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公子却还是见我了,不是吗?”慕晚晴嫣然一笑,“那是因为公子并不是真的想跳下悬崖,公子还是想让我拉你一把,将你拉上来的。因为,说到底,在公子的内心深处,有的是温柔,而非冷酷!”
玉轻尘微笑:“是吗?”
“当然!慕晚晴肯定地道,“公子不敢见我们,就是因为,公子知道见了我们,会动摇。为了不让自己动摇,公子只能把自己置身在一片不喜欢的人事物之中,借此下定决心去报复。连报复的决心,都维持得如此困难,当然是因为公子本性温柔,做不来这样的事情了。既然做不来,做下去又会痛苦,那就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公子你说呢?”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玉轻尘神色默然。
晚晴,其实,你错了。
我从不温柔,我的本性偏激决绝,浑身都有着锋锐的棱角,从不在乎会伤害到别人,对于痛恨厌恶的人,更加毫不留情。但是,为了在乎的人,我愿意收敛所有的棱角,隐藏起所有的本性,永远这样温和柔顺。
只要,他们不伤害我。
“晚晴,答应我一件事,”玉轻尘轻轻地道,呢喃若梦呓,“答应我,要对我好一些,不要伤害我,不要逼迫我。我会努力地,尽自己所能地,为你去做我能做的一切,如果有疏漏,你可以提醒我,我会很努力地去做。但是,晚晴,不要伤害我,不要逼迫我,永远都不要!”
能感觉到公子此刻的脆弱和无助,慕晚晴点点头,柔声道:“我答应公子!”
“那么,我也答应你,我会好好地活下去,不再用生命去报复!”
慕晚晴转了转眼眸,微微起身,看着玉轻尘的眼睛,很不客气地道:“那个,公子,我说话算话,大家都知道的。可是,我觉得,你没有多少信誉度了耶!”
玉轻尘微微一笑,温和却坚定:“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会把我缺失的信誉度,一点一点地补回来。”
“真的?”
玉轻尘点点头:“真的!”
“那么,”慕晚晴转着眼珠,忽然伸出小指,道,“拉钩,谁要说谎,谁是小狗!”
玉轻尘失笑,伸出小指,与她的小指勾紧紧地勾在一起,心中正柔情缱绻,温馨无限,眼角却忽然撇到花园的月亮门前,忽然转出一道黑红劲装的身影,正是莫言歌,抬眼看见他们如此亲密,浓黑的眉微微皱起,眸光微微锋锐起来,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顿时摩擦起几多火花。
莫言歌素来大度,但是,再大度的人,也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妻子与男子如此亲密。
尤其,那个男子本就对他的妻子有其他想法。
最后深深地凝视慕晚晴一眼,玉轻尘心中微叹,轻声道:“晚晴!”
“嗯?”慕晚晴还没发觉身后有人。
“我娘给我取名轻尘,我原本姓玉,玉太傅将我赶出家门,而我又不想姓楚,我跟你姓,好不好?”玉轻尘微微地笑着,迎着莫言歌的目光,柔道,“我认你做妹妹,好不好?慕轻尘,这个名字,应该也很不错吧?”
莫言歌微微一怔,目光中似乎涌起了些许歉意。
玉轻尘摇摇头,对他报以微笑。你跟晚晴本就是一对伉俪,是我自己执意要介入你们中间,之前,我一直在任性,将晚晴强行留在我身边,而你一直在容忍,在退让,现在,轮到我退让了!
慕晚晴微微一笑:“何止不错,简直天下第一好听!”
玉轻尘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揽着她的手,半开玩笑地道:“会不会有一天,你生我的气了,就也不许我姓慕呢?”
“不会啦!”慕晚晴巧笑嫣然,“有这么一个大美人哥哥,我得意还来不及呢,巴不得天天拿出去炫,哪里舍得赶你出门?再说了,哥哥是兄长,你赶我还差不多,哪有我赶你的道理?”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下意识地转身,正好看到莫言歌若有所思的眼神,心中猛地一僵……。不会吧?
又是这种狗血俗套的误会?
玉轻尘却已经微笑,落落大方地道:“我刚才认晚晴做妹妹了。”
莫言歌一时感慨,竟有些无言,他心里清楚,轻尘之所以这样做,全然是为了让他安心,以免不必要的误会,这就更叫他有种仗势逼人的感觉,心中内疚不安:“轻尘……”
“所以,快叫声大舅哥来听听哈!”
某人毒舌回归,一句话,就让莫言歌满怀的内疚顿时不翼而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滚!”
原本有些尴尬暧昧的气氛,在这一声“滚”中,烟消云散。
一时间,三人间又恢复了从前那种默契而融洽的氛围。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啊?”就在这时,云安然懒洋洋的声音从莫言歌背后传来,身形一转,锦绣辉煌的身影立时映亮了整座院落,俊美风流的眉眼环视三人,最后凝定在玉轻尘身上,看着他那清澈的眸子,与从前无异的安详宁静,知道从前的玉轻尘又回来了,心中感慨万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回来就好!”
玉轻尘右手搭在他的手上,带着些许内疚:“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云安然眯着眼笑着,搭在他左肩的手却突然用力,狠狠地拍在他肩上,拍的玉轻尘几乎趴下,原本温和的笑脸瞬间变换,恶狠狠地道:“别以为说声道歉就没事了,本公子这半个月吃你的闭门羹,比我这一辈子吃的都多。告诉你,本公子也是记仇的,等以后我再慢慢跟你算账!”
玉轻尘揉着疼痛的左肩,心中却满是温馨,微微一笑,道:“怕你不成?”
“威胁我啊?”云安然凶神恶煞地道,“你这人心狠手辣,我是知道的,等着你以后报复,我看,我不如趁这会儿把你灭了得了!莫言歌,搭把手哈,晚晴妹妹,毁尸灭迹什么的,就交给你了!”
四人同时大笑,温馨默契一如从前。
“那个,公子啊,我觉得,有件事我还是跟你坦白的好,”慕晚晴忽然举手,乖乖地道,“不过,先说好,你不许生气,不然我就不说了。”
玉轻尘微微蹙眉:“什么事?”
慕晚晴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坚持道:“你先答应我不生气,我再说。”
“好吧。”玉轻尘爽快地点点头,“我答应你,不管你说什么事,我都不会生气!”
“那个,其实,”慕晚晴干笑着,忽然一鼓作气地道,“好吧,我就实话实说了,其实,这种花根本不叫烈焰花,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它也不是别人送来的,它就是野花,一直开在这里。什么烈焰花,什么两株一株枯死一株枯死,什么寒冬春暧花开什么的,什么坚持放弃什么的,其实都是我编的!”
随着她连珠炮的话语,玉轻尘的表情越来越僵,盯着她,精彩纷呈。
“那个,”慕晚晴怯生生地道,“我只想要找个由头,好劝你嘛!呃,从修辞的角度来叫,这种手法叫做,兴?”说着,眼珠子更加骨碌碌地转着,巧笑嫣然,带着些讨好的意味,问道:“对吧?是叫做兴,没错吧?”
“……”
玉轻尘揉着太阳|茓,无语到了极点,狠狠地瞪着她,咬牙道:“从人生的态度来说,你这种行为,叫做骗!”
亏他刚才还被这丛烈焰花的故事所震动,彻底地颠覆了原本的决定,可是,居然都是假的?怪不得她刚才要问他,认不认得这种花,想必就是怕被看出破绽!最可笑的是,他,慕轻尘,素来以聪明睿智自诩的慕轻尘,居然就这样被这个在他眼里单纯的丫头骗了?
这叫他颜面何存啊!
“那个,我坦白了。”慕晚晴急忙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从来没听过,景华律法里没这条!”
慕晚晴央求道:“公子……你答应了我,不会生气的!”
“反正也已经没有信誉度了,不在乎更没有一点,从明天再开始攒好了!”
“公子……”
云安然摇摇头,拍拍玉轻尘的肩膀,笑道:“我说轻尘,俗话说的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看,你碰上晚晴妹妹,那是碰上了克星,你就认命吧!”
玉轻尘瞪了她一眼,又问道:“对了,先前看府里人的情形,你的身份,是不是暴露了?”
“这个呀,”莫言歌笑道,“她回到忠勇王府不到三个时辰,就彻底露馅了!”
云安然嚷道:“我早说了,晚晴妹妹的演技属于爆发型,持续性不行,能坚持三个时辰,已经很不错了,我原本打赌,她一个时辰就露馅的!结果害我输给莫言歌一间铺子!”
“都笑话我是不是?”慕晚晴嘟着嘴,忽然道,“哎,公子,云安然,你们知不知道,我刚回王府,第一次见到莫伯和絮儿的时候,他们说了什么?”
莫言歌急忙咳嗽着,道:“咳咳咳,这个不重要!”
“让你刚刚笑我!”慕晚晴横了他一眼,也忍不住笑道,“莫伯和絮儿刚看见我的时候啊,飞奔着去叫某人,一边跑一边喊,王爷啊,我早说了你不该这这么快移情别恋,另结新欢的,你看,王妃的冤魂回来找你算账了!”
