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蔷薇梦 > 二十一

二十一

从计算机程序员考试的考场出来,沁蕊就感觉一阵眩晕。这不是考试的问题,她知道她发挥得很好。也许,是阳光太灼热了吧。虽然已经是十月中旬,可是广州却出现了反常的持续高温,炎炎的烈日让人们怀疑夏天并没有过去,只有早晨和晚上,还可以让人们感受到一丝秋日的凉爽。沁蕊在这种鬼天气下终日疲乏而倦怠,今天更是如此。考场上几百台微机散发出来的热量足以覆盖了一直吹着冷风的空调。因此,从那个蒸笼里钻出来的沁蕊,简直恨不得一下子飞回那个属于自己的小屋。

可是,回去之后又能怎样呢?依然是一屋子的冷清和空旷。丁天阳去美国快两个月了,两个月来,尽管她把自己埋在准备程序员考试的忙碌中,仍然填不满心中的那份孤独和寂寥。好在丁天阳几乎是一天一封“伊妹儿”,在信中写下他点点滴滴的思念,千千万万的允诺。在其中的一封信中,他是这样写的:

“沁蕊,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哭泣。其实,我何尝离开了你?你身边不是处处都有我的影子吗?你住的小屋里,有我们依偎的身影;你睡的床塌上,有我们缠绵的温度;你看的书籍里,有我给你的书签;你写的日记中,有我增添的心迹;你走的街道上,处处有我们共同走过的足迹。傻吗?沁蕊,别以为你的眼泪我看不到,你不知道你哭得我多心疼。别傻了,沁蕊,你生活中每一个片段里都有我,洒脱些,我不是和你在一块儿吗……”

看着这封信,她哭得更加伤心,像个十足的小傻瓜。然后,她试着找寻他的身影:小屋中,床塌上,书籍里,日记中,还有一条又一条曾经走过的街道上。但是,她寻到的只是萧索和冷清。他不在身边,虚幻的影子填不了实在的空虚。然后,他又来信了:

“异国的生活是新奇的,也是辛苦和单调的。我开始打工,没有一个留学生能够逃脱得了打工。这里的学费高得惊人,叔叔只负担了一个学期,而且还要归还的。我不能向家里要钱,妈妈的公司也不太景气,另外在这里,向家里要钱读书被认为是没有出息的。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唯一的感觉就是想你,想你,想你……想得发疯的时候,我就掏出钱夹里那朵我一直都带在身边的金钱菊。看到了它,我仿佛就看到了你,看到了我们那永不凋谢的爱情。沁蕊,我们小屋里的那盆金钱菊还好吗?让我们共同守着它,守着我们的爱吧。当有一天,我们的儿孙环绕在跟前,缠着问我们当年相识的情景时,我们会得意的告诉他们一个金钱菊般朴素而美丽的爱情故事……”

沁蕊又一次哭了。她看着窗台上那盆仍然蓬勃着开放的金钱菊,也许只有它,只有那份深深的爱,才能让他们在两地相思的痛苦中,在没有彼此的空虚和寂寞中得到些须的安慰。她用喷壶盛了满满一壶的清水,细心地浇灌着金钱菊的每一片花瓣,泪水伴着晶莹的水珠,一起落在花盆的泥土中。

就这样,沁蕊在寂寞而单调的日子里,咀嚼着他的信,回味着他的信,默诵着他的信,直至每字每行每个标点,都可以倒背如流。

顶着天上的烈日,沁蕊终于回到了她的小屋。她急忙打开空调,立刻,满屋子的冷气让她觉得凉爽而舒适。丁天阳心疼她,临走时特地在小屋里装了空调,可是每月惊人的电费,却让沁蕊不敢奢侈地终日点着它。她的月薪是2000元,其中1000元寄给了父亲。她知道父亲收入不高,以前,清晓曾经月月寄钱给父亲,但自从父亲得知他和沁蕊已经“分手”后,就不再收清晓的钱了。他说:“人家已经给咱花了很多钱了,现在你们已经散了,咱又怎好要人家的钱呢?”沁蕊觉得父亲的话有道理,她亲自向清晓转达了父亲的意思。清晓的目光有些黯淡,却没再坚持。于是,寄钱的责任就落到了沁蕊的头上。除去这1000元,和她每月为结婚积攒的300元,即使一个人生活,手头也已经很拮据了。自从丁天阳去了美国,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父母,也没有接到过他们打来的电话。他们太忙了,忙得顾不上沁蕊了。每当丁天阳问起父母有没有关照过她时,为了让远在大洋彼岸的他安心,她总是回答:“伯父伯母对我很好。”

