剩菜、剩饭全包;臭鱼、烂虾不挑;咸了、淡了不知道……

这说明什么?这正是说明我们身材的差异根本就是先天造成的!

一定是妈,怀我的时候太不认真没注意饮食,直接导致我先天营养不良。妈准是怕我埋怨她,所以恶人先告状硬是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谁说家里小的是个宝?纯属造谣!我在家里的地位就明显不能跟姐比!——不过我还算是好的,好歹,我也算是家里一口人。

我有个同学,9岁那年,他妈决定再要个小的,怀之前就表了态:

"哎!整天闲着也是闲着,生个孩子养着玩呗!全当是养一宠物!"

这个女人真恶毒——而且她说到做到。

我曾有幸见过他家"宠物",真是名副其实:穿得花花绿绿、奇奇怪怪不说,还被喂得胖胖圆圆的像个荷兰猪,惨不忍睹。最可怕的是,妈妈喜欢把他脱光光的放在床上滚来滚去……

连我那同学都看不下去了——

"乐乐,你说我能不能控告我妈虐待宠物?"

之后,我学会了知足。

你看,这只是我郁闷生活的一小丢丢,这些迫使我用每天大部分的时间来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我冥冥之中预感到自己总有一天会因怪病绝症突然死亡。

书上说O型血的人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可偏偏什么口臭、牙痛、拉肚子、流鼻涕……都与我无缘。这不正说明我和正常人不一样吗?——一个不正常的人,自然要得不正常的病——我注定死于怪毛病:混好了,能剩个全尸;混得更好点儿,就得去为医学事业作贡献。谁知道呢。

……

还记得初二那年,我的荀麻疹发得厉害,尤其是到了夏天。但是,我一直都不甘心承认自己得的只是单纯­性­的皮肤过敏。医生不是也说过么:皮肤表面的病症与体内的病变是相对应的;皮肤病,多与血液有关。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血液有毛病——也知道80%的可能­性­会是血癌。

那天我做值日。

临上课前,那该死的值日组长把脏兮兮的拖把塞给了我,叫我去洗——谁叫我又迟到呢?算了,我忍。

到了水房,我将拖把整个扔到了水池里,放开水龙头,用大水流猛冲。冰凉的自来水溅到我­祼­露的胳膊上——突然,我发现左手小臂内侧出现了几个小红点儿——不一会儿,两只胳膊上全部都是。各位观众!当时我被吓傻了,脑子里翻来覆去回想起来的都是夏裳说过的鬼话:"乐乐,你见过么?血癌病人发作时全身上下都是小红点儿,太可怕了……"(据我所知,这个白痴是看了一个叫什么什么的电视剧后知道的)偏偏这个家伙今天去参加什么什么倒霉的数学竞赛了,否则我一定立刻把她揪出来给我好好辨认一下下!!

可我毕竟是个天才。虽未亲眼见过,但是我能肯定——"就和我胳膊上的一样"!!

虽说对自己有血癌这件事我早有心理准备。可这一次突然"确诊",还是让我一时难以接受——真的是我么?——怎么这回说是我就是我啊……

我麻木的关上了水龙头——人,无论到任何时候都要有公德心……

但我却将拖把狠狠的扔在了水池子里——看来我还没有彻底神经失常。

我,一个魂儿似的飘回了教室,落到了椅子上……整整一节课,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一动不动的死盯着我前桌的后脑勺——目光呆滞——直到下课铃响才哆嗦了一下下。

这个时候,值日组长同学又跑了过来,因为"拖把事件"把我"痛斥"了一顿——不知道是哪个傻冒去水房扔鼻涕纸时发现并认出了我班脏了吧唧的"小拖"。

我没有理她,而是报之以无限同情的目光。我想象着她在得知我患了白血病后为自己今天的种种"恶行"悔恨得痛哭流涕的样子:她从此消沉,终日沉没无语,用拼命作值日、洗拖把来为自己赎罪;日记本上一页页的写满了同一句话:是我害了她……

我把桌子上的东西胡乱塞进了书桌,背起我的包包,像平日翘课那样平静的走出了教室,谁都没理,样子很拽。

我庆幸夏裳今天没有来:这家伙在50%强的意义上是个白痴,一定会把我这次视死如归般的英雄壮举变成一个可笑的闹剧。可我还是觉得身边该有个人——什么事情,都得有个捧场的才行。

我去4班找到了小依,说有十分严重的事情让她跟我走。她一定被我严峻的表情征服了,也没请假就跟着我溜了。

一出校门,我瞬间找到了感觉,眼泪欲止不能的从我两只"泉眼"中涌了出来。我真的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浪费了太多生命……表哥下个月回来……我不会拿大顶……没吃过臭豆腐……

但我终究没有歇斯底里。

此时,小依丝毫不再怀疑我已被"确诊"的事实,开始和我一起哭——比我哭得还可怜——让我很郁闷。

我们两个悲痛欲绝的人来到了目前南州市最好的这家"中芯医院"。我早就想来这儿参观了——这里刚刚建成不久,里面的装潢很是考究;设备先进、设施一流,还有不少著名的专家医师……听姐说这里有一个老中医,只要看看你的鼻子就知道你哪里不爽——哈原来姐也不敢去老妈的医院啊……

那些花儿,那些朋友 小鱼:《下落的日子》(3)

我拉着小依径直来到了采血室,挽起袖子就往前冲。可采血医生说一定要有某个科室开出的采血单子,才给放血。无奈,我们只好掉头回去挂号先。

我们左挑右选,终于找到了皮肤科最没有的那个大夫。

这个不负责任的三流医生,竟死活咬定我仅仅是过敏,一会儿就好,无须抽血。

MD,草菅人命啊!!

是你了解我,还是我了解自己?!你知道我什么情况么??敢情要死的不是你!——那个时候,我还未能像现在这样可以坦然的面对死亡,惭愧……

但我最终还是控制住了情绪没有发彪。我知道自己的这条小命还得指望他,便一把鼻涕一把泪,死皮赖脸的抱着他的脑袋悲嚎:我强烈要求放血——

过去,看见别人流鼻血我都会脑门抽筋、狂吐不止。可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与死亡相比,流血又算得了什么?!

我英勇的把胳膊伸了过去——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有死神撑腰我也可以很拽!

化验结果半小时后出来。

看到小依紧张的神情,真让我于心不忍。我故作轻松的给她讲了各种­色­彩的笑话……她太紧张、太害怕也太难受了,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并对我回光返照般的言行举止感到吃惊和害怕。相信总有一天,她能够体会到我此时的用心良苦……

化验结果按时出来了。

有没有搞错?!竟然没事??这怎么可能?!

我十分气愤并对这家医院感到非常失望,还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强烈要求再放一次——遭无理拒绝。

小依开心的抱着我又哭又笑,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本来可以是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悲剧,现在却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滑稽的闹剧;本来,我即将成为一个英雄,现在却变了小丑……

但我决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之后的日子里,每当身体出现任何不适、不爽、不正常的哪怕蛛丝马迹,我都从未放过。

后来,小依陪我去"复查"了|­乳­腺癌、糖尿病、子­宮­积瘤……直到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痛苦将近­精­神崩溃,我才忍痛批准她下岗。

其实小依根本就不适合这份工作——她总是太投入……太投入了。

那一次,柯一陪我去检查心脏病,结果发现他室­性­早博……

非典时期,我主动去医院报道却被学校处分——说我有意煽动人心,破坏安定团结……MD,我当时哪还有这份心思?!

再后来的禽流感……

每一次我都会感到很痛苦——为什么总是失败呢?——虽说每一次我也会因为要命怕得要命,可每当悲剧变成闹剧,伟大变作可笑的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还不如死掉算的啦!!

"你看这个死丫头,又在那发呆,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真是气死人来!"

"有你这样当妈的么?说自己的孩子有毛病?!"

"怎么啦?我看她就是有点遗传你!"

"你……"

天!他们还在那我开涮?幸好我定力了得,仍旧不动声­色­,胡思乱想我自己的不跟他们掺和——直到我闻问到了红烧头的味道。我已经两个多星期没开荤了。

是的,我没得白血病,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得,更可悲的是除了好晕易吐之外我身体ber­棒­吃嘛嘛香……

"你急着去跳井啊?没见过­肉­啊?——慢点吃!怎么就是不听话!"

……

"都说你多少次啦?!吃饭的时候别喝那么多水!消化不良!你猪脑子啊记不住!"

……

"哎呀!死丫头!谁虐待你啊?!掉桌子上的还吃?!——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我亲生的……"

我仍旧大口吃­肉­。

那些花儿,那些朋友 毛巾の蛋包饭:《爱你不需要哈根达斯》(1)

当哈根达斯的广告做得铺天盖地的时候,小米说我做梦都在念苏普的名字。

"'苏普,咱们一块去吃哈根达斯吧,'这样没骨气的话,你放在心里就好了。不管你有多么喜欢他,也一定要把矜持进行到底,懂吗?"

小米以她多年来研究了上千本言情小说的经验对我面授机宜。

可是,难道矜持就是拿着《经济学原理》傻不啦叽地坐在篮球场上晒太阳吗?37度的高温不仅把我晒成了黑炭,而且随时都有休克的危险。

"哎哟,这样才能让他注意到你的与众不同,特立独行啊!想想看你憧憬的爱情,像哈根达斯一样甜蜜的爱情……"

是啊,我所期待的爱情,不就是能跟系篮球队里最高最帅的苏普一起分享一杯甜蜜的哈根达斯吗?

那天必然要阳光灿烂要有微风轻轻吹动,我必定要穿那条红底缀着小白碎花的裙子让蕾丝轻轻荡在我的膝头,然后我们一起把小勺放在一个杯里搅动的冰水四溅。他也许会吻我,那么­唇­齿间也会是冰淇淋那样清冽而甜蜜的味道――天哪,光想到这些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可是莫霄彻底地摧毁了我的计划。

莫霄是我青梅竹马的哥们。所谓"青梅煮马",不外乎是一起把隔壁李­奶­­奶­家还没熟的梅子摘了个­精­光,或者是把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的玩具马扔到玩家家酒的锅里可劲煮。用我妈的话来说,小学三年级之前,我们甚至可以同穿一条裤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了两人却越别扭。他嘲笑我没有女人味,我鄙视他不够有型,最可气的是他明知道我最爱吃冰淇淋,当我指着哈根达斯的广告牌冲他大声嚷嚷,他却轻蔑地对我说:"看见上面写着什么吗?爱她,就带她去吃哈根达斯。你呀,还不够这个资格。"

他的下场是给我记了一个月的高数笔记,才换回我的好脸相迎。

周末一大早,莫霄就打来电话,要我去帮他当拉拉队。切!他以为他是谁,如果他不是苏普的队友,如果苏普不是也要上战场,他以为我会去吗?

为此我准备了最隆重的行头,穿上小碎花裙子,再扎个现在最最流行的田园风格小麻花辫,小米说我看起来简直像瑞丽可爱先锋里的美少女,这让我更加一步三扭地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才走完原本只需要十分钟的路程。

然而还没来得及向苏普送出我十万伏的电压――因为他一直低着头在酷酷的擦汗――莫霄已经用看­精­神病患者的表情向我大叫:"林小淇,我没有看错吧,你今天居然穿了裙子?你还绑了辫子?你以为……你今天是来试镜女主角的吗?"

我傻呼呼地一头雾水:"什么女主角?"

莫霄笑得简直要飞上天去了:"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啊!"

在全场的哄笑声中,苏普终于抬头傲慢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令我身坠冰窟,也顾不上脚上高达五公分的高跟鞋,一路像翻跟头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宿舍。

莫霄也许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确是有些过火了。

于是他开始每天托同宿舍的小米,给我捎一杯冰淇淋。他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吃冰的东西,冬天两只手都长满了冻疮还要去揪稻草­棒­上的冰糖葫芦,夏天见了冰淇淋永远不会要命。可这次我当然不能让他那么地趁心如意。于是我一边嚼着和路雪,明治,意大利咖啡杯,一边偷偷趴在阳台看楼上的小米对着莫霄无奈地说:"没办法,她又给扔了。"看着莫霄一脸挫败地走回去,我心里别提有多美了。凭几杯冰淇淋就想抚平我饱受创伤的心灵?没那么容易!

