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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情天炼狱(铁胆兰心) > 第六章云雨兰舟

第六章云雨兰舟

醒来时,浑身仍感脱力,双手被牛筋索捆得结结实实。湿衣远传来阵阵凉气,他神智倏清。

床前,坐着一位白衣丽人。看年岁,约在双十大好年华,梳得是代表高贵少­妇­的盘龙髻,珠翠满头。粉脸桃腮,不施脂粉天然国­色­,有一双水汪汪黑白分明的凤目,琼鼻樱­唇­眉目如画。罗衣胜雪,白统劲装将她那发育丰满的胴体,衬得曲线玲珑,像一团烈火般令人心动神摇。背系长剑,红­色­的剑穗有一颗大红宝石闪闪生光。白绸剑带在胸前系了一个蝴蝶结,衬得饱满的酥胸更为动人,更为出­色­。

白衣少女正用水汪汪会说话的媚目注视着他,明媚地微笑,笑得极为诱人。

他勉强挺起上身,讶然问道:“是你用迷香汗巾暗算在下么?”

白衣女郎“噗嗤”一笑,说:“我看你戏弄那群莽夫,身手确是了得。论真才实学,我认为你比我高明些,所以不得已用迷香下手。”

“你是他们的人?”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你是那位姓柏的人么?”

“不错,姑娘贵姓?芳名能否见告?”

“嘻嘻!你听说过云裳姥女么?”

“咦!你……你是云裳姥女公良芳信夜姑娘?”

“你看我像不像?”

“怪!你怎么做起女贼来了?姑娘出道不足三年,侠名四播,是大名鼎鼎的巾幅女英雄嘛!”

“嘻嘻!你的嘴很甜呢!为何不说我的坏处?”

“你要说么?”

“说说看。”云裳姥女含笑道。

“你为人任­性­,而且……而且大胆轻佻,因此毁多于誉。”

“是不是代表了你的看法?”

“这倒未必。在下出道为期甚暂,所知有限,岂敢妄论别人的是非?世间有些事,连目击也靠不住,何况耳闻?出外闯荡的人,以耳代目最为危险,因此在下不敢妄论。目下这件事,便是姑娘的为人试金石。n“此话怎讲?”

“姑娘将在下用迷香暗算擒来,如不是误信­奸­徒的话,便是不明大义而任­性­。当你知道错误后,而仍然不知改过,便不是任­性­两字可以解释的了。”

“你真会说话。”

“姑娘夸奖了。”

“我不管你与禹家的事,只问你十万金珠从何而来。”

“十万金珠是假,在下所带的约值万余。你想要?”

“那些人皆为了十万金珠而来。”

“你呢?”

“你如果是抢来偷来的,我当然却之不恭。”

“那是在下从家中带出来做盘缠的。”

“那你是个富可敌国的纨绔子弟了。”

“就算是吧。”

“那……这些金珠我要。”云裳姹女脸不改­色­地说。

“你要来有何用处?”

“这你就别管了。”

“你是个女贼么?”

“就算是吧。”云裳姹女学他的口吻说,表情与口音惟妙惟肖。

他笑笑,说:“那……我不能给你,以免有沾你的清誉。”

“你已知道我这人是不在乎清誉虚名的。”

“君子爱人以德,你不在乎我在乎。”

“你给不给?”云裳姹女微温地问。

他冷冷一笑,一字一吐地说:“不给,在下已说得十分清楚了。”:云裳姹女粉脸一沉,哼了一声道:“你一个外地人,管了太:极门的家务事,而太极门是东南三省的地头龙,目下你已是太极;门逐鹿的对象。再加上谣传你携有十万金珠,黑道朋友与绿林巨擘谁不眼红?金珠我要,等于是替你消灾,你如不领情,本姑娘:只好硬要。”

“你如何要法?”

“你已是俎上之­肉­,不怕你不给。”

“我当然不给。”

“本姑娘只有一个办法便是上船自取。”

“你知道在下肯是不肯?”

