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玉环这时推门进来,对客人陪着笑脸说了声对不起,便拉方清往外走。方清铁青着脸还恶狠狠地瞪着骆镜釗,袁玉环生拖硬曳才把方清推出了房间。听得房里叫了一声埋单,袁玉环忙应了一声来了,脚下不停先把方清推上三楼的宿舍睡房。
方清心潮起伏,在房里大步转了几圈,那神情就像圈在笼子里的恶兽,连着抽了两根烟,那颗剧跳的心才算平稳了一点。骆镜釗太可恶了,还有欧灿辉──没有欧灿辉就没有骆镜釗今天这般猖獗,欧灿辉,总有一天我要把今天受的窝囊气都送还给你……
到底气愤难平,方清重施估技,又写了一封匿名信。
这一封匿名信,后来使一名贪官落马。
向税局邝局长行贿的事欧灿辉一点也不知情,不用说,那是总经理韦新民的“杰作”,并不是欧灿辉指使。市捡察院反贪局的向副局长让欧灿辉马上找韦新民电话核实,然后让人把韦新民也“请”来反贪局。在受到一番很严肃但也坦诚的批评教育之后,欧灿辉和韦新民才得离开反贪局。
三
方清在小餐馆干了一年多,已经对这间小餐馆有了感情。这间小餐馆不但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也是他逃避现实的最好场所。自从淪落到开小餐馆,方清已经心灰意冷,雄心全无,不但怕见过去熟人,连有人偶尔奉承他过去搞金龙搞得如何如何也不愿听,总之他就是想和过去作一个彻底的割断。
这一年多在小餐馆其实算是给袁玉环打工,因为他虽然名义上是老板,营业购销权却掌在袁玉环手上,柜上的钱根本不经他的手。袁玉环倒是常给他买衣裤鞋袜,虽然袁玉环从没给过他一分钱,但他原来也有一些积蓄的,在这里吃、住、抽烟不用钱,袁玉环是真心对他好,所以也就没理会。
袁玉环在城里是有家的,自从和丈夫离了婚,她把两个小孩都送去外地贵族学校寄宿,虽然每年费用不菲,但她负担得起,最重要的是她有了自由身,不用为一对儿女的事奔忙,只在孩子放寒暑二假才陪陪孩子。小餐馆的生意还过得去,方清手艺不错,而且会拢络客人,所以餐馆虽小,每个月都有几千元的利润,而且晚上有方清同睡一床,喜欢怎么Zuo爱都可以,性饥渴是早解决了的。
袁玉环最初和方清勾搭上以后,也去打听过方清的情况,听说了方清和一些服务员乱搞的传闻,她便心中有数,自和他合伙经营小餐厅,她也注意防微杜渐,对一些略显风骚的服务员也不敢用,更不用说长得漂亮一些的了。她时时盯着方清的动静,晚上常常和方清调情Zuo爱,尽量让方清满足。说起来一年多她没分钱给方清,也是怕方清有两个钱又会胡思乱想,不是说女人变坏就有钱,男人有钱就变坏么!袁玉环早就有了经验教训,要从经济上捏住男人,有了钱,女人是可以骑在男人头上的。
早些时候因为两个孩子放寒假回来,袁玉环在餐馆的时间就少了些,她把孩子送去大佬袁发家吃住,白天她便抽空陪陪孩子上街,也有几天休息陪孩子去玩耍,晚上却仍是回餐馆住宿的。有两次晚上和方清Zuo爱,发现方清有点异常,原是做惯了的,方清稍有一点力不从心她便感觉到了,原以为这也是很正常的事,男人也有情绪低落期,男人也有身体方面的原因的,待她发觉有个叫阿顺的服务员对她神态有异,不像过去那样自然,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叫做贼心虚,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餐馆里僱了两个工人,服务员、杂工、清洁工等等都由这两个工人全包。这两人中一个是城里人,未婚,另一个便是袁玉环对她起疑心的阿顺,她是郊区人,已经结了婚,三十岁了,有两个小孩,来餐馆做这份工才一个多月。这两个工人长相一般,袁玉环原是很放心的。待有蜘丝马迹起了疑心,她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到了一个主意。
有一晚先给方清和店里的人说了,因乡下的舅父做生日,她第二天要和大佬带两个孩子回乡下饮,白天大家就辛苦一点。第二天起床后,她当着方清的面和大佬袁发通电话,啰啰唆唆商量回乡下的事,方清还躺在床上,自然是听了去的。
袁玉环走了方清继续睡懒觉,朦胧中听得有人叫门,从三楼窗口探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叫阿顺的回来了,方清便下来开了门。一看时间九点还不到,见阿顺对他面露谀笑,知道阿顺是特意提早回来的──小餐馆中午开始营业,服务员一般十点半才来上班,便笑了笑,帶头走回三楼宿舍,阿顺跟着上了楼,进了房间就坐在床沿对着方清笑,方清也不和她客气,把她压倒在床上就脱她的衣裤。阿顺嘻嘻笑着,抱着方清就是一阵长吻……
方清已经和阿顺上过几次床。自到小餐馆后,方清原不对服务员动过歪心,一来袁玉环盯得紧,二来心里有了自卑感,人一落泊色心也没了——或是给忧郁心态压抑住了,这一年当中倒是没有惹出什么麻烦事。不料阿顺来上班后,总背着袁玉环讨好他,看他的时候眼神便时时流露倾慕的表情。
