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伏案工作的温朴,并没有坐不住,他只是往苏南房间里瞅了一眼,就接着忙手里的活。
现在不争气的干部越来越多,以往苏南在这种事上没少发火,温朴在左一次右一次的观察中,连猜带琢磨地就得到了应对要领。
刚做苏南贴身秘书时,温朴对领导发的这种火气,缺乏有效应对经验,不是慌慌张张地围着领导瞎转悠,就是结结巴巴地叫苏部长、苏部长,有一次在信息自动化控制中心,苏南生一个花心副主任的气,气得脚底下都站不稳了,温朴唯恐苏南情绪失常,导致血压升高,出现意外闪失,急忙抢步上去,扶了苏南一把,哪知正在气头上的苏南,非但不领情,还急赤白脸地甩开他,把心里没发出来的火烧到了他身上,吓得他两条腿都软了。
后来经历多了,温朴也就悟出了一些道道,其实领导发泄的这种火气,不是泄私愤的火气,而是恨铁不成钢的火气,这种火气一旦上来,领导自己也压不住,必须一古脑发泄出来,尤其是在公众场合,领导的这种火气里,往往还会掺杂一些激|情,而激|情这东西富有穿透力,很容易让当时站在领导周围的下属,从领导这富于激|情的恼火中,感悟到领导对落水人才的爱恨程度,这样一来,领导的苦心也就昭然若揭了,比领导平时在报告里、讲话中、谈话时惜爱人才更生动也更具有真实的感染力。
领导是人就有办法接近,领导要是神就不好伺候了。这是一些秘书时常在背后嘀咕的一句心得体会。不过温朴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苏南当成神伺候,他认为自己跟随的人,是个拥有工作阅历和人生经历的资深领导,偶尔也是个默默孤独的软心人。
有关秘书与领导之间的关系,朱桃桃有过很贴切的比喻,她说秘书就是领导的鞋带,紧了不行,松了也不行,得找到让领导舒服的那个尺度。
领导内心深处的寂寞是领导人格上的隐私,不会随意公开,因而无助,这一点当秘书的必须时刻清醒,不然很容易触犯低级错误。这是温朴的解读。
苏南的脚步声过来了,温朴这才不紧不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赶在苏南右脚迈出屋门的一刹那,把两条服务领导体贴领导的目光,准确无误地送到了苏南的眼皮子底下。
苏南脸色灰不溜秋,他让温朴找一张去年的《领导时报》,就是整版报道河南局那个常务副局长先进事迹的那一期。
蚂蚁毁大树,舆论乱人心,贪婪毁前程。苏南带着怨气说。
温朴身上一紧,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阵阵麻痒,尤其是在幻觉中看到从苏南嘴里爬出来的一群蚂蚁正在向自己靠近时,心里那阵麻痒,就又加重了一下,但他嘴上没乱分寸,说,苏部长,找到后我给您送进去。
苏南叹口气,扭头回去了。
苏南是个有心人,平时他阅读过的报纸、简报、参考和资料之类的文字东西,觉得有必要存留一下,就在那些东西的右上角打一个勾交给温朴,温朴就会细心分类存储。书包 网 想看书来
首长秘书 第九章(2)
感觉中的蚂蚁消失了,温朴心里恢复了平静。
在储存资料上,温朴做到了细心和讲究,刚才苏南一说出那张报纸的名字,他的反应就到位了,知道那张报纸放在了哪个资料盒里,马上就能拿出来。但是他没有及时出手,而是故意把领导的办事节奏压下来。照苏南现在的情绪分析,他想看那张报纸的真正意图,十有*是想稳定一下自己纷乱的内心,在一个曾被他看好的后备人才的闪光事迹中,与这个后备人才完成一次精神意义上的再见,除此外,不会再有任何实际意义,这一点温朴是吃准了的。
凡事不走脑子,程控设备一样照领导的吩咐去做事,这种奴仆似的秘书,领导用起来尽管顺手,但不容易被领导放在心上,因为领导的心情是变幻的,移动的,领导在某时某事上的失常情绪,领导自己往往不好把持,过后没准还要后悔,所以说秘书这时就有必要站出来,巧妙地引导一下,有时只需拐那么一个小小的弯儿,兴许就能把领导偏向的心情正过来,从而避免领导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和感情,温朴管这叫贴补丁。
温朴蹲在文件柜旁,津津有味地翻着一本画报。其实苏南要的那张《领导时报》,他早就找出来了,这会儿就放在脚边。
苏南那边没什么动静,温朴就在画报上蹭时间。
后来企业资产管理局一个处长打来电话,说是这就过来,送苏部长要的一份文件。
文件送来了,这是一份旧文件,内容涉及当初东升工程总局一分为二的若干政策性意见。
温朴看了一眼地上的《领导时报》,拿着文件进了苏南的办公室。
苏南接过文件,拿来花镜戴上,并没有提起他刚才要的《领导时报》,温朴松了一下眉梢。
苏南翻了几下文件,就放到了案头。
温朴见状,不失时机地拿与这份文件相关的事情来分散苏南的注意力,他说,苏部长,明天下去的事都安排好了,您还有什么补充指示吗?
按照工作日程安排,苏南明天要去东升,检查一局和二局大重型施工机械设备完好率和闲置情况。
苏南摘下花镜,掐住太阳|茓揉了几下,然后注视着身边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贴身秘书,一反常态地说,干到明年,我就到站了。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两件事,一是一局和二局到底能不能合?怎么合?什么时间合?再一个就是想你未来的落脚地,你跟随我的时间不算短了,我是应该考虑安排安排你了。小温,说说看,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意向选择?
温朴神色似惊非惊,只是目光有些捧不住苏南的脸。
苏南明年要退下来,温朴早有思想准备,他知道苏南在退位之前会给自己安排好退路,然而却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话也说得这么直接。
温朴镇静了一下,看着苏南说,苏部长……
苏南离开皮椅,背着手说,有相中的地方,就说说,高一点也没什么,能让我看出你的自信心嘛。另外还有一种假设,那就是一局二局合并了,你的思路也可以往未来的新总局上靠靠。
温朴收拢两腿说,苏部长,我听您安排。
苏南换了一脸笑容道,你呀——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又说,好了好了,这个事今天就先说到这吧。小温,东升那边,你都布置好了吧?
温朴忙说,苏部长,按照您的指示,都安排好了。
苏南叹口气,把话又巧妙地从他刚才那个假设上绕了回来,就事论事地说,两个亿,究竟是给一局还是二局,或是两家对半分摊,在这件事上,我想让你多操点心,锻炼锻炼嘛,这是个机遇。等从东升回来,我要听听你的看法。
首长秘书 第九章(3)
两个亿不是件小事,温朴这回没能吃透苏南的意思,但他还是点点头。
下班时,有人拉温朴去吃客家菜,温朴搪塞掉了,匆匆往家赶。
朱桃桃晚上有饭局。温朴到家后,拿出冰箱里的绿豆粥,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喝下去就进卧室倒在了床上,显得心事重重。
虽说这次他揣摸不透苏南在两个亿上是要刮风还是下雨,但有一点,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便是苏南有可能以两个亿为背景,把自己放到东升去,他那会儿在办公室里说的一番话,其实就是给自己的一个公开暗示。
温朴翻翻身,把两只手垫到头下。他自问,假如去东升,自己将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自己一个正处级秘书,能顶替正局级的李汉一和袁坤吗?要是打下手的话,有可能给他俩中的哪一个打呢?正想着,有电话打进来,温朴翻身滚过去接,那边是袁坤,询问苏南明天的行动日程有没有变动,温朴说没有。
袁坤说,我这边都准备好了。
温朴想想说,袁局长,苏部长明天下去,也就是转转,不会拍什么板,你得沉住气。
袁坤笑道,两个亿,有你老弟在北京托着,我在东升就有一个亿的底了。
温朴打哈哈说,我要是苏部长,两个亿都给你。
袁坤话题一转问道,苏部长能住我这里吗?
温朴反问一句,你说呢?
袁坤出了一声怪动静说,我说老弟啊,也不知部里到底打不打算把一局二局和了,要是有合的打算,还什么一个亿两个亿的,我也就省心了,李汉一也就省事了。
温朴想合不合这事,眼下还在苏南嘴上假设着呢,自己哪敢随便开口,于是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我要是领导肚子里的蛔虫就好了,袁局长。
袁坤笑道,算了,合不合是领导的事,不关咱们的事,咱们不说了,还是回到明天的事上吧。明天中午,我要露一手。对了,明早你们几点出发?噢,八点钟,好好好,那就不打扰了老弟,明天见!
