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大好了,我也就放心了。原是想早些来问候的,可皇贵妃娘娘吩咐了要您好好将息,那一日您又拦了春贵人在宫门外,总想着那个时候来恐怕是不适合的。这才迟来给您送这些药材补身,姐姐您不要介意。”
“哪里的话,你还当我是姐姐,我又怎么会嫌你来得迟了呢!有心就不怕迟!”如玥很是开心,拉着沅琦的手说话:“以往的事儿,还以为妹妹会疏远于我,不想到了病中也唯有妹妹肯来看我。”
沅琦赧愧笑着,连连哀叹:“昔日我与郭络罗姐姐、梓淳姐姐是多么好的情分。到如今郭络罗姐姐整日的形单影只,不愿与人亲和。而梓淳姐姐就一直陪在春贵人身侧,尽心竭力的照料她的龙裔。倒是我自己,终日无所事事……再好的情分时间久了不走动,也显得疏远了许多。
往日的事,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沅琦实在不该怪姐姐。何况沅琦知晓,姐姐是真正很善良的那类人。即便不喜欢,也不会不择手段。到底以前,是我误会了姐姐。”
垂下头去,沅琦陷入了沉默。
如玥抚了抚她光滑的手背,也没急着附和什么。
芩儿奉上了蜜汁儿,沅琦接过手抿了一小口,笑道:“罢了姐姐,咱们不说这些了。阿玛托人从外地带了好些补身的药材,我又让太医院的御医检视过,让他们看着添了些一并送过来。姐姐即便不爱用药,也吩咐了人煮熬些药膳多少用些,要好好调养身子才是。”
“有心了沅琦。”如玥原本就很喜欢沅琦,不想她还肯为自己用心,心下也是感叹。“自皇上走后,妹妹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我入宫后,身边仅带了常柔来。她是我的家生婢女,素来也知晓的我的脾性。有个人作伴,日子倒不那么难挨。其实皇上在与不在,根本没有多大的差别。索性我住在钟粹宫里,宫嫔也算是多的地方,成日里说说话,互相走动走动,倒也不算寂寞。”沅琦慢慢又饮下一小口,心情甚好:“这冰镇的蜜汁,果然爽口喝着很是凉爽。”
“小主喜欢就好。”芩儿恭敬的施礼:“下回小主来,奴婢多准备些。”
“好倒是好,可是这蜜汁儿里的梅子似乎并不都见呢?”沅琦也发觉稀奇,自己从前也并未吃过。
“小主冰雪聪明,一眼就瞧了出来。这梅是我家小主让人从京郊采摘的野梅子,虽然不及常见的梅子那样大,但却胜在口感鲜甜。”芩儿将丝绢递给如玥拭汗,才站在如玥身后打着扇子。
沅琦欣喜道:“依我看,姐姐最是聪慧。懂得还真是不少。”
“不过是宫里的日子冷寂,长日漫漫总该找些什么排遣自己才好。”如玥看见沅琦鬓边那支金泰蓝裹银的小蝴蝶簪子,心头微微一甜:“皇上待妹妹很好呢,这簪子好似内务府上月才制成的,因有银裹着,更显得做工精细呢。也适合妹妹你这样的年岁带,清新又不媚俗。”
“方才还说着梅子,怎的前后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姐姐就来取笑沅琦了。”
如玥掩口笑道:“方才不知是谁提及皇上呢,想来是心里挂念。可在我看来,皇上待妹妹这样有心,在与不在妹妹身边,心里必然都惦记着。”
“姐姐好坏啊,你取笑人家。”沅琦捂了滚热的脸,别扭似的转过头去:“姐姐身子大好了,那妹妹也就放心了,不耽搁姐姐修养,下次……下次沅琦再来。”
话音才落,沅琦就捂着脸稍微行礼,带着常柔一并奔了出去。
如玥与芩儿笑成一团,都被沅琦逗得乐不可支。
芩儿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恩贵人当真是有趣。”“可不是么,我记得入宫那一日顺贞门外,就是沅琦妹妹最先与我说话。倒是个很重义气的女子。”
“春贵人轻浮嚣张,淳贵人心思缜密,郭络罗小主深藏不露,倒是这个恩贵人还有几分质朴天真。”这些日子一来,芩儿多少都有替如玥留意后宫妃嫔。
各人有怎样的心性,芩儿当真是看出不少。
如玥轻微颔首,赞道:“姑姑有心了。很多事儿,您是一看既透。”
沛双听着音儿走了进来,撅着嘴道:“奴才看倒是未必呢!”这话说的极为冲,听得如玥很不舒服。
“我的好沛双姑娘,又是谁惹得你不痛快了?未必,什么未必?”如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道。
“小姐,姑姑,你们看。”沛双将手里拿的东西,往小几上这么一掷,赌气道:“奴婢就觉着她不会这么好心,长日里怎么不来瞧上咱们一眼。这皇上走了,春贵人有着身孕,就又借着小主生病,送了好些这东西过来,不就是想趁机要咱们的命么?”