方清原看不上阿顺的,在金龙时哪一个服务员都比阿顺长得好看,只是那种久违了的对他倾慕、讨好的眼神和表情又在阿顺那里看到了,心里竟涌起阵阵波澜,阿顺的样子也看得顺眼了。待有一天中午袁玉环带两个孩子来店里吃了饭,又带着孩子去逛商场购物,阿顺等另一个服务员下班走了,她却磨磨蹭蹭的留在店里,那天方清喝了一些酒,见阿顺一边和他说笑一边贴过身来,便老实不客气把阿顺按倒打了一炮。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都是阿顺觑准机会找方清Zuo爱的。阿顺年纪比袁玉环小十岁,对方清俯首贴耳,一口一个老板叫得亲热,方清又有了新鲜感、满足感,袁玉环在床上也有一种发号施令的味道,方清在阿顺身上又回愎了男人的自尊,对阿顺也就来者不拒。
不料这一次正压在阿顺身上用力发泄,见阿顺倏地脸色一变,用力推开他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满脸惊恐之色。方清醒悟过来,回头一看,袁玉环倚在门边狠狠瞪着,脸色很难看。
方清也吃了一惊,忙跳下床捡起内裤穿上。他没想到应该在去乡下途中的袁玉环,此刻竟像幽灵般出现,他刚拉上裤子,脸上已经热辣辣吃了一记耳光,跟着,袁玉环扑上床去像颠婆(疯婆子)般对阿顺又打又骂……
袁玉环打累了才住手,披头散发的阿顺才急忙穿好衣裤逃下楼。袁玉环气得那天生意也不做了,关了门躲在楼上哭,把方清做的午饭也掀了。到晚上倒是吃了两口饭,然后一言不发就走了。方清知道闯了祸,心里郁闷,到柜台拿了一瓶酒自斟自饮,喝了大半瓶倒下就睡。袁玉环回来见方清呼呼大睡,又有了火气,把他揪醒了,气冲冲地说,滚!你滚!我再也不想再见着你……
方清像不认识似地瞪着袁玉环,袁玉环更火了,骂道,我给你吃,给你住,把心都交给了你,你还要做对不起我的事……
方清忽然觉得很生气,就大声说,你给我吃、给我住?你有没有给一分钱人工给我?!你有没有真正当我是你老公?!……
你滚!滚!!袁玉环气得嘴唇发抖,怒骂道,你这个冇良心的,你不得好死!她揪着方清就往楼下推,一直把他推出餐馆,关上大门又跑回楼上,把属于他的衣物从三楼往下扔,一边扔还一边恶狠狠地骂。
方清看隔壁的人都出来瞧热闹,心想再呆下去更出乖露丑,忙捡好衣物,见有一辆搭客摩托车驶过来,忙跳上摩托车叫开回城里。
回城里到什么地方?从前的朋友已经没有来往,算起来竟是没有什么人可投奔,再说他也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狼狈样子,摸了摸口袋,只有够买两包烟的零钱,连小旅店也住不起,那就只好回欧巷了。真没想到竟到了众叛亲离、无处投靠的可悲惨地。
方清回了家,家里人反倒很愕然,相对竟无言,林珊珊早早就回房关上了门。方清也不说什么,进房看了患病的阿嫲,也不用细想,上二楼进了原来方坚住的那间房搞卫生。他心里有气,垃圾不是装好拿到街上倒,而是从二楼临街窗口随手往外丢,弄得尘埃飞扬,紧邻他家的档口都遭了殃。卢少容找了床单被子席子蚊帐拿给他,看了看他嘴唇嚅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走回三楼。
天刚亮方清就起了床,他不愿再碰见家里的人,连早餐也没吃就急忙回小餐馆。他想了一夜却又后悔了,便赶着回去找袁玉环,想着低声下气给袁玉环认个错,把袁玉环哄得回心转意继续经营小餐馆。
方清回到小餐馆,但见餐馆拉下捲闸,捲闸外还加了一把锁;当中贴了一张红纸启事,走近看时,赫然写着招租,联系电话正是袁玉环的手机号码。
方清大吃一惊,忙到隔壁士多用公用电话打袁玉环的手机。接通了一听是方清的电话,袁玉环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就挂断电话,如是者再三,袁玉环由着手机铃响也不接听,方清便知袁玉环是真的生了气,这祸闯大了,没有了小餐馆安身立命,不要说吃饭,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方清这时真的感到又是后悔又是害怕,便坐摩托车去袁玉环家,也不知是袁玉环真的没在家还是坚不搭理,叫了很久门也没人应答。
方清想了想,便又去袁发的家,袁发家的保姆告诉他,袁发一家人回乡下饮,晚上才回来。方清才醒悟袁玉环对他耍了手段,把去乡下的时间提前了一天说,“明修棧道,暗渡陈倉”,让他和阿顺大意上当,被她捉奸拿双,无可抵赖。想起袁玉环心里又一阵绞痛,原来袁玉环还有泼妇的一面,撒起泼来竟是令他方清无地可容……
方清的心跌到谷底,看来和袁玉环的雾水姻缘走到了尽头。他已经很明瞭袁玉环的个性,她认为自己背叛了她,还使手段计算他,要弥补裂缝就需要时间了。但方清没有能力“支付”时间,昨晚回欧巷是迫得冇办法,已经一年多没有尽孝,如果回欧巷老家住下来,如何面对又是伤心又是生气的父母?如何面对已经离了婚的林珊珊?在欧巷老家他已是颜面尽失、冇法抬头的了──今后怎么办?何去何从?
