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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米小媚捂住头,看着苏泽,咧了咧嘴:“笑的­干­嘛这么寒碜?”

苏泽又扯了扯她头发,­唇­边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你今天不会被人打傻了吧,笑的这么温柔……”米小媚退后两步,踮起脚去摸了摸苏泽的额头,“没发烧啊……”

苏泽顺着扶着米小媚的肩头,低下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感觉到手下米小媚的身体明显一僵,苏泽松开她,­唇­角微微勾起,声音清淡:“算作鼓励。”

米小媚呆滞的拉了拉嘴角,好不容易找到声音,轻咳一声,故作正经的说,“你难道没有感受到我刚刚出过很多汗么?”

苏泽额头上刷的拉下三条黑线,米小媚则窃笑不已,还笑着问了句:“咸不咸?”

苏泽看她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小人得志的样子,微微扬眉:“嫌……”在她笑的正开心的时候,悠闲自在的加了句:“嫌弃的嫌。”

一盆凉水浇下,报应来的真是快,刚刚她还这么耍苏灿来着,米小媚心底暗啐了一口,面上却不愿意让苏泽太得意。

苏泽微笑着拍了拍米小媚肩膀:“好了,我先过去准备了,你再上去吧,别在这下面晒太阳。”

米小媚点点头,转身走向楼梯,走了两步又转过来:“那个……”

苏泽挑眉,­唇­角微勾:“怎么了?”

米小媚咂了咂嘴,似是犹豫了一下,才垂着眉眼说:“努力……还有,注意安全……”说完,就转身继续叮叮咚咚噼里啪啦的跑上了小梯子。

苏泽还没反应过来,­唇­角刚刚开始绽开,米小媚就又出现在了他面前:“那个,我只是怕你被打傻了,没其他意思……走了。”

再次转身,这一次,等到苏泽­唇­边的笑容完全展开,她也没有再下来。

后来苏泽倏地明白过来,她怕他被打傻了,是不是暗指怕被打傻了的自己再无缘无故的亲她?

可是,这丫头,也有糊涂到欲盖弥彰也明白不过来的一天。

苏泽抱着良好的心情,往准备的地方走去。

可米小媚的心情显然没有那么良好了,她坐在位子上,将如坐针毡发挥到了极致,抬眼看向目光依旧“火热”的玉轩逸,低头思考刚刚自己的愚蠢行径,手指甲把椅子扒拉的哗哗直响。

苏灿看了她一眼:“猫疯病犯了?”

米小媚犹自抓的爽快,自觉的将苏灿的话给忽略了。

这场比试总算是完了,进入决试跟苏泽比武的是一名叫楚夏阳的人,蓝衣飘洒,气宇轩昂,背影看上去多么英俊不凡,玉树临风,可那正面让正捧着凉茶降火的米小媚一口将凉茶喷到了苏钦的脸上(不要问她为什么喷的那么准……),拉着身边苏灿的手,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一时,苏家凉棚中还坐着的人,脸都胀的通红,苏钦是因为被米小媚喷了水,气的;苏桦,不明真相,跳过;苏灿是被米小媚死死抓住挣脱不掉,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奸­情”爆发,却撇清不了给憋的;小培则是觉得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目光注视着他们这边,好羞羞……

米小媚则是活生生的笑的加呛的。

眯缝眼,塌鼻子,厚嘴­唇­,脸上凹凸不平,还有个双下巴!这辈子她没见过一个人背影和正面反差这么大,眼前的楚夏阳在刚刚的比试中又一直是背对着他们,又一直凭借着快速轻巧的姿势动作,不停移动身形,愣是让米小媚半点都没有窥见他真容。

这下一看,她想是明白了为什么在刚刚那场拉锯战中最后是他取得了胜利,人家都累得筋疲力尽半死不活的时候还看到一张长得这么绝望的脸,能不因感叹世道凄凉而倒下么?

越想越乐,以至于整个争夺探花的比试,她都在原地时不时耸动着肩膀,爆出一两声窃笑。

到最后,苏钦感叹:“唉,现在的女人,都越来越不像女人了……”

其他人,难得如此默契的同时缓慢而沉重的点了点头。

米小媚却懒得和苏钦争口舌之快,满脑子都是等会儿苏泽和这楚夏阳的比试,这次比武中最好看的和最……奇异的人的比试,多么值得观瞻。

可苏泽和楚夏阳的比试,米小媚却是无缘得见。

边塞的天,从来都是说变就变,刚刚艳阳如火,转眼间就是倾盆大雨,当空浇下,一声声响雷响在头顶,仿佛要将人耳膜给炸开,闪电狠狠划破顷刻间就全黑的天幕,如游蛇般在天际游走,仿佛伸手就能触到电光的尾端,侍卫们忙招呼着大家从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凉棚中下来,往宫中躲闪,暴雨之中,米小媚将袖子挡在额际,能保证将眼睛睁开一线视物的情况下,从楼梯上下来,往前面跑。

刚跑了几步,啪嗒啪嗒,仿佛有小硬块敲在身上,四周便有惊恐的呼喊:“下冰雹子了!”

“是啊是啊!”

“快,保护皇上,太后!”

“快快快!”

一时人潮又乱了许多,米小媚想笑,这个时候就算没有冲上去保护,喊一两嗓子说不定也能立功。

就在一片慌乱中,有人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揽了一揽,米小媚想抬眼看看是谁,却被狂风暴雨吹的睁不开眼睛,何谈仰首去看,迷迷糊糊跟着他走,却从风雨声中辨的苏灿惊恐的声音,飘飘摇摇的从身后传来——

“小培不在了!”

米小媚大惊,稍稍一愕,忙从身边那人的怀抱中挣脱开来,隐约中只在绕开他手臂的过程中,看到了他手腕上,从被打湿的衣袖中露出的一串佛珠。

多的顾不上想,米小媚转身往相反的地方跑去,果然没几步,就在往宫门奔跑的人潮中逮着了也在往这个方向跑的苏灿,抱住他肩,止住他步子,急急的问:“小培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的,就在下楼梯的时候,我还看着他在我后面,拽着我衣角,结果人潮一涌过,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苏灿也是心急万分,话语中都带了点哆嗦。

米小媚一思索,估计是被冲散了,而小培的脚力绝对比不上苏灿,所以很有可能,小培还在后面。拍拍苏灿的肩,米小媚认真的说,“下冰雹子了!你先回去,|Qī-shu-ωang|我去找了小培再进来跟你们会和!”

“为什么是你去?”苏灿忙拉住米小媚的手,止住她步子。

米小媚有些不耐:“这个时候别废话了,我轻功比你好,而且你比我小,我是你姐姐!”

将手从苏灿手中挣脱出来,米小媚见苏灿还愣在原地,便又补充道:“我不想找了小培又来找你,听我的,快回去!”说完就冲进了雨里。

“米小媚,谁是你弟弟?”苏灿冲着米小媚背影吼了句之后,手突地被一个人紧紧握住,带着他就往宫门方向掠去。

“快回去,宫门不可能常开着,一会儿大部队进去后就该关了,快走!”

苏灿这下从声音中听出来是他二哥,苏桦。

“二哥……可是米小媚……”苏灿疑惑的声音,有些飘忽的消失在铺面而来的风雨中,只觉得握他的那只手紧了一紧,眼睛都睁不开的他,也没办法去辨他二哥此时脸上的表情,只能随着他往前面加速掠去。到了一个地方,风雨消失后,苏灿手上一松,抹了抹脸上的水,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殿内,应该是专门安排来避雨的,大厅中到处都是在擦水抱怨的人和穿梭而过,递着­干­帕子的宫女,可怎么着,却也见不到苏桦的影子了。

“没事吧?”一张帕子递到面前,苏灿抬头,发现是他大哥,只见他也满身是水,平时颇为注重仪态的他,此时也被这场突然降临的暴风雨,折磨的好不到哪里去。

“大哥?”苏灿疑惑着接过来。

苏钦淡淡“嗯”了一声,又问:“嗯,他们呢?刚刚好像看到苏桦?”

“他们……”

“大哥,四弟……”苏泽的声音响起,他也是一身狼狈,看到苏钦和苏灿后,目光疑惑而紧张的在他们四周逡巡。

苏灿是有些怕苏泽的,他这位三哥从来不苟言笑,对什么事都要求很高,平日里好像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样子。因为怕是猜到了什么,这个时候他的表情更是严峻到了极点,身上散着比平时更寒峻的气息,如刀子,生生的刺进人的­肉­里,让你忍不住的哆嗦,想避的更远些。

咬了咬舌头,苏灿回过神来,对着脸­色­冷峻的苏泽说道,“小培走失了,米小媚去找他,二哥,也跟着追出去了……”

“我去找他们。”苏泽淡淡说了句,就要往门外冲。

“还嫌不够乱么?”苏夫人的声音Сhā了进来,在一堆湿漉漉的人中,她几乎毫发未湿的姿态,“苏泽,你给我换衣服去,我给太后说好了,帮你和那楚夏阳找地方沐浴,病了你还想比武么?”

“怎么可能病?”苏泽冷冷反驳。

“苏泽,你想一个找一个,要找到什么时候,有苏桦还不够,难道你还怕你二哥晕了?救不回米小媚他们?你去有什么意思,我如果是你,现在最好先去求皇上打开宫门才是要紧的,其余的交给皇上去做,他只要派侍卫,你还怕什么?”苏夫人温言说道,“米小媚,我最疼她,她的事,你难道会不放心交给我?你现在去换衣服安心准备比试,有消息,我会立马告诉你,皇上他们有意将决试安排在殿内……”

看向苏泽,苏夫人最后一字一句的补充道:“千万不要说,无米小媚安全的消息,你便无心比试,那不是苏泽你的­性­格。”

苏泽还想说什么,旁边的苏钦却扯了扯他的袖子,站在苏夫人旁边的苏老爷也对他使了个眼­色­。苏泽也知道,他娘这个时候说的话绝对不是玩笑,平时疯疯癫癫,该严肃的时候,绝不马虎,才是他娘一贯的风格,绝不会失半点苏家主母的风范。

可是他怎么可能放米小媚在外面,不知安危。就算明知道他娘说的才是最好的方法,这个时候他最该做的是求皇上派人找她,然后安心准备比试,可是,他做不到。

一道闪电划过天边,将站在殿堂门边的他们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

苏泽­唇­角勾出讽刺的角度:“如果是不合我­性­格,那就是我现在变了,”淡淡说完,不顾他娘变了的脸­色­,对旁边的苏灿说,“四弟,你去求皇上打开宫门,派人搜查。”

见苏灿点头,苏泽立马打开殿门,冲了出去。

苏老爷的手,在苏夫人肩膀按了按,以示安心,苏夫人却笑了,摇了摇头:“这小子,有种。”

**

米小媚在雨里跑着,雨水和细小的冰雹打的她眼睛都睁不开,可是她仍然用手挡在眉眼前,忍着细微的疼痛,遍寻小培的身影,不停叫着小培的名字。

雨越下越大,米小媚嗓子不知道灌进多少雨水,呛了好几次,胸腔里闷闷的疼,可米小媚却强力运着轻功,往凉棚方向,飞奔而去,她不敢想,这么大的雨,要是小培出事了该怎么办。

小培软软的小手,糯糯的声音,天真的眉眼,那些让人忍俊不禁的话,都在她面前不断重复着上演,反而让她思想一片空白。

突地一道丑陋的闪电割破天际,随之而来的震耳欲聋的闷雷,让米小媚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不自觉的惊叫一声,还没稳住身形,一粒冰雹不偏不倚的打中她脚弯,她便就这样跪了下去,刺痛的感觉传来,米小媚知道脚上肯定擦破了,可是不能在这里多呆,伤口更不能在雨水中泡久了,米小媚忙扶着地,缓缓站了起来,膝盖却再也打不直了,更别提运轻功了。

头发全部被打散,刚刚一摔,一半就粘在了脸上,衣服更是紧紧贴住身子,全身上下都沉重不堪的往下滴着水,米小媚坚持一步步走着,口中仍不断唤着:“小培!”

眼见凉棚就在眼前,可却还是不见小培身影。冰雹打在身上,连绵不断的细小疼痛,仿佛将米小媚浑身力气一点点打走。眼见她也快坚持不住的时候,黑暗的环境中,终于响起了一声弱弱的声响:“小媚姐姐,是你么……”

声音虽弱,断断续续的,可米小媚觉得在狂风暴雨中,听来仿若天籁,身上一下子又有了力气,米小媚冲往声音所在的方向——凉棚下面,紧紧抱着颤抖不已的小培。

小培在她怀里失声大哭:“小媚姐姐,闪电好可怕,我不敢走……”

“小培乖,没事,姐姐在,这里不安全,我们先出去!”米小媚看着这风中飘飘欲倒的凉棚,哪怕这里稍微能蔽点风雨,她却更觉不安。

一道闪电晃过,小培拽紧了米小媚的手:“不,我怕我怕!”

仿佛是为了证实米小媚的想法,凉棚发出嘎吱嘎吱的一声声响,米小媚凝神去听,更觉惊恐,这好像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不行,小培,这凉棚会垮!”米小媚说完,扯了一截衣襟蒙住小培的眼睛,“看不到就不怕了。”说着就要拖着小培往外冲,就在这时,凉棚终于在风雨中不堪重负,“啪”一声巨响传来,凉棚支撑的主心木断裂,凉棚顶棚往一边歪去,架子却噼里啪啦的开始往下面垮塌。

米小媚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利用惯­性­将小培甩了出去,一根横木掉下,将米小媚掼倒,连着几根细小的支架重重的砸在米小媚脚上,剧痛传来,米小媚眼前一黑,终是在小培不断的呼喊声中失去了知觉。

感动

米小媚只觉得自己坠向了一个无止境的深渊,她觉得那就是地狱了,一切说过的话,都成了现实。她在地狱受了很多刑,浑身痛的厉害,可却咬紧牙,一声声响都不肯发出。有人问她后悔么?她却突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要下地狱。阎王罚她,到了一个冰窟里,冻得她浑身发抖,却转眼又将她置于火坑,熊熊大火,仿佛要将她融化成水。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她这辈子犯了什么错……让她怎么悔过?

却有个空灵的声音,却反复萦绕在耳边:“多情则堕,多情则堕……”

原来她太多情啊……

脑中缓缓浮现一个身影,斜倚在廊下,白衣,午后的阳光,树影摇曳,­唇­边一点温文谦和的笑意,仿佛让他整个人都融入了阳光里,那么温柔。

米小媚贪恋那温柔,伸出手,却最终只抓到一片虚无。

她忘了,阳光是抓不到的,你试图去抓,只能在你紧握的掌心,找到一团黑暗。

疯狂的大笑,她的周围只有她那凄怆的笑声的回音。她放弃了,早就放弃了,可为什么还是让她下地狱?

她的质问仿佛得到了回应,四周慢慢平静下来,她感觉到自己重新回到平地,正躺在草地上假寐,她隐约听见了耳边的呼喊,有人在喊她回家,是要吃饭了么?她好饿……可阳光太过刺眼,她怎么也睁不开眼,可那声音怎么也挥不去,带着惹人厌的冰凉,却温柔到极点:“小媚,起来。”

娘的,她也想睁开眼啊,可是睁不开。

而且为什么浑身都动不了?

深深的呼吸,却觉得胸口痛的要炸了?

米小媚被这疼痛逼得咳嗽起来,终于像是摆脱了一个魔怔,她眼睛睁开了一缝。

随即便是毫不掩饰喜悦的声音:“小媚,你醒了?”

米小媚感慨于这个废话般的问题,却还是点了点下巴,想说话,­干­疼的嗓子却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传太医的人已经跑出房间,米小媚看着眼前紧紧握住她手的苏泽,对着他明显下凹的脸颊和眼睑下面的青黑,努力拉了拉­唇­角,想将手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却被更大的力气握住,她觉得那力气要将她手都捏断了,她摇了摇头,想举起另外一只手也没力气,只好放弃了在他手里写字的打算,拼尽全力张开嘴,做了一个字的口型:水。

可苏泽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直接融了。

米小媚想骂他笨蛋了,他是想谋杀,看着自己­干­死在他手里么?

幸好旁边有宫女送来了水,递到了床边,苏泽这时好歹是反应了过来,扶起她,给她垫了好几个枕头,然后接过水,递到了米小媚­唇­边。

米小媚身上实在没有半分力气,就就着他手,一点点的将那杯水喝完,她虽然渴的喉咙冒烟,也深知绝对不能心急,如果以现在这个喉咙和肺的状况,再呛到的话,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还要么?”

米小媚点了点头。

两杯水下肚,太医也急急忙忙赶来了,看完脉象,说已经没了生命危险,坚持服药、修养,就可以渐渐好起来。

待太医走后,米小媚拉住苏泽的袖子,经过休息,嗓子稍稍能发出声音,却如砂纸磨过般嘶哑:“你先出去一下。”

苏泽稍一眯眼,随即反应过来,喊了旁边的一个宫女来帮她,自己转身走出了房门。

米小媚找回了事发那日的一点印象,知道自己最后被好几根木头给砸了,所以脚是肯定断了的,稍稍一挪动,就痛的钻心,她刚刚只顾着想尿急的事,居然忘了问那太医自己会不会残废……

她想了想,自嘲的笑笑,她那天被木头给砸了,被水给淹了,真是惊人的符合她的状况。

在宫女的帮助下,米小媚解决了内急的问题,却已经出了一身的汗,那宫女又忙着给她擦­干­,接连说着什么要是再出问题,她也活不成之类的话……

米小媚联想起刚刚太医战战兢兢的样子,真的想问问她,谁会杀她。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我睡了多久?”

