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偏赶这时候过来……龙九心里火大,却不显分毫,刮了刮她的鼻子,“折磨我的日子还长着。见他。”又吩咐人给她取来衣物。
萧珑等送来衣物的丫鬟离,下地穿衣,动作迅速,嘴里也不闲着:“你请我爹过来的?”
“嗯。”龙九扯过锦被,慢慢平息体内邪火。
萧珑穿戴整齐后却站着不动,闻了闻身上和头发上的香气,是一种清冽的芬芳。
“好闻。”龙九眼中凝着笑意,“快。”
萧珑还是不动,因为这才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一定知道我是江洋大盗了,一定会觉得很丢脸……”龙九的手下不会传扬这种事,可萧南烟、二夫人等人却一定会据实相告。
“他敢!”龙九眉目转冷。
“那是我爹!”萧珑没辙地瞪他一眼,转身出门,在人引路下,了前院书房。
书房中来回踱步的人,长衣广袖,道骨仙风。
萧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萧丞相萧廷豫。
“爹!”她唤出这一声,急切地打量着。
“阿浔?”萧廷豫转身,眼中闪过惊喜光芒,随即,便是审视。
萧珑站在那里,心虚得很。与某人一夜旖旎,甚而方才还在纠缠……
白衣素颜,东方氏独有的眉目,风采胜却当年的东方姐妹。不是他的阿浔是谁?
“你脸上的疤——”
萧珑答道:“在外偶得良药,已经痊愈nAd1(”
“那就好,那就好。”萧廷豫微笑着点头,冷不防问道,“你便是江湖中的雪衣盗?”
萧珑抬眼,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个毒妇、毒妇!”萧廷豫脸上青筋直跳。
萧珑讶然,“不关我娘的事……”
“不是她是谁?!”萧廷豫冷声反问。
萧珑替母亲辩解:“我娘连出门的力气都没有,怎能约束得了我?她回京之前才解了身上的毒。”
萧廷豫语气愈发不善:“那是谁要你自甘堕落的?”
自甘堕落?父母在这件事上倒是很有默契,竟是百般看不上她的营生。
萧珑有点生气了。见面之后,没句嘘寒问暖的话,只问这些无足轻重的事,只关心他的颜面,因而语声转冷:“是我的主意。我以此过活,不以为耻。”
“你!”萧廷豫先是暴怒,好容易才缓和了情绪,“你怎能这般作践自己?”
“我赚钱养家,还能劫富济贫,怎么就是作践自己了?”萧珑语声有力,目光无惧。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萧廷豫是真要暴跳如雷了。近来与大夫人二夫人争吵不休,眼前这女儿也是毫无当初做派,让他陌生。二女儿……二女儿就不要提了,该陈江的货色。
他几乎怀疑是在噩梦中。
“你又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想象当中父女重逢的温馨一丝也无,实在让萧珑失望,因为失望而控制不住情绪nAd2(
萧廷豫拍拍额头,又开始来回踱步,“因为你是江洋大盗,惹到了风逸堂主头上是不是?我今日要遭灭门之罪也是因你而你,是不是?”
萧珑沉了片刻,才吐出一个字:“是。”
她在江湖中太久,便是只身闯荡的时日甚少,也早已听闻太多骇人听闻之事,何时也能保有一份清醒冷静。
她的父亲却正相反。
太多年位极人臣,尘世间一切对于他来说已经遥不可及。忽然听说这样耸人听闻之事,又被威胁灭门,自然惊慌,自然震怒。
能理解,却不能不失望。
以前总觉得,父亲亦是顶天立地,忽然间发现他也会恐惧,会因为恐惧而迁怒旁人。
那滋味,着实难以消化。
朱门锦绣中人,是不是都是如此。只有计较,只有颜面,只有家族兴衰。
俗世中人,任何灾难面前,只要家人平安无恙就心满意足。而名门内,却是能够为了所谓荣辱与亲人反目成仇☆糟糕的时候,甚至不惜牺牲掉亲人。
她终于知道将自己划出名门、排除在家门之外的原因了。
就是因为这些。
她不要变成父母那样的人,不要变得那么自私,不要那样虚伪的活着。
萧廷豫语气依旧暴躁:“你倒是说说看,如今该如何是好?”
