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暴风雨就这样过去了。忽然间,所有的困难都像变魔术般地消失了。忽然间,阳光整日灿烂地照射着,忽然间,轻风和煦而温柔地吹拂着。忽然间,花开了,云笑了,天空的颜色都变得美丽了。
五一前夕,丁天阳终于走出了那个让他烦心的医院,沁蕊也结束了长达两个月的实习。两个人利用黄金周的假期,和丁天阳的妈妈一起飞到上海,拜会了丁天阳的父亲。那个有着灰白头发的丁教授比丁太太要随和得多。他一见到沁蕊,就表现出明显的好感,说沁蕊才是一个有质量的生命,给家里带来了新鲜的活力。沁蕊也非常喜欢这个谈吐高雅又斯文亲切的老学究,两人经常在一起聊天、散步、打羽毛球,丁天阳几次半开玩笑地说:
“爸爸,你再缠着沁蕊,我就要吃你的醋了!”
每当听到这句话,丁教授总会发出一阵亲切爽朗的笑声,丁太太却皱着眉头说:“阳阳,怎么能和你父亲这样没大没小的呢?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没规矩。”
丁教授却说:“没规矩好啊!咱们家就是规矩太多了,才变得像一潭死水呢。”
每每这时,丁天阳就会一边对母亲做鬼脸,一边冲着父亲竖大拇指,还会悄悄抛给沁蕊一个飞吻。沁蕊连忙转过身,掩饰着脸上飞起的那两朵羞涩的红晕。
总之,这七天是美好的,是成功的,是真正的“黄金周”。
从上海回来后,沁蕊开始了毕业前的紧张和忙碌。论文答辩顺利通过了,各项考试也陆续结束了,她开始为找工作而奔波。清晓提议她留在学校实验室工作,这样可以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并有条件继续学习和研究。而丁天阳却建议她到她曾经实习过的公司技术部任职,因为技术部的张经理在实习的时候就看中了沁蕊,觉得沁蕊的能力和经验比那些毕业一两年的大学生们都强得多。沁蕊知道,这些都是从清晓那里打工学来的。其实,她很想留在学校的实验室,她也知道清晓能帮助她疏通好这份工作。可是最终,她还是听从了丁天阳的建议,与公司签定了合同。因为她知道,丁天阳依然对清晓有着淡淡的敌意,自从挨打之后,两个人见面都有一份尴尬。而丁天阳对清晓还是不太放心。所以,沁蕊决定离开清晓,离开这个学校,让丁天阳彻底的放心。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她不想让它再有一点点的阴影了。
可是,做出这个决定,对于沁蕊来说却是痛苦的。三年来,清晓给了她太多无私的关怀与帮助,这些不是能用语言来描述的。她知道自己欠清晓太多,估计几辈子也还不清了。而且,她对清晓也有着一份深深的依赖和眷恋,只要清晓在身边,她就觉得安全,即使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害怕。而离开了清晓,她就有一份漂泊无定的感觉,似乎是一条茫茫大海中的小船,找不到可以停泊的岸。可是,丁天阳就要去美国了,沁蕊必须让他放心地离开,不能让他心底有丝毫的不安,丝毫的芥蒂。因此,最终,她还是忍痛割爱。当她嗫嚅着把自己的选择告诉清晓的时候,清晓却显得相当平静。“沁蕊,你是对的,”他温柔而从容地说,“我不能保护你一生,你应该有自己的世界和爱情。”
沁蕊有些诧异:“你对丁天阳的看法改变了?”她敏感地问。
清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调向窗外:“其实,他的爱中,也有一份可贵的固执和真情,如果不是他要出国,我也许就放心了。可是……”
“他只去两年,”沁蕊忍不住代丁天阳辩解,“两年后就回来和我结婚。”
“太长了,”清晓摇着头,“人生,又能有几个两年?”
他突然转过头来,对沁蕊说:“沁蕊,你们能不能在出国之前订了婚?你们都已经到了法定年龄,可以领结婚证了。”
沁蕊更愕然了。不久前还对丁天阳的“爱情”大加怀疑的清晓,怎么突然热心撮合起他们来了?可是,从清晓的话语中,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深深切切的关怀,一种兄长般的呵护和担忧。“天阳提出过订婚,”她悄声而温柔地低语,“可是她妈妈说我们还年轻,留学回来后再结婚也不迟。”
“他妈妈……”清晓又蹙起了眉头,“对你真的很好吗?是真心成全你们吗?”