宫女听到她粗噶的声音,不可避免的有些发愣,但立马回过神来:“两天半。”

米小媚叹了声气,难怪憋尿憋的这么厉害……

那宫女打开门,叫回了苏泽。苏泽坐到了床边,不发一言,却蓦地抬手抱住了米小媚,虽然他动作尽可能放的轻柔,米小媚却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紧张,抬手回抱了他一下,用那把嘶哑的声音道:“我没事。”

苏泽没有说话。

米小媚下巴在他肩头磨了磨:“如果有吃的,我会更好。”

苏泽似是笑了一声,米小媚感觉到他肩膀稍稍抖动了一下,­唇­角也微微勾起,她其实不饿,但却觉得,活着真好。

米小媚喝完一碗清粥,又在苏泽的监督下,喝了一大碗味道奇怪的药,苏泽拿来蜜饯喂她,问:“还睡会儿?”

头昏脑胀的米小媚点了点头,苏泽扶着米小媚的背,将她身后垫着的枕头一一撤走,再帮她掩好了被子。

米小媚感动于苏泽的所作所为,她看得出这两天,他必是日夜守着自己,没有离开半步,连自己醒后,他也是什么事都亲自动手,不愿假手他人,只是不知道武状元的比试怎么样了。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重新握上,米小媚无奈的扯了扯­唇­角,她开口:“苏泽。”

“嗯?”

“你知道么?我或许就是被你拉着手,生生的从地狱拽回来的。”

苏泽愣了愣,才故作无所谓的道:“声音真难听,还是别说话了。”

米小媚恨他一眼,却绝对是因为生病,而颇无力度。

慢慢闭上了眼睛,米小媚再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晚上,房间里黑黢黢的,当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后,米小媚能清楚的看到靠到床边的苏泽的轮廓,愣愣的看着,看久了却又觉得不真实。

米小媚动了动手指,苏泽清冷却不失关心的声音立即传来:“小媚?”声音中带着才醒来的模糊,这让米小媚突然觉得他很可爱

“你……要不要上来睡?”米小媚犹豫了一下,问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响起了极轻微的窸窣声和呼吸变调的声音,短短一瞬,让米小媚意识到房里还有人。

苏泽微微一笑,从她突然用力捏紧他的手指中明白她感觉到了,便凑近她道:“是守夜的宫女,你内急么?”

米小媚点点头:“有点……”

苏泽故意咳出声来,那宫女立马翻身从外面下来走到床前,扶着米小媚去解决。

在安静的夜里,米小媚为自己放出的水声分外脸红。

待回到床上,那宫女继续去外面监视,苏泽则在米小媚耳边笑道:“这下,你本来就所剩无几的清誉……”

米小媚微微一勾­唇­角:“不要忘了,你是­奸­夫。”

苏泽听后,实在是忍笑忍的辛苦。

第二天,苏夫人带着苏灿和小培进宫来看望米小媚,小培一双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不过好在他只受了点皮外伤,苏夫人则拉着米小媚的手,无限感慨:“小媚你还生了个侠义心肠。”

米小媚总不能说自己先是听到消息本能挣脱雨中揽着她那人,发现是苏桦后大受刺激,所以做出了不合常规的非理智­性­行为吧,笑了笑,声音比昨天稍微好点,却还是粗哑:“我跟小培就跟亲姐弟似的,有什么关系。”

苏灿则在旁边一直别扭的冷哼:“我说米小媚就是爱逞强,要是我去找,说不定还没那么多事!”

米小媚指了指嗓子,表示因为嗓子,所以不跟他计较。

不出所料的看着苏灿的脸,因为不能跟自己吵架而一点点憋红,米小媚笑着安慰了句:“灿弟乖。”

苏灿想拍桌子,桌子离他却太远,只能甩开折扇,扑哧扑哧的扇着。

就这样,苏泽还是一直守着她,而苏夫人带着苏灿和小培则经常进宫来看看,可他们却从不提谁救了米小媚,话题再多,也不会提到苏桦的名字。米小媚想,他们不说,她也不问,她不想去想这个问题,虽然他们的不说等于告诉了她答案。

一切都很平静,只是米小媚偶然梦里,会梦见那只在暴雨中被她挥开的手,缓缓下落,手腕上一串楠木佛珠,凸起在被雨水打湿的袖子之下。

在这平静之中,唯一意外的是,得知了苏泽在她昏迷的时候,便已经夺得了武状元,米小媚当时听了,笑着说一句:“我还以为你因为担心我,结果就没比呢……”本来就带着试探的语句,果然见到苏泽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轻微的变­色­。

在米小媚醒来后的第七天,她身上除了脚以外,基本上是不疼了,活力也恢复了过来,便撺掇着苏泽去告诉皇上,她要离宫回苏家。

而不出她所料,她终于在下午的时候,见到了当朝天子,玉轩逸。

那个时候,苏夫人他们也在,一边聊着一边等皇上那边的消息。玉轩逸一来,满屋子人请安,玉轩逸忙让他们起来,随着便径直走到米小媚的床边,抬起了米小媚的下巴,啧啧道:“恢复的不错。”

米小媚想到苏泽还在一边,将立马将下巴从他手中挪开:“是皇上的药好、太医好、照顾的好。”

“准备回去了?”玉轩逸随便的坐在了床边,脸上的笑容算是有礼,话语却直接非常,“准备回去出嫁么?”

“皇上日理万机还关心民女的婚事,真是让民女感动不已……”米小媚笑着回答。

“呵,还是一样牙尖嘴利,还以为病一场会好些。准备嫁给谁,苏桦?”

米小媚没有想到玉轩逸在苏夫人他们面前就问出了这样的话来,笑了笑:“也许是苏泽……或许是苏灿,还有可能等小培长大再说。”

眼睛一轮,米小媚就看到了房中其余的人,皆是变了脸­色­,唯一不变的是早已料到米小媚此般打算的苏夫人。

米小媚­唇­角微勾,对玉轩逸说道:“皇上,能不能跟您单独谈谈。”

玉轩逸随着一笑:“当然可以。”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玉轩逸看着米小媚上了夹板的脚,道:“太医给朕汇报过,你脚虽然骨头断的挺惨,但是只要你好好休养,不会落下残疾。”

米小媚点了点头,看向一边显得悠闲自在的玉轩逸:“皇上,您是一定要让我进宫么?除非我嫁了苏家的人。”

“如果你不嫁的话,我派去的人会带你进宫。”玉轩逸微笑着说,仿佛他派去的人跟他无关一样。

在米小媚心中,他这种行为跟他打了人,却说:“对不起,不是我打的,是我手打的”一般可恨。

玉轩逸见她有些不平的脸­色­,微笑着补充:“而且,如果你不嫁,你和苏家都是欺君之罪。”

米小媚咬了咬­唇­,“皇上,你坚持让我进宫是为了什么?”

“我记得当日在春风馆的时候,我就说过,焰国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可惜好像没有人信。”

米小媚轻轻嗤笑了声,复道:“我嫁给苏家的人后,你是不是就没有理由抓我了?”

玉轩逸有些惊讶的抬起眉头:“你愿意嫁?”

米小媚点了点头:“或许……”

超渡

玉轩逸的脸­色­有些变了,皱了皱眉,语声却还是强自镇定着:“我还以为你怎么都不想嫁,毕竟你喜欢的人要出家不是么?”

米小媚感慨于皇帝果然是皇帝,连苏家讳莫如深的消息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尤其是还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不过,想想也是,苏钦和他走的那么近,知道也不奇怪,外加上太后,倒是她想多了。

哈哈一笑,米小媚眯了眉眼:“应该说我怎么都不想进宫。”

“为什么?”玉轩逸问道。

米小媚也不肯说什么不爱富贵爱自由之类的胡话,只是故作惊讶的:“咦?难道你硬是要我进宫不是为了报复我么?”

玉轩逸眉毛紧紧蹙在一起,手捏紧了又松开,淡淡说了两个字:“很好。”然后起身,“你回苏家也好生将养吧,等你的好消息。”说完起身准备往门外走去。

米小媚“嗤”了一声,果然骄傲。

玉轩逸的感情能有多少?他是皇上,天下间能得到的东西太多了,失去她一样,又算什么。至少逼得她嫁人了,他心里应该会好过一些,至少,这也是他权力的体现不是么?

米小媚想了想,喊住了他:“皇上。”

玉轩逸回头,对上了她笑的甜糯的眉眼,微微一震,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米小媚柔柔的问:“真的一点商量都没有?您老到底让我进宫­干­什么啊,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还平衡感奇差,经常摔跤,医药费就不会少花……”

玉轩逸眼中闪动着米小媚看不懂的光:“米小媚,难道你不明白,这一切没有办法后悔了,我已经在母后和苏夫人面前说下那样的话了,如果现在收回来,我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而最开始,我想让你进宫的原因我也说了,你还想问什么?当初母后本来也准备让你进宫的,是苏夫人硬生生的拦下来,如果你进宫,这事好说,可你不愿意,我没有办法……”

米小媚眨眨眉眼:“那您帮我偷跑不就行了?我一辈子感谢您。”

“米小媚,”玉轩逸­唇­边有点苦涩的笑,“你想去哪里?至少你嫁入苏家,我还能时常见到你,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么?”说完,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米小媚苦笑,真要按他说的,那么强的占有欲,她进宫了,他又怎么会再放过她?除非是自己装疯卖傻,或者是突然感染上传染病,或者是自毁相貌……

不过这世上还有个叫冷宫的地方。

娘的,玉轩逸太变态了!

欺君之罪,让欺君之罪把她杀了算了……

不过苏家的人会不会受她连累?那么大一家子人……而且不知道多少人盼着他们倒台,尤其是玉轩逸……

娘的,自这个时候还善良,真是没用!

一拍床板,米小媚吼了一句:“玉轩逸,我恨死你了!”

把刚刚跨过门槛,还在不断回望皇上背影的苏灿和小培吓了一跳。

苏灿先反应过来,灿烂一笑,走到米小媚面前,笑嘻嘻的:“你真厉害!”

苏夫人咳了一声:“小媚,有些话,腹诽就可以了。”

苏泽脸­色­不是很好,走到米小媚床前,淡淡问道:“怎么回事?”

米小媚余怒未消,转嫁到苏泽身上,不由横了他一眼:“生病期间,脾气暴躁。”

苏泽脸­色­越发深沉。

苏夫人恰到好处的走出来:“怎样小媚,回去么?”

“是。”米小媚点头,从床上下来,伤脚没怎么好转,还是痛的厉害,苏泽看她一龇牙,也没顾刚刚还在跟她闹脾气,走过来直接抱起她。

米小媚挂在他身上,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他发青的脸­色­,熄掉脾气后的她有些歉意,微微一笑,咳了声:“我好光荣啊,由新当选的武状元抱着我回去,这宫里多少宫女芳心欲碎,多少宫女羡慕不已,多少宫女……”

苏泽截断她,语声冰凉:“你还顾得了那么多东西?”

米小媚浅浅笑着,没有再说话,她哪里顾得上,她为那个嫁人的事焦透了。也不知道苏夫人是怎么想的,自己认为当初苏夫人一心要自己嫁给苏桦,才在皇帝面前这样说,可是现在苏桦出家似乎成了铁板钉钉的事了,她也明显没有再要求自己跟苏桦有什么发展了,却还将自己留在苏家­干­什么?

当真看上了自己要自己给他们做儿媳­妇­?

笑话,苏家什么样条件的人找不到,居然找她?

可回到苏家没多久,苏夫人一句话就让她死心了。

苏夫人笑眯眯的对着满脸疑惑的米小媚:“如果当初我还有所怀疑,你救了小培后,我就半点也不多想了,像你这样的女孩不多了,让我想起了我当年,也是穷……”

那边苏夫人还在遥想当年,雄姿英发,这边米小媚肠子都给悔青了,当时她为什么就一时冲动,想去好苏灿问个清楚,又是为什么见到揽着自己的人是苏桦就魂都丢了,又是为什么要在苏灿面前充姐姐的派头……

这跟谁讲,也只有说她是自作孽!

养伤的日子其实不算难过,只是米小媚活动的空间越发小了,一个月有大半时间是在房间里度过的,偶尔会出去逛逛,也绝对不出水泽院的院门。苏泽也绝不勉强,他也是渐渐忙了起来,朝廷委以重任,他当了护城将军,每日都会去练兵场,回来的时候,常常也带着一身汗味和马味,米小媚有一次闻到了,连连皱眉头,以往那么爱­干­净的苏泽,居然就这样混迹军营,和一帮不洗澡的大男人混在一起了。

当初的楚夏阳成了苏泽的副手,有一次来家里和苏泽探讨事情,米小媚目不转睛的仔细把他打量了个遍,吓得那楚夏阳连连说:“在下已经娶妻……”

米小媚第一次感受到忍笑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心里想着她妻子得多有勇气,或者是从来都只站在他背后?难怪说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会有一个贤惠的女人,原来如此!

她厚着脸皮道:“你要不要考虑纳妾?”

苏泽脸一黑,直接将米小媚丢回了她房内,可米小媚回到房内后肆无忌惮的笑声,却绝对给隔壁的楚夏阳留下了­阴­影。而后面几天,苏泽对米小媚都是冷颜相待,而且再也没带任何人进过院子。

米小媚知道苏泽是为了什么,或许是知道自己越来越没个正经,跟谁都可以毫无所谓的调笑,说到喜欢、嫁人,也是没有分寸,可她改不了了,这也成了一种习惯,或者说是­性­格。

这么一段时间内,只有苏钦生日的时候,米小媚出过院子,那一次,她看到了将近两个月没见的苏桦,他看上去清瘦了很多,可那眉眼却没有改变分毫,温柔的仿佛春天的池水。可米小媚清楚,春天的水是雪山上的积雪才化的,看着温和,实际上,仍然冰冷刺骨。

但,永远也只有她那么傻,一次又一次的去试,仿佛不相信一样。

在敬酒的时候,她看到从不喝酒的他喝了,心里讶异,当时还萌生了一点点可怜的希望,认为他是不是不想出家了,可后来才从苏灿和小培口中得知,他早已经准备好了剃度所需要的一切。

酒席上,她笑着对他说:“还说是朋友呢,我养伤两个多月,你就对我不闻不问的。”

他低垂眉眼,微微一笑,十分认真的说:“我问了的,他们说你还好。”

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就继续回去“还好”下去。

直到有一天,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米小媚起床后,从窗子往外面看,苍茫一片,白的有些刺眼。她提笔,想画这雪景,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

“怎么穿得那么单薄站在窗子前面?”略带责怪,却不失关心的声音响起,然后就是一人大踏步走过来,将窗子关上。

苏泽身上还带着从窗外带进来的冰凉气息,左手衣袖上还沾着飘进回廊的雪花,米小媚微微笑着伸手去弹:“我身体没那么娇弱,你今天不去练兵了么?”

“嗯。”苏泽轻轻嗯了一声,看向米小媚的眼中若有所思,米小媚抬了抬眉,他便简单的问:“你脚伤好点没有?”

米小媚点了点头,用脚在地上敲了两下,有些逞强的行为让她眉间还是稍稍蹙起:“好像还有点疼。”

苏泽点了点她鼻子,叹了声:“你啊。”

米小媚一笑,没有说话。

苏泽似是思考了下,目光落在米小媚的画上:“画雪?”

“嗯,少了两分感觉。”米小媚看着那话撅了撅嘴,点头说道。

“要不要出去找找感觉,我带你赏雪去?”苏泽轻轻摸了摸米小媚头顶。

“哇,谢谢你对我绘画事业的支持!”米小媚笑着起身,她好像真的很久没出去走过了,能出去看看也不错。

苏泽冷冷撇了撇嘴角:“只要你不画春宫图,怎样我都支持。”

米小媚摸下巴:“哎呀,你提醒了我,好久没画过了,这两天得画几幅,几天不画手可就生了。”

苏泽的脸,又黑了一半。

没再多说,米小媚穿好棉衣,裹好狐毛披风,和苏泽同乘一骑,往郊外而去。

边塞的雪极大,风刮在脸上,更是生疼。可出城之后,一路狂奔,很快就步入边境的无人荒凉之地,茫茫大雪下的平坦之地,苍莽一片,仿佛整个世界入目都唯余白­色­。这样细致而壮丽的景­色­,让米小媚不免心生感慨。

苏泽的马速慢了下来,见米小媚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白雪,苏泽伸手覆在她眼上:“别看久了,雪盲。”

米小媚手盖在了他手上,嗔道:“你带我出来不是让我看雪的么?出来不看雪我吹那么久冷风­干­什么?”

苏泽鲜有耐心的解释:“只是看多了不好,你刚刚一路上还没有看够?”

米小媚­唇­角微微勾起:“苏泽,今天是什么日子?”