方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办法,百无聊赖地随意走着,发现下意识又走在回小餐馆的路上。摸着了口袋里的钥匙串,想起小餐馆还未换捲闸的锁,袁玉环在捲闸下面加了一把地锁,自是防备方清用钥匙开捲闸锁进餐馆,倒是提醒了方清,只要砸开外加的锁就可以进入餐馆。餐馆里还备有许多大米、冻肉、其他食品,对了,先回餐馆捱几天,待袁玉环气消了,再重开餐馆。
第八章第四至五节
四
方清有了目标顿时高兴起来,加快脚步回到小餐馆,到隔壁士多向老板娘借了一把铁锤,回到餐馆捲闸前,蹲下来举锤对着铁锁猛砸,三几下就把铁锁砸开了。方清心里高兴,正想掏钥匙打开捲闸锁,一辆摩托车飞驶而来,方清听得有人大叫“方清!”狐疑地站起来看时,摩托车来到他身边停下,尾座跳下来的人却是阮桂洪。只听阮桂洪急冲冲地对他说,你阿嫲过身(逝去)了,你家里要你快点回去。
方清吃了一惊,昨晚回到家阿嫲还是好好的,早上出来才多久?怎么阿嫲就过身了?不过因为是阮桂洪来找他,看阮桂洪急不可耐,知道阮桂洪不是和他开玩笑的人,而且绝不会拿家里死人这样的事开玩笑。方清这才急了,把铁锤还给士多老板娘,和阮桂洪挤坐在摩托车后座,急急忙忙赶回欧巷去。
在街口下了摩托车,还没走到巷口灿辉家,就听到了悲哀的哭声,方清的心一沉,知道阿嫲确实过了身,加快脚步冲进欧巷进了家门,看见阿嫲已经移床到客厅。说移床只是一个风俗说法,其实是给死者抹身后换上寿衣,抬上一块床板,一块白布从头到脚蒙了脸复盖了全身,然后抬出客厅放在一边地上。
方清看家里挤满了亲朋,父亲、弟弟、弟媳、离了婚的妻子、两个孩子──―个是自己的儿子庆杰、另一个一岁大的孩子应该是方坚的儿子了──都披麻戴孝。方清的舅母见方清回来了,忙给他递来白布条、麻条。看父亲方树开狠狠朝他瞪眼,骂了一句“猪狗不如的东西!”方清羞愧地低下了头,忙在腰上束好麻条和白布条,脱了鞋袜,挤到跪在灵床前的人中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向逝去的阿嫲叩了三个响头,又拿香烛点燃在阿嫲灵床前供上。
家里哭声一遍,亲人们都哭累了,一名老妇还用白布蒙着脸边哭边唱。方清不认识这名老妇,不过他知道本地有这样的风俗,专门找一个善哭唱的人守灵哭丧,这种人可以说有特殊专长,可以哭唱一天一夜甚至更长时间,因为办丧事很多都找风水先生的,若风水先生把送殡的日子定得后,守灵的时间便是两、三天以上,家里人早哭得没眼泪了,但风俗是守灵不能没有哭声,所以这时候有善哭唱的妇人便自告奋勇,或是预先专门去找这样的人,盖着白布别人看不见有没有眼泪──其实都知道哭唱的人是沒有真正哭的,办完喪事后记得封一个利是给她(或她们)就是了。
这时方清发现有医生护士来了,由父亲和弟弟陪着上了三楼。方清在哭灵的人中没有发现母亲,便知母亲又发病了。他想上去看看母亲,但还是不敢起身——才坐下没多长时间,这时起来怕人说闲话。他只好耐着性子坐着,一边烧纸钱一边想自己的心事。
阿嫲的灵床前舖满了禾管草(干稻草),叩拜焚香后,守灵的亲人就坐在禾管草上,一边烧纸钱元宝,一边看着适当时候添油点香,有吊唁的人来了,也有陪着吊唁的人哭的。方清便发现林珊珊哭得最多、最伤心。他不敢正眼看林珊珊,知道自从办了离婚手续,林珊珊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家。阿嫲和母亲多病,全赖善良的珊珊照料,他愧对珊珊,并且很明白珊珊在阿嫲和父母心目中的份量。比比林珊珊,这时他明白父亲骂出那句“猪狗不如”的话实在是伤透了心。
