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服气?”
“你赢了。”
柏青山收了剑,举步便走。
活报应忍痛挺身而起,叫道:“如果我是你,就不要往前走。”
他止步扭头问:“阁下仍想阻拦吗?”
“不,在下已不配拦你,前面比在下高明百倍的人多的是,尊驾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回头是岸,阁下。”
“可惜在下不能回头,谢谢阁下的忠告。”他沉静地说完,重新举步。
但他不得不考虑后果了,活报应只算是负责外围拦截的二流人物,已经不易对付,再碰上他们把守谷口的高手,岂不更是棘手?
目下他们为了保持身分,一比一按规矩出面拦截,公平交手,万一失手杀了人,他们被迫急了,群起而攻大有可能,他何必死心眼硬闯?
欲速则不达,看情势,他想进谷千难万难,即使能闯到谷口,也将筋疲力尽,而不归谷的人是不会一比一与他交手的。
在此大敌环伺风雨欲来之际,不归谷的人怎肯让他入谷?即使有生花妙舌,也难说服那些紧张过度愤慨万分的炼狱谷徒众,对方绝不会让他有机会求见谷主,除非他能任由宰割被擒或投降,而且被擒或投降也不见得能见到无盐魔女。
他终于意动,不再前进,向左一折,扬长而去。
头顶上空,一双金鹰仍然紧跟着他。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语道:“晚间再活动,我不信这两头扁毛畜生晚上仍能监视着我。”
白天的希望微乎其微,他只好寄望夜间。
眼巴巴等到天色入暮,是时候了。
谷口必定戒备森严,群雄必定集中把守,他想:“我何不爬上西面的高峰,从侧方越山进入呢?”
他却未想到,如果越山可以进入不归谷,不归谷怎配称为天险?群雄何必枉费心力苦守在谷口?
天黑了,两头金鹰早就不见啦!
他动身向西绕山而走,小心翼翼像一个幽灵。
有三个黑影一直在监视着他,但不久便被他仍掉了。
转明为暗,他足以应付那些老江湖,半刻间便扔脱了三个跟踪的人,绕道悄然的开溜。
远出六七里,看山势似乎不再峻陡,便打定主意从前面的山坡登山。
到了山坡下,突听到前面有人声,心中一动,立即隐起身形,蛇行鹭伏向声响传来处摸索。
山坡下竟然有一间茅屋,内有灯光。
下弦月尚未升上东山头,早着呢!
那是一栋三进茅屋,厅堂灯光明亮,屋外的半亩大广场堆放着一些晒干的药材,门前,五名劲装大汉席地而坐,一个穿了破直裰的中年村夫,坐在一张矮凳上,正与劲装大汉聊天。
屋后,也有两名劲装大汉把守,似在监视着四周的动静,也留意屋中人的举动。
村夫抬头看看天色,话锋一转,说:“诸位爷,天色不早,不会有人来了,何不到屋内坐坐,小的替你们点一盏灯笼来挂在外面,贵同伴如果看到灯光,自会赶来的。”
一名劲装大汉似乎等得不耐烦,说:“好,进去弄些食物充饥也好,鲁兄弟,你在外面留心些。”
四个人入屋,留下一个鲁兄弟在外面监视。
四人在厅堂落坐,村夫站在廊口向里叫:“娘子,快取些酒菜出来,与诸位爷……”
“不要酒。”为首的劲装大汉叫。
“这……小的这里没有米面。”
“有些什么?”
“只有小米饭,棒子粥,菜倒是现成的煮兔肉。”
“弄些小米饭好了。”
不久,里面出来了一个中年村妇,青帕包头,荆钗布裙,脸色苍白,像是营养不良健康状况不佳,五官倒还清秀,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盛着黄澄澄的小米饭,两盘野菜一盆煮兔肉,六七副碗筷,慢斯条理地将饭菜一一放上八仙桌。
为首的劲装大汉含笑称谢,说:“有劳大嫂了,等会儿咱们离开时,自当厚谢。”
村夫呵呵笑,说:“大爷客气了,山居小民,食物粗涩,大爷们别见怪,请勿见笑。”
“大哥客气,咱们这些粗人,什么都能吃,不瞒你说,在咱们故乡,碰上大荒年,啃草根树皮平常得很。”为首大汉笑答。
“大哥何不同进食。”另一名大汉含笑招呼。
“不了,小的已经吃过了。”村夫笑容满脸地说。
四大汉匆匆进食,不久,门外一声唿哨,进来了一个中年佩剑大汉,笑道:“诸位贤弟这时才进食呀?”