如玥不知道沛双为何这样生气,捡起小几上的一小节药材细细嗅了,又递给芩儿来看。
芩儿并不识得这种药材,遂问:“这是什么草药,对小主很不好么?难不成……”方才沛双提及了春贵人,难不成这药材是和春贵人的龙裔有关?
“这药叫牛膝,也叫怀夕,真夕。是补肝肾强筋骨的一剂良药,倒也算是尚好的补药。可偏就是破血伤心孕妇忌用的东西,尤其是牛膝汤,那是专门用来脱离母体胎衣的猛烈药剂。您想啊,若是倘若此时,有人将此物放进了春贵人的饮食之中。
而咱们宫里又有大量的这类药材,您说皇上会怎么想?皇贵妃又会怎么处置?依奴才看来,这个恩贵人根本就是没安好心,难为小主你还待她这样好。奴婢算是看明白了,越是大奸大恶之人,就越会装的楚楚可怜,当真是让人恶心。”沛双憋了一口气,说了这些许话来。
堵得如玥与芩儿一愣一愣的,似乎想要分辩什么,却着实张不开嘴。
“不过小姐,您大可以放心。奴婢已经命人将此药送回了太医院一些,剩下的分发到各宫去了。是想着扔掉来着,可扔到反而更说不清楚了。既然不能偷偷摸摸的处置,那就大张旗鼓的分送出去。
只说是小姐您用不了这么些名贵的药材,别浪费了恩贵人的一番好意,这样一来,太医院和钟粹宫甚至后宫个个宫里都有了这样东西,看她们还敢不敢陷害咱们永寿宫。
可毕竟这东西来过咱们宫里一遭,还是难以洗脱嫌疑。可别让我说找了,春贵人这胎八成是有危险了。”沛双不住的嘟囔着,似乎说的都很在理。
如玥索性也不去分辩了,只顺着沛双的话道:“你说的都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也总算还好有你提防着。”
沛双听了如玥的话稍稍有些欣慰,这才转怒而笑:“小姐不嫌弃奴婢多事就好,可即便是嫌弃,奴婢也得好好的为小姐醒着神儿,否则真出了什么乱子。奴婢可要怨死自己了。”
芩儿把今日的事儿,搁在心中想了一遍又一遍,倒也觉得沛双的话着实在理。只是这么看来,这恩贵人到底是否真存了害人之心,就难说了。
“启禀小主,袭儿姑姑来了。”乐喜儿在门外嚷了这么一嗓子,内室里的三个人皆是一惊。
“袭儿?”如玥一下子回过神来:“快请进来。”
芩儿也赶紧迎上前去:“姑姑可算回来了。”
袭儿郑重的向如玥行礼,恭敬不失仪态道:“奴婢给如贵人请安,小主万福。”
“扶姑姑起来。”如玥示意沛双也一并去扶,才问道:“姑姑陪伴在先皇后身侧,怎的忽然回京了?”
“皇后娘娘临去前,是说过要将袭儿留在永寿宫扶持如贵人。可娘娘待奴婢的恩情,奴婢也不能不报,遂坚持前往陵寝陪伴在皇后身侧百日,已尽哀思忆念。”袭儿神色忧伤,想来是还未从皇后娘娘薨逝的悲伤中走出来。
以至于说话的声音也染上了沉重的悲凉,听的人心抑制不住的颤抖。“然而皇后娘娘重托,奴婢也不敢不从,小主待皇后娘娘的心日月可见。奴婢必然与小主一般,完成自己允诺皇后娘娘的事情。”
这句话如玥听得十分明白,袭儿是在提醒自己当初答应了皇后的事儿。或许是皇后担忧他日自己有了皇嗣,会不兑现昔日的承诺吧。可在如玥心里,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答应,都不会反悔。“姑姑能回来,我心里也很安慰。相信有您从旁协助,必然能完成皇后娘娘的心愿。”
第一百零三章:浮出水面
自从袭儿回宫,永寿宫又热闹了好些。【 】
袭儿是个闲不住的,如玥身边的大事儿小事儿,她都要伸上一把手,能帮上忙的就精心着来办。就连为如玥打水,调配花汁的功夫都不放过。
引得紫萄都向沛双不住的抱怨,只说是自己就那么点活,还捞不着动手。当真是要闲得心慌了。
如玥见了,也只当袭儿是寄情于做事,让自己越忙越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只得劝解沛双与芩儿道:“往常宫里的大事儿小事儿都是芩儿你说了算,沛双帮手。这下子袭儿姑姑来了,必是要替你们做主的。可能多少会让你们觉得有些不习惯,可往后袭儿也是咱们宫里的人了,希望你们能多多担待些。”
芩儿知晓如玥是怕她心生嫌隙,遂宽慰道:“小主放心就是,芩儿能跟在您身边侍奉本就是天大的好事儿。况且昔日皇后娘娘有恩于我,今日袭儿姑姑又是皇后娘娘留下辅佐小主的大姑姑。芩儿怎么会因为一些小事儿,与姑姑和小主生出嫌隙呢!关上永寿宫的宫门,咱们就是一宫的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芩儿怎会不知呢。”