第三天上午是阿嫲出殡的日子,方清只看见阮桂洪一家来了,他不知道欧巷其他邻居为什么都没有人来。方清也麻木了,因为在家里短短的两天两夜,他发现家里几乎没有什么人理睬他,连亲朋、街坊也不怎么搭理他,父亲和母亲对他更没有什么好脸色,妹妹方华从广州赶回来,见了面勉强叫了一声哥之后,也是几乎没和他说过话,儿子庆杰更把他当作陌生人,这令他感到很丧气。他的情绪跌落到最低点,欲哭无泪。
按照本地风俗,开完追悼会后,作为长嫡孙的他负责捧着阿嫲的遗像回欧巷家里。他木头木脑地听着长辈的指挥做着应做的一切,为自己沦落到在亲人们眼中分明不屑一顾感到无奈、恼火。送丧的亲友、街坊有三、四十人,回到欧巷在门口洗了柚果叶水、跨过红红的火炭盆,丧事就算结束了。
约定俗成,出席丧礼的人大都会吃主办方招待的聚餐,粤港两地都称之为“咬大餐”。“咬大餐”定在南国大酒店,那是方坚早联系好的。
这一次办丧事,家里什么事都不找方清商量、通气,仿佛他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果他不是方树开的长子,连捧阿嫲遗像的任务也不会交给他的。咬大餐时方清没有跟着父亲、弟妹坐在一起,他故意稍迟一些入席,特意坐到一些不大认识的人那一席,并且板起了脸不和人打招呼说话。南国大酒店的服务员有一些是原金龙的员工,方清更不会和她们点头说话。
方清随便吃了一点,第一个离席走回欧巷。想起母亲因为病了,没有去送殡,也没有去酒店吃饭,进了门见卢咏红和另一个亲阿姨都在厨房,他懒得和卢咏红说话,直上三楼进了父母的睡房。卢少容听见有人进房,睁开了眼,见是方清,心里一痛,翻过身背对着方清,眼里却流下泪来。
方清怔怔地看着母亲翻过身,知道母亲恼恨他,站了一会又无言地退了出去。他其实也是又累又因,自前天回到家就没好好合过眼,这时觉得困了,便走回二楼方坚原来的睡房睡觉——三楼母亲对面那个睡房原来是自己的,和林珊珊离了婚,说不清什么原因,他就是不敢进那个房。
方清刚要入睡的时候给楼下的喧闹吵醒了。四十多个小时没睏觉令他困得睁不开眼睛,因为睡眠不足心里很烦燥,但他强忍着不敢发火,因为他在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地位,虽然同一个屋檐下,所有的人却已经变得很疏远,虽然血脉相连,所有的人好像感情变得很谈薄。楼下说话的声音很大,他听出是老家沙坊山区的土话,那种土话有别于城里人说的话,而且习惯提高嗓门说话,一听就听出来了,大约是老家的人知道消息赶来吊唁。
方清翻了几个身还是没办法再入睡,烦燥地伸手拿裤子,从裤袋掏出香烟,却发现只是一个空烟盒。他恼火地把空烟盒捏成一团扔出窗外,马上就听到有人在街上粗声粗气地骂街。他知道扔出去的空烟盒扔着了人,原不想理会的,不料被扔着的是个脾气不好的男人,骂着骂着连“丢你老母”的粗言烂语都出来了。
方清原就心情不好,起身探头一看,一个二十多岁流里流气的后生正仰头对着窗子破口大骂,内街往来行人多,已经围上了一些人看热闹。方清的火一下就蹿上了脑门,他蹬上长裤,一边扣皮帶一边冲下楼,冲出欧巷到了内街上,对着那人就是一拳。那人吃了一惊,急忙还手,这时方坚和几个人冲出来把方清拦住了。方树开慢了几步,这时赶出来就怒冲冲地对方清喝道,回去!你惹的祸还不够么?!
挨了方清一拳的青年原本有些心怯,见对方反压制方清,便又恶狠狠的骂,不料方坚走到他面前叱道,滚!你再不滾蛋我拆你骨──
那人看见又有几个年青人虎视眈眈地逼了上来,第一个感觉是寡不敌众,第二个想到的便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不过还撑着面子,嘴上嘟咙了一句,想人多欺人少么?
