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情天炼狱(铁胆兰心) > 第五章贱妾姓禹

第五章贱妾姓禹

重阳将届,金风送爽。杭州的凄霞山丹枫一片红,钱塘江口的怒潮声闻十里。

府城安国坊仙林寺的右首不远处,杭州名医禹俊良的济世堂大门紧闭。大门上残留着一张已发黄而且呈现破烂的大白纸,上面仍可清晰地看到三个大字:当大事。

济世堂的招牌,早就失了踪。

辰牌末,两名仆人来自街右,一人提桶,一人提帚,来到门前瞥了往来的行人一眼,“哗啦啦”一阵水响,水倒在门上,扫帚开始刮除“当大事”三个大字。

左邻也闻声出来了三名老少,抱肘而立怒形于­色­。

右邻也闻声出来了六七名男女,一个个不屑地向两名仆人注视。

仆人一面刷除纸屑,一面盯着左右邻人冷冷地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哼!禹家的事,外人最好少管,免得枉送­性­命。”

负责洒水的仆人桀桀怪笑,接口道:“老二,不要以为太极门的英雄们是天下唯一,亡命之徒多的是。人家要打抱不平管闲事,就不怕太极门的徒子徒孙。”

老二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撇撇嘴说:“你说得倒轻松,至少在我看来,闽浙赣三地就找不出敢管太极门家务事的人。老大,你就少烧两把火好不好?”

“不错,太极门在江湖上,虽不是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至少也是与三大门派齐名,英雄豪杰辈出,黑白两道的英雄好汉同声赞誉的武林门派之一,谁敢不要命出头说闲话管闲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哈哈!谁想强出头自命不凡,弄得不好,便会家破人亡。老大,世间难道只有你聪明么?”

看热闹的人与左邻右舍,纷纷愤然而恐惧地散去,不敢出面­干­涉。

街右脚步声一紧,七名健仆拥簇着三名中年人大踏步而来,人群纷纷让路。为首的中年人高大健壮,人才一表,虎目炯炯,留了掩口须,穿一袭寿字围花宽袍,戴英雄巾,相貌堂堂,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财主缙绅。本来,安国坊附近,所有的宅第主人,几乎全是杭州府颇有地位的豪绅,并不足怪。

两名健仆已将大门清理完毕,一人上前行礼欠身道:“禀大爷,大门已经清洗妥当。”

中年大爷点点头,向身后的仆人挥手道:“开锁,打开大门。”

街左人群一分,进来了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人,与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僧侣。

“且慢!”僧人亮声叫,从容举步走近。

中年的人态度高傲,脸罩浓霜,冷冷地说:“池大爷,你做得太过分了”。

池大爷脸­色­一变,接着堆下笑脸,皮笑­肉­不笑地说:“福老言重了,不知此话有何所指?”

“禹郎中尸骨未寒,尊驾便来接收他的家产,岂不是太过分了?”

“福老该知这禹郎中是在下的师弟。”

“那你就更不应该了。”

“在下的家务事福老不知其详……”

“师兄弟之间的恩怨,能说是家务事?未免不伦不类。况且,禹郎中虽然死了,他还有未亡人,有女有子,对不对?”福老声­色­俱厉地问。

池大爷急得一头汗,苦笑道:“本来,在下与敝师弟的事,不足为外人道。福老不是武林人不了解武林事,难免有所误会。福老只须明白敝弟­妇­全家,在敝师弟死后仅三七之期,便举家潜逃无踪,便知其中必有原故了。”

“那当然是被你迫走的。”

“在下百口莫辩!……”

“那又何必辩?”福老咄咄迫人地说。

中年和尚见双方即将动火,赶忙接着道:“两位檀樾请勿意气用事,请听贫僧一言。申檀樾是禹郎中禹檀樾的知友,言辞间难免有偏袒之处,但朋友道义却无可非议。池檀樾也有难言之隐有理也说不清。禹檀樾是敝寺护法檀樾之一,不管禹夫人在与不在,而在她一家人未返家之前,池檀樾似不宜破门而入,以免有­干­法纪,闹起来到底有所不便,不如暂且静候禹夫人一家返回后再说,她不会抛弃偌大家业避不见面的。”

池大爷不住来回走动,烦躁地说:“两位如果与在下易地而处,便知在下的处境了。敝师弟生前,擅自窃取在下两件重要物品。他死后物品必定仍然藏在家中,在下不好前来讨还,想到七七过后再向弟­妇­讨取,怎料到她在三七之夕潜迁他往?因此,在下必须入内搜一搜,看该物是否已被携走,不算过分吧?在下本可晚间潜入搜查的,但认为白天启门入内,也许会令敝弟­妇­的朋友所见,通知敝弟­妇­引她前来当面解决,彼此可和平解决双方的纷争……”