众人尽皆大笑。
四人正笑着闹着,忽然有人来报:“皇上驾到,正在正厅等候。”
轻松欢乐的气氛顿时一僵,四人互相交换着眼色,最后都集中在玉轻尘身上。玉轻尘神色几度变换,最后化作浅浅的疏离冷漠,对着众人微微一笑,道:“他应该知道,晚晴带我出了皇宫,所以才会到忠勇王府。他是冲我来的,我去见他好了。”
众人摇头,拦住了他。
慕晚晴急切地道:“公子,你不喜欢就不要去见他,我去替你拦着他。”她实在很担心,刚刚平静下来的公子,会因为楚天阙的来临再度陷入疯狂,下一次,她就未必能够拉得回他了。
“是啊!”云安然也道,‘有事一家一起担当,你不要再勉强了。’
莫言歌却只是点点头,但那沉稳的模样,却已经表示他会揽下这件事,负责处理一切。
“谢谢你们!”玉轻尘眸子依旧宁静澄澈如湖水,“但是,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终究是要我支了结的。你们放心,我只是出去跟他说清楚,从今往后,跟他再无瓜葛!”说着,微微一笑,温和柔软,眼眸中光彩潋滟,“我不会再做傻事的,我还想看看,晚晴所说的,人生的无数种可能性呢!”
见他意志坚决,众人也不好拦阻,最后道:“那我们陪你去!”
玉轻尘笑着点点头,看着众人,心头一片宁静温馨——有朋友在身边的感觉,真的很好!
庄重肃穆的大厅里,楚天阙身着便服,正负手站在墙上悬着的画卷前,山水描绘精细,栩栩如生,但楚天阙的心神却完全不在这上面,浓黑而显得极威严的眉微微敛着,脑海中不住浮现起,玉轻尘跟慕晚晴在一起的画面,回想着玉轻尘每一颦一蹙,每一个眼神的微妙变换,慢慢地下定了决心。
既然是策儿喜欢的,那无论如何,他都要成全策儿!
“不知皇上驾到,未曾接驾,还请皇上恕罪!”莫言歌沉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随即却是有些杂乱的跪拜声,“臣(民女)见过皇上!”
楚天阙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三男一女,有些惊讶。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目光扫视着,最后凝定在朱衣紫纹的玉轻尘身上,楚天阙皱眉,仔细回想着方才有些混乱的声音,但任他如何回忆,却都没没有捕捉到他想听到的称呼,心中猛地一颤,身形微震,定定地道:“策儿,你叫朕什么?”
玉轻尘眼眸澄澈,神情平静,淡淡道:“皇上。”
看着那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的眸光,楚天阙心中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震惊地道:“策儿!”
“皇上,请叫我轻尘,我不是楚策,”玉轻尘清清楚楚地道,“从今天开始,我叫慕轻尘,慕晚晴的慕,我跟你之间,再也不想有任何瓜葛了。”
楚天阙如遭雷击,怔怔地道:“策儿,你在说什么?”
“皇上,文成殿那天,你威胁我,逼我认下你,之后,我却态度大变,跟皇上那般亲近,难道皇上从来没有觉得奇怪吗?”玉轻尘淡淡地道,说起那场曾经令他恨得咬牙切齿的逼迫,却是神情平静,那些曾经如惊涛骇浪般的愤怒,此时此刻,却再也激不起他心中丝毫的波澜,恍如过眼云烟,风过即散。
晚晴没有说错,一千个仇人的重量,也比不上一个爱的人来得重要。
楚天阙身体僵硬,神情不住变换。
“皇上,其实,你早就清楚,我只是演戏,只不过,你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我是真的认下了你。”玉轻尘淡淡一笑,摇摇头,静静地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只是在报复!我原本打算,就这样演戏,让你放下所有的戒备和怀疑,让你觉得我们真的父子情深的时候,然后死去。在死之前,再告诉你真相,让你知道,其实所有的温情都是假的,都是在演戏。其实我恨你,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然后就死去,不会让有任何弥补和解释的机会,就像……我娘一样!”
那种淡漠的语气,将那残忍的报复手段缓缓道来,宛如平常。
就像敏妃一样!
楚天阙终于被这句话击倒了,当初的敏妃,怨恨着他,至死不肯相见,那种痛彻心扉的遗憾和伤痛,是他心底永远的烙印,历经数十年而未曾有丝毫颓色。而如今,他跟敏妃的孩子,他们的策儿却在说,他要用同样的手段报复他!
用同样残忍的手段,用自己的生命去报复他!
“为什么?”楚天阙嘶哑着声音,心痛地问道,真的不解。
为什么,他如此疼爱,他愿意倾尽一切的孩子,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报复他?
“为什么?”玉轻尘微微冷笑,冷漠地看着他,“因为你自私,懦弱,自负,霸道,你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却从来不在乎,别人会怎样。当年对我娘如此,一手造就了所有的悲剧,如今我亦是如此。我为什么不能恨?我为什么不能报复?”
楚天阙完全茫然:“策儿,你在说什么?当年的事情,是闻氏父女造就的。”
“你当然不会知道我在说什么,因为你从来不会反省,从来不懂自责,你只会把所有的责任和错误,推到别人身上,总觉得自己清白无辜!”玉轻尘冷笑,忽然神色一冷,直视着他,朗朗道,“皇上,当年你跟我娘认识的时候,你难道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忠贞,她向往的,是小户百姓白首相携的生活吗?而你,当时已经有了成婚两年的太子妃闻傲雪,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你不知道,我娘想要的,你其实给不起吗?”
“朕——”楚天阙一时语结。
“你都知道,你心里清清楚楚,可是,你却还是要带她回京!”玉轻尘双眸若雪,凛冽地道,“皇上,你难道没想过,以你的处境,其实娶不起她吗?”
“可是,朕跟青梅,是真心相爱的!”楚天阙辩解道。
“真心相爱?,那么,皇上,请你告诉我,你带我娘回京后,你为她做过什么?”玉轻尘质问道,言辞铿锵,“你不知道,闻氏专权,权大势大,连先皇都要退让三分吗?你不知道闻太师对这个独生女爱若珍宝,不容许她受丝毫委屈吗?你不知道,我娘的出现,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吗?你不知道,我娘在皇宫的生活是怎样的危机四伏吗?”玉轻尘凝视着他,静静地道,“可是,皇上,你为她做过什么?除了那些所谓的恩宠和爱情,除了那些引人嫉恨的赏赐异珍,你为我娘的安危,做过什么?还是说,你天真地把我娘的安危,寄托在了他人的仁慈上?祈祷着别人不要对我娘下手?”
楚天阙浑身一震,呆呆地瘫坐在紫檀木椅子上。
“在我娘被人毒害,我弟弟夭折,我娘大受打击,虚弱得奄奄一息时,皇上,你做过什么?”
楚天阙无语凝噎,说不出话来。
“你在我娘最痛苦,最脆弱的时候,封了楚筝为太子,封了闻傲雪为皇后。”玉轻尘慢慢地道,挑眉看他,“皇上,你有没有想过,对于虚弱病重的我娘,对于被那些人夺去了孩子的我娘,这会是怎样的打击?而在我娘过世后,尊贵的皇上,你又为她做过什么?你继续尊崇着皇后闻傲雪,教养着太子楚筝,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听到这里,楚天阙立刻又辩解道:“朕是有苦衷的!当时闻氏权势极大,就算是朕,也暂时不能动他们,以免动摇国本,所以只能暂时跟他们虚与委蛇,那些都是假的,是为了迷惑他们,麻痹他们做出来的假象而已!朕心里面,早就恨透了他们!”
“是啊,不能动摇国本,所以,我娘死了只能白死。”玉轻尘漠然道。
楚天阙激烈地道:“不是的,朕一直在暗地里积蓄着力量,等着为青梅报仇!只可恨,只可恨,闻傲雪和她父亲死得太早,朕还来不及动手,他们就已经死了!”
“然后呢?为什么留下楚筝?”玉轻尘淡淡问道。
“楚筝他……他太聪明,掩饰了所有的罪证,没有任何把柄让朕拿到,他是太子,朕不能无故杀他!”
“对,闻氏专权,不能动摇国本,所以,你不能为我娘和我弟弟报仇、太子无罪不能杀害,所以,你不能动楚筝!”玉轻尘两手一摊,冷冷地道,“其实,说到底,都是为了景华王朝,为了景华王朝,所以你舍弃了我娘。”他忽然暴怒起来,吼道,“皇上,楚天阙,所谓的事实,只是你想得到我娘,所以不加考虑地带她回京,在得到之后,双因为景华王朝舍弃了她,就只是这样而已!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来,你怨恨闻氏,痛恨楚筝,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反省下你自己?为什么你就是不敢承认,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自己!”
原本文静的少年,忽然声若惊雷,字字诛心。
楚天阙几乎是无力地道:“策儿,朕是皇帝,是景华王朝的君王,朕不能那样任性!”