来到厨房,她想为自己下一点挂面。她还没有学会做饭,只能天天用挂面方便面来填饱肚子。清晓曾经提议让她继续到学校的食堂来吃饭,两人继续“搭伙”。这个提议对沁蕊颇具诱惑力,可是一想到丁天阳对清晓的那份“敌意”,她还是婉言谢绝了。

在锅里放了些水,她试着去拧煤气的开关,可是拧了几次都打不着火。她想稍微加重些力气,可是刚一使劲儿,头部就一阵眩晕,紧接着的就是胃部的一阵搅动。四周的物体仿佛都在旋转,旋转得让她感到恶心。奇怪,她的胃一直很好,可是这几天却总是不舒服,似乎什么东西在顶着。她用手撑着墙,努力和胃部一阵翻涌的逆潮作战!天,希望不是胃病,这种关头,她禁不起生病。可是,那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她禁不住跑到洗手间,冲到马桶旁边,翻江倒海般地呕吐起来。

终于,她直起身来,觉得身体软绵绵的。她病了,她模糊的想,这燠热的鬼天气,她一定是中了暑。她挣扎着回到厨房,挣扎着给自己下了面条,又卧上两个­鸡­蛋。她知道自己应该吃点东西,虚弱的人是无法抵御中暑的。面好了,可是望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她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对着那碗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面注视了几分钟,她终于强迫自己拿起筷子,挑着碗中的几根面丝,挑了半天,却没有吃进一口。不知怎的,闻着往日喜欢的面条的香味,她又觉得刺鼻欲呕。这种感觉是奇怪的,未曾经历过的。她思索着,在脑海中筛着一个又一个可能引起呕吐的病症。突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地滑过了脑海——自己,是不是怀孕了?

沁蕊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手中的碗一下子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她下意识地取了笤帚,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却无法收拾起脑中那个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的“念头”。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例假了,她总以为是因准备考试导致的疲劳所至,现在想起来,是不是这个原因呢?天!如果是这样……她不敢想下去了。突然,她冲出了小屋,飞快的来到了对面的一家药店,买了两张早孕试纸。她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也知道这个东西向来很准确。回来后,她一头钻进洗手间,按照说明书上的方法进行测试。两分钟后,结果出来了,试纸上清晰地出现一粗一细两道红线。阳­性­!她,真的怀孕了!

沁蕊茫然地看着试纸上的红线,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她和丁天阳的爱情不仅开出了金钱菊般的花朵,而且结出了果实。从此,爱情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了,最起码,她的身体正在孕育着一个真实的“结晶”。可是,丁天阳不在身边,她应该怎样对待这份突如其来的“真实”呢?突然,她冲到电话机旁,抓起了听筒,不假思索地拨通了通向大洋彼岸的电话。她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丁天阳,他最应该知道这个消息,最应该帮助她拿个主意。她看了看挂钟,现在是美国时间的半夜两点,丁天阳应该在宿舍里。

果然,接电话的是丁天阳本人。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怎么?沁蕊,有事吗?”

“天阳,我怀孕了。”沁蕊低低地说。

“什么?”电话那头发出一声惊呼,声音中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沁蕊,”极度的惊愕使他的话语有些不连贯,“这是真……真……真的吗?”

“是的,我刚刚证实,”沁蕊坦白而求助地说,“天阳,我该怎么办?”

听筒那边有好长时间的沉默。然后,丁天阳长叹了一声:“沁蕊,你先把电话放下,咱们在‘MSN’里说。”

沁蕊放下了电话,打开了电脑。丁天阳没有立刻做决定,这让她的心头燃起了一丝希望。突然间,她就很想保住这个孩子了。这个孩子是他们爱情的印证,留住了它,她的生活就不再空虚,不再寂寞,不再只充斥着虚幻的身影了。至于没有结婚这一点,丁天阳肯定会有办法的。他可以请假回来和她完婚,可以让他的妈妈先承认和照顾这个孩子,可以……反正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要他和他的家庭肯承认这个孩子,她就有勇气把孩子生下来。而他们,又有什么道理不承认这个孩子呢?