“池大爷,你这是一面之词,在公在私,你都站不住脚的。”福老冷冷地说。

池大爷一咬牙,也冷冷地说:“好吧,在下等候就是。但在下深信她是逃不掉的,但愿她不是故意将那些重要的物品带走了。”

“她早晚会回来的。”

“但愿如此,在下再等她三天。”

“咦!你打算私搜?那些重要物品是什么?到底为何见不得人,不足为外人道?”福老关心地问。

池大爷扭头便走,沉声道:“那是本太极门的几件信物,自然不足为外人道。”说完,举手一挥,带了众健仆恨恨地走了。

和尚摇头,向福老道:“申檀樾,贫僧恐怕池檀樾不肯善了呢。”

“他又能怎样?”福老悻悻地说。

“池檀樾以市井亡命自居,他如果真发起横来……”

“哼!他如果敢胡来,他那些痞棍徒子徒孙,谁也休想在杭州混。我已向同知大人说过,禹郎中之死大有可疑,恐怕其中有冤情,苦于找不到确证。池琦如敢胡来,那是他自找麻烦,大师人缘甚佳,不知查出禹大嫂的下落了么?”

“惭愧,贫僧至今尚无消息。”

“怪事,禹大嫂一家老少,孤儿寡­妇­居然平空消失了,岂不可怪?哼!恐怕是池琦在捣鬼,也许已遭了毒手呢。”

和尚摇摇头,道:“池檀樾为人狂妄有之,以豪杰自命,至于谋害师弟的无义罪行,不至于­干­犯,这点贫僧敢于保证的。”

两人谈谈说说,向仙林寺走了。

安国坊住的全是本城的豪绅,这位称为福老的人,姓申名福生,在地方上颇有名望。池大爷名琦,在地方名流之中,算不了人物,既不是豪门,也不是贵族,但却是地方上握有庞大潜势力的人,是武林中颇具声威的太极门弟子,也是太极门浙江一带辈分最高的负责人。除了该门巡游各地吸收经验与培植新秀的几位元老之外,他该是浙江地区掌握实力的领袖人物,往来的江湖朋友谁不知幻剑池琦的名号?不但在浙江,在各地江湖朋友中,幻剑池琦同样也有甚高的地位。

武林中,本来没有门派可言,自从武当以内家拳剑崛起武林之后逐渐形成另一派流,在短短的数十年中,各地的武林朋友竟群起仿效,各门各派纷纷成立,如同雨后春笋,生气蓬勃。只要有一技之长的人,也开山立派拓展实力,也就平空增加了不少武林英才,但也惹起了不少风波,兴起了无穷纷争。

武林中,开始有了门户之见,有了意气之争,有了利害冲突……

有骨气的人脱身事外,有野心的人推波助澜。有些人不谈武事;有些人自立门户;有些人锄除异己;有些人以武犯禁……任何事发展得太快,都不是好现像。

太极门是由一个叫丹阳炼气士的老道所手创,他的丹室在四明山。下传三位门人,两道一俗。杭州这一支是二弟子金霞道长所传下,至今已是第三代,历史只有三十余年,金霞道长今仍健在,但不知去向下落不明。金霞下传两位门人,一俗一道。大弟子是俗家门人,姓隆,名世远,绰号称摩云手。

另一名玄门弟子姓武名荣,道号玄清,目下隐修东天目山洞灵观。这位老道经常云游天下,希望找几个有根基的少年男女传艺,可惜机缘未至,至今依然燊然一身,步入中年仍在外云游。

摩云手下传两位俗家门人,大弟子便是幻剑池琦,二弟子是名医禹鸣远。去年春间,摩云手随友驾船出海,失足落海死于非命。

禹鸣远在上月被人请至赤山埠看病,返家途中跌落路侧的深坑,被路人救起抬回家中,当天晚间死于本宅,享年四十,府城的人同声惋惜。

太极门的另两只,一向江右发展,一向闽中繁衍。这两只的门人子弟也不多,择徒甚严好子弟难求。总之,太极门的门人艺业不含糊,至少绝不比那些名门大派差,在武林中逐渐有了他们的地位,在江湖出人头地颇获好评,声誉甚佳。

幻剑池琦在杭州是豪绅之一,在地方上总算颇有地位。但那位禁止他入屋搜查的申福生,却是本城豪门世家,与官府有往来,潜势力甚大,他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当天近午时分,一位老道到了池府的院门前,从容上前叩门。

池府养了不少豪奴,这些奴才们都相当嚣张,院门一开,出来了一名健仆,一看来人,脸上立即堆下笑,让在一旁行礼道:“原来是仙长光临,请进请进。”

“你们主人在不在?”老道含笑相问,一面踏入院门向里走。

“家主人刚回来不久,小的即前往禀报。”健仆恭敬地答,急急奔入大厅,向另一名仆人叫道:“快禀报大爷,洞灵观的仙长驾到。”

不久,池大爷匆匆出厅,赶忙行礼拜见。

老道不等他开口,急急地问:“我三天前从南京云游回观,看到你派人留置观中的书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师弟怎会失足跌死的?”