“由你不得……”

“在下不会让你如意。。

“你?哼!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你不要把柏某小看了……”

“本姑娘不和你磨牙,这里是村旁的一座农舍,主人不在家,你可以呆上两天,等主人返家时便可放你自由。那时,本姑娘已带了金珠远走高飞,用那些金珠济贫,替你花掉造孽钱积些­阴­德。”

“呵呵2你自命为劫富济贫的侠女么?”

“不许笑!我走了之后,你就笑不出来了,两天无水无食还能笑?万一主人两天不返家,你更笑不出来了。”

“哈哈哈……”

云裳姹女向外走,笑道:“你笑吧,最后笑的人才是胜利者。”

说完吹熄了灯,带上门扬长而去。

门外有一名青衣侍女把风,她向侍女低声道:“小青,过江,咱们必须先找一条船。”

“小姐请在江边等,小婢去找船。”侍女欠身答。

“好,快些,要赶在水贼们之前过去。”

小青的身影消失,云裳姹女不久便到了江边。不久,下游撑来一艘小舟,小青在前舱面撑篙后艄另有一名撑夫。

船靠岸,江岸出现一身白裳的云裳姹女。

“小姐,不但弄到了船,还抓来一个撑夫。”小青欣然地低P4。

云裳姹女一跃上船,颇表嘉许地说:“小青,你很能­干­。那船夫靠得住么?”

“当然靠得住,是村里的渔夫,丝毫末加反抗便答应帮忙。”

“那就好。过去。”

小青向后艄低叫道:“撑过江去。江流湍急,小心了。”

船斜放而下,不久便过了江对岸,徐徐向禹嫂的船靠去了。

禹嫂的船静静地泊在江湾旁,灯火全无,一无动静。

双方相距尚有三二十丈,云裳姹女的船开始打旋,突然猛烈地摇晃,险象横生,两舷在摇晃中有水灌入。

“哎呀!不好,此地有暗流。”船舶的船夫惊叫,船篙狂乱地左右乱点。

前舱面的小青也管不住篙,突然惊叫一声,“扑通”两声水响,失足掉下滚滚江流,浮出水面向岸旁游,一面叫:“小姐,快下来,上岸,船靠不住。”

云裳姹女尚来不及回答,船突然左侧,“哗啦啦”一阵水响,左舷入水。

“哎呀!”她惊叫,人向右摆。

妙极了,船猛地离水右侧,掀力奇猛。”

“扑通!”她终于被抛落水中。

水中流速正常,哪有什么鬼暗流?她向江岸游去,扭头一;看,船不是好好地么?正平稳地向下漂,后艄的船夫不见了,大概已跌下了水去。

“有鬼!”她心中在墒咕。

说有鬼就有鬼,只觉双脚一紧,双膝被物扣住,膝弯的大筋恰被擒实,想用力蹬脱也力不从心,叫不出声,人向下猛沉。

她水­性­不弱,但今晚英雄无用武之地,遇上了鬼,鬼是不能抗拒的。但她心中明白,鬼怎会扣住自己大筋要害?

她挣扎、抗拒,但一切徒劳,屈身想用手解脱双膝的束缚,但下沉的沉势极猛,毫无用处。

终于,据不住呼吸了,呛入第一口水,她便无法拒绝第二口水啦!

终于,她昏过去了。

是否喝饱了水,她自己也无法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然醒来,灯光耀目。

“咦!这不是船舱么?”她脱口叫,挺身坐起。

看格局当然是船,又窄又矮,两端有舱门,两侧有舱窗。令她悚然的事发生了,她身上的衣裙不再是白,而是黑衣黑扎脚裤,完全是个村­妇­打扮。

剑不见了,百宝囊也失了踪。

她记起自己是落水的人,是被水鬼拉下江底的人。摸摸头,不错,三丫髻已散,一头美发披散在肩背上,仍有一股水气。

舱中不见有人,只有她所盖的一条薄被。

“谁救了我?”她脱口叫。

舱门叩三下,“进来!”她叫。:舱门拉开,她大吃一惊。

高大英俊的柏青山,在舱板上向她在微笑。

“咳!你……”她骇然叫。:“你用迷香暗算我,还要我受两天饥渴,对不对?”