放下话筒,温朴起身下了床,去准备明天出门要带的私人用品。往包里装飞利浦电动剃刀时,温朴心里动荡了一下。
这个电动剃刀是苏南从国外带回来的,那会儿没拆包装就送给了他。
此时一想到明年就要告老还乡的苏南,温朴禁不住有些伤感,一些往事就从记忆里涌了出来。
苏南这一生,走得也是坎坎坷坷,天灾人祸,车祸水祸,大病小病,一次次死里逃生。两次婚姻,两个女人,都没能在他生命里扎下根,原配夫人八十年代死于脑溢血,后来的小夫人跟他过了不到五年,就给食物中毒拿去了性命。与原配夫人生的一儿一女,如今都在国外安了家,很少回来。眼下苏南的生活起居由一个五十多岁的保姆照应。再说工作上,更是不省心,风风雨雨几十年,忧事愁事麻烦事不断,有时来了意想不到的惊险事,他自己都把握不好自己的命运,就说前年东港油库那场大火吧,尽管没能把他一生的荣誉烧光,但他常务副部长的权力却给火化了,事后几个副部长重新排位,他排到了第三的位置上。
东港油库是苏南的安全责任承包点,前年七月里的一天,油库东4号罐遭雷击起火,伤亡数十人,有关部门派下了联合调查小组。一开始,事故起因的说法很不统一,有说天灾无奈,有讲主要领导安全意识淡薄是引发生这场大火的主要原因,苏南没能顶住前后左右的压力,病倒了,住进了东升职工医院。苏南很内疚,他在病床上等待组织对他做出处理。
人倒霉,放个屁都砸脚后跟,苏南在这件事上算是体会到了权力者背运的滋味,因为这时节部里有了众多传闻,讲上头可能要把苏南挪出京城,去一个边远省份的一家亏损大企业挂闲职,还有人讲苏南这回算是干到头了,某个二线调研员的位置都给他准备好了……就在苏南面对外界种种猜疑,而自己又无力回天的时候,温朴及时把一份《东港油库事故调查分析报告》送到了有关部门。数日后,苏南对东港油库这场大火所担待的责任面,一下子被报告缩窄了,命运意外出现了转机。
温朴为这份四万余字、有理有据的科学鉴定分析报告,没黑没白花费了大量心血。他先是在事故现场搜集第一手资料,先后跑了气象局、矿山机械局,以及有关研究所、设计院、产业协会、金属设备检测中心、地质勘察大队等单位,千方百计淘弄各种相关数据,然后在油库又走访了二十余人。记得他驾车返京那天是一个雨夜,进京后他没有歇息,马上又与妻子朱桃桃开始了新一轮串跑,什么校友熟人老关系,两人关系网上能用上的人,差不多都用上了,最后请出多位资深的专家学者,用科学眼光透视这场大火的起火原因,最终讨到了“进口避雷针设计安全系数不符现场地势陡度是造成东港油库失火主要原因”的科学鉴定不说,还顺手牵出了一桩降低进口设备质量标准、收取外方公司贿赂的大要案。
灾难过去,温朴去东升职工医院接苏南出院那天,苏南让病房里的局长、处长、院长们先行离开病房,他打算用官场上一种敏感的礼仪,无声地告诉那些先离开病房的人,他要对秘书温朴隆重致谢。副部长就是副部长,考虑到了隆重致谢,也还顾及到了场面自然,不然故意作文章的痕迹就太明显了,别人看了心里会不舒服,温朴怕也是消受不起。
那天出病房时,苏南把握着步点,等走到门口时,很随意地顿了一步,这样一来就把后面的温朴,很自然地让到了他前面,等温朴反应过来,意识到不能走到领导前面并想重回原位时,却是来不及了,苏南没有给他留出回旋的余地。苏南在处长、院长、局长们眼皮底下,完成了他的答谢心愿,把他的心里感激,巧妙地变成了富有象征意味的行动。以往跟领导外出,温朴和随从们才会用苏南刚才使用的那种方式请领导先出门或是先进去……
温朴摸着下巴,打开飞利浦电动剃刀,嗞嗞啦啦推扫着下巴上短硬的胡茬。
首长秘书 第十章(1)
天色晴好,没有风,奥迪驶出收费站,盘上高速公路,箭一样射向东升。
别走神!苏南毫无由头地提醒温朴,他今天似乎有点担心什么。
温朴一脸轻松,回了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老人家,我敢拿您开玩笑嘛!
苏南欠欠身子,回味着他这句话,心情一下爽朗起来。
温朴的车子开得很稳,苏南感觉很舒服。不经意间,苏南发现温朴的黑发里藏了几根白发,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这时奥迪轻轻摇晃了一下,温朴超过一辆白色马自达。
苏南瞥一眼车窗外,心想日后把温朴安排到东升,也算是对温朴的爱护和重用了。
温朴从后视镜里瞄了苏南一眼。
苏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额上的抬头纹,从秋野里缩回目光,沉浸在往事之中。
一辆银灰色新款奔驰追上来,飘飞一样超过奥迪。
温朴活动一下脖子,心想到东升后,得叫龚琨找人给自己做做按摩。温朴心里明白,苏南会去职工医院的,因为中药浴和保健按摩他很喜欢。
一想到龚琨,温朴就想到了许多往事,他曾在这个女人身上作过文章。那年苏南下来看病,意外与龚琨邂逅,温朴当时就站在一旁,他感觉这个身段修长、眉眼秀气的女人比自己大不到哪去。那次龚琨告诉苏南,她是半年前从原水调过来的。那天回病房后,苏南情绪不错,跟温朴说他是十几年前在原水大会战指挥部认识的龚琨,那时的她还是个毛丫头,整天在医疗队里叽叽喳喳。再往下,苏南讲了一大堆有关龚琨的笑话。这以后苏南再见龚琨时,龚琨肩上的担子就加重了,她当上了副主任,负责干部住院部这一摊工作。又一次苏南下来体检,龚琨对苏南和温朴表示感谢。当时的气氛很微妙,苏南从温朴脸上,读出了一些很特别的东西,接着心里就有数了,风趣地说,小龚啊,部里要是评选十佳伯乐,我想你一定会投温秘书一票。龚琨红着脸,一抿嘴唇道,苏部长,你们当领导的都是伯乐。苏南乐呵呵说,伯乐也是年轻的比我们这些年老的有为呀!龚琨的脸更红了,溜了温朴一眼,温朴就说,苏部长,我听说龚主任现在是医院里的顶梁柱了。龚琨又看了苏南一眼,样子有几分忸怩。
奥迪弯下高速公路,驶出收费站,温朴一眼就认出停在前面路口的奥迪是袁坤的专车。
温朴心说袁坤这是在搞什么名堂,昨天他在电话里说今天中午要露一手,看来他这一手还挺神秘。
苏部长,咱们去……温朴话到嘴边就打住了。
其实这次下来住哪里,按理说温朴昨天就应该请示苏南,而昨天温朴没有请示,并非是他把这件事忘到后脑勺去了,他昨天想到了请示,然而想到了请示却没有请示,则是因为他在准备请示的一刹那,大脑受第六感觉支使,就把请示的话停在了嘴边,意识到嘴边上的这个请示,明天到了东升再出口也为时不晚,或者说是恰到好处。
苏南接上话,这回不住皇京也不去多景多,直接到医院。这几天不舒服,我要好好查查。
职工医院在东升的地位比较特殊,行政和人事不属一局管理,也不在二局的幌子下,架着副局级的牌子,直接听部里吆喝。
温朴点点头,不再多言多语,打方向时,他从倒车镜里瞄了一眼跟在后头的奥迪。
车子进了城区,眨眼间就开到了职工医院门口。
门卫小窗口拱出一颗头来,大概是认出了这辆车是谁的车,才没问什么就打开了电动栅栏门,温朴按下喇叭,把车开进去。
首长秘书 第十章(2)
李院长一见苏南,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他吃不准苏南突然赶来是要检查工作还是看病。等听了苏南的几句话后,李院长的心才踏实下来,紧忙招呼人去收拾203病房。
203病房是双套式病房,里外两间,外加一个宽敞的会客厅,装修得很讲究,空调冰柜彩电也是一应俱全。203病房可以说是苏南的专用病房,平时他不来住,那把门锁是不会轻易打开的。
温朴把苏南送到203病房,然后找了个空儿来到一楼,掏出手机打通袁坤的手机。
温朴说,袁局长,我们到了。
袁坤道,我知道你们到了,在医院呢。
温朴迈出楼说,下回再跟踪,你最好换辆车。
袁坤嘿嘿笑道,露马脚了。
温朴说,什么行动?
袁坤道,也没什么大动作,就是想招呼魏市长搞点声势,给苏部长接风洗尘,你看行吗?
东升市的魏市长,温朴认识,魏市长出面设局,这让他一时不好表态,于是问,通知李局长了吗?
