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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清满庭芳 > 第六章

第六章

喜儿一边说着,一边向她眨了眨眼睛,一副对自己的预言信心满满的样子。

两人这段日子里相处下来,宝珍已经逐渐摸透了喜儿不拘小节和言谈突兀的脾气。虽然一开始她还很难适应,但后来也就渐渐地习惯了。

宝珍听罢,正想要开口回话,却见帘子外有人影微微晃动,不禁连忙横了喜儿一眼,示意她噤声。

喜儿见她神情严肃,有些茫然,继而,跟着扭头向自己身后一看,纳闷道:“怎么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人影就突然一闪,突然消失不见了。

喜儿连忙一把掀起帘子,一股湿寒之气扑面而来,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周围除了来回巡视的侍卫们,并没有再看见其他人。

喜儿深深地望了宝珍一眼,小声道:“刚才那是什么人啊?”

宝珍默默摇头,手指不自觉地拨着手炉的盖子,一时间完全想不到有什么人会特意过来探听自己的言谈。

喜儿见她半天没说话,也怕自己又会多嘴瞎说,便连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我就不多打扰了。你早点休息吧。”

“嗯。”宝珍随意地应了一声,心里显然还在在意刚才的那个人影。左思右想,终究还是摇摇头作罢,小心翼翼地躺下休息。

***

很快进入了十一月中旬,康熙的出巡队伍终于顺利返回京城。此时,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为整个紫禁城一层厚厚的玉屑,静静地反­射­着柔和的光芒。

回宫后,宝珍被钱嬷嬷单独安排在了一间耳室养伤。她的肩伤好了将近大半,只是,还不能做举手摆臂这样的动作。所以,暂时还不能去书房奉茶。

这天,趁着王太医来给自己看病的时候,宝珍询问过他,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活动自如。

王太医闻言,口中淡淡道:“依姑娘的病情来看,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之后,右肩和右臂基本可以活动自如。”说完,他将一盒红­色­的小圆盒子放在桌上,接着道:“这是老夫自行调配的通经活络膏,姑娘,往后每天早晚各在伤处涂敷一次,也可以帮助你尽快恢复。”

宝珍接过药盒,点头感激道:“多谢太医。”

王太医闻言,点一点头,又叮嘱了她几句“不要受凉风”“休息时千万记住要向左边侧躺”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他前脚刚一走,后脚紧跟着就来有人掀起帘子进来。春双和巧儿紧跟着进来,见着倚在榻上的宝珍,忙道:“宝珍,你没事儿吧?”

宝珍见是她们俩,客气道:“我没事儿,已经都快好了。”

春双早已耳闻,宝珍这次受伤的原因,于是,方才特意冒着被嬷嬷训斥的风险,偷偷带着巧儿过来探望她。

春双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发现仅仅两个月未见,宝珍好像清丽了不少,于是,发出低低的笑声道:“嗯,妹妹的气­色­看起来倒是不错,红润润的。整个人也好像圆润了些。”

宝珍闻言,跟着含笑道:“天天不是窝在车上就是在床上,我想不长­肉­都难。”

巧儿闻言,也拉着宝珍亲热的说了一阵子话,虽然平时她不若春双那般能说会道,但是寒暄几句,还算过得去。

宝珍心知,她们二人这次过来是有意而为之。所以,自己一直陪着客气的微笑,只听不说。

过了片刻,紫雁挑帘进来:“呦,你们两个来到可真早。”说完,她又看向一边的宝珍,笑盈盈道:“我给你带了粥,你趁热吃点吧。”

宝珍见她,心头一轻,微笑道:“紫雁姐,真是麻烦你了。”

紫雁闻言,淡淡横她一眼,笑道:“跟我还用说这样的客气话?真是的。”

春双闻此,水灵灵的眼睛闪了闪,暗暗责怪自己来得太匆忙,要不也带点东西过来多好。眼下,自己跟紫雁这么一比,倒显得有点没诚意了。于是,没过多一会儿,便随便寻了个理由带着巧儿告辞了。

待见她们走远,紫雁方才重新挨着宝珍坐下,轻声问道:“她们俩又来找你问东问西了?”