“你……”

“还要抢我的十万金珠。”

“你……你是怎样……”

“所以,我要惩戒你,你总不能做了坏事而不受罚。”

她奔向舱宙,想跳窗逃走。

柏青山摇摇手,笑道:“外面是水,你的水­性­差劲透了。如果我是你,便不会出乖露丑。”

她的手从宙门收回,脸红耳赤地问:“你……你换了我的衣……衣裙……”

“白,是纯洁。而你是贼,不配穿白衣。”

“你……你……”

“不必害羞,那是禹大嫂替你换的。”

“你……你是怎样脱身的?”

“那还不容易?牛筋索如能将我捆住,我还敢与三省的黑白道群豪作对?你那位侍女小青在村岸码头偷船,把我当村夫一起偷来了,你看可笑不可笑?当然我是故意让她偷来的。”

“你打算怎样?”

“你准备如何受罚?”

“我……”

“你认为私了好呢,抑或是官了?”

“官了如何?私了又如何?”

“官了,把你捆上,到严州之后,解交官府法办,砍你的美丽的小脑袋。私了,你给我乖乖听话,赶走山君水鬼那些贪心贼,并传语江湖群豪,少打禹嫂的主意,避得远远些。”

“没有第三条路好走吗?”

“第三条路?有。呵呵!路途寂寞,正要找一个女人伺候我呢。在江湖上,你以轻挑大胆着名,呵呵!我倒要看你是否真的大胆……”

他怪笑着说,举步入舱。

云裳姹女向窗闩伸手,羞怒地叫:“闭嘴!该死的你……你柏青山一声怪笑,急步枪近伸手便抓。

自命不凡,存心游戏风尘的女人,口说大胆,但真到了困境时,胆便大不起来啦!云裳姹女成了笼中鸟,她怎能大胆?眼看要受辱,她本能地反抗,伸手急拨,同时欺近一掌向柏青山有胁肋劈去。

糟了,两只手都被柏青山捉住,扣住了脉门。

她自卫出乎本能,抬膝疾攻下档。

枉劳心力,膝拾不起来。柏青山将她向下一压,她连腰都无法挺直。接着向上疾提,面对面胸贴胸,抱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这叫做暖玉温香抱满怀,你认命罢。”柏青山笑道。

她双脚离地,柏青山一只左手,连腰带双手全部抱了个结结实实,她除了用口咬之外,可说毫无反抗之力。

“放开我!我……”她羞急地尖叫,不住扭动挣扎。

柏青山伸右手拧了她的粉颊一把,怪笑道:“你是自作自受。

今晚是舟中银烛高烧,四下无人,你是罗襟儿解,罗带儿松,管教你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他的手,抓住了她的领襟,作势下拉。

云裳姥女终于崩溃了,珠泪双流,颤声叫:“不……不要羞辱我,不……不要……”

他将她凶狠地一丢,“嘭”一声掷倒在舱底下,沉下脸说:“你明白一个大闺女,游戏风尘放浪形骸的滋味了吧?你已出道三载,声誉不见佳。论真才实学,你并不能自保,至今仍能一帆风顺得意江湖,那是你走运。人不会永远得意永远走运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一辈子。今天晚上你仍算是走运,碰上我这个不好女­色­的人。你,丽质天生,明艳动人,本身就极具诱惑,极具危险。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你利用天生丽质诱人犯罪,用迷香助虐更不可原恕。我原谅你,希望你永远得意,永远走运。你走吧!船头放有你的衣物,你的侍女小青也被绑在衣物旁,今后好自为之。”

她缓缓站起,缓缓整衣,以难以言宣的目光向他注视,欲言之止。终于,她拉开舱门,默默地出舱而去。

次日一早,船发严州。

他对江湖动静一知半解,对云裳姹女所知有限,事情过去了,他也就将这个事淡忘啦!