沛双颔首,也觉着芩儿说话在理:“都是为小姐好,那奴婢就开心。身边越多人对您好,奴婢就越高兴。要是后宫里所有的姑姑心都向着咱们小姐,那可不是要省去好多烦扰了。”
“贪心。”如玥假嗔道:“芩儿细心人有沉稳,但凡遇到事儿都能忍住。如玥也很是敬佩。沛双你跟在姑姑身边这么久,怎么就没向姑姑学到一点精髓呢?还是成日里叽叽喳喳的,轻浮得很。”
“小姐……您也太偏心了。奴婢可从没偷懒过,敢情说上两句话也不行啊!”沛双撒娇的样子当真是逗趣儿了。
正说着话,袭儿走了进来:“小主,皇上那边派了小太监来传话。说是五日后,御前侍卫就会护送莹嫔先行回宫了。”
“御前侍卫护送莹嫔先行回宫?”如玥重复了一边袭儿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皇贵妃那里怎么说?”
袭儿道:“说是已经吩咐了人,将承乾宫彻底打扫了一遍。宫内的摆设,上至珍稀古玩,下至围帘帐锦都一水换成了新的。不仅如此,皇贵妃还刻意吩咐了内务府,为莹嫔赶制了十套应季的旗装,就连金银珠饰也新添置了上十套用来搭配宫装。”
“声势如此浩大,可见莹嫔是满载圣眷而归的。”如玥淡然一笑,心里却格外的平静。满以为莹嫔会陪伴皇上到中秋前一并回宫的,却不想皇上竟还是送了她回来。
“小姐,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准备。”沛双担心莹嫔回来,必然又会再起波澜,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如玥含了一缕融融的笑意,脸上的颜色也微微红润起来:”准备是自然要准备的。可是准备什么,就要仔细斟酌了。或者咱们得送上一份厚礼给莹嫔,贺她荣宠也未知可否呢!”
众人心中都明白如玥必然是有了主意,可谁也猜不透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好主意。
当然,如玥也不是非要她们猜才肯说,只是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怀疑罢了,还没弄清真相是不是如此,如玥也不急在这一时开口。“这样吧,沛双,你去查查,当日皇上离宫,承乾宫当值的御前侍卫名册。详细查过,回来报我。”
见如玥神色有异,沛双才道此事不那么简单,紧着就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去办,还请小姐安心。”
“难不成,小主您疑心当日纵了莹嫔出宫的,是看守承乾宫的御前侍卫?这……”芩儿本与皇贵妃甚至宫里大多数人想得一样,能纵了莹嫔出宫的,必然是她自己身边亲信之人。谁又能料到,反而是最铁面无私的御前侍卫,与她串通一气。蒙蔽了身边的人,逃出了宫去。“这个莹嫔,倒是让咱们小觑了她。”
“这一切不过还是我的揣测罢了。”如玥稍微睨了袭儿一眼,她的脸色果然不好。“袭儿姑姑是不是知道什么,不防说出来让大家心里有个明白。”
其实如玥故意将疑惑说出来,也是为了试探袭儿。毕竟她跟在皇后身边最久,王府里一些旮旯藏匿这的小事儿,她都能看得清楚。这一路入宫一来,皇贵妃也罢,莹嫔也罢,总归都是从潜邸一点点历练出来的人。相信再也没有谁比袭儿看得更了然了。
“事关重大,奴婢……”袭儿犹豫了一下,不待如玥开口,又重重叹息了一声:“纸是包不住火的,既然如此,奴婢也不敢欺瞒小主。莹嫔在未入府之前,便于镇宁少爷是旧相识。”
只这一句话,如玥便明白了其中的要害,袭儿不说,是不想无端的拖累镇宁。可见,她也怀疑此事必然与镇宁脱不了干系。
“造物弄人,不成想昔日的情人摇身一变成了自己姐夫的妾侍。”如玥平淡的说了这样一句话,心里倒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事过境迁,镇宁终究还是放不下心里的牵挂,能帮则帮,他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深宫冷寂,不见天日吧!”