“对,你是皇帝,九五之尊,坐拥天下!”玉轻尘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道,“那么,楚天阙,在你享受皇帝所带来的权利和尊荣的同时,你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在取舍选择的时候,你就应该要承担起所有的后果,当你选择景华,舍弃我娘的时候,你就应该要预料到今天的情形。不要妄想都会拥有皇帝的权利和尊荣的同时,再以作为皇帝的苦衷,来求得原谅,能够同时拥有所有的圆满,不可能!”
“楚天阙了,作为一个皇帝,我敬重你,因为你是一个明君。”
“但是,作为一人父亲,你永远不要奢望,我会因为你所谓的帝王的苦衷而原谅你,那不可能!这是你作为帝王,所要付出的代价!”
身为帝王所应付出的代价?
一时间,楚天阙像是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完全地靠在了紫檀椅上,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抖抖索索地揉着太阳|茓,玉轻尘话不住地在耳边回响,一字一个焦雷,炸得他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楚天阙才微微定下神来,看着玉轻尘,痛楚地说:“策儿,既然如此,为何你现在又要说出来?”
“因为我突然发现,恨你,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玉轻尘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满腹的怨慰,摇摇头,淡淡一笑,道:“我原本以为,痛恨你,会是我生命的主题,现在,我才发现,不是!在我身旁,有远远比你重要的人,所以,我不想再勉强自己演戏了。”
楚天阙凝视着他,苍老的眼眸中泪意莹然。
“玉太傅抚养我二十四年,一直期待我能够接受你,可惜,我一直做不到。”玉轻尘叹息,轻声道,“我所能做的极致,就是将视作陌生人,就当我最后回报他养育之恩吧!从今往后,你也好,玉太傅也好,我都不想再见了,不要再逼我,让我们做殊途陌路人吧!”
“如果,”楚天阙盯着他,缓缓地道,“如果朕说,朕一定要你留在朕身边呢?”
莫言歌三人神色一变,正要开口,却被玉轻尘拦住。
“那你想要怎样呢?再威胁我?软禁我?”他轻轻叹息,神色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淡淡道,“有意义吗?我的本性就是如此,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改变。就算你把我软禁在皇宫,又如何呢?无论你对我多好,我都不会有感觉,更加不会为之动容。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其实换了一种形式的报复而已,最后痛苦的人还是你!”
楚天阙含泪道:“至少,朕想要去做,在最后的时间里,朕想要努力地去弥补些!”
“你并不是想要弥补,你依旧是霸道,因为你想我留在你身边,所以就这样做。不过,也不奇怪,这就是你的本性。”玉轻尘淡淡一笑,却并未动怒,洒然道,“随便你,我无所谓!不过,我还是要说,这真的只是无用功而已!”楚天阙固执地坚持:“不去做,怎么知道有用无用?”
玉轻尘两手一摊,无所谓地道:“随便你!”
“跟朕回皇宫,你想出来,想见谁,都可以,朕不会拦你!”楚天阙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他,道,“但是,朕希望你还是能住在皇宫,让朕跟你有机会相处,没有演戏,没有伪装,真真正正的,朕跟你的相处。”
慕晚晴出声抗议:“皇上!”
楚天阙置之不理,定定地道:“策儿,你同意吗?”
“我还有不同意的资格吗?”玉轻尘淡淡一笑,同样是被逼迫,这次却是轻松自若,“不过,我还是要承认,你眼光很准,手段够狠,正好拿捏着我的死|茓。她……他们对我来说,比你重要多了。再说,我想,你也威胁不了我多久,也许很快,我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策儿!”楚天阙惊呼,声音痛楚。
他的意思很清楚,一旦楚天阙驾崩,他自然就能彻底解脱。
这个孩子,于他的生死,就这样漠然,甚至在庆幸和期待吗?楚天阙被狠狠地打击了,一瞬间像是苍老了二十岁,许久才缓缓道:“那么,策儿,现在跟朕回宫吧!”
“随便!”
“公子!”慕晚晴心中担忧,拉住了他。
玉轻尘回首,微微一笑,道:“晚晴,你放心,这次不一样的,我不会再为了他让自己痛苦,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虽然,烈焰花是假的,但是,我还是相信你的话,相信只要熬过寒冬,等到春暖花开,一切就会好起来。所以,这次,就请你相信我吧!”
看着那温柔却没有丝毫阴霾的目光,慕晚晴咬咬唇,放开了手。
玉轻尘对她肯定地点点头,淡淡笑着,跟上了楚天阙离去的步伐,嘴角虽然微微笑着,却与之前洒在楚天阙身边的笑容截然不同,浅浅的,淡淡的,却是真的从心底在笑,只不过,这笑容,与楚天阙,与他周身的任何人都无关,是他,为了心底的那个人,为那些期待和向往,真正绽放的笑容。
“公子!”
慕晚晴忽然又叫住了他,从庭前丫鬟怀中取过毛绒绒的小松鼠,跑了出去,将牙牙塞进他的怀里,道:“牙牙先给你养着吧!它呆在皇宫里,府里的丫头就接触不到,我可不想输给那些丫头,我是真的不会绣荷包!”
“好拙劣的借口!”玉轻尘叹了口气,道,“看样子,还是不相信我!放心,我的信誉度已经够差了,我可不想让它更差下去!”说着,却还是接过了牙牙,手慢慢地抚摸着那柔顺的绒毛,笑道,“算了,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安心些,那我就养着它好了。但我还是要说,这样不是办法,你还是学学刺绣吧!”
慕晚晴嘟着嘴:“公子你取笑我!”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公子,你知不知道,你的毒舌,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没办法,这是本性。是你说的,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勉强自己去做,我只是在遵照你的说法而已!”
……
楚天阙看着两人斗嘴,看着玉轻尘脸上那全然不同的笑容,眼眸中的光彩,心中微微一动,或者,这个慕晚晴,可以成为他跟策儿和好的契机也说不定?
“好啦,”玉轻尘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发,道,“不要担心我!有时间记得进宫去看我,这次绝对不再让你等三个时辰了。”
云安然Сhā话道:“那我们呢?”
玉轻尘横了他一眼,笑道:“一样,都欢迎!”
说着,笑着向众人点头致意,转过身,翩然离去,步伐之间,洒落磊落,宛如天边的浮云。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云安然有些不确定地道:“你们说,轻尘这次会不会故态重萌?被皇上他们刺激得再度大开杀戒啊?”不等众人答话,又自顾狠狠地道,“不过,这次他再敢犯这种倔脾气,我绝对要冲进皇宫,逮住他狠狠揍一顿!”
玉轻尘任性,最担惊受怕的,心思百般动荡的当属莫言歌,毫不犹豫地道:“我帮你揍他!”
“嗯,支持,顶!”慕晚晴握起了拳头。
三人对视,忽然又都笑了出来,莫言歌微微笑着,看着两人,轻松道:“不过,我觉得,这次他不会给我揍他的机会的!这个人,从来不吃眼前亏的!”
云安然和慕晚晴相对而笑。
接下来,玉轻尘的态度,让楚天阙彻底明白了漠视的含意。
那个秀逸绝尘的少年,褪下虚与委蛇的伪装,变回曾经的安静沉默,神色淡漠,眼眸平静,再也不曾见过外客。楚天阙身为帝王,自然能够进出昌平宫,但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玉轻尘都只径自做自己的事,看书,下棋,绘画,甚至只是默默的沉思,仿佛这位景华帝王根本不存在。
而最令楚天阙心伤的是,这种漠视,不是房间伪装出来的。
而是,玉轻尘的眼里心里,真的没有他这个帝王,这个父亲,完全不在意他。
只有当慕晚晴等三人来见他时,玉轻尘才会笑起来,眼眸中光彩闪烁,昌平宫中,甚至能听到他的笑声,那种欢乐开怀,是楚天阙做梦都想拥有,能够与玉轻尘那样温馨默契地相处。
百般思量后,这天,楚天阙将莫言歌召入了御书房。
“言歌,有件事,朕想请你帮忙。”楚天阙坐在桌后,手指不住地轻敲着桌面,沉思许久,才有些艰难地开口,“能不能,让慕姑娘劝劝策儿,让他能够接受朕?”
这个要求,莫言歌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意外,当下缓缓摇了摇了头。
“很难吗?”被他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楚天阙未免有些难堪,加上失望,蓦然有些恼怒起来,“策儿很听慕姑娘的话,如果她肯劝说策儿,策儿一定会认真思量的。当然,此事如若事成,朕自然会厚赏你们,绝不会令你们白忙!”
经过这许多事情后,对于楚天阙这种帝王心术,莫言歌也有些厌倦了。
“皇上,不是赏赐的问题。”莫言歌叹息,耐心地道,“轻尘之所以重视晚晴,就是因为,晚晴也同样珍视与他的感情,尊重他。如果因为轻尘重视她,晚晴就肆意要求,步步紧逼,一切以她的意愿来要不轻尘,那与玉太傅何异?这样的逼迫,最后只会引来轻尘更大的反弹,于事无补!”