为首大汉离座而起,笑道:“二哥这时才来?葛前辈何时可到?”
二哥走近,摇头道:“葛前辈不来了,到谷口去啦!”
“哦!这……”
“业已传下后来,要咱们往后山,听雷老前辈差遣,也许这两天便可攻入谷中去了。”
“好,且唤他们进来用食,食罢动身到后山。”
村夫突然脸色一沉,走近食桌,一把抓起肉盆,信手一丢,肉盆“啪”一声掼碎在壁角,一盆兔肉撒了一地,吃不成了。
众人一惊,莫名其妙。
村妇出现在堂口,冷然袖手旁观。
二哥一怔,讶然问:“这位大哥是怎么回事?”
村夫哼了一声,双手抱胸冷笑道:“你们的人不来,在下不供给你们任何食物。”
“你……”
“老娘要等你们的火灵官葛一德前来送死,他不来,老娘的食物岂不是白替你们弄了?”村妇乖戾地接口。
众人都是老江湖,一听口气不对,纷纷离座戒备。
二哥如坠五里雾中,但也知大事不妙,沉声问:“你们是……”
“老娘程凤,寨主无盐魔女的堂姐。”
二哥大骇,伸手拔剑。
程凤一声冷笑,双手疾扬,银芒脱手而飞,打出了二十余枚肉眼难辨的银莲子,中间更有数枚令人难觉的细小毛银针。
一名大汉手疾眼快,一脚踢翻了食桌,灯火倏灭,碗盘乱飞轰隆暴响中,厅中伸手不见五指了。
“啊……”惨叫声乍起。
一条黑影飞射门外,是村夫,刀光一闪,在外面把守的大汉人头落地,做了枉死冤魂。
村失身形再起,直射屋后。
把守后门的两名大汉刚听到惨叫声,发觉有警,正想入屋,便看到飞射而来的村夫,黑夜中看不清人的相貌,本能地叫问:“前面是怎么回事?”
“前面的人都死了。”村夫叫,人已射到。
“你说什么?”
“你两人也得死……杀!”
杀字出口,刀光一闪,最近一名大汉脑袋已经分家。
另一人刚拔出剑,一技袖剑已射入咽喉,叫不出声,仰面便倒。
村夫回到厅堂,厅中的恶斗已止,五个人没有一个活的,全倒了,灯已重新点亮,五具尸体仍在抽搐。
程凤拔出一名大汉的钢刀,向奔回的村夫叫:“快把他们的脑袋全砍下,带回谷中复命,快呀!”
她自己亲自动手,砍下了三颗脑袋提在手中,正待砍下第四颗脑袋,村夫突然叫:“这位二哥尚未死。”
“未死你砍不下他的脑袋?”程凤扭头不悦地问。
“何不留个活口?”
“根本用不着留活口,快砍!”
“嘭”一声大震,大门被踢开了,柏青山疯子般抢入,死盯住程凤手上提着的三颗血淋淋脑袋,厉声问:“住手!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程凤火速丢下手上的三颗脑袋,戒备着问:“你是什么人?”
“你们为何在此地杀人?”他反问,向前迫进。
村夫闪身挡往,大喝道:“你也是狐群狗党,杀!”
喝声中,也丢下手上的一颗人头,人似狂风,单刀一闪,火杂杂地扑上,“力劈华山”疾劈而下,突下杀手刀下绝情。
柏青山忍无可忍,不退反进,左手闪电似的架住了对方的操刀右小臂,贴身抢入右肘撞出,“噗”一声正中对方的左肋。
村夫“嗯”了一声,踉跄急退。
他的右小臂跟进反拍,“啪”一声掌背击在村夫的眼鼻上,奇快绝伦。
村夫仍向后退,左手绝望地急封。
但封不住柏青山凌厉快速的急袭,柏青山已经两击皆中,掌下沉反转,身形仍然健进,“噗”一声掌力骤吐,按在村夫的胸口发力一登。
三记狂野的打击快捷绝伦,紧迫急袭一气呵成,肘撞,掌背下击,翻掌登吐。中肋,中面部中胸口势如风卷残云,一招三变防不胜防,村夫毫无闪避的机会。
“嗯……”村夫闷声叫,向后便倒。
程凤救应不及,这时方行扑到,一声娇叱,手中的单刀势如长虹而至,狂风暴雨似的连攻五刀,将柏青山迫退两步换了三次方位。
柏青山知道遇上了高手,沉静地闪避,避过五刀,他闪至程凤身后,探手便抓对方的肩颈,喝道:“你得招供。”
程凤侧闪旋身,一刀后截,反应奇快,脱离危境避开一抓。
双方拉开至丈外,柏青山作势上扑,厉声问:“你这人心如禽兽,人性全失,为何要砍下死人的首级?这些人是你两人杀的?”