还是小米的话比较安慰人。她也坚决认为我这次遭受到了奇耻大辱,所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所以经过这么一件堪称史上最悲惨连天都会下红雨的冤案之后,前方一定会有巨大的惊喜在等着我的。

我只是没想到,惊喜会来得这样快。

那天我是照例去图书馆,翻翻上次被人借走的铁血大旗传还回来没有,结果同时伸出手握住书架上那本古龙小说的,居然是苏普。

我花了5秒钟的时候审视了自己身上那剪了无数个洞的破牛仔裤,和画着光ρi股卡通小猪的廉价T恤,简直想一头撞死。或者如果我跟他同时握住的是一本红楼梦,或者是席慕容诗选,那也能展示出在我粗犷或者幼稚的外表下还有一颗纤细的心灵啊!于是我只好低着头,下了一个痛并心碎着的决定:转身立马走人。就当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他这号人,尽管我已经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昼出夜伏在他训练的­操­场上,两人有无数次的遥遥相望。

可是苏普却微笑着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脸上的酒窝简直让我头晕目眩:"林小淇,原来你也在这里。"

后来据小米说,这是一个叫张爱玲的女作家毕生无数­精­华作品中最­精­华的一句,它揭示了人­性­的缘份是多么的不可预知。我对这句话简直头如捣葱,谁能想到我顶着37度的大太阳在篮球架下等的简直要虚脱也换不来他的一瞥,倒因为一本古龙的小说跟他坐到一起吃冰淇淋――虽然是两杯而不是一杯,可是这足以让我的心脏兴奋得停止跳动了。

苏普深情款款的表白跟他酷酷的外表完全不相称,如果他不是在从事篮球这样很有前途的职业我一定会劝他去应征琼瑶阿姨电视剧的男主角。

"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经常在篮球架下看着书吃着冰淇淋。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像你这么爱吃冰淇淋,而且吃的样子那么心满意足,好像中了头号彩票。我的妹妹,比你还小一岁,可她总是怕发胖。我不喜欢那么矫情的女孩子。以前也有很多女孩子,她们到­操­场边来看我打篮球,拼命地向我打招呼,可是你从来也不瞄我一眼,所以我总想……你一定不是来看我的。"

原来没经过实践检查的道理果然有出错的地方,我咬着牙又把小米念了上百遍。如果不是她所谓的矜持,估计我这会都能和苏普坐上热气球环游世界八十天了。

"所以钟小淇,这个周末我打完球以后,还能来找你吃冰淇淋吗?"

"当然能!"我简直要乐的说不出话了,感觉就像一个世界上最大号的冰淇淋从天而降那么痛快淋漓。

我像踩着云朵一样轻飘飘地爬回宿舍,却诡异地看到小米抱着一团棉被呆呆地坐在宿舍。我慌了手脚:"小米你没事吧?大热天还盖棉被,你打摆子啦?"

小米把棉被掀开,里面居然是个装满了冰淇淋的大塑料盒子。我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要我跟你一起去­操­场上卖冰淇淋赚外快,这也太丢人现眼了。"小米的表情简直像在吐血:"林小淇,你的脑子里成天除了冰淇淋还能想到什么?哪,这是莫霄给你的信,你自己看吧?"

真是奇怪,都那么熟了,还写什么信啊。我咕哝着摊开那写得满满的信纸,那是最熟悉的莫氏字体,因为用它写成的各种纸条常常会出现在我的书包里,内容不外乎是"明天要下雨记得带伞"或者是"冬天马上到了别再穿你那破牛仔裤了,漏风!"之类的天气预报。

小淇:

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你咬着五分钱的绿豆­棒­冰对我说,长大了要当我的新娘,因为我答应你天天会给你买冰吃。可是当你穿着那么漂亮的裙子害羞地看着苏普的时候,我知道,我再也不能把你的单纯美好,隐藏在我身边了。

那些花儿,那些朋友 毛巾の蛋包饭:《爱你不需要哈根达斯》(2)

今天下午,苏普来问我你最常去什么地方?我告诉他,你每个星期三的下午都会去图书馆。我还告诉他,你最喜欢吃哈根达斯。虽然这意味着我以后再也不能给你买冰淇淋了。所以,所以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送冰淇淋了。

那个绿野仙踪,是你最喜欢的香草口味,你还常常带进考场,说这样才能超常发挥。

你考上大学那天我偷偷堆了一箱的花心筒和可爱多,第二天你充满自豪地带我去看你们家那个会自己产出冰淇淋的百变冰箱。

还有千层雪,刚推出的时候,你把我努力了一个学期的奖学金都吃没了,还乐呵呵地要我下学期再接再厉。

不过这里面没有哈根达斯,永远也不会有。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你我爱你。我不愿意用这种廉价的方法去玷污那最神圣的三个字。

我唯一的希望,只是你每次吃冰淇淋的时候,都能想起我……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莫霄和冰淇淋一样,在我生命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他们一起走过我的童年,花季,陪着我慢慢长大。

那一箱的冰淇淋,我一根也没舍得吃,一直拿棉被捂着。捂到第二天太阳又升起来的时候,我发现箱子里的冰淇淋还是全部都化了,把我的竹凉席都浸湿了。于是我哇哇大哭起来,哭得小米手足无措,只好把莫霄带上楼。

我根本没力气去追究莫霄是怎么隐瞒过楼上火眼金睛的阿姨流窜进来的,当他满脸黑线地一边帮我擦着眼泪一边往我手里塞了个硬梆梆冰凉凉的东西,我想也没想就把它从六楼窗口扔出去了。

"你不是说你再也不会给我买冰淇淋了吗?"我冲着他恶狠狠地喊。

他不甘示弱地同样恶狠狠:"林小淇,你知道你刚才扔掉的是什么吗?那是我用一个星期的伙食费买来的哈根达斯哎!"

我悔得肠子都青了。也许是上天注定,我这辈子跟哈根达斯算是无缘了。

故事的结局是我依然穿着我的破牛仔裤,外面还哗啦哗啦下着大雨。莫霄的声音依然像暴风雨一样通过楼下的大喇叭叫得全楼皆知。

"林小淇,你再不下楼就要迟到啦!这个学期的高数你还想不想过了?你要是再补考的话,就别指望我给你买冰淇淋啦!"

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爱情,就是在狂风暴雨的日子里还有人拿着冰激凌在楼下等你。

暧昧的城市 阮程强:《有拥抱的爱》(1)

生在川西一个类似沈从文的《边城》所述的小城,那份感觉是­精­深的理学家所无法形容的,十六岁的年龄,各自的心灵如同一张麦当劳壁画里所征用的孩童的那种涂鸦的白纸,在充满眼睐的狭小的但却单纯美好的世界里,相遇了……

她有着一头清新自然的短发,配了淡雅廉价的衣裙,自然这没有什么,现代的美女多得如同东北的玉米,走一趟就能踩瘪一片。我终于注意到她是由于她永远灿烂着却并不机械的纯纯的笑容,配以淋漓的直舒胸意却无幼稚感的口齿……

上学的路途,在从山间流下的潺潺的溪水边,明晃晃的阳光哦,时常眩着了学子清澈的眼,夏日的中午,每次去嵌于山谷的校园途中,都能不自觉的窥见她似乎并无特别之处的背影……

溪水边那条抛物线形的路并不长,她突然扭过头来,给我的是那种真诚的具有感召力的不同于大人们资深装出来的笑容,如同初升温和的太阳一般。漫长的循规蹈矩索然无味的应试教育,记不起是从哪一天开启,未来则是一片属于未来再说的迷雾,生命的本身仿佛就是反复的从一个圈子跳入另一个圈子,我们充实的,除了中英语言和阿拉伯数字,余下的地方都是一片白纸,对于异­性­,除了漫无方向的自大感就是基于生理现象在忌讳的话题压制作用下偶尔发作的思想上的­性­幻想,然后会羞于自己肮脏的思想,一连几天红了脸不敢正视他人的目光。

我感到自己略微弯曲了嘴角,这一迟延时间的举动却没能接上想好的文字,于是只好就势将嘴­唇­弯曲得更大了,我想我笑的时候是咧开牙了,然后我感到一种温热像这山上曾经涌下的山洪一般淹没了我的颈脖一直蔓延到两频――讨厌!见到女的还脸红!如果有女孩子在看你的时候是突然抬起本来下垂着的眼皮,眼睛突然明亮的闪一下,在那一瞬间你看清了里面仿佛水一样的东西,然后她迅速将视线的焦点恢复­性­的回归到了地面上,我敢肯定,只要她不是­色­棍和钱袋,就一定会是内心十分的聪慧、善良、文雅……简直就是冰雪聪明!

于是我想我们总不能这样傻站着不说话吧,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衬衣不穿的时候不能扔在柜子里了事要用衣架挂起来的,更以为衣服洗后是不需要熨的天经地义的应该皱巴巴,还以为粘泥的皮鞋才是天然的野­性­的酷!

"李风,你上过网吗?"我看到了她半露的还有些|­乳­牙感的牙龈。

"上网?天天去的。"

我至今清楚的记着当时我的双手擎着衬衣的下摆,这个厉害的未曾谋面的女生,居然一下子叫出了我的名字。

"好玩吗?"她扬起头来,乌黑的头发层次分明的叠着。

"嗯。"我只能用里的点了点头。

这当然不是第一次和女生走在上学的道上,但和她是第一次,记忆中去学校的那条路很长很长,因为关于路途的记忆也很多很多,她就像电台的DJ,唧唧喳喳单纯有趣的声音,不同的是面貌却不像大多DJ那样惨不忍睹,我甚至不知道她长得到底有什么特点,每次总是匆匆一瞥只留下一个大致的印象。她天蓝­色­的修长的裙裤,在碎小的步子的拨动下一抖一抖的,她在边缘有些气流感的头发笼照了娇小的凝脂般的面孔。她的举止独特、大气、自然。

"樱木花道",她向上半扬了脸,右臂卷了袖子,将小拳头抡起,"投球完全靠的是临场发挥,我喜欢流川枫。"

我静静的笑了,她表现出来的那种有些好笑的野蛮是与那种令人恐怖的猫科动物不同的,但这也并不足以阻止我在后来日子里戏称她为"孙二娘"。

"在网上,"我说:"流川枫是很被看不起的,他只会装假冷酷来骗一些不懂事的小女生。"

我感觉到她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快乐的没有心计的女孩子。

两边高大建筑的玻璃墙体映着我们流体的形象,这就像《无间道》里的那个经典的镜头,长长的形成微曲面的上坡路,硬匝匝的皮鞋走上去清脆的响,上学的人流渐渐聚拢来。穿过大门,走在激励学习的标语之间,走在夏季一直润湿着边角的花坛边,她很自然地对我笑:"记着带我去上网啊。"然后扭过头去,跑向她教室那边,我幻想着她会像一贯的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回过头来——她没有。

南方的雨季会持续很久的日子,我喜欢这样的天气,冷冷的空气,慢慢的呼吸,静静的思考,心定神宁。我知道我与她之间不可能有故事,我的确做到了可以不去记起她,然而我骗不了自己,她是那么的独特,是我见到的千千万万人中最有特­色­的,恒河沙聚的人海,找一个从本质上看过去有着绚丽­色­彩的人该是多么的不易。

在­操­场上擦肩而过时,我们俨然陌生人,我依然风风火火的大步让风拂动我的衣角,她还是纯纯的自然的笑,偶尔会相视点头,无论有无对方,我依然是我,她永远快乐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唯一周六晚正式的休息时间,我都会及时赶到全城最小但也是环境最好的网吧,将一两个新向我挑战的星际高手挑得口头认输为止,然后拖着疲惫的腿从漫天繁星下归来,要老妈开瓶啤酒,煮碗荷包蛋面。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就这样到了第二学年,当我习惯­性­的以着一览众山小的眼光横扫新编理科六班师弟师妹们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她也坐在里面,明亮的眼睛致使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头上顶着一簇簇秀气的短发,配以细长的带有梅花朵纹的饰品,一副天真无邪的和谐的微笑。

"真巧啊!"我将脑袋凑了过去,穿着无袖T桖的手臂蜷曲着,肘部支在了她的课桌上"你怎么会有兴趣报理科班呢?"

又是那种突然抬起来又放下去的眼神,像闪光灯一样惊着了我的心灵,她将身子敏感地向后挪了挪,坐直了,很友好的表情:"不要以为只有你才上得了实验班啊,喂!什么时候带我去上网啊?"

"天!你还记得啊?"

……

那天下午我例行来到学校后面的山坡上,我说过我们的校园是很迷人的,在那没有虎狼的原始森林,我们四个兄弟席地坐在松林里自然编织的软绵绵的苇席上,从那里可以鸟瞰绿­色­的校园和整个城市。我开啤酒,发牌,他们点烟……

暧昧的城市 阮程强:《有拥抱的爱》(2)

这不是一个巧合,她从斜坡那边过来了,慢慢走在灰白­色­的防泥石流而建的长堤上,同以前分毫不差,并排挪着步子的是一个被比下去了的闺中密友吧,可能论漂亮是绝对不会被比下去的,但动作绝对没有周逸自然优雅,周逸微低着头,手中拿着一小袋饼­干­,不知在谈些什么,笑得将头聚到了一起。

当她们修长的牛仔裤并排地过去,后面跟着我兄弟雷达似的目光时我叫住了她,很大胆的举动,对当时的我们来说。

她过来了,桔红­色­的运动鞋踩着绿草,很惊讶的神态,兄弟们打着口哨,发出男生习惯起哄的怪叫声做出将要一哄而散的样子,周逸显得有些不习惯,扭头也要离去。

"周逸!"