“而且,晚晴答应过轻尘,她永远不会逼他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所以,皇上,这件事,晚晴不会去做的!”
提到玉连容,楚天阙顿时沉默了。这位他敬重的老师,为了他,连二十四年的养育之情都舍弃了,如今跟策儿的关系破碎得完全无法弥补,正是最鲜明的前车之辙。想到之前策儿那疯狂得,甚至用自己的性命去报复,楚天阙就忍不住不寒而栗,再也无法要求什么。
“皇上,晚晴这次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轻尘挽救回来,这个时候,不能再去刺激他了!”
从对晚晴的感情上,莫言歌能清楚地感觉到,对于在乎的人,轻尘可以退让妥协到什么地步,但即使是这样的珍视,最后还是被玉太傅逼迫得疯狂报复,可想而知,轻尘所受的伤害到底有多深。之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轻尘自愿退出,甘居兄长之名,这让莫言歌对他充满了歉疚,因此也同样不希望他再受到伤害。
这个,楚天阙何尝不知?但是……
“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楚天阙喃喃道,痛苦不已。
在文成殿,骤然得知策儿的存在,他心中充满了欢喜和感恩,可是,轻尘的冷漠和拒绝相认,令他瞬间坠入地狱;凭借着慕晚晴,终于听到了他想听的一声‘父皇’,终于能够与策儿和睦相处,温享天伦,但很快却又知道,那只是他报复的手段,而策儿,他亲口说,他永远不会原谅他!
短短的时间内,几经起伏跌宕,即使以楚天阙的久经世事,也难以承受。
“皇上,请恕臣斗胆,臣以为,这种感情上的事情,不可能凭借外力影响得到,唯一的办法,只是用真心去换真心而已!”莫言歌郑重地道,带着些许劝告,甚至警告,“真心,只有用真心,才能换得到。轻尘是个非常敏锐而聪明的人,他分辨得出真心的!所以,皇上,请您正视事实,不要再试图走任何捷径!”
对于楚天阙和轻尘之间的关系,他也曾经仔细思量,也曾经跟慕晚晴讨论过。
这些话,都是慕晚晴托他转告楚天阙的。
本来,因为种种事端,慕晚晴对楚天阙并无好感,没必要告诉他这些,但是,玉轻尘现在在皇宫,楚天阙又那样急切地想要得到他的认可,慕晚晴实在害怕,在过度的渴望和迫切下,楚天阙会做出极端的事情,再次刺激玉轻尘,所以,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说出这些话来。
“真心?对策儿,朕何尝没有真心?”楚天阙苦恼而痛楚,“只是,策儿他……根本就在漠视,甚至无视!”
莫言歌也很无奈:“这种事情,只能交给时间来磨合了!”
“时间……”楚天阙喃喃道,“朕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啊!”
三十年的帝王生涯,他已经快走到了心头,与策儿的相认相仇,种种波折起伏,更加让苍老的他心力交瘁。楚天阙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的虚弱——他,撑不了多久了!帝王交付,以及跟策儿的相认,这是他如今最大的两块心病,他多希望,在他驾崩前,能听到策儿真心实意地喊他一声“父皇”!
太傅啊,太傅,其实你做错了!
早在许久许久之前,你就应该告知朕策儿的存在,至少,在闻氏倒台之后,你就应该告诉朕的,即使那时候,策儿同样痛恨朕,但若有十年的时间来缓冲,未必就没可能求得策儿的原谅。
而如今,没有时间了,真的没有时间了!
楚天阙痛楚地闭上眼睛。
转眼之间,半月期限已到,朝堂之上,许多人都等着看楚筝的难堪,却也有许多人对这位被刁难得无以复加的太子报以同情,但无论如何,根本没人认为,楚筝能够成功断破此案,并寻找出饷银的下落。
然而这位太子却偏偏出人意料,震惊朝廷。
按照慕晚晴所说,楚筝和莫言歌集中手上所有的力量,果然在湖泊底部找到了被劫的饷银,放水泄湖,成功将四百万饷银重新押送京城,并在附近山林,找到了被杀害的押送士兵的尸体,并且顺藤摸瓜,抓获劫持饷银的歹徒,漂亮地破获了温州饷银案。只可惜,那些歹徒却什么都没招认,便服毒自尽。
但无论如何,这种近乎不可能的奇迹,令原本就声望崇高的楚筝更上层楼。
私底下,不少人窃窃猜测,或许,这位一直不受宠的太子殿下,是真正的真命天子,苍天庇佑,所以,连这样艰难得近乎不可能的疑案也能迅速破获,真正是天佑神助。
虽然众说纷纭,但民心和官心,都在不自觉地偏向楚筝。
楚筝并不贪功,清楚明白地告诉众人,他之所以能断破此案,全仗慕晚晴之助。一时间,原本就颇负盛名的慕晚晴,更加声名鹊起,尤其是大理寺和刑部官员,纷纷登门拜访,拿各种疑难案件请教于她。当楚筝登门道谢时,看着大理寺和刑部官员在忠勇王府大集合,都忍不住倒抽口冷气。
这天,楚筝处理完手上的杂事后,犹豫许久,还是向昌平宫递了名帖。
出乎意料之外的,玉轻尘居然很快就请他进去。
数日不见,昌平宫早已换了面貌,除去先前的朱金紫银,纷繁富丽的装饰雕纹,取而代之的是清冷雅致的风格,帷幕装饰以蓝白为主色调,疏落有致地摆放着许多书卷,以及琴棋等风雅之物,唯一的玉器,就是连接内间和外间的珍珠帘幕,颗颗圆润,光泽莹然,偶尔摇荡着,相互撞击,发出清脆悠扬的声音,极为好听。
玉轻尘五袭蓝衣,悠若晴空,坐在桌子边,听见楚筝进来的声音,抬起头来,淡淡一笑,眉目如画。
“睿亲王!”
面对着玉轻尘,这个令他嫉妒,却又钦服,内疚却又艳羡的少年,这个原本跟自己有着相同血脉,却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彼此仇对的兄长,楚筝一时间竟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该说怎样的话。
玉轻尘却显得自然得多,微微一笑:“ 我不是楚策,也不是什么睿亲王,叫我轻尘就好!”
“轻尘,”楚筝依言道,沉默了许久,道,“我没想到你会见我。”
“哦?”
“之前,你对众人友善之时,都不曾见过我,何况如今你这般淡漠。我听说,连玉太傅也常常吃闭门羹,更何况是我?”楚筝叹息,“其实,我只一时心血来潮,根本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所以,你真的让我进来了,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玉轻尘微微一笑:“你错了,之前我不见你,只是因为,我并不讨厌你!”
“啊?”楚筝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看着他,“可是,我母后和我外公对敏妃下毒……如今你身体这般虚弱,也跟我母后和外公脱不了关系……你不怨恨吗?”
“那只是上一代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玉轻尘云淡风轻的道,“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晚晴应该是刚刚离开吧?”看着玉轻尘那温和得甚至有些温柔的眼眸,以及对他这种异样的亲切态度,楚筝不禁猜测道,“所以,你才会有这样的好心情。”
玉轻尘有些讶然,点点头,笑道:“楚筝,你的确很聪明。”
“彼此彼此。”
四目相对之间,忽然多了些聪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楚筝沉默了会儿,才有些感伤地道:“我不得不聪明些,因为,除了这个脑子,我再也没有任何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我也曾经习武,曾经武艺高超,比之任何人都毫不逊色,但是,在我十五岁那年,我身中奇毒,经脉尽断,是我外公和我娘耗尽内力,连续三昼夜为我驱毒,为我续命,我活过来了,却失去了所有的武功,再也不能习武,而我娘和外公,却因为太耗心神内力,油枯灯尽,相继亡故。”
玉轻尘微微一怔:“这件事,我倒是不知道。”
“之后,就是一系列的天翻地覆,直到今天。”楚筝右手握着手腕,凄然闭目,许久才道,“我跟你说这件事,不是想请求怜悯。”
玉轻尘点点头:“我明白。”
“我是想要告诉你,我的这条命,是我娘跟我外公用他们的命换回来的,所以,我愿意承担起他们所有的罪责!如果你对他们有什么怨恨,可以尽管冲着我来!”楚筝淡淡地道,眸子里却是全然的坚定。
玉轻尘看着他,神色微敛,缓缓地道:“楚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处境很不妙?”
“我知道,从你出现开始,我就知道,我这条命,已经丢掉了一半!”
“这个时候,得罪我,激怒我,跟我对立,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玉轻尘眸眼微冷,看着他,静静地道,“你要知道,只要我说,我想要帝位,就有可能得到,而你,立刻就会坠入地狱,难以翻身!”
“我清楚,”楚筝默然道,“但我不会因此抛弃我娘跟我外公。从十五年前开始,我就做好准备,承担他们所有的罪孽,就算死,也绝不退缩!”