他亲自接茶奉上,苦笑道:“师弟死时,弟子恰好到嘉兴府去了,只知师弟被人送回时,一直不曾清醒,临终仍未苏醒含恨以终。等弟子闻耗赶回,已是七天后的事了。”

“你详细调查过了么?”

“弟子已经将从出事至返家的经过详情加以调查了,纯属意外。”

“哦!既然是意外,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等会儿我去……”

“师叔,师弟全家于三七之期突然失踪……”

“什么?”

“师弟逝世的前半月,弟子发觉师父所留下的拳经剑谱神奇失踪,事后查出最近唯一到过祖坛的人,只有师弟一人,因此……”

玄清道长大惊,一蹦而起,厉声间:“什么?你把本门的至宝拳经剑谱弄丢了?你……”

幻剑池琦拜倒在地,叩首惶然叫:“弟子该死。祖师坛机关密布,不分昼夜皆有人看守,弟子也早晚上香,不敢疏忽大意……”

“但你仍然丢了拳经剑谱。”

“弟子该死。”

“武经总要,是否无恙?”

“也随同失踪。”

玄清道长失­色­,跌脚道:“糟了,武经总要,是祖师爷与大师伯历练江湖,分析各门派拳剑绝学,与各种兵刃暗器之优劣,所获的经验教训总要,以作为本门弟子参研武学,弘扬本门绝学的经典,你……你你竟……这部武经如果落在各门派子弟手中,岂不引起轩然大波?”

“弟子该死,愿……愿受门规……”

“呸!住口!”

“师叔明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你是说,武经是你师弟偷走的?”

“弟子不敢说,但除了师弟之外,外人不可能……”

“你如何善后?”

“弟子先不敢武断地认为是师弟……”

“我是问你善后的事。”

“弟子曾暗中派人至各地清查往来本府的江湖朋友,自己也亲赴嘉兴追查月前经过本府的神偷郝武,可是一无所获。直至得到师弟不幸逝世的消息,方赶回希望弟­妇­合作,清查师弟的遗物是否有拳经剑谱在内。”

“结果如何?”

“弟­妇­坚拒合作,把弟子轰出来……”

“你就罢了不成?”

“弟子不忍令弟­妇­伤心,希望在七七期后再前往恳请弟­妇­合作,岂知三七期满,弟­妇­即全家也神秘的失了踪,弟子已全力清查各地,心力交疲……”

“你糊涂,你……”老道激动地叫。

“弟子该死,目下弟子已分函各地朋友留意。北面至太湖东西岸,南迄金华处州,东至宁波,西达南京徽州府,封锁要道,追寻弟­妇­的行踪。”

“她一家男女老少十余人,能走多远?快加紧追查,我立即去找朋友协助。”

禹郎中在杭州人缘极佳,市面流传着幻剑与禹郎中师兄弟不和的谣言,因此追查起来,确是困难重重,任何曾经受过禹郎中恩惠的人,皆可能将禹夫人全家藏匿予以隐庇,想逐户搜查谈何容易?

“弟子已广布限线,已着手彻底清查城内外。”幻剑颇有把握地说。

“好,你加紧进行,我立即前往重庆找人帮忙。”老道匆匆说完,离座向外走。

“师叔不进食后再走?”

“不了,这个事必须赶快解决。”

傍晚时分,一名仆人风尘仆仆从富阳赶回,禀道:“禀大爷,富阳胡三爷命小的赶回禀报,说是已发觉禹姑娘的下落,请大爷速前往富阳商量。”

幻剑大喜欲狂,急问道:“胡三爷亲见禹姑娘的?”

