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愿以偿中了我的算计。对了，是如我愿以偿的；她从而不情不愿的和我展开了交谈。小姑娘聪慧如斯，清楚就算再接着无视我，结果也会是喜欢的名著被我这个糟糕的编剧随意改写、胡乱弹琴，与此如此倒不如硬着头皮顺从我的心意来。

我和她迎来了休息时间，好心的服务人员特意给我们端来了茶和点心；我们两个并排坐在长凳上，白坐在我的右边，只要我不跟她搭话就自顾自喝着绿茶吃着曲奇，风度文雅，几乎可以跟社长媲美，不同于一些烦人的小孩子吃东西时会发出好大的声音，而且饼­干­渣会沾满嘴边特别邋遢。

“莎士比亚，你很喜欢他吗？”

我咽下一口绿茶，湿润了先前被锐音刺得生疼的嗓子，然后不客气的向白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能够熟读莎士比亚的名著已经不是值得称赞的程度了；她的戏剧才能更是首屈一指，全方面掌握各种人物形象，将角­色­的人格魅力完美表现并升华；如此水平甚至是戏痴估计也无法轻易达到。

“嗯，喜欢……”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白仿佛是以吃曲奇的方式咀嚼着短短的三个字眼；然后，送过来一道斜视的眼光，轻轻扫了遍我的面门，用上刚才没有结束的气息又吹出了数量稀少的几个单词，声音细微让人听不出那是疑问语气。

“那你呢？”

“我嘛，可是讨厌死这个老不死的家伙了！老不死四百年前写的作品，放到今天竟然还折磨了我们这一代一代可怜的学生。”

白的神情流露出一点意外，因为我一口咬定给出的答案与她预想中的不符。一个讨厌莎翁的人怎么可能会超级流利的将他所有的剧本倒背如流？少女心里的想法我很容易可以猜到，即便她没说出来，只是弱弱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慢着，可能我说的有点不全面nAd1(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莎士比亚这个人，至于他的作品我可是一向看好。虽然都是些难懂的陈词滥调没错，但是一旦演出戏来，那种超凡脱俗的迷人魅力真的有深深折服人的力量；我最喜欢的就是《奥赛罗》的最后一场戏，不仅震撼而且触人心弦。我想这点你应该也懂吧？”

当然我不可能否认四大悲剧以及四大喜剧等的实际价值，其实我讨厌莎士比亚的原因也非常肤浅，因为在初中的时候吃了这老不死的著作的不少苦，期末考试让一个分析《仲夏夜之梦》的作文给害惨了。对我而言，讨厌上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更何况老不死的他长了一张硬件不强的老脸。

听了我的解释白居然也赞同的点头，一边将左手握成拳头抵在嘴边，一边摆出深思的姿势；这小妮子原来是个左撇子。

“嗯，我懂……”

片刻后白发出了赞同的回答，简简单单三个字没有更多，无声的沉默象征着她孤立的心灵。我感受过这似曾相识的氛围，就是在昨日，她亲手毁掉自己的艺术作品之后，思绪仿佛如坠深渊的虚无。

我回想起了我原本找她要问的问题，于是说出了口。

“话说你……昨天为什么要将那副雪画毁掉？不是画的相当好吗？”

“不够好，太粗糙了……”

“那也不至于毁掉不是吗？”

“……”

好像白碰到了难以启齿的话题，表情略显­阴­沉，仿佛大雪过后的天空一样，十分不想说给外人听的样子，但似乎害怕我会重滔覆辙到处乱弹琴更加严重一点，最后还是决定要说了。她将双臂自然垂在胸前，低着头，同时也低沉着声音，尽量压低到让人就快要听不到的程度，开始动作发声器官。

“反正……也没人会看的、会看懂的……”

“你难道是想拐着弯讽刺我不是人吗？”

“没那个闲心……我，在发现你之前这么想的……”