袭儿微微有些难受,轻柔的开口:“其实并非是小主想得这么简单。”
芩儿慨然不已,也是瞪着双眼恨不能竖着耳朵听个仔细。
“整件事,本就是因镇宁少爷而起。若非是她,皇上也不会有机会见到莹嫔,其中一些纷扰错杂奴婢就不详细说明了,可莹嫔是为了镇宁少爷,才甘心嫁入王府了。为这事儿,镇宁少爷总觉得对不住莹嫔。暗中托付皇后娘娘加以照拂庇护,这也是当年身为福晋的皇后娘娘为何会扶植莹嫔的原因。
很多人误解,以为娘娘是看重了莹嫔空有美貌,心思又浅显,才刻意如此安排。其实娘娘心里的苦衷,有岂能对旁人说起。”
如玥颔首,很明白袭儿的话:“皇后娘娘当日不得意弃莹嫔于不顾,实则,还是想要保住她腹中的龙裔。只是不能遂愿罢了。娘娘到底是善心之人。”
袭儿感动的落下泪来:“难怪娘娘看重小主,托付重任,原就是小主您,最懂得皇后娘娘的心。奴婢原以为,后宫之中,无论用尽了什么样的手段,只要心中还有善念,便不算真正的恶人。可如今,却不这么觉得了。”
“哦?”芩儿有些不解:“姑姑的意思是说?”
袭儿看了看如玥,冷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皇后娘娘就是因为心太善了,最后才会落得如斯下场。奴婢奉劝小主一句,不要对旁人过从亲善,即便她今日待你真心,也难保他日利益驱使,她不会加害于你。自己的心若是不硬,就只能无端的给人陷害你的机会。”
如玥默默无语,心中自然明白袭儿说的话对!况且,即便是她不去害人,旁人也必然不会放过她。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后宫的存亡之道不过如是吧!
袭儿接着道:“想来是莹嫔利用了镇宁少爷的怜悯,苦苦哀求他送她出宫,才会由此重获圣宠的一日。方才小主一说,奴婢立刻想到的人,就是镇宁少爷。没有第一时间宣之于口,只怕小主记恨他……”
“怎么会呢?都是性情之中的人,况且帮了莹嫔也未必就是害了我。终归莹嫔不去争宠,也还有其余的人,皇上总是天下人的皇上,才会是我的夫君。”如玥苦笑了一笑,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由以手指轻轻触了触朱唇:“是我的夫君,也是后宫里所有妃嫔的良人。”
“小主。”芩儿是知晓如玥有多在意皇上的恩情,此时听她这样说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不碍的。”如玥漠然一笑:“眼下只怕这件事揭露,当真牵连了镇宁才不好。我答应过皇后娘娘,必然要保住他与二皇子,就绝不会食言。”
袭儿也放下了心,目光温熏的与如玥对视:“奴婢替皇后娘娘,谢谢小主您了。”
第一百零四章:回宫风波
“搬搬搬,什么都往她宫里搬。【 】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儿,不就是仗着自己一脸狐媚子相,会勾引皇上么,就又得了宠。还当是多么了不起的功夫呢!”春贵人站在内务府往承乾宫的长街上,泼妇般的怨骂个没完。
楠儿跟在身侧,几次提醒她收声,却凭白遭来几个白眼。然而到底是自家小主,不劝又当怎么办?“小主,天热日头毒辣,您又怀着皇嗣,不如回宫吧看中了暑气。”
春贵人从来不是好劝的,猛用力一摆手,将楠儿推了个趔斜:“她都敢做了,还怕人说么?别说现在她还不在这里,即便在,我也敢当面来说。哼!”
“可是小主您别忘了,更换宫殿摆设可是皇贵妃的懿旨。知道的,您这是冲着承乾宫那一位,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埋怨皇贵妃娘娘刻薄待您呢……”在春贵人面前,楠儿甚少说这样重的话,很多事情能挡也就替她挡了。
然而这个春贵人未免太没有分寸了,就连自己一心想要攀附的皇贵妃也竟不放在心上,随意就得罪了去。
除了惋惜,楠儿也为自己叫屈。都是在宫中挨了这些许年的奴婢,怎么偏是她这样命苦?昔日芩儿得罪了皇贵妃,原本大家都以为她是必死无疑了。
谁知转身就得了先皇后与如贵人的赏识。跟了这样好的主子,何愁日子没有盼头呢!
楠儿看着眼前浮潜的小主,心里只觉得漆黑一团,她真有能出头跌一日么?