玉轻尘冷冷地看着他,许久,忽然一笑,冰雪焕消:“我说了,这件事与你无关。再说,”他顿了顿,眼眸半垂,“老实说,我并不觉得你外公做错了。听说你外公非常疼爱你母亲,视若珍宝,自然无法容下我娘。这很正常,如果一定要人为此负责,也应该是花心的男人,而不是你外公!”
“啊?”
楚筝一怔,完全没想到,对于这件事,玉轻尘竟是这样的态度。
“每个人都有自己珍视的人,不容任何人丝毫的欺凌,譬如龙之逆鳞,触之即死!”我很能理解你外公,换了是我,莫言歌娶了晚晴之后,再有别的女人,为了那个女人,让晚晴受冷落,甚至连正妻之位都要失去,我也会动手,杀了那个女人的!”玉轻尘淡淡地道,平静得像在说着最琐碎,最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是,那是你娘——”
“就是因为我娘,将我牵扯进了这件事,所以,我才会说,这件事与你无关。若我只是局外人,说不定我会高声赞赏,杀得好!无论任何人,娶了妻子,就要对她负责,娶回来,却将她晾在一旁,另寻新欢,这种事情,本身就不可原谅和!”
楚筝默然,许久才道:“我也很想这样说,但是,我从来不敢这样说!”
“因为,你承担起了当年的罪责,认为自己是凶手,认为凶手没有这样说的资格!”玉轻尘微微一笑,“所以我不讨厌你,因为你勇于担当,并不逃避责任。”
蓦然,楚筝轻松起来,开玩笑道:“但我还要说,你刚才的比喻很不恰当。”
“的确,”玉轻尘点头,“莫言歌要是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在杀了那个女人之前,我应该先杀了他才对!”
楚筝莞尔一笑,秀雅夺人:“我是说,言歌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玉轻尘也是一笑:“我也觉得他不会,他这个人表面忠厚,腹内狡诈,才不会给我这么光明正大干掉他的理由!”
楚筝笑,完全没想到,这个淡漠的少年,也有如此好相处的一面。不过……看着他眼底残留的温柔,楚筝轻叹,他之所以肯这样友善地待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晚晴吧?因为晚晴和言歌,不想让他们为难,所以,连对待仇人之子的他,也可以如此宽容。
轻尘,他真的是个痴情人!
可惜,他遇见晚晴,太晚了……
又闲聊了几句,楚筝起身告辞,玉轻尘微笑相送,并嘱咐他有空常来,末了,见楚筝的白色身影已经快到走出房门,犹豫了下,玉轻尘还是问道:“楚筝,当年给你下毒之人……是谁?”
楚筝身形僵了僵,慢慢转身,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种剧毒,是经年累月,累积在我经脉中,一夕爆发,所以才会如此厉害。”楚筝慢慢地道,一字一字咀嚼着,又沉默了许久,才道:“十年来,我没有查过当年的事情,我不想知道是谁下的毒,也不敢知道。”
玉轻尘默然,叹了口气,歉然道:“抱歉!”
楚筝微微一笑,道:“告辞!”说着,躬身掀帘出去。
看着那微微摇晃的蓝色门帘,玉轻尘陷入一片沉默之中,能够经年累月对楚筝下毒,却不被任何人察觉……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楚筝,其实,也是个很可怜很可怜的人!闻氏权重,楚天阙不能直接对付他们,只能虚与委蛇,可是,年幼的楚筝,却无法分辨其中的真假,直到十五年后,闻氏父女亡故,一夕之间,天旋地转。
楚天阙用十五年的时间,为他编织了一个“慈父”的美梦。
而楚筝,即使在梦醒之后,却还用了十年的时间,沉浸在这个梦境中,难以自拔,竭尽一切努力,想要挽回曾经。
就像当初的他对玉连容的感情一样,明明知道没有结果,明明知道,这是一条绝望的路,但是,只为着那一线希望,却还是执着地走下去,直到撞得头破血流。如今,他终于遇到了一个值得他爱,值得他付出的人。而楚筝,却还在这条满是荆棘的路上,艰难地走着。
或许,这才是他,不讨厌楚筝的真正原因。
说到底,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早逝的母亲,在他心中并无太重的分量,因为没有相处过,所以感情并不是很深。也许在从前,被玉连容逼迫,不能恨楚天阙,不能爱玉连容,在那种痛苦和绝望中,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敏妃,幻想着她会怎样地爱他,待他好,包容他。
但是,寿宴惊变那天起,他舍弃了所有的幻想和希望,面对着严酷的现实,也放弃了对敏妃的幻想。
尤其现在,他拥有一个值得他爱,值得他守护,真心待他,不会逼迫他的人,不必再凭借着幻想中的人物才慰藉自己,所以,对敏妃的感情就更淡了。
玉轻尘想着,又叹了口气。
虽然他很同情楚筝,但也只是同情,他并不打算为了楚筝,去劝说,甚至讨好楚天阙。过去二十四年,他已经勉强自己做了太多不喜欢的事情,从今往后,他想要自由地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再也不要勉强自己了。
除非……是为了她!
从昌平宫出来,走在宽阔的内城街道上,楚筝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对于玉轻尘,他是怀抱着内疚的,真心认为自己亏欠了他,能够跟玉轻尘如此和睦地相处,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时间,有块沉沉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在缓缓地卸下。
温州饷银案顺利告破,玉轻尘愿意原谅他,还有……
楚筝想着,温然微笑,仰望着蔚蓝晴空,第一次对未来,充满了期望。
回到太子府,正巧有人送一名女子到他府上,看着那名莲花般娇柔清丽的女子,楚筝微微一笑,眉眼流转,让那女子梳妆过后,便带着她来到了忠勇王府。宽阔的大厅内,莫言歌、慕晚晴、云安然和秦怀扬都在,正在笑着说话,见楚筝进来,都纷纷起身行礼。
楚筝瞥了众人一眼,微笑道:“都在啊,那正好。”
“正好什么?”慕晚晴利落地接话,正好瞥见他身后低眉垂首的娇弱女子,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说太子殿下,平日里都是见你带舒砚和墨羽,今天怎么带了个女孩?老实交代,你们什么关系?”
楚筝悠悠笑道:“跟我没关系,我是送给言歌的!”
莫言歌叹了口气,道:“楚筝,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是真的!”楚筝笑眯眯地道,“言歌,这名女子我真是送给你的,绝无虚假!”
云安然和秦怀扬见有好戏看,立刻自动自发地围了过来,两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众人,尤其看着神情已经渐渐变得非常不美丽的慕晚晴,暗自发笑。
莫言歌眉头紧锁,无奈地道:“楚筝,你到底在搞什么?”
“你可以当作是,见到忠勇亲王对慕晚晴情深意重,或许喜好美色,于是,危如累卵的太子为了拉拢这位军国重臣,故而使出美人计,送美女入府。”楚筝笑得眉眼弯弯,装作没看见某人挥起的拳头,继续道,“至于你要怎么安顿这位姑娘,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只要晚晴没意见,你想纳个姬妾什么的,我也不反对啊!”
慕晚晴当即举手道:“我有意见!”
楚筝置若罔闻,径自对那女子道:“还不过来见过忠勇王爷,以后你就是他的人了。”
那女子一袭绿衣,身姿婀娜,依旧垂着头,袅袅拜下,嗓音如冰击玉撞清脆而圆润,煞是好听:“奴婢见过忠勇亲王,见过忠勇王妃!”
莫言歌真有些怒了,正要呵斥,却听得秦怀扬一声惊呼:“你——”
听到秦怀扬的声音,那女子微微一震,抬起头来,肤色白皙,双眸澄若秋水,明亮灵动,容貌秀丽婉约,衬着碧若湖水的绿衣,更显得身姿羸弱,楚楚动人,却是曾与众人有过一面之缘的水莲花。此刻,她嘴角吟着一丝笑意,双眸之中,却雨雾萦绕,望着众人,神情颇为激动。
“水姑娘!”慕晚晴惊讶道,急忙伸手去扶,“快起来。”
秦怀扬更是目瞪口呆,震动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期期艾艾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水姑娘,你……你不是要嫁与秦王楚笙为妾吗?怎么……怎么这会儿……”
水莲花明眸含泪,盈盈道:“这都要谢谢太子殿下。”
莫言歌皱眉:“楚筝,你到底在搞什么?”
“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听说,从上次秦妃寿宴之后,某人手下的参军有些魂不守舍,阴阳怪气,常常莫名其妙拿手底下的士兵撒气。正好,我经过某座戏楼的旁边,听到里面有嘤嘤哭声,进去一问,才知道里面的当家花旦,钟情某参军,却被楚笙横刀抢夺。戏楼呢,又不了得罪楚笙,只能应允。”楚筝两手一摊,笑道,“看着这位水姑娘明眸皓齿的,正好能用来拉拢忠勇亲王,所以,我就仗势欺人了一回呗!”
听到“钟情某参军”,水莲花白皙的脸顿时涨红,晕彩如霞。
秦怀扬急忙道:“太子殿下别乱说,我哪有魂不守舍,阴阳怪气的?是谁去跟太子殿下告的状?回去看我怎么修理那群没大没小的家伙!”