宝珍淡淡一笑道:“放心,我一直没怎么开口,她们也没问到什么。”

紫雁闻言,轻叹一口气道:“我以前没发现,春双那丫头是一个多话的人,可没想到,她要是想打听什么,话多的,倒是比谁都让人觉得头疼!”

紫雁一边说,一边露出嫌恶之­色­,好在,她及时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让宝珍心烦,便跟着错开话题,问起了她的伤势情况。

宝珍便将王太医刚才说过的话,大致和她重复了一遍。

紫雁听罢,不觉眉间紧了两寸,沉声道:“居然还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好。那书房那边的差事,你岂不是要耽误了。”

宝珍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神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紫雁微叹一声,不由喃喃自语:“这样一来,孙公公他们肯定会找人来代替你的。万一,找来的又是像春桃那样的女子。到时候,等你好了,想要再回太子的身边可就难了。”

宝珍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她自己不是没想过。如果,真的失去了奉茶这份差事,她无疑又要从低做起。于是,她便语气坦诚道:“身为奴婢,本来就是落叶柳絮随风摆,压根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紫雁闻言,神­色­间就有了几份担忧,低声道:“其实,你没了这份差事也不算难堪,大不了咱们再做之前的杂役,日子也是一样的过。可是,我最担心的是那些之前对你传谣言的人,会不会趁着你失势的时候,难为欺负你。”

“唉,也许是我多想了,不过,这宫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咱们还是多想些的好。”紫雁说到这里,拉了拉宝珍衣袖,故意压低声音道:“怎么说,你也是十四阿哥的救命恩人,一般人不敢轻易放肆的。”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跟着一个小宫女掀帘进来。紫雁被来人吓了一跳,打量着她,起身问道:“你找谁呀?”

这个小宫女看起来年纪不大,矮矮胖胖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便立刻停在倚在榻上的宝珍身上,温和道:“请问,您是宝珍姑娘吗?”

宝珍点了点头。

小宫女闻此,赶紧上前两步,屈膝笑道:“宝珍姑娘好,奴婢是奉我家主子之命,特来接您过去受赏的。”

“这..请问您家主子是?”宝珍不解地问道。

“回姑娘的话,我家主子就是德妃娘娘。”

第二十四章 因祸得福(下)

不到半柱香时分,宝珍随着几名宫女来到景仁宫准备拜见德妃。没想到的是,觐见之前,宫女们先是带她下去梳头更衣,后来,还特意给她绞脸擦了胭脂。

宝珍见状,心里一凛,好半天也没想明白,德妃娘娘为何要如此地大费周章召见一个宫女。于是,她凝眸向镜,只见,镜中的自己,因着胭脂的淡淡红晕,显得气­色­转佳,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收拾妥当之后,小宫女见此,则在旁边扶她起来道:“好了,姑娘,咱们该去觐见万岁爷和娘娘了。”

万岁爷?宝珍闻言,心里一个咯噔。没想到,今天自己还有机会见到康熙皇帝!不由得一阵紧张和不安,暗暗地地深吸了口气。

更衣的耳室离正殿并不算太远,大概一百米多左右,宝珍在路上一直微微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走路,临到门口时,那名宫女忙过来替她抚了抚衣摆,又整了整衣领。跟着,面带微笑道:“姑娘,请在这里静候片刻,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宝珍连忙微微屈膝,回道:“有劳了。”

小宫女匆匆进屋,过了片刻,便又重新出来掀起帘子,含笑道:“姑娘请进吧。”

宝珍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去,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方才走了三步,便俯身叩头道:“奴婢给万岁爷请安,给德妃娘娘请安。”

厅堂中,正中央的香炉内升起了一缕青烟缭绕,熏染的满室皆是檀香之气。自己的对面,康熙正和德妃并肩品茶,一副恩爱的模样,而十四阿哥独自坐在一旁,目光瞟向前来行礼的宝珍,坐姿立马笔挺了不少。

此时,德妃怡然一笑,倾身在康熙的耳边悄声道:“皇上,她就是围猎时受伤的那名婢女,现在太子的身边当差。”

康熙闻言,淡淡道:“免礼吧,你站起来回话。”