此后沿途平安无事,昼夜不见有人前来打扰。

过了严州,江流逐渐平缓,江面也渐宽。

秋间水枯,往来的船只不多。

这天傍晚时分,到了金华府的兰溪,当时是一座小得可怜的城镇,城周不足两里半,四座城门只有两条稍像样的大街,背山面水,市面因地当衡江懋江的会合处而颇为繁荣,两江的山货木材,皆以此地为集中地。

城外江边也有半条街,南北纵长三里余,比县城要长得多。

其实不算是街,而是零星所建的场房,真正的店屋在南北城根以外的地方。城墙临水,除了码头有宫营的平塌房外,禁止建屋,以免有战争时影响县城的防务。

城根连贯塌房的是大石铺设的冲道,共有十余座码头,码头的石级全是丈长的石板所建造,美观而坚牢,这是本城的心脏地带,西门附近全是商号所在的黄金市场。

沿码头一带江岸,泊了一二百艘大小客货船。

衡懋两江相会于兰­阴­山,河口有一座半月形沙洲。共建了两座浮桥,叫悦济浮桥,分别架在两江之上,是往来要律。

舟船往来,须抽起桥板。

由于沿途平安无事,毫无警兆,禹大嫂一家心中大定,认为不再有人追来了。但柏青山反而心中不定,太平静了,像是暴风雨前的沉闷,反而令他深怀戒心。

船泊北面的赵家码头,他们是最下游的一艘船。

搭好跳板,绿珠姑娘换穿了一身村姑衫裤,向站在舱面打量四周形势的柏青山盈盈施礼,说道:“柏恩公,家母要我到城里走走,好么?”

“你要独自进城?有事么?”他问。

“城中清和坊济安堂药房的东主诸葛照,是先父的好友,也可以说是先父的师弟,他与家先父曾先后向宁波府名医杜进贤执弟子礼。家母要我前往…”

“这人与令尊交情如何?”

“相交甚深,交情深厚。”

“哦!”

“兰溪开设药房的,全是诸葛一姓的人。诸葛一姓在本地是大族,县西的水亭县与诸葛乡,皆是他们的族地,为人殷实足以信任。”

“如无要事,可以不必去了,你一个外乡小姑娘人地生疏,是不宜找人的。这样好了,我请人替你传个信,请诸葛东主前来一会,可好?”

他认为最好少露面为妙,末到地头,沿途凶险,与人接触,少不了泄露行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姑娘返舱向乃母请示,禹大嫂也就同意了。由柏青山用二两银子请一名船伙计捎口信至济安堂药房,请诸葛东主前来一会。

下游先后到了三艘小客船,陆续在下首泊靠码头。

到衡州尚有两日水程,船夫们必须在此地采购食物,因此明早开船要晚些,采购须明早个理了,城门即将关闭,目下已来不及采办了。

晚膳毕,天­色­已晚,船伙计回来了,带了济安堂药房伙计的口信,说东主诸葛照已经外出,约三天后方可返店,口信已记下留交云云。

柏青山反而放了心,没有人前来打扰,最好不过了。

他却不知,诸葛东主不是不在家,而是药房中出了纰漏,几名店伙是三天前已换上了人,对外表示东主不在,其实已被软禁在屋中失去了自由。

坐在舱面进食的船夫大感诧异,下首第一艘船,怎么竟解缆驶走了?天­色­已黑,驶往何处去呢?