“我又没点你的名,你干嘛急着承认?”楚筝笑吟吟地道,“再说了,这是我送给言歌的女子,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秦怀扬也算伶牙俐齿的,这会儿却被憋得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看见两只熟透了的红番茄,慕晚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状,莫言歌再迟钝也明白缘由了,横了秦怀扬一眼,道:“你不是说跟水姑娘是君子之交,并无私情吗?既然有这心,怎么不跟我说?”
“我——”秦怀扬再度结舌。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呀?”楚筝无奈地揉揉太阳|茓,摇摇头,道,“晚晴,你对此任何感想?”
慕晚晴叹了口气,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也只能带出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说着,同情地拍拍水莲花的肩膀,道,“水姑娘,你以后要多多担待了。”
水莲花被她取笑得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云安然在旁边只管看戏。
“以后别学那些弯弯道道的,有事就说,别再心底憋着,让我去猜,下次再干这种事情,看我怎么收拾你!”莫言歌狠狠地瞪了秦怀扬一眼,忽然神色一敛,盯着楚筝道,“这么说,之前你跟楚笙争执,就是为了水莲花?我说楚筝啊,以前没见你这么爱管闲事啊,尤其是这种闲事。怎么突然转性了?”
楚筝耸耸肩,笑道:“大概我最近,心比较软吧!”
“别装了,跟那名红衣女子有关吧?”莫言歌毫不客气地撕下他的伪装,问道,“什么时候给我引见她?”
楚筝却也没有遮掩,笑笑道:“等时候到了,自然会带她见你们。”
“什么时候?”
“至少,要等到他驾崩……”说到这里,楚筝眸色黯了黯,沉默了许久,才道,“父皇现在被轻尘刺激得不轻,本来就喜怒不定,温州饷银案,我又给了他一击,这会儿满心火找不着人撒,我得处处小心谨慎。现在把她暴露出来,那不是诚心竖给父皇当靶子吗?”
莫言歌点点头,道:“也对。”
他们在这边说话,那边慕晚晴拉着水莲花,不住地取笑,逗得水莲花娇羞不已,秦怀扬在旁边不住地抗议,云安然则含笑看戏,谁也没注意到莫言歌和楚筝的谈话,大厅内一波又一波的欢声笑语,响彻天际。
就在这时,下人突然来报,说有圣旨到。
厅内众人都是一怔,却也没放在心上,莫言歌是忠勇亲王,五军都督,黑松军统领,接到圣旨已经是家常便饭,便一起迎了出去。只见宣旨太监带着一群侍卫,声势浩大地朝大厅走来,莫言歌和楚筝对视一眼,已经隐约察觉到些许异样,普通的圣旨,哪里需要带这么多侍卫?
这样的气势汹汹,不像宣旨,倒像是问罪的。
“诏曰:忠勇王妃慕晚晴,涉嫌毒害睿亲王楚策,着大内侍卫捉拿,暂押大内天牢,听候处置,钦此!”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将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慕晚晴,毒害玉轻尘?
这太荒谬了吧?
还未惊讶完,那太监又面无表情地道:“太子殿下也在此,那就更好了,也免得咱家再多跑一趟太子府。”说着,从旁边侍卫手捧的铺黄|色丝绸的托盘上又拿起一道圣旨,展开宣道:“诏曰:太子楚筝,涉嫌毒害睿亲王楚策罪无可恕,故废去太子之位,羁押大内天牢,听候处置,钦此!”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圣旨,只是名字换了楚筝。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宣旨太监已经挥手,喝道:“拿下!”
身后的大内侍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出来,立时将毫无反抗之力的慕晚晴和楚筝双臂扭往身后,正要押送大内天牢,却觉眼前一黑,抬眼望去,只见莫言歌面色铁青地站在面前,冷冷道:“放手!”
那恢弘冷凝的气势,令侍卫不自觉地松了松手,却依然反制着慕晚晴。
看着晚晴吃痛,秀眉微蹙的模样,莫言歌更加暴怒,当下就要上前动手,却被云安然一把拉住。
云安然与这宣旨太监也算熟识,当下道:“黄公公,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晚晴妹妹也好,太子也好,他们都不可能毒害轻尘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圣旨?是不是有人陷害晚晴妹妹和太子?”
黄公公叹了口气,道:“云公子,咱家也只是奉旨办事,并不清楚内情,您跟忠勇亲王要是有什么异议,请去找皇上禀述。只不过,皇宫如今乱成一团,皇上正守在昌平宫,可能没有工夫见你们。”顿了顿,又道,“不过,云公子和忠勇亲王暂且不必担心,慕姑娘和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咱们也不也轻忽,不会多加为难!”
莫言歌正要说话,却被云安然拦住,笑道:“那就有劳黄公公了,日后安然定当答谢!”
黄公公连忙道:“不敢不敢!”说着,朝众侍卫递了个眼色,命他们略略松了松手,向两人一点头,押送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慕晚晴和楚筝,就朝外走去。
莫言歌脸色铁青,向前一步,挡在众侍卫面前,冷冷道:“放开晚晴!”
黄公公脸色微变,道:“忠勇亲王,你要抗旨吗?”
“这圣旨未免太荒谬了!”莫言歌的声音中夹杂了压抑不住的怒气,吼道,“晚晴会毒害轻尘?她要有心杀轻尘,何必毒害,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他去死!她用得着下毒吗?”
黄公公无奈道:“这事,咱家也不清楚!”
“这样荒谬的圣旨,我无法接受!”莫言歌双手握拳,青筋暴起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寒冷气息,威势压人,冷冷道,“现在放了晚晴!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云安然已经一把拉住他,沉声道:“言歌,冷静点!”
“是啊,王爷,就算你把这些侍卫都撂倒了,也没用,皇上还是能再派人过来。”秦怀扬也道,神色同样焦虑不已,沉思道,|“当务之急,应该先弄清楚宫里出了什么变故,再向皇上陈情,为王妃和太子殿下洗清冤屈,这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或者,我们应该先见睿亲王?”
“没有用,”云安然冷静地道,“轻尘一定出事了,不然,他绝对不可能让皇上下这样的圣旨!”
“这一定是有人从中捣鬼,陷害王妃!”秦怀扬皱眉道,“太子殿下也就罢了,毕竟还算有动机,可是,没道理连王妃一起抓起来啊?王妃跟睿亲王刚刚认了兄妹,又素来感情和睦,说她毒害睿亲王,这真是我听过的最荒谬的事情了!”
听到“陷害”两字,云安然当即脸色大变。
就在莫言歌暴怒之极,一触即发之时,终于有人开口,压下了他的怒气。
“言歌,不要担心,现在,我跟太子只是涉嫌毒害而已,还未定罪,你不要这么鲁莽!”慕晚晴开口,虽然心中有着千般担忧,万种猜测,神情竟是出奇的平静,甚至还微微一笑,道,“怀扬说得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出事情的真相,到时候跟太子自然会没事,至于大内天牢,你不必担心,我没有那么柔弱,不会有事的。”
楚筝也点点头,向众人道:“放心,不是我!”
晚晴的清白一目了然,他却是表面有嫌疑的,因此要出言澄清一下,好令众人安心。
“以前呢,都是我带着你们断案,现在轮到你们追查真相救我了。”慕晚晴嫣然一笑,“之前我可一点都没藏私,现在正好可以检查下,看你们学到我几成本事!好了,这次就拜托你们了,英勇的骑士们,美丽的公主在大内天牢,等着你们来拯救我,加油啊!”
莫言歌又是好笑,又是担忧,无奈道:“晚晴!”
慕晚晴凝视着他,温柔地笑着,道:“不要担心,我相信你们!”
“晚晴妹妹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出来的!”云安然神色痛楚,眸光变换不定,慢慢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眸色沉黯,转头对黄公公道,“天牢之中,就有劳黄公公多照料了,晚晴妹妹和太子殿下身子娇弱,只怕经不起磨难,还请手下留情!”
黄公公道“云安然公子,咱家知道。”
云安然点点头,拉着莫言歌退让两步,让开了路,让黄公公等人离去。
慕晚晴不住地回头,看着莫言歌,眸带安抚。凝视着慕晚晴渐渐远去的身影,莫言歌心中痛如刀绞,疼痛入骨,登时又化作滔天的怒焰,几可焚天,狠狠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假山上,“轰”的一声,一人多高的假山,顿时化为齑粉,随着冬日的寒风,飘散在院落之中。
“要让我找到幕后主使之人,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秦怀扬看了云安然一眼,却没说话。
毒害玉轻尘,陷害楚筝……这两个名字加在一起,立刻就会令人脑海中浮现另一个名字:楚笙!只是,陷害太子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牵扯到王妃呢?
