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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他的父母呢?”稳定了一下,他又问。

“他不敢告诉他的父母,怕给他的家庭蒙羞。”

清晓的双手突然攥成了拳头,他的脸­色­铁青,眉毛整个虬结在一起,眼睛里竟冒着火光,似乎是一个要复仇的人,却找不到对手。沁蕊的心里也一片凄然。她下意识的按了按腹部。孩子啊,你尚未成形,已无家可归了。

清晓终于稳定住了自己。“那么,你的意思是……”他又试探着问。

“我想要这个孩子!”沁蕊脱口而出。她看着清晓,他的眼中没有惊讶和怀疑,只有一种深深的怜惜和疼爱。这种怜惜和疼爱点燃了沁蕊心底那一丝微弱的希望,她的脸上逐渐焕发出一种母­性­的光辉。她一把抓住清晓的手,哀求着说:“清晓,这个孩子是我的,我不想打掉它。我想要他,想得发疯!可是,他的父亲不要他!他的爷爷­奶­­奶­不知道他!我不晓得仅凭我一个人,能不能把他养大,能不能给他一个健康的生长环境。不过,如果……如果……能有一个人,答应和我共同承担这一切,共同抚养这个孩子,给我的孩子一个合法的地位,我就有勇气把他生下来,如果他的父亲在孩子出生后仍然不认这个孩子,那么我不会再留恋他,因为一个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要的人,肯定不会珍视他的婚姻。那时,我会……会和那个和我共同承担的男人组成一个新的家庭,也许我们彼此并不是对方的最爱,但我相信我这个家庭会很美满。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去爱他,做他最好的妻子,用一生来……报答他。”

沁蕊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都听不见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有勇气向清晓说出这样一番话。这样的要求,简直是世界上最不近情理的。可是,她却说出来了。也许,只有在清晓的面前,她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也只有清晓,才有可能答应这样无理的请求。他不是对沁蕊说“永远守住你的窗口”吗?他是肯为她守侯的,一直都肯的。

果然,清晓听了这样一番话,脸上没有诧异,也没有一点不可思议的表情。相反,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激动,却也有着几分隐含的痛苦。他怔怔地看了沁蕊好一会儿,然后,他又一次跌坐在那把藤椅上,用手捧住了头,把手指深深地Сhā进了黑发里。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很长时间。沁蕊忐忑不安又怀着希望地等待着,她看不见清晓的脸,只能看见他咬着的嘴­唇­和微微发抖的手臂。

终于,清晓抬起了头。他看起来已经筋疲力尽了,仿佛经过一场大战似的。“沁蕊,”他低沉而颤抖地说,“把孩子……拿掉吧。”

沁蕊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脊椎骨的每个关节都在发冷。她看着清晓,失望再次绞痛了她的心脏。“清晓,你不肯……你居然不肯……”她说不下去了,泪水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沁蕊,”清晓的嘴­唇­颤抖着,声音中饱含着深深的无奈和痛楚,“我知道你的痛苦。我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让你去走这样一条路。可是,我眼前真的没有任何道路了可走了。我……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能!”他用拳头拼命地砸着自己的头,每一拳都是那样狠!

“清晓!”沁蕊扑上去,心疼地拦住了他的手臂,“你别说了!别说了!这本来是我的错,是我……一个人的错!”她眼中的泪水更多了。一起承担?这是清晓曾经说的,也是自己曾经希望的。可是,这样沉重的担子,这样强人所难的要求,谁又愿意去承担?谁又承担得起呢?清晓,他毕竟不是圣人。而自己,也不是他心中的那朵蔷薇。

清晓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似乎浸透了无数难以诉说的苦痛。“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去做。”他哑瑟而温柔地说,“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医院。”

第二天,清晓陪着沁蕊来到离学校很远的一家医院里,在手术单的“家属签字”一栏中签上自己的名字。一路上,沁蕊就开始发抖,到了手术室门口,她抖得更厉害了,简直没有勇气进去了。清晓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都碎了。他向医生提出要进手术室陪伴沁蕊,却被医生一个白眼拒绝了。

“大夫,”清晓几乎是哀求了,“我付两倍的手术费行不行?三倍、四倍也可以,只求你让我进去陪她。”

“不行!”医生半嘲讽半揶揄地看着她,“这个地方,连女­性­家属都不能进,何况你一个大小伙子。现在心疼了,当初­干­什么来的?”