袁坤说,我这就跟他联系。
温朴说,那好吧,我这就去跟苏部长说说。
李汉一接过袁坤的邀请电话,点了一支烟,坐在转椅上,若有所思地抽着。他想魏市长请客,说白了还不就是魏市长用地方政府的面子搭台,袁坤用一局的钞票唱戏!虽说前阵子两人在大都乐上磕绊了一下,但终究是没有伤到筋骨,再说大都乐后来让一个新疆老板接手了,这事大小都是画上了句号,所以说袁坤这时招呼魏市长过来捧场造势,魏市长要是不来的话,多少会有些故意找袁坤别扭的嫌疑。
不过李汉一并没把袁坤这一手放在眼里,他心里明镜似的,清楚袁坤这么张罗都是冲着那两个亿去的。李汉一笑笑,他觉得一顿市局两家联手操持的饭局,似乎在两个亿上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此时此刻让他费心的倒是苏南这次下来,究竟要走几步棋?苏南到了东升就一猛子扎进职工医院,此举无非是向自己和袁坤表示,此行东升,他在两个亿上保持中立态度。
李汉一喝了一口茶水,心绪在两个亿上悠悠打转。两个亿这块肥肉,自己能否咬上口,他还不敢给二局打保票,但他觉得自己获胜的面,可能要比袁坤大一些。首先从能力上说,自己被苏南领导多年了,自己在工作中有几把刷子,老领导是摸底的。再讲自己跟苏南在感情上的温度,他袁坤也不好比,自己早在数年前就为苏南献过身。
那时苏南还是部工程审计局局长,而李汉一也仅仅是个副处级干部。那是个夏季,苏南在东升听完工作汇报后,由李汉一一行人陪着去河南工地现场巡视,结果车走到半路一个小镇上抛了锚。时值日落,一行人不得不打乱既定安排,在小镇上过夜。小镇很小,不繁华,他们下榻的小旅店,昏暗潮湿,摆放两张木板床的双人间,就算是上等客房了,李汉一跟苏南住在一起。店里没有蚊帐,发给的劣质蚊香又不能点,因为苏南闻那味过敏。将就着躺下后,苏南的身子刚把床板焐热,就被蚊子叮咬起来了,拉灯下床,噼噼啪啪拍打蚊子。李汉一也遭了叮咬,一条腿挠红了大半截。也咬你了吧?苏南问。李汉一一骨碌下了床,挥着枕巾边扇边说,咬了苏局长。打完一圈,两人重新上床躺下,李汉一在黑暗中说,苏局长,您裹上单子,等睡着了,就没事了。许是后半夜,苏南开灯下床小解,迷迷糊糊中,看见李汉一挺尸一样瘆人,待走到他床前,才看清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碎花裤衩,胸上、胳膊上和大腿上,粘着许多鸟屎似的小黑点。苏南眨眨眼睛,盯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李汉一身上那些鸟屎一样的小黑点,原来是吸饱了血,懒得再动的蚊子。许多年过去了,那些吸饱了李汉一鲜血的蚊子,依然没有飞出苏南的记忆。
首长秘书 第十章(3)
李汉一又点了一根烟,抽抽吐吐来到窗前,朝远处眺望。
在东升地面上跟袁坤争高低,他有耐心和信心,他知道这些年来,自己与袁坤总是在最后一步棋上论输赢,自己压根儿不会在一件事的序曲上耗费太多的精力。就说针对苏南这次下来检查大重型施工机械设备完好率和闲置情况,袁坤紧着做面上文章,收缴车辆设备搞展览。而自己的劲呢,都使在了市场上,尽可能把闲置的东西都租赁出去。
那天办事回来路过一局,李汉一就去了袁坤办公室闲坐。
袁局长,李汉一说,听说你管理闲置家伙有创新之举,我是跑来取经的,您给念念吧!
袁坤嘻嘻哈哈说,我那做法,充其量是笨鸟先飞,不像你老兄肚子里装着五湖四海,能跑护卫舰驱逐舰航空母舰。
李汉一说,一场海啸下来,你说的那些舰,可就全都变成破烂了。我说老袁,你这回笨鸟先飞,该不是给我李汉一上眼药吧?
袁坤大笑道,你得红眼病了?没有嘛,没看到你眼红吗?
李汉一说,快红了。
袁坤扬起头说,行了,还说啥呀,你老兄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些年里,我可是光挨晒了!
李汉一摆摆手,这才坐下来。
袁坤接着说,老兄,你们二局不愁吃不愁穿,我看你们就发扬发扬风格,往回缩缩手,叫我们一局也过过年嘛。
李汉一道,老袁你这话就有毛病了,你们一局是老大哥局,要说发扬风格什么的,理应是大哥局让小弟局嘛。
袁坤嘿嘿一笑,凑过来说,其实要我说呢,一家一个亿,皆大欢喜,也不知苏部长有没有这个打算?
李汉一一听袁坤把话说深了,就冲着乜斜他的袁坤只笑不语。
袁坤摇头感叹道,争来抢去,弄来弄去,到头来一局也是陪练的角色啊,上不了赛场。
李汉一摊开双手说,我说老袁,你就甭跟我卷刃了,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能量,我心里还能没个底数?
袁坤摸起桌上的烟说,你就拿我当泥巴,捏着玩吧,还有你老兄那口牙,不露出来没什么,露出来了就能咬铁嚼钢,可我袁坤浑身上下,就剩下嘴皮上这点劲了。老兄啊,再这么耗下去,我看咱俩,终有没蛋可扯的那一天。
李汉一哈哈一笑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看到啥时候,咱们都是扯蛋的朋友。
袁坤晃晃头,刚想开口,忽听窗外压来一片稠密的车笛声,窗玻璃都震嗡嗡了,两人匆匆对视一下,不约而同来到窗前探望。
一局办公楼前的空地上,停了一大片各式各样的摩托车,阳光下铮铮闪烁。骑手个个戴头盔,目光推着目光朝楼上张望,像是送来给领导检阅。
李汉一感觉洪亮的喇叭声,旋着旋着就旋成了一个无形的大声球,在半空滚来滚去。突然间,笛声止息,继尔复起,响响停停,停停响响,李汉一嘟了一下嘴,困惑地问,我说袁局,你这是搞什么演习?
袁坤捏着下巴,突然想起了几天前上午接到的一个电话,打电话的男人火气十足,说你袁局长要是再不管青年小区的车棚,我们就到局里示威。
李汉一看着袁坤,袁坤苦笑一下,打电话叫后勤处孙处长上来。
时间不长,孙处长气喘吁吁跑来,见李汉一在,匆匆打声招呼,惊虚虚来到袁坤办公桌前。
我说孙处长,刚才李局长问我,外面的人搞什么演习呢?袁坤笑着开口。
孙处长脸色一僵,弯着腰说,嗯……
袁坤撇撇嘴问,怎么,孙处长中午没吃饭?
孙处长的脸上更不是色了,腰也一再往下塌,讷讷地说,青年小区里的绿化草坪,市环保局不叫铲。
这时窗外的喇叭声,嘀嘀哒哒响得节奏鲜明。
孙处长急得直嘟哝,可怎么办呢?
袁坤脸一绷,大巴掌啪地落到办公桌上,气哼哼说,问谁怎么办?问我?那要你干什么?去去去,你出去跟他们解释,二十分钟内不把人给我轰散了,你就回家睡大觉去吧!
孙处长点了一下串头,灰溜溜去了。
李汉一望着袁坤,笑道,杀鸡给猴看吧老弟?
袁坤甩手道,老兄,你怎么能是猴,您是东升一虎啊!
这时电话铃响了,袁坤回身去接。
李汉一审视着他的半张脸,想到部里那两个亿扶贫工程,日后真要是落到东升的话,而且一局二局也不往一起合,那自己与袁坤在争食上的较量,想必不会像以前跟他争夺别的东西时那么轻松了,两个亿,毕竟不是个小数目,袁坤就是吐血,也得吐到两个亿上。
袁坤一脸不耐烦地对电话里的人说,老弟啊,你就饶了我吧,我要是有那个能力,还能让你着这份急?上这份火?
李汉一猜测,给袁坤打电话的人,可能是市里的什么人。
李汉一接着想,虽说这几年里袁坤贴苏南不如自己贴得瓷实,可他跟温朴来往神秘,温朴的能量是没人敢小视的,天知道日后在两个亿扶贫工程上,温朴会替袁坤使多大劲。再往深处琢磨,到时面对两个亿,就算自己再有自信心,可是一剑封喉的绝招,也还是不会轻易找到的。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能吃准,那就是到时谁在两个亿上对苏南行贿,谁就会栽跟头,等于帮苏南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儿,因为前些日子进京与苏南探讨两个亿扶贫工程的可能性时,他从苏南的话里,感觉到了这层意思。
李汉一觉得,面对那两个亿,眼下最理智的办法是以静制动,一边等上面决策,一边留心袁坤的一举一动,只要自己能沉住气,把脚下的路走稳了,想必袁坤到时会给自己制造出四两拨千斤的破绽!
首长秘书 第十一章(1)
魏市长给苏南设的局不小,摆了四桌,市局两家的显赫人物差不多都来了,几桌人闹闹哄哄,吃到一点多才收场。
苏南疲倦得不行,一回到病房就上了床。
两点半钟的时候,有人敲门,躺在外间沙发上的温朴坐起来,揉着眼睛,穿上鞋去开门。
来人是龚琨,怀里搂个雪白的纱布袋,温朴知道这袋子里装了十几种泡浴水用的中草药。
苏部长休息哪?她放轻了步子说,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回来这么早呢。
温朴冲里间一呶嘴说,今天散场早,龚主任。
她把药袋子放到茶几上,动作轻盈地坐进沙发。
闻着浓浓的中草药味,温朴做了个解乏的动作。
累了?龚琨说,累了我给你按摩按摩吧,温秘书?