这些,云安然何尝不知,痛楚地闭上眼,别过脸去。
楚笙,慕晚晴,他最珍视的两个人,他一直努力地避免他们起直接冲突,现在,却还是避免不了吗?楚笙啊楚笙,皇位争夺,诡谲莫测,你用什么手段,不过是成王败寇,我都无话可说,可是,为什么要牵涉到晚晴?
楚笙……
胭脂醉依然含苞凝芳,静静伫立,独自芬芳。
但此刻的昌平宫,却已经陷入了一片难以想象的警戒和混乱,原本的守卫和太监宫女已经全部被拿下,取而代之的,是盔甲鲜明的大内禁军,将整个昌平宫团团围住,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无诏不许任何人进出,各种品级服色的御医被召入院内,神情都十分凝重。
以莫言歌和云安然的身份地位,竟然也无法进入。
通报的太监歉意地道:“忠勇亲王,云公子,真对不住,睿亲王现在情形危急,皇上守在床边,心急如焚,根本不见任何人。小的禀告之后,皇上压根就听不见,看皇上的气色,小的实在不敢再通报了。”
两人费尽办法,都无法打听到里面的消息。
最后,还是一名隶属黑松军的皇帝近卫,见两人情急的模样,偷偷过来禀告,两人才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已在一个时辰前,玉轻尘照往日习惯,午后小憩。然而半个时辰后,楚天驾临昌平宫,服侍的太监急忙去叫他,却发现怎么都叫不醒,楚天阙原本以为是玉轻尘不想见他,在闹脾气,谁知道一见之下,却发现玉轻尘面色苍白,泛着些许青黑,浑身冰冷,气息微弱,竟是昏迷了过去。
楚天阙大急,急忙召御医前来,才发现玉轻尘是中了剧毒。
莫言歌皱眉:“轻尘中的什么毒?”
守卫摇摇头,道:“御医并未能诊断出来,但睿亲王的情形,千真万确是中了毒,皇上十分震怒,立刻下旨,将昌平宫的所有人等全部拿下,严加审讯,这才得知,在睿亲王昏迷前,就只有王妃慕姑娘跟太子殿下前来拜访过睿亲王,所以,一怒之下就……”
云安然问道:“那毒是怎么下的?查出线索了吗?”
“没有,到现在为止,御医换了一拨又一拨,却都无法断定,睿亲王到底中的什么毒,自然也不清楚是怎么中的毒。皇上越发震怒,大发脾气,差点斩了十几名御医。现在,只能封锁着昌平宫,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属下只知道这些,皇上是不许任何人传递消息的,属下是见王爷急得厉害,又听说王妃牵涉到这件事,这才偷偷过来,这会儿得赶紧回去,要被皇上知道了,属下恐怕也保不住脑袋。”
莫言歌点点头,道:“多谢!”
等到那近卫离开,云安然眉宇紧锁,愁云笼罩:“看样子,轻尘的情况不妙!”
“轻尘中毒,皇上怀疑楚筝无可厚非,”莫言歌咬着牙,握着拳头,“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疑心到晚晴身上?晚晴跟轻尘的关系,皇上未必全然不知,就算天底下的人都会去害轻尘,晚晴也不会这样做的!”
云安然了解他此刻的心情,拍拍他的肩,道:“皇上应该是气昏了头了,不然,怎么也不会去怀疑晚晴妹妹的。”
“我现在担心,大内天牢那种地方——”
“你是急昏头了吧?”云安然叹息道;“言歌,大内天牢里也有黑松军的人,晚晴是你的王妃,天下没有不知道的,他们绝不会让她在里面吃亏的!你先放心吧!我现在反而比较担心轻尘,他身体原本就弱,这番又被人下了毒……我们要忙查出下毒之人,晚晴妹妹,太子,轻尘,三人的性命都系在这人身上呢!”
莫言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首先,我们要知道轻尘的详细情况,但是,皇上不许任何人进入昌平宫,所有被诊断的御医全部扣留宫中,不许与外界接触,这点最为棘手。”云安然皱眉,心中同样焦虑不堪,“其次,最好能接触昌平宫被押起来的宫女太监,一般来说,毒害皇子,如此重大之事,都会交给大理寺秘密审讯,人应该会羁押在大内天牢,这方面,言歌你的人脉比我强,就要靠你了。”
莫言歌点点头,道:“放心吧,交给我!”
“其实,现在最重要的是轻尘的情况,如果我们能得到详细情况,对轻尘中的什么毒,如何中毒,下毒之人如何入手,都会很有帮助,可惜,皇上现在根本不见我们,又不能硬闯!”云安然不住地叹气。
莫言歌竭力让自己的心神凝注在这件事上,忽然心中一动,道:“我想到一个人,或许能帮我们。”
云安然急忙追问道:“谁?”
“玉太傅!”莫言歌沉思道,“他是皇上的老师,皇上对他非常任凭,或者他能进去昌平宫。还有就是,他抚养轻尘二十四年,以轻尘的体弱多病,想必有熟识的大夫为其调养身体,那么,若论对轻尘病情的熟识,恐怕无人能出其右,这对诊断轻尘究竟所在何毒,或许能有所帮助。”
“不错,以此为由,让那句大夫入宫为轻尘诊断,皇上一定不会拒绝!”
云安然击掌道,“那么,说服玉太傅下给我传递消息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莫言歌也道:“那我去大内天牢,询问昌平宫的太监宫女。”
“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见见晚晴,听听她的看法,毕竟,她断案经验比我们丰富,跟轻尘又比我们熟悉,或许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端倪。”云安然叮嘱道,“事关重大,我们这就分头行事吧!”
莫言歌点点头,见云安然行色匆匆,就要离去,忽然出声道:“安然!”
“嗯?”云安然蓦然回首,眸带疑问。
莫言歌黝黑的眼眸凝视着他,犹豫了下,还是道:“安然,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最大的嫌疑人……”见云安然已经面色凄然,他顿了顿,依然道,“除了楚笙,我想不到其他人!”
“……”云安然默然,紧紧咬着唇,许久才道:“只是嫌疑而已,并不能断定。”
“如果,是他呢?”
云安然身子一软,几乎跌倒,后退了两步,靠着朱红色的高墙,神色痛楚,缓缓地道:“我只能祈祷,陷害晚晴的人,不要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要是他!”
说服玉连容的事,并不艰难,他本就是国之重臣,为了楚天阙和景华王朝,他可以做任何事。玉轻尘被人毒害,又牵涉到忠勇王妃和太子,如此事关重大之事,稍有不慎,就可能动摇国本,若能让云安然和莫言歌查出真相,对楚天阙和景华王朝都有利。
因此,云安然只是把事情说明白,玉连容就义不容辞地答应了。
带着常为轻尘看诊的大夫,玉连容来到了昌平宫。果然,通报传进去不久,就有人请他进去。
幽雅清净的殿阁内,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道,数十位御医愁眉苦脸地站在外间,神色凝重,额头汗意涔涔,玉连容快步进了内间,四五名御医拥簇在床前,似乎还在问诊,而他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学生,则站在一边,紧紧抓着手边的床帏,身体摇摇欲坠。
才一天未见,这位景华王朝的帝王,就像苍老了二十岁,原本黑白斑驳的发须,此刻已然全白,苍老的面容,浑浊的眼睛,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滚落,使人望之生怜。
“太傅……”
看见玉连容,楚天阙一言未终,眼泪便又涔涔而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样悲伤的楚天阙,玉连容只见过一次,就是二十四年前,楚箬夭折,敏妃身亡之时,那时的楚天阙犹自年轻,虽然悲痛欲绝,伤心难过,却还能忍受。而如今,看着五十多岁的老人,泪流满面,悲伤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这种情形,根本令人不敢直视。
玉连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想要安慰他,却也只是颤颤巍巍地说不出话来。
看着玉连容顺利地进入昌平宫,云安然微微松了口气,他跟玉连容已经约定好了,到了晚上,玉连容会想办法,带着大夫一起出宫,然后到忠勇王府相聚,将具体情况详细说明。而之前,莫言歌和他也约定,各自办好所有的事情之后,同样在忠勇王府相会。
现在,他所能做的,就只能等待这两方的结果了。
直到暮色深沉,莫言歌才浑身疲惫地回到忠勇王府,见云安然和秦怀扬等人都关切地看着他,也顾不得一日的疲惫饥渴,摇了摇头,失望地道:“很遗憾。”云安然心下一沉,问道:“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轻尘中毒一案,并未移交大理寺,那些太监宫女,也不曾被押送大内天牢,而是被;羁押在昌平宫的偏殿,全部是由皇上掌管的大内禁军看守。我费尽周折,才想办法,接触到其中一名太监,据他所说,那日,的确只有晚晴和楚筝两人见过轻尘,而昌平宫里的人,他没觉得谁有异样的表现。”莫言歌快速地道,嘴唇干裂,声音也有些嘶哑,“我想办法,打听了下,据说,事后,皇上有命人检查昌平宫所有的器具,却暂时还没有发现下毒的痕迹。”
“这么说,就是没有任何线索了?”云安然失望地道。
莫安见莫言歌模样疲惫,端了杯茶水过来,顺便吩咐下人准备些晚膳。
秦怀扬也皱起了眉头:“奇怪了,按理说,这种事情一般都会移交大理寺处置,人犯也应该押往大内天牢,现在,怎么一直停滞着,相关人等也留在昌平宫呢?这不合常理啊!难道说,皇上是在防备什么吗?”