接着,一艘客船从对岸的溪西镇疾驶而来,熟练地Сhā入留下的空隙,补上了原来的船位,真巧。

一夜之间,水陆两地群雄毕集,各自为计,安置了各式各样的陷阱,看谁获得离大嫂一家的擒捕重赏,最重要的是当然柏青山所携带的十万金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半点不假。

二更末三更初,中洲近北面的草坪中,气氛有异,鬼影幢幢。这座洲秋冬水线面积扩大,杂草丛生,夜间只有渔舟偶尔泊靠外洲中罕见人迹。

北面席地坐了二十余名老少,不言不动如同死人。附近有五六个黑影不住徘徊,像是把风的人。

溪西的浮桥头出现了五个人影,鱼贯而行,神气地踏入洲中,向北直奔草坪。相距十余丈,其中一人发出两声咆哨,继续前行,每个人都穿了百纳黑袍,掂着一根汀狗棍,背了叫化装。

五人在南首五六丈外一字排开,为首的人抱拳一礼,朗声说:“绍兴焦廷,应约而来,哪一位是青面兽安东海?”

二十余名席地而坐的黑影,起了一阵­骚­动,互相窃窃私议,似乎对这位自称绍兴焦廷的人颇感意外。皆因这位姓焦的语音,极为刺耳,土音极浓,速度快。有些人根本听不懂,叽叽咕咕十分别扭。

再就是五个人在星光下,依然看得清晰,虽全都是乞丐打扮,但男女难辨,只可从发髦中分辨男女而已。

二十余名黑衣老少分为三拨,右边为首的黑衣人一怔,哼了一声站起死盯着中间为首的人,用老公鸭似的嗓音不悦地问:“安兄,你怎么把贼丐也约来了?”

安兄是个年约半百,留了山羊须的人,正是浙江着名巨盗青面兽安东海。这位绿林大豪为人机警、凶残、贪婪、暴戾,凶名昭着,威震全浙,因为他经常带人远出数百里外作案,飘忽不定劫掠时杀人如屠狗,宫府无奈他何,狡猪贪残人见人怕。

青面兽淡淡一笑,说:“郑兄、焦兄他们是从严州府跟下来的人,咱们不能不请,对不对?”

贼丐焦廷重重地哼了一声。仍然用他那难以听懂的口音问:“秃蚊郑闻达,你不眼气是不是呢?”

秃蚊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郑某没有服气或不服气,就是不耐烦。”

“你是什么意思?”

“郑某不与丐户的人打交道。”秃放大声说。

丐户,也称怯怜户,俗称堕民。这种人据说是宋朝罪俘的遗裔。元人入主,把他们编为怯怜户。大明定鼎之后,他们并末受到公平的待遇,编为丐户,生生世世不得翻身,列为贱民。他们居住的地方,俗称惰平巷。即使是小姓人家(即奴婢已赎身除去奴藉的人),也不屑居住在惰平巷。这些人不与丐户以外的百姓通婚,不许考试,当然不许做官。

名列丐户,但并不一定做化子、但只许执贱役,连做生意也不许可,种田更不用说,大明皇朝除了做官的贵族,种田的农民是上等人。

贼丐焦廷勃然大怒,厉声道:“大爷杀起人来,可不管被杀的是啥玩意。你出来,狗东西!焦太爷今晚上要教训教训你。”

秃蚊郑闻远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说:“你既然找死,太爷成全你就是,你这贱狗!太爷要剁碎你这王八!”

贼丐左首跳出一个矮身材的人,像女人的嗓音叫:“焦廷,退回去,老娘来拆了这狗群的秃头狗。”

秃蚊右首掠出一个高大的黑影,迎上狂笑道:“原来是母大虫焦老娘。哈哈!我黑鹰公孙明骨头发痒,倒想请你替我磨磨痒呢,你就来吧。”

丐户男的称隋平,女的年长称老妪,小姑娘称鳗线,这都是轻视谐谚的称呼,丐户们日久成自然,不以为逆。

双方正待冲上,蓦地南端人影急掠而来,八条人影掠走如飞,领先的人在五六丈外便扬声喊叫道:“喂!怎么回事?我水鬼钱江赶上了么?”