此时温朴很想按摩,但他下意识扫了一眼里间的屋门,强作精力充沛的样子说,没什么,习惯了,谢谢龚主任。
沉默一阵后,她吞吞吐吐问温朴,能不能帮她销一些磁疗床垫。
温朴知道磁疗床垫是怎么回事,那东西价钱很贵,双人的超万元,北京传销它的人不少,温朴的一位朋友,就曾找过他帮忙,说是利润部分砍半分,温朴嫌麻烦推开了,他没工夫挣那份外快。
温朴糊涂着脸问,磁疗床垫?
龚琨就把磁疗床垫介绍了一遍,最后说,跟你开这个口,实在是不好意思温秘书,我正在凑钱买商品房呢。
温朴抬起目光说,买商品房?
她嗯了一声,仰着伤感的脸说,大上个月,我离婚了,儿子和房子都判给了他,我现在住在单位的单身楼里。
温朴机械地点着头,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了。
她搓着双手道,要是麻烦,就算了,我这也是试一试的事,无所谓温秘书。
温朴从冰柜里取来一听银果汁,递过去说,龚主任,你要是客气,我倒不好意思了。
她接饮料时,眼圈有点红,还咬了咬嘴唇。
外面是小龚吧?苏南的声音传出来。
啊,是我,苏部长,给您送药袋。龚琨慌忙站起来。
苏南已经走了出来。
这时温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钟点,说是去李院长那里办点事,就大大方方地离开了病房,七拐八绕地来到了院长室。
李院长说,坐坐坐,温秘书,回来这么早?
温朴道,市长下午有会,再说苏部长也累了。
几句闲话抹过嘴唇,温朴问,李院长,龚主任住单身楼了?
李院长下意识摘掉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看着温朴点点头。
温朴又问,李院长,医院的房子,挺紧张吧?
李院长会听话,接住温朴的话茬,愁眉苦脸地说,唉,我是想给龚主任解决眼前的困难,可我这里是僧多粥少。平时跟袁局长李局长说说笑笑可以,可一到正经事上,事情就难办了。嗨,温秘书,不是我发牢骚,现在我这里真是成了三不管的地界。
医院职工的住房,由一局和二局五五分担,三家为房子的事,年年扯皮。尤其是最近,扯皮扯得更厉害了,原因是福利房基本叫停,房改计划正在制订中,以后年轻职工再住房子,就得拿钱买了,尽管到时不会完全市场化,但毕竟是要掏腰包了。
李院长说,温秘书,这事我想你找找袁局长李局长说说,可能问题不大,房改还没开始呢,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温朴笑笑没接话,李院长脸一热说,惭愧惭愧!
走出院长室,温朴心里嘀咕着四个字,歪打正着!嗯,现在倒是可以借房子的事,往两个亿的方向拉袁坤一把。这次下来,言行谨慎是必要的,但多多少少也得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对袁坤关照关照,这样也好让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在两个亿上,其实一直是在替他动脑子,不然他容易起疑心。温朴现在深有感触,官场上,人之疑心是把刀,这把刀会随着疑心的加重而越磨越快,越快刀锋上的寒气也就越重。
首长秘书 第十一章(2)
温朴摁着手机走出了医院。
骄阳烈烈,热浪推人,温朴快步奔到一片树阴里。
嗯,是我,袁局长。温朴说,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袁局长?医院的龚琨龚主任,已经离婚了,没房子住,搬进了医院单身宿舍,生活很不方便,我想你有可能为她解决一下这个迫在眉睫的困难。
袁坤道,啊啊,没听说呀,老弟——
温朴一听他嘴里转球,便在心里骂了一句榆木疙瘩,于是就在话里别着一股劲敲打说,那你现在听说也不晚啊袁局长,等到你们的房改计划出来了,也许真就来不及了。
袁坤笑道,是是是,老弟,等走到那一步,谁都没机会了。
温朴一听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在心里骂了一句猪脑子,旁敲侧击道,都看着当领导风光,我看当领导就是个麻烦事,你说是不是呀袁局长?
袁坤一回味,终于醒悟过来,急忙说,为职工服务,不麻烦,不麻烦老弟。
温朴说,那我就等你话了老兄。
放下电话,袁坤就越发开窍了,进一步领悟到了此时此刻给龚琨解决一套房子的重要性。
认识一到位,往下袁坤就没再犹豫,打电话把后勤处孙处长拎到办公室,问他现在还有几套装修好的两室一厅公关房。
孙处长想想说,二小区还有四五套。
袁坤说,挑一套合适的,把钥匙送来。
孙处长频频点头说,好的好的,袁局长。
袁坤挥挥手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办吧!
孙处长刚走到门口,袁坤喊住他,吩咐说,顺便给配几件家具。
孙处长转着眼珠,半天才开口问,袁局长,那标准……
袁坤一脸不耐烦地说,这还用我废话?你总不会去当铺买二手货吧,我说孙处长?
孙处长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咽着唾液往外走。
处理清这件内含某种机遇的房子事宜,接下来袁坤想给运输公司潘经理打个电话,提醒他要看好摊儿,苏南在东升期间,没有十万火急的事,集中的车辆设备不许出公司大门。
可以说,为了应付苏南这次下来检查,袁坤动了很多脑子,才想出了应对良策,就是叫潘经理在公司内腾出一块水泥地皮,大小比着足球场来,用钢管角铁石棉瓦等建材,临时搭了个大棚子,罩住足球场,然后把局属各二级单位闲置的汽车、吊车、铲车、拖车、检测车、抢险车、通讯车,工程保障车、以及推土机、挖沟机、钻孔机、发电机、电焊机、通风机、压缩机,这么说吧,但凡是有轱辘的东西,统统集中到足球场上,然后从劳务市场找来一大群做零活农民工,把这些铁家伙洗刷几遍,使得它们都有了闲而不败的外观。
那天,袁坤去察看,当人离那片有光有色的钢铁群还老远时,他身上的血液就涌动起来,激动得比比划划,不住地说好好好,有气势有气势。等兜了一圈,袁坤的粗眉毛拧起来,心说怎么还空了块地方?这不是破坏整体气氛嘛。他心里有小九九,觉得闲置的东西越多,就越能显出吃不饱的样子,而越是吃不饱,日后才越有理由贴近两个亿(在两个亿扶贫工程能不能成为现实?就算成了现实,到时又能不能落到东升等一系列问题上,袁坤不像李汉一那么深思细想,他很粗线条,认为两个亿扶贫工程板上钉钉,到时给苏南拎到东升来也是板上钉钉)扶贫工程。袁坤想这不行,得赶快想办法把那块空地填满了。
回来后,他责令各单位把近期可用可不用的车辆设备都送到足球场上摆着。令传下去,底下响应得不太积极,没送来什么显眼的家伙,袁坤阴了脸,吩咐人再督促。这回倒是收上来一批,不过都是些使不得也看不得的破烂货,袁坤瞪眼珠子了,打电话问潘经理,填满那块空地,大约还得多少车辆设备?潘经理估算后说,四十多台大车吧!于是袁坤在局长办公会上,口气不容商量地给各家下达了硬指标,两日内,各家送两至三台大型车辆或设备到运输公司,谁拖拖拉拉谁就别端饭碗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首长秘书 第十一章(3)
见袁局长撸胳膊挽袖动了真格的,各家头头都不再叫苦了,想尽一切办法去达标。局子弟小学家底薄,在实在挤不出闲车的情况下,只好停开一辆接送学生的专用班车来凑数,一些学生家长不干了,从心里埋怨到嘴上,几个脾气大的家长,嘴对嘴一串通,就闹到了局里。袁坤找来小学校长,哭笑不得地说,没你这么死心眼的,那天我说的话,是在敲打车多人多的大户,你个缺粮短饷的小学校瞎积极什么,赶快叫司机把班车开回学校!
袁坤的手刚触到电话,电话铃就响了,他吓了一跳。
接过这个电话,袁坤的眉头蹙起来,刚才运输公司调度长说,潘经理不听劝,放走三台十六吨吊车去了市水泥构件厂。
袁坤在屋里转了几圈,拿起电话打到潘经理办公室,没好气地叫他过来。
十几分钟后,潘经理到了,进门就是一脸任打任骂的表情,袁坤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指着潘经理的鼻子说,你这是在跟局里唱对台戏!
潘经理避开他的目光说,袁局长,我有那个胆吗?
袁坤一听,他这是话软嘴不软,大声道,没胆,没胆你放车?
潘经理顶着他的话说,跟人家有合同,不去挨罚。
袁坤一哼道,不就是几个钱吗?那好,你马上把车给我弄回来,他们罚你多少,局里掏,行了吧?潘经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上午打电话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潘经理拿起袁坤的小熊猫,抻出一根捏着说,袁局长,不是挨你训,就是被职工骂,我怎么干,里外都不是人,这顶乌纱帽的号不对,我戴着不合适,袁局长你把我冷冻算了。
袁坤咬咬牙,猛一转身,把整扇脊背给了潘经理。
潘经理是他看得上的人,这些年里没少给他出力,年初部运输局王局长相中了潘经理,要拉过去当大梁使用,潘经理本人也愿意到北京去试试,怎奈袁坤说什么都不放。
袁坤说,你想着公司的效益没错,我操心全局的利益也对。
潘经理说,那会儿你若是放我走,还会生今天这肚子气?
