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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四至五节

200万?!袁常给人绑架勒索200万,这事不管是不是华仔表哥做的,把公安的视线引向华仔表哥,大概华仔表哥这次总要遭殃──华仔表哥佈置接近袁常本身就很可疑,加上开赌,新账老账都算上,华仔表哥大概是吃不了兜着走。方清皱着眉头思索着,他已经想了一整天,终于下了决心,摊开信笺,动笔写了起来。

他写得很慢,因为要斟酌用词造句,不让人看出是他方清写的匿名信,还要把火烧到欧灿辉那里,把华仔表哥说成是欧灿辉的后台老板──欧灿辉年纪轻轻哪里来那么多钱,搞了一间又一间的酒店?欧灿辉刚出道时是跟华仔表哥的,据说还跑过外省开赌──方清在记忆库中搜刮出阿嫲曾对桂洪去外省的怀疑,至于欧灿辉有没有去也不用求证的,总之把他和华仔表哥混在一起说就好,把水搅得越浑越好。

终于把匿名信寄出,方清满怀高兴地回到金龙,见周丽娟正从雅房走出来,方清便问,来了什么客人?周丽娟自嘲地笑了笑说,几个散客。

方清便没放在心上。老城区餐饮店越开越多,竞争越来越激烈,中低档的酒店雅房已经以不收房费、不设最低消费吸引顾客,金龙大厅除了早茶还算人多热闹,午、晚餐常常是没几个客人。

做餐饮的最怕冷清,特别是上了一点档次的酒店,灯火通明却没什么食客,不但灯油火腊所费不扉,数十员工无所事事,那士气便受挫折,疲软、懒散、无­精­打采,这种心态甚至会像瘟疫般传染扩散,造成军心不稳,有人便会想着改换门庭,跳槽换工──没有生意,不要说多发奖金,甚至连发工资也会成问题的。金龙这般不死不活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谁知老板能捱多久?不如早走早着。

方清在收款台翻看了一下营业纪录,心情又坏下来。除了早茶还算人多,每天午、晚餐营业收入不超过一千元,若不是华仔表哥当老板,別人早就把餐厅关了,蚀本生意谁肯做?食客的心态真奇怪,对旺的地方就趋之若骜,像欧灿辉的南国大厦、南国大酒店、富怡食府,据说天天宾客如云,停车場停满食客的汽车,真是让人眼红。欧灿辉这小子不知行了什么狗屎运,开一间旺一间,连华仔表哥也要去倚靠南国大厦开夜总会。

方清直到现在还没光顾过南国大厦,连把“侦察敌情”的习惯也放弃了。他心里堵着一股气,春节前南国大厦开张时,金龙有七、八个服务员跳槽过档,连当月工资也放弃了。节省了这些人工资是小事,节前很难招到熟练工,楼面少了这些服务员才要命呢,春节正是酒楼餐饮旺季,楼面服务员有了缺口,安排班次捉襟见肘,把周丽娟也愁得眉头深锁,唉声叹气。幸好华仔表哥同意高薪招聘,临时招了一批服务员,又提高了原有员工的薪酬,才算稳住阵脚。

方清这回才算真正体会到,商场如战场,竞争是殘酷的,那殘酷虽不见刀光剑影,也教人呕心沥血,寝食难安,连白头发也悄悄的冒了出来,虽不似伍子胥一夜白了头,但烦心的事一件接一件,没一天过得舒心开朗,说不定连命也短几年呢!

方清抬头看见三楼楼梯走下一个袅袅婷婷的靓女,见是蔡韵仪穿了一袭衣裙,打扮得漂漂亮亮,想是出门去什么地方,也懒得和她打招呼。这个女人心事难测,关系复杂,说她是华仔表哥的二­奶­,她又可以随意勾引男人上床,说她不是华仔表哥的二­奶­,华仔表哥却又极其信任她,也不知她在华仔表哥那里扮演什么角­色­。

方清便在心里暗暗盘算,下次写匿名信连韵仪也捎连上,华仔表哥把这个女人安排骑在我头上,下一个目标就是要搬倒她──老板、董事长倒了,这个公司就该轮到我方清掌大权了……

方清绝对想不到,他的匿名信才发出一星期就见着了效果,当然他也没料到,突如其来的一场急风暴雨,不但把金龙饮食娱乐服务有限公司彻底摧毁,吓出了一身冷汗,也把他的发财梦彻底毀了!他这才明白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晚九点多大厅还有几桌客人,其中有两个客人特意让服务员找来方清,说过两天要在金龙摆38桌寿宴,让方经理开菜单、谈价钱。有这么大的生意上门,方清自然高兴,耐着­性­子和客人套交情。