“谢皇上。”宝珍应声而起,紧张的鼻翼上多了点点汗水,

德妃今天的打扮很讲究,一身芙蓉­色­的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小袄,上面的边角处无规则的缝制上白­色­的雪狸绒毛,腰间的彩链上更是或串或镶或嵌着许多­精­美宝石,打眼看去光艳如流霞,自有一派皇室的奢华妩媚之美。

“抬起头来说话。”德妃细细打量着宝珍,见她的低头紧张的模样,不禁含笑道:“本宫听王太医说你的肩伤好了大半,不过,瞧你这身子骨儿还是不足的样子,看来还得叫太医们给你好好调理调理才是。”

宝珍听罢,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又再次福身行礼,微微吸了口气。

德妃见了,按着袖口,和颜悦­色­道:“怎么又跪下了?快起来吧,皇上刚才已经免了你的礼了。所以,不必这样诚惶诚恐的。”

这会,康熙正靠在软枕上,抬眼看向缓缓起身的宝珍。这个小姑娘,目光清澈,面相还生­嫩­的很,年纪应该也就是和胤祯差不多大。于是,看向德妃开口道:“居然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难得她能在危急之时,忠心护主。看来,朕今天要好好奖赏她一番。”

德妃笑得亲切,“皇上说的是。”随即,又望向宝珍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有的话可以先说出来。”

宝珍闻言,心里登时一颤,她当然有想要的,那就是出宫回家。不过,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是一种危险的行为。真金白银也许可以求,但是自由,并不会德妃愿意听见的回答。

宝珍微微抬眸,只见,德妃的面上还淡淡地保持着柔和的微笑,但这抹笑容却没能渗透到她的眼睛里去。很明显,她明亮的眸子里,始终带着一种审视与评估的复杂目光来打量自己的。

宝珍深知,这会自己是不能冒险的,于是,偷偷在心底叹了口气,算了。跟着,她谦卑地躬着身子,语气透着凝重与小心翼翼道:“服侍保护主子是奴婢的本分,也是应当的。所以,奴婢不求任何的赏赐。”

果然,德妃对她这番回答很满意,暗道:果然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说话得体,举止礼貌,倒是比其他的小宫女感觉沉稳多了。

此时,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的胤祯,听到这里,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舒展的表情,好像有了什么想法。于是,突然起身拱手道:“皇阿玛,儿臣想话要说。”

康熙闻言一笑:“你又想凑什么热闹?”

胤祯猛地抬头打量了宝珍一眼,很快又重新垂下了眼帘道:“皇阿玛,儿臣想留她在景仁宫。”

德妃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讶­色­,扭头看向胤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话。刚想开口,旁边的康熙已经以不解的语气低低地“嗯?”了一声,不过,他的嘴角淡淡地向上勾着,似乎对儿子的话很好奇。

宝珍眼皮子突然一跳,完全不知道,这位十四阿哥又想出来什么新花样。

德妃故意笑道:“十四阿哥,你的身边又不缺人手伺候,再说,这姑娘又不是咱们宫里的人?”

胤祯闻言,连连摇头,觉得额娘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康熙扫了一眼胤祯,脸上露出笑容道:“胤祯,你说说,为什么要留下她啊?”

“因为..因为她厉害,胆子也大,而且,还会教养画眉。总之,她就是别人强,一个能抵得上十个!”

“哈。”康熙听罢,不禁龙颜大悦,笑指着站在中央的宝珍,“朕真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多的本事呢。”

宝珍闻言,微笑的嘴­唇­带着有点生硬的弧度,暗道:早知道会这样,自己还不如开口要些讨赏好了。

这会,德妃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嘴角微翕,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接过,不料又被康熙给抢了先道:“好,朕依你。找个胆子大的看着你,倒是也让你额娘跟着省心了。”

啊?德妃闻言,连忙以目光相询康熙,宝珍毕竟是毓庆宫中的人,此事,怎么也要和太子打一声招呼才行。不过,康熙却并没有把这个当回事儿,不过,就是自己赏给儿子一个宫女,还有什么要商量的。

胤祯闻言,脸上又抑制不住的自得之­色­,冲着宝珍道:“往后,你就跟着我吧。”

宝珍的神­色­尴尬,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大声道:“喳,奴婢谢十四阿哥抬举!”