袁坤回过身,抬眼看看许是因为委屈而红了眼圈的潘经理,语调平和地说,算了算了,只当我什么也没说行了吧?拿起打火机,点着潘经理刚Сhā在嘴上的小熊猫。
潘经理给袁坤这么一照顾,就不再闹情绪了,思忖道,袁局长,你这么做管用吗?要是管用,我到市运输公司借些车来摆着。
袁坤摇摇头说,免了吧,万一叫李汉一抓到把柄,到苏部长那里奏咱一本就嗦了,咱还是用自己的锅,煮自己的米吧,大家都不白给,还是少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吧,万一惹出祸来,这年头消灾息事的成本都怪吓人的,咱别再把老本赔进去。
潘经理吹吹烟头,若有所思地说,真要是能拿到那两个亿的扶贫工程,明年咱一局的日子就好过了。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温朴分别给李汉一和袁坤打了电话,让他俩四点半带双份书面材料,赶到职工医院203病房汇报工作,现场看车安排到明天。
两位局长准点来到203病房。
苏南换上了蓝白竖条的住院服,这叫两位局长心里多少有点压抑。两位局长问候的话音落地后,苏南就招呼温朴拿饮料给两位局长。
按惯例,先从一局开始,轮番上阵。两位局长的汇报,深浅都有侧重点。将近五点半钟时,工作汇报结束。
苏南摘下花镜,闭上眼睛。
袁坤掏出烟,想点火时,无意中发现温朴的眼神不对劲,就把手里的烟装了回去。
首长秘书 第十一章(4)
李汉一落下架累的右腿,不露心迹地斜视着苏南,同时用右手大拇指顺势使劲顶了一下正在痉挛的胃部。
苏南想,两家在汇报材料上都是下了工夫的,目前两家闲置的东西在数量上差不多,区别在于说法上不一样。袁坤强调这些东西闲散在二级单位,天长日久容易遭风吹日晒不说,关键是人为损坏叫人头疼,集中起来管理,就把这些让人头疼的问题解决了;而李汉一则阐明,把闲家伙租赁出去,不仅仅是个创收的问题,而是市场意识的体现。
苏南睁开眼,看看两位局长,微笑道,怎么都不说话了?嗯,汇报得不错,各有特色。小温,你看呢?
温朴没想到苏南会当着两位局长的面推自己上阵,索要自己的看法,心里就有点慌乱,只好先用脸上的笑容来掩饰一下不到位的情绪,同时加紧在大脑里组合最佳词句。
苏南乐道,随便说说没关系,两位局长,又不是生人。
温朴这才开口,苏部长,李局长和袁局长跟您多年,积攒了丰富的工作经验,他们的一句玩笑话,我想也够我学习的了。
苏南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嗯,在两位局长面前,你懂得谦虚这很好!袁局长和李局长身上,确实有许多东西值得你好好学习,用心琢磨。
温朴连连点头,同时心跳加快,因为他猛然意识到,苏南这是在见缝Сhā针,开始为自己未来的挪动制造气氛了。
苏南避开主题说,晚上我请客,李院长掏钱。小温,到时你要好好跟袁局长和李局长喝几杯,酒桌上也能学到东西啊。
袁坤和李汉一面面相觑。
这时门被敲响了,温朴过去开门,龚琨领着两个人进了病房。
哎呀彭大姐,你怎么找医院来了,我还说晚上过去看您呢。苏南说,提几步上前扶住彭青。
彭青说,石光讲,你在这儿住院,我能不来?
苏南两只手握住彭青的一只手。
见屋里人多,彭青笑得很拘谨,问苏南,老苏哇,你这又是病了哪儿?说完回头看一眼儿子,石光呀,见了你苏伯伯,咱还愣着?
白石光将一袋水果递给温朴,叫一声,苏伯伯。
苏南用拳头碰碰白石光的肩头说,还越活越脸小了。
白石光道,苏伯伯,我是被您住院吓的。
白石光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袁坤和李汉一跟这呣子二人不脸生,袁坤曾给过白石光废旧钢材,李汉一也帮彭青解决过子女工作调动,这病房里只有龚琨是初次见到这呣子。长长短短打过招呼,病房里的气氛热闹起来,袁坤趁机点着一根烟。
话说得差不多时,苏南留呣子俩吃晚饭,彭青推辞。
苏南说,彭大姐,留下来大家热闹热闹,虽说彼此离得不远,可见上一面也不容易。
彭青支支吾吾说,儿媳和小孙子,还在家等呢。
苏南说,好说好说,石光,你马上跑一趟,把她呣子给我接来。
一直Сhā不上话的龚琨,眼睛终于抓到了苏南的目光,苏南嗨了一声说,瞧我,光顾着高兴了,都忘了给你介绍龚主任了老姐姐。
走到门口的白石光一听这话,只好又回来跟龚琨握手,一旁刚跟龚琨握了手的彭青,直夸龚琨好看,长得像电影明星。
温朴过来小声对白石光说,你快去接人吧。
龚琨用目光告诉苏南她要走了,苏南没开口,眼色朝温朴脸上一抹,温朴心里就一动,转身笑着对龚琨说,龚主任,今晚大家一块坐坐,人多热闹。
龚琨腼腆道,这多不好意思。
温朴话带感情地说,龚主任,晚上你怎么也得帮我照顾照顾彭伯母吧?
龚琨还想说什么,李院长进了病房,开口道,嗬,好热闹。
苏南说,李院长,这屋子里的人,都是我今晚要请的客人,你不怕我们把你吃空了吧?
李院长边拿目光与袁坤和李汉一打招呼,边用嘴回苏南的话,讨巧说,苏部长,您可真会说笑话,这职工医院,好赖也是您的一个副局级下属单位呀!
首长秘书 第十二章(1)
晚饭大家吃得格外愉快,就连心里旋着事的李汉一和袁坤,也都暂时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
喝酒时,龚琨不打酒官司,敬酒罚酒加一起,比别人多喝了不少,她的好酒量营造了好气氛,早已不动白酒的苏南,破例喝了一小盅红酒。
席间温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端着酒杯,攀上够下,左说右笑,尽可能不让饭桌上出现死角。
散席后,袁坤、李汉一、李院长和龚琨离去了,其余人跟着苏南往病房走。
白石光说,苏伯伯,有件事又要麻烦您。
彭青眼皮一搭拉,冲苏南嘟哝道,一天到晚就他事多,净给你找麻烦。
苏南笑道,彭大姐,年轻人事不多,难道咱们这些人事多?说罢回头看看白石光,接着说,石光啊,有什么事,你跟温秘书谈吧,他现在当我半个家呀!彭大姐,叫他们年轻人说去,咱们先走。
温朴和白石光放慢了步子。天气闷热,两人朝通风的地方走去。
温朴问,游戏厅的生意还好吧?
白石光要死不活地说,早兑出去了,不赚钱。
温朴问,现在干什么呢?
给人打工。白石光说起来。
一个叫马义的人雇了白石光,给个副经理头衔跑业务,专做成品油生意,每月做成做不成,马义都给他三千八百块钱保底工资。如果一笔生意做成了,白石光按百分之二十提成。虽说白石光过去在油路上趟过,废弃的关系网织织补补后也能拎起来,可时下远不是中间商一肩挑货主、一肩担买家,空手套白狼的时期了,全民经商的热潮早就成为历史了,如今商场上你来我往,我沉你浮,大家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中间商最保险的做法是找到货源后,自己先垫钱储货,然后再加价抛出,嘴上交易换来的往往是光板空车。
成品油市场不好把握,国家控制严不说,有时一股小风也能把中间商吹个仰面朝天,况且油价也是白天猛涨,夜里就有可能暴跌,中间商都不敢轻易放款套油,因为赔赚都不是个小数目。前阵子白石光试了几把,其中一桩九十号汽油的生意,很有做成的苗头,怎奈马义跟他有约在先,他可以使用的公司流动资金不得超过一百万,突破这个数,他得自己想辙补缺,后来九十号汽油的生意被北京一个大油贩子钓走了。
刚刚白石光就是因资金困难才冲苏南开口,他正准备上手的生意是一龙零号柴油,货在东北,买家山西河南都有。一龙是倒油人的行话,指的是一趟四十四节的油罐专列,装油两千两百吨。这一龙他有把握每吨一千九百五十元拿到手,倒到山西的话,每吨售价能涨到两千五百元左右,剔除每吨两百七十元的运费,每吨的赚头,大致在四百元上下,就按四百元算,他这一龙的盈利是八十八万,再按百分之二十提成,最终落到白石光口袋里的数目在十六万元左右。这是抠理的明账,马义说了,这一龙柴油他要是做成的话,再奖赏他二十万。
为淘弄这一龙柴油的缺口资金,白石光曾打算求苏南找单位借他几百万,但他前思后想感觉不好成事,就放弃了借钱的念头,在朋友圈里活动了几天,找到了一家肯借贷的银行,但银行叫他找家有经济实力的单位出面担保,白石光试了几家单位,结果都没谈成,没办法才向苏南开口。他是中午在外吃饭时,听市政府的一个秘书说苏南已经到了东升,他想正好,省腿劲了,要不明后天自己还得往北京跑一趟。
首长秘书 第十二章(2)
温朴沉默不语,等在心里把帐算清后说,做这笔生意,你需要资金四百零七万,减去你公司那一百万,你得跟银行借贷三百零七万。
白石光说,三百万,那个零头马义给补。说实话温秘书,三百万不是个小数目,在市里不好找担保单位。
温朴拍拍脑门说,天啊,苏部长这不是考验我嘛!