八人在西南角占了一角,一字排开,四男四女,全穿的劲装带了兵刃。

青面兽左首的另一拨人中,为首的人一蹦而起,大叫道:“见鬼!青面兽,你不是故意侮辱咱们么?”

青面兽徐徐站起,冷然道:“鱼鹰洪江,你阁下说话不是太随便了么?”

“笑话,洪某说话郑重得很。”

“那你意何所指?”

鱼鹰哼了一声,大声说:“你把九姓渔户也弄来了,是不是把咱们也看成贱民?”

九姓渔户,他们的地位比丐户更为凄惨,不但名列贱民,而且根本就不许他们住在陆地上。当年元末天下群雄并起,逐鹿中原,朱元章削平群雄,建立大明皇朝,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当削平群雄时,死伤最惨的战役是都阳水战,与以武昌为基地的陈友谅大军会战都阳,朱元章本人也几乎丢掉老命。因此,登基后,将陈友谅的一群死党全部遣往偏远地区,贬在船上不许在岸上居住,列为贱民,永世不得翻身。

那些话说不上去的人,渐渐走上了邪路,这就是以后所称的“英白船”­妇­女沦为娟妓。朱皇帝是贫民出身,得了江山,制造出一批贱民,报复之惨,委实令人胆寒。九渔户只能自通婚姻编户列管,平民百姓皆不敢与他们往来。

水鬼钱江赫然震怒,正待纵起,左面一个高大的入影突然一跃三丈,六十斤的大三股托天叉风雷俱发,猛扑鱼鹰洪江。

鱼鹰抓起带了钩的铁篙,火杂地迎上。

“当”一声大震,托天叉震开点来的铁篙,揉身抢入,一叉刺出,并发出一声乍雷似的怒吼着。

“当!”铁篙拨开叉,一篙反扫立还颜­色­,功力悉敌,同是重兵刃,同样劲道千斤,谁也不肯认输。

第三批人影掠到,领先的人拔出霸王鞭,突然­射­入挥鞭扑上。

“当!铮铮!”暴响乍起,火星飞溅,是风似狂飘。

人影乍分,鱼鹰被震得飞退八尺,使叉的人也侧飘近丈。

抢入解围的人捧鞭屹立,神定气闲地喝问:“怎么回事?是不是火并?”

“霸王徐祥!”有人讶然叫。

青面兽对那些反脸动手的人不加理会,也不打算阻止他们拼命。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站起身说道:“徐见来得正好,山海夜叉陈道明与鱼鹰洪江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徐兄收了鞭,道:“人还没到齐吧?自己鬼打鬼殊不值得。

安兄,来了些什么人?”

青面兽替徐兄引见了,徐兄却冷哼一声,说:“安兄,今晚上来的全是些男盗女娟贱民,委实令人失望。”

水鬼钱江举步入场,厉声道:“你又是什么玩意?令尊九头狮徐永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阁下霸王徐祥,也不过是一位收保护费的吸血虫而已。”

霸王徐样仰天狂笑,笑完道:“好说好说,在下总算不是贱民。”

水鬼钱江怒火如焚,大吼一声,分水刺走中宫探入,急步枪进。

霸王徐祥一鞭斜回,“铮!”一声崩开分水刺,立还颜­色­,一鞭斜扫而出,斜身欺进切入,鞭动风雷发,力道­干­钩。

水鬼钱江知道利害,斜飘八尺,左闪重新探进。

青面兽安东海不再懒洋洋了,哼了一声沉喝似乍雷道:“住手!你们怎么啦?”

“挣!”两人又拆了一招。

青面兽举步走近。怒喝道:“你们要在下Сhā手相阻么?收招!”

两人这才两面一分,怒目相对勉强停手。

这时,南面接二连三来了四批人,纷纷赶到各占一角,有人问道:“怎么回事?是分红不均而冲突么?”