方坚眼一瞪,踏前一步喝道,还啰嗦什么,你找死是不是?!
那青年被方坚眼里的煞气所震懾,嚥了一口气,气呼呼转身走了。方坚和众人看那人走远了,看热闹的人也无言地散去,一言不发便走回家。方清看父亲脸色不是脸色,又瞪了他一眼才转身回家,自觉无趣,走到一家杂货店去买香烟。
这时他发现看热闹散去的人有一个是阮桂洪,正慢吞吞地走向街口。他不知道阮桂洪在街口摆烟档,看着阮桂洪的背影,记起来昨天是阮桂洪几年了第一次和他说话?虽然成了方家的亲戚,若不是家里死了人的大事,阮桂洪大概不会和他说话。过去阮桂洪眼里自有一股傲气,现在更是正眼也不瞧他,方清觉得很是气闷。
这时忽觉有点晕眩,自是睡眠不足引起的了。他拍了拍脑袋,不等店老板找回零钱,撕开香烟叼着一根大大的抽了两口,嘴巴觉得很苦涩。他怀疑这杂货店卖的是假烟,一股火又窜了出来。不过他忍住了,在家门口再接着发生吵闹,父亲会觉得丢他的面子,真的会发恶的,这样就不好收场了。
烦燥占据了方清整个脑子,他仇恨地瞪了店老板一眼,接过零钱转身欲离开时,一眼就看见了欧灿辉。他站住了,因为,欧灿辉俊朗的外表、飞扬的神采、灿烂的笑容刺痛了他的心。
方清眼里仿佛冒出火来。
欧灿辉身边还有一个年青的女人,一手提着装了肉、菜的塑料袋,一手挽着欧灿辉的胳膊很亲热地说话,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这时欧灿辉看见了方清,忙笑着和方清打招呼,说,真是对不起──说了一半话就停住了,笑容也僵住了,因为他看方清冷冷地看过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看过来的眼神却是陌生、阴沉,甚至是带着怨毒和敌意。
欧灿辉已经有一年、还是两年没碰见方清了?他没料到方清仿佛不认识他了,偶然见面,方清的表情竟然像是……是什么呢?欧灿辉一下说不出来,只觉得很尴尬、很不安。不过欧灿辉很快就恢愎了自然,看出方清不想和他说话,便朝方清点点头就挽着练翠珍继续前行。他脸上很平静,心里却思潮起伏。方清自金龙出事后变得视他如陌路人,那眼神甚至有一种仇视的味道,说明这一年多方清变得很厉害,甚至让他隐约感到害怕。
方清呆呆地看着欧灿辉在面前走过,他看见欧灿辉故意目不斜视,脸上却又浮现了刻毒的笑容,甚至看见欧灿辉朝身旁的女人做了个洋洋得意的鬼脸。怒火马上在胸中翻滚,积聚在脑中所有的怨恨、不幸、挫折、委屈、烦躁,在这一刻升腾。就在这时他看见欧灿辉旁边的女人幸灾乐祸地回望了一眼,他看见那年青女人眼里忽然掠过一丝惊恐。他愤怒的闸门马上就控制不住了!
方清眼睛一扫,跨前两步拿了旁边一个鸡档上的一把菜刀,冲着欧灿辉狂奔而去,马上激起了一遍惊呼声。方清这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把心目中的仇人杀死、杀光……
欧灿辉在练翠珍惊叫时猛地回头,看方清疯了般举着菜刀冲过来,他第一个反应是推开练翠珍,趁势夺过练翠珍手里的塑料袋。说时迟那时快,方清举刀砍下来时,他把塑料袋往上一挡,同时把身往旁一侧躲避。塑料袋里的青菜、猪肉四散跌落,没能挡住直下的刀势,欧灿辉的肩头马上涌出了鲜血。
练翠珍惊骇地呼叫出来,欧灿辉心里一急,怕方清转而向练翠珍进犯,他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抢夺方清手里的利器,纠缠中,他的手、还有肩背都被割伤。
练翠珍惊恐万状,她惊骇地四处张望求救,周围观望的人不少,都恐慌地不敢近前,唯恐沾上血光之灾。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了一个人,马上朝着街口方向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叫“桂洪——!!!”