白石光嘿嘿一乐道,不好意思,又吃老爹跟苏伯伯的交情利息了。哎我说温秘书,我可是看出来了,苏伯伯百分之百欣赏你的才能。
温朴右脚蹭着地面说,忽悠我?
白石光蹲下说,我现在要是贴不上你老弟,赶明儿你官当大了,可能就不认识我白石光了。温秘书,日后你官当大了,给我一片树叶的阴凉,就够我这辈子避暑的了。
温朴也蹲了下来,说,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是在想,你老兄今后若是发了横财,会不会忘了我这个马前卒?
白石光侧脸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前提是我能发大财的话。
温朴抬头望着夜空,觉得那弯瘦月,很像是白银铸造的。
白石光冲着夜空说,温秘书,那我回头等您话了。
过了夜里十点,203病房里安静下来。
苏南在泡药浴,温朴坐在沙发上清理思绪。他知道苏南的玩笑话,一向是很有内涵的,他让自己接手白石光的事,说明他有心从白石光拎来的这件事上,试一下自己的什么东西。
然而担保三百万,这能力除了袁坤和李汉一,还有哪个具备呢?可是眼下这二位正在明里暗里打拼两个亿,从帮忙的角度说,自己应该让袁坤来担保,因为这是从苏南嘴里冒出来的事,谁的手承接下来,谁无形中就又朝着苏南走近了一步,情感与利益交织的重要一步。想到这,温朴像是获得了什么奇妙的灵感,两眼闪亮。
温朴确实获得了奇妙的灵感,那灵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现在不是一般时候,所以说话办事,就不能用正常思维与正常手段,也就是说,此时应该给袁坤的好处要塞到李汉一手里,在担保上制造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远处的楼群后,圆圆的太阳,喷射出炽热的光芒。
袁坤和潘经理一群人,前后左右拥着苏南视察一局集中起来的闲置车辆和设备。
苏南凝神望去,视野里的车辆摆得整整齐齐,设备也码得井井有条,庞大的钢铁群,能让人感受到一股神秘的力量。
走近钢铁群,苏南看看左右,带着一脸笑容,顺一条窄缝走进去,时不时在铁家伙上拍拍敲敲,跟在他身后的大尾巴拉得老长。转到另一头时,苏南刚想说点什么,却被一声问候堵住了嘴。
苏部长,你好。从一台杏黄|色的十六吨吊车下,探出一颗脑袋来。
苏南稍稍吃了一惊。
爬出来的人满身油污,脸上也不干净,一双大手看不到本色。苏部长,您忘了,是我,我叫张国民。那年在大榆沟工地,您坐过我的推土机。对了,还有那年在部劳模表彰会上,是您亲手给我披挂的大红绸子。
苏南想了半天,才把记忆深处一个模模糊糊的山东汉子与眼前的这个人对上号。嗯,是他,他的家乡口音,还是那么浓,苏南笑呵呵伸出手说,张师傅,你还在我记忆里呀!
张国民抖抖油腻腻的手说,谢谢苏部长,我手脏手脏,不握了。
站在苏南身后的袁坤和潘经理,这时就碰了碰目光,似乎都在纳闷张国民怎么会从吊车底下冒出来?
张国民是老标兵,过去他在总局的知名度不比袁坤低。
苏南一指吊车问,现在开这家伙了?眼神还盯劲吧?
张国民道,老早就开它了,眼神啥的,都还中。
苏南点点头,又问,张师傅,你这台吊车,平时的使用率高不高?
听了苏南的这句问话,袁坤有几分紧张,生怕张国民实话实说,把今天这出戏唱砸了,白费了他这些天的心血。
张国民一叹道,嗨,苏部长,不瞒您说,这台吊,净落闲了。
苏南嗯嗯地点头,气也喘粗了。
袁坤悬着的心落下来。
潘经理心里一热。他怎能不知道,在整个公司里,就属张国民这台吊车最忙活了。
张国民笑道,苏部长,那您忙着转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苏南说,好好好,张师傅,您多保重呀!
等张国民再次钻到车底下,苏南回过头看看大家,拖声长叹,朝停在不远处的奥迪走去。
送走苏南等人,潘经理来找张国民。
面对张国民,潘经理的喉骨滚动了几下,没说出话来。
张国民放下工具说,不叫出车,闹心,就来收拾收拾。潘经理,我是昨晚才听说有两个亿这档子事,今天赶巧碰上了老部长,讲了几句违心话。
潘经理鼻子直发酸,叫了一声,张师傅!
张国民拿棉纱擦着油手,望了一眼天空,苦笑道,嗳,说了一辈子实话,偏偏在离退休不远的地方,瞪眼说了大瞎话。
潘经理脸色尴尬。
张国民放下棉纱说,潘经理,你领大伙儿好好干吧,干出样来,也就没人愿意说假话了,大伙儿看你还是不赖的。
潘经理转过脸,不敢看张国民了。
首长秘书 第十三章(1)
下午,苏南转了二局几家二级单位,每到一处说话都十分节省,搞得那些陪他视察的人心里直发毛,尤其是李汉一,脑子里的问号一个接一个,言行更是小心翼翼。
苏南上午视察一局几家二级单位时,李汉一应袁坤之邀,派去了一个处级观察员,这样一来苏南在那边的活动细节,他随后就一清二楚了,现在他怀疑苏南在自己的战区里没走出兴奋感来,多半与二局那个老劳模张国民有关,张国民在那时出现,无疑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袁坤的这手活玩得让他出乎意料。李汉一有理由相信,那一刻张国民从吊车底下钻出来这个细节,是袁坤或是潘经理事先精心设计好的鬼把戏,专门演给苏南看的,因为很多人都知道,苏南对有过大会战经历的老工人一向讲感情。
苏南回到职工医院时,正赶上龚琨在换浴水。龚琨额头上布满细汗,挽着两个袖口,白大褂前襟被赭色的药水洇湿了一大片。
好闷。苏南解开一个衬衫扣子说,龚大夫,怎么不开空调?
龚琨甩甩湿手,不好意思地说,我弄不凉。
苏南乐道,嗨,小温,你给龚大夫示范示范。
温朴拿过遥控器,边摁边说,龚琨连连点头。
腰肌劳损!苏南两手掐在腰上说。
龚琨转身道,苏部长,我给您按摩按摩就解乏了。
苏南道,看你一头汗,我还好意思?
龚琨拢起一绺头发说,不是真汗,热水虚的。
苏南转身道,那好吧。说完就走进里屋。
温朴喝了一大口饮料,坐在那儿纹丝不动。一般秘书在这种时刻拿捏领导的心态是很容易左右为难的,不过温朴有眼力见,他知道秘书有时就是领导的一道风景或是一堵挡风的墙,不该溜掉的时候你溜掉了,会给领导造成不必要的被动和心里负担,甚至是闹出什么误解来,让领导一辈子都说不清楚。
这时候门被笃笃叩响。
请进。温朴说,刷一下站起来。
推门而入的是李院长。
李院长问,温秘书,苏部长休息哪?
不等温朴回答,苏南在里屋接话说,捏筋捶骨哪!
李院长望去,里屋的门半开着,他看见苏南的两只脚,吊在床边有节奏地上下颤晃。
温朴说,坐,李院长。
李院长掏出一把单子,说明天查什么后天验哪些大后天……一口气把体检日程安排了一个星期。
苏南说,我个老天,没病也给吓出病来了。
李院长挺挺脖子道,这还是我安排得紧凑呢苏部长,不然一个星期的时间哪里够用?
温朴心想,今年的李院长,就比去年的李院长会办事了。
吃晚饭的时候,李院长说,苏部长,晚上八点,我们医院团委举办首届天使杯卡拉OK大赛,您是特邀嘉宾,说完递来一张精美的请柬。
苏南摆弄着请柬说,李院长,这是小青年们的意思?
温朴Сhā进话,苏部长,李院长可是越活越年轻啊!
李院长冲温朴笑道,温秘书——
苏南放下请柬说,嗯,他是实际年龄与心理年龄不符。李院长,不知给不给老朽出场费呀?
李院长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笑道,苏部长,到时我代表全院医护人员,送您一首歌。
苏南夹起一条黄瓜问,哟,什么歌,这么值钱?
李院长一本正经地说,把根留住。
苏南笑出了声,温朴也乐颤了脸。
晚饭后,温朴没去看卡拉OK大赛,他跟苏南说去李汉一家说说白石光的事,苏南问什么事,温朴说白石光做生意差点资金想贷款,银行要个担保单位。苏南点点头没再深问,温朴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没冒顶。 txt小说上传分享
首长秘书 第十三章(2)
李汉一住在老局长楼时,温朴去过一次,现在这新局长楼他还是头次来。新局长楼是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建筑面积怕是超过了两百平米,温朴楼上楼下看过后,感慨颇深,说,东升的住房,就是宽敞。
李汉一借题发挥说,温秘书,你要是来东升,也住这样的房子。
温朴笑眯眯地盯着他说,这么说,李局长给我留了一套?