这一应酬拖延了下班,应该是十点整吧,其他客人都走了,服务员也准备下班了,方清心里埋怨客人啰嗦,脸上还要装出笑容迎合,见客人满意地站起来告辞,伸出握别,忙站起来也伸出手。握手的刹那间,客人忽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方清扑倒动弹不得,接着,一副锵亮的手铐把方清双手铐紧。这一突然变故吓得方清魂不附体,脸­色­发青,全身发软,哪里敢挣扎妄动?

几乎是同时,楼梯口出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他们迅捷地朝三楼冲了上去,最后一组荷枪实弹的特警则守在二楼几个通道口,虎视眈眈杀气腾腾。餐厅的女服务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全惊讶得目瞪口呆,有个年轻胆小的,竟吓得尿也撒了,湿了裤子也挪不动腿。

方清被两名扮成顾客的公安便衣按倒在地,那急速的脚步声和服务员的惊叫声,让他明白金龙出了大事,待从最初的惊恐万状中清醒过来,马上想到是华表哥“东窗事发”,不由得心中一阵狂喜。后来,他在给押上囚车时,看见蓬头垢面的韵仪也带上手铐给押上囚车,不由得心里又一阵惊喜。韵仪是华仔表哥的人,一定参与了许多不法勾当,我方清清清白白,最大的错误不过是乱搞男女关系,不沾刑法的边,华仔表哥和韵仪关进监狱,我的机会来了!

公安雷霆万均的行动,虽然也吓着了自己,但也证明华仔表哥的事小不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城门失火,也殃及池鱼的,不管怎么说,自己挂了个董事总经理,也难免有人把自己列入他们一伙。所以方清打定主意,在押送到拘留所后提审时,第一时间就向阿Sir申明,捡举揭发华仔表哥策划绑架袁常的匿名信正是他写的。方清不但一字不漏背出匿名信,还说得出这信是他特意跑去跑去新市区,扔进连江路一个邮筒里的时间。

阿Sir确认方清就是写匿名捡举信的人。正是这封匿名信,使侦查袁常绑架勒索案有了更明确的方向,随着侦查工作的深入,越来越多迹象表明,胡伟华(华仔表哥)不但是绑架勒索案的主谋,而且还是涉及黄、赌、毒的类似黑社会团伙的首犯,而且和境外黑社会组织有勾结。

经过甄別,排除了方清是团伙成员的怀疑。但面对阿Sir“为什么说胡伟华是欧灿辉的后台”、”“你有证据吗?”的质询,方清却吱吱唔唔的拿不出证据。阿Sir没有深究,只是告诫方清在尽一个公民的责任时,要依据事实,不能望风捉影,更不能凭空捏造。方清这时面红耳赤,猜想是阿Sir觑破了他心事,羞愧难当。

方清很快就恢复了自由,只是金龙公司遭到查封,员工都似惊弓之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另找谋生门路。他想到即使公安允许他重开二楼餐厅,但金龙名声也彻底坏了,原本生意就不好,坏了名声恐怕更没有食客上门,方清便没有心绪,连回金龙走走看看的心情也没有。

不过他倒是给周丽娟打了一个电话,周丽娟便急急忙忙走来,和他说了这几天的情况,方清才知道清源发生警匪枪战的大事。这个时候方清也知道华仔表哥必定参与了绑架人质案,断定华仔表哥这次绝对翻不过身,心里又涌起希望,嘱咐周丽娟多些走动打探清况,两人又说了好一会才分手。

方清母亲卢少容这几天寝食难安,金龙酒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儿子也给抓了进去,顾不上老毛病又犯了,嘱咐丈夫方树开去打探情况,又和儿媳珊珊一道登亲家的门,哀求亲家出头去救方清出来。亲家翁原来当过区长,官场上认识人多,虽然儿子和儿媳老是闹矛盾,但这个时候林珊珊也急得上了火,在父母面前只是低头垂泪。

林珊珊父亲林可奕却知道风头火势上没什么人情可托,表面上对亲家母卢少容客气劝慰一番,答应动用关系查问方清的事,待卢少容和林珊珊走了,老俩口却又相对无言,心情沉重。林可奕的夫人心里更不好受,这时更埋怨女儿当时不听自己责骂劝阻,若是听了自己话,说不定现在就移居澳洲了,阔太太不当,若方清安安份份倒还罢了,偏偏方清不学好,如今更走上歪门邪道,今后的日子还过不过?