苏泽身上不可避免的微微一僵,嘴­唇­掀了掀,却没有吐出声音来。

“今天是不是苏桦的二十岁生辰?”米小媚声音十分平静,似乎隐约还能感受到一点笑意。

“是不是也是他剃度的日子?”米小媚抿了抿­唇­,可­唇­边的笑,却怎么看怎么僵硬。

苏泽长叹了声,终是全部承认:“是。”

米小媚点了点头:“好。”

苏泽没有搭腔,他明白,米小媚的冷静,往往就是她爆发的前奏,而掌心那伴随着她睫毛的颤动抖落的一点温热,也更是说明了这一点。

苏泽掌心的那滴泪冰凉的时候,米小媚开口问道:“苏泽,我现在突然想知道一个答案,那一天是不是他救的我?”

苏泽没有立即回答,半晌后才开口,声音不带一点感情的冰凉:“是的,那一天苏灿回到大家避雨的殿中时,我才知道小培丢了,而你自不量力的去找。苏桦将苏灿送回来后去接的你,等到我要出宫的时候,宫门已经关上了,我请皇上将宫门保持打开,并派人搜查,我出宫门后,才发现根本不知道你们是在哪里丢的……想了片刻,我往凉棚掠去,就看到了正在搬开压在你腿上木头的他。凉棚幸好没有完全垮,不然,你就该没命了。”

“之后呢?”

“之后,我帮着他把那些木头移开,他很自然的抱起了你,那时候划过一道闪电,我可以看到他眼底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些我不想听。”米小媚话语颤抖的截住了苏泽的话,平息了呼吸后,才说,“继续。”

苏泽­唇­边挂起嘲讽的笑意,继续冷冷道,“当时天气太过恶劣,小培在一边一直哭,他却明显没有放开你的意愿,我就只有抱起小培。皇上派来的侍卫送来了伞,帮他撑着,他却要两把,说那样才能帮你挡住雨,可进了宫,将你交给太医后,他迟迟不肯去换衣服,问了一边的我一句:‘你是不是喜欢小媚?’”

米小媚突然出声,声音颤抖着,带着绝望和怒气:“他还在找借口,很好很好,他想放弃我,可以有千万种理由,为什么一定要将我推给别人,他真的当他是我的佛祖,我没有他便不行,所以他还要给我找个好的托付?”

苏泽没有管米小媚的发怒,只是继续叙述一个事实一般:“我说‘是啊’,他却没有说什么托付的话,只是淡淡说了句,不要说是他救的,然后就转身走了。当时苏灿、我、我娘、我爹都在。所以大家都在你面前避而不提这件事,他之后又病了一场,越来越痴迷于佛经,早上晚上都在修佛,开始奔波于剃度的事和出家的事……你想知道的,是不是就这些?”

米小媚按住苏泽的手,嘤嘤的哭了:“苏泽,他明明是喜欢的,不是么?不是么?”

“是,可是他不懂。”苏泽淡淡的陈述,他转过米小媚,将她搂在怀里,任她将泪悉数蹭在他衣服上。

“你为什么要说实话?”米小媚哽咽着问。

苏泽淡淡的讽笑:“你是说我不该对他承认我喜欢你?”

“啊呸!”米小媚突地甩开他手,泪眼惺忪,嘴上却一点也不肯认输,“我是说你不该告诉我实话,你喜欢我关他屁事?”

“就跟你喜欢他关我屁事一样?”苏泽反问。

米小媚傻住,不知道该怎么说,看了苏泽一眼,眼泪渗到被寒风冻过的皮肤上,钝钝的痛,米小媚再去擦了擦,那些痛就变得更为深刻,再复笑着对苏泽说:“其实这件事听来也不像他救的我,你只是比他晚到了一点点,然后他抱着我不撒手,所以……”

“迟到一点点……我比他迟的何止是一点点?”苏泽轻声嗤了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米小媚闻言顿了顿,眼睛不舒服的眨了眨,天上又开始飘雪,米小媚拉住苏泽的袖子,微微一笑,“我不记得谁救了我,偏偏记得是你守了我那么多天……所以我不会在这上面执着。”

米小媚转过身子,用披风把自己裹紧:“苏泽,我们回去吧,又开始下雪了,而且……我想回去看看。”

整件事她听过后又怎样,和她猜想所差无几,她总是被他放弃的那个。

其实不完全怪他,如果自己更胆大一点,更无惧一点,更胡搅蛮缠一点,哪里有攻不下他的道理?

只是她也同样爱惜自己……

多么可笑的爱情,又想爱,却又怕伤害。

苏泽没有多言什么,直接打马而返,风驰电掣的速度中,米小媚死死的闭紧了眼,脑中还是那只骨骼纤细骨节分明的手,递到她面前,还是那个温润的男子,如站在画中,浅笑而立,还是那一日午后的阳光?

从今天起,她是不是要永远跟他说再见了?

真好,终于可以割掉心里所有隐约的牵绊和猜想,说了那么多次,终于实现。

幻想在现实面前如此不济。

她该感谢苏桦,如果不是他,她不会那么快在“爱”里醒悟。

爱情拿来­干­什么,她米小媚要自由。

可是,她为什么那么着急,渴盼着能见到他?见到那在宽大的袍子掩盖下,越来越清瘦的他,看那浓黑如墨的眼睛,温柔如水的笑容。

赶回苏家,米小媚跳下马,直接往苏桦的木桦院而去,她一定要骂他,最后骂他一次。如果他这个时候还没有剃度……如果还没有。

米小媚突然不敢再想下去,到了院子门口,只觉冷冷清清,她手脚突地发软,是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原来他其实不是没有剃度,而是已经剃度完了,人已经走了?

一步步缓步走向他的佛堂,却擦肩而过一个浅灰­色­衣服的僧人,没走几步,米小媚停住本就不灵便的腿脚,迟疑着唤了声:“苏桦。”

缓缓转身,他已经定在了那里,米小媚握紧手,闭上眼睛,止住身上簌簌的颤抖,她睁开眼,­唇­角勾起完美的浅笑:“苏桦,如果我死了,你记得给我超渡!”

苏桦回眸,米小媚终于见到了那温润的眉眼和熟悉的笑容,带着那笑,他用清醇的声音淡淡道:“说不定我会比你先死。”

冬天和春天

米小媚已经不知道自己对苏桦说了些什么了,只知道她一直笑,一直叮嘱他要保重身体,祝愿他在佛学上有很好的造诣,好像还隐隐问了他以后打算去什么寺庙,还问了什么……

直到和苏桦笑着告别,米小媚的眼泪才流了下来,细细想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记不得他对自己说了些什么,那自己呢?最后说了再见吗?还是说的永不再见?是说的保重,还是恨不得咒他快点死?

苏桦,苏桦……

米小媚拉住走进院子里的苏泽的手,紧紧抿着­唇­,最后竟然还是勾出一点轻松的笑意来:“苏泽,请我喝酒吧。”

苏泽垂首看着米小媚,睫毛上的眼泪不知是不是马上就会冻成冰珠,却一样的晶莹剔透,长而卷翘的睫毛,因为一点水汽而更显朦胧清澈的眼眸,脸颊因为冷风长时间的吹刮而被冻得发红,这样的情况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可还是美的让人惊叹。苏泽暗道,米小媚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如花的年纪,如花的美貌,偏偏添上这么点哀愁,哪个男人能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可偏偏苏桦可以,他能够将米小媚那么坚定的推开。

他还是羡慕苏桦,甚至是嫉妒,至少,他有拒绝的权利,而自己,在米小媚心中,能占到什么地位?

看似越来越随­性­的她,偏偏只是将那份感情藏的越来越深了,对他人都看不进眼里去,所以才无所谓的放开。

“嗯?苏泽?怎么了?”米小媚见苏泽久久不应,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怎么了,哑了?想办法拒绝我呢?”

苏泽回过神来,直接道:“去我房间还是你房间,外面风大。”

“随便,你决定。”米小媚搓了搓手,又笑开了,“先回水泽院再说吧,你一说,我还真觉得冷。”

苏泽想笑笑,配合她的幽默与轻松,却不大笑得出来,所以­干­脆放弃,只是在一边随着米小媚不大流畅的步子往回走去。

刚刚下过的雪,转瞬苏家的每条小径上的雪都被扫了个­干­净。可这边后院没有一个人,显得异常的清静,米小媚突然站住脚步:“苏泽,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苏夫人?苏桦就这样走了……”

“小媚,”苏泽蹙眉,截断她的话,“你现在还想这么多­干­什么?”

“我不想你为了陪我变成不孝子。”米小媚微微一笑,“还是带我出城是苏夫人给你出的主意?”

苏泽缓缓摇了摇头,看向米小媚:“其实昨天晚上,他就跟我们告过别了,所以该安慰的,昨天晚上我们都安慰了。娘其实还好,只是狠狠拧了苏桦几下……爹今天没有出门,一直陪着娘的,而苏桦的剃度,他们应该都没有去。至于瞒着你,是他要求的……”

“如果我不提,是不是他从这个家消失了很久后,我才会发现?”米小媚抢了苏泽的话,蓦地想笑,他真是足够残忍,一点后悔和迟疑的机会都不肯给彼此。不过,他毕竟没有对她自称贫僧,毕竟没有喊她:施主。而还是小媚……清醇的声音,仿佛醉人的酒,灌入了她的骨头里面。

可总有放下的时候,她如果还能见到他,说不定就能听到他喊一声施主。

那个表面正经的人,实则一肚子坏水的人,做起和尚来是什么样子呢?

米小媚歪着头对苏泽说:“我突然不想喝酒了,先回去睡觉,再见。”说完,就提快步伐,率先往她屋里走去。

苏泽没有拦她,只是在后面看着她进了房间,才复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米小媚倒在床上,真的睡着了,她这段日子以来就隐约感觉到了苏桦剃度的事情在不断接近,她以前便知道他是冬天的生日,只是没想到,今年,刚好是第一场雪降落的日子……

哦,居然忘了对他说生日快乐,米小媚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她觉得自己真是失败。

为什么始终还是不能相信,那个人他走了,就这样冷冷清清的剃度,冷冷清清的皈依佛门,冷冷清清的四大皆空、万念俱灰。

在米小媚的梦中,苏桦成了神佛,腾云驾雾而来,向他伸出手,说,小媚,跟我一起走吧。

他的手还是那么漂亮,肌理匀称,骨节分明,那手画的一手好画,写的一手不同于他温和外表的倔劲十足的好字……

可是她说:“滚!”早知道有今天,她当初就不该握住那只手,那掌心的温度和力量,给了她太多本不该期盼的念想。

现在他去当和尚了,还要自己跟他一起走,难道是要自己去做尼姑?

可她说了滚后,苏桦就开始在她耳边念佛经,说要收服她这妖怪,以免她再为祸人间。

米小媚在这佛经中越发觉得气紧,就这样醒了过来,身上被汗浸透,心想,真是个荒唐到极点的梦。可房里的温度实在是高了一些,她低头一看,却发现屋子里摆了很多炭盆。此时已是日暮,房中没有电灯,米小媚抬眼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炕上,自斟自酌的苏泽,摇了摇头:“你想烤死我啊?”

苏泽­唇­角微微勾起:“你刚刚冻的太厉害了,不这样,你怎么回暖?”

米小媚翻身下床,毫不介意苏泽存在的直接将刚刚回来没来得及脱的棉衣脱掉,然后走到桌前,晃了晃火折子,将灯点燃,再坐到炕上,看看炕桌上的几碟小菜,摇了摇头:“就这么简单?”

“你如果又想吃­肉­就自己做去。”苏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却见米小媚嘟了嘟嘴。

“算了吧,我懒,凑合着吃了就行。”

米小媚给面前的空酒杯倒上酒,呷了口香醇的梨花酿,然后笑了笑:“苏泽,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苏桦说我是妖怪。”

“没见过你这么丑的妖怪……”苏泽说的一个好整以暇。

“滚!”米小媚差点呛着,放下杯子,用桌边的筷子,不重不轻的敲了苏泽握酒壶的手一下,“妖­精­才是长的漂亮的,他都说我是妖怪了,你还说我比妖怪丑?”却仿佛没有见到苏泽眸中的颜­色­,更深了几许下去。

苏泽看着米小媚,想,真好,哪怕是被房中的炭火烤的,看见她面­色­红润,对着他娇笑,他也觉得满足:“是,你比妖怪好看,行了吧?”

米小媚咂咂嘴,觉得这句话虽然没错,但是还是很不入耳。

又喝了口酒,米小媚­干­­干­笑了下,想转移话题:“对了,在梦中,他还劝我出家……”

苏泽淡淡听着,没有接口。

米小媚用筷子夹起面前的鸭舌尖,笑了:“我又不是他那么清心寡欲的人,我离不开酒离不开­肉­,怎么能出家?除非当酒­肉­尼姑。”说完就笑了出来。

苏泽看着她笑,笑完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苏泽,你说我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呢?”

他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就会喜欢上米小媚这样一个人呢?

她觉得自己爱上的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可是他爱上的,却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本质上都一样。

他突然想起苏桦对他说过,前生的五百次回眸,换今生的擦肩而过。

他忘不掉苏桦微微笑着对他说:“你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吧?”

大概是吧,因为掉下来摔在地上而显得狼狈的脸,却丝毫无惧,猫一样的眼睛,清澈透明,透着倔强与坚韧,他当时很无聊的想,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不服输的­性­格,仿佛不知自己处境般与他据理力争,他倒还真的上了心,一次又一次的逗她,明明不关他的事,他却打着帮苏桦处理的名号一次次接近,她应该不会知道,苏家的三少爷,是出了名的不许女人近身,却在第二次看到她,就与她那么亲近,她也不会知道,苏泽从来冷血严厉,对待别人十分苛刻,却惟独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毫无原则。

她对他有误解,认为他想逼着苏桦出家,自己好继承家业,却不知道,早在很久之前,他就从他爹模糊的话中,清楚了自己的责任。但他任她误解,因为至少这样,她还会在心里小心防备他,至少也有他……

她告诉自己,无比恳切的说她没有呆在苏家的理由,他完全相信,却故作轻蔑,只因为自己心里,很想她继续留在这里。

可惜自己用错了办法,对于米小媚这样漂泊了许久的人,苏桦那样的温暖和无理由的温柔,才是她真正追求的。

可是当时,他哪里知道自己的情感?哪里知道那些都是在乎的表现。如果不是那一次在湖边的家族聚会,她受了苏钦的欺负,让他如此急切的想为她辩护,她和苏桦之间的默契,让他如此难过,是不是,他还意识不到,这种感情,是喜欢?

他上辈子欠了米小媚什么,才会在第一眼就陷了进去?

米小媚却不知道她一句笑着的话,却引出了苏泽那么多回忆,只是垂着眼沉默半晌后,在一边幽幽叹着:“大概,爱上的总归是不该爱的。”

苏泽回过神来,问米小媚:“你后悔么?”

米小媚微微一顿,才果断的摇头:“不后悔……”

很好,他也一样,而且,他不会放弃。

可米小媚转眼又笑开,“后悔有什么用,再后悔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说完了就一口饮尽刚刚斟满的酒,吃吃笑着,回味­唇­齿间醉人的梨花香气:“苏泽,要是以后你离开苏家,就酿酒来卖吧,一定能赚大钱,我们把价钱定的很高很高,只供应给达官贵人,又有钱听上去又好听,算的上是名利双收啊。”

苏泽面上依旧冰凉平淡,却抓住那个“我们”,不想放开。

“可惜你这一辈子估计都不能离开苏家,要不你教给我吧,我去卖酒,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在旁边写一个此乃苏泽秘方。”米小媚笑着说完,却见到苏泽脸上的神情变了,麦­色­的皮肤,在此时的灯光下,却白的近乎透明,薄而冰凉的一张脸下,仿佛升腾着灼灼的怒气,却强自隐忍。眼睛乌黑如墨,不,还像刚刚滴入笔洗的墨汁,缓缓绕着圈散开,如一个漩涡。

米小媚想转开目光,却仿佛受了蛊惑,只是呆呆的沉浸在他的眸中,任那复杂的情感将她湮没至顶,不能呼吸。

明明很热,她背后出的汗,却是冰凉。

她突然后悔说出那句话来,于是张开了­唇­,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来辩解。

米小媚听到苏泽问她:“你还想离开苏家?”

她想点头。最终的决定,却是赶快逃开眼前美男的蛊惑,于是她下炕,却头晕目眩的站不住脚,一把手伸过来把她扶住,然后是荷香气充盈的怀抱,她稍微挣扎,怀抱却越来越紧,米小媚抬首,对上他如星辰般的眸子,喃喃醉语:“我记得上次在春风馆,就是这样的情形……”

然后她主动吻上了近在咫尺的苏泽略显清凉的薄­唇­,梨花酿醇厚醉人的香气,在二人­唇­齿间蔓延,米小媚勾上他的脖子,一时也分不清楚鼻间萦绕的究竟是荷香,还是梨花香,她放开苏泽的­唇­,在他耳边低声说话,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苏泽,你是花仙么?”

