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邓世荣着唐皆能到他房间,拿出一张请柬说:去把同盟会的黄天明理事请来,今天我们洪福堂有重要事情请他来商谈。唐皆能把魏氏两兄弟带上,拿着邓世荣的帖子就去找黄天明。黄天明的公开身份是南洋商会的帮办,住也就住在城中的南洋商会会馆。
唐皆能见过商会的门房,递上帖子,很快就有一个干瘦、高个的中年男子出来见他们。男子自报家门,就是广东新会人士黄天明。唐皆能与黄天明寒暄几句就要返回,被黄天明一把拉住。黄王明说,反正已快到中午,何不一起喝点茶点,下午一起去见邓帮主?唐皆能想想也是,就答应下来。一行四人到了附近的茶楼,店时原伙计应付不迭,看得出平时黄天明的声势可不少。黄天明与唐皆能俩人从同盟会的宗旨、洪福堂的历史一直聊到南洋商会及诸色人等。不过看得出黄天明最感兴趣的,莫过于洪福堂此次能否与同盟会携手合作。唐皆能对此则是不与置评,不过他告诉黄天明,从双方的利益出发,他觉得洪福堂、同盟会的合作,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茶饱谈足,四人上路往租界里去。唐皆能边走边思量:这个黄天明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论胸中韬略,大将气度,洪福堂中可是无人能及。
费了不到半个时辰,黄天明、唐皆能一行即到了租界。邓世荣和手下人正面无表情地正襟帏坐,见到黄天明,邓世荣即象做戏似地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黄大哥真是贵人出门,难得啊!”“哪里,哪里”黄天明笑道:“邓老弟真是会开玩笑,只要是邓老弟的一句话,我黄某人还不得抬腿就跑啊。”李汉如等人也跟上前打招呼,黄天明深有感触地对邓世荣说:“强将手下无弱兵,邓老弟手下真是猛将如云啊。”
邓世荣招呼大家坐下,“言归正传。我们今天请来同盟会的黄理事,就是为了共商大计。”他又清了清嗓子,很响亮地向黄天明宣布:“今天我们洪福堂经过商讨,决定与同盟会共创反清大业。”说完,他看见黄天明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在合作的形式上,我们主张以个人的名义加入同盟会,洪福堂将继续存在下去。”这句话说完,黄天明脸上的笑马上就不见了。
“不知黄老兄有何指教?”邓世荣提醒黄天明。
“我觉得这,这也不错。”黄天明一时语塞:“想不到洪福堂的弟兄这么看得起我们同盟会,改天我一定向孙文先生报告。”
黄天明走后,唐皆能即同魏氏兄弟向邓世荣告别。唐皆能说,家中妻子正生产,不宜久留在外,本想多与大哥多聚几日,只得无奈辞行。邓世荣也没作挽留,只是说晚上我们几个人聚一下,为你饯行吧。
令唐皆能颇为惊奇的是邓世荣竟然把那天在船上唱粤曲的女伶飞莹给请来陪酒了。唐皆能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楞楞地只是说,想不到飞莹小姐也会来。飞莹甜甜地一笑说,邓大人有请怎敢不来啊,小女子只怕邓大人天天快活把我们姐妹给忘了呢。飞莹的言语中有一种世故而不腻味的媚态,使唐皆能听得心痒痒地,直发热。可惜艺人只卖唱不卖身,唐皆能喝醉了之后,也只能一把拉住飞莹猛猛地亲了她一口。在回来的路上,邓世荣告诉唐皆能,象飞莹这样的女伶,要当她的“相好”,至少要拿得出十万两的礼钱。末了,邓世荣拿出一封银票,放到唐皆能的手上说,这点薄礼权且当作红包吧。
邓世耀没有即时和唐皆能回衡州,他还要留在广州一阵。魏氏兄弟和唐皆能在回家的路上,魏国见唐皆能一路无语,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心地劝他道:别看邓帮主他们平时不可一世的样子,可是论主意不及少爷多,所以他们才会妒忌少爷的能力呢。这冷不丁的一句话一下子就触动了唐皆能的心事,他立即说:你可不能这样乱说,洪福堂的每个人都是患难弟兄,有谁妒忌谁的!