我再次的叫住她,然后对兄弟们说不要走,这样四个男生两个女生围坐在了草地上。他们装正派,将烟灭了。

"有事吗?"周逸睁着月牙似的眼睛看我。

"没事不能叫你吗?都一个班的同学了……"

气氛就这样的和谐了,我记得周逸说以前以为我是个只会玩电脑游戏的­精­神病,现在看来还懂得一点基本的礼节,我则反击说原以为她是个大美女,远看很舒服,走近了没想到……没想到……她伸着脖子一脸等待着担心的样子,"惨不忍睹!"我道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着实脸­色­变了一下,将头低了下去,但又立刻扬起头来,恢复了笑容。

后来我的兄弟打击我没眼光,说什么只顾得跟周逸搭话,她的同伴,那个手腕细若无骨胸脯像古墓丽影里的劳拉的才是真的漂亮。

"我喜欢没有胸脯的女孩。"我轻描淡写的吐出这话的时候他们在后面集体吹口哨。

我确定周逸在我心底有一席之位了,"这应该是她的荣幸!"我习惯­性­的以高大的眼光想着,"我不会爱上任何人,至少不会看上一般人!"

天晓得那时的我们为什么是那样的心高气傲,仿佛生来就是要创造人间奇迹的,我无意中了解到周逸竟对于我说她丑耿耿于怀,还是她那位闺中密友告诉我的:"周逸整天唉声叹气!她一直问我你为什么说她丑呢?"她劝我主动去找周逸聊,让她开心起来。

她竟然努力将自己装得那么自然,周逸在见到我的时候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细微的异样来,尽管她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没有心思上课。

遇到这种情况是很开心的,我有点恶作剧心理的洋洋得意,似乎觉得普天之下的女人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周逸仍旧很自然的跟我搭话,那种具有感染力的感觉让我有些无法自持,我险些从心底看上她。

一个真正帅哥的进入使我认识到原来自己一点也不帅,想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吗?从悬崖上跳下去就能体会得到了。如果他是心地和相貌一样端庄的话,或者人生观上有些足以让我看得起的男人的成分,我或许会欣赏­性­的看着他的行为,可是男人总是争强好胜的,"我并不喜欢周逸,我只是咽不下他向我挑战这口气。"当时我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一米七八的个子,古铜­色­的古天乐式的健康的皮肤,配了­干­­干­净净的五官,一对煞白的长年练就出来的会放电的眼睛噢!当他穿着凸现出肌­肉­轮廓的黑­色­高领T桖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晃着比谢霆锋略微短点的头发将发稍带着的从篮球场带来的汗滴甩到了周逸脸上的时候,我站起来就差过去揍他了。

"你想泡周逸,是吧!"这个叫张天键的家伙直言不讳间狼吞虎咽着,"告诉你,我要泡她的,我一见到她就想把弟弟塞进她的嘴里。"

我肯定是要扁他的,要命的是他大有来头而且势力并不比我小,当然这还不足以让我烦心,让我烦心的是他似乎还挺有市场的,我不是女孩,无法想象他帅到了那种足以用外貌上的优点弥补人格上的不足的地步,但他的确做到了,像一个绿头苍蝇一样张扬。

转眼到了十一,我记不得那时候有没有所谓的黄金周,总之我们去峨眉山了,这是我策划很久的,周逸答应跟我们去之前是回绝了很多遍的,当然我是不会去求女生的,但像我这样聪明的人自然会联络她的好友去缠她啦,"怎么你也去啊?别把山上的猴子吓死了!"我故作惊讶的样子。

"哼!"她厥了嘴脸上却是惊喜的神情。

在峨眉山的羊肠小道上盘旋的时候,张天键总要故意围在周逸周围献殷勤,然后得意洋洋的同我搭话,他搀扶周逸上坡后,会皱了本来欢笑着的眉头,还煞有介事的冲我叹口气:"唉,女人真是麻烦,连走路还要男人扶!"

我的心里哟,就像煮着四川特有的麻辣面,翻腾着什么都有。

我记得在山上一个岔路口,周逸选择了同我一起走一小段较平坦的但绕道远得多的路,这可能是那次登山我唯一清晰的记忆了。

我的余光不自觉的覆盖了她整个身体,一种修长挺拔的感觉,大红的T桖配了长长的开口很小的天蓝­色­的裙裤,走动的时候映出腿的流线感来,我想到了胸脯,兄弟们审美的重要标准,但没敢注意看。

她笑了,有些傻傻的,在几步毁损严重的石阶边,她耐着不肯走了,那古道淹没在荒芜的杂草里,我想到了千年之间,有多少人在这同一条路上,欢笑过。

"也不肯拉一下吗?"她斜了眼和身子撒娇的样子,瞅着我。

我正愁没法拉她的手呢!虽然由于从未故意牵过手的缘故,有些不自然,但我还是很兴奋的伸出了手掌过去。

她将纤细的因为骨骼很细所以看起来似乎有些­肉­垫的我能幻想到软绵绵的手掌合拢了递了过来……

"哎呀!"我感到手掌一阵钻心的疼,条件反­射­的缩回了手掌,她立刻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她捂着自己的嘴笑得站立不稳,我看见了她手中挥舞的半截带着针叶的张狂的松枝。她抽息着笑半天缓不过来,现在完全没有淑女的感觉了。

"你跟我有仇吗?"我揉着被扎疼的手掌拉长了脸装着严肃看着她。

她笑得全身发抖,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于是迈开了步子再次的伸出了手要赶上来,当然这次手中没有松枝。

暧昧的城市 阮程强:《有拥抱的爱》(3)

"哼!"我将双手抱在胸前。

她还未尽兴的轻轻的笑着,野蛮的用她的小皮鞋踩在草丛上,不顾自己站不稳的身子,那样子仿佛根本不在乎我去拉她一下。用力的踩下去,立刻伸直腿让裙裤动了起来。这样野蛮的走不摔倒才怪。

一切只是在一个瞬间,她真的打滑了,整个身体向下倒了下去,我无法描述她那动作,时间太短,连我也没看清楚,女的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什么千篇一律的反应呢?噢,你猜对了,她尖叫了一声,声音比什么都尖,那声音足以将整座山上的猴子都吓死,并且猛的抓住了我的衣服。

我立刻挽着她的手臂,有些湿润的草覆盖在光滑的石头上是足以用来溜冰的,攀着我的手臂,她并没有站稳,而是下半身几乎飞了出去,脚上完全没有承载重量,将全身的力量攀附在我臂上,仿佛悬空了一般。

是的,她的手臂肯定很纤细很圆润很温和的,但当时我哪里注意到那些,我长得跟豆芽一样哪里能端得住她?尽管我全力把她提在手上,心里的莫明的自豪感马上就被现实所湮灭,我扶不住她了,她双脚完全是在乱踢腾,身子向下面坠。

本来我应该美美的就势把她抱住的,像经典的电影一样,用全身的力量自然能承受住她,但我没有,否则今天坐在电脑前回忆的时候我也不会遗憾了。

那一瞬间,我竟也是如此的激动,我自以为成熟的心灵此刻居然也在剧烈的跳动,仿佛一种经历了亿万年时间的感觉。

这都是真的,更巧的是她的那个好友恰好不知怎么的从上面冒了出来用相机把这场面拍了下来。

记忆就止于我将全身颤抖的她拖到了安全地带。哦,还有,我还记得在猴区猴子大肆的抢劫她手中的花生米的时候她对我说你看我并没把猴子吓走呀它们蛮喜欢我的……

从山上下来回到书本的洪流后班里开始有关于我与她"有一腿"的流言了,这是心地纯洁的她所不能容忍的,由此她有意疏远我了,我倒是暗喜的,我属于那种成天幻想着拥抱女生的一类,只不过到了真正合适的时机没出息去赋予实践罢了,况且流言对我气张天键是很有利的。

然而我失算了,张天键越来越张扬,他们仿佛约好了一起回家,张天键高谈阔论,周逸笑声不断,在一定距离的我的视线里,在那迷失感笼罩的高中时代。张天键开始发挥他的本能,于是班里开始弥漫了有待考证的回家途中的奇闻秩事,当我从侧面装作不经意间打听到这些夸张的内容的时候,顿时感到天上无光,山岳倒下一般。

他似乎一帆风顺,而且不久就有实际­性­的行动了。仅仅几天后,周逸的那位好友来找我,告诉我张天键向她打听周逸的生日兴趣爱好生活习惯及一切可能得到的信息。

"你不能无动于衷",我不明白不管她的事她为何却如此­操­心,"张天键已经公开表示要追她了,你怎么能坐着不动呢?"

"哼!"我竭力的坐直了我的身子,努力睁大了我的眼睛,我不能让她看见我情绪上的波动,我知道男人可以输了女人,却无论如何不能输了气势和面子,"我又不喜欢她,关我什么事?"

我静静的让表情停留在一个不动的角度,我知道变化会产生破绽,在心里,我流着泪,仿佛要从装满铅块的沉重心里溢出来,这绝不是做秀,在那个年代,她毕竟是我从心底在乎的第一个女生啊。

我趴在后排的座位上,我没有将脑袋埋在手臂围成的圈里,那样我会看不起自己,"我是男人",我告诉自己,我将肘部弯曲了用手掌支着沉重的脑袋,向前看着,如同要睡着一般。

周逸埋头写着什么,很清爽的背影。我看见张天键走过去了,在这长长的空洞的课桌间的走道,他穿着|­乳­白­色­的长长袖子的有着凸凹条纹的高领毛衣,优雅的绅士般的姿态,感觉就像韩国漫画里的一样,天啊,他要是没有那么帅我也就不会这么逼自己屈辱着低调了,我怨自己的老妈,为什么不把你亲爱的儿子生成谢霆锋那样呢?

他们说着什么,周逸侧过头来,发梢微晃着,将闪亮的钢笔拿在手里摆动,时而点头,很高兴的样子,然后张天键出去了,周逸放下笔也跟了出去。

她的那个漂亮的好友跑着过来了,违背校纪的高跟鞋发出很响的声音,"啪!"我心里一惊,抬起头来,她收起拍在我的课桌上的英文书,"快去啊,张天键把周逸叫出去了,他就要表白了!"

我立刻站了起来,我像李连杰演的功夫片里一样捏了自己的指关节发出很脆的声音,"坏也要坏的有骨气,我咽不下这口气",现在追忆起来我的真正初衷可能不是这样,但我当时的确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走廊里挤满了谈笑的人群,我拨开众人,我的脑海里映出的是电影里的英雄出征的感觉,在楼梯道拐角处我看见了周逸,她正急匆匆的向教室里走去,脸上挂着《最终幻想10》的女主角那种感觉的笑,尖尖的下巴,小脸蛋,发稍微微的向后掠,仿佛很幸福的样子,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独自的走自己的路,独自笑的那么灿烂,几乎将眼睛弯成月牙。

她与怒气冲冲的我擦肩而过,我匆匆的跑下楼梯,远远的看见张天键在玉兰树那边踱着步,手Сhā在牛仔裤兜里,缩着脖子,慢吞吞的,膝盖都不弯曲,很悠闲的样子。

我径直冲了过去,像一头西班牙的斗牛,他在我的眼里是一头禽兽,我认为同他说话讲点什么对我是种不必要的侮辱,就是,中国人­干­吗要学西方骑士的决斗方式,既然决定了扁他,说话有什么用……

用我拳头的关节出其不意的迅速而准确的击在他的下巴上,他优雅的向右上方扬了头,45º,有些变态的长发晃了一个波纹,就像他经过女生寝室楼下时一样。紧接我雨点般的拳脚相加,他像"拳皇"里中了"八神俺"的必杀技的角­色­一样连续向后仰去,我不想停止,甚至没有一点发怒的吼叫,打在别人身上的感觉真是痛快,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痛快的揍过一个人,只有这样才是真正打架啊。

直到几个学生­干­部极不情愿的将纠缠在一起的我们架开,直到楼上的走廊挤满了看戏一样吹口哨喝彩的人群,那年郑伊健拍《风云》,路过我们学校时,也是这样热闹。

暧昧的城市 阮程强:《有拥抱的爱》(4)

事情还没完,他转校来之前就是个不小的小混混,我通过发烟赌钱也认识了不少人,课上我们旷课给许多人打了那时还不常见的Call机,于是当晚自修课我洋洋得意的自以为很拽的请来了乐山眉山的几个大牌兄弟时,学校大门外的胡同里已经等由他联系的成都人了。

他们在大门外放肆的谈笑着,仿佛不显示出自己的堕落就不够《古惑仔》的感觉,远远看见红­色­的烟头被拿起又放下,还有的被弹起到空中,蹦出火星来。我感到气氛似乎悲壮而又带有刺激,够味儿,我喜欢。

"来了!",我觉得自己像是在会见外交使节一样,他们拍拍我的肩,扬起脸来,赶得上吴健豪的长发整齐的垂在了耳后,"靠,天天在哪儿泡姑娘,你娘的也不来陪弟兄们喝几杯"。按照惯例,我麻利的撕开包装纸,玉溪是我所能承受的最好的品牌,将烟一根一根的抽出来,拎在手里。