欧灿辉和方清已经撕扯倒在地上,欧灿辉双手死死按着方清手上的菜刀不放,身上、手上都有殷红的血。练翠珍心急如焚地四处张望,内街两边都是付食杂货店,木板拼成的货摊都占道摆放,眼前的杂货铺货架已被推倒一遍狼藉,但没有趁手的可作武器用的物件,心里又急又慌,情急之下看见垫在货摊脚架下的红砖,弯腰拿到了手中,脑子也没多想,走上前去对着方清的头上狠力砸下去。
后脑的猝然打击使方清感到一阵晕眩,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气急败坏地扑了过来,他抓住方清头发朝上拉起,然后朝方清头上狠狠地挥拳。
鲜血从方清的头上涌了出来,他软绵绵地倒下了。被方清压倒在地上的欧灿辉,马上拿走方清的菜刀握在手里。他已看清帮助他击倒方清的,正是他的好兄弟阮桂洪。
看着方清头上流血倒下,练翠珍骇得退后了一步,手里的红砖无力地掉下。但她马上走上前去,和阮桂洪一道拉起了欧灿辉。她看见了欧灿辉身上的刀伤,眼泪哗哗地涌了出来,用手紧紧地压着他的肩伤,而这时欧巷方家的人已经跑了出来,都被眼前忘这一幕惊呆了。
欧灿辉很沉稳,他赶快开口说了话,方清想杀我。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肩伤,把还拿着的菜刀扔在地上,就是用这把菜刀,我把它抢过来了。
不用围观的人七嘴八舌,方树开和方华、方坚都知道欧灿辉说的是事实。尽管不明白方清为什么要动刀,方清过去的所作所为,他们相信方清能干出丧心病狂的事来。方华就走到欧灿辉身边察看伤口,说,你受伤了,赶快去医院包扎。
方坚走过去看方清,他一搬动大佬就知道大佬只是昏厥,甚至猜得出是谁下的手,因为他的大舅佬阮桂洪,这时还气汹汹地瞪着他大佬。他急忙叫他的几个朋友把大佬往医院送。
这时响起了急速的警笛,巡警赶到了,把伤者都送进市人民医院。欧灿辉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左肩锁骨给砍断,其他的部位伤得倒不要紧。方清是给铐着送去医院处理头上的創伤,随后被送进了拘留所。而欧灿辉在手术室做了手术之后,被安排住进一间独立的单间病房。
五
林珊珊带着儿子方庆杰走进市人医住院病房,看望给前夫砍伤住院的欧灿辉。她怯生生地把带来的一束鲜花交给迎上来的练翠珍,吩咐庆杰叫“灿辉叔叔”,然后关切地察看、询问欧灿辉的伤势,心里觉得很不安,忽然间一股很复杂的郁结涌上心头,止不住流出了热泪。
很多人到病房探访慰问欧灿辉。欧灿辉的父亲、继母,弟弟灿荣,还有早餐档做工的沛林叔、红姨,巷尾的满记、陈姨、陈昊天的妻子何丽、阮世诚夫妇、阮桂洪夫妇、方坚夫妇、欧德庭的小儿媳妇,还有一些不认识的,林珊林珊猜是欧灿辉公司的员工或朋友了。病房里挤不下这么多人,病房里的阳台、病房外的走廊都站了很多人。
此刻欧灿辉的精神不大好,但林珊珊和小庆杰的到来还是让他振作说了几句话,并笑着反过来安慰杯珊珊说,我不要紧,真的,谢谢你。
林珊珊从欧灿辉的眼里读出了同情、理解,她的心又隐隐作痛。她没想到方清已经墜落到穷凶极恶,连无辜的欧灿辉也遭受他的毒手,方清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方清是庆杰的亲生父亲,如果方清因伤害罪──而且伤害的还是人大代表──判刑,庆杰的亲生父亲是刑事犯,这对庆杰将来的健康成长一定会有阴影。林珊珊这时觉得又悔又恨,悔恨自己当年没有听从母亲的劝告,瞎了眼嫁给这个丧尽天良的方清,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孩子。
林珊珊不愿妨碍欧灿辉休息,就带着小庆杰告辞了,她还要乘搭电梯到七楼内科病房,因为卢少容听到方清行凶的消息就晕了过去,方树开和方坚听了阮桂婵和方华的意见,把卢少容送进了医院留医。林珊珊心想,谁家有这样不争气的儿子,谁也会气出病来的,不用说卢少容原本就是病怏怏的了。
林珊珊进了卢少容的病房不久,欧国能和丁洁荷、卢咏红就跟着来到了病房,卢少容住院的消息是刘艳红告诉欧灿辉父子的,欧灿辉觉得父亲应该去探望问候。方清行凶是他个人行为,大约还包含着过去同行竞争的恩怨,他走火入魔应该由他个人负责。而容姨心地善良,平日对街坊邻里都不错,出了这样的事已经令病情加重入住医院,欧灿辉说,我身体好一点会上楼去看望她。
欧国能觉得儿子提醒得对,让丁洁荷从收到的一大堆慰问品中,挑了两罐奶粉、两盒滋补鸡精、七八斤苹果,叫上卢咏红便从楼梯走上七楼。卢少容一看欧国能来了,不顾众人劝阻挣扎着要坐起来,她还吸着氧气,虚弱地对欧国能说,国能兄弟,我、我对不起你……
欧国能忙宽慰她说,出这样的事大家也不想的,不过灿辉没有什么大碍,你放宽心养病,迟几天灿辉就会上来探(望)你。