旁边的人发出一阵起哄似的笑声,清晓的脸一下子红了。沁蕊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哦,这些尴尬和奚落,都是自己带给他的啊。她知道不能再让清晓为难了,咬咬牙,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进了冰冷的手术室,骤然看到一屋子的冰冷冷的机器,沁蕊的身子如筛糠般地颤抖了。她两腿发软,简直没有勇气上手术台。做手术的医生虽然带着口罩,态度却是温和的。“别怕,孩子,挺一挺就过去了。”她柔声安慰着沁蕊。沁蕊在她的劝说下,终于战战兢兢地上了手术台。

几声冰冷的金属相撞的声音传到了沁蕊的耳朵里,她的心开始痉挛起来。她觉得自己不是坐在手术室的病床上,而是坐在刑讯室的老虎凳上。蓦然,轰隆一声,带着巨大的响声机器运作起来,象是要把一切都吸进不锈钢的肚子里,沁蕊吓得开始哆嗦,似乎地狱在她的脚下张开了,她觉得身体的各个器管都异常敏感起来。就在这时,一根冰冷的铁棍猛然伸进她的下­体­,冷得沁蕊的肌­肉­强烈地收缩着,随后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象是要绞烂她的肠子,沁蕊不禁叫出声来,感到浑身都抽筋了。医生忍不住停了下来,皱着眉头警告她:“孩子,千万不要动,控制自己,忍耐一下就好了。”

是的,忍耐,只有忍耐!她的眼前蓦然闪过了丁天阳那行冰冷的字:“让我们都做出些牺牲吧。”我们?可笑!丁天阳,他究竟牺牲了什么?牺牲的只有自己,躺在这里,像一头即将被宰杀的羔羊。不,被宰杀的不是自己,而是肚子里的孩子啊。现在,他幼小的生命大概已经结束了。这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这就是那份爱情的“真实”!那台机器又轰然作响了,沁蕊强忍着体内的痛楚,被冷汗打湿的头发贴在那张由于疼痛折磨得有些变形的惨白的面颊上。而她心中的痛楚,要比­肉­体的痛楚强上几百倍。她觉得那根在她体内翻江倒海的铁棍,正象个粉碎机一样把她的一切都在绞碎着,破坏着。她在心中呐喊着:“丁天阳!你看到了吗?这就是爱情的‘真实’!你给我的‘真实’!”

终于,那台咆哮着在狂喝着沁蕊血­肉­的机器停止了,喘息着安静下来。医生扶着沁蕊下了手术台,她感到浑身冒着虚汗,身体从来没有这样衰弱过。她看着地下的桶,那里竟有满桶的血。那份“真实”,想必已经藏在血污之中了。沁蕊突然想哭,想好好地哭一场。医生建议她到旁边的小屋里休息一会儿,可是沁蕊却挣扎着,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这个带给她­肉­体和心灵双重打击的地方,她一秒钟也不想呆下去了。

手术室外,清晓倚着门槛,脸­色­煞白地站着。如果不是护士阻拦,他大概早就冲了进去。看到摇摇晃晃的沁蕊,他像个箭头似的­射­了过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沁蕊觉得他的胳膊,他的胸脯都在剧烈地颤抖,脸上的肌­肉­也在大幅度地抖动着。“天!”他痛楚地,颤抖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沁蕊,你……受苦了!”

他突然转过脸去,拼命咬住了嘴­唇­。可是,尽管这样,沁蕊还是清晰地看到,两行泪水,正沿着他煞白煞白的面孔,缓缓地流了下来。沁蕊的心被这两滴泪水击碎了。她几乎可以感到清晓的心在滴血,一点一点地滴着血。她抬起头来,软弱而清晰地说:“清晓,如果你也碰到了我这样的情况,你会不会让你心中的那朵蔷薇,也遭受如此的蹂躏和摧残?”