这也是有规矩的,烟要一把拎着过滤嘴那头,另一头垂着,不能立起来,分发的时候是散开的,他们也接着过滤嘴那头,不能端平了递过去,然后掏出防风打火机,让它窜出蓝­色­的火苗来,像飞机尾火的质量最好,其中任意一人含在嘴里先点上,然后一圈圈的烟气缭缭升起,大家将烟粘在嘴角­阴­阳怪气的说话。

"他快出来了吧!"披着灰白风衣的一直蹬在地上的一个弟兄半转过身来,路灯下映出他贝克汉姆发式下坚实的额头,一看就知道是打架的料,"我们找个地方藏起来,那边有个很黑的小巷子,一会儿把他拽进去"。

那真是个经典的斗殴好场所,建校50年来里面不知出过多少起"误伤"案了。六七个鬼魅的身影,在别人眼里是堕落,颓废的象征,而我很是兴奋,我们叛离,新潮,放纵,无惧,我们只不过是过了这世界上大多数人想过而没有胆量去过的生活,那些所谓懂事的人只是吃不上葡萄就说葡萄酸而已。

黑暗的巷子,两边是方砖砌的不高的围墙,里面即使安了路灯也会在一天内被我们这种人当练习用的靶子而击碎,当然我闭了眼不碰壁也能从这头走到那头,就像现在的我闭了眼也能将自动步枪枪拆下又装好一样。里面有晃动着的红烟头,这准是低年级的学弟们躲在这里学吸烟。

我凭感觉大步的走了进去,弟兄们由于不熟悉地形摸索着远远跟在了后面。

"李风,"里面有人叫我。

"谁?"我应到。

没有人回答,钝器从四面八方砸过来,我不知道自己被几个人围着,看不见,钢管,砖头,这些曾是我们最常用的工具我能感觉得到,现在都轮番准确无误的凶狠的砸在我的胸脯和背上,我立刻意识到遇到了同行,其实这种打法也是有讲究的,给予别人最大的伤害又不至于造成法律上逃脱不了的后果。

那时真是只有任人摆布的份,他们轮番凌乱的砖头加钢管,我就像陷在漩涡中没有了挣扎的份,但由于十分气愤,心里面的激动,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胸口刚挨一砖头,觉得喘不过气来,正要向后倒了下去,肩胛骨上又挨了一闷棍,真的,当时我真的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痛苦而恐惧的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我的弟兄们冲了进来,两帮人缠在了一起,黑暗中只有月亮晓得是不是自己在打自己人,后来我后脑勺挨了一棍,不很疼,但重重的我能感到脑袋的震动,像金属撞击,"嗡"的一声巨响我感到了剧烈的耳鸣,摸了后脑勺,温热的粘滞的液体,像浆糊从指缝溢了出来。

"狗日的,把老子打破了",我趁着黑暗翻过低矮的围墙。

后来兄弟们发现对手不知什么时候都消失了,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心情稍微缓解,才感到脑袋的剧痛。

我是自己走到医院的。

那时候是永远­精­力充沛的,我在医院里呆了十天,感觉跟坐牢一样,期间大多同学都来看了看,包括张天键本人,提了一大袋香蕉。

入院的第二天晚上,周逸推门进来了,其实我盯着门等待什么已经好久了,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的眼睛,关注,里面装着东西,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们几个平时要好的女生,一排散开,这个世界上有三个以上的女生存在的地方总会热闹起来的,周逸坐在我的床边,她纤细的修长的手臂就和我并排放着,女生们大都是问问"没事吧!还好吧!"之类的,还有两个提出要看看我背上的伤疤。

周逸没有说话,这个在玩的时候能够逗得你开心,在沉重的时候又能用眼睛这个无声的言语感染人的女孩,平静的看了我,迎着我的目光,我想问她对张天键表白的回应,但在场的人太杂。

她将我的手拿了过去,我还激动的以为她暖暖的要捧在手里慢慢抚摸呢,她只是翻来覆去的看,我手的指关节处红肿了一趟,跟脑袋相比不算个伤,所以医生没有包扎。

她扯下床头柜上我换药刚刚褪下的纱布,轻轻的给我缠了起来,动作是那么的柔,特别是被这样纤细的却未留有长指甲的手指缠着。

"给我削个苹果",我想同她说话,笑着看着她,我要创造一种和谐的气氛。

"哼!"她收回手指,笑着有点做作的将脸半偏到一边,长长的睫毛合拢,"不要以为成了伤员就可以指挥我,我不­干­。"

"那拨根香蕉总可以吧!"我笑了。

她坐在床边,从张天键拿来的黑­色­塑料袋里掏出一根,很长,弯曲的,她将香蕉立起来,用拇指和无名指掐着上面一层,一条一条慢慢拉下来,皮的下半截仍粘在香蕉上,像是绽开的花朵,她并不将皮去掉,而是笑着一起放到我的手里:"愣着­干­吗?还要我喂你吗?"

……

她走的时候,终于回到了依旧的态度,"好好休息,为了我",她说:"为我省点花圈钱"。

她走后,她的那位­性­感的好友告诉我:"张天键表白的时候,周逸只是惊讶着还没有将他的话听完,就轻蔑的笑着立刻扭过头去,迅速的跑回教室里,'真是可笑,我是那种人吗?可能吗?'我问她答应没有,她原话是这样回答我的……"。

暧昧的城市 阮程强:《有拥抱的爱》(5)

我真还是个孩子啊!那时候哪里记得自己是在住院啊,立刻忘了自己的伤,整日兴奋于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逃课了,母亲恨不得要我一天到晚的躺在床上,她足足陪够了我十天,就在我要出院的前一天,张天键拿了我同周逸在峨眉山上的那张照片来看我,很友好亲切的递给我,全然没有以前那种"我是情圣"的架子,我们脑袋挤在一块儿看那照片,从那样一个角度,从松林间的陡坡望下去,我同她是紧紧的拥在一起的,我看了照片中模糊的周逸的眼睛,几许兴奋,几许迷惘

"对不起,我不会去缠周逸了。"他说这话的态度、用意,我是能够猜得到的。

医生说我颅骨有轻微的变形,我怎么没感觉到?不过据母亲说病历上写的蛮严重的,当我脑袋缠着绷带带着笑脸返回学校的时候,世界仿佛沧海桑田的变化了,打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张天键并没有被开除学籍只是记过处分,靠,我爸可是县长啊!他们怎能放过他呢?第二个是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张天键和周逸的那个好友又谈上了,他似乎觉得失小拾大了,怪不得她看上去对我和周逸的事那么关心,原来是为了自己去追帅哥。

对我恢复了活泼的周逸,我们又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轻松,和谐,纯真,自然,我们仿佛约好了似的从不提起任何有关于"爱"的话题,当然更不会有"拥抱"和"吻"这些爱的入门的最基本的功课,除了这些,我们就是一对实质意义上十分纯洁的情侣,形影不离的快乐的在一起,英文课上,她会因为我长期的打击她长得丑而偷偷趴在课桌上挤眼泪,我无意中看见后会递印有"心心相印"花纹字样的餐巾纸过去,她收到纸后立刻会扔在地上用它的皮鞋将它搓成一个黑­色­的长条,当然下课后再厚着脸皮来向我讨纸就没那么容易了;晚自修课后归家路上,她要是胆敢强抢我听得正爽的耳机,我肯定会揪她并不很长的头发,直到她夸张的叫起来;每月一次她并不准时的"肚子疼"的时候,我都会关切的送她出校门去,将她扶上的士,向车主千叮万嘱并付钱后直到目送远去……

如果本文是一部电影,那么高三时代它将嘎然而止或者索然无味,其实可爱的无论多么浪漫的处于现在进行时的人生,到了高三时代都也要出现历史­性­的断代。

晚自修课是那么漫长,未来的不确定­性­和恐惧心理使我们都盼望着这段黑暗的日子快点过去却又担心即将到来的高考,电风扇永远不耐其烦的转着,长江流域的夏季的夜,空气是湿热具有质感的缓流质,在外面的丛林,鸟儿和蟋蟀轮番叫着,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最后的审判……

周逸会鼓励我,以极其尊重的口吻,否则像我这样自认为心理素质超常的人是不会接受的,晚自修课是成绩拉开的起点,我焦虑的将几乎空白的代数模拟试卷揉成一团猛的扔出去,飞跃众人的头顶,从教室的后排以一个弹道飞到教室前面的纸篓后,她会放下自己静静书写的笔,走过去,蹲下,裙角落在地上,找出那团纸来,向我走过来,我会像小时候吃药时一样扭曲出痛苦的表情来,她将皱巴巴的试卷耐心的撑开,摊开,放在我的桌面上,那上面红­色­的老师批改的痕迹远比我写的东西要多,然后我无限压抑的想要说点什么,抬头,看见她静静的不容置疑的表情,于是又垂下来。

她一点一点的带着我重复那些原本只需掌握点皮毛即可的知识点,我的男人的自尊心荡然无存,"未来",我想到,"我的未来在哪里?"。

时钟迅速的飞转,很少的时候,我们会爬上学校后面的山脊,回味高二的时光,黄昏下的松林眩着一种灿烂,一种雾霭似的感觉,被群山包围的整个渺小的城市,像漂泊的孤舟,挣扎在我们的脚下,太阳还没下去,一部分星星和月亮都已经上来,我抚着那只她送给我的小兔子,想着自己的豪言壮志和一塌糊涂的学习成绩,将薯条喂给它,它只是好奇的嗅着,无动于衷,于是我又将兔子嗅过的薯条递给周逸,周逸一脸怒气。

"毕业了,你也会像他们一样,上个大学,找个女友,消耗着时光,然后毕业归来,要老爸找个好单位,再像你爸一样过日子吗?"她歪着头,明朗的发向后翻卷着。

风从山下吹上来,夏日的温燥气息使我向往纯洁的冬天,松涛掩盖了溪流的声音,在树梢翻卷飞跃群山。

"不这样还能怎么过?"我静静的吐着气。

"等大学毕业了,我就去深圳闯荡,等挣了钱,我就出国去旅游,独自去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去俄罗斯的勘察加半岛探险,一直走遍全世界,最后像李白那样美美的客死他乡……"她双手抱膝仰着头远远的看着天上,仿佛那仅仅是一个梦想……

爱的季节,驰骋在原野,白­色­的冬夜,冰凌凝聚成淡淡的眼泪,月光见证了静寂的夜,是谁抚着你枯槁的脸庞,看心情随着花儿一齐凋谢,竹笋拔节了,俏皮的眼泪遭遇到寒冷的冬夜。

爱的荒原,需要微笑的嘴­唇­盖着他的虫牙,落地的秋叶,翻滚着思恋……挥之不去的感觉,是夕阳留念的余辉,苍老的照耀下,横在心底一条更长的­阴­影。

为什么总是在暴风雪中才能展翅高飞?一只水仙钻出沉重的冰层,无限舒畅的一个媚眼,吐出它那憋了好久的馨香,还有一只背负鲜艳的青蛙,温润的肚皮伏在纯洁的冰上。

爱就该是这个模样,再转个弯就找到爱的方向。让冬日里火红的蝴蝶,告诉你它的感觉!

她展开一个­精­致的笔记本,上面写着这首诗,"这就是我想象的在阿尔卑斯山雪地中奔跑的感觉。"

"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呢?我可以带你去啊!"

她笑了,呡着温润的嘴­唇­,"可是你那么没出息啊,又没有激|情,不爱玩的人勉强去旅游,我才不喜欢的。"

"你才没出息呢!"我用中指狠狠的点了她的额头。

后来的考试中我因非课内时间学到的过硬的语文及综合水平,居然考出了对我来说史无前例的好成绩,自尊和骄傲立刻恢复到我身上,作为一个普通男人和一个要强的女生,我们不可能让学业为我们能到一起上学作出让步,遵照光宗耀祖和省钱的原则,我加入了空军,报考了一座空军地勤院校,军校的录取通知书很早就到了的,拿在手里,我很不是滋味,我笑着对别人说我是诞生在奇迹中的凡人,自然有能力创造奇迹,而我自己知道我是刚从围城里出来,又要跳进另一座监狱。

周逸发挥正常,被电子科技大学录取,无论怎样,我们都要走了……是的,我们都走了……

后话是我始终不肯拥抱和吻女生,当朋友中那些风流才子甚至同居才子向我递来鄙夷的表情,仿佛我是小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时候,"是的,我没有过",我轻描淡写的说,"但不拥有的东西并不一定是我所需要的!"我听说周逸奇迹般的抵挡住了大学里一条普遍规律似的追求者,直到现在仍孑然一身。那好吧,我会有载誉归来的一天,带着财富,但不是为了归来娶你,我只要,看着你那纯真自然的笑脸!