让卢少容感到欢慰的是,方清很快就放了出来,而且看来没在里面吃什么苦头,问清楚方清真的对老板的事毫不知情,自然也没参与进去做违法的事,卢少容才露出难得的笑意。这个儿子太令人不放心了,这几年有了几个钱,变得不规举起来,街坊邻里谁不说他妻子林珊珊贤淑?方清却时常做出对妻子不忠的事,小夫妻常怄气闹矛盾,再胡闹下去,发生婚变也是很可能的。

阿嫲自孙女小兰死后伤心过度患病卧床不起,自己也体弱多病,全赖有林珊珊悉心照顾,若是离了婚,哪里去找一个如此孝顺细心的儿媳?若找回一个像隔壁阮家那个五女般的就糟了。那个五女开始是骑在男人头上,也不想想阮桂洪是何等脾气,后来果然开始吵闹,现在虽不见吵闹了,那个五女出出进进都板着个脸,平时见了面也不和衔坊邻里打招呼,哪有林珊珊识大体懂礼貌有孝心又贤惠?阿清这衰仔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因见儿子和周丽娟在家里说事情,待周丽娟走了,卢少容便说,你还想着回金龙酒家?名声都臭了,还有什么搞头?

方清不高兴地说,我有二十万放进金龙,难道就这样算了?你不懂不要乱参谋……方清心想,那二十万中有六万是借彭其康的,彭其康若来追讨,到哪里找六万还给人家?

卢少容听儿子说得不中听,就生气地说,我不懂不懂,什么也不懂,但我懂得最根本的一样,就是做人要本份——

方清心里烦闷,转身就走出屋子不听母亲啰嗦。卢少容原来见儿子平安无事归来,高兴得劏­鸡­还神,不料才过一个晚上就和儿子怄气,这时觉得呼吸急速起来,把手里剥着的葱一扔,靠在椅子喘了好一阵气才算平伏下来,慢慢的站了起来,走到一旁倒了一杯开水,找出常备的一片药咽了下去。

方清在家觉得烦闷,阿嫲卧病在床,连说话也讲不清楚,父亲下了岗闲散在家心情不好,糖厂说破产却又没破成,工人早没班上了,厂领导和­干­部们最后也没班上,等待上级正式宣布进入破产程序,这一等就是大半年。而母亲却又唠叨教人不耐烦,妻子林珊珊也没了过去的柔情蜜意,对他不冷不热,关系时好时坏,方清便觉得没有什么家庭温暖。走出欧巷,见欧灿辉父亲的早点档还有不少人买馒头包子,他低下头不愿和欧国能打招呼,漫不经心的走出内街,那双脚却不由自主向南走去。

到了金龙酒家大门口,方清才意识到自己走回金龙来了。看了看紧锁的大门,方清慢慢朝江边长堤走去,脑子里思索开了。金龙首层的商铺还在照常营业,就是说,他们的铺租照样要交,如果华仔表哥和韵仪都不能出来,那么主持大局的就应该是我,我方清不但是总经理,也是公司的董事,董事长因故不能履行职责,我这个董事肩负重任顺理成章。丢那妈,华仔表哥断然是不能出来的了,韵仪这个­骚­货也说不定是凶多吉少,哈哈,天遂人愿,金龙就是我的了!首层商场、商铺每月租金有2万多,收上八、九个月,也顶上我原先的投资了;金龙二、三、四楼也不用自己去­干­,转租出去,租金也是很可观的──就算没人接手租赁经营,我就处理售卖那些物品,光是几十台空调机也值不少钱吧……

方清越想越高兴,一高兴就想到了一个很亲近的人:袁玉环。他便掏出手机打过去,果然,袁玉环听见他平安出来很高兴,马上约他去饮茶见面。

在一家小茶楼见着了袁玉环,方清看袁玉环真情流露,为自己摆脱官非喜不自禁,心中也自感动,袁玉环真乃我方清之红颜知己也!方清心情极好,兴致勃勃地说起今后打算,他信心十足,为自己描绘出一幅重振雄风的灿烂画图。

袁玉环便说,对呀,金龙酒家是清源老字号,我听说解放前就有了的,这是一块金字招牌,你若重整旗鼓,我一定支持你!