腹中的皇嗣又真的保得住么?
掂量了楠儿的话,春贵人也犯了嘀咕。“不看僧面看佛面,这话也是没错。眼下皇上圣驾未归,我们呣子也就只能指望皇贵妃的庇护了。”
总算是想明白了,可春贵人就是心底还咽不下这口气。“饶是如此总归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她候佳沁莹呀!”
楠儿才松了口气,又被春贵人尽数塞进来胸肺,险些憋的窒息。“莹嫔娘娘再不济,也是嫔妃的位份,娘娘您如今还是贵人,怎好直呼其名。这可是僭越,是大不敬之罪啊……”
“不是说回宫么,还在这里啰嗦什么。”春贵人得意的揉了揉自己的腹部:“本宫的龙胎自打怀上就一直稳固,连害喜不适之状都鲜有。御医也说了,我腹中怀的大有可能是个强健的皇子。你还怕本宫没有荣升为妃,越过莹嫔的那一日么?”
楠儿不露内心的鄙夷之色,只柔和的应道:“小主您是咱们宫里最有福气的贵人。他日,必然能得偿心愿。”
春贵人总算满意而笑:“那也要楠儿你一直陪在本宫身边才好啊。你是宫里的老人了,我也信任你。”
楠儿紧着应了是,撑着纸伞扶着春贵人缓行慢步的往回走。
后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春贵人骂街,自然很快就传进了景仁宫皇贵妃的耳朵。
紫敏进来的时候,睿澄正自顾自的按捏着鼻梁与双眼间的茓位,显然是有些疲倦的。
以至于紫敏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察觉。
“主子。”小旦子也走了进来,见着紫敏还立着,少不了轻唤了一声。
“人回去了?”睿澄没有睁开眼,只是停了手上的动作。
“刚回去了!”紫敏小心的答着话,不时以眼尾瞟向小旦子,意在寻求帮衬。
但凡是跟在贵妃身边的宫婢,有谁不知她的脾气。何况经历了茉蕊的事,皇贵妃总不信任身边的宫婢了。
也就唯有旦公公得些脸,说的话贵妃多半肯听。紫敏只得讨好于他,寻求一点庇护。
小旦子会意,上前一步接过身后粗婢手里的长扇,扇了几下才道:“这个春贵人,好赖竟也不会分。才得了皇上到恩宠,有了皇嗣,就敢公然拂逆主子您的心意,当真是蠢笨如猪。”
微微虚眼,睿澄眼角的细纹便可瞧见。小旦子只做不觉,并不敢露出半点惊讶滴表情。
“春贵人是轻浮蠢钝了些,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好留在本宫身边。”睿澄指了指一旁搁着的山核桃,紫敏动作麻利的递上前来。
“蠢有蠢的好处。说不定扔出去,这就是一把刀子呢!”睿澄接过核桃仁,脆声吃起来。“若是后宫里,人人都是春贵人之流,本宫才真正省心呢,何必还天天吃这么些核桃补脑子!苦死了,你这内皮儿也没剥干净啊!”
紫敏脊梁一冷,“砰”的一声就跪了下去:“是奴婢没有剥仔细,娘娘恕罪啊!”
“罢了下去吧,动不动就请罪,咱们主子摄六宫事,哪儿有时间听你们说这些废话呀。”小旦子没等贵妃开口,就极不耐烦的斥责紫敏道:“年岁小的丫头就是不顶事儿,这点小事儿都不精心,索性还不如奴才亲自给主子您剥呢!”
睿澄倒也没动气,小旦子的话说的到位,她又何必多费唇舌呢!
紫敏听了话,朝皇贵妃磕了个头,就慌乱的退了下去。
“你们也退下吧!”小旦子索性摒去厢房里的宫婢,待人出去了,才低声道:“奴才已经查到了,莹嫔出宫那一日,竟是换了小太监的衣裳溜出去的。”
“难怪连皇上赏的珠串也没带着,果真是谨小慎微啊!”睿澄总算知悉了究竟。
“出了宫不说,莹嫔她还就那么准确无误的上了皇上搁置书册的马车。不到热河,只在途中就重新博得了皇上的欢心,顺顺利利的复了宠。”小旦子也不得不赞叹一句:“春贵人骂得难听,倒也在理。当真是狐媚手段,一下子就拢住了皇上倒心。”
睿澄不懈的撇了撇嘴:“可就凭她,怎么会有这样缜密的心思,还真不是我小觑了她。”
小旦子愁苦不堪,思前想后也理不出头绪。
毕竟镇宁与莹嫔的那段往事,除了皇后与袭儿,王府中便再无人知。
小旦子疑惑,顺着贵妃的话往下说道:“可不就是么。莹嫔往日只会依附先皇后作威作福。得宠后,又是跋扈目中无人,轻浮若此,哪儿来的智谋?何况奴婢就想不明白了,莹嫔怎知哪辆车上是皇上的书册呢?”