卢少容欲哭无泪,说,出了这么个忤逆仔,我也没什么话好说,政府要枪毙他我也冇意见,只是、只是,她指了指依偎在林珊珊怀里的孙子,说,只是可怜庆杰……她说不下去了,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又觉气喘胸闷,方树开、方华忙扶她躺下。欧国能便对方树开说,不要想得太多,让容姨养好身体要紧。
方树开感激地连连点头。他更感到心力憔悴,三天两夜没有好妈休息,刚刚办完母亲的丧事,家里跟着发生方清鬼迷心窍持刀行凶,妻子受不了惊吓加重了病情。其实欧灿辉并没有做对不起方家、对不起他方清的事,不明白方清到底为何会对欧灿辉下如此毒手。这个方清简直无可救药,为什么原本精明能干有很好前途的儿子会变成这样?!他不但毁了自己,也会毁了这个家、也会毁了别人的家啊!方树开也觉得头痛、烦恼、忧愁,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太多太多的不幸都降临到他的家……
公元2000年的春节前后,欧巷里有大悲大喜,应了那句有人欢喜有人愁的老话。其时中国已经从经济改革的阵痛中平安度过,涅槃重生,从清源的经济欣欣向荣就可以管中窥豹,和十年前已是不可同日而语,城乡购销两旺,消费能力大大提高,春节更是喜气洋洋,到处洋溢着欢乐气氛,热热闹闹。
只有欧巷方家一片愁云惨雾,凄切悲凉。年前阿嫲不幸过身,林珊珊带着儿子回了娘家,跟着发生方清丧心病狂对欧灿辉持刀行凶,不但被欧灿辉等自卫所伤,还被公安局抓了进去关起来,不知要受何等惩罚。方清母亲卢少容原本就病怏怏的身体受到如此打击,病情加重,虽然送进医院治疗有所好转,也赶在年廿八前出了院回家过年,只是方清还在羁押中,这个年如何过得安乐?
家里一下少了三个人,虽然方华在给阿嫲送殡后就留在家里,儿子方坚和儿媳阮桂婵晚晚带着孙子庆强回欧巷,卢少容人前强作欢颜,黑夜里都是以泪洗脸。
方树开就劝她说,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想多无益,还是要养好身体要紧,你老是想不开,仔女日子也过得不安乐。说句难听的说话,阿清这个忤逆仔就当他死了罢!我们还有阿坚、阿华、孙子庆强──庆杰虽然跟他妈回了婆婆家,他还是姓方,还是我们的孙子,你身体健康就是全家人的福气了。
方树开自遭单位双开除处理,一下跌到低谷,觉得人前抬不起头,自始就夹起尾巴做人。因母亲和妻子身体不好,他不敢到社会搵工,幸好儿子方坚每月给他500元,早上饮茶日常消费都晓得省着用了。方坚每月还给母亲600元作家用补贴,还全额负担了阿嫲的医药费,这个家才不那么捉襟见肘,勉强维持下来。
他知道方坚也不容易,幸好富怡超市和坚强健身院都办得很成功,儿媳把方坚原来的两间商店接过去改为连锁店,经营中老年服装也很成功,这个家就全靠方坚和阮桂婵支撑了。从前偏爱大仔,看好大仔有大好前途能为方家光宗耀祖,谁知就是这个仔不争气,还搞到妻离子散,自毁前程。方树开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很多事情都错得很厉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妻子的态度,也开始转变,变得关切和细心。
卢少容感觉到丈夫的变化,心里暗暗高兴,但大仔方清的事又令她心如刀割。方清突然回家,使家里突生变故。先是林珊珊见方清回来,便自动离开方家。她是和方清办了离婚手续的,只是她心地好,不忍心看家里两个病人缺少细心照料,所以就没有离开,那个街坊提起林珊珊不竖起大拇指的?那天早上林珊珊拉着小庆杰,手上还拖着一个大旅行包,她知道林珊珊伤透了心,见方清回来就避开,也算心安理得离开欧巷得到解脫,所以她虽然依依不舍,也装出笑容,很豁达地把林珊珊呣子送出欧巷。
那天早上阿嫲还好好的,林珊珊抱着小庆杰到阿嫲房里告别后,她依依不舍地把儿媳和和孙子送走,心口又痛了,吃了药便在客厅椅上休息,连方清什么时候下楼出门也不知道。大概睡了一小会,醒过来便到阿嫲房里看一下,才发现阿嫲竟是无声无息地过身了,连眼也没闭上的……
卢少容想到这里又流了泪,想是这个家太多不如意的事,心力交悴,那眼泪止不住直流。
方清持刀砍欧灿辉,做母亲的觉得儿子也是向她身上挥刀,刀砍进了她心里,留下了永远的伤痛。卢少容不但觉得儿子掉下了深渊,也把做母亲的推下了深渊。她很想亲自向欧灿辉表示歉意,但风俗是家里办了丧事,一个月里不能上别人的家,迷信说法是把霉气、衰运、不吉利的东西会帶给別人,别人家很忌讳的。所以欧灿辉在几天后办喜事,她也不能趁此机会给欧家送贺礼、不能到宴会上向欧灿辉表示真挚的祝贺。