“你将我交出就好。”萧珑负气说完这一句便后悔了,转眼看向别处,“我说笑的nAd3(没事了,你……安心回府吧。”
她不敢娶看父亲的神色,怕在他脸上看到如释重负,怕他点头承认——说他可以牺牲掉她。
“这话怎么说?”萧廷豫语气稍稍缓和,“你唤人将我请来这里,还打算瞒我什么?”
“事情因我而起,我会设法解决。”听话音,萧珑意识到,龙九是命手下以自己名义请来父亲的。
“你怎么解决?你孤身一人,如何能敌得过风逸堂?今时有风逸堂,日后呢?我是不是要日日提心吊胆江湖草寇找上门?你怎么能将自己身份随意告诉那些人呢?”
句句指责,虽是无心,却终于让萧珑按捺不住火气了。
明眸一瞬,她逼视着萧廷豫,缓声道:“我是不知轻重,可我还知道一切所为何来。如果你不曾娶了姐妹二人进门,相府这些年就不会生出千般是非万般怨怼,不会有我流落江湖的结果,更不会走至今日这境地。你失望,我不失望。你怕死,我不怕死。你不过是要我给你个保证,我能给。我如果注定要连累你赔上性命,那么我不会独活,对你无愧。放心了?请回!”
语毕,她旋身出门。
萧廷豫愣怔怔地望着门外。
何以与最疼爱的女儿走到了这种地步?
这才想起,还没问她身上的毒解了没有,还没诉诸相思之苦。
他真的被惊慌震怒打倒了,失了惯有的理智。
大夫人与二夫人对他说的都太多,却无一句是他愿意接受愿意聆听的。她们口中的女儿,不是他心里的样子。
所以还未相见之前,便已失望。所以才闹到了不欢而散的局面。
那一句句反诘,是事实。相府所有一切的根源,不过是他少年时用情不专,娶了姐妹二人。
萧珑出门便撞上了龙九。
一个冷眼之后,她疾步而出。
身后一声似带着委屈的猫叫。
吉祥竟一路跟了来,她不知道。
回身将小家伙抱起来,穿廊过院,出了大门,走入晨曦之中。
“何处?”龙九疾步追上她。
萧珑语声冷硬,“别跟我说话!”
龙九不解,父女两个说了什么?怎么忽然间就变得这般暴躁?
他只能走在她身边,等着她情绪平静下来。
有人桥马追上来。
萧珑无言接过缰绳,策马回了住处。
龙九亦步亦趋相随。
萧珑转进室内,取了些东西便走出来,站在他面前,语速有徐:“我还是要走。我身上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又是诈死之人,过不了寻常人的日子。什么时候相府被灭门了,我自尽。日后你尽可为所欲为,我随时敬候佳音。不要命人追踪我和吉祥,我一耽现,必出杀手。此时你也可以拦下我,前提是杀了我。”
她转身之际,龙九扣住她手腕,“你先冷静下来再走!”
“我冷静不了,我今时今日,也有你一份功劳!”萧珑眼中泛着寒光,空闲的手抬起,握着一把匕首,“你再不放手,我现在就自尽给你看!”
是他给她的那把让她防身的匕首。
此时,她用来防他。
龙九忍耐地看着她,“发生了什么,能不能说来听听。”
“放手!”萧珑只强调一
龙九的手收得更紧。
萧珑反手,匕首刺向她咽喉。进退维艰,她几近崩溃。
匕首距她咽喉分毫处停下。
他的手握在刀刃上。
锋利的刀刃嵌入手掌,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你是疯了不成?”龙九眼中没有负伤的痛楚,只有焦虑。不是不怕她再度出手的。
“不让我死,就让我走。”萧珑勉强自己忽略他的手,强迫自己依然目光凛然地回视。
之后轻轻松了手,“这匕首是你的,还给你。”
他想告诉她自己所知道所隐瞒的事,“听我说几句话。”
“休想。保重。”
萧珑没有片刻迟疑,飞速离。
龙九的手缓缓下落,松开,良久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到院中躺椅上,高大身形缓缓落座。
“九爷。”远远跟随之人走进院中,看着龙九手上鲜血,转身吩咐人拿药。
“不必。”龙九闭了闭眼,“酒。”
有人取来一坛烧刀子,一个酒杯。
颜色清冽的酒倒入杯中,龙九端起来,冲洗手上血迹,随后开始一杯一杯地饮酒。
“走,都走。”他语声中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亦是前所未有的沉冷。
这次她走,走到何处,他都能够找到她。
只是,她如今这样决绝,被寻到也必然不允他同行。
还要等。
等多久?