“里应外合,皇上身边保管有莹嫔的人!”睿澄发恨,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才能安心。
莹嫔回宫的那一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转眼六月已至,皇宫里处处能瞧见亭亭玉立的莲。沛双折了好大一片荷叶遮在如玥头顶,只一转眼的功夫,荷叶就晒得蔫了连叶边也微微卷翘起来。
“真是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从一大早已经等到了现在,真把人当成了没有知觉的石头么。这样热的天,中暑了可怎么办?”沛双擦了擦顺着额头滚下来的汗珠小声的埋怨。
袭儿轻轻触了触她的手:“皇贵妃既然有懿旨,要宫嫔们侯在此处迎接莹嫔回宫,就必然有她的用意。咱们只管瞧着就是了。晒是晒了些,可未必就不是好事儿。别显得咱们失了雅度。”
“是姑姑。”沛双收了声,将手上的荷叶,往如玥头顶近处靠了靠。
如玥推开了沛双的手:“哪里就这么娇气了,旁人不也这么晒着呢么!可没见人家都折了荷叶来遮。”
“小姐,您肌肤似雪,哪里经得起烈日摧残呢。”沛双的声音不大,刚好够如玥听见,又贴近如玥的耳边道:“您瞧如芸答应那样肌肤黝黑的自然不用。再者,如李贵人青春流逝,妆都贴不住,更不用遮了。还有,旁人宫里也没有一个会蜻蜓点水功夫的婢女啊,怎么折来荷叶呢!”
“碎嘴。”如玥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觉得周身被火热包裹着,脊梁上的汗珠子滚着串的往下滑,当真是难受。“你呀,跟姑姑学学,安静点才好。”
“小姐,奴婢热的焦心。”沛双只觉得头都要晒裂了。
“心静自然凉。嘘,你听。”
如玥示意沛双安静听近旁的宫嫔在小声嘀咕什么!
“就她会摆谱,偷摸着出去,却要大张旗鼓的回来。还当自家是凯旋而归的将士呢!真不知羞臊。”茉蕊没好气道。
“幸而这春贵人没有来,要不然只怕连肚子里的那个都晒掉出来了。”近旁的芸答应打趣儿的与李贵人说着话,也落进了袭儿的耳中。
“小主,除了春贵人,只怕也就是皇贵妃没有来了。”袭儿谨慎的提醒了如玥一句。
“才一回宫,就招致来阖宫抱怨。皇贵妃的手段,当真是高明。”如玥的唇轻微的动着,只当是说着细碎话,让人看不出喜怒。“看来莹嫔荣归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后宫里,又有谁的日子是真正好过的呢?”袭儿掏出一方绣着蝴蝶兰的丝绢,递给如玥:“帕子沁过薄荷冰片,有醒脑解暑的作用,小主试试。”
“有劳姑姑。”沛双接过帕子,仔细为如玥擦拭。
茉蕊凑了上来,不动声色立在如玥身后。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气却极是好闻。
如玥只觉得有些不对,忽然转回头,却发觉茉蕊正望着自己灿笑着。“瓜尔佳常在笑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贵人心态极好,不焦不燥,烈日之下依然明艳绝伦,当真是让人羡慕。”茉蕊俨然依附骄矜的模样。
如玥森冷的目光划过她的面庞,并不能瞧见她眼中昔日的自卑。果然权势与身份能够吞噬人的灵魂,到头来左右自己的,也唯有欲念。
忽然觉得,皇贵妃那把匕首,必然是茉蕊的杰作。
若此,那便是她,攀附权势的第一步吧?
“莹嫔娘娘回宫!”燥热的夏日,太监尖细的嗓音尤为刺耳。伴随着宫门缓缓的敞开,不远处莹嫔的车驾稳稳驶来。
“总算是来了。”妃嫔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皆长叹了一声,算是抒解心里的不平吧!