“我绝对不会让她受这种苦,”清晓一字一句地说,“哪怕全世界的人都阻拦,哪怕国外有金山银山在等着我,我也会放弃一切,飞奔到她的身边,要她,要我的孩子!”

沁蕊憋了好久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是的,他不会让心爱的蔷薇受这种苦,却让自己去承受。她,毕竟只是他的妹妹。

接下来的一个月,沁蕊都是在一种灰­色­的情绪中度过的。身体的亏损和心情的黯淡让她失去了往日的鲜活。她整日守在自己的小屋里,看着那盆金灿灿的金钱菊发呆。清晓一直陪伴着她,除了上课和买菜,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护在沁蕊的身边,­精­心照顾着她。照料一个小产病人,对于他这个未婚的小伙子来说也是头一遭。他从网上查了许多小产后注意事项和应该补充的营养,天天变着花样地给沁蕊做菜。一些沁蕊都想不到的事情,他都细心地想到并做到了。在他的照料下,沁蕊的身体复原得很快,只是­精­神上还是恹恹的。她没有给丁天阳打电话,她不知道在电话中应该说些什么。可是三天后,丁天阳却给她来了个电话,询问沁蕊怎么样了。沁蕊只淡淡地说了句:“没事了。一切都解决了。”

“谁陪你去的?”丁天阳又问。

沁蕊清晰地,毫不迟疑地吐出了两个字:“清晓。”

听筒那头突然沉默了。片刻,丁天阳的声音传来,竟是出乎意料的诚恳:“替我谢谢他。”

沁蕊无力地放下了电话,她实在不知道该对丁天阳再说些什么了。清晓默默地坐在沁蕊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沁蕊,他可以给沁蕊以身体上的照顾,可是面对这样的事情,有许许多多的话是他这个大男人无法说出口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坐在沁蕊身边,握住她的手,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半个月后,沁蕊接到一封来自美国的信,不是“伊妹儿”,是一封真正的手写的信:

“沁蕊,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好累,好脆弱,也好伤心,我也知道你一定在心中恨着我,骂着我。其实,岂止你在恨我,连我都不能原谅自己。我一手制造的错误,为什么要让你,一个如此美丽而孱弱的女子去承担后果呢?是我给你制造了身体和心灵双重的痛苦。你知道吗?当你的身体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我的心灵也痛得死去活来。我站在金门大桥上,望着下面的海水,竟痛得想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沁蕊,我不是夸张,那时的我已经被悔恨和自责折磨得都要发疯了。可是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她是为筹集救济非洲难民的资金而卖花的,在美国经常可遇到这的事情。我无意于为她的筹集帮忙,可是我却看到她的花篮里,竟装着一束灿烂的金钱菊。美国的金钱菊到处都是,但很少有人来买。看到它,我的心猛烈地颤抖起来。我想到了你,想到了我们历经生死考验的爱。如果我结束了自己,你怎么办?我们的爱情怎么办?你为我承受的痛苦,付出的代价,岂不全成了泡影?我已经做了一次不负责任的男人,我不能再做第二次了。我要为了你,为了我们的爱,好好地活着,好好地读书,好好地拼一份前程。

“沁蕊,在美国的这一段日子,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调皮的男孩子了,我已经品尝到许多生活的艰辛和无奈,正渐渐地走向成熟。对于那次缠绵,我并没有后悔,因为我们在灵与­肉­的结合中交付了彼此,不光是身体,还有心灵和爱。现在,我们是一体的了。我们休戚相关,血脉相连,那么,我又怎能不为你,为我们的将来考虑呢?我也爱这个孩子,但为了你的名誉,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只好痛苦地舍弃他。我想,这就是生活的无奈。我从那个小姑娘手里买了那束金钱菊,我给了她50美金,这是奢侈的,但我们的爱情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我把这束花种在花盆里,摆在宿舍的窗台上。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我不仅要用相思和爱来浇灌它,还要用奋斗的汗水来滋养它。我要承担起我应该承担的一切。沁蕊,世界可以变,生活可以变,但请你相信,我对你的爱是永远不变的。等着我,两年之后,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给你一个最美满的婚姻,给我们未来的孩子一个最幸福的家。”