莫言歌将茶水一气饮尽,恢复了些精神,凝声道:“你是说,皇上是在防备我们吗?”
“没道理呀!”云安然疑惑不已,“除非——”
“皇上真的认为,是晚晴和楚筝动的手,怕我们从中做手脚!”莫言歌接上他的话,心中更加焦躁,“楚筝也就算了,可是,皇上再怎么样,也不该怀疑到晚晴身上啊!她去毒杀轻尘,根本说不通啊!”
秦怀扬思索道:“会不会是因为,王妃太精通断案了?”
云安然一怔:“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晚晴妹妹太过精通断案,那么,这样的人,如果要作案,就必定不会留下丝毫痕迹。而现在,轻尘中毒之事,正好就找不到丝毫线索,所以,皇上就疑心到晚晴妹妹身上,因为,她有这种能力,你是这个意思吧?
秦怀扬点点头。
“这算什么道理?”莫言歌一掌拍在旁边的茶几上,登时又报废了一张茶几,“就因为晚晴精善断案,所以,各种疑难案件,无法侦破的案件,就都是她做的了?就因为她有这个能力?会断案也是罪啊!”
众人相对无言。
这种理由,的确有些牵强。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玉太傅求见!”
莫言歌和云安然急忙迎了出去,才走到一半,就见到年迈的玉太傅,扶着身边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人,带着淡淡的药草味道,匆匆走来。看见两人焦急如焚的模样,心中暗叹,也对着两人摇了摇了头。
“啊?”莫言歌一急,“老太傅,您这是什么意思?”
“玉三公子的情况非常不好,身体冰冷,意识模糊,脉搏时断时续,随时都是可能丧命!”答话的却是那名中年人,“草民给他诊过脉,但是,草民真的诊断不出,玉三公子中了什么毒。草民也曾经检查过昌平宫所有的器具,以及饮食环境,也没有发现,那些有相克致毒的可能。草民很抱歉,没办法帮到两位!”
莫言歌和云安然面面相觑,没想到连这位一直为玉轻尘诊脉的大夫,也无法确诊。
云安然也焦躁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言歌想了想,却将那名大夫拉到一边,仔细地询问玉轻尘的各种情况细节。现在的情况太过灰暗不明,他要想办法见晚晴一面,看看,以晚晴的经验,能不能确定,轻尘中的什么毒。
“忠勇亲王,云公子,”玉连容沉思许久,斟酌许久,才缓缓开口,“老臣觉得,这件事不妙!”
莫言歌和云安然对视一眼,连连叹息,他们何尝不知,此事不妙?
“老臣虽然不才,但自信老眼尚未昏花,以老臣之见,忠勇王妃绝无可能对睿亲王下毒,太子殿下虽有动机,但以他的聪慧敏锐,不会做这种让自己立时被怀疑之事。”玉连容斟字酌句地道,“但是,问题是,现在的皇上,因为睿亲王被下毒,气息几绝之事,心中伤痛愤怒,几乎发狂,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事。轻尘若无事还好,若有意外,只怕,皇上是宁可错杀三千,恐怕——”
莫言歌心下一沉,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几乎昏厥。
“你是说,皇上痛怒之下,可能会失去理智,错杀晚晴妹妹和太子?”云安然皱眉,心中惴惴,嘴上却道,“不会吧?晚晴妹妹和太子殿下,身份都非同小可,若是错杀,恐怕会引起极大的动乱和反弹,”他看了眼莫言歌,继续道:“皇上素来英明,不会做这种不明智的决定吧?”
“云公子,皇上的确英明睿智,但是,他也是一个人啊!他也有感情,也会心痛,也会愤怒,也会疯狂,也会失去理智。”玉连容伤痛地道,想起今日见楚天地的模样,忍不住泪水涟涟,“你们没有看见他现在的模样,就像一头被剜了心头肉的狮子,重伤愤怒,我看他的样子,只要轻尘有所不测,恐怕他就会不择对象地怒极噬人,以发泄他心头的伤痛和愤怒。”
皇上他,也已经忍耐了太久了!
从悦亲王楚箬夭折,到敏妃过世,又不能报复,只能压抑着,等了十五年,好不容易等到掌握权柄,闻氏父女却又相继病故,满腔的愤怒和怨恨无处发泄,而太子楚筝,又太过聪明,处处收敛小心,不肯给他抓到丝毫把柄,让他只能压抑,再压抑,就这样又压抑了十年,如今,睿亲王中毒,徘徊在生死边缘,终于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二十四年的伤痛愤怒,二十四年的压抑累积,若是一夕爆发,那情形,不敢想象。
玉连容想着,心中更加担忧,如今的楚天阙,就处在爆发的边缘。
如果,睿亲王有什么万一,皇上在惊痛暴怒之下,真的失去理智,就这样杀了忠勇王妃和太子楚筝,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尤其是忠勇王妃,跟忠勇亲王情深意重,又明摆着是冤屈的,若就如此被错杀,恐怕忠勇亲王未必肯善罢甘休,届时,恐怕干戈动乱,便要烽烟四起了。
天阙他英明一世,若在晚年,因为痛失爱子,做出这等之事,一世英名尽失,那该何等的令人痛心啊!
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玉连容想着,下定了决心,对云安然道:“公子,老臣求你一件事!”
“我?”云安然一怔,有些茫然,“我能做什么?”
“现在,事情的焦点在于睿亲王,只要睿亲王无恙,忠勇王妃也好,太子殿下也好,所有的事情都可能迎刃而解。”玉连容分析着,慢慢地道,“但是,睿亲王病发,本就十分危机,这番又中了毒,更是难以掌控,下面,如果能够知道,轻尘中的什么毒,以全大夫的医术,对轻尘病情的熟悉,以及御医院众御医的医术,救回睿亲王的可能性就能大大提高。”
云安然点点头:“不错,所以,我们也在努力地查证,轻尘到底中的什么毒。”
“可是,直到现在,却都没有丝毫线索!”玉连容哀切地道,“睿亲王如今徘徊在生死边缘,随时可能丧命, 我们没有时间了!”
云安然依然迷茫:“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我知道轻尘中的什么毒,我早就说了。”
“云公子的确不知道,但是,云公子熟悉的人,却一定知道。”玉连容咬咬牙,道,“云公子,摊开了讲吧!这件事,幕后主使之人,绝对是秦王楚笙,也只有他才会知道,轻尘中的是什么毒!云公子与秦王楚笙是总角之交,所以,老臣想求云公子,想办法说服秦王楚笙,说出所下之毒。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的确,这正是一个最快的解决之道。
众人眼前一亮,都把希冀的目光凝定在云安然身上。
云安然浑身一震,脸色顿时苍白起来,瞳眸慢慢地转动着,看着夜色下的众人。如果,如果他真的从楚笙嘴里套出这个消息,那么,楚笙就死定了!这等于,是他彻彻底底地背叛了楚笙,甚至亲手将他送上了断头台!
情何以堪?这让他情何以堪!
“云公子,老臣知道,此事实在太过艰难,但除此之外,老臣想不到其他的办法。”玉连容自然知道,云安然与楚笙的感情深厚而真切,这种让他亲手杀了楚笙的行为,实在太过残忍,“老臣向您保证,事后,老臣会竭力劝说皇上,让他放过秦王楚笙,老臣愿以性命担保!”
莫言歌也道:“安然,虽然我跟楚笙不对盘,但是,我也会保他的!”
云安然身体摇晃了几下,后退两步,扶住身后的柱子,才稳住了身形,痛楚地闭目,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细弱,几不可闻。
“我明白了,我这去找楚笙!”
深夜,九皇子府。
夜色如墨,但九皇子府依然灯火通明,显现出些许峥嵘轩峻。云安然站在宽阔的街道上,遥遥望着黑暗中那庞大的宅邸,脑海中有些恍惚。劝楚笙说出他对轻尘下的毒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实在艰难万分。
说起来,如果轻尘亡故,楚筝冤死,那么楚笙无疑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楚笙才会走这步棋,虽然并不高明,但胜在戳到了死|茓。轻尘若有万一,楚天阙必定伤痛愤怒,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未必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等到他冷静下来,想到其中的蹊跷时,却已经只有楚笙这一个儿子可以交付江山,届时,他已经别无选择。
对楚笙来说,这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而现在,他却要去劝说楚笙,让他放弃这样好的局面,说出他毒害轻尘的毒药,救回轻尘,为楚筝洗脱冤屈,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情,有可能吗?一个不好,他跟楚笙就可能彻底决裂!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楚笙真因为他这样做,那么,楚笙肯为他这样放弃牺牲,他却为了别的人,逼迫他这样放弃牺牲,那该是怎样的残忍和冷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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