沁蕊哆嗦了一下,她又想起了那个一闪即逝的,带着无奈和不甘的目光。可是很快的,她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她对我很好,”她尽量愉快地说,“她被儿子的自杀吓怕了,现在惟恐我离开她儿子一步,她儿子又来找她要人呢。”
“这就好,这就好。”清晓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爸爸呢?他没有为难你吧。”
提到丁天阳的父亲,沁蕊才真正“得意”起来:“他爸爸对我好极了,我想他不仅喜欢我,还颇为欣赏我呢。”
“真的?”清晓的眉头第一次展开了,似乎终于放下了心。然后,他深深切切地凝视着沁蕊,目光包含了那么多的诚意、疼爱与祝福。“沁蕊,”他诚恳地说,“忘掉我以前说过的话吧。丁天阳毕竟是个出色的男孩子,也许,我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多让人欣喜的一句话啊!它完全驱散了笼罩在沁蕊心上的淡淡的阴影。她的脸庞立刻焕发出了光采,眼睛明亮而生动,那长长的睫毛就扬了起来,乌黑的眼珠充满喜悦地面对着清晓。然后,她给了他一个最甜蜜的笑容。“清晓,谢谢你,”她用梦一般的语气说,“你知道吗?我们虽然没有订婚,但也和订婚差不多了。我已经拜会了他的父母,而他在暑假,也要和我一起去西安见我爸爸呢。”
清晓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了几下。“好啊,”他说,似乎尽量地轻描淡写,“这是好事啊。我应该放心了,没有什么理由不放心了。”
沁蕊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她猛然想起,就在不久前,自己刚刚提议和清晓一起回西安的。“清晓,”她歉然地看着他,“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去看看咱爸,好吗?”她不觉中又把“我爸”改成了“咱爸”。
清晓苦笑了一下:“我还是不去了。我去了,你怎么向爸爸解释呢?”
沁蕊无话可说了。是啊,当初爸爸认的,是女婿,而不是儿子啊!可是,即使清晓不去,她又如何向爸爸解释呢?
“沁蕊,”清晓又开口了,“你也不要犯难了,你就说我和你分手了。毕竟,我……”他咬了一下嘴唇,“只是一个冒牌的‘男朋友’。”
沁蕊猛的咬住了嘴唇,那种痛楚的柔情再次注入到她的心脏。清晓,这个永远懂她,了解她,永远知道她最需要什么的男人!“不!清晓!”她拼命地摇头,“你是我的哥哥,永远都是!”
清晓恻然地看着她。“傻孩子,”他低柔而苍凉地说,“‘永远’这个词你用大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永恒’‘千古’之事啊。对于我们这些草芥之民来说,只要长久地守在相爱的人身边,一生都陪伴着他,就是一种难得的福气了。”
沁蕊惊讶地看着清晓。他又瘦了,脸色也比以前更苍白了,而那深邃的眼睛也显得更黑更亮了,眼底中除了那抹隐含的忧郁外,又多了几分莫名的苍凉。可是他看着沁蕊的目光,依然温暖而明亮,依然给人以安慰和希望。“清晓,”她心疼地抚摩着他苍白而消瘦的脸,“别太累着自己,适当放松一下,多吃点饭,多睡点觉。我不要看到你继续苍白消瘦下去,我会受不了的,会——心痛的。”
清晓猝然握住了沁蕊抚摩着他的手。他的眼角有几分湿润,唇边浮起一个好温柔好温柔的笑。“放心,”他哑声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仅仅为了你,我也不能虐待自己啊。”
沁蕊放下了心,她相信清晓,他说不会虐待自己,就真的不会虐待。“我走了,”她轻快地说,“天阳还在他的公寓里等着我呢。”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沁蕊!”清晓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后面叫住了她。
沁蕊诧异地回过头来。于是,她发现清晓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避开了沁蕊的目光,把脸转向了别处,仿佛非常尴尬,也非常的难为情。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嗫嚅着,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声音是困难而艰涩的:
“如果……如果……丁天阳,他,他在出国前,对你提出……提出……那个……”他的脸更红了,额头冒着汗,似乎在困难地,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语句。沁蕊困惑地看着他:“清晓,你究竟想说什么呀?”
“我是说……是说……”他的脸已经红得像烙铁了,头也深深地低了下去,思忖片刻后,他终于咬着牙,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神态,流水般地脱口而出:“如果他,他在出国前向你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千万不要答应。”
沁蕊突然感到身子发软,软得几乎站不住了,脸上也热辣辣的,大概比清晓的脸还要红。天!清晓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自己也不该听到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只能由母亲的嘴说出来,只能母亲对女儿去说。可是,她没有母亲了。而清晓,一个年轻的,没有结婚的,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子,却在一份尴尬的呵护中,为她尽着一个母亲的职责。她从睫毛的缝隙里看着清晓。他依然低着头,神色中混合着尴尬、忸怩、羞惭……几千几百中难以描述的神态,可就是找不到后悔。沁蕊突然深深地体会到,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难以启齿的话,需要多么罕见的勇气。而这勇气的来源,则是一种深得无法测量的爱,那种超越了哥哥,超越了父亲,甚至超越了母亲的爱。原来,亲情般的爱,也可以如此之深。这样的深情,第一次让她的心潮澎湃起来。“清晓,”她说,甚至不敢去偷看他,“谢谢你的提醒。我……我会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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