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渡领着秦风到了他家,无人渡家居朴素,住的是一间普通的农村平房,门前晒了两排鱼干,无人渡把竹篓里的鱼倒进水井旁的盆子里,吩咐他的老婆把鱼杀好了今晚下菜。
两人在客厅里斟茶畅谈。秦风先跟无人渡说自己参加进士考试的始末缘由,并告诉他是如何深爱如霜,如何为了寻找如霜而费劲,说到“反孔精英”这一段,无人渡听罢拍手直呼痛快,赞许秦风干得好!可见无人渡对孔子也不是很友善。
接着,无人渡也跟秦风谈起了他年轻时候的往事。秦风这才知道原来无人渡早年也去参加过科举考试,然而却也没有考中,终于还是只能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渔夫。
大约是在十五年前,无人渡还是个年轻气胜的小伙子。当时他与本村的一位名叫叶青青姑娘相爱,无人渡家境贫寒,跟随父亲打鱼过日子。叶青青父亲是商人,在村子里也算是有钱有势,叶青青的父母看不起无人渡这个穷小子,禁止女儿与他来往。无人渡曾经要同叶青青私奔,无奈的是叶青青不愿意抛弃她的父母,没有答应无人渡。后来无人渡抱着一丝希望去向叶家求亲,叶青青父母不但一口拒绝了,还对无人渡进行蔑视和侮辱,劝无人渡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他们的女儿嫁鸡嫁狗都不会嫁给一个打鱼的。无人渡受到巨大的打击,从此在家刻苦读书,发奋要考取状元,改变自己出身渔夫的低微地位,从而可以娶到叶青青为妻。经过三年的在家苦读,无人渡就进省城参加乡试。临行前,叶青青在晚河替他送别,并给了他进京的盘缠,并说会一直等无人渡回来娶她。结果天不遂人愿,无人渡才读了三年书,基础不够扎实,自然没有考中,从省城回来的时候看见叶青青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心灰意冷,随随便便就娶了本村另一位不合心意的姑娘做老婆,生活过得落魄潦倒。
无人渡对秦风说,“这科举考试对读书人的要求过高了,考的内容太广,太泛,所需要记的实在太多了。没有十年八载的寒窗苦读是很难以考得好成绩的,对于没有从小就接受诗书熏陶的我来说难度实在是太大了点。”
“吴兄你说得对,这科举考试老考一些死记硬背的东西,一考定终身。经过王安石变法之后,变得实际了一点,可后来司马光这老古董一上台马上又变了回去,把我们这些读书人玩来玩去,当猴子一样戏耍,娘娘个腔的!”无人渡的话引起了秦风的共鸣,秦风愤愤不平,恨不得学唐朝的郑覃和李德裕上书皇帝废科举。
无人渡轻声地叹气,眼里流露出的是木然的无奈。
两人的谈话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秦风发觉无人渡的遭遇竟然和王七的悲剧出奇地相似,只不过是王七中了状元,无人渡没有中而已。秦风想,假如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又将如何对待呢?他认为王七应该以死徇情才值得称道,生不能结发,死也应该相随,王七不应该变心另娶她人;而叶青青不该先嫁于他人而有负于无人渡,她应该抛弃一切地跟无人渡去私奔才值得赞赏。现实之中难道真的就没有矢志不渝的永恒爱情么?他又想起了《西厢记》里的张珙和崔莺莺,这世上难道穷人没有中状元,爱情就一定得不到完美的结局么?
等到谈完话,太阳已经西坠,无人渡留秦风在他的家宿一晚。秦风见天色已晚,夜间不宜赶路,就打算在无人渡家留宿,明早再继续赶路。
吃过了晚饭,无人渡安排秦风睡在他的书房里。秦风到了无人渡书房,环顾了一下书房的摆设,忽地听见淅沥淅沥的下雨声,转头向窗外望去,窗外竟然下起了小雨。走到窗边去看窗外的小雨,密密麻麻的雨丝如千丝万缕的思念,雨水贱到秦风的脸上,他感到一阵清凉,一直凉透他的内心深处。这是秋雨!他猛然想起如霜临别时留给他的那首仿李商隐的七绝:“汴京秋雨密如丝”,如霜你到底在哪里呢?秦风这样对着窗户痴痴地发呆。
现在的汴京应该也一样下着秋雨吧?可是为什么在开封又见不到如霜呢?难道如霜是在欺骗秦风,自洛河一别就永远不再见他了么?他不敢往坏处想,他相信如霜没有欺骗他,而他对如霜的心始终不会改变,对她的思念反而越发强烈起来,因思念而有所触动,随口自吟出一首五律来:
飘雨相思风雨夕之所作
秋窗风雨夕,秋雨密如丝。
风剪烛花暗,雨流泪滴迟。
烛残风愈急,泪竭人尤痴。
都道相思苦,谁明宋玉悲?
吟罢低眉细品这首诗,觉得虽然诗的用字简单,却牵扯到了三个重要的女人,意义还是比较深刻,就想记录在本子里将来好选入诗集出版。见桌面有笔墨,立刻就把刚才所吟的诗写进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里。记好之后,又见桌上有水墨画的颜料,一时兴起就想画画,但是画什么好呢?秦风皱眉思索,猛然惊喜道:“有了,就为我刚才所吟的诗作一幅画!”