苏泽不允许她再说话,复又吻上了她的­唇­,不是温柔的浅尝辄止,而是很快的攻城略地,重重的吮吸,纠缠,吸取她的香甜,苏泽紧紧怀抱着怀中小而温暖的身子,只想把她立刻揉进他的骨血里,再也不会离开。

米小媚并没有拒绝,偶尔的小小反抗,也变成了无异于火上浇油的欲拒还迎。衣襟很快的被扯散,苏泽的手,游走摸索在米小媚身体的柔软,微微把她往上抬了一点,奇+shu$网收集整理任她双腿盘在自己腰际挂在自己身上,苏泽绕过房中的炭盆,往床边走去。

苏泽那一抬,米小媚的腿间,就刚好抵在了他已经坚硬的地方,甚至能感到那个地方生机勃勃的脉动。米小媚脸上发烫,可苏泽的­唇­却没有放过她,在她恍惚的时候,就被他放在了床上,很快的苏泽欺身而上,制住了她。他放肆的抚摸撩拨,让她脸越来越红,他脱去了她的衣服,­唇­舌灵活的游走在她的脖子、锁骨,和|­乳­ 尖,湿润和温热,在那之间跳舞。米小媚知道,这样下去,她跟他的关系会越发复杂,可她却不大想拒绝。

苏泽看着自己身下的米小媚,那双如猫眼般清澈透明的眼,眯成一条缝,其中渐渐蒙上了情 欲,情潮让她白皙的脸上浮起潮红,越加妩媚,头发完全散开,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仿似缎子一般,铺在枕间,苏泽此时更是难以自已,手沿着她敏感的胸腹边缘慢慢往下探去。

可在触及那温暖和潮湿时,米小媚却突然重重的“嗯”了一声,死死拉住了他的手,苏泽以为她回过神来要拒绝,却不想米小媚从床上撑起身来,拉住他脖子,剥去了他的衣服,­唇­舌模仿着他做过的事,在他身上重新演绎,可她的­唇­齿还带着仿如发泄的噬咬,用力的吮咬着他从脖间往下的肌肤,仿佛要将他就此生剥活拆的咽下肚去。

她的柔软娇­嫩­与温热,在他勃发的欲望处,不经意的擦过摸索,让那处越来越烫,而苏泽只要想到她现在可能的发泄是为了什么,就再也无心陪她耗下去,他重重压倒米小媚,分开她的双腿,试图直接破关而入,却被那里的湿滑紧致紧紧纠缠住,米小媚没有惊慌,汗不停的从她额头渗出,随着苏泽垂落的汗一起,大滴大滴的滑下那光滑的颈项,可她紧紧抿住­唇­,仿佛要将那痛给咽回肚中,她抬起双腿,缠住苏泽的腰,支起手臂,将自己往上迎。那抵住他的阻碍,终于告破,他感觉到湿滑的液体,顺着交合的地方,往外渗出。

米小媚重重的喘着气,仿佛痛极,原本支着的手臂失了力气,她重新倒了回去,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直直看着苏泽的眼睛,仿佛要看入他的灵魂里去。而苏泽也对着她的目光,仿若回击般,开始奋力进出,每一下,仿佛都要进到她最深的地方去。

两人如在厮打纠缠的困兽,米小媚死死攀住他的,喉间介于痛苦和快乐间的呻吟被震碎打散,却还是执着的看着苏泽的眼睛。苏泽一遍又一遍的喊她的名字:“小媚,小媚……”仿佛不能停息,想一遍遍通过他已然沙哑的声音,唤她的名字,将她的灵魂,烙上他的印记。

他在她体内达到高 潮,米小媚感觉到他的颤抖,感觉到那突然迸发的温热,然后他一点点瘫软下来,每一点感觉都那么细致,一如他带给她的。

空虚、痛苦、伪装,在这一刻通通撕裂,呈现出可怖的真实。

“苏泽……”只在那一刹那,米小媚用一样沙哑的不像话的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虽然,即使是刚刚一直死死盯着他眼睛,她也有过瞬间的迷惘……

室外寒风骤起,伴随着凛冽的寒风,一场大雪飘飘洒洒,可室内偏偏温暖如春,炭火星星点点的闪着橘红的火星,昏黄的灯光下,米小媚渗着细密汗水的身子,散出莹润的光泽。

苏泽吻着米小媚,米小媚则轻轻咬他的耳垂,仿若安慰,如同刚刚痛不欲生的人,不是她一样。

苏泽一颤,更紧的将米小媚拥在怀里,似是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得到了什么,即使一开始,他就是带着目的而做,他想要她,一辈子,让她再也无法离开他的身边。他从不知道自己变得这样患得患失,真正得到了后,却又担心起,这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小媚……”苏泽决心一定要说,他要说出口,要她留下。

可米小媚却截住他的话,吃吃笑着,在他耳边轻言,“苏泽,借我利用一下……好不好?”

闹翻

米小媚说完,毫不意外的迎接苏泽的震怒,喉咙发紧,心里一阵发慌,却故作若无其事的微微眯着笑看他。

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但刚刚和苏泽发生关系时,脑中出现的苏桦的影子,苏桦的吻,那牙齿相磕的青涩与悸动,他的­唇­停留在她颈部动脉的一抹跳动的温热……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清楚的知道,她必须离开……

苏泽给了她温暖,给了她充实,甚至在疼痛倾泻而来时,她觉得此后无论发生什么,她这一生都和苏泽无法分开。

但是如果她嫁给苏泽,在这里困一辈子,她说不定会在真实与虚幻之间疯掉。

米小媚看着苏泽起身,快速的穿衣服,下床,然后面孔蓦地贴近依旧仰躺在床上的她,恶狠狠的道:“你要利用我­干­什么?发泄还是离开?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他起身,冷冷哼了一声,嘲讽的笑道,“还是,把我想成苏桦,嗯?”

米小媚摇了摇头,她从未这样想过,而这样的事,更是她最怕发生的。

也正是因为怕这样的事发生,所以她必须走。

苏泽往门边走去,走到门边时,却突然开口,语声冰凉:“米小媚,我告诉你,你唯一能利用我的,而我也心甘情愿的被你利用的,就是彻彻底底忘掉他。”

“我一定要走……苏泽。”米小媚看着他一只脚已经迈出门的背影说道,寒风从他打开的门中灌了进来,米小媚突然觉得刺骨的寒冷,忙扯过被子,掩住自己依然赤 ­祼­的身子。

苏泽脚步只是一顿,便走出了门去,却还是记得帮她把门掩好。

米小媚仰躺着,觉得她是在发酒疯……如果在刚刚那一切发生之前说,是不是会好很多?或者,­干­脆过很久再说,也比正在温馨的时候,给他浇下一盆冷水的强。他是不是本来打算告白?

可是她怕,刚刚一瞬间,是怎样的情感怂恿她吻上了苏泽的­唇­?是什么挑起这一切?

那是真正是对苏桦的怨恨,真正是对那段感情的失败而觉得空虚,所以急需一个人的温度?还是……就是这种恐慌,让她刚刚几乎不能呼吸,所以想也没想就将那句话说出了口。

现在,这种慌乱依旧存在,她拍了拍自己的头,不准自己再想下去。

她现在要想的,是怎么从苏家离开……她清楚的知道玉轩逸派的人,对她监督的严密,她要走,并且永远摆脱玉轩逸的­骚­扰,只有嫁人……而因为婚事必须按着兄弟的长幼顺序办,她要尽快离开,只有嫁给苏泽……而她嫁了后,还必须想办法,让苏泽成全自己的离开。

涩涩的笑了笑,苏泽,大概是被自己伤了个彻底,自己却还想着怎样雪上加霜,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可是,有些事,既然开了头,就不允许放弃,再怎么困难,她也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

米小媚闭眼,她确实是个自私到恐怖的人。

支起酸软不堪的身子,米小媚将刚刚被扯掉的,散落床上床下的衣服捡起来穿上,再起来,将床上染了污渍和血迹的床单换下来。

这一点动作就让她累得重新坐在床上直喘气。

看着那床单,是不是再狠一点,她就可以将这床单送到苏夫人面前去?

笑了笑自己的想法,米小媚将那床单折起来,放到了存有自己一些物品的小箱子里,再落了锁。

收拾完床铺,米小媚直直的躺在床上,想睡却始终闭不上眼睛。直直的瞪着床帏顶,却感觉到门外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苏泽走了进来。

米小媚对上他那双估计比室外的温度还低的眸子,心跳渐渐加快。

无聊的想,他该不会是想杀了自己这狼心狗肺的人吧?

苏泽一步步向床边逼来,伸手抚上了米小媚的脸颊,­唇­边一如既往的嘲讽笑意,却让米小媚更加不安。

“小媚,我突然想到了,你是因为想嫁给我,通过皇上那关是吧?”苏泽的语气放的很轻缓,却绝不温柔。

米小媚还能怎么说呢?他都猜到了,倒是免去了她不知道怎么对他开口的苦恼。可是为什么说出“是”来还是那么困难,是不是代表着,她还不是自私的无可救药,还算得上是良心未泯?

苏泽见米小媚不说话,可看她表情也知道自己猜对了,他闭上眼睛,将其中的伤痛不堪一点点掩去:“米小媚,你完全不用为了这个跟我上床……你想走是吧,我成全你,我可以不动你分毫的跟你成亲,然后将你送出苏家……”

米小媚讶然抬头,呆在那里,他终究是误会了,误会她与他发生关系前,就已经是想好了用这个当筹码……其实她完全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冲动,她宁愿归结于喝了酒的原因,也清楚知道,她当时不是为了利用。

不过这样也好,米小媚压住心中的酸涩,告诉自己,这样的话,以后她走了,苏泽会比较容易忘掉她吧。

“怎么?”苏泽手指按在米小媚的咽喉,看着米小媚的呼吸一点点紧促起来,“后悔了?刚刚在做之前,你问清楚我,不就没有现在的事了么?”

米小媚牙齿不断的咬着­唇­内的­嫩­­肉­,苏泽放在她脖子上的手指让她非常不适,呼吸不畅,心里越来越空,仿佛是从高空突然坠落的失重感,重重的压在心口……

米小媚摇了摇头,往后挪了挪身子,避开了苏泽的手,目光看着侧前方的房间,缓缓道:“我不后悔。”

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居然觉得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逃过了苏泽手指的折磨。

苏泽收回了手,看着米小媚,也不敢再从那个“我不后悔”中来寻找安慰。

他笑了笑:“那就这样吧,我们明天就去给娘说,然后尽快吧。”

米小媚良久不发一言,看着房间中仍然点着的无数炭盆发呆,最后却状似轻松的轻飘飘说道:“好。”

苏泽­唇­角嘲讽笑意加深,转身再次走出了房间,一句若有若无的感慨飘进了米小媚的耳朵:“其实或许你做的对,如果我不对你失望至此,说不定我不会放你走。”

米小媚听到他关门的声音,紧紧闭上眼睛,手掌不自觉的抓起身边的被单,重重捏了下,复又放开。

真是的,喜事啊,得来全不费功夫,她­干­嘛要想太多?

拉过被子,蒙在头顶,米小媚在疲惫不堪中缓缓睡去。

第二天早上一早,米小媚就醒了过来,收拾完后,就走出了房间,窗外的风雪已经平息,可花园中往日褐­色­的土地,此时变成了皑皑白雪,枝条上结了冰柱,重重垂下,檐下也垂着冰棱,雪后初霁,天沁人的蓝,入目都是晶莹剔透赏心悦目的雪景,她重重呼吸了一口,却被冷空气呛的肺疼。

脸上带上笑容,米小媚顺着扫的­干­净的小路,走到院中,踩进土地,鞋底下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细响,米小媚去掰那冰条,掰下来就往嘴里塞,冰的龇牙咧嘴的,却觉得清爽了很多,驱走了不少胸口的烦闷。

冷不防的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嗤笑,米小媚回头,就看着苏泽半黑着一张脸站在那里:“苏家是没水喝了么?大清早就吃冰的伤身体,何况你上次的伤……”苏泽自嘲的笑笑,本来是讽刺,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关心。

“没事的,我早就好了,以前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零嘴吃,偏偏冬天的树上的冰没有味道,也可以打发一下空闲。”米小媚弯了弯­唇­角,若无其事的顺着他话说了下去,还笑着讲了段自己的往事,“你起来的比我还早啊?是不是军营又有事了?什么时候回来?”米小媚从雪地里走出来,鞋上沾了一圈水渍。

“是有点事,”苏泽冷冷的弯起­唇­角,“不过你放心,我会早点回来跟你一起去见娘的。或者你这么早起来,肯定是急不可耐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去?”

米小媚目光似是变得有些茫然,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问候,原来听起来也能变了味道。笑了笑,搓了搓手:“没关系,我不是那么急的。”

“好,那你等着吧。”苏泽越过米小媚回了房间。

米小媚有些愣愣的,不过想起来,或许这才是苏泽本来的样子。手指牵着嘴­唇­往上提,逼着自己笑出来,告诉自己,这是她自己所求,与人无尤,该承受的,都该有心理准备。

却不知道她这一勉强自己笑出来的动作,落入了背后打开窗子看着她的苏泽眼中。

**

苏泽当天下午就回来了,和米小媚一起去找了苏夫人,苏夫人自然是大喜,连连说,这样她就放心了。

米小媚心里又是觉得一阵愧疚……

苏夫人看了垂首坐在一边的米小媚半晌,突然一笑,说:“小媚,别老想着过去了,要说我这些儿子中真正最优秀的还是老三……”

米小媚迷迷糊糊的回答了几句,只当是苏夫人误会自己在旁边心不在焉的原因,是还念着苏桦,她也不解释,何况,失神的原因中,未尝没有他……

婚礼的事情很快被提作苏家第一大事,准备和布置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太后和玉轩逸的问候很快派人送来,太后甚至降了懿旨赐婚,整个武城都传遍了喜讯,外面说书的人将他们的故事讲得个绘声绘­色­,说米小媚是一失足掉进苏家的仙女儿,直接摔在了苏泽身上,于是就发展了一段绘声绘­色­十年都讲不完的­奸­情。

对此说法,米小媚基本上是满意的,而满意的地方,主要是在说她是个仙女儿上。

而婚期,由于苏泽和米小媚均表现的非常急迫,所以定在了半个月后的冬至。苏夫人和苏老爷虽然说这个时间不够筹备一场很壮丽的婚礼,有些遗憾,但是还是可以体谅他们的急迫。

针对这一状况,苏泽说,他父母不是看着他们是­干­柴烈火,而是他们太­干­柴烈火了,想等他们成完亲就甩手走人,游历江湖。

米小媚想到的却是,她的婚礼,壮丽是谈不上了,壮烈倒是有些可能。

她和苏泽的关系,非冷淡二字能够形容的,她常常想找他说话,可说了任何话他也不见得能搭理一句,或者要不就是讽笑着说知道了。米小媚心里也不好受,却依旧坚持不懈的以轻松的面貌去面对苏泽。

至于家中其他人,苏钦听到他们要成亲时,冷冷的哼了一声,小培只问了一句,是不是要改口叫她嫂子了,米小媚点点头,他却还是坚持着叫小媚姐姐,说这样好听些,而苏灿则是梗着脖子,看都不看她一眼。

米小媚对于几兄弟的冷淡态度,颇为无奈,原来她的人缘都差到这份上了。

有一天,米小媚走出了水泽院,遇到了上次,在她睡在了苏泽床上的消息传开后,打量她被她追问的那个丫鬟,那丫鬟这一次依然光明正大的打量她,然后笑着对同伴说,“看吧,我们当时都该再大胆一点,说不定直接睡到三少爷床上去,今日嫁人的就是我们了?”

她同伴拧了她一下:“人家未来三少­奶­­奶­长得比你漂亮多了好吧?”

两人笑闹着走开,米小媚叹气,她在这宅子里,差的不仅是人缘,还有威信。

不过她们还真说对了,她不睡在苏泽的床上,也没有今天的事……

想起他说对她失望,然后到今日将那失望和冷漠贯彻执行的彻底,米小媚心中隐隐有些苦涩。

想着想着,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苏桦的院子,便迈步走了进去,摸索到苏桦的房间,犹豫着推开了门,应该一直有人打扫着,房间里还是一样的清爽整洁,却比他在的时候更显空旷。

墙上的那幅她的画像被人摘走了,米小媚却无从知晓,是谁摘走的,画现在在什么地方。

静静的在房中的床上坐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桌子,米小媚脑海中出现了那一夜坐在凳子上的两人的疯狂,她质问他,是不是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他的兄弟……可事实上,那只狐狸,忙不迭的就跑掉了。

她也要走了,这个家,会不会越来越空?

米小媚为自己的想法笑了出来,苏家多她这样一个人不多,少她这样一个人,也不会少吧。

起身,米小媚缓步走出了木桦院,正想着要不要说一句,别了,苏家,就差点撞上了眼前的苏灿。

“你进二哥的院子­干­什么?”苏灿眯着眼睛问米小媚。

“进去看看,怎么了,惹着苏四少了?”米小媚最近憋屈久了,还真想招人斗斗嘴,哪怕是对她来说,毫无挑战­性­的苏灿。

只见苏灿颇不符合他­性­格的微微低着头,挣扎了半晌,才开口问道:“米小媚,你是真的要成亲?”

“还能是假的?”米小媚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披风,说。

“为什么是三哥?”苏灿缓缓抬头,目光变得直接起来,灼灼的看着米小媚。

“呃……”这个问题问的太高深,她有些难回答。

“没有理由么?”苏灿着急的追问,“还是由于他年纪比较大?”

“……”米小媚无言,苏灿还真猜中了,她告诉自己的理由就是这样。哦,不对,真正的理由也就是这样!而不是她和苏泽发生了关系后,就顺着说出了口……

“那个,我跟你三哥是情投意合。”米小媚想了想,以防苏灿是谁派来的密探,她还是该这样回答。

“说谎,你明明喜欢我二哥。”苏灿反驳,眼睛有些红,米小媚突然觉得他像是被烧了尾巴逼急了的兔子。

她不在意的拍了一下苏灿的头:“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叫喜欢么?真是的,又是听你大哥说的我喜欢苏桦?”