“怎么会没人看？不是有很多同龄人在吗？他们当看到后一定会惊讶的nAd2(”

“……大家，都是群小孩子……只会画小人小狗娃娃……才看不懂我画的是什么，画中的含义是什么……光是这样还算好的，他们不但会嘲笑、贬低这幅画说‘什么烂东西，一点也看不懂’之类的话，而且……也迟早会破坏它的……反正早晚都要被毁坏，那么到不如……由我在刚刚完成后就亲自……”

白越说到后面脑袋垂得离双腿越近，剪成齐平的刘海不免遮住了一小部分­阴­沉的表情，随同一起降低的另有说话声音的幅度；“润物细无声”，如同诗篇中描述的那样安静。我没听见这句话最后的几个字，甚至分不清她到底是说了还是没说，但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概要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晰了。

“你……有自虐倾向吗？……”

“……”

我开玩笑的话语找来了白的一记白眼。说真的，我其实是想说厌世心理；白所呆的这个环境对于她而言，无非就是杂乱的­鸡­群，而她却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白鹤，价值观和艺术细胞不被认同，也难怪会产生这种充满负能量的暗面认识。

小孩子有一个专门用来形容他们的词汇是“童言无忌”，正因为他们会不暇思索不加润­色­的表达心中最直接的想法，正面的也好，负面的也罢，总之小孩子从来不对自己的言行举止多加整理，不欺骗自己的内心，不掩饰自己的心情，属于时时刻刻忠于自己欲望的团队。当小孩子们每逢遇到自己喜欢的、认同的就大肆赞扬，而讨厌的、不理解的则不分青红皂白的遭到他们的贬低。

按照大人们普遍的说法，此等­性­格便被定义成是“幼稚”或“不成熟”nAd3(

由于小孩子们对所谓的伦理道德、社会交流尚未有过深层的认识，所以说实话，很可能这个世界上对其他个体进行过最多人身攻击的人群就是小孩子；他们可以说是最接近于人之本­性­的人类、最真实的人类，因此无论善良或者丑恶的方面，双双都会淋漓尽致的体现在言行举止上。

综上所述，排斥与本身不相同的个体，拉帮结派依靠壮大势力排挤他人，执行人身攻击时失去应当的分寸，和以伤害他人为乐趣的种种情况，会在现实中发生也不是没有可能。白就是那可怜的受害者，鹤立­鸡­群的结果无疑是被群啄致死。

嘛，能理解她的感受真是我的悲哀，毕竟同为天涯沦落人，我也曾经历过那样的处境；因而，这时候适当的给予点安慰绝非是必要的，但意图却没那么明显，我一边说着不太像是关心的话一边将手放在白的头上，摩挲她柔软的头发。

“呐，那以后画出来给我看行不行？”

“……请别碰我的头……”

我的手很快被眯着眼睛表现出不爽的白拨了下去，似乎不太喜欢被人摸头，估计是觉得那样会很孩子气的样子。小姑娘的­性­格是典型的蛮横又娇羞，虽说在表面上映现出反感，实则受到慰藉心中有不小的感动，只见她打掉我的手后很快就把头扭到了相反的方向，从她的侧脸我可以看得出有害羞的颜­色­，十分可爱的一点点红润。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给你看也没关系……”

“是吗，那么明天就画给我看吧。”

“明天就！……”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的说……”

“那么就约定好了，明天下午到自由活动的时候，就到之前那个露天餐厅来吧。今晚听说又要下大雪，正好明天有新的积雪在那里。”

白犹豫片刻答应了我的邀请，或许只是在做无谓的心理斗争罢了；她其实也是想把自己的作品展现给懂得欣赏的人看的，不过在彻底忠于欲望的道路之前刹住了车，必须还得先确保一下安全才敢驱车行进。眼见从我的神情中读不出半分邪念，白终于才动了心，接受了我向她抛出的橄榄枝。

这样一来，我算是勉强取得了她的信任，但是还不够，需要再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