李汉一给温朴倒茶时说,水到渠成,房子算什么事。
温朴愿意跟李汉一这么你说半句,我留一半,掐头去尾地对话。
茶水下去半杯后,温朴开始谈正事,李局长,又要给您添麻烦了,有件事想请您帮帮忙。
李汉一说,你太客气了温秘书。
温朴把担保的事说出来,李汉一脸上没露出难色,他在想这件事是福还是祸呢?从亮处看,这是件有利于争夺两个亿的好事,此时帮白石光这个忙,就等于亲了一下苏南的脸。不过李汉一又不得不往别处想想,既然是件看不出什么破绽的好事,温朴怎么会忘了袁坤?嗯,看来叫自己出面担保是苏南的意思,温朴充其量是个跑腿的。
李汉一想从温朴嘴里再抠点什么,试探道,苏部长……
温朴马上说,李局长,动静最好别搞得太大,苏部长总跟我讲李局长是个办事稳重的人。
李汉一的想法扑了空,只得点点头。
临走前,温朴把白石光的名片给了李汉一。
从李汉一家出来,温朴直奔袁坤家。
袁坤住的房子,不是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一局的日子不如二局好过,袁坤没心思拿钱造小楼,怕老百姓起来哄他。
温朴跟袁坤熟,袁夫人跟温朴也就不见外了,说说笑笑像是接待亲戚。
袁坤见温朴迟迟不往外甩来意,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把多嘴多舌的夫人支出客厅。
袁坤主动说,龚主任的房子落实了,两室一厅,钥匙在我这儿呢。
温朴舔舔嘴唇。
袁坤嘴里哧一声说,我不知道这钥匙怎么交给龚主任,我派人送?给你?还是过李院长的手?
这个细节,温朴事先倒是没有考虑,他陷入沉思。
袁坤道,我说老弟,眼瞅着就要房改了,这时候给出两室一厅,切我一块肝呀!
温朴笑着说,脂肪肝,切一块就切一块。
看来袁坤是真在乎这套房子,居然不跟温朴幽默,拿事当事地说,老弟,你可不能让我瞎子点灯白费蜡!
温朴避重就轻地说,当然是影响面越小越好,同时还要显出你的情意。
袁坤说,我也是这意思。
这样吧,温朴伸手说,把钥匙给我,我来处理。
交钥匙时,袁坤说,这我心里就踏实了。
温朴往文件包里塞钥匙时,袁坤又说,我给配了几件家具,不过分吧?
温朴瞅着他,一笑道,我想龚主任是不会生气的。
房子的事,说到这里点上了句号,接下来袁坤把话题夯到了两个亿上,脸上不时流露出惶惑。
温朴这会儿没办法让他高枕无忧,就含糊道,刚点火,炉灶还没热起来呢,你就嚷着吃饭,你往哪儿下嘴啊?
袁坤夫人端来一盘加过工的哈蜜瓜,每块小瓜上都挺着一根竹牙签。
夫人说,尝尝,尝尝温秘书,刚从新疆带回来的。
温朴说,真好看,没吃就感到甜了。
袁坤伸手让道,来来来,吃!
温朴捏住一根牙签时,夫人没头没脑地说,温秘书,你们家桃桃,就这么在北京闷着啊,也不说出来转转什么的?
温朴把一口瓜咽进肚里说,她的事,不用我操心。
夫人说,我是说什么时候,叫你们家桃桃来我们东升玩几天。
首长秘书 第十三章(3)
袁坤挥挥牙签道,你可真会说,破东升有什么好玩的。
夫人啊过一声说,怎么没有啊,真是的,独乐探险宫、老天庙、右五道水库、生态公园……这些地方多好玩呀。
袁坤哭笑不得地说,行了行了,脸盆大一个池塘子,你也敢叫水库?
温朴望着一脸不服气的夫人,找辙说,桃桃她妹妹,这阵子闹心,桃桃给她妹妹缠住了。
听温朴这么一说,袁坤皱着眉梢,想了想说,嗯……要不这样吧温秘书,叫桃桃带上她妹妹,到三亚度假村去住几天散散心。
袁坤说的三亚度假村,是袁坤跟一家公司合伙经营的,袁坤控股,去年夏天袁坤就让朱桃桃去住几天,温朴打马虎眼挡过去了,因为那地方热闹,太招部里人张望,温朴怕影响不好。
温朴回到医院,见苏南没在病房,猜想他是跟年轻人OK到一块去了,要是没兴趣的话,他早就回来了。
温朴的神经一放松,就想该给朱桃桃打个电话,到东升后还没听到过她的声音呢。电话打通了,朱桃桃正在外面吃饭,说了不到半分钟,朱桃桃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温朴觉得身上粘粘叽叽,心说该冲个澡了,就找出*和背心,进了卫生间。一股中草药味扑面而来,温朴抽抽鼻子,肺叶对这中草药的味道并不反感。他*后扩扩胸,走到浴盆前,感觉半浴盆等着苏南享用的药水,这时平静得像一厚摞茶色玻璃,幽暗的光泽,忽见忽不见。
温朴弯下腰,抬起右脚,就在欲跨进浴盆的一刹那,他突然愣住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险情,悬空的右脚,紧忙落回原处。他咬了一下嘴唇,怪罪自己也太粗心大意了,差一点弄脏了苏南的药浴水。他摇摇头,右手拢成勺状,小心翼翼从浴盆里舀了一掌药水,垂目光瞄着准儿,甩到肚脐眼下那团蓬如发菜的黑物上。他吧唧着嘴,使劲抽了几下鼻子,离开浴盆,来到对面墙下,那里有一盏莲花喷头。他调好水温,站到喷头下,边洗边想,从喷头下到浴盆里这几步路,自己究竟要走多少时间?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远离了现实时,就笑了笑自己,劝自己还是把心思集中到怎么处理袁坤给的钥匙上。后来他在关喷头时,一个处理钥匙的办法就给他找到了,这一回他要跟苏南正话反说,实打实照顾一下袁坤。
苏南回来时,温朴正躺在沙发上打盹。
苏南脸色红润,温朴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
苏南说,今天可是锻炼透了。
温朴笑道,苏部长,先冲个澡吧。
苏南脱下白色T恤衫,拍拍肚皮说,冲一下,好热。
苏南没进浴盆,他在温朴刚刚用过的喷头下冲了冲。苏南穿着大裤衩子走出卫生间,脖子上缠着毛巾。苏南说了一些卡拉OK的场面,情绪爽得跟年轻人似的,温朴便在这时候抓住一个空当,拿出钥匙说,苏部长,袁局长可真会拍你马屁,他给龚主任解决了一套房子,钥匙却交到了我手上,叫我给龚主任。
苏南摘下毛巾,擦擦额头说,他那哪是拍我马屁,我看是拍你马屁呢!
温朴为难地说,找麻烦,明天我把钥匙给李院长,叫他看着办吧!
苏南笑道,传来传去的,那样怕是不合适吧?在某些方面,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袁局长,这事你也别叫他太为难,我看你处理一下就行了。
温朴给苏南端来温茶。
苏南摘下脖子上的毛巾,擦着脸说,小温呀,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办公了,安安静静检查身体,你跟袁局长和李局长他们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去办,愿意回北京歇两天也行,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温朴挠挠头,试探道,苏部长,这次出来也不知怎么了,还真有点想家。
苏南笑道,那你就回去待两天,跟小朱同志好好团圆团圆。
温朴听出苏南真有让他离开东升的意思,心想那就回北京歇两天吧,在东升跑前忙后也确实是感觉到累了。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首长秘书 第十四章(1)
早晨一上班,李汉一就给电力安装公司经理赵松打电话,让他到办公室来。
昨晚,为考虑谁给白石光担保妥当,李汉一比往日少睡了两个多小时的觉,辗转中思前想后,最后敲定了赵松。
赵松是李汉一画圈到的正处级位置。
赵松还是李汉一的老乡,跟了李汉一十几年,去年当上了电力安装公司一把手,官场上离李汉一又近了一步。平时只要李汉一在局机关里一声吆喝,赵松就会在暗地里积极配合。做了一把手后,赵松在二局里活得就有些张扬了,时常拿李汉一当风景画到处张贴,惹得他左右的一些处级干部都不待见他,李汉一曾给过他颜色看,甚至都想把他调到一个没权没势的地方晾着。打那以后,赵松说话办事就有所收敛了,他明白再要是给李汉一拎去,就不是碰一鼻子灰的事了,而是头顶上乌纱帽的问题了。
按说这样一个人,不是担保的最佳人选,但李汉一最终还是选中了赵松。十个指头哪能一般长,李汉一从赵松身上取的就是一个靠得住。
工夫不大,赵松赶到了,没说几句话,就替二局着急了,打听苏南回北京没有,两个亿会不会飞到一局?