“你是什么人?”程凤反问。
“你还没回答。”
“本姑娘谅你也不配问。”
“在下只好擒下你再问了。”
“哼!凭你一个小辈,竟敢在炼狱寨的人面前夸此海口,该死!”
“哦!原来你是炼狱谷的人,你们这种杀人的手段,未免太毒辣了,人死了,一死百了,何必再砍下他们的头?难道说,你们就忘了你们也是人吗?”他激愤地说。
程凤阴森森地怪笑,笑完说:“你以为炼狱寨的名头,是随随便便得来的?哼!对付入侵的人,手段必须毒辣,不然何以做效尤?砍下他们的头,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假使他们侵入谷中被擒,死状之惨,将千百倍于砍头,抽筋剥皮上火坑下油锅,还是最痛快的死刑呢?”
“你这畜生不如的女妖……”
“住口!本姑娘要擒住你,押回谷中处治,那时,你将跪下来哀求本姑娘赐你速死……”
他勃然大怒,一声低吼,疾冲而上,“金雕献爪”闪电似的急抓。
程凤冷哼一声,一刀拂向他抓来的手。
手是诱招,脚方是进攻的主力,“啪”一声响,他一脚踢中程凤持刀的右手小臂。
程凤飞退八尺,左手一扬,方换手握刀,这一脚似乎未起多大作用。
他飞跃而起,喝声“打!”
“嗤嗤嗤……”无数银针从他的脚下飞过,全部落空。
他打出的三枚制钱,也被程凤全部躲开了,双方都是暗器大行家,在幽暗的灯光下各怀戒心全力闪避,因此双方俱未得手。
他的身法快得不可思议,“饥鹰搏兔”向下猛扑,半空中撤下了辟邪剑,“铮”一声震开程凤上封的一刀,人已如雷霆下搏,左手与双足,全部落在程凤的身上。
程凤一声惊叫,砰然倒地。
这瞬间,门口一声怒吼,罡风来势如潮,一名和尚与一名花甲老人鬼魅似的抢入,不问情由两双肉掌齐出,行雷霆一击,用的是内家掌力中最霸道的风雷神掌,风雷声入耳,掌力已及体。
柏青山背向外,人刚下搏,双脚尚未沾地,也没料到有不速之客光临,更未料到来人的艺业已臻化境,等发现有警,掌力已经及体,来不及了。
两位不速之客只看到满地尸骸,看到放在一处的成堆人头,也仅看到村妇打扮的程凤遇险,而柏青山却是背了包裹的劲装大汉,一眼便认为凶手定是柏青山,因此一时激愤,情急救人,不问情由不约而同抢入出掌救人,铸下了大错。
柏青山骤不及防,虽已运功护体,但一僧一俗修为精纯,功力浑厚,在毫无防备之下,想得到要糟。
“砰啪!”浑雄的掌力,在他的背部汇集。
他只觉浑身一震,眼前一黑,未沾地的身躯向前飞,“嘭”一声大震,撞倒了堂壁,烟尘滚滚,势如山崩。
仅受了轻伤的程凤,也被凶猛可怖的掌风所波及,滚了两匝,爬起便往内堂一钻,溜之大吉了。
壁角受了针伤的二哥,在砰然大震中踉跄站起,吃力地大叫道:“两位前辈打……打错人了啦……”说完,再次摔倒。
花甲老人一跃而上,扶起二哥急叫:“你……你是高贤侄……”
“我……我中了妖妇的绝脉牛……牛毛针,救……救我……”
烟雾弥漫中,柏青山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地站起,他背上的小包裹,已完全粉碎无影无踪。
他倒提着辟邪剑,脸上冷汗如雨,颤抖着说:“你……你们是谁?亮……亮名号。”
和尚神色肃穆,讶然地叫:“你……你依然无恙?”