苏灿不耐烦的撇头:“我不是什么小屁孩。”

“啧啧,不是就不是呗。”米小媚也不与他多计较,“看在我只比你大一天,就要成亲了的份上,我不说你是小屁孩了。”

“谁跟你计较这个,我说的是我懂的什么是喜欢!”苏灿眼睛越发红了,手紧紧的攥成拳冲米小媚吼道,“我喜欢你,米小媚!”

婚礼的回忆

米小媚眼中颜­色­深了下去,很不配合的“扑哧”一声笑出来,眼睛也顺着眯成了一条缝:“看吧,刚刚还想说你不是小屁孩,这下子又展现你小屁孩的一面了吧?”看着苏灿英俊的脸因为愤怒和被看不起的羞恼有些扭曲,米小媚拍了拍他的肩,“你懂什么是喜欢么?苏灿?嗯?”

“我懂,当然懂!”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迸出来,苏灿盯着米小媚,表情近乎恼羞成怒。

“小灿灿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米小媚啧啧叹了两声,打量着最近已经比她高出了不少的苏灿,“你这算是恋姐情结么?”

苏灿脸上的怒火更旺:“米小媚,我说过,你不是我姐姐!”

米小媚牵了牵­唇­角,讶然而防备的看着苏灿:“那你难道是恋母情结?”

“你!”苏灿哑口无言,看着米小媚仿佛没有听见他告白的样子,眸中的光一寸寸暗了下去,轻飘飘说了句,“你果然没有心。”说完就转身走了。

米小媚揉了揉眼睛,真是不可爱的苏灿……

每个人都知道她没有心,他偏偏要说出口来。

这不是在她的坏心情上雪上加霜么?

米小媚摇摇头,苏灿终究会明白,她只是刚好出现在他开始幻想感情的时候,又刚好能够这样跟他接近而已,他那一点点亲近之心,哪里算喜欢?

事情不能越来越复杂,米小媚摸着额头,安慰自己,或许离开了就好离开了就好……

冬至之前,米小媚就搬到了苏家的别院去住。冬至那天是个好天气,阳光灿烂,虽然没有让人暖和多少,但看着就让人心里愉悦了几分。迎亲的队伍,直直穿过武城,敲锣打鼓,走过武城最繁华的街道。今日不仅平日里竞相巴结苏家的众人,早早备下厚礼,踏破了苏家的门槛,百姓们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夹道围观,苏泽一身大红喜服,骑在四蹄如雪的黑马上,更加丰神俊朗。众人啧啧赞叹,不禁哀怨起不能见到新娘的面貌,谁口中都念着一句——

“不知是怎样的人,才配的上苏家三少爷。”

“这姑娘前辈子积福积得好……”

“哎哎,真是羡慕死人。”

可偏偏众人讨论的女主角,却不知道惜福。

米小媚一大早,就被苏夫人派下的人从被窝里给翻了起来,开始沐浴更衣,梳头打扮,喜娘奉命要将米小媚收拾的妥妥帖帖,按照苏夫人的话说,女人一辈子穿嫁服就那么一次,尤其嫁的对象是苏泽,更不可能会想着二嫁,所以一定要有一次记忆永生不可磨灭的婚礼。

米小媚连连点头,她嫁一次就差不多了,还嫁,那得再掉进一个更恐怖的地方,遇到一个更变态的皇帝才行。

居然为了一句赌气的话,为了什么莫须有的威信说,就逼着她如此……

哦,还得遇到像苏泽这样的人……

起床开始一直到现在下午时分,米小媚一直就像娃娃一般,任一群人围着自己,费尽心思,涂抹加工,看着模糊的镜中越来越不像自己的女人,她突然想到了她刚刚搬到别院的那天,很有段日子没有看到的赵筠灵赵大小姐,赵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身火红,只是换成了火红的棉袄,但却裹得她一张苍白的脸更是憔悴了许多。

米小媚想她定是个呼风唤雨习惯了的女孩,可是现在,却偏偏只是单薄的惹人怜爱。

“你不是喜欢苏桦么,为什么要嫁给苏泽?”赵筠灵言辞之间还是倔强的,只是对米小媚的态度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咄咄逼人。

“苏桦出家了,我想这不会是个秘密了吧?”米小媚给她倒了杯热茶,放在她面前。

“所以,你就嫁给苏泽?这样对苏泽不公平。”赵筠灵看着米小媚,语声多了份恳切。

“这世上有几件事是公平的,你情我愿,他愿意娶,我愿意嫁,”米小媚微嘲的笑笑,“何况世上有几个女人最后嫁的是自己最爱的人的?我们算是幸福的,至少在婚姻前还能有自己喜欢的一个,不是么?”

“你终究是承认你不爱苏泽……”赵筠灵却像是没有听进去米小媚的话,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米小媚也不想辩解,她对于苏泽的感情,她自己都不甚清楚,何况告诉别人?

看着欲言又止,满是为难的赵筠灵,米小媚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我想陪在苏泽身边……”赵筠灵拉住米小媚的手,终究是说了出来。

“这个,你是不是找错人了?”米小媚抽了抽嘴角。

“我爹已经不肯帮我了,我只有找你,只要我能陪在苏泽身边,我做小都可以。”

“不是做大做小的问题……”米小媚心里隐隐的不舒服,“先就做大做小这个问题来说,你一个将军之女,拍在我一个不知来历的草民下面,不合适吧?你爹更不会同意,而且,即使是正妻可以帮丈夫纳妾,我也不会帮你这个忙……”

首先,即使是她对不起苏泽,她也不会那么无私的想着说要找一个人来代替她补偿,她甚至这样不但补偿不了,更有可能让苏泽越发恨她。即使是以后能有人取代她的位子了,也是苏泽自己的事,他能遇到值得爱的人,那是他幸运,如果遇不到……她也只能为他叹息。

而且,她总不能一成亲就给苏泽纳妾吧?而她,又待不了多久了。

赵筠灵拽紧了米小媚的手,表情有些狰狞:“你既然不爱他,为什么不愿意帮我?你不应该不在乎这些么?”

米小媚摇摇头:“我无法做到,你实在想嫁,我有法子,你回去绝食相逼,上吊相逼,我看你现在还能自由出入你家,应该没尝试过太极端的法子。逼得你爹心疼了,不得不来求苏泽,或许还有法子。”

赵筠灵似乎是细细的掂量了一下米小媚的话,才咧了咧­唇­角:“我走了。”

米小媚就看着她走,可她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那只­鸡­怎样了?”

“­鸡­?”米小媚有些诧异,“你说泽泽?你该不是跟它有了感情吧?”

“荒谬!”赵筠灵有些羞怒,最终轻轻嗤了声,摇了摇头,“原来……泽泽是­鸡­的名字。”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米小媚想起来,不由想笑,当初就是故意让她误会的,没想到她还真误会了,真以为自己会这样叫苏泽?那还不如杀了她……

后面的事,米小媚就不清楚了,赵筠灵有没有成功,她也不知道。

泽泽一直养在水泽院里,有布置的很舒适的­鸡­窝,她却很少去看望,借口是泽泽已经成了一只正宗的­鸡­,不复当时毛茸茸的可爱模样,而事实是,她看着它,总会想起很多快乐的片段,想她和苏泽的打闹,关于泽泽和小米,他们逗老严还有老严的侄子,瀚瀚星空,初秋的夜­色­如水,他的­唇­不经意擦过她的耳朵,然后她满面通红……

可想完这些,她会觉得更痛恨自己,痛恨自己莫名的眷恋,痛恨她坚定的想要逃跑,痛恨她爱的不是苏泽。因此,不如不见,不如不想。

看着镜中装扮完成的人,妆容并不是特别艳丽,却恰到好处的突出了她所有优点,米小媚微微勾了勾­唇­角,想起师父跟她说的一段话,这个世上,有人爱的义无反顾,有人爱的不记自尊,有人爱的聪明,可以保护自己尽量少受伤害,可在感情中自作聪明的人,往往得不到真爱。她连付出都没真心付出过,没有试过爱情中甘愿为对方不顾一切,放弃所有的那种冲动,怎么算的上爱?

按照这番说法,赵筠灵都算爱过,而她不算。

外面锣鼓声越发清晰,是迎亲的队伍来了,盖头盖下来,她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间。

孤儿就是好哇,米小媚心想,至少少了很多繁复的步骤。

走出了苏府,米小媚总觉得能感觉到苏泽冰凉刺骨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因而周身不舒服,上了喜轿,一路颠簸,米小媚听得到外面的议论声,在讨论她的相貌,米小媚很无趣的想,如果自己现在突然揭开盖头,掀开轿帘,探出头去傻傻一笑,会引起怎样的轰动,估计外面的人都会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随后苏泽跟她就更出名了。

说不定关于那个仙女儿的传说就此破灭,变成了苏三少爷,心底善良,娶了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

噗!

米小媚笑了出来,而逗着自己笑完了,她顿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到了苏府,米小媚看到了踢轿门的苏泽的脚,很想一脚给他踩去,想到苏泽,米小媚心里就无止境的空了下去,真正回到现实,她还要打很多硬仗。

迈过火盆,拜完堂,送进洞房,米小媚坐在床上敲着背叹气,从早上到现在她一点东西都没吃……真是折磨死人了。却听到旁边的喜娘轻咳一声,她只好挺着背坐起来,苏泽用喜秤挑起米小媚的盖头,米小媚得以重见天日,看到了除了她胸口的衣服和时不时放在小腹处的手以外的第一样东西——苏泽那双沉静到冷冽的眸子。

米小媚才不顾喜娘教的什么要低头娇羞,她只是看着这双眸子,想,她和苏泽有多久没这样面对面过了。

苏泽打量着米小媚,他想起了那一晚上,米小媚也是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将他的疯狂失态全部看进眼里。这眼神,能勾起他近乎是不堪回首的一些记忆。

他看得出来,米小媚今天心情似乎是不错,至少在对上他眼睛的一刹,她脸上有很自然的笑容,可看在自己眼里,这笑就分明换了味道。

苏泽冷冷别开目光,将喜秤放在一边,完成任务般的和米小媚喝了交杯酒,闹洞房的人就来了。

洞房闹得很不­精­彩,基本上谁看到苏泽那张好像别人都欠了他好几万两的脸,没人能开出什么玩笑来。

米小媚在一旁偷偷的笑,笑着笑着,却对上了一脸别扭的苏灿的目光,米小媚差点呛着,赶忙收敛了,配合着把洞房闹完。送走了闹洞房的人,也送走了一脸冰霜的苏泽。

米小媚知道,自己的笑容对苏泽肯定又是另外一重打击,他会想,米小媚真是狠心,明明是不想嫁,却还那么笑,分明是看到了马上就能离开苏家的希望。

米小媚摇了摇头,起身让丫鬟端了热水来,先拆了头上繁复的发式,将妆卸的­干­­干­净净,然后坐在凳子上,开始一点点梳因为盘头,而变得卷曲的长发。

院外的热闹,隔着墙还能传过来,米小媚想到苏泽那张脸,有些难以想象,他要怎么应付那些宾客,还是所有人都不敢向他敬酒了?不过还有苏夫人,米小媚相信,她会把气氛活跃的很好,别人不敢灌苏泽,她也一定是首当其冲,还要假惺惺的说:“别喝的太醉,不然回去办不了正事……”然后苏泽的脸会黑掉一半,苏老爷则会一脸宠爱的将她搂紧怀中。

还有苏钦,刚刚没有来闹洞房,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懒懒的坐在位子上,想等会儿晚上回去要抱着哪个娇美如花的小妾睡觉。

刚刚看苏灿那一脸别扭的样子,还硬生生的敬了她杯酒,她想说小屁孩不准喝酒,却对着那双发红的眼睛说不出来,她是不是该提醒他去检查下,有没有得红眼病。其实他比自己大,却受了自己那么多欺负……

不知道酒席上有没有小培爱吃的甜点,整个苏家最单纯的小孩子,偏偏只叫她小媚姐姐,说嫂子是给他大嫂的……一根筋!

如果苏桦在,又是怎样的景象?手上拨弄着他的佛珠,然后平和的笑着,还是像上次一般,直接躲回不点灯的房中?

可他走了,如此不负责任的走了,也不管将她弄成了怎样的狼狈。不知道在当和尚的他,知不知道自己嫁人的消息,还是已经彻底断掉六根,不关心一点点这样的事。

哦,对了,她依稀想起来,他出家不在焰国,而是去了邻国阳国,在天下闻名的少林寺。少林寺怎么会收他这种经常撒谎,面皮奇厚,口不对心,­性­格障碍的和尚?

米小媚笑笑,算了,不能说俗话太多不对,还是该从自己身上找责任的。她现在最对不起的人,是苏泽。

那个人今晚肯定不会过来,说不定会彻底喝醉了,说不定装醉,反正装糊涂不来,也说不定径直的走向隔壁的房间,反正这个苏家都怕他,他就算不洞房,别人也不会有意见。

丝竹声融进夜­色­,米小媚突然想到了他以前在苏家聚会时弹过的一首曲子,莫相忘。谁能忘?

想着想着,竟然有些舍不得了。

米小媚缓缓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着,她究竟是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这个突然出现的问题,吓了米小媚一跳,她居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离开的目的……自由不是她一直盼望着的么……

正在这时,门外微微一响,冷风灌入,米小媚回头,就见到倚在门边,眼神尚能算的上清明的苏泽。

洞房的幸福

米小媚蹙眉看向他,几乎是不敢相信,开口,“你怎么……”嗓子有些异常的哑,忙清了清嗓子,“你回来了?”

“怎么,你以为我会去哪儿?”苏泽眉目冷淡,满是嘲讽,走过来后,又补充道,“冬天晚上很冷,大家就散的早。”

米小媚点了点头,她其实想的是,说不定是被苏泽的冷脸给吓的……

“你不冷?”苏泽坐到床边,终似是有些无奈的抬眼看向米小媚。

原来他想传达这样一个意思,米小媚无言,忙关上了窗子,关心都要说的这么隐晦……米小媚本来想笑,心情却变的更复杂了起来。

米小媚也走到床边,苏泽就倒在床上,背对着她睡了。米小媚无言,想了想,终究是倒在了床上,睡在了外侧,她转过去面对着苏泽的背,这人……

苏泽苏泽……

看着那冷漠的背影,米小媚眼眶莫名的就湿了……她这算是什么?歉疚还是委屈?

摇了摇头,米小媚咬着嘴皮子闭上了眼,可脑海中苏泽的背影依旧清晰。

“你不脱衣服啊?”看了他背影良久后,米小媚找他搭话。

半晌后苏泽才冷冷开口:“不脱……”

“那你也不盖被子?”米小媚继续没话找话。

苏泽直接把他那头的被子递了过来,依旧一声不吭。

米小媚一翻眼睛……她真是,贱……

可心中一痛,米小媚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前,就伸手从背后抱住了苏泽,感觉到苏泽的身子明显的僵硬,米小媚脸紧紧贴上他的背:“借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苏泽慢慢放松下来,却嘲讽的一笑:“你是想怎样?借你抱抱算是另一种利用么?”

这次轮到米小媚僵住,苏泽想去扳开她的手,可米小媚手指紧紧抓住他衣服,愣愣的问:“苏泽,你会恨我吧?很恨我很恨我……”

“你说呢?”苏泽转过身来,抬起了米小媚的下巴,对上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唇­边挂上嘲讽的笑,“你认为我被你利用过来利用过去,还该感恩戴德?”

“苏泽……在跟你发生关系前……”我其实真的没想用这个来要挟你,利用你,她再怎样也不至于牺牲身体……

米小媚在慌乱中,低声欲解释,可依旧没有说出口,米小媚的目光渐渐暗了下去,她不该解释,解释完说不定她也走不掉了。

“怎样?”苏泽眉间似是燃起了一点希望,故作镇定的用冰冷的语气追问了遍。

米小媚渐渐松开了仍然抓住他衣服的手。

苏泽有些不堪的紧紧闭上了眼睛……他居然还有希望,竟然还没吸取够教训,眼前的女人铁石心肠,他早就该明白了不是么?他找准米小媚的­唇­,狠狠的吻了下去,或许已经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吻,而是用力的吮咬,他毫不怜惜的发泄着心中的怨恨。

米小媚呆住,­唇­上因为反复的啃咬,而又痒又麻,难受异常,刚刚欲去推,就听到他嘲讽的声音:“今天是洞房花烛夜不是么?”

米小媚止住了推拒的动作,手便很快被苏泽按在了枕边,啃咬顺着脖颈滑下,苏泽似是恨不得吞了她,重重的吮咬着那细­嫩­的皮肤,很快的,白皙的皮肤上便起了一个个鲜艳的红痕,米小媚控制不住的低吟着,可这有些破碎的呻吟,听来却更似起了催|情的作用。

米小媚承受着苏泽带着恨意的激|情,身上酥酥麻麻的痒痛,也一点点带走了她本就矛盾不堪的理智,一时脑海中只有苏泽带给她的各种感受,脑子越混乱,身上的感觉却更加敏锐,衣服被扯开,苏泽的手顺着她敏感的地方重重的揉抚,欲 望烧的头昏,身子却渐渐的空了下去,米小媚伸出已经被苏泽放开的手揽住他的脖子,又一次感觉到他一僵,然后翻身倒在一边,转过身去背对着米小媚。

米小媚喘着气,看向他有些莫名的举动,而苏泽仿若知晓她的疑惑,轻哼一声,嗓音已经暗哑得非同往常:“睡觉!”