方清大喜,正愁重开酒楼餐厅需一笔资金无处筹措,得袁玉环表态,顿时觉得满天乌云飘散,这时若不是在众目睽睽的茶楼,方清真想把袁玉环抱在怀里狂吻。袁玉环便说,埋单吧?方清点点头,他饱含情意和袁玉环四目相投,两人心意相通,都想着同一件事,离开茶楼,上床Zuo爱。

方清紧紧盯着金龙大楼,天天走去巡看一两次,见上楼的大门仍是紧锁,两旁的商铺商场仍旧营业,眼看快到本月收租日子,方清便想到了金龙公司聘请的会计师许煜文。许煜文一直负责金龙公司的会计财务,大约首层商铺收租的事也应该清楚,方清便专程到会计师楼找着许煜文。

许煜文告诉他,金龙商辅的租金,是华仔表哥亲自去或是派人去收取的,旁人根本无法Сhā足。接着,许煜文告知方清的一个信息却令他惊骇不已,市饮食服务公司以签约方严重违约,已经终止与蔡韵仪签订的协议,并追究违约责任。楼下商铺的经营者已经接到通知,从本月起租金直接缴交市饮服公司;市饮服公司将向社会重新招标租赁经营金龙大楼二、三、四楼……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浇到脚下,阵阵寒意从心底渗出,方清连脸­色­也变了,一把抓住许煜文说,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许煜文借着拿烟轻轻挣脱方清的手,给方清递烟点烟,然后说,这怎么不可以?你翻翻《合同法》,再翻翻你们与饮服公司所签协议第十七章:合同的修改、变更和解除,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饮服公司依法而行,你就算打官司也是输硬了的。

方清心里发急,愁眉苦脸地说,老许,你也知道我是拿了钱出来的,真金白银,那是我的血汗钱啊!

许煜文同情地说,那也没办法的,商业社会、商业市场就是这样,投资不慎就满盆皆输。不过你也不用太灰心,你还年轻,不是有一首歌唱“我拿青春赌明天”吗,你年轻有为,拼搏几年就可以翻过身来了。

方清心里苦笑,说得轻巧,有人拼摶几十年还是那个穷酸样子。见在许煜文这里不得要领,便急忙走去饮服公司找徐经理。

徐经理还是老样子,只是身躯越发滚圆了,笑的时候更像那个著名的相声演员马季,小眼睛一眯,只剩下一条线。徐经理乐呵呵地让座倒茶,一笑那小眼睛就不见了,说,阿清,你好久没来公司了,家里都好吧?

方清勉强扯了几句闲话,就直入正题,徐经理,我还是金龙公司的董事、总经理,金龙公司也没宣布不搞了嘛,我可以继续履行合同,每月准时缴交租赁费……

徐经理摆摆手打断方清的话,微笑着说,继续履行合同这些话,应该是贵公司的法人代表和我说。方清,我知道你是公司董事,我这里也有你们公司的章程,贵公司章程第八章第二十三条明确规定:董事长因故不能履行其职责时,可临时授权其他董事为代表——你拿到了蔡韵仪董事长的授权书了吗?

方清倒噎了一口气。徐经理这头老狐狸,就是看准华仔表哥这次大祸临头的时机,拿出合同、章程这些合法武器堵住他方清、也堵住其他人的口。不要说见不着被抓了的蔡韵仪,就算拿到蔡韵仪的授权书,饮服公司抓着违约经营这一条就能置金龙公司于死地,追究违约责任,不但把抵押金吞了,还把租赁者投资购置的物品扣着──违约者赔偿合约另一方的经济损失是很难计算清楚的,总之饮服公司利用这次违约事件发了一笔财。公司发财是公家的,于方清个人来说,损失就惨重了。

方清只好苦苦要求徐经理想个变通的法子,同意他重开二楼中餐厅。不料徐经理不看过去的交情,半点也不为方清着想,把门关得紧紧的,最后还下了逐客令,借口要开会让方清离开。

方清失魂落魄般离开饮服公司,心里苦闷透了。完了,完了,在金龙的事业完了。在金龙倚靠华仔表哥发达的梦想不但一场空,而且今后的路怎么走?金龙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金龙原先就名声不好,现在更可以说是臭名远扬,遮也遮不住的。这一次可以说是大败亏输,方清已经没有经济实力去承包、租赁新的酒楼餐厅,若是去打工,谁又肯聘他当经理了?方清这几年都是坐有空调的办公室的,若是做一般的打工仔,面子怎拉得下来?给人背后指指戳戳,什么脸子也没有了!