“亮名号。”他大叫。
“中州双奇,贫僧释心如,施主……”
“我,山东柏青山,好……好一双武林奇侠,你……你们的偷袭本领好……好高明。”
“这……”
“柏某记下了,后会有期。”
他一咬牙,向后急急撤走。
心如大师还来不及阻止,门口又抢入三个人,惶然大叫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和尚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回身应变,暂且放下柏青山的事,沉声道:“天地?你们……”
“玄黄,在下临潼三英余宏谋,咦!是心如大师吗?这里……”
“不知道,咱们的人死伤惨重。”
中州双奇,是大河南北的武林耆宿,在武林声誉甚隆,颇受各方人士尊敬,他们的名号是大悲佛心如,和无尘居士皇甫云深。
无尘居士正替叫高二哥的人取针服药,扭头叫:“刚才那村妇是不归谷的人,快搜附近。”
高二哥不住战抖,叫道:“刚才那位柏兄擒……擒住了一……一个凶手……就……就是那位村……村夫。”
“你们是怎么回事?”无尘居上紧张地问。
“咱们在……在此等候火灵官葛前辈,葛前辈却到……到后谷会……会晤风雷剑客雷前辈去了,这两个恶贼男女,听说葛前辈不……不来,即突起袭击,把我们全部击倒,再砍咱们的脑……脑袋要带回……不归谷,恰好那位柏……柏兄到来,哎……唉……”高二哥话未说完,痛昏了呢。
大悲佛只感到心中一凉,倒抽一口凉气说:“老衲该死,竟用风雷神掌打他。”
无尘居士直流冷汗,苦笑道:“咱们中州双奇闯了一辈子江湖,今晚却恩将仇报,用风雷神掌偷袭一个晚辈,惭愧。”
临潼三英不久返回,老大余宏谋说:“附近鬼影俱无,后房有四具尸体,是一双村妇与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儿,皆被一刀杀死藏尸床下,可能是此屋的主人。”
大悲僧已将假扮村夫的人弄醒,沉声叫:“你,从实招来。”
村夫嘿嘿笑,骂道:“秃驴,你少做梦,不归谷炼狱寨的英雄,每个人都是玩命的好汉,要杀就杀,你们这些狗王八反正死期将至,太爷认了,你瞧着办啦!”
“老衲不信你会不招。”
“哈哈哈哈!要命,你拿去,要口供,没有。”
“好,咱们看谁狠。”余宏谋沉声叫,上前从大悲僧手中将人接过。
柏青山挨了四记风雷神掌,受伤不轻,但他居然撑住了,他急急离开了山坡,昏昏沉沉地举步前行,不分东南西北,硬撑着能走就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感到委实难以支持了。坐倒在一处山崖下,忖道:“让他们追来吧,在他们追及之前,我必须看看是否可用真气疗伤术自救。”
包裹已被击散遗失了,里面的一些救伤药物自然也化为乌有,目下,他只能倚靠真气疗伤术了,真气疗伤术如无药力相助,效果大打折扣,但他已别无选择,必须在可能被人追及而岔气伤身的危险中疗伤自救,死中求活不得不孤注一掷。
他恨透了中州双奇,两个老贼是不该悄然在后面猝然偷袭的,尽管对方可能认为偷袭自有道理,但他这受害者却认为是不可原恕的罪行。
很幸运,几经挣扎,他终于将真气凝聚了,气机总算未损生机未绝。
半个时辰过去了,先天真气从尾闾攻上了督脉,开始排出淤血,真气每攻入一|茓,他像是经历了一次可怕的磨难,出入一次鬼门关,痛苦不可名状。
他浑身冷汗彻体,进入了紧要关头。
他心中稍安,这次重大的打击,竟然不曾诱发体内余毒,侥幸极了,当然他也明白,这次打击来得突然,受袭之前他并未经过艰苦的恶斗,如果在精疲力尽后,必定毒发无疑,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老天爷保佑哩!
糟了!他听到了脚步声。
他不能停止使用真气疗伤术,不然后果可怕。
脚步声渐近,他正在紧要关头,除了赌运气之外,他无能为力,无助地等候噩运光临。
有人走近他了,像一个幽灵出现在他身前。
他闭目安然,浑身的肌肉皆在跳动抽搐。
他不明白,用真气疗伤术疗伤,怎会如此困难,如此痛苦?