米小媚顿了良久,便伸手去解苏泽已经散开一半的衣服,苏泽抓住她的手:“米小媚,你想要怎样?我都放过你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一句话不知是说米小媚要走的事还是刚刚的事,但苏泽说的断断续续,十分艰难。

米小媚知道他状况,缓缓贴过去,“我想要你……”米小媚的吻无限温柔而妖媚的烙上了苏泽的后颈,手上开始去脱苏泽的衣服,苏泽按住她的手,冰凉的声音因为强行克制的低喘,而哑然,“米小媚,再继续就不能后悔……”

米小媚轻声如吐气,“我从不曾后悔……”笑了笑又很认真的补充,“上次是,这次也是。”

一句话让苏泽愣住,她不后悔?上次的事她不后悔?

米小媚见他顿住,知道他明白,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很多,手上动动苏泽按住衣服的手,故作流氓,“哎哎哎,是谁说洞房花烛夜的?把老娘火挑起来了又晾在一边是什么意思?”

苏泽不顾她看不见,也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给她,她真是个流氓……好不容易说了句真心话,随意的­性­子又犯了,可他偏偏是爱了,爱的毫无尊严可言,为她一句话而喜,为她一句话而悲。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是不是他以前太看不起别人,所以上天派了米小媚来惩罚他。

他转过身来,面向米小媚脱去了身上的衣服。

米小媚反而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随即又马上死死闭上……心里暗道,怎么就真那么豪爽……说脱就脱……

苏泽再度将米小媚压在身下,安慰般的吻,沿着米小媚下巴,缓缓点下,他冰凉身子的贴近,让米小媚不由弓起了身子,苏泽再度抬起米小媚的下巴,近似命令的语气:“睁开眼看我。”

米小媚缓缓睁开已经迷乱的眼睛,对上那双幽黑的深沉眼眸,以往的冰凉如水,刚刚的恨意充盈,现在的无奈与宠爱,米小媚喉咙一紧,感觉到他抵在关口的火热,那上面细微的脉动让米小媚心跳越发加速,可苏泽一挑眉,就托住米小媚的腰,闯关而入,米小媚还没反应过来,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呻吟。

“啊啊啊啊!”痛!!!

米小媚手上乱抓,终于抓住了苏泽的手臂,顿时在那儿挠出了几道红痕,火辣辣的疼刺得苏泽发动了第二波攻势。

呜呜……谁来告诉她,为什么第二次还是痛?而关键某个人根本不顾怜惜,横冲直撞,太过强势……

米小媚抬起腿,缠住苏泽的腰,苏泽却反托起她,让她面向自己,盘坐到自己身上,这个动作,却使得火热抵的更深了些,米小媚喉间的破碎呻吟已经仿似哭泣,她揽住苏泽的脖子,将头埋在他颈边,承受着他越来越激烈的冲刺,她大腿内侧的敏感肌肤,随着动作,擦过他­精­壮的肌­肉­,带来一波波奇异的快感,米小媚的眼泪开始往外涌,抱着苏泽的手却更紧了些。

极乐来的很突然,米小媚觉得脑中噼里啪啦闪过一串火光,身上不自觉的僵紧颤栗,而她突来的绞紧,也引得苏泽的喷薄,苏泽喘着气,滚烫而­干­燥的­唇­轻轻吻在她颈后,抱着剧烈喘着的她缓慢倒在床上,紧紧的抱住了她。

米小媚倚在苏泽胸口,他的汗水有些迷她的眼睛,所以她­干­脆紧紧闭上眼,欢爱过的靡靡气息,让人迷醉。随着呼吸的平静,米小媚心渐渐安定下来。

“苏泽……谢谢你。”米小媚低声说。

苏泽一顿,蹙了眉头,声音中带了些隐忍的愤怒,“睡觉。”

米小媚吃吃笑了出来,手指抵在苏泽胸口,“又误会了?哈哈,苏泽是笨蛋!”她想谢谢他,一直陪在她身边,肯无止境的包容,想谢谢他爱她……

“米小媚才是笨蛋……”所以才不明白他的感情,会用这种语气挑拨他已经不堪折磨的神经。

“那苏泽是大笨,米小媚是二笨好了……”米小媚笑着想出折衷的方法。

苏泽无奈的摇头,将下巴放在米小媚头顶,缓缓摩挲,这是个怎样的脑袋,装了些什么东西?

“米小媚,留下来……”苏泽终于是说出了口,心里似是轻松了,却更像被提到了喉咙口,但其实他不用紧张,因为米小媚在他怀里渐渐冷下去的僵硬身子,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果然,无论怎样她都要走,可至少他努力留过……

“苏泽……”米小媚颤抖着出口,一个“好”字堵在喉咙怎样都说不出口,她到底还放不下什么?苏桦?自由?

她难道还是忘不掉?她还在心里期盼什么?还是她不敢承认……不敢承认她其实……

“米小媚,你快乐吗?”苏泽微微一笑,低头问米小媚。

刚刚她就很快乐,可这快乐消失的太快,让她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只是身体上的欢愉换来的,米小媚想到头痛。

而这个时候,苏泽却道:“小媚,我说了放你走,就不会食言……可是等到我爹娘他们离开家后再说,好吗?”

米小媚还能说什么,闭上眼,缓缓点了点头。

仍然点着的红烛爆出一个烛花,房间中一下子亮了一下,而这轻微的声响,让安静了许久的两人间,多了分尴尬。

苏泽放开米小媚穿衣服,米小媚也乔装无所谓的穿上内衫,眼珠子一转,然后笑着问苏泽:“苏泽,我走了之后,你­干­嘛?会不会跟你大哥一样,娶一大堆妻子?然后每天晚上思考的问题就是,我今晚要跟谁一起睡呢?”

苏泽白了她一眼,最后恨恨的说,“我等你走了后,我也出家去!”

米小媚呆住,仔细的审视着苏泽的眉眼,发现有一点点认真在里面,忙拉住苏泽的手,“你说的确定是出家而不是离家出走?”

苏泽点点头,微微眯了狭长的眼睛,“我很确定,我说的是出家……”

米小媚慌了,“不要吧,你快呸呸呸,不许乱说,万一佛祖把你看上了,也带走了,我,呃……苏家咋办?”

“不是还有苏灿吗,而且大哥其实也还行……”苏泽见米小媚紧张,一时起了捉弄之心,面上越发认真严肃起来。而且,他是真的有很傻的想过,如果出家能当做筹码,如同苏桦那样,能引起米小媚的在乎,他甘愿出家,折磨死她。

“苏泽……”米小媚心里狂跳,喃喃念道,最后眼睛也微微眯起,打量着苏泽,“你要是也出家了,不会也托梦给我,说要把我当妖怪收了吧?”

苏泽真是气到不行偏偏又好笑:“不会……我一定赶你走的远远了,让你去祸害其他人,行了吧?”

米小媚嘟着­唇­想了片刻,又磨蹭到苏泽的胸口,“不行,你不能当和尚,太可惜了,长那么好看,要不让我收了好了?”

苏泽推开她,眼眸晶亮:“想占我便宜?”

米小媚嫣然一笑,“哎呀呀,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是想咬你,谁叫你用出家来吓我的?我咬死你。”说着就故作凶狠的扑了上去。

两人笑闹着,身影就渐渐叠在了一起,苏泽顺着刚刚在米小媚身上造下的有些粗鲁的痕迹,挨着吻下,轻柔的吻让米小媚闭上眼睛,苏泽和她此时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念头——

如果是自欺欺人就自欺欺人好了,反正快乐过,就算赚到了。

烛光摇曳,却摇不散房中的旖旎。

第二天早上一早,苏泽先醒,吻在米小媚头顶:“二笨,起床……”

米小媚懒懒的被苏泽拉起身来,她知道今天要去给苏夫人和苏老爷敬茶,如果睡久了会给婆家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会被人笑话。

可浑身发软的米小媚真想说,笑话就笑话吧,她真的好想睡觉……

正在这样想,脚上一痛,米小媚惨叫着睁开眼,一看更是惨叫,苏泽居然拿把匕首,匕首尖正对着她脚腕悠哉游哉的割……

米小媚见到匕首还真的不敢乱动,唯恐一动那刀子就给自己造成更大的伤害,所以只有在那边暗自啜泣呻吟,怨念的叫,“苏泽,苏泽,苏泽……你是男人么,居然这样对我?”

苏泽­唇­角克制不住的微微勾起,见到米小媚脚腕出血后,他随即用白­色­的绸布覆上,一抹,然后再拿过一边的金疮药,往上面洒了点,压低声音道,“你的脚看起来行走不便,不是更真实么?”

米小媚狠狠的盯着他,不光割她的脚,还光明正大的找如此猥琐的借口,­色­狼!

看着米小媚越发怨念的眼神,苏泽又勾起­唇­角,缓缓道:“哦,我说的是指某个笨蛋平衡感差,经常脚受伤,你没想偏吧?”

米小媚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苏泽,我咬死你,你还我血来来来来!!!”

在外面“随意”走过的苏夫人一听,吓了一跳,然后就笑着摇了摇头,啧啧啧,又是啜泣呻吟,又是怨念的喊名字,又是还血……果真是新婚,一大早就那么热烈……

出走

冬至后没过多久,苏夫人和苏老爷就交出了苏家的全部事情,携手同游去了,在他们走之前,苏泽就承下了苏家所有的事,还经常要去练兵场,忙的一天到晚见不着人,米小媚则在寒风呼啸中躲在房间里,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这一天苏泽提前了些回来,见到米小媚趴在桌子前面睡着了,手底下枕着的是一张宣纸,旁边的墨已经­干­了,他知道米小媚或许又在画什么东西,摇了摇头,听了这段时间下人的汇报,知道这个本应该做当家主母的人,根本就是对苏家忙乱的一切袖手旁观,倒是苏灿开始学着做生意,才分担了苏泽一部分琐碎的事情。

苏灿对米小媚的心,苏泽看在眼里,不由想起成亲当日,苏灿苦苦的缠着他,问他什么叫喜欢的时候的样子。

米小媚真是害人不浅,所以有时候,他真恨不得将她一脚踢出去。

苏泽想着笑了,却又立马收住,只因为不用他踢,米小媚自己就会走吧。

伸手抱起米小媚往床边走,米小媚却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到是他,笑了笑,又复闭上眼睛,“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没什么事,就想着回来看看。”苏泽冰凉的­唇­缓缓在米小媚额头擦过,“你最近在房里关着忙什么呢?大家都说你神秘的很。”

“秘密,嘿嘿,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米小媚抱着他道。

“什么时候?等你离开的时候?”苏泽忍不住苦笑了下,他们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个现实,这段时间的轻松和幸福,终究是镜花水月,不能长久,把握不住。

不过还好,一样的美丽,足够怀念。

米小媚在苏泽怀里没有说话,半晌才笑着说,“我想睡会儿,你要一起么?睡到吃饭的时候?”

“不了,苏灿那边还等着我去看下账,你睡吧,吃饭的时候我喊你。”苏泽把米小媚放到床上,为她拉过被子。

米小媚待苏泽走后才睁开眼睛,她不知道苏泽知不知道,她最近常做噩梦,梦到苏桦离她远去,还笑着说,他会比她早死。

米小媚下床,拿出一边的箱子里的草稿,是一幅全家福,中间是苏夫人和苏老爷,一边是苏钦苏泽和苏桦,另外一边是她和苏灿小培站在一起,其余人都是画的栩栩如生,唯独她自己和苏泽,她下不去手,甚至苏桦都画了出来,可她和苏泽,她绞尽脑汁都没想到该怎样画。

何况有过一次失败的画苏泽的经历,她真的不敢贸然下手了。

米小媚折起画,落了锁,重新回到床上,努力的想苏泽的样子,却不知该画哪一面的他。冷漠的,满是讽刺的,潇洒的,深情的,落寞的,还是……

算了,这种念想,­干­脆不要留了……

想到苏夫人当时看着她用狐狸毛围脖都掩盖不住的吻痕,满是暧昧的说一年后要回来抱孙子,米小媚都觉得愧疚……

她东西也收拾好了,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掉进苏家之前就是一无所有,走的时候,当然也什么都不该带走。

那一晚上,她和苏泽,都有些疯狂,好像都意识到了分离在即,需要通过彼此的温度,来牢牢记住,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事后,苏泽咬着米小媚的耳垂道,“明天寺里有祈福活动,以往都是我娘去,今年似乎该你去了。”

米小媚才明白,苏泽给她的时间,就在明天。

她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有多说。

反倒是苏泽谈­性­甚佳的样子,“我不会派人跟着你,你要小心别被人卖了……”

“嗯。”米小媚应了一声。

“不要遇到我爹娘,不然出事了我会推的­干­­干­净净。”苏泽摸着她长发,竭尽全力,才用这般轻松的语气叮嘱她。

“嗯……”米小媚点头。

“明天记得找我要银票……没银子还不知道你在外面会­干­出什么事来。”苏泽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想这一次,他会失去她多久?这一次赌博,他会不会赢。

“你明天送我么?”米小媚吞吞吐吐的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苏泽用无声的微笑回答,米小媚看不到他笑,因而心里一直不上不下的悬着。可事实就是第二天,米小媚一上马车就看到了坐在马车上的苏泽。

米小媚说不清楚她希不希望苏泽送她,苏泽不送,她心里好像始终有什么放不下的,而苏泽来送了,她却又动摇。

如果不是每一晚睡觉时,有关苏桦的噩梦,如果不是多少次嚎啕着从梦里惊醒,如果不是她怕一直弄不清自己的感情,亏了苏泽……她还会不会走?

就算没有自由也好,她说不定也会在苏家扎下根来。可是,现在,她必须走,自欺欺人一时可以得到安慰,一世的话,她该被划到疯子的范畴了。

她一身华服下面是来的时候那件夜行衣,她在苏家的东西,通通锁在了一个大箱子里。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打开,发现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最尴尬的还是那张记载了她初 夜痕迹的床单,如果被谁看到了,该怎么想……这才反应过来,那张白锦帕上的血是假的,然后苏泽老实交待事实真相,交待他残害她的真相。

苏泽,真的谢谢你……米小媚在心底暗暗说道。

去了庙里祈福回来,米小媚知道分离在即,她看着旁边面无表情的苏泽,最终坐过去,揽住他脖子,苏泽配合的吻了下来,米小媚脸颊边滑落了一滴眼泪,吻结束后,米小媚笑了笑,“我好像闻到烤红薯的味道了,我要吃……”

“去吧。”苏泽用手挽起她的头发,嗓音带着淡淡的暗哑。

“苏泽,说不定我还会回来……”米小媚终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苏泽却冷冷的弯了弯­唇­角,先让车夫将马车停下来后,才对米小媚说道,“不用了,米小媚,除非你清清楚楚的确定你是真的爱我,否则离开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米小媚呆住,最后却觉得苏泽说得对,他凭什么忍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她也扬起­唇­角:“苏泽,那你也要等着,别在我发现我对你的感情前就出家知道么?”说完还满是恶意的拍了拍苏泽的脸,就脱下那一身华服,跳下了马车。

苏泽闭住眼睛,手捏紧在一起,最后却用平静的声音招呼马车夫走。

米小媚躲在一条巷子里,看着那马车行去,心里已经空了一半,将头发拆散,唯一的一支蓝水晶簪子,小心翼翼的藏入怀中。将头发打成两根辫子后,米小媚才走到卖红薯的贩子面前,甜甜一笑:“大叔,能请我吃个烤红薯么?”

“姑娘,怎么穿那么少?”卖烤红薯的中年男人缩在棉衣里看一身单衣的米小媚,满是惊异。

“我捡来的衣服,没别的衣服穿了。”米小媚搓着手,继续甜甜笑着。

“真可怜,来来来,吃个红薯暖暖身子吧。”中年男人想着自己家的女儿,原本以为自己无本事让她过好日子,嫁个更好的人家,但至少有个歇身之所,哪用去捡不知道哪个小毛贼丢的夜行衣来穿。

“姑娘,你准备往哪儿去呢?”中年男人满是感慨的问。

“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吧……”米小媚笑着说,眼睛却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那个红薯吃完,米小媚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身往相反的地方而去。

米小媚之后,真正的漂泊了起来,时间过的很快,她走过了很多地方。她到了阳国的江南,见过了那里的山水,可最难忘的事那里的雪,与塞外有着太多的不同,她便想起了苏桦出家那一天,她和苏泽在雪地里狂奔的场景。

她见过凄美的海棠,见过山顶上的日出,见过海平面的日落,她与几位游侠一起比赛赛马,输的凄惨,却欢声大笑,她与乡野小孩一起下水摸鱼,溅的一身是水却收获颇丰,她帮着大婶养­鸡­,于是她有了很多个泽泽,她画画,画功进一步的提高,在一个小镇甚至被奉为上品,卖了很好的价钱,她还学着弹琴,从记忆中找寻莫相忘的调子,可对她来说太过困难了……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复过完,再迎来一个盛夏的时候,米小媚在心底问,远方的那个制冷之王,你好吗?

遇到包子

她想回去了。

可即使在心里,米小媚已经知道自己对苏泽的感情,不同一般,但那种感情从何开始,源于何处?是感激,是温暖,还是仅仅因为有了身体上的牵绊?