方清又一次吞吃后悔苦果,苦不堪言。写那个匿名信­干­什么?!这一次真正是­鸡­飞蛋打,而且还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老天爷啊,你已经眷顾我开了个好头,难道你注定我要受此磨难?难道你注定我不能发达?!你这瞎了眼的老天爷!……

第八章第一至三节

第八章

公安围剿歹徒、警员英勇牺牲、人质安全解救、金龙公司和银河夜总会遭查封,这些事早传得沸沸扬扬,一时成为清源市头号新闻。

欧巷里有三家人都和这事件有牵连。第一个是方清,关了三天放出来,虽然没有犯法,但金龙公司遭查封,数年心血一场空,眼见前路茫茫,惶恐不已。第二个是欧灿辉,银河夜总会遭查封,经济收入受影响,但欧灿辉最后找到解决办法,就是得到公安局的同意,在公安对银河夜总会进行搜查后,以租赁方违约为由,解除了租赁合约,要回了南国大厦五、六层场地再租赁出去,算起来还赚了一笔。

第三个真正有罪案牵连的是阮桂洪。事件发生半个月后,阮桂洪才遭拘捕。欧灿辉闻之大吃一惊,很快就问出因由。原来参与绑架表常案的主犯军长,把一笔25万元的巨资脏款交阮桂洪藏匿。阮桂洪已经动用了5万元,欧灿辉得到消息,马上拿了5万元给阮桂婵,让阮桂婵送去补窟窿。欧灿辉和陈昊天又托了很多关系,半年后阮桂洪被判三缓二,回到欧巷家中的时候,已经变得­精­瘦憔悴,调理休养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恢复元气,脸上、身上都长了­肉­,才像那个原来的阮桂洪。

清源这一惊天大案神速破获,加上电视新闻又及时播放,让清源人茶余饭后议说了好多天。半年后公审,蔡韵仪被定容留、组织**罪被送劳教三年,挛毛及向阳则被判死刑,军长欧阳均祥被判死缓,潘榕生及其手下也被分别判处无期以下不等的徒刑。澳门黑社会的七仔已被当场击毙,还有华仔表哥、梁仕彬外逃尚未落网。

住在欧巷巷口第一家的方清母亲卢少容,自然知悉紧邻隔壁阮家的动静。阮桂洪给关起来有半年多了吧,今晚给放了出来回到家中,左邻右舍都去慰问,欧巷好久都没有这般脚步繁杂、这般人多热闹了。

卢少容原想也去问候表示一下的,但一想到隔壁黄三女不友善的目光,老是板着的冷脸孔,心里便冷下来,心想我家出的事还少了?也没见你黄三女过门问候一句,也不知是哪一代结下了冤仇似的,总之黄三女对方家就从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方坚成了阮家的准女婿,他和阮桂婵早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听方坚说,黄三女倒是对这个准女婿和颜悦­色­,相处得不错。总不成做了亲家还贴错门神,还是借这个机会上上门,这个时候黄三女心情好,总不会冷下脸对上门慰问的未来亲家吧?

卢少容正想到街口财叔的生果档买一点水果才去阮家,觉得又一阵头晕心悸,只好闭上眼睛安坐着不敢走动。自方小兰死后,仿佛恶运降临方家一直没有走,出了一件又一件事,她的身体也和阿嫲一样彻底垮了下来,心力交瘁,再没有从前的­精­神和体力了。

最令卢少容伤心的是大儿子方清。方清也是曾经给捉去关过的,不过几天就放出来了,虽然没事了,但方清像变了一个人,不但不听父母劝谏,连林珊珊的最后通谍也置若罔闻,竟然和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女人勾搭在一起,在城北近郊国道旁开了一个小餐馆,两个月没有回过家,不用说,他是和不要脸的女人在餐馆双棲双宿。

原来,方清意欲在金龙重振雄风的计划给饮服公司堵死之后,一下恍如掉进深渊,不知怎样才能找出一条生路。不料这时他又接到周丽娟电话,说她已经到南国大厦上班,欧灿辉给了她一个餐厅部长待遇,专责在大厅接待预定用餐登记、安排。周丽娟吞吞吐吐地说,既然南国愿意聘用她,总比闲散在家好──

方清没听她讲完就啪地关了电话。叛逆、叛徒,望风转舵、见利忘义的卑劣小人!……方清把能搜刮出来的恶毒词汇都骂到周丽娟身上,一口浊气发泄完了,才悲凉地感到,连周丽娟也弃他而去,难道我真是处处碰壁、走投无路?!