“小的不知,反正胡三爷是说得极为肯定。”

“好,今晚我们就走。”

先后有三批人连夜赶回富阳,遗憾的是老道尚未返回,未能同行。

富阳在府西南九十里的富春江畔,五更天,第一批人马赶到了城东五里的大岭山下,那是胡三爷的庄院所在地。

同夜,涌金门的赢洲客栈来了一位英伟照人的年轻游客,次日一早,这位青年人到了禹郎中的济世堂旧址,向邻居打听名医禹郎中的下落。

邻居见他是外乡人,又听说他是远道前来求医的人,便告诉他禹郎中已经逝去的消息,要他不必再费心了。

青年人谢了邻居,转身返回客栈,信步而行,自语道:“我用不着遍访各地的名医了,一百位名医,有一百零一种说法,谁也不知病源,我何必再浪费­精­力?好吧,我到武夷山走走,找找已残废了的雷音大师问毒王的确实消息。”

次日一早,他动身南下,沿美丽的富春江上行,背了一个大包裹剑挂囊,风尘仆仆上道。

严州府,距杭州两百七十里。这一带除了富春江河谷附近的平原外,全是无尽的山,无穷尽的原始森林,芮蛮出没,野兽成群。如果说杭州是人间的天堂,那么,严州至金华这一带算是人间;而浙西浙南一带山区,便算是地狱了。

桐庐县,在府城东北百里左右。要说这儿是一座县城,不如说是一座江边的小镇来得恰当些。全部人口不足四千,仅有五百户左右。四周既没有城,也没有池,只建了东南西北四座土石砌就的大屋,名之为城门,怎么看也不像一座城。

从天目山流下来一条目溪,进入本县便称为桐溪,在城东里余与富春江会合于桐君山下,在县北三里左右,有一处渡口,称为浮桥渡,这里原称里口渡,早年改搭一座浮桥,浮桥后来被水冲垮,百余年来皆不曾重建。

这里是官渡,申牌正,渡夫便回家去也,往来的客商如想过河,可找渡间西首的一座三家小渔村设法,多给两文渡资便可往来自如。

这天申牌初,渡夫便失踪了。两艘大型渡船也不见了,两端鬼影俱无。西面半里外的小渔村也空旷无人,小舟都被拖上岸来放置。

东面江口的合江亭中,有两名黑衣人躲在亭内,不时向北面的小径注视,神情焦虑,似有所待。

水碧山青,晚秋的凉风凛冽。水碧可知水的深度可观,风凉可知水冷,没有渡船,谁也过不了河。

红日挂在西山顶,倦鸟开始归林。远处群山深处,传来阵阵兽吼。四野无人,小径空荡荡,令人感到心中发虚,兽吼声令人毛骨悚然。申牌以后,这条路鬼打死人,据说经常有山­精­木客出现,不怕死的人当然不在乎。

远处的山角,出现了人影,有一大群人。

两名健仆在前引路,一人带刀,一人带了一根红缨枪。中间是两乘山轿,由四名轿夫抬着走来,轿后是一名穿青紧身少女,青帕包头,佩剑挂囊,穿了带铁尖的小蛮靴,年轻美丽的脸蛋带有重忧,胸前佩了麻与黑布制的孝花。青紧身将她刚发育完成的胴体,衬得凹凸分明十分惹火,凤目带煞,刚健婀娜,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后面,也有两名健仆。断后的也有两个仆人打扮的人,其中一人是个老苍头,一是豹头环眼的中年健仆。所有的人皆带了兵刃,神­色­匆忙。

转过山嘴,便看到了渡口的待船棚屋。老苍头似乎心中大定,向同伴说:“禹德,赶过了江咱们便平安无事了,感谢上苍庇佑。”

禹德摇摇头,泄气地道:“忠伯,行踪已露,咱们没有脱身的机会了。即使今天我们进了桐庐,明天呢?他们会不会赶上来?显然他们非赶来不可。后天呢?来日方长……唉!”

“禹德,不可灰心,吉人自有天相,主母自有主张,已经离开了杭州地境,他们怎敢撒野?难道天理国法他们也不怕么?”

“忠怕,你比我清楚,你追随主人二十年,难道不知武林中人是不讲天理国法人情的?算了吧!万一他们追来……”

“走一步算一走,和他们拼了。”

渡头到了,山轿停下,领路的仆人站在码头上叫:“咦!怎么没有渡船?”

少女眉间紧锁,向一名仆人说:“禹福,你到上游的小村去看看好不好?”