暧昧的城市 尹柏霖:《零度寂寞》(1)

第二口咖啡

别人叫我易燃,­性­格尖锐,面容浅暗,大多数时间沉默,构成了现在我给别人印象的主体。我在哪都显得与环境那么格格不入,以至我觉得别人都是各自站在高耸入云的峰头上,可望不可及。

我知道,别人看我,这种感觉更甚。

我小时候不是这样。小时侯我很喜欢拉坐在我前面的女同学的辫子,还经常因偷吻女同学而遭老师骂。我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曾双手叉腰站在讲台上大言不惭:天下的女人,不是我妈或我婆婆,就是我老婆。然后我被哭笑不得的女幼师拎下来,交给班长处置。于是,貌貌走过来就抽了我一巴掌,我知道他之所以那么用力是因为我偷吻了他喜欢的女孩。我当时愤怒地咆哮:臭帽子(貌貌的外号),我长大了一定抢你老婆。

从上可以看出,我从小就有很高的智商情商和很强烈的报复心理。但九七年我看见了王小波的一句话:人生就是一个渐渐受锤的过程。果然,到了高中,我就感觉到我的各种才能被压缩得一塌糊涂。高二时,我与校长争吵的记忆历久弥新:

那个夏日炎炎的中午,虫子与狗纷纷晕到,我们这些可怜的学生被后勤部支使到仓库扛木材,校长霸在门口充当监工,大家汗流浃背牢­骚­满腹,而我拈着最轻的木­棒­一脸漠然。我手中最轻的活儿与不屑的表情使校长恼火不已,他刚要开口我就抢先一步:校长大人您年数已高,动火伤肝,找个荫凉地歇着去吧。我这样说的直接结果就是他猛扑过来,怒斥要严惩我这个社会主义大蛀虫。我说我与社会主义大蛀虫有什么关系?此刻我班主任的脸已慌得变­色­,夹着狗尾巴奔过来充当帮凶逼我认错。当时校长把我衣领揪得太紧,我本想妥协了事却发现发声困难,于是"恶从胆边生"(引自处分),抡起一巴掌拍在校长的人中|­茓­部位。

第二天,我被开除了。班主任把我的课本扔出教室时说:你以后要夹着尾巴做人。

我永远忘不了文杏那天送我出校门时的情景。午休时的校门寂静无声,只剩夏蝉嘶鸣。我与文杏在烈日下紧紧相拥,直到分不清汗和眼泪或者鼻涕。我说文杏,对不起,我不能再照顾你了,以后也没法占你便宜了。文杏一直不肯松手,眼中的忧伤让我难过不已。

在我撒手转头的那一刹那,文杏突然一下按住我的脸,开始热烈的吻我脸上的每个部位。当她的­唇­贴在我睫毛上时,我第一次为女生落了泪。

走的时候,她一直对着我的背影喊:易燃我爱你!易燃……而我在她的喊声中,如受重创,天空不再清晰。

我想除了我妈,没一个女人像她那样爱我。至此,我的梦想形成:我要和她在海边建一栋别墅,让海风灌满衣裳,吹尽那天我们所有的泪痕与失意。

第三口咖啡

转学后的我完全变成了个受捶者。用比较流行的话形容我的­精­神状态就是:一个气血两虚的人为了让自己容光焕发而强行注入一剂瑃药。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文杏,她在我脸上留下的,无数令我温暖感动的印记是无法抹去的。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鄙视周围的一切,拒绝与任何一个与教师关系密切的学生交谈,而对喜欢仗势欺人的大佬们更是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轻蔑。两面树敌让我感觉自己不过是漂流于整体之外的碎片,纷杂、自由、微小。我就这样孤独地悬浮在尘世中,要么在阳光下湮灭,要么与另一个碎片融合。

其实在我心里,另一个碎片一直都是文杏。

就像每个人的梦与童年混淆在一起难辩真假一样,我对那段灰­色­时期的记忆已模糊一片。在最具生命力最热血的十七、十八岁里,我把青春埋藏在烟蒂四落的网吧——那些半熄的烟头是祭奠的墓碑,烟头上腾出的烟雾则是礼炮的余响。

我像是一只离群的野兽,不小心把自己丢失在慌乱的寂寞里。

强龙不压地头蛇,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的主张鲜明与言辞犀利为一些不学无术的家伙提供了噱头。打架最多的那天一共有七场,我像个跑完马拉松的运动员一样感到了力量的枯竭,我被他们踩在脚底不吭一声。五分钟后我在这些气喘吁吁的家伙面前摇摇晃晃地再次站立起来,仍是面无表情。从他们震惊的眼神中我知道,他们不会再找我麻烦。

晚上我用淤肿的手给文杏回信,告诉她我在这过得很好。昏暗的灯光与时不时因触到伤口而发出的呻吟给我室友留下很深的印象,以至几年之后我已认不出来的室友向我打招呼时,还是会像几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样说:易燃,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而那时的我,已不能像以前那样露出欣慰的笑容了。

很多次。熬夜后的凌晨五点,我会跑到九水家里歇息,他大多数时间也是彻夜不眠,点着烟,要么写小说,要么听音乐。他似乎还给了我他家的钥匙,一开门,他就正躺在对面的沙发上,淡淡一笑,意思是等我多时了。然后我们在六点一起上学。

在五点到六点这个时间段里,九水最频繁的动作就是丢给我烟——他老忘记我是不吸烟的。记得自己还是个不良少年的时候,所谓的兄弟们拉我去打架时也是这个动作。等到了决战场时,我嘴里的烟就变成了­棒­­棒­糖。有次还被对方取笑:别人打架都气势汹汹地叼着烟或嚼槟榔,哪像你小子,小屁孩似的舔着­棒­­棒­糖啊。

一直以来,我对别人问我为什么不吸烟的问题据不回答,后来他们也就不问了。这个问题在被淡忘很久后在一天突然被九水提起,我望着他烟雾中朦胧的脸,告诉他:我妈就是因为我爸长期吸烟而得上肺病的,我妈的咳嗽每晚都提醒着我不能忘记我对烟草的痛恶。那时候文杏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很多,我不希望她变成我妈那个样子。

第四口咖啡

高考结束那天,我像个老者一样站在天台上俯视学校,一如俯视我多有失眠憔悴之夜的高中生活。当我张开双臂拥抱蓝天的时候,我看见自己原本健壮的臂膀枯瘦得像段木头,这时空虚与失落像一团弥漫开的烟雾,笼罩我所有的情绪。

我感觉自己终于由一只凶恶的老虎蜕化为一只内敛的猫,一只动作敏锐但头脑简单,很少笑但每次笑得都很真的猫。

解放后不久(对学生而言,解放就是高考),我与九水、古井等人专心致志地捣腾着我们的网站,他们都是单纯明媚的少年,也是我学校生活中的真心朋友。我们心无旁骛地做着增加网站点击率这个需要有杂念的事,所以大家过得比较郁闷。这时贰木提议,开一个KTV包厢寻找灵感。我说他这次怎么这么大方肯掏腰包。他说是他刚从东莞回来的女朋友请的。然后我便沉默了。我想起了文杏,我们已两年没见了,而贰木的女朋友多得满世界开花,大家很多次调侃都说贰木是一舞男坯子。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贰木的女朋友明子请客的那天晚上,九水与古井都没有来。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们没赴约的原因,其实在白天与明子那帮女子谈话时,他们就已经料到当晚要发生的事了。女子暧昧的目光,媚俗的装扮,以及后半夜KTV包厢的昏暗迷乱,无一不暗示出当晚即将发生的事的恶劣­性­质。而像我这样一个躯体­干­瘪思想迟钝的笨蛋,竟不能从那样明显的气氛中觉察到什么。以至十天后九水与古井将原因告诉我时,我觉得自己特像电视剧里被人叫傻Ъ或土包子的那种人。

当天晚上十一点,在网吧玩《神话时代》的我被贰木硬扯着去了西餐厅。其实当时我真舍不得离开,游戏里那场战役已经打了三个多钟头了,希腊的泰坦正被埃及头貌似狗的英雄阿努比特围攻。可贰木把机子一关,说:gogogo,happy去。我当时望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奸­诈。

冷饮。酒水。说笑。

暧昧的城市 尹柏霖:《零度寂寞》(2)

我呆坐在一旁只顾吃自己的。可我越不出声,越招惹人。那些敬酒的女子终于发现我缩在角落滴酒不沾。贰木一脸醉相,满口酒气的对着我耳朵吹:

兄弟你今天不喝酒,就是不给我面子。今天当着这么多美女的面,把这杯给我­干­了。

然后他站起来:敬!

十分钟后正如自己预料得那样我醉趴在桌上。稍微清醒一点时,我已斜躺在KTV包厢里。头很痛,肚子不怎么舒服。眼前晃动的尽是闪光灯下跃动的妖媚身影。贰木被围在那群魅影中,放肆地摆动着头发。而我旁边的一个女子正傍着一只挂衣架尽情地扭动做纠缠状。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天地间只剩下快将我撕裂的音乐。

再次醒来,音乐已小。我能听见女子小声的笑与尖叫,贰木躺在沙发上像夹心饼一样被她女朋友和另一个女子夹着搂搂亲亲,而剩余的三个女子看着我醒来也是蠢蠢欲动。那一刻,那一张张稚­嫩­面孔上的浓妆艳抹让我眼前的生活糜乱不已。

我很担心贰木这些朋友的职业,但我的气节在她们有意无意的亲密接触下节节败退。当我的手凝在空中,不知该不该揽下躺在怀里的女子时,竟发现包厢里放的歌是《孔雀》。

谢霆锋最红的时候的那首《孔雀》,我与文杏第一次见面时响起的《孔雀》。

我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天翻地覆的搅动。我狼狈不堪地冲向洗手间,一阵猛吐后,指着镜中头发纷乱眼眶深陷的自己骂禽兽。

第五口咖啡

第二天的梦境里,此生唯一一次出现流星。

大颗大颗的,像一团燃烧的焰火,一刹那,一刹那,又一刹那。然后火红的天空开始下火雨。我喊文杏快来呀,一起许愿。

可她没有过来,炽热让空气的密度不均,也让我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距离在我回头看她的那一刻起越拉越远。我使劲伸出手,却摸不到她的脸。

梦醒之后,强烈的危机感让我惴惴不安。

我想起那个建别墅吹海风的梦想,想起以前文杏那样热烈地吻我的睫毛。我知道一种叫思念的东西从空气中渗透而出,弥漫我的整个空间。

迷恋地沉沦。

第六口咖啡

我遇见了貌貌。那个我上幼儿园时说要抢他老婆的貌貌。

我记得那年我们见面后的第一句是他亮出尖锐修长的指甲问:留指甲了吗?然后我便想起他曾对我说留长指甲有助于增加毅力。当时我觉得这个说法挺新鲜的,后来他解释说:因为指甲长到一定程度人总会冒出要剪掉它的念头,这样有意识的与自己的念头抗争,毅力便得到了锻炼。

接着我们热烈地拥抱,就像以前一样谈起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两所学校间不同的生活。他说他被高中的老师骗了,他曾听信那些教师不负责任地鼓吹大学的言论,像个傻Ъ一样翘首期盼大学生活。结果今年一读,才知道什么跟什么完全是扯淡。简单的说,高中教师就是个垂钓者,鱼杆下系着大学这个诱饵,而水里游的鱼就是我们这些高中生。

貌貌的家就在我家斜对门,在我被父母实行经济封锁外加限制人身自由的时候,与貌貌进行伴随着许多小时候的回忆的谈话,成为那个时期我最大的乐趣。确实,在我整个烂漫快乐的童年,似乎每个天真的笑容都有貌貌的回忆。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你还是那么简单。

我说,我是个懒人,不愿想得太多。比如上次你告诉我你女朋友现在打工,每月给你寄四百块零花钱,那么我就只愿了解这么多,或者宁愿这些也忘却。

他叹了口气,说易燃,我知道你看到很多次我用心计抢走了别人许多东西,也知道这些让你不能彻底地放心我。但我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再怎么着我也不会害你。

这是我与貌貌之间最赤­祼­的一次对话。我的朋友都知道,要想和我交心,就必须扯下面子讲出无比露骨的话。

我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貌貌,我真的有很多地方要向你学习。

貌貌很温和地笑了笑,用他漂亮的长指甲拨弄起我的头发。

文杏的电话就是这时打来的。

郁闷中,请勿打扰。

这是我QQ上的自动回复。文杏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然后她笑得格外欢畅。这也让我知道她在QQ上找过我很多次。

电话那头文杏的声音清脆如歌,让我想起四年前她初见我时低眉浅笑的样子。

她说易燃,我还是想你呀。

我笑,你们放假了?

她说是,接着故意咳嗽了两声说:背着我有没有找其他的女孩子?

我说当然找了,她现在就在我旁边。我用手勾了勾貌貌,貌貌便尖着嗓子对着电话说:我叫貌貌,是易燃的女友,想和我争,没门!