妻子林珊珊这时给他联系了一份工作,林家有亲戚在广州掌管一家很有名的大酒店,如果方清愿意,林家亲戚有意聘请方清担任餐厅经理助理。方清怦然心动,这不失为一条有面子的出路,既然是妻子林家那头的亲戚,凭自己聪明醒目,混几年说不定能混出个人样吧?

他原来都准备去广州了,但当晚他和林珊珊去外父家吃饭,外母高高在上的气势和对他明显的轻蔑刺激了他,他犹疑了。外母明显不信任他,这对他在广州发展会有很大的障碍。而恰在这时袁玉环给他打来电话,袁玉环特意为他联系到了一家小餐馆,袁玉环愿意拿钱出来共同经营小餐馆,袁玉环说,为了方清,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方清就这样来到城郊国道旁经营小餐馆。马死落地行,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既然有自己当家作主的地方就没必要寄人篱下,更何况袁玉环对他一往情深,他甚至晚上也不回欧巷这个家了。

过了一个多月,卢少容好不容易把方清找回来,苦口婆心的劝说,声­色­俱厉的斥责,当父亲的方树开终于铁青着脸痛骂儿子,方清就是板着脸半个屁也不放,待父母骂够了、骂累了,当母亲的转而低声下气哀求儿子回心转意,方清说了一句“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也不上楼上再见林珊珊和儿子,竟是抬腿就出了家门,几步就走出欧巷,跟着就再也见不着他的影子了。

卢少容知道,方清是鬼迷心窍,彻底墜落了,没法挽救了,连贤淑的老婆、可爱的孩子也不要,到底是为什么?!他和林珊珊的婚姻也没法挽救了。那一夜卢少容没有入睡,第三天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感到绝望的林珊珊给方清下了最后通谍,如果还和那个女人混在一起,这个婚姻、这个家就没法维持了!

方清这时已经让袁玉环迷了心窍,对林珊珊的警告不管不理,天天晚上关了店门就和袁玉环睡在一起。在方清看来,家庭、婚姻甚至儿子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他最失落、人生最低点的时候,是充满爱心的袁玉环给他温暖、给他鼓励、给他支持,那是雪中送碳啊!

而伤心绝望、痛定思痛的林珊珊终于提出离婚。林珊珊那一段时间整天以泪洗脸,卢少容又何曾不是伤心欲绝?卢少容舍不得这么好的儿媳,也舍不得伶俐可爱的孙子……

那一天,林珊珊和方清办好了离婚手续,脸无表情的方清转身就不见了踪影,林珊珊则脸­色­平静地回到家里收拾衣物,准备领着小庆杰回娘家。

就在这个时候家里的电话响起来,林珊珊接听了,才知道就是同一天早上,接到通知回糖厂开会的方树开,被上级勒令隔离审查。林珊珊的脸­色­变了,她決定不隐瞒这件事,而听到这个消息的卢少容终于忍受不住,嘴里哆嗦着说不出话,一下就昏死过去。

手忙脚乱的林珊珊赶忙把方坚、阮桂婵找了回来把卢少容送进医院,林珊珊于是改变主意留了下来。

卢少容在医院住了五天之后坚决要求出院。回到家,看着又忙着上班,又忙着照顾阿嫲、照顾自己、还要照看小庆杰的林珊珊,一如往昔手脚利索有条有理,想到自己病了住院,当大儿子的方清竟不闻不问,半次也没到医院探视,更不用说悉心照料了,这个家若没有林珊珊,那景状真不可想像──方清,你真是白披一张人皮了!

方清这时在他的小餐馆——严格地说应该是袁玉环的餐馆,因为是袁玉环出的资,而且工商执照、税务登记的负责人是袁玉环──陪着客人喝酒。他早把不轻易陪客人的习惯改过来了,小餐馆有小餐馆的经营方式,再说不和客人说话喝酒,日子更难打发,何况是客人出的酒钱?