秦风自己调色,自己磨墨,手忙脚乱的好一阵子,一幅《秋窗风雨夕图》终于完成了,只见画上:迷茫的晚河,烟雾缭绕,斜风细雨,秦楼孤立,临河的一扇窗前,伊人从窗内望来,几乎要望穿秋水。
作好画,立即又把刚刚作的诗《飘雨相思风雨夕之所作》题了上去,拿出随身携带的家伙——他的大印盖在诗题末尾。放下笔后,自己看了两看这幅画,觉得画得还算不错,颇有八大山人豪放洒脱的风采。
画完画后,秦风去翻无人渡的书架,书架上藏有不少古典文献,随手拿出一本来看,见是《玉台新咏》。他在童年的时候背诵过这本古乐府诗集《玉台新咏》,而他那时候的确很喜欢这本诗集。但是年代已久远,里面的诗句大多已经忘记,现在重遇旧书就仿佛是遇上了旧情人,兴趣不减当年。看书就仿佛是去交女朋友,当一个人第一眼看上一本书后,就会爱不释手,这和看上一个人的感觉基本相同。你看这本书这段时间好比是恋爱的过程,等到你看完这本书的时候,你就可以像甩一个女朋友一样丢弃它。当然,每个人看书的方式会有所不同,有的人喜欢细细品味,尽情享受恋爱的美妙感觉;有的人喜欢胡乱地翻几下就了事,就好像是薄情郎、负心汉那样“始乱之,终弃之”秦风并不是薄情郎负心汉,所以会对以前曾经喜爱过的书旧情复燃。尽管薄情郎负心汉会嘲笑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是好人是可以看回头书的。
秦风翻到第一卷的《孔雀东南飞》这一篇,不禁不由地吟诵起来,读了一遍之后,发现诗里描写的又是一场爱情悲剧故事。看到这里,他越发感伤起来,难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永恒爱情永远只能是诗歌里的美好愿望,永远都无法发生在现实里么?他这时候又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天里连续遇见三场可歌可泣的动人爱情悲剧故事,怀疑是不是丘比特的箭射完了,导致这么多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也担忧了起来,假如丘比特真的没有箭可以射的话,那他和如霜岂不是也将要成为两只苦命鸳鸯,无法长相厮守?但马上他又自我安慰起来,就算丘比特他的箭射完了,他应该也看过《三国演义》,可以效法诸葛亮去草船借箭。如果丘比特借不到箭,那他就甭再当爱神了,应该去找它的老同行月老学牵红线。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第一章(2)
看罢《孔雀东南飞》之后,灵感上来,秦风决定写一篇五言长篇乐府,题为《大鹏扶摇飞》,当作是《孔雀东南飞》的姐妹篇,有大鹏与孔雀并翼齐飞之意。这首诗是以王七与风雨夕的故事作为总的线索,再结合无人渡给自己讲述的他和叶青青两人的事迹,取其中具体的细节方面,糅合在王七与风雨夕的故事里,并按照自己的主观意愿修改了结局。构思好了整首诗的故事情节之后,就开始措辞炼句,写写停停,一直写到三更,才写了一半,又遇到了瓶颈,把身子向后往椅子一倒,闭目思索,却听得隔壁间里传来了无人渡和他老婆的对话:
“你怎么随随便便地就把一个陌生人带回家来了?还给他饭吃,给他房住,你以为咱们家是慈善机构啊!”
“妇道人家懂什么,我看见这个人才貌都不是泛泛之辈,结识了他,将来肯定不会吃亏,说不定还可以捞到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他发达了能送一麻袋钱给你么?”
“这倒不大可能!”
“那就是了,他吃我们家的饭,住我们家的房,难道就给他白吃白住么?”
“你就不要那么死心眼,吃一顿饭住一晚上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天他就会走的!”
“一顿饭也是米呀,你看你一天能打多少鱼?能赚几个钱?你以为你是阔老啊?你能让人吃几顿饭啊?”
“我……”
无人渡没有再反驳,他老婆一个人在絮絮叨叨,不久就没有了声音。
秦风听得他们的对话,想无人渡这个人还算不错,不会像一般农村人士小气抠门,而他老婆是农村妇女,有这种小农意识也是情有可原。秦风以君子之腹度妇人之心,发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他继续写诗,写到将近四更天的时候,眼看就快写完了,眼睛却实在困得不行,往木板床上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多,也没有人来叫他起床吃早饭。秦风睡饱了精神,起床后又把诗剩下的最后一点一口气写完,终于成就了一篇可歌可泣优美动人的爱情长诗,乃是:
大鹏扶摇飞
大鹏扶摇飞,九万里旋回。
栖溪山水秀,山下村栖溪。村中风氏女,自名为雨夕。冰肌凝玉脂,秾华若桃李。姽婳婀娜姿,绰约多才艺:十三晓诗书,十四能咏絮。十五通琴棋,十六善歌舞。十七精织缕,名闻乡邻里。公子皆倾慕,才俊多痴迷。雨夕本无郎,缘道不如意。身无双彩翼,何处觅灵犀?
西山坠玉兔,东隅出金乌。芳草沁晨露,浣女捣衣服。雨夕浣衣归,村边行小路。忽闻唱歌声,愉愉悦耳音。歌停飞鸟隐,歌起拨浪痕。雨夕寻山望,不见唱歌人:谁家有情郎,歌语传情深?
日晖黄昏意,霞彩九霄雯。栖溪山道上,雨夕采野芹。山歌声又起,声声渐渐近。颔首望山道,天梯耸入云。歌者从山下,犹若砍柴人。肩挑一担柴,身着青褂衿。年少貌英俊,或为读书生。
雨夕提篮起,移步与相迎。歌者见雨夕,停步与目成。疑是天仙女,秋水暗传情。佁然神无主,莫道不倾城。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栖溪。山道中偶遇,或恐可相识。”
“家住晚河西,此去二三里。若得君相识,荣幸恐至极。”
“君是何姓名?妾名风雨夕。望君似书生,何致砍柴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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