打开“MSN”,满怀期待地等了一会儿,丁天阳的头像终于晃动起来。沁蕊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对话框,于是,她看到了一行比冰还冷的字:

“沁蕊,把孩子打掉。”

沁蕊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冰窖里。他居然不肯要这个孩子!“不!”一种母­性­的本能让她发出了最强烈的抗议,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一连串的惊叹号,每个惊叹号都像一个小小的拳头,砸向自己柔­嫩­的心脏。

“沁蕊,你不要任­性­!”对话框里又出现了一行文字,“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

怎么是唯一的办法?拿掉自己的骨­肉­有办法,保住自己的骨­肉­就想不出办法了吗?“天阳,你能不能回来和我结婚呢?”她开始把自己的那些办法一一提出来。

“不行!”丁天阳回复得相当迅速,“我在这里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不可能马上回来。而且,如果和你结婚,我的背景就复杂了,再想回到美国就困难得多了。这个出国的机会很难得,我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沁蕊知道丁天阳说得有道理,可是那一行行黑­色­的文字,还是让她觉得脊背发冷。她似乎看出了丁天阳话语背后的潜台词:“你和孩子都将是我的累赘。”“那,你能不能让你的父母知道这件事?让他们帮你拿个主意?”她又提出了第二个想法。

这一次丁天阳没有马上回复。可以看出,他是在考虑沁蕊的话。过了一会儿,沁蕊终于收到了他的答复:

“我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妈妈是一个传统观念很强的人,她无法接受这类败坏门风的事情。父亲也是如此,他们会把我骂得狗血喷头,也断然不会承认你这个儿媳­妇­的。”

败坏门风?沁蕊觉得自己已经冰冷的心又被扎了一刀。天!当初自己拒绝的时候,他是那样强烈要求和她“融合在一起”。如今,她终于孕育了一个“融合在一起”的生命,他却残忍地把这个生命从她的身体中剥离和扼杀,并称之为“败坏门风”。“丁天阳,”一种悲愤之情让她把键盘敲得啪啪直响,“你认为我是一个伤风败俗的女人吗?在占有了我的身体后,你就送给我这样一个头衔吗?”

“对不起!”丁天阳赶紧道歉,“沁蕊,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们的爱情来之不易,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毁了这一切。我所做的决定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着想。如果我的家庭不承认我们的关系,如果我们的婚姻没有一个灿烂的前程做保证,我们又怎能顺利地结合在一起呢?沁蕊,让我们都做出些牺牲吧。孩子,将来还会有的,是不是?”

一滴泪水终于从沁蕊的脸庞滑落下来,跌碎在键盘上。她知道,丁天阳是有道理的,也许,他的决定,是目前这种情况下最理智的选择。可是,沁蕊多么希望他的“理智”中带着点情感啊。“那么,谁陪着我去呢?”她终于屈服了,“我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我好怕,我不敢一个人去……”

丁天阳似乎沉思了片刻:“你可以让张经理陪你去。”

一种深深的失望绞痛了沁蕊的心脏。他竟然如此粗心,竟丝毫不考虑一个未婚女子的处境。“你想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吗?”她冷冷地回了一句。

“对不起,我太粗心了!”丁天阳又一次道歉,“那么,你就让你在广州的同学陪你去吧。你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反正,不要一个人去,我会担心的。做完后给我来个电话。明天我还有课。下了,再见!爱你!”

怎么?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吗?沁蕊觉得还有好多话要和丁天阳说。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丁天阳能陪她多聊一会儿啊。她想回复些什么,想在网络的那头留住丁天阳。可是丁天阳已经迫不及待地下了。沁蕊呆呆地望着那个灰­色­的头像,突然觉得好空虚,好失望。天气依然很热,但她却感到浑身发冷。她第一次感到,她和丁天阳之间,的确相隔得太远太远了。

站起身来,她又感觉一阵恶心。她用手轻轻地按着腹部,哦,这个在她身体里孕育着的小生命,她真的要将他亲手扼杀吗?不!她不忍心这样做!可是,他的父亲不要他呢!他的爷爷­奶­­奶­也不要他呢!沁蕊,一个未婚女子,她又能怎么办?又应该怎么办?没有人会告诉她,她身边竟没有一个亲人。哦,亲人!亲人!她想着,模模糊糊地想着。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拿了手提包,沉思着走出了家门。

十分钟后,她坐在了清晓的客厅里。

“沁蕊,”清晓丝毫不掩饰那种意外的惊喜,“你可好久没来我这里了。是不是又馋面片汤了?”