伤心的时候她会想起小女儿小兰,更伤心方清竟会变得如此冷漠、如此凶恶。很多时候她都陷入苦思,苦苦思索这几年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个家会变成这个样子。最后还是自怨自艾,哀叹自己的命生得不好──若是当年嫁给了陈满,一切一切都可能不一样……
方清在年初八早上灰溜溜地回到家中,叫了声“爸”“妈”就躲进了房间。方树开和卢少容都又惊又喜,虽然方坚早告诉过父母,说欧灿辉宽宏大量不予追究,已经主动找过公安分局领导,方清行政拘留十五天就能回来,但卢少容还是不相信方清能这么快就回家。
是方坚开车把大佬接回家里,还带了一大把柚果叶回来,卢少容便赶紧煲柚果叶水给方清冲凉——真希望柚果叶水能沖走方清身上的霉气、衰气、邪气。这时卢少容对欧灿辉充满感激之情,灿辉啊灿辉,你要我怎么样才能表达我对你的感激、感动、感情?
方树开等方清冲好柚果叶水的凉,走进他的房间正正经经地和他谈了一次话──自从离开糖厂,方树开已经不习惯这样对人说话了,但这一次不谈不行,子不肖,父之过,以前就是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儿子走上邪路自己要负一点责任的。儿子要一条道走到黑也没有办法,但不能连累街坊、连累别人。
方树开把欧灿辉两次找分局领导的事说了,他希望方清好好反省过去,语重心长地说,阿清,路是自己拣的,错了只能怪自己。冇人希望你死,(注:本地俚语,意为没有人希望你倒霉、不好过。这里“死”不作死亡解。)都希望你能跌倒了自己爬起来。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希望你吸取教训,重新做人。你要记住,举头三尺有神明。仔呀,你才32岁,还应该有大把前途,千万不要自暴自弃,自甘堕落,你可以从头来过的,只要脚踏实地、本份做人就是了……
方清一直低垂了头不敢看父亲,方树开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头起身离去。希望这次儿子能听进去吧。
方坚跟着走进房,放下两条香烟、200块钱在床上,对他说,大佬,过了年你可以到我的健身院上班,若是继续搞餐饮,也可以商量,只要找到合适的地方就提出来,我尽我的能力,好不好?
方清感激地看了细佬一眼,无言地点了点头。他百感交杂,心中惶恐,听了细佬的话,心中顿时安顿下来。看细佬走了,忙拿过一条香烟撕开,拿了一包开了,抽出一根香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才点燃抽起来。
这时方华走进来,看了看他说,哥,明天我要回广州了,家里父母就拜托你照顾了……
方清无言地点点头。
方华看了他一眼,又说,我原本跟男朋友去马来西亚的,因为阿嫲的事改变了行期,不能再拖了。我可能会在那边结婚,家里的事我可能帮不上了,要辛苦你和阿坚。我准备结婚的事还没有告诉爸妈,你也暂时帮我保密,好么?
方清不禁多看了这个妹妹几眼,妹妹还是那么漂亮、潇洒,身材还那么好,看不出她是30岁的人。妹妹在外头闯荡,拖到30岁才说要结婚,想来也是历经波折,他不禁涌起一阵怜悯之情,说,你放心吧!
这时方清感到了自责。做大佬的从没有关心过她,于是就说,到了外边人地生疏,你自己要小心点,记着要带眼识人,凡事要多留一个心眼、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方华很用力地点头,她心里涌起一阵温暖,这个原以为从不关心自己的大佬,现在晓得关心自己,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她忽然心里一酸很想哭出来,不过她忍住了,拿出一叠钱放在床上才转身走出去。
方清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两叠钱,一叠是细佬的,一叠是妹妹的,自己如今囊空如洗,是弟妹细心体贴地拿钱出来,可是自己有钱的时候、春风得意的时候,有关心过他们吗,有帮过他们吗?没有,一点也没有!从来也没有!方坚刚承包商店的时候找过自己,可是自己却对他关紧了大门!但自己衰到贴地的时候,是他们还牵记着自己,是他们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都不计前嫌雪中送炭,真的是血浓于水啊!方清这时觉得很羞愧、很内疚,心底还有对今后人生道路的忧虑,这一切,使方清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想之中……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