“胡说八道。”另一人大叫。

看情势,听话意,便知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彼此既非朋友,也不是敌人,而是一群由青面兽出面邀请聚会的乌合之众。

青面兽大踏而出,到了场中心,冷然扫视中间仍想挤命的人一眼,再冷然转身四顾,久久方朗声说:“我青面兽安东海立足金华二十年,承蒙各方朋友看得起兄弟,不管是途经本府或者是至敝地生根的朋友,总算瞧得起兄弟,事先打招呼亲近亲近,兄弟深感荣幸。这次杭州来了一家姓禹的寡­妇­,与一位携有十万金珠的姓柏年轻人。这一来,兰溪便成了龙腾虎跃之地,风雨满城。”

他语声一顿,再次冷然扫视了四周的群雄一眼,­干­咳了两声,又道:“按江湖道义,咱们这些人如果守江湖戒律,不该向孤儿寡­妇­下手。”

左前方一名黑衣人大叫道:“我反对。”

“阁下反对什么?”青面兽问。

“姓禹的是太极门的门人,男女都是练家子,不能算是孤儿寡­妇­。”

“阁下之意……”

“太极门已提高赏格,以五百两银子缉拿她们一家三日,这与咱们的买卖无关,咱们只要那五百两赏银。再说,即使咱们不下手,那些自命是白过英雄的狗东西,同样会做这笔生意的,咱们当仁不让。”

“哦!那么,阁下是有志一同罗?”

“安兄斟酌着办好了。”

青面兽又­干­咳了两声,说:“那就好,听兄弟说个一明二白。”

“老安,你就长话短说啦!”有人大叫。

青面兽­干­咳了两声,道:“好,兄弟长话短说。那姓柏的机警绝伦,武艺高强,他一个人敢带十万金珠,岂是善男信女?遗憾的是,兄弟一直就无法查出他的底细来,水鬼钱兄与山海夜叉陈兄,贼丐焦兄,皆曾经在七里俄下游试过一次,无功而罢。因此……”

“安兄,你快点说好不好?”有人不耐地叫。

青面兽扫了对方一眼,­干­咳了两声道:“咱们今晚主要的是,商量如何下手。”

“安兄你就把要商量的枝节说出来听听。”

“好,其一、是分红。兄弟把诸位请来,完全是出于善意,以免彼此误会,有伤和气。”

“如何分法?”有人问。

“按规矩,到手的人须四六拆帐。如果兄弟先到手协助兄弟的人可分两成。”

有人发出嘘声,有人轻蔑地吆喝。

青面兽大概已试探出群豪的反应,立即转变态度说:“兄弟知道按规矩行事,必定行不通,困难重重,因此将诸位请来,彼此开诚布公地谈谈合作的条件。愚意认为,咱们携手合作共同对付他们,得手之后,按出力人数与出力多寡来均分这批财物与赏格,以免争先恐后自相火并……”

“老安,你是说今晚予会的人联手合作么?”有人问。

“不错,这是避免火并的唯一的途径。”

“这是说,要举你老安做主事首脑罗?”

“兄弟……”

“你有何德能?”东面有人叫问。

“兄弟可请诸位公举一位主事人,不一定由兄弟充任。”

“这还差不多。”

青面兽举目四顾,­干­咳了两声问道:“诸位有反对的人么?

谁反对,咱们要问问他有何高见的。”

西首跳出一名五短身材的人,哈哈狂笑,以怪异尖锐的嗓音叫道:“老安,你这家伙简直昏了头,把咱们请来,说了一大堆废话,误人误事,简直岂有此理。”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说了一大堆不切实际的废话。”

“你是谁?”青面兽厉声问。

“别问我是谁,只问你的话是不是不切实际。”

“你的意思是……”

“你看,闻风而来的人,愈来愈多,大家均分,每个人能分得多少?谁到底出了多少力,究竟以何者为准?更糟的是……”

“咱们除了今晚予会的入,后到与不曾予会的人,一概不许Сhā手这笔买卖。”

“废话!你岂能一手遮天?你最大的错误,便是公举主事人这件事。”

“怎说是错误?”