昨天下午,苏南转到赵松掌管的地盘时,赵松很敏感,察觉出苏南的脸色不大好看。
李汉一说,不提这些,今天找你来,是要你办一件急事。把一张名片递过去说,给这个人担保三百万贷款。
赵松接过名片,举到下巴那儿,看得很认真。
方圆贸易股份有限公司
白石光 副总经理
赵松转着脑子,心想担保可不是吃顿饭洗次桑拿的事,保砸了也不是鼻青脸肿的皮肉苦,过去在担保上倒霉的人可不少。不过赵松从另一个角度也能想通这个事,给名片上的这个人担保,保险系数低不了,就算万一鸡飞蛋打,李局长还能不给自己撑着?
赵松收好名片说,担保三百万,一粒枣核的事,放心吧李局长!
李汉一不轻不重地说,枣核也是钱买的,别一不小心吐了出去,叫别人捡去发了大财!
赵松心有灵犀,听出来领导这是在拿话点他千万加小心,就稳稳地点点头。
李汉一背过手说,那就抓紧时间跟他联系吧。
赵松说,我今天就办。
回到公司,赵松又犯犹豫了,心说全局那么多二级单位,有实力的处长、经理、厂长一抓一把,李汉一怎么就让自己挑上了这副重担呢?看来李汉一还没把自己列在年底进手术室的黑名单上,那会儿传说自己要挨刀了,看来都是瞎*嚷嚷。
黑名单的说法,源于年初全局各二级单位领导班子的考核结果。往年*评议干部的结果不公开,不透亮,老百姓只能逮些小道消息滚雪球似一传十,十传百,传得五花八门,搞得被评议的人和参与评议的人,都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安心工作。今年李汉一改革了,搞了公仆亮相评议,就是评议分数统计出来以后张榜示众,谁半斤谁八两,纸上一清二楚。赵松的相没亮好,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跑光了,分数在倒数第三名ρi股后,人一下子蔫了,因为传说李汉一搞公仆亮相,让老百姓心里痛快是一方面,真正的用意,是为年底大修理各二级单位领导班子营造群众舆论。
赵松打通白石光办公室电话,接电话的小姐说,白经理办事去了,您有事打他手机,赵松就打通了白石光的手机,白经理您好,我是工程二局电力安装公司经理赵松,担保的事……
首长秘书 第十四章(2)
白石光说,啊,赵经理,您好您好,给您添麻烦了,我现在古巷里办事,赵经理您看中午咱们坐坐怎么样?
赵松有应酬经验,说,谢谢白经理,真不凑巧,中午我有安排。白经理,你看这样好不好,下午两点半,我去你们公司谈。
白石光停停说,赵经理,这多不好意思,还叫您来回跑,要不我去您那里吧?
赵松一转脑子说,没什么没什么,下午我还要办别的事,顺路。
白石光说,这样也好赵经理,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下午见!
温朴进家门时,已经是十二点多了。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车堵出去好几里地,不然温朴早就进京了。
朱桃桃和朱团团正在吃饭。
团团又来蹭吃蹭喝了?他没想到小姨子会在家里。
哎哎哎,我说首长秘书,我来可是给人请的,不然我中午就去吃西餐了。朱团团说,一脸吃亏的表情。
朱桃桃说,刚才还说吃完饭给你打电话呢,你就回来了。
温朴一张嘴对付两张嘴。
小姨子不知东升是个什么样子,问这问那,一脸兴奋。
朱桃桃打断说,东升是个天堂,行了吧?又问温朴,还没吃饭吧?团团,去给你姐夫拿碗筷来!
朱团团扭答扭答去了厨房。
姐俩的午饭是炸酱面,温朴瞅着桌子问朱桃桃,有我的份儿?
朱桃桃道,团团下的面,出手蛮大方,煮了一锅,我看四口之家都吃不完。
温朴往锅里一看,还真是够好几个人吃的。
朱团团正进来,吐吐舌头说,我是谁呀,我是首长秘书的小姨子,我就知道姐夫今天中午回来,所以才多煮了面,这就叫感应传递!
温朴心里一紧,想起了那天朱桃桃问他会不会干朱团团的那番话,就没敢像往常那样在嘴上逗闷子,适度笑笑后去了卫生间。
回到饭桌,不等温朴坐下,朱桃桃就问,这趟下去挺辛苦吧?
温朴坐下说,还行。
朱团团说,姐夫,看你脸色挺累的,你在东升没载歌载舞吧?姐刚才可是说了,东升是供应北京小姐的货源地。
就你身上长嘴?你快吃饭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朱桃桃红着脸教训朱团团。
过去当着温朴的面,朱桃桃很少这样对朱团团耍态度。
温朴心里咯咯叽叽,觉得近来朱桃桃的情绪不大对劲,她是怀疑自己与她妹妹有一腿才这样呢?还是她在工作上,或是其他方面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温朴心里像给人塞了一团乱麻,嘴上还要倍加小心,生怕哪句话说拧了,闹出谁都下不来台的场面。
朱团团倒是受住了姐姐的挤兑,咧咧嘴给温朴盛面,盛好了放到温朴面前。
饿坏了吧?快吃呀。朱桃桃弄出一脸媚色,像是故意给妹妹看,还紧着往温朴碗里夹菜码。
朱团团低着头,忽忽噜噜吃面,假装没感觉。
沉闷了一会儿,朱团团冷不丁想起了什么,眼神顶着朱桃桃的眼睛说,姐,那事,你忘了?
朱桃桃放下筷子说,我忘了你还能忘?
吃下半碗面的温朴,停下来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知这姐俩在打什么哑谜。
朱桃桃吃好了,拿面巾纸擦擦嘴唇,望着温朴说,上午十点多,东升来个人,一局的,说是袁局长叫他来送点东西。团团,你去把那个信封拿来。
朱团团取来一个牛皮纸信封,倒出里面的东西说,姐夫,四张特制的三亚度假村贵宾娱乐卡,卡上写着10000点。还有这两张白纸券,说是等于钱了,配上身份证,到券上说的指定地点,就能拿到往返三亚的飞机票。姐夫,你们的人太厉害了,是真会方便领导呀!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首长秘书 第十四章(3)
温朴明白这是袁坤绕着自己搞的地下活动,那会儿离开东升时,自己跟他通过话,他居然没提这事,一步到位了。他拿起一张卡细看,卡面金黄|色,设计得很讲究,像牡丹卡长城卡似的,他想自己去年到度假村时,没见过这东西,看来这娱乐卡是袁坤他们开发的新项目。
朱桃桃说,我不知该怎么办,就把团团叫来了。
姐俩都盯着温朴的脸,温朴从她们的眼神里感觉到,去不去三亚,她们已经商量过了,似乎还商量出了基本意见。
朱桃桃瞧着妹妹说,团团特想去,我无所谓。
朱团团着急忙慌地说,那会儿说好了陪我去玩,现在怎么又无所谓了?真是的,把我当三岁孩子哄啊?
朱桃桃红着脸说,你还是他小姨子呢,你怎么一根筋啊我说?你就不担心你姐夫被人腐化了?
朱团团不满地瞟了姐姐一眼说,不就是飞一飞嘛,有什么嘛,再说就我姐夫这水泥身子,谁腐化得了啊姐,我看你是当官太太当得胆小了。
朱桃桃哼了一声说,你就知道自己图快乐,你什么时候替别人想过?
朱团团求救似看了温朴一眼,温朴又本能地瞧了一下朱桃桃。
朱桃桃回了一个让温朴心里皱巴的眼色,之后就不再开口了,脸色弄得不冷不热。
温朴本不想往这件事里掺和,她姐俩的事,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可朱桃桃这一脸分明是在找事的表情,一下子挑翻了他的心,他想你朱桃桃这是干什么?有话有想法什么的,你可以好好说嘛,这么阴阳怪气地算什么?我和你妹妹怎么了?别说没怎么,就是怎么了,你又能怎么着?身在福中不知福,甜在蜜里不知甜,我看是这些年里把你娇惯坏了,我今天还就要把态度亮出来,让你好好看看,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
然而到了开口的时候,却不是那么回事了,温朴本能地一笑道,桃桃,那你们就去吧,也沾不了袁局长多大便宜。
朱桃桃点点头,脸色从不冷不热里转换出来,扭头对妹妹说,小怨妇,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亲亲你最可爱的姐夫?
喜上眉梢的朱团团,一听姐姐这么怂恿她,就张开双臂奔过去,抱住温朴亲起来。
温朴没有得到惬意的感觉,他用眼角余光扫到了朱桃桃眼睛里闪动的泪花,心里再次不得劲了,真想推开不知深浅的朱团团离开家。
朱桃桃提醒道,唉唉,我说团团,差不多就行了,弄假成真就没意思了。
温朴越发不明白了,朱桃桃这是在耍什么,而他越不明白她在耍什么,就越觉得她不像原先那个朱桃桃了,现在的她让他感到怪异,感到寒凉,感到各涩,感到茫然,感到没意思。真是没意思,就说刚才吧,朱桃桃你*了妹妹,反过来又受不了朱团团的疯劲儿,朱桃桃你这不是明摆着在扯淡吗?脸色与口气都阴不阴阳不阳的,你不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吧?还是你变态了,拿家人当猴耍,拿自己虐待着玩?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