他却不知,是体内的余毒在作怪。
有火折子的擦动声,接着火光一闪,闭着眼睛,他仍能感觉到光亮在眼前照耀,甚至可感觉到火焰在跳动。
“完了。”他想。
这时想散去真气,与对方一拼,事实已不可能了。
耳畔,突听到有人用北地嗓音说:“无量寿佛!这是辟邪剑。”
他心中狂跳,心说:“是个老道。”
心一分,真气一窒,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赶忙收敛心神,沉着地行功,将生死置之度外。
在感觉中,他知道对方正在审视他的相貌。
火折子熄灭了,久久仍无动静。
一刹那好像一万年般难挨,而他却希望时光赶快溜走,他需要争取时间,因为真气已上升至灵台,还有十六|茓需要打通呢。
正焦虑中,耳畔语音又响:“施主身受重伤,正用真气疗伤术自救,贫道要助你一臂之力,让贫道先行试探,不可反抗。”
试探,那是万分危险的事,稍一失误,便会将他的真气引岔,可能成为残废的机会是一百比一,这老道好大胆,居然敢轻言试探。
但他无法拒绝,只好听天由命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探入他的气门,是那么温柔,几乎轻柔得令人难觉,小心翼翼,下手极为谨慎。
他心中一宽,来人是行家。
只片刻间,老道便察觉他的真气运行方向,掌被引至背后的督脉,徐徐停留在神道|茓上,他的先天真气刚打通灵台|茓,流注向神道。
老道的手收回了,语音入耳:“你被可怕的掌劲所震伤,幸而未被击实,可是,你体内有异物,即使真气能打通督脉,也不易在短期间复原,贫道送给你三颗九转紫露丹,助你疗伤,但去除不了异物,短期间你切记不可再妄用真力,在六个时辰之内,你如果不听贫道的忠告而妄用真力,很可能诱发异物,不但前功尽弃,而且可能毒发而死,六个时辰之内如无意外,你便可复原了,记住,目下是三更正,明日正午,方可完全复原。”
不管他肯是不肯,三颗丹丸已连续投入他口中,老道捏了他的牙关,不由他不吞下。
片刻间,他感到丹田中暖流上升,气机转旺,真气运转如潮,真气所经处,痛苦渐消。
久久,真气上升至陶道与大椎之间,进入最艰难耗精力的经脉旅程。
生死关头,他获得了一个陌生人的助力。
他心中百感交集,这世间并不冷酷仍值得留恋,这位陌生的老道,既不问他的为人,也不追究是非,竟然见难援手,在生死关头慨赠灵药助他渡过难关。
耳畔,又传来老道的语声:“你的修为,比贫道所料更佳更精纯,很好。”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有两个以上的人,正急掠而来,速度甚快。
他处身的崖下,可说是绕山而行的人必经之路,前面是密林,夜间不辨林中方向,非沿山崖而走不可。
老道悄然离开了,临行低声说:“放心行功,一切有我。”
他不得不放心,这时他绝不可停止行功。
接着,他听到老道一声长笑,亮声叫:“施主们,此路不通。”
一个洪亮的声音问道:“道长为何阻道?”
“哈哈!贫道在此地放了些碍脚之物,因此请诸位施主绕道而过。”
“哼!老道,亮名号。”
“名号?贫道只有道号。”
“道号如何称呼?”
“贫道大风。”
“大风?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在何处修真?”
“在天下各地修真。”
“老道,你少给在下耍滑头。”
“真的,贫道不打诳语,确是云游天下,在各处修真,目下准备北上云游访友,怎敢相欺?”
“哼!看你的神态,定是关中来的人。”
“关中?贫道十年前曾经到过终南访友。”
“牛鼻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以为不归谷的人会轻易相信你而放过你吗?”
老道哈哈狂笑,说:“你们这些人必定不是好人,贫道怕你们好不好?哈哈!走也,走也!”
说走便走,往密林中一钻,溜之大吉。
“你走得了?留下!”