“你老兄把那些贱民都请来了,堕民与九姓渔户也算上一份,集合一大堆男盗女娟在此地鬼打架,八辈子也谈不拢来……”

东北角有一批人往后撤,大叫道:“散也!散也!散他娘的会,在这里坐着,有失咱们的身分,散!”

两首也有人退,也有人大叫:“鬼才愿意均分,谁手快便是谁的,走阿!这小子没安好心,把咱们找来商量,天知道他安的是什么鬼心眼?”

人群­骚­动,纷纷作鸟兽散。

青面兽大怒,眼看一场盛会将可顺利解决,平空钻出一个不通名的人,一口揭开利害攸关的疮疤,致令盛会功败垂成,岂不恼火?大吼一声,向对方扑去。

五短身材的人一声怪笑,撒腿便跑,怪叫道:“姓安的,你恼羞成怒,可知你必定另有­阴­谋我白日鼠可不上你的当。”

叫声中,钻入人丛,溜之大吉。

青面兽勃然大怒,向同伴沉声道:“白日鼠是处州一霸的狗头军师,为何前来拆咱们的台?罢了!咱们找他们算帐去,这不是欺人太什么?”

“是啊!咱们忍不下这口恶气,找他去。”有人大叫。

一唱百和,群情汹汹地走了。

青面兽的中洲大会不欢而散,群豪各行其是,力量分散,无形中替柏青山减轻了不少压力。

一早,两名船夫登岸采购食物,登上码头,沿城根大道向西门走。经过几座塌房,屋角转出两名黑衣大汉,左右跟上,突然分别挟持住两人,短刀抵住了胁肋,架住低喝道:“朋友,借一步说话,不许声张,除非你不要命。”

两名船伙计怎敢反抗?被挟持着进入了一座塌房。

这座塌房堆积着不少货物,两大汉一进门,里面立即抢出两名大汉,举手一招,将人引至屋角的货物堆旁。将船伙计一把推倒。

一名三角眼大汉­干­笑一声,向两名船伙计道:“老兄们,咱们不会吃掉你,不用怕。”

“你们……”一名船伙计战栗着问,语不成声。

“咱们要借你们传口信。”

“这……”

“贵船是不是有一位姓柏的客人?”

“是的……”

“你们派一个人回去,告诉姓柏的来这里救你们。”

“这……”

“你说被人所抢,购物的钱全被抢走了。”

“这……这与客人无关……”

“姓柏的是血­性­中人,你们求他,他会来的。。

“小的……”

“你们如果不答应……”

“小的答应。”

“如果露了一丝口风,休怪咱们心狠手辣,兰江的水上好汉,保证你们这条船一个人也活不了。”

“小……小的知……知道。”

“好,那就由你跑一趟。记住:姓柏的不来,你们死定了,来了当然有好处。”

“小的尽力而……而为……”

“走吧。”

“小的这就走。”

船夫奔出塌房,撤腿狂奔,脸­色­苍白地奔上船,狂叫道:“有……有强盗,抢……抢了我们的钱,老……老四被……被带走了,强盗在……在……在徐家码头……有十四个强盗……”

强盗有十四名之多,船主怎敢去追讨被掳的人和钱?叫苦不迭。

柏青山恰好洗漱毕,站在船头上活动着手脚,立即不假思索地扶住魂不附体的船夫询问道:“沉住气,人走了多久了?”

“强盗躲……躲在塌……塌房……”

“哪一座塌房:带我去。”

“这……小的不……不敢。….”

“在何处?”

“第……第四座码头便……便是徐家码头,第……第二座塌房货仓……”

柏青山掠上码头,向南面里余的徐家码头急奔。

他离开不久,邻船跃出了十余船夫打扮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占住了全船。

船开始拍上跳板,开始解缆。

四名高手把守住中舱的舱门,并不急于进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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