真的,自从丁天阳走了以后,她就几乎没有见过清晓。沁蕊仔细地打量着他。“清晓,”她由衷地说,“你比前一段胖了点,气­色­也好多了,连头发都比以前黑亮了许多,而且,你换了个新发型。”她伸手去摸清晓的头发。

“别动!”清晓赶紧闪开,“刚去发廊做好的,要是碰坏了,好几百元钱白花了。”

他的神态像是开玩笑,语气却相当认真。沁蕊虽然满腹心事,也被他逗笑了。她知道清晓向来注意自己的形象,但换发型却是第一次。“这个发型很漂亮,”她赞赏地说,“它让你你比以前更英俊和斯文了。我想全校的女孩子快为你发狂了。”

“那倒不至于,但整天追在我身后看这个新发型的人还真不少,我觉得自己快成外星人了。”清晓笑了笑,突然转移了话题,“沁蕊,我看你的脸­色­可不太好呢!是生病了?还是又不好好吃饭了?”

沁蕊突然低下了头,眼里露出惭愧之­色­。她用手反复揉搓着自己的裙带,不敢抬眼去看清晓。清晓,是她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可是,面对着这个和她年龄相当的男人,她不知道怎样开口。

清晓收敛了笑容,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沁蕊,无论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他的语气亲切而温柔,“我不敢说一定帮你解决,但是我最起码可以和你一起承担。”

沁蕊终于抬起了头。“清晓,我怀孕了。”她低低地,几乎耳语般地吐出了这句话。

清晓像一块石头那样僵住了。他徒劳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可是,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沁蕊,瞪大的眼珠几乎把眼眶撑裂了,目光中有惊愕,有痛楚,有怜惜,有懊恼,有恐惧,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受伤……那是沁蕊看到的最最复杂的目光,里面迸裂着几千几万种的情感。“天哪!”他发出一声模糊的,痛苦的低吟,似乎是梦中的呓语。然后,他像是突然承受不住似的跌坐在身边的藤椅上,双手捧住了头,把十指深深地Сhā在他新做的头发里。

沁蕊怯怯地走到他的身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清晓,”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该怎么办?”

清晓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的目光中,第一次带着一种强烈的责备,语气也变得激烈起来:“我不是提醒过你,不是告诉过你,千万不要……不要……不要和他……和他……”他指着沁蕊的手颤抖着,脸涨得通红,下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沁蕊“哇”的一下哭了出来。这是清晓第一次责备她,而且是那么严厉地责备她,可是这种责备却带着那么强烈的痛心和关心,带着那么深切的怜惜与疼爱。她甚至觉得这种带着火气的责备,比从大洋彼岸传来的那个冰冷的“爱你”要温暖得多。“清晓,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她泣不成声地,反复地说着那句“没有想到”,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没有想到什么。

清晓一下子慌了神。他一把抱住沁蕊,好像一个溺爱的母亲,抱着她受伤的孩子似的。他急切地、自责地、安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责备你,不应该对你那么凶!你没有错!没有一点错!是我错了!你别伤心,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一起想办法,一起想办法好吗?你别哭了,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他抱她、抚摩她、拥紧她,竭尽全力地安慰着沁蕊。沁蕊慢慢停止了哭泣。她不能不停止,天!自己怀了孕,居然是清晓的错!如果再哭下去,清晓不一定把多少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呢。“清晓,”她抬起遍布泪痕的脸,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该怎么办?”

清晓深深地吸了口气:“丁天阳知道吗?”

“知道,”沁蕊低低地说,“他让我把孩子打掉。”

清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他用手扶住头,身子摇晃了一下。“他竟然……”他咬着嘴­唇­,咽下了后面的话。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