“走也!走也……”
“快追!休让他走了。”
脚步声渐远,终至完全消失。
一个时辰之后,柏青山终于渡过了难关,散去真气挺身而起,天宇中斗转星移,四更天了。
不能妄用真力,这是说,在中午之前,他不能用内力与人交手,他必须找地方藏身,直至中午方可以外行走!不然必定会碰上不归谷的人或者关中群雄。
他举步离开,这里不宜藏身,到了崖侧,原来是一座奇峰的西麓,但看不清远景,不知山峰在不归谷的哪一面,看前面突出一座悬崖,崖上挂下不少藤萝,半空伸出一株奇形怪状的苍松,宛如神龙探爪。
他到了悬崖下,忖道:“天色不早,且找地方歇息。”
要躲开双方的人,崖下不安全,他警觉地离开崖下,钻入对面的密林。
不久,眼前出现一株巨大的半枯古树,粗有五人合抱,下面曾被雷火所殛,树身中空,正好藏身,钻入树洞,信手将辟邪剑塞在树隙中,倒头大睡。
入梦前,他嗅到了血腥味,但并未在意,他太倦了,需要休息,夜黑如墨,他也无暇追寻血腥的来源,而且血腥并不浓,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这一觉睡得好香甜,终于被一阵鸟鸣所惊醒。
张开双目,灰色的晨光令他觉得精神一振,微带寒意的清风带着一些土壤的芳香飘入鼻端,也带了些腐叶的霉味。
“唔!有晨雾。”他想。
本想再行入睡,突又嗅到一阵血腥味。
这次他不再无动于衷了,钻出头来举目四顾,林间雾像是在这深山古林中,罩上一重神秘的轻纱,视界仍可远及六七丈外。
昨夜不曾察看四周景物,原来他处身在森林的边沿,前面是倾斜的小山坡,生长着一丛丛灌木与荆棘,三四丈外便是森林的边沿,那些合抱粗的大树下,似乎有不属于树林的朦胧怪影。
是破晓时分,天色尚未大明。
他定神细察那些怪影,只觉心中一冷,悚然地自语:“老天!是尸体。”
不必走近察看,他已看出是尸体了,他看到的尸体有三具,一具被钉在树干上,一具倒吊在横枝下,脑袋不见了,另一具一时不易看清,许久方分辨出那是一具没有手脚,吊住发结,挂在树枝下的所谓“人尸”,但由于流血过多,人已死去多时。
三具尸体死状极惨,令人望之毛骨悚然,他感到一阵惨然,心中发冷,悚然地说:“凶手们太过残忍了,这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人死入土为安,他正想爬出树洞,找地方掩埋那些尸体,以免被野兽所膏吻。
左后方,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午前不能与人交手,不想与两方的人照面,赶忙缩回树洞,定下心神向外偷窥。
五个人影穿雾而来,脚下甚急。
他看清了五人的相貌,自语道:“是他们,幸好我没出去。”
领先的是个年届古稀的青袍老人,国字脸膛,灰髯拂胸,佩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身材修伟,步履从容,未现老态,一看便知是修为精深的内家高手。
另四人他全认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是风尘四杰、跛仙王瑞、瞎怪徐川、穷神石玉、矮魅方中。
瞎怪竟然比有健康眼睛的人看得远,突然叫:“瞧,那是什么?”
领先的古稀老人一惊,向尸体奔去叫:“是尸体,看是些什么人?”
相距尚有三四丈,穷神石玉惊叫道:“是该在昨天赶来会合的马五湖三位老兄。”
“天哪!他们遭了毒手,死得好惨。”跛仙切齿叫。
古稀老人解下断了手脚的尸体,咬牙道:“除了炼狱寨的魔女之外,世间再也没有如此残忍的人了,这次杀入谷中,不杀他个鸡犬不留,誓不罢手。
矮魅方中长吁一口气,解下无头尸体愤然地说:“迄今为止,咱们被截击被杀与失踪的人,总数已经有三十出头了,咱们自以为已封锁了前后谷,但魔女的人仍然进出自如神出鬼没,可知她们必定有秘密的出口,再拖下去,咱们将未战先溃,万方兄,咱们到底何时发动?”
“终南隐叟已在昨晚到达,今天该动手了,因此咱们到谷口听候三位前辈差遣。”古稀老人万方兄愤愤地说。
“华山二老昨天入暮时分,不是已到了吗?”
“万兄已将消息传到后谷口了。”
“三位前辈都到了,还等什么?”