如玥冷声笑道:“该来的总会来,方才常在你赞我平和。那么此时,我也有一句话提醒你。”
“哦?”茉蕊疑惑而笑:“贵人请说。”
“急功近利,锋芒太露,更容易露出麻脚,反而容易让人看出纰漏。”言罢,如玥转过头去,目光里含量绝决的肃杀之意。
第一百零五章:回宫当日
如玥跟着众人缓步向一侧退避,给莹嫔的车辇让出来一条路来。【 】茉蕊不甘心的跟在如玥身后,嘴上的话也是不含糊:“如贵人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什么纰漏,又什么急功近利的,说来说去像是在兜圈子。”
“莹嫔娘娘万福金安。”宫嫔们请安的声音,盖住了如玥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常在明白就明白,不明白我也无需解释。”
“哦?一向牙尖嘴利的如贵人,也有语尽词穷的时候,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茉蕊的语调肆意放纵,像是故意要与如玥为难一般。
如玥倒是敏感的察觉出了什么,别过头去看向莹嫔车驾的方向。
“你说什么?”沛双立在如玥身后,气恼的攥紧了拳头。
茉蕊忽然转过身去,一个巴掌盖在沛双面颊上:“放肆,本宫与你家小主说话,你竟敢Сhā嘴不说,还当着本宫这样大呼小叫的。作死么?”这一巴掌许是因为仓促,力道又猛又重,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引来。
袭儿不动声色,使劲儿朝沛双背上就是一捏。
才受了一巴掌,又被袭儿狠狠捏了一下,沛双痛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听耳畔响起了莹嫔娇媚且不怀好意的声音:“本宫才回宫,如贵人这是要唱哪出戏呵?”
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如玥淡然自若。
只是表情纯真刻意显得自己不明所以,再疑惑的与莹嫔对视一眼:“臣妾不明莹嫔娘娘所指,还请娘娘明说。”
“哦?”莹嫔的声音蜿蜒清脆,犹如石块落进水池里一般:“本宫才回宫,如贵人就在这里吵闹,是不满本宫还是不满皇上的圣意?”
“吵闹?莹嫔娘娘听错了吧?由始至终,臣妾都没有说过一句不应当的话,何况身旁这么多位姐妹都瞧见了,不过是瓜尔佳常在不满意,动手打了臣妾的婢女。怎么娘娘您不问问常在发生了何事儿,却来问如玥?”
这一席话,如玥说的十分讨巧,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
芸答应不怀好意的瞪了茉蕊一眼,上前一步不紧不慢道:“莹嫔娘娘明鉴,臣妾离着近,也听见是瓜尔佳常在刻意为难如贵人的婢女沛双。由始至终,如贵人都没有说一句不满娘娘的话。如贵人说的对,娘娘还是问问常在究竟有何不满,要在您回宫的时候大打出手的好。”
荣贵人听了芸答应的话,也少不得走上前来施礼,道:“臣妾也瞧见是常在先动手打人的。可见不满娘娘回宫之人,必属瓜尔佳常在而非如贵人。”
莹嫔淡然的睨了荣贵人一眼,又看了看茉蕊,漫不经心道:“那本宫有什么地方,让瓜尔佳常在你看不过眼了。今日众位姐妹都在,你不妨说出来与大家听个明白。”
“娘娘,臣妾不敢。臣妾不过是听着沛双说了错话,这才忍不住气,动手教训她的。”茉蕊一脸的委屈,似乎根本就是沛双的错。
袭儿径自走上前一步,拦在茉蕊身前,正面与莹嫔相对:“娘娘有所不知,常在所指的错话竟是赞叹娘娘今日这身石榴红的旗装真真儿好看,胜过夏日里枝上的真花。许是常在妒忌,这才出手打了沛双。我家贵人、芸答应、荣贵人都离得近,莹嫔娘娘若不信,大可以问问看。”
莹嫔不想袭儿已经回宫了,方才没看清楚,这下见了心里还真是“咯噔”一下。过往种种,在王府的岁月是如何挨过的,唯有袭儿是最了解的人了。
如今她果然帮衬皇后娘娘扶植如贵人上位,那必然是连如贵人也心中有数了。
可见不能硬生生的得罪如贵人,沁莹心里,根本不想牵累镇宁。即便今日,她已经不能走在他身边,可那份纯真美好的情谊,更本是不会忘记的。
可是,他一定以为,自己只是利用他吧?