发生了什么?
如果她不在,就不重要了。
血一时止不住,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他无动于衷。
甚至觉得,这点疼也许才能帮他缓解心头焦灼。
————独家授权——
萧珑策马驰过长街,到了郊野,忽然心里发空,勒住缰绳,下马漫步。
没有家了。
母亲眼里,回相府冤冤相报更重要。
父亲眼里,整个相府更重要。
她终于自由了。
终于一无所有。
如果知道四年来付出一切得到的是这结果,那么在当时,还会那样做么?
恐怕不会。
她宁可带着眷恋死,也不行尸走肉地活。
前所未有的委屈。
苍茫天地,只有一个人将她看得重于一切。
他大动干戈,不过是让她现身。
四年来若有所得,也似只有他。
可她连他都不能抓住。
从来不曾听闻他除了俊美冷血狠戾之外还有什么。
像是将一生的好都给了她。
她做过什么?
临别之前,让他掌心染血。
她缓缓坐下。
吉祥到了她面前,抬头瞅着她,陪着她伤心。
这与她极为投缘的猫儿,她享有的一份欢欣,也是他给她的。
“什么都给你。”他如是说。
将小家伙抱起,她忽然泪如雨下。
————独家授权——
秋日黄昏,苍凉萧瑟。
院落中的男子似已醉了。
星眸看着空掉的酒杯,黯沉无际。
是注定孤独的命么?
是无尽杀戮的报应么?
不过是要一个人,怎么会这么难?
他笑,无尽苍凉。
真想将这一切毁掉。
真想回到四年前,不会离开朝堂,只会步步守护她。
找。
怎么找。
这需要深思熟虑,今日是没有这份力气了。
头脑昏昏沉沉。
暮光萧瑟之中,院落寂静无声。
男子缓缓起身,要室内寻酒。
马蹄声打破周遭寂静,落入男子耳中,亮了他的眼眸。
他含着迫切,望向院门。
马蹄声停下来。
白衣女子脚步匆匆而入,俏皮的猫儿撒着欢儿跑在她身侧。
龙九呼出一口气,迎向她。
萧珑扑到了他怀里,挂着泪,含着笑。
龙九用力地抱紧她,语声低哑:“阿浔……”过度的惊喜让这铁血男子喉间一梗,说不出更多。
萧珑语声闷闷的:“我是来问你一句话的。”
“说。”
萧珑抬眼看向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一句。之后,满脸忐忑。
龙九淡然问道:“又怎样?”
萧珑可怜兮兮地笑,“你还要我么?”
“要。我已知晓。”龙九不容她回应,吻了吻她,“你记得,什么都不能成为我放手的理由。”
萧珑撑不住了,笑着落泪,“你……”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怎会将我看得这么重?
“不许走了,不许离开。”龙九封锁住她双唇,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外面,“跟我回家。”
将她安置在马背上,他回头唤来吉祥,把小家伙放到她怀里,这才上马,环着她回到住处。
他一身浓烈的酒气,夹带着血腥气,查看他负伤的手,萧珑心疼地厉害,先扯下衣摆给他缠起来。手微微颤抖着。
“没事,大惊小怪。”他侧头吻了吻她耳际。
“都是我不好。”萧珑又险些落泪。
龙九又是笑又是心疼,却说不惯柔和的话,威胁道:“再哭就不要你了。傻瓜!”
萧珑破涕为笑,回到住处第一件事,便是给他伤口包扎。
清洗横贯掌心的伤口时,萧珑连呼吸都屏住。
龙九仍是不忍,笑着让她站到一边,自己动手,缠上棉纱后才让她帮忙打了个结。
“都是我不好。”萧珑满含歉疚,继续自责。
龙九笑着啄了啄她的唇,“换你一刻心疼,值了。”随即揽她在膝上,“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亲人没有我也能照样活得很好,没人把我看得多重。只有你对我好,可我又不能给你一份圆满的日子。与其这样,还不如自生自灭。”萧珑勾住他,“龙九,我心寒难过,所以就发火了,疯了一样。抱歉,你实在生气的话,就打我一顿好了。”
龙九失笑,“我怎么舍得,你还是个孩子,难免头脑发热。”
便是没有这番解释,他都舍不得责怪,此时听到这满含情意的话,愈发心疼起她来。
“阿浔。”
“嗯?”