这间小餐馆是袁玉环出资顶下来的,和大多数小餐馆一样,有楼上楼下两层,楼下门面有两张桌子、一间“雅房”,厨房是设在楼下的,二楼三间房都改成了“雅房”──说雅当然说不上,简单的白­色­刮塑,塗了清漆的饭桌和靠背木椅子,除了一部空调机,房里基本没有什么摆设,不要说和南国大厦古典豪华的装修没得比,就是和金龙酒家比也差了十个八个档次,典型的大排档货式。

不过能有这样一个地方落脚谋生,方清也很满足了。袁玉环就是为了他才出资顶下这个小餐馆的,袁玉环还把油漆店的生意交给亲戚打理,而她就全心全意到小餐馆当老板娘,不但每天到市场采购,动手劏­鸡­鹅劏鱼,还收拾打理、迎候招呼客人,除了拿不了锅铲当厨师──这个角­色­方清当仁不让──袁玉环是里里外外一把手,而且嘻嘻哈哈的­性­格开朗,很多客人在这里吃过饭都对老板娘留下很好的印象。

为节约成本,方清负责餐馆厨房工作,他有厨师功底,这几年经营管理金龙酒家,不要说一般菜式,就是要求高一点的制作也难不倒他。只是许久没有站锅头前了,开头那几天真的是腰酸腿累,仗着年轻,这一关很快就闯了过来。

方清根据小餐馆的地理位置,根据簿利多销的原则,搞了几个很有特­色­的羊­肉­煲、牛腩煲之类的大排档菜式,收费低廉,很快就吸引了附近的食客,每天都有食客上门,生意倒不算太差。有食客认出他是金龙酒家的经理,和他攀谈,有自来熟的和他交上了朋友,方清也放下架子,常常陪新结识的朋友喝两杯,权当打发日子。

这一天有几个客人上二楼要了一个房,后来把方清也叫了进去。这几个人中有两个是熟客,坐主位的客人却不认得,经介绍才知道是开家具店的老板,姓尹,却是外省人,从浙江东阳来清源做生意已经有十年了。方清便给尹姓客人敬酒,三巡酒过后,生客也变成了熟客,大家少了拘束,说话也随意起来。

在广东人眼中,外省人善饮,论喝酒对外省人是甘拜下风的,其实外省人也有不善饮的,这尹老板便是如此,喝了几杯,不但脸红,连脖子也红通通的了,按住酒杯坚决不让添酒。方清拿着酒壶对尹老板说,一添财二添寿,添寿你也不要了?

尹老板却不上当,仍把酒杯按得实实的,嘴上就说,方经理,我去金龙吃过饭,我认得你,咱们交上朋友,我就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你嘴巴能说,做生意就“麻麻地”(很一般)。

尹老板的国语中混杂一句地道的广东话,意思倒是说得明白。方清给人挑起伤疤,脸上便讪讪的,不过这时候也不讲什么自尊心,事实也确是如此。

听得尹老板又说,我是做生意的,我自己也很有体会,做生意一定要给人实惠。我给你举一个例子,上个月,税局的邝局长老婆带着儿媳到我的家具店,挑了一套意大利真皮家具,写发票单位的却是南国公司──南国公司欧灿辉你一定认识的,听说当年他就在金龙学艺。南国公司为什么要代局长埋单?两万多块钱啊,这其中道理不用我说,大家也一定明白其中奥秘……

方清默然。提起欧灿辉是他心中的隐痛。他最不服气人就是欧灿辉,但偏偏就是欧灿辉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金龙的旧员工一个个最后都投向欧灿辉,练翠英就不用说了,连同坐一条船的周丽娟最后也改投到欧灿辉麾下。欧灿辉越做越成功,而他方清却越做越失败。欧灿辉结识的上层人士越多越多,现在也是穿西装打领带上斑,风度翩翩。方清自到小餐馆,西装领带都用不上了,都塞到纸箱下面,每天穿着随便得很,哪有从前的风光?方清离开欧巷,在小餐馆吃睡,其实就是下意识避开欧灿辉——如今的方清是自惭形秽啊。

有人故意扯开话题,想来也是揣摸到方清一些心思的。恰好这时袁玉环也进来陪客人说话,尹老板就­色­迷迷地对袁玉环说,老板娘,我给你提一个建议,保证你以后客似云来,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袁玉环笑嘻嘻地说,好啊──不知是什么好建议?

尹老板说,你叫玉环,历史上有一个很出名的大美人也叫玉环,只不过你姓袁她姓杨罢了,你把餐馆改名叫贵妃餐馆,保证远近客人都争着来光顾……

袁玉环咯咯咯地笑,指着尹老板说,你好坏──我这么丑,怎么敢称美人、贵妃?莫笑坏人了。

尹老板说,你没听电视上说,在北京,有人给餐馆取一个太后大酒楼名字呢!

