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见他在院子里,浑身颤抖了一下,迟疑了有几秒钟,然后走到涧畔上把尿水泼了下去。尿水“哗啦啦”地响着,一股腥臊的味道迎面扑来。女人掩了脸,不看父亲,径直往窑里走去。
“给我站住!”父亲大喊了一声,女人吓了一跳,尿盆“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说,究竟是咋回事?!”父亲一把抓住了女人的领口,几乎把她提了起来。父亲青筋暴突,怒目圆瞪。
“你管我咧……”女人脸上早就是泪水了,清汪汪地往下淌。“我爱跟谁就跟谁,你管了白天的事还管人家晚上睡觉的事情了!”桂花说。
“啪——”父亲给了她一巴掌。巴掌声音很响亮,在山谷中回响着。血顺着她的嘴唇流了下来。女人的脸上是哀怨的笑,那张曾经熟悉曾经可爱曾经让他着迷的脸几乎变形了,她就那样凄楚地看着他。泪水像屋檐下的水滴掉了下来,滴在尘土上,砸出一圈圈烟雾来。
“你为啥要这样啊?”父亲问。
“因为我讨厌你!”女人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跑进了屋里,门“哐当”一声又关上了。屋里传来压抑而凄楚的哭声。
秋天的一场大雾弥漫在山沟,到处一片朦胧的景象。平日里司空见惯的东西突然变得有些神秘,欲遮还羞的样子。河滩里湿气很重,每个人的眼睫毛上都挂着几粒亮晶晶的露珠。一些被水淹过的土地上积满泥浆,蟋蟀浑身湿漉漉的在地上跳跃,展示一种令人感动的生命力。山上的灌木丛上沾满了秋霜,草地上到处是水滴,一会儿就把人的脚弄湿了。南瓜像往出渗水一样,火红的颜色在草丛里非常耀眼,于是往往便成了野兽的猎物,被啃得惨不忍睹。玉米包皮上也衔着露珠,抖一下滴答成串,衣服便全湿了。太阳出来了,露珠在苦菜的叶子上颤抖着,最后努力一跃,跌了下来。
队上在分粮食。分粮食的时候各家拿着章子在排队,弯弯曲曲的像一条蛇,去得晚了要很长时间才能分到。章子就是各家户主的姓名印,有石头的,也有塑料的。队长薛大毛的章子是用有机玻璃做成的,像水晶一样透明,装在一个黑色的盒子里,样子很牛气。父亲的章子是木头做的,是他自己用刀子刻成的。这样的章子不用花钱,父亲给村里的几户人家都刻了这样的章子。分粮食的时候会计根据工分本上的出勤多少给各家分配,领到粮食的人需要用章子在工分本上按一下,作为凭证。每年这样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一般是夏秋两季各一次。分粮食前大家其实都很清楚自己能够分到多少,但是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总希望分到手的粮食会多一些。
金灿灿的玉米堆成了山,父亲就站在山顶上给大家分粮食,大小均等,不偏三向四。玉米装起来根据工分算出的比例在磅秤上称,每家每户都有份,只是重量不同。有的人家劳力多,口袋堆了一大堆,像一座城堡,让人羡慕。有的人家没有劳力,一个麻袋都装不满。
我家因为劳力多,每年分的粮食基本上够吃了。每次分的粮食都是小叔和母亲弄回去的。小叔很有力气,背上背一麻袋,还在腰里夹一袋子。父亲分完了粮食回到家里,拿过工分本算了一下,发现有些不对劲。按说我们家是分不了这么多的。父亲又让小叔复算了几遍,确实多出来几十斤,于是就把工分本拿回去让会计又算了一遍。没错,是多了几十斤!父亲找到薛大毛,退掉了多分的粮食。大毛心里是知道的,本来准备抓父亲一点把柄,没想到自己占了下风。
父亲和薛大毛的关系因为“桂花事件”而变得非常复杂,甚至有些难堪了。白天上工的时候他们都是村子的领导,共同安排生产队劳动。放工后两个男人面对时就有些尴尬。桂花的公然背叛让父亲怒火万丈。父亲几次去找她,希望能得到合理的解释,结果都吃了闭门羹。父亲于是把满腔的愤怒发泄在薛大毛的身上。大毛毕竟上了年纪,不是父亲的对手,血气方刚的父亲一拳就将他打倒在地。大毛刚站起来,又被他一拳打趴下了。父亲看不起这个老乡。当初收留他的时候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现在张狂得忘乎所以,开始骑在父亲的头上拉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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