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能容忍,不能。
挨了父亲的拳头后薛大毛有所收敛,表面上他对父亲毕恭毕敬,做什么事情都先请示再汇报。对大毛,父亲都有些懒得理他了。
最让薛大毛头疼的是儿子拴狗和儿媳妇凤凤的事情。拴狗喜欢凤凤纯粹是一厢情愿,小两口几乎天天吵架。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凤凤不让拴狗碰,晚上从来不脱衣服睡。拴狗好言相劝,希望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感动凤凤,可是一天天过去了,这个女人还是不让碰,拴狗就忍不住了,在父母的怂恿下,便把媳妇强Jian了。媳妇哭着跑到公社,把拴狗侮辱革命样板戏的事情给领导汇报了,公社来了人,把拴狗带走了。拴狗的民办教师也撤了。
拴狗离开学校后,梁家河调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教师。这个教师姓胡,长相很凶,有个外号叫“胡宗南”,就是土匪的意思。胡宗南军队一九四七年进攻延安,一路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在当地老百姓中留下很深的影响。胡老师上课的第一天大家便领教了他的厉害:叫起立后他不让学生坐下,而是让每个人都把手放在桌子上,然后用小竹板挨着打。小竹板打得很疼,一些女孩就哭了起来。胡老师大喊一声:“不许哭!谁哭就再打谁!”这样就没人再敢哭了。上课的时候回答不上来问题也要挨打,校园劳动时干活不好也要挨打,我们被打怕了。后来每天早晨班长喊 “起立”,教室里的人都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山里的人都盼孩子能有出息,巴不得老师管得严一些。拴狗那是放羊哩,没本事管孩子,因此对胡老师家长们非但不生气,还争着请胡老师吃饭。胡老师很高兴,打得就更狠、更起劲了。记得有一次我在黑板上算题,因为写字速度慢,他踢了我一脚,我一躲,老师脚上的布鞋便飞了出去,掉在了河里。胡老师恼羞成怒,拿了一根戳火棍就在我头上敲。我的头上很快就隆起一股一股的血包,血顺着头发流了出来。回到家里奶奶看见了,哭着给我包扎了,然后拉着我去找胡老师,把老师狠狠地骂了一顿。胡老师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天男孩子喜欢耍水,胡老师看见了便收了我们的衣服,让我们在村里站成一排,赤身祼体。社员们放工回来了,“嘻嘻哈哈”地笑,我们羞得捂了那里低下头。有些大一点的男孩学抽烟,胡老师把他们的衣服脱了,用毛笔在身上画了很多烟圈,嘴上也是吞云吐雾的样子。村里的人都笑弯了腰,夸胡老师管学生有办法。同学们深受其害,大一些的孩子放学后聚在一起商量对策。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们把一盆泔水放在门脑上,泔水里倒上了墨汁,老师一开门泔水就浇了下来,弄得他跟落汤鸡似的,黑不溜秋的样子很滑稽。我们哈哈大笑,趁着老师还没缓过气,一下子就跑到山上去了,一天不敢回去。有的同学还把一种咬人的草放在讲台的桌子里,老师手伸进去就被蜇得叫了起来。后来他也知道我们对他不满,骂我们是一群小土匪,比胡宗南还厉害!
那时候村里搞备战备荒,“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公社要求梁家河组织社员挖地道。父亲和薛大毛各带领一组社员,从前梁家河开始往后梁家河挖。地道的出口选在悬崖峭壁上,那地方有老百姓当年为逃避胡宗南时挖下的一些山洞,父亲就从那地方一直往进挖,遇到石头就拐弯。地道越挖越深,挖出来的新鲜黄土在半坡上堆成了巨大的扇形,孩子们从上面跳下去,忽地一下就到了沟底。黄土松软得很,坐在上面很舒服。后来,地道便从山峁的另一方出来了,接着又从那边往进挖。至于这些地道究竟有什么用,都说是打仗的时候老百姓用来藏身的。大家看过电影《地道战》,因此对地道都充满了信心。地道修成了,我们几个孩子拿着火把就进去了,走了一段又折了出来,因为越走越害怕,怕出不来了。后来大毛让把几个地道口设在社员家里的锅台下,说这样敌人就找不着了。
地道修成了,公社要求各村进行演习。天黑的时候警报拉响了,社员们真的像大难来临似的纷纷钻进了地道,有的人还拿着锅碗瓢盆,准备做长期的斗争。有的人牵着羊,赶着猪,大家都在盲目地往进赶,谁也不知道要在里面待多长时间。于是人满为患,人在里面呼吸都成了问题,父亲于是赶快组织青壮劳力把大家救了出来。后来,地道便再也没有被派上用场,除了孩子们偶然捉迷藏,没有人会想起它。记得有一次我们捉迷藏走了进去,地道的出口全是牛粪,再往里走便越来越潮湿,在一个转弯的地方竟然发现了一条色彩斑斓的蛇。那蛇吐着红色的信子,头仰得很高,要不是我们举着火把,它就会扑过来。我们吓得赶紧跑了出来,父亲知道后便封了那个出口,严禁我们再进入。后来我有几次在睡梦中都被吓醒,我梦见那条大蛇向我扑了过来,然后缠在我的身上,张开血盆大口将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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