这么多些日子以来,她脑海中一直回响着两句话,一句是苏桦的,我会比你先死,一句是苏泽的,如果你没有确定你是真心爱我,那么就不要回来。

她怎么肯轻易认输?

所以即使是现在,米小媚一不小心惹上了地方恶霸,被追得四处逃窜,上蹦下跳时,也没想过要回到那个安定的怀抱。

她知道苏泽在跟她打赌,赌她对他动了心,赌她无论是因为什么,早已经无法割舍他的关怀他的爱护。可米小媚混乱了,她强硬的忍着,忍住自己对苏泽的想念,心底的柔软,对那个坚实的怀抱的渴望,对他冷言冷语的回味,对他火热纠缠的记挂。只为她怕,怕自己对苏泽的感情,仅仅来自于空虚时的一场镜花水月般的充实慰藉,那样对苏泽不公平,而她,就如同在喝一杯杯鸩酒,骗自己在一次次的激|情中沉醉。

米小媚知道,如果身体依赖上了,喜欢上了,­精­神很容易动摇。如同那个有名的真理,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

可该死的是她内心深处,还有个声音在呼喊,还有双温润的眉眼,让她不能忘,还有个贴在她颈部动脉的温热的吻,如烙在那里的伤疤,很久很久都散不去。

她想起苏泽在洞房那夜问她:“你快乐么?”

米小媚苦笑,身体上的快感,可以当做快乐么?

一字之差,多大的差别?

所以苏泽说得对,在她确认之前,她不会回去了。

现在至少,她两个都见不到,两个都不会想,两个都不挂怀,不会比较,不会有熟悉的东西,勾起她那些悲秋伤春的情怀,不会让她在苏泽的怀抱里快乐的同时,出现一个微微笑着说他会比自己先死的人的身影。

就这样吧,米小媚想。保持现状,慢慢就忘记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她也会老死。

当然,那个时候她也不会再惦念着去比较一下,她和苏桦,谁先死。

她是固执,不肯低头,可苏泽赌了,就要认输。

虽然他输了,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米小媚正这样胡思乱想着,眼前突然晃过一只黑猫,她一惊,脚下一晃,谁料到那屋顶这般不经事,她便一脚踩了下去,本能的惊声尖叫,瓦片哗啦啦的响在耳边,隔着单薄的夏装,硌的她生疼,也不知道伤到没有。

米小媚直呼倒霉,怎么又在房顶上误事?

娘的,不知道这次掉下来又遇到什么人。

落地的剧痛传来,米小媚睁眼,却看到了一个浴桶和露出桶外的­精­健的背部肌­肉­。米小媚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正想着,一双冰凉的凤眸回了过来,米小媚惊了一跳,这眸子比苏泽的还要冷上几分,苏泽的毕竟是含有淡淡的嘲讽,可这双眸子中,竟似一点感情都找不到,还没想起该移开目光,她就被蓦然而起的一股力量,拍向窗外,米小媚气紧,身体破窗而出,重重摔在外面的走道上,疼的她不行。

“哎哟,痛死我了。”米小媚一边揉自己的ρi股一边哀嚎。

娘的,不就身材好了一点么,怎么那么凶狠,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这时身边有人小跑着过来,米小媚从自己不自觉皱起的目光中,看到一个相貌奇丑的男人和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孩。男人冲进了房间,女孩则看着自己发了呆,见自己目光也转向了她,似是反应过来,也想往房间里冲,结果却撞到了往外面走来的丑男身上,差点也如她一般摔了一跤,幸好那丑男反应快将她扶住了。米小媚看见这一幕不由想笑,心想,这有些过于纤瘦的女孩子还有几分可爱。

丑男突然对着米小媚发话:“你是从屋顶掉进来的?”

米小媚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对他有些不正经的戏耍态度不爽,一边点了点头,一边道:“被一只猫一吓,一脚踩空了,不然以我的轻功哪里会失足掉进来?”看了看门里,赌气般说,“我米小媚什么男人没见过,不就是身材好点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于下手那么重么?”她从苏家出来的这一年,经常和些游侠、押镖的、商队的男人混在一起,真的算是什么男人都见过了。

那丑男倒起了兴致:“呵,不错,世上居然有人能偷看到孟越之洗澡。”

米小媚惊住,娘的,居然是阳国第一美男,孟越之?她不亏呀!

她在江南定居过一段时间,靠帮闺阁小姐画画像为生,后来如果不是得罪了地方恶霸,说不定现在自己都还在忙活这个营生。

帮那些小姐画的那些画像都是为了送去相亲的,画画要费好些时间,米小媚为了帮她们画出更自然的表情,经常找她们攀谈。很多大小姐说起这孟越之都是仰慕不已,不过也有喜欢阳国第二美男小王爷苟思辰的,纷纷说起孟越之都是一脸不平之­色­,说评定之人不公平。

那时候,米小媚眼中就浮现出一个长的顶好看的人来,不由想,有一天一定要比较一下,这孟越之或者苟思辰与苏泽相比,究竟谁更好看,或者,至少苏桦也是不错的,也能比比也不一定。

可今日她就这样戏剧的看到了孟越之,只来得及对上他一双耀眼的凤眸,和苏泽那么相似的狭长而幽黑的眼睛,凝着你时,背脊不由发凉。

以上念头都转瞬即逝,米小媚这么些年,学的最多的就是怎样在漫不经心中掩饰自己的情绪,于是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一面好奇的往门里张望,一边搓着手道:“可惜了,只看到个背就被震出来了,若是多挣扎一下,或是掉的位子再偏一点,直接掉进桶里,或许……”

不过她也明白,孟越之这么狠的人,她要是真看到了,指不准将她拍出来时就不会顾那么分情面,控制着力气,刚好止在栏杆外面半步。说不定她就掉下去,直接落在别人餐盘中,溅的满身菜汤都不一定。

不过最有意思的是,米小媚发现,那女孩也有着莫大的兴趣想看看孟越之洗澡,那丑男不满的去阻,看来啊,这丑男分明喜欢着这丫头,而这丫头呢,却尚不知道自己心中情感呐。

米小媚见他们嬉闹,心中有些发酸,身边的白­色­一晃,就看到了刚刚出浴的孟越之,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男,随意的披着白­色­衣袍,倒显得无比的出尘脱俗。米小媚心中低笑,苏泽,你们不分伯仲。

米小媚目光移向那丫头,想知道那可爱的小丫头是以怎样的目光来打量,却见那丑男已是蒙了那丫头的眼睛,米小媚笑着微微摇头,却发现一道目光凝在自己身上。米小媚抬眼看去,发现是孟越之。他淡漠的目光让米小媚有些惊诧,不过再一细看,米小媚就看出了端倪,那目光中是清淡的讽刺,这样的目光,直直击中米小媚的灵魂,太像了……

米小媚几乎站立不稳,还好那丑男拖着那可爱的小丫头下楼去了,将这样诡异的气氛岔了一下。

米小媚抬眼看向孟越之,挂上轻薄的笑:“你是孟越之?你真的是孟越之?我米小媚赚了。”

可孟越之倒直接,将门一甩关上了。

米小媚摸着鼻子辩解一句:“别这样啊,我又不是偷看。”

心底却早已笑翻。又是可以看热闹的地方,而最关键的是,米小媚知道,自己如果跟在他们身边,说不定能吓回那恶霸的走狗们,毕竟孟越之是阳国第一剑客的名声,她还是知道的,而她刚刚也深刻的领教到了,这孟越之的武功。

再看向楼下那女孩,米小媚注视着她手边的一支翠绿竹杖,在阳国生活了这么久,关键跟着很多江湖人士混着,所以对他们的武林了解很多,不久前丐帮帮主改选这场闹剧,她还是知道的,原来这可爱的小丫头是丐帮帮主呵!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名字叫蔡苞,可笑米小媚第一次听的时候,还以为她名字是草包。

不过就算是蔡苞,这名字也够好笑了。

米小媚大大方方的走下楼去,将桌子定在那丑男和蔡苞边上,将一顿饭吃的个狼吞虎咽,毫无形象。一是米小媚确实饿了,二是她也想引起旁边那蔡苞注意,不过见蔡苞不停看向自己,应该是收到了不错的效果。

她一定要搞定这件事,甩掉那恶霸穷追不舍的奴仆。娘的,没见过走桃花运走的这么背点的,要是她真被这群人抓回去给那恶霸当媳­妇­,她还不如不吃­肉­不喝酒出家做尼姑去陪苏桦呢?何况她还嫁过一个如此完美的苏泽?苏夫人说的对,她嫁了苏泽,说不定一辈子不想嫁别人了。

晚上,米小媚敲响了蔡苞的门,跟她聊了几句,倒是投缘,蔡苞看起来傻乎乎的,其实还蛮­精­。

米小媚想找她套近乎,一会儿说要教她轻功,一会儿说要帮她变的漂亮丰满,蔡苞俱是不领情。不过米小媚也觉得逗她很好玩,蔡苞眼中明显写满了惊异,像在奇怪,为什么世上有如米小媚这般话多的人。

米小媚故意搬出自己要追求孟越之来试蔡苞,却发现她眼中没有一点介怀的样子,米小媚摇头叹息,看来孟美男是注定要败在一个丑男身上了。可怜孟越之还是个处……

可惜这傻蔡苞,连“处”是啥意思都不知道。

米小媚只好选择跟在他们身后死缠烂打,却不光试出了丑男和孟越之对蔡苞的感情,更是惊讶的发现那丑男竟然就是那号称阳国第二美男的小王爷苟思辰。

按照米小媚的审美,苟思辰其实比孟越之还要好看半分,完了,这样的话,苏泽就输了……

苟思辰易容跟在蔡苞身边,不管是为了利用还是后来真的生出了感情的诚心相伴,都成了米小媚的把柄,要挟苟思辰带着她一起上了路。

她在路上的时候,故意拿身上的春宫给蔡苞看,又一本本被苟思辰抢去。

蔡苞愤然不平,米小媚对她一笑:“你理男人做什么啊?男人啊……”转向车帘外,“都是犯贱。”

逗得蔡苞扑哧笑了出来。

米小媚突然觉得自己老了,看见这些小儿女情怀,都觉得好笑与感伤,可明明,蔡苞和她同岁。

蔡苞问她:“小媚,你说什么是喜欢?”

米小媚蓦地想起以前好像有人问过她一模一样的问题。

微微一笑,蔡苞问她这个问题不奇怪,以前他们也曾这般在感情中困扰,分不清自己的情感,因此,苦苦追寻一个喜欢的定义,那时候她是怎么答他的呢?

“喜欢就是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想他的任何一个细节,跟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懊悔跟他说话时为什么不能再聪明点,完美点,当时为什么就显得如此傻气,怕被他笑话,怕他不会想着你念着你,怕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为了他跟另外一个人说了一句话而难过,介意他跟别人笑得开怀,唯恐他有什么秘密瞒着你,却想向他隐瞒你最丢人的事,对他永远心怀试探,希望他向你一样展露情感,宁愿他为你而生气,也不要为你而沉默……”

米小媚一口气说到这里,眼里突然一深,发现自己竟然当时每一个胡诌的字都记得。而不知道是什么怂恿,她近乎没有考虑的就道,“喜欢还是,当你失去他后,才发觉,那不只是喜欢,而是爱……”

反应过来时,米小媚诧异,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苏泽……我失去你了么?

还是这个失去,指的是苏桦?”

她看向天真烂漫的蔡苞,心里不知涌出些什么情感来。

蔡苞突然问她:“小媚,你……有过这样一段失去的经历?”

米小媚仓促收起脸上的哀伤,嗔了蔡苞一眼:“胡说啥?我哪里有,警告你哦,不要因为你可能喜欢孟越之就在孟越之面前造我的谣。”捏了一把蔡苞的腰,将话题转开,“我说啊,你真的一点­肉­都没有,女的不能这么瘦,以后不好生养,从今天起,我负责你的饮食,不得反抗!”

幸好蔡苞也配合的将话题转开了。

米小媚想起此去的目的地,心里没来由的慌。

少林寺,少林寺……

又是一年中秋节,前年的中秋,她因为他心慌失措,自不量力的去救小培,落得浑身是伤,去年的中秋,她孤独望月,吃着江南甜到发腻的月饼,默默为他们祝福,今年,她因为一个天下闻名的武林大会,要去少林寺,却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

不知道像他那般俊秀的和尚,会不会有人想着要去调戏。不过,如果被苏桦知道了她现在心中诋毁佛门清静之地,怕是又要生气了。

米小媚深呼吸,如果这次见到苏桦,自己真的没什么感觉了,说不定也就真正放下了。

说不定还会怪他成了个又丑又瘦的臭秃驴。

他这次应该会喊自己施主了吧,不知道自己前去,他会不会有惊喜之感。

不过,多半是有惊无喜吧。

米小媚想着这段苦涩的经历,看着眼前的蔡苞揉了揉她自己的脸,似乎是要杜绝自己去想什么事情,就笑了笑,“包子,再给你说件事。”

见蔡苞凝目看向自己,米小媚继续,“如果实在难以决定,就选态度明确的那个,这样你可以少受点伤,说不定真正定下来了,你也会发现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蔡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米小媚忍住笑,这下,注定有人心伤了,却不知道是态度明朗的孟越之,还是尚在于自己苦苦斗争的苟思辰。

如同她自己,如果当时选了明说了喜欢她的苏泽,或许心里还是会念着苏桦。

人就是这样,贪心。

**

在少林寺下面的劲松镇住下来后,米小媚还管了好些他们的闲事,不过因为真心当蔡苞是朋友,也不想她再走自己走的弯路,所以倒也乐在其中。无聊的时候,逗逗孟越之那张死人脸,看着那死人脸变­色­很好玩,顺便还能借有些相似的模样和态度怀念下苏泽,或者去劝苟思辰快点追蔡苞,或者是安慰蔡苞,总之米小媚觉得,她可以当这三个人的娘了。

米小媚想,遇到他们三个,倒是件幸运的事,至少,她有了世上第一个同­性­的好友——蔡苞。

米小媚知道苟思辰的苦恼,便想,如果苟思辰和蔡苞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误会,这样的牵绊,最后都能走到一起,她也不妨回去看看那个扬言要出家的苏泽。

感情的力量这般大,她为他牺牲一点自由,牺牲一点自尊,甘心承认自己离不开他,时时想起他,甚至爱上他又有什么关系?

可如果感情最终拼不过各种压力,她也不会再回去,反正世上痴男怨女太多,也不差她这一个。

第二天一早,米小媚就收拾了一下,上少林寺去找苏桦。

因为武林大会,少林寺难得的任女客自由进出。苏桦好像很出名,米小媚随便拉住一个小和尚一问,在那小和尚面红耳赤之前就打听到了苏桦的住处。苏桦还是叫苏桦,那小和尚叫他师叔祖。

米小媚想笑,辈分还挺大。

可惜苏桦不在房间,米小媚又问了别人,得知了方向,便绕着禅房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个幽静的花园中,看到了正在那里悠哉游哉的扫地的苏桦。米小媚很想嘲笑他在阳光下有些发亮的光头,可惜看着他温润俊秀的眉眼,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果然又瘦了……没事瘦什么?以前不也吃素?还是因为守了佛门的规矩,过午不食么?

米小媚刻意用了轻功,因此很接近苏桦的时候,沉浸在扫地中的苏桦才抬起头来,看向她,先是不可避免的惊讶,随后微微一笑:“小媚?”

“我还以为你会叫我施主。”米小媚呆愣了好久,才在花园的一片郁郁葱葱中走向苏桦。

苏桦将扫把放在一边:“你想要我怎么叫?如果叫你施主,或者我也自称贫僧?”

“我不会布施给你,所以你不要叫我施主。”米小媚瞪他一眼。

苏桦温文一笑,笑容被树影割断,让米小媚觉得如此陌生,却又熟悉到了骨子里。

“离开苏家的一年半过得怎样。”苏桦清淡平静的声音,打断了米小媚的回想。

“能怎样?”米小媚也笑,“跟以前一样的生活,却毕竟好过了很多。”

“喜欢么?”苏桦继续问。

“漂泊惯了,不谈喜不喜欢,习惯就好,反正很随意很放松,每天只用想,去什么地方吃饭,吃些什么,当人的生理需求需要花功夫来满足的时候,就不会用心去想其他事了。”米小媚故作轻松,但其实事实也的确如此。

“哦?”苏桦微微蹙了眉头,“你也不想知道苏家的任何消息了吧?那我也不说了。”

“什么消息?”米小媚仔细观察着他的面­色­,唯恐他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你与苏家不是无关了么?正如我这样,即使知道苏泽病的快要死了,我也不会回去看他,毕竟尘缘已了……”

他缓缓说完,静静的看着已经呆住的米小媚,突然肩头被米小媚紧紧抓住,“苏桦,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尘缘已了……”苏桦有意让米小媚忧心。

米小媚再猛地摇了摇他,似是都要急哭了,在他面上苦苦求一个追寻。:“不是这个,是前一句。”

“苏泽要病死了……”苏桦说的不慌不忙,心中却在暗暗叹息。

“不可能!”米小媚几乎跳起来,可又不敢如此笃定,随即又摇着苏桦问,“他真的要病死了?苏桦,你不是又骗我吧?你弟弟那种人能够病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米小媚让自己冷静下来,苏泽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病死,以前那么活蹦乱跳的,她才离开多久啊,就病死?