唐皆能的堂客梅子头胎生的是个女的,这样唐家传宗接代的希望又一次落了空,唐皆能满情欣喜的心情也一下子落入了无边的失望中。
“我对不起你”梅子在床上坐月子,一脸沮丧地对自己的男人说。唐皆能看到自己的女人因为生孩子后睡眠不好的缘故,脸都浮肿起来,一种怜爱和自怜,使他心里生出无限的爱意。人生得意与失意,尽在这一句话语之中。他不禁走了过去,安慰她:“不要紧,日子还长着呢。”
女儿满百日,唐皆能即替她取名如意,这样三个女儿的名字连起来就是“百合小,燕如意”,很有些吉祥、纪念的意味。唐候渊、陈氏夫妇两个看见三个孙子真是又疼爱,又来气。陈氏去关帝庙烧香烧得更勤了,她经常逢人就说:那天菩萨还托梦给我,说我会有四男三女七个孙呢!于是不久整个衡山都知道陈氏这个吉梦,更会有人说“莫不是七个孙女吧”,这话传到陈氏的耳中,把她气得几乎接不上气来。是谁这么恶毒?她不免要打听一番,结果竟是候天的###卢氏说的,可能是卢氏看到姨太太的丫环成了侄儿的填房觉得丢了脸,心里不满吧。但从此陈氏就不再踏上卢氏的家门。
唐皆能到金溪后不久,邓世荣就回到衡山。他告诉唐皆能,同盟会的总理孙文先生对洪福堂的义举非常欣赏;邓世荣已与黄天明商定,洪福堂的十位头目,除了武馆的弟兄及龙头大哥邓世荣、李汉如外都加入同盟会,洪福堂的香长邓世耀也顺理成章地成为广州同盟会的理事。邓世耀此行到衡山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发展几个有敢于冒杀头危险的勇气的骨干分子,以准备今后的起义。说完邓世耀不还拿出一枝亮铮铮的短枪说,这是真正的德国造克虏伯手枪,是黄天明送的。
唐皆能不禁倒抽了口凉气,这可是非同寻常的事,搞不好是要被杀头的呀。也不知为何邓氏兄弟忽然对造反有了这么大的兴趣,唐皆能决定暂时不作任何表态,先等等再说。唐皆能对邓世耀说,最近因为家里事忙,不可能有时间。邓世耀见唐皆能如此表示,也不好再追问。
过了不久,就要到年节了,又是唐家算帐收钱的时候了。唐皆能把洪福商行的帐一算,收入支出一加,下半年竟然只赚了不到八百两。唐皆能心里一惊:这如何向各股东交待。唐士得那边还好说,他没出过本钱;但伯父家现在这么潦倒,又如何去说;还有为了唐家香火而赔上女儿性命的岳父魏其实,唐皆能是一筹莫展,坐卧不安。
这天唐家的同善堂的管事刘叔笑嘻嘻地拿着同善堂的帐本让唐皆能过目。唐皆能一看,刘叔早已算完了,竟然赚了近三千两。唐皆能想起上一年才只有不到一千两的赚头,自己很久不曾过问药铺的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呢。刘叔薄薄的脸上满是笑:“我们发的是乱世财。”是哦,唐皆能想起前岳父张老在世时说过:世道越是生活困苦,越洪涝干旱、瘟疫饥荒、战争杀戮,疾病痛苦之事越多就越多人来看病寻医;反而太平盛世,人人都有闲钱时,都宁愿浪费钱来糟蹋自己而不愿信医术养生之道。唐皆能想到这里不竟说道:“这真是意外之财啊。”
现在唐皆能觉得很难办,大伙的生意没钱赚自己的生意却又赚了钱,这传出去可如何是好。得罪了这班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将来更是无法在地方上立足。唐皆能决定先把自己药铺赚的一半钱按股东出钱的比例,先给各个股东预付明年的花红,这样每个股东还能分上个五、六百上千的银两。至于自己垫上的这部分钱,则看明年的情况再说。唐皆能跟父亲唐候渊一说,唐候渊老半天不高兴,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是着他去找母亲陈氏。陈氏平时爱财如命,自然对儿子的这个决定感到荒唐无比。唐皆能耐心地把自己的想法跟母亲一说,陈氏爱儿子的心毕竟还是大过对钱的爱好,最终都点头答应了。邓世耀看过唐皆能送去的帐本,听他讲了唐皆能的打算之后,也没有什么异议,本来邓氏兄弟就只把这个洪福商行当作帮会的一个堂口,不指望它赚钱的。
隔了两天,唐皆能亲自登门拜访洪福商行的各个股东。魏其实、唐士得对于这种安排都比较满意,只有继承伯父份子的祖圣、祖荣两兄弟一点也不以为然。兄弟俩都说:既然洪福商行不赚钱,那也应该让人退股吧;今年的一千两红利照付,再把股本原本退还就可以的了。唐皆能当时真是气得出不过一口气来,心想这两个混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而且简直就是抢走了一千两银子。不过气归气,唐皆能还是大方地接受了堂兄弟俩的建议。唐皆能心想,可能是伯父死后,兄弟俩管治家产无方,万通钱庄散伙后,手头更加紧,所以才这样“狼贪”吧。而且洪福商行只要是生意这样保持下去,并不是没有赚大钱的机会。唐皆能手头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伯父的二千两股本这么多的钱,只能对兄弟俩说,先过一半股本,其余的等有钱时再说。
衡山的年节总是热热闹闹的,有钱的、没钱的、人多的、人少的都基本上把一年中的相当收入都给变成了一块块肥肉、一碗碗米饭和一串串鞭炮。在金溪,菊灵已是在乡下度过第六个春节了。儿子显德已经六岁,长得活泼好动,喜欢乱窜,经常让菊灵和莲莲满村地找人,是村里公认的小霸王。儿子也不小了,菊想替他找个私塾先生,给他发蒙。
当时,清政府已经废除了科举,各地先后兴办了新式学堂,但金溪没有学堂,最近的学堂也是在衡山。上新式学堂当然好,这点菊灵也知道,但菊灵看到儿子这么点大,下不了决心让他去衡山读书。她就让显德在金溪上私塾,准备等儿子稍大一点再让他去上学堂。村里的老秀才、私塾的先生魏启然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儿子的启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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