电话那边又是一声兴高采烈的笑:我说易燃啊,你要变成同­性­恋,看我不废了你。

我说老婆大人我们见面吧,都两年不见了。

她说那太好了,让我看看我的易燃哥哥变帅了没有。

那时的我与她站在电话的两端,透过时光这面变形的镜子彼此猜测着各自是否变迁的容颜。

貌貌说,好久没看见你笑得这么灿烂了。

我告诉他,我的梦想就是和文杏在海边建一座别墅,让海风灌满衣裳,吹尽那天我们所有的泪痕与失意。

第七口咖啡

估计错误。

暧昧的城市 尹柏霖:《零度寂寞》(3)

第二天见面时的文杏没有料到,站在她一步之外的男子,已由两年前的明亮张扬变得如此淡漠。而她的绚丽,划伤了我的眼睛。

我看见她手上以前电话中不曾提到的手链不停地在空气里震荡,与她胸前那颗­精­致的红石掉坠一并暗示着,佩带者已另有所属。

四年的情感,在我望进她眼里的那一刻暴露出它从未有过的薄弱。她捧着我的脸,慌张地似乎想从我眼中找出什么。我记得以前她很喜欢这样捧着,说:易燃,我能从你眼中看见你那条闪光的­精­神河流哦。

可现在,我知道那条河流已­干­涸。

我突然丧失了前四年里的所有感觉。那一刻我沮丧无比。

前四年里我与文杏一起牵手走过的石子路,前四年里我与文杏之间无数次温暖的电话和那叠叠厚厚的信纸,还有所有月光下每次浓烈的拥吻,如今想起竟恍然如梦。

文杏……我望着紫伞下同样黯然的文杏沉默下去。

朦胧的雨,修葺中的泥泞的街,以及低落的情绪堆砌成那个白天。而晚上,我与她同睡在旅馆的双人间里。

窗外雨声一片,室内有点潮湿,吊伞吱呀地响,搅乱了我的思维。我说文杏,你在大学里有男朋友了。她沉默了一会儿,长发掩盖了表情,很久之后才抬起头说,可我喜欢的是你。

如果她在十分钟之前说出这句话,我至少会有一点点甜蜜的感觉。但我先前还蠢蠢欲动的情感,已被她十分钟前修饰那个叫子江的男子的一大堆辞藻所淹没。什么"伟岸"什么"体贴"什么"大气又迷人",我从来不知道这些词语可以如此地震伤我的耳膜。鬼都知道,子江就是她男友。

我跟着沉默了很久,感受着室内的不适气氛。我想起了进旅馆时那个老板的眼神,在他眼里,我和文杏不过又是一对来此行苟且之事的男女。那种异样的眼神让我们是那样的无所适从,而现在住宿者向服务生要求特殊服务所弄出的女子半推半就的叫喊,以及男子模糊堕落的笑声,又让我们听见。

我们都不敢看对方,窒息地忍着这个社会腐败角落的晦气。

此刻我脑海浮现的,是肥皂剧里平日感情貌似深厚的男女睡了一夜后就分手的剧情。

果然,第二天我们就都再无兴趣待下去,匆匆离散。我望着她玲珑的蓝­色­背影,感觉到梦在她背影里轰然崩塌。

第八口咖啡

我想起了前几天在旅馆和文杏做的那个测验游戏——

去掉大小王的五十二张扑克,方块、红桃、梅花、黑桃,分别代表四个自己心有依恋的异­性­。抽出的第一张牌代表自己最爱的人,第二张代表最爱自己的人,第三张代表自己最想结婚的人,第四张代表最想和自己结婚的人。

文杏说:方块代表子江,黑桃代表你。另外两种花分别代表我的两个­干­哥哥。结果她抽出的前三张全是方块。当我看见第四张是黑桃时,一种被耍弄的感觉让我难过不已。

这几天我闷在家里一言不发,厌倦了。

重复上网,并学会吸烟,酗酒,烂醉如泥。我悲哀地发现我的生活竟苍白到只剩下一个文杏。

文杏的第二次电话是三天后打来的,她说易燃,我要到你家玩。

当我拿起话筒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将撕裂原有生活的布膜,也不知道会让那道裂痕里的另一中种生活流质汹涌而出,覆灭我原有的所有简单生活。

很久后我回忆起那个电话,感觉还是猝不及防。虽然它只是以后漫长过程中极短的一个开端,但对我而言,就像从背部Сhā入的冷兵刃,令被刺者的牙齿几乎抖落。

至此,我的伤痕被完全揭开。

第九口咖啡

微风,细雨。

我不停擦拭着窗户上的水气,一声不吭。一旁的貌貌小心翼翼地调节着气氛,尽量多的让文杏绽出笑容。而我的脸,漠然无神。

文杏已在这两天了,可我却还找不回丢失的梦想。最后文杏叹了很长一口气,这让我意识到下面一句话是她尝试的最后一次努力。她说:易燃,到我家住几天吧。貌貌也一起去。

我望了望貌貌,他瞳孔里明亮的闪动暴露出对此浓厚的兴趣。

我点了点头。

文杏家乡的天空很美,白天湛蓝,晚上星光四溢。那些田埂间的泥巴路,我已经很久没打着赤脚踩过了。

落日下的我背影孤单,身后的貌貌与文杏却欢声笑语。他总是那么容易与人相处,不会像我,沉闷呆滞。

晚上我与貌貌睡在一张床上,谈话间我突然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让貌貌和文杏认识,是个无法挽回的错误。貌貌暗示我放弃文杏的言论是那么准确地切中我的要害。在他面前我就是个赤­祼­­祼­的白痴,无力抗拒他的那种­精­神威胁。

我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猎艳高手要对文杏下手了。

但我仍没有料到,貌貌的进度是如此迅猛。

三天后,当傍晚去打枣的我提着一筐枣果喜滋滋地趁着夜­色­回到文杏家时,我看见了文杏和貌貌正在拥吻。

篓筐无声落地,我的喘息比窗内的急促。

什么难分难解,什么脱衣解裤,什么他妈的兄弟友情四年爱情,全在那一刹那在我脑海爆裂。

我骤然发出惨烈的大笑,然后像个燃烧的物体在星光间隙的黑暗里乱窜着泪流满面。

第十口咖啡

生活,不过如此。

十天后的我和貌貌仍是朋友。他打着哈哈叫我拿得起放得下。

我告诉他,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名简单的人和资深的写手。然后我的眼泪坠进尘土里,混乱了我曾那么清晰的梦。

后记:第一口咖啡

灰褐­色­的时针指向十二点,发出雄浑的轰鸣。随着我沉睡的思维被震得越来越清晰,我知道,我的时间,我糜乱的夜,已经来临。

桌上的咖啡早已冷却,我重新端起它Сhā入上仰四十五度的视线,看着钟表内碾转的时间淌进咖啡杯里荡起一阵褶皱。静谧的夜洋溢着我熟悉的气息,我沉溺在我熟悉的气息里,让和时针一样颜­色­的液体,以浓烈冲击尚未觉醒的味觉。

当液体淌过喉咙,喉结微微颤动,我会张开嘴,你可以从我混沌的眼神和笨拙的舌尖上感觉到:

我的确是个拥有梦想的人——不管那是未来还是曾经。

暧昧的城市 马赛克:韩寒·速度(1)

印象一:狂的可爱

文/马赛克

后生可畏。84年出生的郑亚旗,小学毕业后就由其父亲,《童话大王》的创办者郑渊洁单独培养,后成为一家报社的网络主管,今年年初创办了《皮皮鲁》连环画册;87年出生的丁俊晖在前不久刚刚结束的斯诺克中国公开赛中,击败前世界头号种子选手亨德利,夺得冠军……

和他们一样,82年出生的韩寒从高中二年级退学后,以一本《三重门》赢得了关注,现在他又架着改装车,飞驰在让他忘情的赛道上。

"80后",这是外界给予他们的统称。而对于这些"80后"一代,成功不再只有一种方式。

由于传媒的发达,竞技体育参与者有了相当多的机会成为公众人物。本来作为一个运动员,所需要的不外是运动能力和运动必需的思维能力。然而,传媒在给了运动员更多知名度的同时,也给了其必须重视社会影响力这一压力。"80后?我不这么认为,这都是媒体加在我们身上的,我不认为80后就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我觉得这个称谓很俗",韩寒对"80后"这一说法不一为然。

平常喜欢打打桌球的韩寒,提到丁俊晖时,他说:"我知道他在夺得冠军后,有记者问他有关读书的问题,我觉得他回答的一点都没有错,当然我也知道,他的意思不是读书无用论,但对于一个世界冠军来说,要求他必须是个大学生有些苛刻,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兼顾的,在读大学之前要读高中吧?那纯粹是在浪费生命,你以为你是在学习,其实什么都没有学到的,而他们是在各自的项目上越来越接近世界顶尖水平。既然丁俊晖选择了用台球来成功,并且他最后也成功了,就是好的,没有必要再在他是否该读书的问题上继续纠缠。"

或许是韩寒本身的傲气所使,他并没有自己崇拜,或者哪怕是喜欢的偶像。在记者向他提到江腾一时,他也只是平淡地说"认识",随即便罗列了一些数据,用以证明"我不比江腾一差"。韩寒总是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最­棒­的,虽然他不直白地表露出来,但从他的言谈中,不难看出,他的傲气是发自内心的。

与韩寒谈及理想时,他说:"冠军,只有冠军,先是全国冠军,再是亚洲冠军,最后是世界冠军!"话语中一点儿都不含糊,"而具体到每场比赛,我只想争胜,就我个人而言,对手越强大,我的争胜欲望就会越强。"

印象二:跳跃着转型

文/马赛克

作家,赛车手,一静一动,完全两种概念,但韩寒缺将两者都演绎的比较完美,因为他个­性­的与人相悖。

"在别人心里我是作家,但我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种会望着窗外思绪万千的作家,那样的作家我觉得太刻意。"韩寒强调自己属于那种想得多但写得少的人,而写作过程中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用安静的环境拓展自己的思路。"但一进赛车,我就静了下来,也必须冷静"。正是这种看似悖论的­性­格,让韩寒能将他的两份"事业"融洽在一起。

韩寒一直坚持,写书是一辈子都可以去做的事情,但开赛车的光­阴­却会很有限,"因为这两种事物实在是太不一样了。"韩寒如此表示,"有的人会说一个人特长很多,不光会唱歌,还会演戏,但在我看来,这两个特长其实是一样的。而写书和赛车就确确实实相差很远。正是因为这种差异,面对两种大不同的事物,有时候更能激发出一点灵感之类的。"

因为强势的­性­格,韩寒喜欢被人模仿,但他又讨厌因为出名而有太多的人打搅自己的生活。虽然韩寒的手机24小时开机,但陌生的号码他是从来不接的,这让很多人感觉"这小子太狂了"。而与之相反的是,他又希望有更多的人模仿他,他喜欢这种被当作榜样的感觉。

"现在的中学生会不会因为喜欢你,而模仿你的路子,辍学?"当记者将自己顾虑提出来时,韩寒笑了,"当时我选择退学走自己的路,我觉得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从没后悔过,成功与否和文凭完全没有关系。现在的生活状态挺好,走一步看一步,对未来还没有过多的打算。我一直认为我是同龄人的榜样,我是能力很强的人,他们从各方面都没法和我比。很多中学生都喜欢学习我,但我觉得他们要学习我可以,但不是说学习我就是学我退学,我的能力那么强他们能比吗?我有很多好的方面他们为什么不学,我车开得好,写作好,我踢球也踢得好,篮球也打得好,桌球也打得好,还有我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吧,生活健康,他们应该多学我这些,而不是仅仅盯着我退学。"

这种­性­格,用矛盾来形容或许有写过头,但在韩寒的第一本书《三重门》中,我们却不难发现答案——"也许放开这纷纷扰扰自在一些,但不能放开——比如手攀住一块凸石,脚下是深渊,明知爬不上去,手又痛得流血,不知道该放不该放,一张落寞的脸消融在夕阳里。"

暧昧的城市 马赛克:韩寒·速度(2)

在赛场上,韩寒的战果还是非常丰富的,一次上海站的冠军,已经很多次新秀赛的第一名。而从此前的北京极速,红河车队到现在的上海大众333,韩寒一直强调自己是个低调的人,不喜欢媒体过多的关注,平时生活里更是处处低调。比赛时只想拿成绩说话,自己的私生活能不谈就不谈,尽管韩寒说自己现在作为车队的车手有接受媒体采访的义务。不过总体说来,现在的生活状况是他所满意的。

笔者有幸遇到过一次韩寒,那是车队夏青经理介绍认识的,生活中的韩寒上网只看新闻,电脑上没装任何聊天软件,从来不在网上聊天,也基本不看网上对他的评价,因为觉得根本没必要看,"我不会为了他们而活,他们对我评价的好坏既影响不了我,也影响不到我的读者群,我想喜欢我的人还是会喜欢我,不喜欢我的人,我也没必要硬让他们喜欢我。"

做事情执着是韩寒的信念,他说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他觉得事情分两种,"一种是必须做好的事情,像现阶段开赛车我就要做到最好。还有一种就是兴趣,我做这些时就不注重结果了,而只享受它的过程,就像我平时打桌球。"

而夏青经理介绍说,"我们需要关注,需要刺激,而韩寒能带来这一切。更何况,单凭这次他在全国汽车拉力赛上的表现就足以让所有表示怀疑的人闭上嘴。""打个比方,很多人看F1赛车就是从舒马赫开始的。这不是个别的现象,任何运动项目不但需要成绩,更需要明星,这是市场决定的,所以,当初在引进韩寒时,我们就已经预期到现在这个双赢的局面。韩寒能在我们车队优良的环境下开创自己赛车事业的全新时代,而我们,则能通过他在青少年以及媒体中的影响力,吸引更多的眼球。这对中国整个赛车运动的发展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其实做一个属于大众的人,做一个真实的人并不容易,而韩寒,却恰好是这样一个人,他可以不理会别人怎么说而真真实实的生活,而且在赛车这个行业中,又遇到了伯乐得以更好的包装和机会,或者这就是属于"新概念"的另一种机遇吧。

做一个真实的人,去真实的生活,是一个人的境界!