沁蕊放下了手里的信,她走到窗台前,凝视着那盆阳光下的金钱菊。于是,她发现,在一片绿­色­的叶子下,隐藏着一朵已经枯萎的小黄花,但其余的花朵,依然在旺盛地开着。她慢慢地摘去那朵枯萎的小花,用手掌托着,愣愣地注视着。然而最终,她还是打开窗户,把它轻轻地抛到了窗外。望着在风中渐渐飘落的那抹­干­枯的金黄,她突然哭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而哭,只知道心中坠着一种沉重的无奈和凄凉。可是她知道,泪水流过之后,她对丁天阳,已经彻底地原谅了。

那天晚上,她突然对清晓说:“清晓,我想离开广州。”

“为什么?”清晓诧异地问。

“不为什么,就想换个环境。”

清晓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沁蕊,”他斟酌地说,“我保证这件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沁蕊摇着头,“我就是不想留在广州了。我不能继续住这个房间,不能继续在公司里上班,也不能回到学校里了。这些都会让我想起刚刚遭受的痛楚,而我必须忘记它。广州对我来说,已经是一朵枯萎的金钱菊了,我必须把它摘除,用全部的­精­力,好好呵护其他的花朵。”

清晓沉默了一会儿。“好吧,”他说,“我们一起走。”

沁蕊睁大了眼睛:“你……也要走吗?”

清晓严肃地点了点头:“你一个人走,我实在不放心。我想,我好歹也要陪着你挺过这两年。我们可以去北京,去西安,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反正我去哪里,都不愁找不到一碗饭吃。等到丁天阳回来和你结了婚,我也可以放心地离开你了。”

沁蕊蓦然咬住了嘴­唇­。从来没有一句话,像这几句话那样,平实得让她感动至深。“清晓,谢谢你,”她哽咽地说,“可是我……我并不想让你陪着我。我知道你这次又帮了我很大的忙,可是看到你,我……依然会想起这次怆痛。”

清晓从齿缝里吸了口气,似乎什么地方在发痛。。“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凄凉,“我也是你必须抛弃的金钱菊。”

沁蕊颤抖了一下,她知道自己让清晓受了伤,可是她没有办法。“清晓,”她的眼眶湿了,喉咙里鲠着个硬块,舌根酸酸的,“你知道吗?在属于广州的记忆中,我最割舍不下的,就是你。”

“可是你还是把我割舍了,”清晓笑得有些苦涩,“不过,能留在你的回忆中,也是一种福气了。”

“我抱歉,”沁蕊的泪珠又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现在无法面对,也许以后……”

看到她的眼泪,清晓一下子软了下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又把你的眼泪招了出来。小产的人是不能流泪的。我……我真该死!”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替沁蕊擦去了眼泪。“那,你究竟想去哪儿?有明确的目标了吗?”他又问沁蕊。

沁蕊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想去深圳,那里还是比较好找工作的。即使­干­不了IT,我也可以找一份其他的工作。”

清晓默默地思索了片刻。然后,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雨薇吗?”他低低地说,“我是岳清晓。”

一周后,沁蕊踏上了去往深圳的汽车。清晓没有开车送她,只把她送到了车站。也许,他已经没有勇气面对已经披上他人嫁衣的雨薇了。可是,他还是把沁蕊托付给了雨薇和她的公司,托付给了自己深爱着的女孩。沁蕊的行李已经先托运到了公司的宿舍,她的怀里,只抱着那盆依然盛开的金钱菊。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像呵护着自己唯一的希望。

车子开动了,车窗外面,黑夜已在不知不觉中来到,旷野中,偶尔有点点的灯火在闪烁。车轮辗过了原野、城镇、乡村,把她带向了一个未可知的命运。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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