挟了花枪的健仆应喏一声,沿河岸的小径向小渔村走去,只走了百十走,突然大叫一声,向前一仆,枪丢了,背心端端正正Сhā着一把飞刀。他吃力地挺起上身,狂叫道:“小姐快……快逃……”

矮林中跳出一名大汉,钢刀一闪,砍下了健仆的脑袋,尸身仆倒。

叫声惊动了少女,骇然叫:“列阵!他们先到了,在此地埋伏等我们。”

山轿门钻出一位穿劲装的中年­妇­人,依然显得年轻,鬓边带了一朵白孝花,佩了剑,手执一条长带,以猎豹般的奇速窜至另一乘山轿前。

轿内钻出一名侍女,扶持着一位四五岁的小后生。中年­妇­人一把将小后主抱过,扔上背部叫道:“孩子,别怕,为娘背你走。”又向侍女叫:“小梅,替我断后。”

“哈哈哈哈!可等到你们了。”码头右首不远处的草丛中,跳出四名青衣大汉同声怪叫。

左首的树林中,也闪出五名劲装中年,为首的额角有一条刀疤,脸目­阴­沉,一面大踏步走近一面傲笑怪笑地道:“哈哈!禹嫂,上轿吧,在下带你们回杭州。”

少女挺身拦住,拔剑叫道:“娘,往回路走,女儿断后。”

老仆忠伯抢出,大叫道:“小姐,你开路,老奴断后。”

脸目­阴­沉的大汉冷笑道:“谁也走不了,前面山嘴下草丛中,林志耀兄带了八位高手在断路呢。”

忠伯出剑立下门户切齿地叫道:“李光中,家主人生前待你不薄,前年一场瘟疫,家主人救了你一条狗命,今天你不知感恩,反而助纣为虐半途拦劫,你的心肝是什么做的?”

李光中脸红耳赤,退了两步道:“忠伯,我奉池大哥所差,专程请禹嫂返回杭州,并无恶意的……”

“住口!你……”

少女将忠伯拉至一旁,上前行礼道:“李叔,家父死得冤,李叔当有耳闻……”

“好侄女,此言差矣!谁不知令尊是失足跌死的?”

“李叔,家父行医济世,生前滴酒不沾。一个练了二十年武艺,行医济世走遍穷乡僻壤行医的人,大白天会失足跌毙,你老人家居然会相信?”

“好侄女,你恐怕……这件事我们不谈谁是谁非,令堂带走了池大哥的拳经剑谱,不会是错吧?”

“见鬼!谁知道什么是拳经剑谱?别听那畜生血口喷人的谎言。

“这个……你们回到杭州,自有公论……”

“回去?哼!那畜生已安排下灭门毒计,我们回去岂不是自投虎口?”

“这个……”

“李叔,千不念,万不念,念在家父在世时……”

李光中叹口长气,摇手苦笑道:“绿珠姑娘,你别说了。”

忠伯哼了一声,大声道:“李光中,如果你有大丈夫的骨气,便不该忘恩负义。忘恩负义的人……”

“住口!”

“我偏要说……”

“禹嫂,你们打算往何处投奔?”李光中向远处的禹嫂问。

禹嫂背着爱子,已撤剑在手,大声说:“李叔,放过我们,贱妾来生犬马以报,禹门老少均感恩戴德,休问去处,我们目下是有一步走一步。”

李光中长叹一声,凄然一笑道:“禹嫂,目下信息已远传千里外,不但池大哥的朋友全都出动,而觊觎太极门拳经剑谱的人,也纷纷作拦截的打算,不管你们往何处走,皆步步荆棘,凶险重重,不如即返杭州,兄弟愿尽全力保护你们的安全。兄弟相信池大哥只要求取回拳经剑谱,绝不会对你们过分酷求的。”

“李叔,你想想看,贱妾孤儿寡­妇­,要拳经剑谱何用?会为了这些废物而遗弃安乐富裕的家园,而远走他方亡命?此事是否近情理?”

李光中突然扭身,一把扣住身旁一名同伴的右手脉门,右手两指扣上对方的眼帘,沉喝道:“余兄,派人去把渡船驶来。”

“李兄,你……”余兄变­色­道。

“兄弟要送禹嫂过江。”

“你……”

“船来了便罢,不然休怪兄弟无礼。”

“好,好,兄弟立即派人……”余兄话未完,猛抖一震,身形暴退,挣脱了手腕。

李光中一声怒啸,一掌劈出,用上了霸道的劈空掌力。

余兄也左手一抖,­射­出了一枝袖箭。

“嘭”一声闷响,余兄连退三步摔倒在地,“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在地上挣扎难起。

李光中的胸中鸠尾|­茓­,露出三寸箭羽,向另三名同伴扫了一眼,转向绿珠姑娘叫:“快从下游合江亭找竹筏脱身,快……嗯……快……”话未完,身躯一震,摔倒在地。

杀声大起,先后赶到的人已超二十余,三面合围。

除了四名轿夫外,双方展开了生死恶斗。

忠伯一声怒啸,回身猛扑围攻禹嫂的两名大汉,一剑刺倒了一名,叫道:“主母快从下游脱身,老奴断后。”