“你是真的不会走了,对么?”他环住她,“你不给我句承诺,我怕是不敢出门办事了。”
“不走了。”萧珑腻在他怀里,“赖上你了。我也无处可。”
“那好。”龙九心里充盈着满满的喜悦,“此时吃点东西,好好睡一会儿。别喝酒了,好么?”
“嗯!”萧珑抬眼看看他,又瞥一眼他的手,叮嘱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你忙。”
————独家授权——
夜色之中,一列黑骑旋风般到达相府门口。
为首之人玄衣素冷,丰神俊朗。
随从个个身手矫健,将欲阻止之人制住,又从侧门而入,打开府门。
玄衣人下马,穿过府门,径自走入书房,“请丞相。”
是喧宾夺主的做派,他的语气却是再自然不过。仿佛天下之大,处处是他家。
随从称是。
相府管家气得要出声喝斥,在对上那道凝着杀气的视线时,心生怯意,怯懦退后。
风逸堂主,龙九。
在见到这人的时候便能意识到。
不过一两日,风逸堂已成为厩热议的话题。
人人自危,满口皆是狠戾嗜血的风逸堂主种种传闻。
在人们心中,他意味着杀戮、死亡、别离。
管家再退后,之后发足狂奔,气喘吁吁告知丞相。
萧廷豫此时正在三姨娘房内,对坐闲谈。听得管家的话,霍然起身,面露忐忑。
三姨娘也已吓得脸色发白,“相爷,这可怎么好?他、他居然找上门来了?不能请皇上调派官兵来保护相府么?”
萧廷豫苦笑,“只怕是官兵未到,我已人头落地。”
“这可如何是好?”三姨娘眼中现出水光,恐惧入骨,“大小姐没设法阻止么?她真要看相府遭受灭顶之灾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了!”萧廷豫蹙眉,因为提及萧珑,他反倒没了忐忑,“个中缘由我总要弄个明白,阿浔不是无事生非之人。”随后阔步了书房。
看到负手而立之人,萧廷豫目光微凝。
风逸堂主在百姓心中,无形中成了狂魔的化身。
既如狂魔,到了何处自然行径霸道。
可这狂魔般的人物,竟是这般年轻俊朗。
那双眼虽冰冷,却不染尘世风霜。若非那一身尊贵非凡气度,若非唇上那一撇胡须,他只怕是会将他看成翩翩少年郎。
他不近女色的名声,谁不想听都难,今日为何寻找阿浔?
莫非真如二夫人所言,他与阿浔纠缠不清?
到底是阿浔变了心性举止轻浮,还是两情相悦共婵娟?
他引以为傲的女儿,除了昔年江夏王,也只有这般风采无双的人物配得起了。
随即,萧廷豫不由失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闲情想这些。
“相爷安好。”龙九漠然道。
他不屑说这种场面话,萧廷豫听着也别扭,径自问道:“堂主前来何意?”
“来致歉,这两日相府人心惶惶,得罪了。”而事实是,龙九语声中丝毫歉意也无。
“言下之意——”
龙九说得轻描淡写,“玩笑而已,引阿浔现身。”
换做旁人说这种话,萧廷豫一定会给他两耳光,可是面对龙九,他心头火气竟无法发作,只化作两声冷笑。
龙九唇角勾出浅笑弧度,话锋又是一转,“只是,你该死。”
萧廷豫闻言再也克制不住火气:“我的生死自会由天子裁夺!”
“没有风逸堂杀不了的人。”涉及皇权,龙九眼中只有不屑。
萧廷豫不得不信,例如此刻,面前人出手便能让他丧命。风逸堂能堂而皇之走入相府,反客为主,已说明一切。因为相信才失落沮丧。他踱步至太师椅前,颓然落座。
“相爷与夫人,亏欠阿浔太多,却不曾弥补。是以,你们该死。可是阿浔不能看你们死,情愿自尽在我眼前,也不能看你们遭我杀手。”
萧廷豫猛然起身,“你说什么?阿浔……”话不能再说下,双唇已经颤抖。
一早他那负气说下狠话的女儿,他那其实从来性子倔强的女儿……
龙九勾出一丝笑,“你总算还在乎她。她很好,会与我共度浮生。”
萧廷豫身形晃了晃。伤心之后又是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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