袁玉环仍是笑,说,那是电视小品,当不得真的……

方清心里不舒服,表面上还要裝出一副冇所谓的样子,和大家谈笑自若,待客人走了,他又自个拿酒喝了两杯,有了点醉意便回楼上宿舍倒头大睡。

到了傍晚,袁玉环上来叫醒方清,笑着说,已经有两桌客人了,你动作快点,不能让客人有意见。

方清便起床,走到楼下进了厨房,看了看菜单,打了个哈欠,到外头冲了一杯热茶喝了,抽完一支烟,觉得有了­精­神,才走进厨房。

这晚生意不大好,才两桌客人,其中2号房一桌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叫了一个烧骨煲、一个铁板烧­鸡­子生腸、一碟油菜,方清便有点好奇,这一男一女是什么人?肯定不是夫妻,而­鸡­子生腸这个菜是补肾壮阳的,这男客便有些不安好心。

正想着,服务员来说2号房客人请方经理。方清便解下工作围裙,走上二楼,推开门一看,不禁愕然,这两个客人却是老相识,一个是和他有龃龉的骆镜釗,一个是去了香港的老相好李凤娴。

骆镜釗五十多岁了,却是­精­神爽烁,油光满脸,他见方清进来,便热情地打招呼,方经理,李凤娴从香港回来,说要会会老工友,我就陪她来了。他仿佛忘记了和方清曾有芥蒂,很热切地拉开椅子让座。

李凤娴早站起来,笑着对方清说,方经理,近来还好吧?

方清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臉上还是裝出很高兴的样子,连声说好好好,在李凤姍身边坐下来,服务员便添上一副杯、碗、筷,骆镜釗拿起酒瓶给方清倒酒,又说道,方经理,我们很久没碰过酒杯了,今天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方清嘴上说好,便举杯和骆镜釗虚碰一下,转向李凤娴,我敬你一杯。

李凤娴便举杯和方清碰杯,呷了一口便放下。方清看李风娴赴港定居两年,颜容没什么变化,倒是觉得比在清源时还白了点,人一白就显得年轻了,而且身材比赴港前还苗条了一点,还是那种从容淡定的笑容,给人一种平和温馨的感觉。

方清一边和李凤娴闲聊,一边心里生气。生谁的气?好像生骆鏡釗的气,生气他把李凤娴带到小餐馆,让李凤娴看到他今天的落泊;又好像生自己的气,生气自己不能出人头地,让李凤娴眼里尽是同情、怜惜,那样的眼光其实是一把刀子,那刀子在刺他受伤的心灵;也像生李凤娴的气,明明知道我和骆镜釗不妥,偏偏还要和骆镜釗走在一起,看样子两人关系挺亲近,莫不是她和骆镜釗也有了那种关系?骆镜釗这种货式,放在以前我那一只眼看得上了?李凤娴什么男人不挑,偏要挑这个老兮兮的­淫­贱瘦骨头?

方清越想越生气,对骆镜釗便不大理睬。骆镜釗心中冷笑,眼看以照顾方清生意为名,把李凤娴领来小餐馆,果然把方清气得哑子吃黄莲般,自是得意。他自斟自饮,见方清老把眼光往李凤娴身上瞟,便找话说,方经理,我看你的饭店生意不怎么好啊,你这个大厨也坐在这里喝酒,不用招呼別的客人啦?

方清心里便蹿起一股无名火,不过还是按捺住了。自从开了小餐馆,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目光、各种各样的议论,老祖宗留下一句谚言,叫做马死落地行,旁人说什么也顾不得了的。不料骆镑釗呷了一口酒,又说,欧灿辉照顾我,没让我到南国大厦,留在老城区酒店这边当厨房部部长,不过一上班还是忙得手不停,到下班脚站累,哪有你这样上班清闲舒服?

骆镜釗越说越得意,又说,方经理,说实话我没料到你连小餐馆也做——这样做小餐馆一天有多少营业额?我一晚的功夫就做赢你一个月,我劝你不如……

方清早气得脸上变了颜­色­,站起来一拍桌子指着骆镜釗说,你滚!滚──

不料骆镜釗毫不动气,把身体往后一靠,笑眯眯地说,我是饭店的客人,而客人是饭店的衣食父母,你当经理时一直都这样教导我们,不能对客人没有礼貌……

方清眼里冒出一股凶光,李凤娴忙站起来,一边对骆镜釗说,不要胡说!一边劝方清说,骆镜釗喝多了,你不要和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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