禹嫂扭身飞奔,前面一声惨叫,侍女被一名用齐眉棍的人一棍劈翻,迎面拦住叫:“婆娘,留下啦!”叫声中,一棍兜心捣到。

禹嫂背了爱子,依然矫捷灵活,闪身避招斜向切入,猛地拂剑,“唰”一声剑贴棍斜掠,削掉大汉的左掌,乘势切入,剑出“灵虹吐信”,刺入大汉的左胁。

这瞬间,斜刺里飞来一枚钢镖,­射­入她的左肋,幸而力道已减,入体不足半寸。

但她也大感吃不消,“哎”一声惊叫,左腿一软。

糟了!后面冲来一名青衣人,三节棍贴地扫出,“啪啪”两声暴响,正中足踝,右足踝骨碎裂,右足毁定了。

“哎……”她狂叫,扭身便倒。

忠伯在后面奔到,大吃一惊,相距三丈余,猛地脱手掷剑。

青衣人的三节棍正要向地下的禹嫂砸下,剑划空而至,不偏不倚贯入背心,人向前一仆,倒在禹嫂的左侧挣扎。

忠伯到了,拾了禹嫂的剑,一手挽起禹嫂惶然喊叫:“主母,能……能走么?”

身后怪笑声刺耳,他只感到右肩一凉,接着是浑身一震,奇痛彻骨,剑和整条右臂坠地。

“嘭嘭!”两人全倒了。

右面十余丈,绿珠姑娘浑身是血,被五名黑衣人围攻,眼看要溅血刀下。

仆人们已经逃散,有两名仆人死在小径上,事实上仅逃掉了一人。

青衣人共有三名,到了两人身前,忠伯年老体衰,断了一臂怎受得了?痛得浑身抽搐,脸­色­死灰,吃力地叫:“千刀万剐老奴承当,饶……饶了家……家主母与少……少主人……”

砍下他一臂的青衣人嘿嘿笑,刀徐徐下戮,怪笑道:“在下只给你一刀,你忍着些,嘿嘿……”

另两名大汉一刀一剑,指住了坐起的禹嫂。

禹嫂背上的小娃娃放声大哭,其声尖厉刺耳。

禹嫂痛得脸­色­泛青,绝望地叫:“侯五,别杀忠伯,我跟你们回去。”

“嘿嘿!我侯五今天不听你的了。”大汉侯五怪笑着说。

正危急间,蓦地传来一声震耳的大吼,声如霹雳:“住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阳关大道之上,你们胆敢杀人越货?”

侯五的刀下戮,生死间不容发。

刀突然斜飞,被一段树枝所­射­中,接着是人影来势如电,一闪即至。

侯五刚骇然转身,眼前剑尖入目.不等他有所举动,剑尖已抵在咽喉上了。

呐喊声四起,十余名大汉闻警赶到。

来人是个英俊的青年,青袍飘飘,背了一个大包裹,人如临风玉树,光彩照人,高大修伟的身材,剑眉入鬓,虎目神光炯炯,手中的剑剑锋狭小而未开锋,锋尖也不锐利,但点在咽喉上同样可怕。

侯五心胆俱寒,硬着头皮说:“朋友,有话好说……”

“有话好说?哼!你居然要下手杀受重伤的人。”青年人沉声道。

“朋友,这……这不怪我……”

“难道怪我不成?你这厮可恶。”

“喳”一声响,剑虹一闪,侯五的右臂应剑而落,痛得“哎”一声狂叫,扭头便跑,只跑了五六步,已痛倒了。

到得最快的有三个人,三把单刀一齐上,同声虎吼,火杂杂地卷到。

青年人冷哼一声,剑举起了,仰天长笑,剑涌千朵白莲,“铮铮铮”三声暴响,火星飞溅,三把单刀断成六段,向四面八方飞掷。

三大汉每人的颊上挨了一记拍击,血流如注,骇然后退。

其他的人大骇,心胆俱寒惶然止步。

人影疾­射­,到了围攻绿珠的五名大汉旁,大喝道:“谁再敢出招,大爷卸下他的狗爪子,住手!”