“等不归谷的信。”
“魔女如果置之不理……”
“咱们便可师出有名,大举进攻……哎呀!我的手怎么……不好!”古稀老人万方兄骇然注视着双手,脸色大变地叫。
“砰!”解下无头尸体的矮魅方中,突然失闪摔倒在地,厉叫道:“我的手不行了……”
“嘭!”瞎怪一头撞在大树上,摇摇晃晃向下滑倒,也张口厉叫:“我的双手……天!木钉上有……有奇毒。”
矮魅方中双手下垂,脸色泛灰地叫:“吊绳上有侵肤奇毒,未中毒的人快走,快去……报……信……”
三具尸体由四个人解下,四个人是万方兄、跛仙、瞎怪、矮魅,只有未沾尸体负责戒备的穷神无恙。
中毒的人先后爬起,但双手已不能移动,手掌徐徐变成灰色。
穷神石玉一咬牙,厉声道:“我不走,要死大家死,在下要等候……”
话未完,树上青影飘然而降,像是飘下六块飞絮般轻灵,降下了六个人,全都是女的。
首先落地的人,是个内穿墨绿劲装,外罩青色披风的年轻女人,脸色红润,五官秀逸,那只大眼冷电四射,不怒而威。
其他五名有三名中年美妇,两名清丽的少女。
年轻女人哼了一声,阴森森地接口道:“穷神姓石的,即使你想走,也没有机会了,你还未哀求本寨主是否肯开恩呢?”
穷神玉石一怔,讶然问:“你是寨主无盐魔女?”
“有何不对吗?”
“你不像,贵寨主绰号称无盐魔女……丑如鬼怪,你却是……”
话未完,女郎已飞扑而来,穷神火速拔剑,一剑疾挥,迅疾如电。
剑砍在女郎的右胁下,女郎毫无感觉,双手已分扣住穷神的右肘与右肩,一声娇叱,双手一振。
剑已到了女郎手中,穷神却被扔出两丈外,“砰”一声撞在一株大树上,“嗯”了一声,浑身发僵,几乎昏厥,睁着眼睛等死。
一招被制住,甚至可以说双方并未交手,一照面便胜负立分。
远处偷看的柏青山,只看得毛骨悚然,大名鼎鼎的风尘四杰,誉满江湖的穷神石玉,被人毫不费力地抓住摔出,而毫无发挥所学的机会,如果不是他亲见,他绝对难以相信这是事实。
“匪夷所思!”他心中暗叫。
其余四人双手皆僵,皆分别被四名女人擒住了。
最后一名少女一跃而上,抓小鸡似的抓住了穷神。
女郎走近万方兄身前,冷冷一笑。
万方兄被一名中年美妇所挟住,浑身在发抖,脸色死灰,大汗如雨,牙关咬得死紧,正在抗拒体内可怖的彻骨奇痛,死瞪着女郎发抖。
“把他放下。”女郎叫。
“是。”中年美女恭敬地答,放了手。
万方兄扭身摔倒,无法站牢。
女郎哼了一声,阴森森地问:“你是万雷剑客雷万方?”
“正……正是老……老夫……”万方兄抖索着答。
无盐魔女向右首押着矮魅的少女举手一挥,少女将矮魅向前一推。
无盐魔女玉手一挥,冲来的矮魅右臂如被刀所劈,应掌坠地,接着,被无盐魔女一脚踏住了。
“你这人性已失的女……女魔!”风雷剑客切齿厉叫。
“你骂吧!押你回去,让你见识见识炼狱寨的魔宫炼狱。”无盐魔女阴森森地说,举手一挥以示。
众女同时动手,将四个俘虏抗上肩头。
“啊……”穷神发出了一声警啸。
无盐魔女发出一声娇笑,说:“你发警啸召党羽,等于是叫他们前来送死,可惜本寨主要回谷了,不要叫人啦!等他们应声赶来,本寨主已入谷了,他们只能赶上替你的同伴收尸,走吧!”
六个人带了四个俘虏,举步急走。
活该有事,她们恰好经过古树下。
带了风雷剑客的少女走在最后,树洞内的柏青山只恨得咬紧钢牙,忘了自己不能妄用真力,愤怒令他失去理智,猛地钻出树洞,跟上便是一掌,劈向少女的后脑。
岂知他的脚步声,难逃高手的耳目,少女向下一蹲,旋身就是一腿急扫,“噗”一声扫在他的胫骨上。
他毫无抗拒之力,想发力也力不从心,“哎”一声惊叫,扭身仆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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