沁莹心里的痛,一点点的沉寂下来。脸上骄纵的神色,也缓缓沉淀。
看在如玥眼里,心中已经明白。袭儿果然是一剂良药,专治莹嫔这样的症状。
明知道莹嫔与茉蕊是故意联手找茬,如玥心里的火气还真有些压制不住了。
可能怎么样,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虽然自己只是个小女子,也不能明知道危险还往上扑吧?此时唯有忍气吞声,算是委屈了沛双那丫头。
如玥稍微回头,看了沛双一眼。
只见沛双径自上前跪倒在了莹嫔脚下,痛哭流涕:“莹嫔娘娘,奴婢冤枉啊。娘娘光辉犹如天上的嫦娥,清丽脱俗,奴婢不过赞叹了一句,怎就挨了打了?娘娘要为奴婢做主啊。”
莹嫔听见周围的宫嫔众口一词,这会儿连沛双也委屈的呜咽不止,一时间还真不好开口维护茉蕊。
本就是才怀疑到莹嫔与茉蕊身上,不想两个人都这样按耐不住了。如玥心中微微有些得意,脸上却委屈的不行,推波助澜道:“臣妾护不得自己的宫婢,当着这样多姐姐的面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日妹妹哪里还有脸面管治自己宫里的事儿,岂不是都要劳动常在替我做主了?还望莹嫔娘娘给永寿宫一个说法。”
“是呀娘娘,不能就这样凭白的算了。一个常在,再怎么也不能僭越了贵人的身份啊。”荣贵人愤然的剜了茉蕊一眼:“自己才刚从宫婢越级晋封为小主了,一转眼的功夫就瞧不起昔日的身份。人心还真是多变啊。”
芸答应惯来瞧不过这些地位比自己更低微,却骤然受宠的宫嫔,少不得多帮如贵人说些好话:“可不是么莹嫔娘娘,您才回宫,她就这样按耐不住,难不成是将对您的怨怼宣泄到旁人身上。其实心里必然是冲着您去的。”
“胡说!”茉蕊听了生气,愤然喝道:“有功夫满嘴胡嚼,还是安分的守着你答应的位分,好好度日吧!”
“答应,答应怎么了。再不济我也是出身八旗的千金,你算什么?包衣奴才罢了!”芸答应想来是不肯吃亏的。偏就是茉蕊还敢当着众人的面,戳她的痛处。这还不气的芸答应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够了。”莹嫔不悦道:“一路上舟车劳顿,异常颠簸。回到宫里还听见你们在这里叽叽喳喳个没完,头顶上的太阳又大,是想晒死我么?吵吵吵,没个安静的时候。瓜尔佳常在,本宫不管你对我怎么不满都好,赶紧回你的景仁宫闭门思过去。”
许是大家瞧不出什么来,但永寿宫在场的三个人都看出了不寻常的端倪。
莹嫔显然是有心要维护茉蕊,否则怎么会一下车驾,就冲着如玥来了。轻而易举的就能推测出是如玥的人为祸。
茉蕊扬起手来打沛双的那一巴掌时,如玥可是真真切切盯着车驾,莹嫔根本就未曾瞧见。
沛双捂着脸,凄婉的哭泣不止。
如玥看了心疼,也庆幸这一次沛双能忍住气。倘若是沛双耐不住脾气,与瓜尔佳常在争执起来,那无论是谁对谁错,身份摆在那里沛双都必然要遭受莹嫔的责罚。
莹嫔又何尝想自断羽翼,好不容易身边此时有了茉蕊帮衬。只是无奈当着这样多的人,实在不得不惩戒茉蕊。倘若真让人瞧出端倪,岂不前功尽弃。
一想起她与茉蕊联手陷害了皇贵妃,莹嫔的心底就陡然不安起来。皇贵妃那样阴狠的手段,她不是没有领教过,会就这样罢休么?
只可惜皇贵妃继位中宫了,地位越加稳固,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将其铲除,还当真是太不容易了。
总归是莹嫔发了话,众人这才怨声载道的返回自己宫中去。
茉蕊心有不甘,却无计可施。好像自己要做什么,每走一步,如贵人都能参透一样。当怎是气人!
如玥与袭儿一左一右的扶着沛双往回走,才走了几步,沛双便又回复了原先嬉皮笑脸的样子:“好了小姐,姑姑,沛双没事儿,不用扶了。”
“那怎么行,方才那一下子,当真是不轻呢。”袭儿叹息道。
“不会啊,就是耳朵有些嗡嗡声,现在也不是很痛了。”沛双抚了抚自己的脸:“回去上些消肿的药膏就无碍了。”
“我不是说你这一巴掌,是说方才揪你的那一下。”袭儿愧笑道:“事出紧急,也是担心你沉不住气,这才使劲儿捏了你一下。现在还疼得厉害么?”
“难怪!”如玥这才明白过来:“我当你今日怎能这般沉得住气,原是有姑姑点醒了。”
沛双撇了撇嘴,不满道:“小姐,在您眼里沛双就这么愚笨么。那两个人分明就是故意的,还真当谁都看不出来么!”不待如玥开口,沛双又道:“何况昔日芩儿姑姑在承乾宫为护着小主挨打,今日沛双一样也能做到。左不过就是一巴掌,能少一块肉去么。奴婢又是习武的身子,早就习惯了这些伤痛,不碍的。小姐您别担心就是了。”
“担心却是不会。”如玥一本正经道:“待会儿上药,你别吱吱哇哇的乱叫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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