喝声像石洞里响起一。声焦雷,震得耳膜欲裂。五大汉五方一分,退出丈外。

姑娘长叹一声,力竭挫倒。

青年人轻拂着剑,虎目怒睁,大喝道:“县城快到了,不管你们谁是谁非,官司你们是打定了。”

青衣凶手们悚然退至一处,共有二十一名,大概准备一拥而上。

青年人扫了众人一眼,向前接近,厉声问:“谁是主事人?站出来说话。”

禹嫂见女儿倒地,一声哀号,狂叫道:“女儿你……你不能……死……”

青年人吃了一惊,转身向倒地的绿珠奔去。

凶手们招子雪亮,知道碰上了可怕的高手,看那青年人的器宇风标,与从容镇静无所畏惧的神情,令他们心中发毛。不知由谁发起的?不约而同全向江畔狂奔。

青年人听到奔跑声,讶然转身,不由火起,大叫道:“哪儿走?站住!”

谁肯站住?跑得更快,噗通通全往水里跳,入水逃命。

青年人救人要紧,顾不得追人,也不易追上,有垂死的人待救呢。他先将半昏迷的绿珠抱至禹嫂身旁,说:“大嫂,你的女儿力竭昏迷而已,歇会儿便好。你……”

他一面说,一面放下绿珠,帮忙解下禹嫂背上仍在啼哭的小娃儿。

“恩公,请……请救忠……忠伯……”禹嫂虚说地叫。

他扶起忠伯,忠伯已气息渐弱,血已行将流尽,睁开无神老眼,气竭地叫:“主………母,老……老奴死……死不瞑……目……”

话未完,吁出最后一口气,老眼瞪得大大的,遽然长逝。

青年人长叹一声,将人放下道:“晚了一步,血已流尽,在下无能为力了。”

禹嫂大叫一声,声泪俱下,蓦尔昏厥。

小娃娃一声尖叫,抱着乃母哀号道:“娘,你醒醒,娘……”

青年人为之酸鼻,叹息道:“这是人间惨事,我怎能不管?”

他先救醒绿珠,说:“姑娘,清醒清醒,你母亲受了伤,快帮我照顾你的小弟,我好专心救人。”

姑娘爬伏在乃母身上,哭了个天昏地黑。

他一把将姑娘拉开,大叫道:“你再哭哭啼啼,可就误了你娘的­性­命了。你要打起­精­神来,莫令生者抱憾死痛衔哀。”

姑娘悚然一震,止哀拭净流痕,替乃母捏人中。青年人取下了一只酒葫芦,不容分说,灌了禹嫂一口酒,察看她全身上下,说:“伤在胁下,已透肋膜,需上药裹伤,右足踝已碎,需上好的接骨药方可挽救。快,在下找地方安顿令堂上药。”

“上游有一座村子。”姑娘含泪叫。

青年人抱起禹嫂,姑娘抱起乃弟,奔向小渔村,四名轿夫也跟来了。

村中开始有人走动,村民一个个胆战心惊。找到了村主,村主慨然供给他们一座草房安顿了。

天­色­已晚,村主热心地送来了松明茶水等物。姑娘取来了轿中的包裹,取出了不少药瓶药罐膏丹丸散俱全。

青年人一怔,问:“姑娘,你像是会医道的人呢。”

“家父是杭州的名医,贱妾略知歧黄。”姑娘沉着地答。

“哦!看来姑娘自己可以处理,那么,在下去料理死者的后事。”

他用五十两银子请来了十余名村民,将留在渡头的十二具尸体搬至江滨放好。等姑娘替乃母裹好伤,方前来认尸。六名仆人,留下了五具尸体,另一具是侍女的,只不见禹德的尸体,大概已经逃脱了。

姑娘坚持不报官,村主也不愿打官司。

青年人只好不加过问,给了村主一百两银子,请村主派人挖坟。六名忠心耿耿的义仆分别掩埋,托村主准备墓碑。另五具凶手的尸体做了一坑埋了。

李光中的尸体,则请村主加以暂时照顾,以便日后李家的人前来收尸。直忙至半夜,方回房歇息。

青年人在外面露宿,替她们护法。

次日一早,打发一乘山轿回头。村主送来了早膳,席间双方总算找到机会交谈。

青年在一旁的矮几进食,向神­色­萎顿的禹嫂问:“大嫂,昨天的事,在下能问问其中详情么?”

禹嫂凄然涕下,语不成声。

姑娘脸­色­苍白,拭泪道:“恩公,一言难尽。贱妾姓禹,家父是杭州的名医……”

“哎呀!令尊是不是安国坊济世堂的禹郎中鸣远公?”

姑娘大惊,站起戒备地问:“你……你知道我们?”

“知道,在下从杭州来。是外乡人,在杭州听说过令尊的事。”

“恩公是……”

“但不知道追杀你们的人,是何来路?”

“是家父的师兄幻剑池琦派来的爪牙。”

青年人冷笑一声,道:“我不该问你们的恩怨是非,但池琦派人追杀孤儿寡­妇­,太不像话,哼!”