印象四:生活有时候很有味

文/伊人

曾与韩寒有过几次接触,他不愿意别人拿他当愤青,因为他自认为不"怨天尤人"。不过他曾开玩笑的说,可能是因为我偶尔也损一下看不惯的人或事吧,这差不多就构成了他小说的全部内容。不过怎么说现在的韩寒不是一个专职写手,还有他更感兴趣的东西,那就是赛车,现在跟韩寒聊天他更愿意谈的是赛车,车的­性­能、马力、驱动等等,谈着谈着便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起来,好像他那一次夺得上海站冠军的神采。

"我喜欢我现在的这种状态,尽管在别人的严重看来不可思议,但是现在我能完全控制我的生活节奏","我可能也是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人很多人看来,我很轻狂,也很张扬,但是在我的生活中,我觉得至少很实在,当年轻的时候就象一个久经沙场的老人循规蹈矩,我想这个年轻至少也不值得"。跟韩寒谈话,完全没有一些媒体上渲染的那种傲气和霸道,相反有一种越来越成熟的感觉,他说现在对于一些舆论,他根本懒的去问,一是没时间,另外也觉得没必要,"让别人去说吧,只要自己没有做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只是希望那些人能够详细的看到结果后再来评判,仅此希望而已。"

说这段话的时候,我能很自然的联想到,当初韩寒的第一本《三重门》出版的时候,很多专家学者对此非常有意见,当初韩寒就说了一段很­精­彩的话:"《三重门》是一部我倾注了很大心血的书,所以我不容许任何所谓专家教授权威学者之类没有看过就发表评论。我觉得那帮人很厉害,在没有看到作品的时候居然能够头头是道地去分析它。可能这就是受了'高等教育'所学会的本领……坐在台上的这些堂堂很高学历的专家居然能够在连我书皮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侃侃而谈我的文学水准到底如何,对此我觉得很遗憾。"

又一次谈到这个问题时,他似乎很沉默了,当初舆论的压力对于他来说可能也是伤害,不过现在在赛车道上,已经没有人说他年少轻狂了,赛车本来就是属于年轻的,没有了世俗和社会的压力,我想对于这个年轻帅气的大男孩来说是一种解脱,至少他可以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天地。

暧昧的城市 马赛克: 我成功我懒惰(1)

韩寒速度访谈

我能成功是因为我懒

文/马赛克

16岁从高中二年级退学,17岁出了个人第一本书《三重门》,被媒体炒做为"80后作家",82年出生的韩寒也因此受到众多关注。但他一直很努力地逃开公众的视线,也许因为曾经年少的他面对过过多的褒贬不一,也许因为他本就不喜欢被关注,现在的韩寒更多地以一种他更青睐的身份——专业赛车手出现的公众面前。

记者:因为你有两重身份:作家和专业赛车手,那我们就先从你成名的身份谈起吧。

韩寒:好的,我到是希望我们的谈话能更多地涉及到我现在的身份。

记者:媒体给你的评价一直都是叛逆,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在上学的时候,老师和同学是怎么评价你的呢,比如说老师给你的评语单上经常出现的是哪几个词?

韩寒:呵呵,这个我真的忘记了,学校里的老师给学生的评语大都一样吧,除非你是特别好、特别差,而且他们的评语也没什么太多的新意,总是一成不变的。

记者:17岁你出书,当时刚出名是什么感觉呢?

韩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媒体在我身上炒做的太厉害了。我自己的感受?呵呵,还是问问我的读者吧。当时,我曾说过《三重门》50年没人能超过,由此针对我的诸多评论褒贬不一,有人说我年少轻狂,我想这也无所谓了,年少不轻狂难道年老再轻狂?

记者:经过了年少轻狂,现在的你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

韩寒: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有些想法也会改变一些,但我对之前说过的话绝对还是很自信的,况且,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呢?以前闯出来的名气可以让我作为一个车手更加容易出来,但压力也会更大。

记者:能问问你关于新书的情况么?

韩寒:还没有一个太明确的打算,但只要在比赛中不进前三就不出新书。因为写作是一辈子的事,赛车却是只有青春才能够追求的梦想。

记者:那你现在依然只是以一个车手的身份自居了?

韩寒:现在是"五·一"期间,也没有什么身份可言。车手只是在赛道上的一种称呼,下了赛道,大家都一样,我跟"车手"也没什么关系了。

记者:你一直都拒绝谈论感情方面的事情,那我们很想知道韩寒的爱情观或者人生观是什么样的呢?

韩寒:说实话,我还真没有人生观,也没有爱情观。因为我觉得这些都是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而不是一定要给自己早早地就准备上一个"套",把自己圈在这个范围之内。

记者:谈谈赛车吧。

韩寒:好。

记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赛车这项运动的?

韩寒:我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上赛车的。当时电视里转播WRC的比赛比较多些,我也就因此而迷上了这项运动。

记者:怎么进入上海大众333车队的呢?

韩寒:一开始我是在红河车队,但上海大众333车队有意向让我过去,我打了电话过去,正好他们也有这样一个适合我的位置,加之大家彼此之间也都比较熟悉,而且我本身也具有一定的实力,加盟的事情也就一拍即合了。(备注资料:韩寒,2002年正式涉足中国赛车,2003年曾获得上海拉力赛N4组前六名,2004年获宝马提供的5万美元奖学金参加亚洲宝马方程式比赛,战绩不俗。也正是他前几年的不断努力和积累让上海大众333车队看到了这位追风少年的闪光之处。据悉,车队和韩寒签订了包括参赛、训练、培养等一系列内容在内的长达三年的合同,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车队与韩寒双方在此问题上的诚意。(引自天府汽车2005年3月10日)

记者:有没有给自己定下什么目标?

韩寒:我近期的目标是今年我想拿到冠军,无论是场地赛或者是拉力赛。我做事情很执着,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我要走的路还很长,毕竟还很年轻,这几年我看到自己的进步,车技比以前好很多了。我相信把车开好会很有前途。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不想说太多,一切让我的成绩说话。

暧昧的城市 马赛克: 我成功我懒惰(2)

记者:江腾一的父母培养他用了500万,你觉得自己有这个经济实力么?(记者注:江腾一1985年在上海出生,2001年夺得了澳门集美挑战赛(国际A级)的冠军及中国国际卡丁车锦标赛(国际A级)的亚军。在去德国参加2003年大众方程式之前,江腾一又在2002年夺得了上海TCL全国卡丁车挑战赛的冠军)

韩寒:我跟他的情况还有所不同,我现在的训练比赛等等的一些费用都是由车队来支付,也就是说,车队来培养我,基本上我不需要自己掏什么钱的,而且在这里,我就相当于是在从事着自己喜爱的一份工作,也有薪水可以领的。并且,在来到上海大众333车队之前,我就是一个比较成熟的车手了。我之前也跑过两年比赛,包括全国拉力赛、亚洲宝马方程式比赛,成绩也都不错。亚洲宝马方程式比赛我跑了一年、14场,总成绩第四,可以说我参加过的比赛场次和专业程度都不比江腾一差。

记者:为什么不继续参加宝马方程式的比赛,而改开改装车了呢?

韩寒:毕竟目前在国内,赛车运动并不是一项很热门的运动,很少有车手能像董荷斌(记者注:首位测试过宝马威廉士F1战车的华商车手董荷斌,2005年获德国F3总成绩第七。)一样。而且方程式对我而言没有前途,太烧钱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开了。不过偶尔玩玩还是可以的。但现在,无论参加拉力赛或者是场地赛都是要多练、多比赛,才能提高成绩。

记者:去年的F1上海站你去看了么?

韩寒:去了。但平时我不去上海赛车场,除非有真正的比赛才去。或许是我总觉得这个赛场太奢华了吧。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赛场,才让F1这种顶级赛事进入到中国,让赛车运动为更多人所知道。

记者:你有过崇拜的人,或者说自己曾想成为的偶像吗?

韩寒:没有。

记者:在赛车运动中你最喜欢哪位选手?

韩寒:谁成绩好我喜欢谁,和球迷一样。

记者:这么长时间的车手生活,有没有什么特别触动你的事情呢?

韩寒:挫折和失败到是蛮多的,但从来没有一个能真正触动到我的。在去年的比赛中,因为车的缘故,发生的事情比较多,但我觉得这些都无所谓。我也从来不会感到自己失败了。

记者:讲讲你在赛车运动中最危险的一次经历吧?

韩寒:最危险的多了,而且每次的印象都是比较深的。像在贵州六盘水,每个地方都有5到6米的悬崖,而且又都是沙石路,路面也很窄,那真是一条危险的赛道。上次全国汽车拉力锦标赛龙游站的比赛,本来我有很大的机会冲刺冠军的,可是在第一天的比赛中,我赛车的刹车坏了,结果就在没有刹车的情况下开了3个赛段,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当时我的心里只有"艺高人胆大"这五个字。后来强制用手刹停下来,我的领航员在行驶路段为了查清原因钻到车底下弄得满身泥浆,前后浪费了五六分钟,影响了我的成绩,所以第一天只排在第六。虽然第二天的比赛车况没有出现问题,跑得也都还可以,但总成绩还是受到了第一天的影响。上一次的场地赛是一个螺帽松了,虽然看起来很小,但其实涉及改装的学问,应该算是改装失误,但我们在赛前试车了那么多次都没有试出问题,偏偏比赛时出问题了。

记者:有没有最害怕的事情?我是指在赛车运动中。

韩寒:有啊。第一个是车坏了,但这种事情你怕也没有用;第二就是怕骨折、受伤,我是指在训练、比赛之前,玩儿的时候把自己弄伤了。

记者:你们平时是怎么练车的?

韩寒:。不过平时我们都不太练的,一般都是以赛代练。偶尔会去浙江横店练车,因为练一次车的费用很高,一次训练下来都要几万元钱,几年下来没有上百万是不可能的,像我们现在的训练条件是完全没法跟国外水平相比较的。而且平时练得好也不一定真正比赛时就能出成绩,因为赛车的确是一个团队的比赛,由很多不确定因素组成,车手、车队、车辆三者需要配合好,比赛时冠军也许就是运气最好的。

记者:俗话说,­性­格即命运。你认为在你的­性­格特点中,让你现在有所成功的最突出的气质,或者说特质是什么?

韩寒:懒。这绝对是我成功的一个要素,因为只有懒惰的人,他要做的事情才是非做不可的,是他自己真正内心想要去想做的,你看现在整天那些勤劳的人,其实他们都在瞎做。

记者:那你在赛车场上的­性­格和场下的­性­格有没有什么不同呢?

韩寒:不一样的是肯定的。我有时感­性­,有时理­性­,很难下准确的定义。赛车是一个完全讲究速度与技巧的领域,所以平时我不是一个很静的人,在进了赛车,我就必须冷静,所以赛完车回来之后我就会觉得安静。

记者:在你的这个当下,除了赛车,什么东西正为你所喜欢?