米小媚,你不许心慌,就算他病死了与你什么关系,又不是你害他病死的,平静,平静。

可是……

“出家人不打诳语。”苏桦轻柔的说,声音如春风拂面,平静的语调,凭地多出了几分可信。

米小媚瞪着他:“你以前经常骗我!”不对,还经常骗别人。

可苏桦只是耐心的重复了一遍:“出家人不打诳语。”

米小媚是真的慌了,怒了,出家人,出家人,他只会用出家人不打诳语来压她!

“那就让你那该死的弟弟病死去吧。一会儿要出家,一会儿要病死,他有没有搞错啊!”

他要死要活,与她何­干­?

反正,她也不可能为了他生病这件事回到他身边,不可能!

“但是,他是真的要病死了?”

米小媚说出口后有些诧异,那个丢脸的追问,应该不是属于自己的吧……

可苏桦还是只有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

米小媚哀叹:“你就不能换句词么,我米小媚得多倒霉才遇到你们两兄弟?不过话说,苏泽在哪儿等死呢?”苏家主宅,别院,还是某个荒山孤岛上?

可苏桦却不答她问题,只是悠然自在的说:“有人来了。”

米小媚是真的要被苏桦这不急不慢的样子逼疯了,她才不管有谁来了,猛力摇着苏桦,怒吼,“我早知道有人来了,你先说你弟弟在哪儿等死?”其实心底清楚多半不过是苏家,可她隐隐只想知道一个答案,让她能无比明确的回去。

苏桦淡淡的:“人被打晕了。”

米小媚抓狂,更使劲摇手中瘦弱的苏桦:“你弟弟究竟在什么地方等死?”

苏桦仍然淡淡的:“人被带走了,你应该认识她。”

米小媚暴走,摇动频率加快:“你、弟、弟……”

苏桦Сhā话:“女,草绿­色­衣服,手上拿的应该是打犬­棒­。”

米小媚无力,摇动频率减慢:“你……”突然石化,再尖叫起来,两眼一鼓,将苏桦猛地一摇,“啊!完了!包子!”

蔡苞被人带走了,米小媚不得不顾,可这时苏桦却笑了笑,“苏泽还能去什么地方,不过在苏家等死,我也不过被知会了一声,听说他有心将家产交给苏灿……”

米小媚皱起眉头,心里如有猫在抓一般,慌到极点:“苏桦,你会帮我把刚刚那女孩子救回来吧,我们先救人,再说苏泽这件事。”

苏桦浅笑:“人是在少林寺掉的,少林寺自然有责任将她找回来,走吧。”

可没走几步,苏桦就又轻声问道:“小媚,你会回去的吧?”

米小媚没有答话,却在与苟思辰他们商量怎么救蔡苞的时候说:“我有事,找到蔡苞后我就得走……”

苏桦听了,­唇­角无声的扬了起来。

回家

他们遍寻各处,也找不到蔡苞在什么地方,幸而半夜一只鸽子降落,告诉了苟思辰,蔡苞在城东六十里。

苟思辰很是信任的随手放走了鸽子,可米小媚因为看不惯他利用蔡苞,还始终在蔡苞和朝廷之间摇摆不定,正和他不是很愉快,见到他放鸽子,忙质问:“­干­嘛放走它?这地址又不真切,刚好可以追着它走。”

苟思辰下午被米小媚好好的讽刺了一回,心中有愧,在米小媚面前也不是很抬得起头来,所以不想辩解,孟越之更是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说。苏桦浅笑着提醒米小媚:“它是往西边飞的。”

米小媚辨明方向后,顿觉尴尬,可又不肯轻易认输,强辩道:“正好证明了这个地址可能有假!”

苏桦还是温文的劝她:“如果你是放鸽子的人,你会允许鸽子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回去吗?”

米小媚真正是哑口无言,只能跳过这个问题。

最终商量好了救蔡苞的方案,孟越之留在劲松,稳定人心,苟思辰去救,而米小媚他们负责接应。

苟思辰随即消失,孟越之凝目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终究捏了下拳,转身走进了房间。

米小媚待孟越之关上房门后,对苏桦轻叹道:“又是一段纠结的情缘。”

苏桦却岔开了话题:“你还是这样迷迷糊糊没有方向感。”

米小媚浅笑盈盈:“可能是流浪久了,反正飘到什么地方算是什么地方,不需要什么方向感,能看到日出日落的时候,当然再好不过……”

苏桦闻言,表情寂然下来,米小媚却伸手在他面前一晃:“走吧,我们去准备马车,将包子他们送回来后,我也就回去了。或许,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出来了。”

苏桦漆黑的瞳中,模模糊糊的分辨不出什么感情和想法,最终­唇­角先荡开一抹笑意:“那或许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因为我不会回去。”

米小媚觉得眼睛好像酸了,却怎么也没有进一步的泪意,倒少了她慌忙擦眼泪的顾虑。

这样的苦涩中,她却绽开了极美的笑容,苏桦不由不自在的别过了眼。

然后米小媚责怪的说:“苏桦,你记­性­变差了,你说了给我超渡,我如果死在苏家,你不回来,就是失约!”

苏桦想笑,米小媚还是像个孩子,苦苦追寻一个答案,可惜,他已经不是她最需要的答案,她最需要的答案是,苏泽现在是否安好如故。

苏桦笑容收了,变为疑惑:“小媚,你记­性­也不怎么好,如果我先死在外面,怎么回来给你超度?”

米小媚看着苏桦,缓缓摇了摇头:“走吧,还得赶路。”

于是去接蔡苞和苟思辰的路上,一路无话。

米小媚心里一直在想,苏桦是不是就真的这么放下了?

想着想着,却觉得这个问题不如她最初没见到他时那么迫切的让她想探查清楚了。放下了又如何,没放下又如何,那都是他的事不是么?

她只需要关注一下自己放下没有……

嗯……好像暂时是这样吧。

米小媚侧过脸看苏桦柔和的侧脸弧线,然后就无法避免的看见了他的光头,于是她开口,打破沉默:“苏桦,你的发型真影响形象,所以我不喜欢你了,一点都不了。”

说出口的瞬间,时光仿佛如车子两旁不停后退的树木般逆转倒退,两人相处过的每一个画面,都在重放,那些欢笑,疑惑,试探,珍惜,疯狂,暧昧,默契……

米小媚其实想说,他就算当了和尚,依然好看如常。可是,不如找个借口,放二人一条生路。

当然,如果苏桦自己就放下了,这条生路就给她自己吧。

苏桦在短暂的惊愕后也开口:“米小媚,你嫁人后我也不喜欢你了,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有夫之­妇­。”

米小媚就这样生生的被呛了一口,然后枕在他肩膀,笑得肚子发疼。

在有些癫狂的笑声中,嗅着苏桦身上令人安定的檀香味,心灵也真的渐渐安宁下来,无比的平静和满足。

苏桦,最终还是承认了喜欢过她。

最终,还是如此配合的让这最后宣告式的放弃不只她一人。

苏桦在米小媚枕上她肩膀时微微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带着笑意放轻松下来,深秋的阳光明媚,透过树叶照在他们身上,依旧晃眼。

米小媚打了苏桦一拳:“很久不见,小子的幽默功力见长!”

苏桦微微一笑,又蹙眉打量米小媚,“嗯,我想想分开这么久你的长进在什么地方……好像又长漂亮了。”

米小媚嗔他一眼,这世上有皮这么厚,这么不拘小节的和尚,她还能说什么呢?

远远的看见了苟思辰抱着蔡苞从路的那头往这边掠来,苏桦勒住马,下车,让苟思辰抱着蔡苞上车后,才调转马车往回驶去。

车里渐渐传出一些动静,越发狂野,米小媚有些面红,忍不住看向一边苏桦平静的样子,就掀开了帘子,对着里面刚刚分开的大窘的两人,掀了掀嘴皮:“你们,嗯,还是节制点,我身边的和尚脸红了。”说完又刷地放下了帘子。

可听见里面两个人的笑,又觉得有些欣慰,看来苟思辰和蔡苞之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至少通过蔡苞的失踪,苟思辰意识到了,蔡苞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远远胜过什么朝廷的大事。

苏桦瞥见她的笑容,忍俊不禁,不由揶揄她:“你­干­嘛笑成那样,跟你孩子都很大了一样。”

米小媚瞪了他一眼:“少来,我一个正值二八芳华少女,哪有那么大俩孩子?”

苏桦笑意温和:“你还少女呢,嫁人都快一年了吧?”

说出的话怎么那么气人呢?不止提了她的伤心事,还满脸若无其事,仿佛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如果不是他,她哪里会那么狼狈落魄的从苏家逃婚?可惜,苏家的男人,个个长于辞­色­,她不会在这事上自找苦吃,虽然,她很在意,她其实成亲一年半了,而不是快一年……

米小媚嗤了一声:“你说我?你一个出家人,听见刚刚里面那些,脸都不红一下。”

“哦,原来你知道我没脸红,我还以为你­色­觉出现了问题。”苏桦面­色­不变,看上去,甚至仍然是专心于驾车而心无旁骛。

米小媚失语,半晌才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少林寺为什么会收你这样皮厚的和尚?你迟早被赶出来。”

苏桦拿出与人辩禅的态度,悠悠闲闲的辩解:“首先,心空则万物空,一切入耳,皆无杂音,万事入眼,皆无杂­色­,如若脸红,证明贫僧尚未脱离世俗之道,而施主也说了,贫僧没有脸红,正好证明了贫僧已至空境……”

“停停停……三寸不烂之舌!”米小媚最怕苏桦这样故作正经地给她讲佛禅,可以讲整整一日,那时候喜欢他,看着他讲佛都觉得完美无比,后来就觉得简直是对生命的浪费,眼珠子一转,皱了皱眉,“你还能这么平静地与我说这些,我坚信你弟弟绝对不可能要病死了。”

“贫僧已经反复强调,出家人不打诳语。”苏桦颇为耐心。

“出家人是不是也不能杀生?”米小媚突然指着苏桦问道。

“当然。”

“很好,若是苏泽不是要病死了,他一定会杀了我,那你就间接杀生了,阿弥陀佛,老天爷会诅咒你。”低低念了句佛号,却还是在恐吓。

苏桦不由­唇­角上扬:“我担保你一定会活得很好。”

米小媚见他温和如清风般的笑意,浑身却不由升起一阵寒意,从背脊缓缓蔓延到全身,让她猛地一个冷颤。

苏桦收在眼底,忍着笑叹道:“唉,毕竟中秋到了,天气转凉,施主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米小媚反复提醒自己,苏家的男人都是狼,惹了他们活不长,她还是不要说话,珍惜生命为妙。

可是苏桦真的是好狠的角­色­……她都几乎在后来他的躲避中,忘了原来他是这么腹黑的一人。

她有些心急,可又怀疑,苏桦,会不会真的是骗她?如果苏泽没病……她回去岂不是很傻。可是苏桦的笃定,却让米小媚不知从何开始怀疑。

送蔡苞和苟思辰到了嵩山门口,蔡苞下车后,有些不好意思面对米小媚的灼灼目光,米小媚悠闲靠在马车边上,看着蔡苞,打趣:“哟,小包子呀,我马上要走了,很久见不到了哟。”

蔡苞立马转过了身子,满是紧张:“什么?为什么啊?”

米小媚故意重重的捏起嗓子,强调:“因为我要当寡­妇­了,我要回去给我男人送终!”一边说一边说一边看身旁仍然是满脸柔和笑意的苏桦,更是怀疑,这样的情况,苏桦都能面不改­色­?难道苏泽真的要死了?明明生龙活虎的那人,真的病入膏肓?

米小媚有些恐惧接受这个想法。

不过可爱的包子一下子蹦了老高:“什么,寡­妇­,你嫁过人?”

米小媚­干­­干­笑着:“嗯,一言难尽……往事不堪回首,待我恢复了美好的单身再来找你哟,包子!记住,哼哼,千万不要被男人欺负了。”目光冷冷的扫过一边易了容的苟思辰,暗叹,这么丑都能勾的包子动心,不知道到时候恢复了真实身份,包子是会欣喜捡到宝了,还是诚惶诚恐,难以承受?

米小媚抢过苏桦手中的缰绳,一甩马鞭,掉转了车头,越想越怕离别,而包子,算是她在世上第一个如此相投的同­性­好友。

苏桦做出诧异的样子,然后轻声辩解:“贫僧要回少林寺。”

米小媚瞪他一眼:“回什么少林寺,万一那男人还有力气杀我,你要帮我挡住,我这是防止你犯杀生之戒,以前有佛祖割­肉­喂鹰,必要时你要割­肉­救我,才是成佛之道。”

苏泽其实不会杀她,但是以防万一,最最关键,她看不惯苏桦那悠闲自在的模样,所以怎样都要报复­性­的将他拖下水。

苏桦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一路上,两人仿佛朋友,随意的开着玩笑,米小媚对这样的相处方式相当满意。可惜,离焰国越近,她就越恐慌,连话都几乎不跟苏桦说了,她想,这种感觉,是不是传说中的近乡情怯。

而且,她最近常做恶梦,梦见她回去后,面对的只有苏泽的棺材,打开棺盖,却没有以前的俊朗不俗,成为了一滩烂­肉­……米小媚吓得从梦中惊醒,一身大汗。

她赶回苏家,第一眼看的是门,门口没有挂什么以示祭奠的白­色­绸带,她悄悄的舒出一口气,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直往苏泽的房间里冲,管家和家丁看着她都觉惊讶,可嘴巴刚刚长成可以塞进一个­鸡­蛋的大小时,她身后的那个人,却让他们的嘴起码能塞入两个­鸡­蛋。

管家指着苏桦:“二少爷……”

苏桦摇了摇头,跟着米小媚飞奔的路线走进去,心想,这次米小媚跑那么快会不会摔跤?

米小媚冲进苏泽的房间,找了一圈都没有人,她吓得一跳脚,心无限的往下沉了下去,落入一个没底的深谷……苏泽,苏泽……你说过要等我的!

娘的,米小媚一扯裙裾,将它提来系在腰侧,用轻功跃上屋顶,四下张望,长长的喊了一声:“苏泽——”

夕阳被晚霞细细裹好,而它仿佛将那如绸缎似的晚霞,染了上好的橘红颜­色­,美不胜收,可这样的情境下,站着一个有些落魄的娇弱身影,就倍觉苍凉。

米小媚眼泪仓促的滚落:“苏泽,你个骗子,我回来了,你在什么地方,你给我滚出来!”

可四下望去,除了屋檐迭屋檐,白­色­的墙壁被夕阳和晚霞淬成浅橘,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一两只寒鸦飞起,呱呱直叫,更叫的米小媚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

“小媚……”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米小媚吓了一跳,不敢回头,虽然那是苏泽的声音……

她开口问:“你是人是鬼?”

“哦,原来小媚你是叶公好龙,我出现了,你倒被吓住了。”一样冷冷的讽刺语调,米小媚想转身扑进他怀中,却脚下一滑,直直坠了下去。

苏泽一面摇头一面跃下,将米小媚揽在怀中,稳稳落在地上,米小媚的温度和熟悉的清淡香气,让苏泽觉得这般不真实,他点在米小媚鼻尖:“你不是知道苏家的屋顶有问题么?怎么还乱动?”

米小媚想起苏夫人的变态举动,就想,她是不是为了报复自己,这般亏待她的宝贝儿子,而专门设给自己这种腿脚不便的人的。

不过最重要的是苏泽……

米小媚勾住他脖颈,惊喜的又动又闹:“可以搂住,那说明是活人!!”

苏泽没好气的瞅她一眼:“你那么想守寡?赶回来奔丧的?”

+奇+“啊呸!”米小媚揪起他的脸,“童言无忌!”

+书+苏泽脸僵了,然后看着米小媚在一边窃笑,又觉得满满的幸福,于是将怀抱收的更紧了些。

+网+米小媚依偎在他胸口:“苏泽,你身体真的没事了么?是好了么?”

苏泽有些疑惑,他出什么事了?

米小媚一看他满是困惑的样子,立马明白了,娘的,她果然被苏桦骗了!

她从苏泽怀里跳出来,挥舞着拳头:“我要去杀了苏桦!!!”

可还没冲出院子,管家就跳了出来,对她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三少­奶­­奶­,二少爷刚刚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我去追他!!!”

苏泽的脸立马黑了一半,冷冷的声音在米小媚背后响起:“你要去追谁?”

米小媚扶额,头都被气痛了,她转过身,看向苏泽:“你最近一直无病无痛的是不是?可是苏桦骗我说你要死了!你说他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嗯?”

苏泽蹙眉想了半晌:“其实也不算是完全无病无痛,我一直患着相思病。”

那管家一拍手:“对,二少爷走之前,就说了这三个字,让我转告给三少­奶­­奶­。”

米小媚找不到发气的,一把揪住了管家的领子,口沫横飞:“相思病!?亏他也说得出来?他还是个和尚么?我要去端了那个形似和尚庙的贼窝!谁也不要拦我!!!”

苏泽实在很想笑,如果他不是这个故事中最大的受害者。

他牵住米小媚的手,将管家连带着他的领子救了出来。

米小媚还在那呼呼的气个不停。

管家魂都吓去了半条,可还是从怀里掏出两封信,分别递给苏泽和米小媚。

然后逃难一般的跑了。

米小媚迟疑着打开了自己手中的信,上面是李冶的一首八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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