“月来我们东藏西躲,满以为风声已过,没想到……”

“禹大嫂,你们准备到何处安身?”青年人问。

“贱妾准备到江西南昌,或者到福建延平府,去投奔亲友容身。”禹嫂垂泪说道。

“路可不近呢。”

“先夫只有这两地有朋友,只怕逃不出浙江地境。”

青年人略一沉吟,慨然地说:“好,在下愿送你们一程。”

姑娘拜倒在地,叩首再三,泣道:“恩公仗义援手,义薄云天,贱妾愿来生犬马以报,今天为奴为婢以报万一。”

他避在一旁,正­色­道:“姑娘请起。扶危济贫,乃是我辈分内事,不敢望报。”

禹嫂也拜倒在地,泣道:“恩公救贱妾孤儿寡­妇­于锋镝之下,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大嫂请起。如果你们再如此多礼,在下只好告退了。”他不安地说。

禹嫂拜罢而起,含泪道:“恩公的大名,能否见告?贱妾禹张氏,这是小女绿珠,小儿中江。”

“在下柏青山,大嫂伤势不轻,等会儿先到县城安顿,在下出去招呼。”

进了桐庐,柏青山立即至江边雇船,渡口出了人命,不久定会走漏消息,必须立即远走高飞以免被官府查问,同时,也希望扔脱追兵。

禹大嫂伤甚重,不能行走,唯一的办法是雇船。秋冬水浅,但船仍可通行。他花百两银子雇了一艘小舟,言定驶往衙州府。预计水程是十天至半月。

雇好小船,他回到街口的候舟街亭。糟!山轿不见了,绿珠姑娘一家三口失了踪,大事不妙了。这儿是浙河驿右面街口,客商甚多,人轿怎会失踪的?

他的包裹也不见啦!那还了得?包裹中有黄金三百两,银子百余两,还有价值巨万的金珠,与换洗的衣物。他的百宝囊中虽有金银珠宝,但大包裹被人取走那还了得?显然禹嫂一家已被掳走,凶手连他的包裹也一并掳去,真正的掳人劫货,大街之上,未免太过无法无天啦!

他无名火起,立即找到右邻一家店铺,沉静地向掌柜伙计抱拳一礼问:“掌柜先生早。刚才街亭的那乘山轿,不知到何去了,请问有哪一位大哥看到山轿的去向么?务请见告,感激不尽的。”

掌柜的召来两名店伙询问,一名小店伙笑道:“哦!是不是还有一位好美的姑娘?”

“正是,姑娘还佩了剑。”

“那就对了。”

“小兄弟,她们到何处去了?”

“他们随青溪庄的富大爷走了。”

另一名店伙接口道:“富大爷不久前带了六名从人,偕同圆通寺的法云大师经过此地,与那位姑娘交谈片刻,便随他们走了。”

“青溪庄在何处?富大爷又是谁?”他急问。

“青溪庄在西门外三四里牛山下,过圆通寺还有两里地,站在寺门向西望,青溪庄距江三四里,那座高有三层的聚星楼耸立在树影中,那就是富大爷的青溪庄。富大爷名叫文星,是本县的乡绅。”

小店伙撇嘴冷笑,说:“其实他是私盐贩子头,与江边水关的官兵勾结……”

“你要死了?滚!”掌柜的变­色­怒叱。

小店伙一面走,一面冷笑道:“这又不是奇闻,我们桐庐的人谁不知道这件事?这是公开的秘密嘛!”

柏青山行礼告辞,含笑道谢,取道西街。

西街口便是像征­性­的城门楼,其实没有城墙。沿小径西行,这条小径也就是驿道,经过牛山的险道要冲。驿道内倚山崖,外临河壁,绵延十余里,洼凸屈曲,步步生险。

原来此地建有七百座石扶栏防险,后来张士诚盘据浙江,拆除石栏用来筑桐庐的城墙,城未建成,朱元璋已率大兵压境,石栏便草草筑成四座城门楼,城墙仍然没有下落,石栏没有了,这条驿道经常出人命。

圆通寺在望,这座本城第一大寺香火鼎盛,位于路左半里左右,面临江,有一条小径岔入绕至寺门。

他冷哼一声,忖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圆通寺的和尚算上一份,且先找他们评评理。”

圆通寺有三重大殿,寺前花树成荫,翠竹幽篁摇曳生姿,面临碧水,风景颇为绮丽。一进寺门,他冲四大金刚冷冷一笑,自语道:“快叫你们的菩萨出来保佑,你这四位四金刚护不了法。”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