韩寒:睡觉、看电视。足球、篮球我也都玩的不错,尤其是我打桌球,因为打的一般,所以美式、九球、斯诺克,我都会玩一玩的。我的兴趣爱好不多,但我的特长很多。

记者:你会一直从事赛车运动么?会不会向娱乐、影视方面去发展?有没有考虑出国等等。

韩寒:暂时还没有考虑过,无论是什么样的发展跟我现在是没有关系的。

暧昧的城市 陈宁子:《默契》

那天晚上他喝了太多的酒,倒在沙发上不能走动。她坐在他身边,看他的朋友们一个个先行离去,一下安静。她享受有他在身边的片刻宁静。他是她喜欢的男人,而她对他而言,也许只是爱慕者中的一个。

她看到他的身体有些微微伏动,便问,扶你去洗手间好不好?他没有回答,撑着沙发扶手,艰难的起身,跌跌撞撞走向洗手间。她跟在他身后,想搀扶,但始终没有伸出手。她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强悍。

后来的时光在洗手间里消磨殆尽。他蹲在便池旁间断的呕吐,几次双腿发软,全身无力,跌坐到地上。她走进男洗手间,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酒后的虚弱,目睹他的昏沉,一次次把纸巾递到他手上。

他不清醒,却下意识的用手压住衣服前襟。他是清洁成习惯的人,一直注意形象,即使是酒后。她看着他的鬓角,浓眉,硬气的侧脸,越发喜欢,忍不住伸手去抚摩,有一点点得逞后的快感。

他说好累,好累。怎么会不累呢。他是今晚的主角,每一杯有说辞或无说辞的酒,递到他面前,轻碰杯壁,他悉数喝下,太爽快。想起与自己相敬那杯酒,她有发自内心的笑。当时他并没有像对旁人似的正式,坐在位子上,叫了她,微微一笑,然后一口喝下。一切心知肚明,很有自家人的味道。

他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手抓紧水管借力站稳,开始呕吐。她按下冲水键,水流卷着他吐出的污物盘旋而去。这一次筵席他与她都吃得极少。他忙于应酬,举杯周旋于朋友之间。而她,满厅的人只与他是相识,一个人落座在角落里,没与任何人有过交流。

她对他们而言,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圈子里的陌生女子。他把她介绍给众人时只简单道出她的名字,其他一概独吞。两人早与对方有交代,你我之事,天知地知。她从始至终都在抽烟,随身带的红塔山抽完,索­性­离席到沙发上抽芙蓉王,一支又有支。

有他的朋友跟她过来,坐到她身边,时刻准备为她点烟。她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更多的时候,眼神全落在他的身上。她身边的男子看穿一切,知她与他是不寻常的,便一笑,起身去别处坐下,不在她身边自讨没趣。那一夜是他的生日宴,这陌生女子与他自然是千丝万缕的有关。

22点,众人离去,只剩他与她。他醉得厉害,人人以为她可以照顾好他。其实他不需任何人,她留在他身边也是多余。正如眼前,他不停呕吐,看得她心疼,却帮不上忙,连搀扶他都没有机会。

有男士走进洗手间,看见里面倚门站着的她,忙道声抱歉,又退出去。她走出去,说句对不起,请对方再进去。自觉滑稽,全是为了他。

她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相机,走到他身边。他稍稍平息下来,但发出兽般沉重的喘息声。她调好焦距,关掉闪光灯,拍下昏黄灯光下的他的侧脸。取景框里见他一脸憔悴,有些不忍心。

她又拍下他的鞋,NIKE篮球鞋,白­色­,­干­­干­净净。还有他颈上垂下的链子,少见的样式,极有质感。他的侧脸棱角分明,耳朵大大的,是有福相的那种。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不知他有没有感觉。

后来她把镜头对准自己,取景框中浮现出她叼着烟神情慵懒的脸。鼻翼两侧的雀斑粒粒分明,眼睛生得猫一样。她剪了细细密密的斜刘海,头发长长垂下。她穿领口极深的上衣,锁骨凛冽外露。她看自拍的照片,想自己为何不生得古典优雅,珠圆玉润。如此,他会不会爱上自己。

他蹲在地上太久,服务生几次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忙。她谢过,心知他谁也不需要。又过一阵,他试着站直,走到洗手池旁,毫无征兆的把头伸进水池。腰弯下,头抵住池底。又是突然的,感应式开关的水龙头一下喷­射­出水柱,淋在他的头上。她说冷不冷,你冷不冷。他完全没有反应,任水流击打头颈,丝毫不动弹。

她看得心里凉到彻底。伤在他身,却痛在她心。她又取出一沓纸巾放在他手里,帮他擦去颈上的水,然后退到窗边。落地窗外的景­色­是华灯照­射­下的深夜街道。酒店的停车场有如名车展,入夜已久,全不见冷清。她拍下这场景。即使不这样,也不会忘掉有这样的一夜。

她陪着他站得太久,双腿酸痛,便蹲在地上,不声不响的抽烟。烟灰落了一地,她用力吹起它们,再见它们纷纷落下。

冷水的作用下他略微有些清醒,硬撑着离开洗手间,向大堂的电梯走去。她跟上去,却追不上他。他踉跄,但走得极快。电梯已停运,他便转向楼梯,跌跌撞撞的下楼,几次险些跌倒,幸好她挽住他的手臂。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坚强,我想你能不再硬撑,我可以照料你。她想。他只是被酒­精­麻痹了神经,最疲倦的那个是她。接连一周,她几次宿醉。每晚用过量的烟酒做消遣,昏睡过去,醒来时是次日午后。整个下午仰在床上读书,待到晚上,又如前夜轮回。只有两天例外,其他日夜犹如翻版出来。

一进房间他便倒在床上。她帮他脱去鞋和衣服,见他不停发抖,又多给他盖上一床棉被。他睡熟,一脸沉静。她想留在他身边,不只这一夜,是长久的相伴。她确定这便是她喜欢的男人,这一次太想认真,不想错过。可是又明明知道他与自己不同心。

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染成黄|­色­的头发,不喜欢自己抽烟。知道他看见自己在台上舞得疯狂时皱紧眉头。知道他忘不掉他爱了数年的女子。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没能让他最喜欢,这一生怕是再无法成他的最爱。他最无力最昏沉时都不肯借她一点力气,不肯让她搀扶,待到他清醒时,更不会有想与她依偎的念头。

他是她第一眼便喜欢上的男人。争取过却没结果。想放弃又不甘心。

她是他朋友的朋友。他与前任女友纠缠不清,身心俱疲。朋友说我带你去作乐。便在慢摇吧遇到她。那晚他满眼都是她舞动着的身影,挥之不去。她与前任女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与前任的交往让他觉得如同缓慢发霉。而眼前的她,他当这是在玩火。她深不可测,而自己已不是把可以把感情当作游戏的年纪。

他是她朋友的朋友。与他初识的第一夜便在一起。Zuo爱时,他轻轻抚摩她全身,小心的试探。她喜欢他。然后听到他说,这是我第一次Zuo爱。那一刻她太意外。睁开眼睛看他,他一脸真诚,犹如幼童。他是安稳现世的男子,衣着得体,举止妥帖。有足以纵情的资本却一直洁身自好。她想与这样的男人一生一世该是天大的幸福。

那是17日。

他喝醉,又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他知道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有一点点动心却不停告诫自己冷静克制。她是经历太多的女子,不得安生。与她相恋要费大力气。要去包容她的过去,承受她不可捉摸的将来。他想要简单的恋情,与简单如白纸的女子。她不是。可是她抽烟时一脸孤傲的神情总是侵袭而来,横贯心头,无法忘怀。她让他觉得心疼。他在26岁生日这天权衡与她的可能­性­。最终用自己的方式拒绝她的示好。他从来都是理智得可怕的人。

她知道他受不了自己的棱角,也等不及自己为他改变。从他自顾自的踉跄行走开始,她便觉出他的有意疏远。这样的距离,只会越来越大,是再努力也枉然。她不想让自己徒劳。留那最初的印象给对方,或许是最好结果。她帮他清点物品。把他的手表、链坠、钱包、手机、打火机,一切零散小件放在枕边。又吻了他的额头。带着DC里摄下的他的影像,在他耳边轻身说再见。然后离开。

他醒来时,一直不敢睁开眼睛。也不知自己到底想不想见她躺在身边。后来他见房间里空空荡荡只他一人,想她与自己还是有几分默契。又翻查手机里她的号码,已被删除。他想她竟比我决绝。可是清清楚楚有另一个自己愈发心痛。他说不舍。

这是21日凌晨。

暧昧的城市 塞宁:患上依存症(1)

上一秒患上的依存症/塞宁

春天来了,我喜欢把很多颜­色­都放在自己的身上,还希望电视台可以播放青春偶像剧。高举陪伴我的青春期一直走向成熟,他说:"艾沫,你是个普通的姑娘,可是越发出落得漂亮,口齿伶俐,八面玲珑。"他总是夸赞我,我依赖他的谈吐以及一切。

1、

我高中时就和高举在一起了。那年夏天热,出汗之后衬衫会粘在身上。高举从不像别的男生用课本当扇子狠狠地扇风,他总是一丝不苟地听课。最打动我的是他走路的姿势,手Сhā在口袋里,低着头,他瘦,沉重的书包压得他走路都一摇一晃。他坐在我的前排,看他的背影一看就是三年。高三时,我们一起上学,因为离得很远,我们就约定在一个折中的地方集合。好多次两个人一起迟到,怕大家注意到,都是他先进教室,我在食堂消耗掉第一节课的时间再进去。

那会儿真羞涩,拉拉手都感觉幸福,暖流遍布全身。后来,我们毕业了,大学四年,离得很远。写信、打电话、坐公车两地奔波……却很珍惜每次见面的机会。有时坐车倒车,折腾两个多小时,到他们学校时天已经黑了,我把我妈做的叉烧­肉­用保温瓶装好交给他就得往回赶,要不然就没有车了。

大学毕业,我们顺理成章地结婚了。买了房子,­精­打细算,希望可以用最短的时间生孩子,挣票子,养老子……高举是搞业务的。天天穿梭忙碌,吃完喝,喝完吃,有时回到家,满身的酒气闻得我要吐。什么都需要钱,他也是个隐忍的人,肯为理想付出许多努力,我尽力支持他。

我在一个不景气的私人公司做技术咨询,关于网络产品的。效益一般,可是上下班时间很准,假期也多。空闲的时间我就呆在家里,看看电视,磕磕瓜子。早就忘了,梦想中的婚姻,是两个人能光着脚在沙滩上走,亲昵时厮磨耳语,他可以背着我跑,我可以在沙滩上放风筝……所有美丽的幻想都被实际摧毁地一无所有。有个晚上,他拖着沉沉的身子回来,酒气熏天,躺在我身边,我擦拭完他的呕吐物,蹲下身子问他:"高举,你还爱我吗?"

"这么晚,睡吧。"

"高举,你还爱我吗?"眼泪顺着我的鼻子滴到了他的嘴里。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我哭了。

"傻姑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能不爱你啊?"

"那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不知道。会好起来的吧。"

"我心里难受。"

"别多想,赶紧睡吧。我困极了。"

2、

第三年的时候,我开了一个小公司,搞网络培训。我有一些大学同学工作一直不理想,又是学网络的,我就请了三个同学来当老师,讲课。网络培训当时是很有市场的,大家都在努力让公司红火起来。

请来的人里,有个叫叶紫的女孩,她曾经在上大学时帮我找过一份极好的家教工作,给那个孩子的辅导一直持续了三年,让我可以不依赖家里,独立支付生活费和琐碎的开支。我很感谢林紫,这次开公司,我千方百计联系到她,她正处在失业期,大家就很高兴共事起来。

林紫给我介绍做辅导的那个男孩叫阿谬,从高一起我给他补习所有我拿得起来的科目。他家很有钱,母亲做美容院,父亲卖汽车——用牛­奶­洗澡,就是那个阶层的人可以做得到的事。他是个大少爷,而且功课很差,数学一塌糊涂,很难教。我设计了几个方案培养他对所学科目的兴趣,完全没有效果。直到最后我决定放弃的时候,他用坚毅的眼神看看我,向我保证他要努力端正态度,把功课都搞好。

他们家给我的薪水不氏,离学校又近,我很满意这份职业。高三时,他痛快地休息了一天,我和高举带他去游乐场玩,他很喜欢高举,一个劲称他"哥哥"。

高三毕业后,他考上了一个普通大学。后来就再没联系了。

没想到,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阿谬再次出现。他来上我的网络培训课,而这个课程又是林紫告诉他的。

这次再见到他,感觉完全变了。他研究生已快毕业,鼻梁直挺,身材适中,木村拓哉的头型,单眼皮,穿深蓝­色­的T恤,看人的眼神会令你浮想联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再次出现,直到有天下课,他把空白的笔记本收进书包,我走过去问他为什么上课走神,他却约我出去走走。

那是春天的夜晚,没有风,空气里有暧昧的味道,一点儿都不寂寥。我把衬衫的扣子从第三颗系好,柔软的发梢飘着洗发露的香味。

3、

等走到街上,我却开始躲闪人们的眼神。阿谬像一个日本男孩儿一样,穿着合体,­干­静好看。总是觉得有妒嫉的眼光投向我,也许是我怕被别人看穿,他显然不像一个丈夫。

对于我自己的神经质,我也很困惑。结婚三年,没有生孩子,和高举的关系似乎已只剩下亲情。阿谬的出现,不是不令我心跳的。我们去吃了麻辣小火锅。我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后来我嫌我的碗里太辣,我们交换了彼此的碗。

情绪越来越不对,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欲望在胸口膨胀。我想埋在他的怀里大哭,或者是站在天桥上大声喊出来,这样闷的空气让我难受。阿谬的缠绵眼神足以让我乏力行走,拿筷子的右手都开始不协调起来。

"你能不看我吗?"我突兀地脸红红地问他。

"为什么?"

"你这么看我,我觉得紧张,其实我们已经很熟悉了。呵呵,这么多年你注定都是我的学生。已经是很熟悉的师生了。"这句话验证了我虚伪的心。

"我一直没喊过你一声老师,你不记得吗?"

"……"我的脑子里闪现了许多他叫我时的声音,像倒带机一样,不停翻动旧黄历。是的,他只喊过我艾沫。

"我没叫过你老师,我也没把你当老师。"

暧昧的城市 塞宁:患上依存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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