第二十五章

按说若是依着,十四阿哥的意思,宝珍应该随着他一道回到东六所。不过,德妃却决定先把她留给了身边的芳姑姑照顾,等她养好肩伤之后再做安排。

胤祯闻言,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让她留在自己额娘的身边,往后过来请安的时候,正好可以常常见到。于是,他深深瞥了眼站立一旁的宝珍,轻咳了一声,开口道:“你好好养伤,这里的人都会好好待你的。”

宝珍回了一个标准的福礼,“奴婢谢十四阿哥照拂。”

德妃闻言,抬头望了望自己的儿子,又望了望微微垂眸的宝珍。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随即又觉得有些突兀,胤祯今年不过才十岁而已......但是当她,待见胤祯的目光里含着的笑意.....不禁对自己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虽然没有讨赏,宝珍还是得到了足足一百两的赏银。花白白地银锭子,整齐并排地放在漆盘之上,让她心中顿时涌上来一个念头,就是要尽可能快的把这笔钱拿去给宫外的家人,免得她们再继续过那种清贫的日子。

景仁宫现今的主位是德妃娘娘,而她如今现居在“颐和轩”,虽也算不上是个大院子,但五间正房,加上东西两边的厢房,也足有十多间的屋子。而宝珍因为身子有伤,所以,暂时要同芳姑姑一起居住在东边的厢房,芳姑姑倒也和善,将内室的橱绣暖阁拨给了她。

芳姑姑的脸上略施粉脂,腰身挺得笔直,显得很­精­神,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六岁。她的­性­格柔和,办起事情的时候,沉稳老练,一直以来都是德妃身边的得力人儿。这会,她见宝珍来得匆忙,随身的东西都没有带来,便特意吩咐了两个小宫女陪着她回毓庆宫收拾整理一下。

宝珍正好想寻个理由回去一趟,毕竟,自己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掉,心里头还真舍不得紫雁。

许是,因为带着生面孔回来,钱嬷嬷亲自从后围房迎了出来,她看了看宝珍,又看了看那两个小宫女,见她们身上的打扮不俗,便眯着眼睛道:“宝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宝珍只得实话实说,钱嬷嬷听罢,一脸诧异的表情,点了点头道:“那快去吧,别耽误了太久,你身子还没好利索。”

宝珍的东西并不多,却还是收拾了好一会儿,本来是想要等等紫雁,可惜,时间不多,最后也就只能作罢。

当天下午,芳姑姑按例要去服侍德妃娘娘,而宝珍则一个人留在厢房休息。不远处的方桌上放着刚温好的汤药,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宝珍只喝了一半就搁下了。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今天发生的事情也太快了。眨眼的功夫,就从毓庆宫到了这里。新的环境新的规矩,一切好像又要从头开始,而且,德妃娘娘并不是个容易伺候的主子,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她可能比太子胤礽更加地难以捉摸。

须臾,当差回来的芳姑姑回来,她进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过来看看。

宝珍忙起身上前行了礼。

芳姑姑亲手把她搀了起来,温和道:“姑娘身子还不好,私底下咱们先就免了这些吧。”说完,携着她的手,一同往榻上缓缓坐下。

芳姑姑跟着开口寒暄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宝珍微微垂眸:“奴婢,今年十三岁。”

芳姑姑含笑道:“嗯,你长得看起来倒是比同龄的孩子小。”说完,她的余光落在桌上的瓷碗,跟着起身道:“明儿一早,有人过来给你送换洗的衣服和鞋子。”

“姑姑,请等一下。”宝珍理顺了一下思绪,开口道:“奴婢初来乍到,往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姑姑您多提点,多费心。所以....这点小小心意,还请您不要嫌弃。”

宝珍之前,特意挑了一个自己认为绣得最好的荷包,然后,又往里面填满了银两,想要稍微“讨好”一下这位芳姑姑。

谁知,芳姑姑笑着摇摇头,并没有抬手接下荷包,只是微笑道:“姑娘不必客气。时候不早了,姑娘喝完药,就早点休息吧。”

宝珍闻言,略显尴尬地收回了手,微红着脸将她送了出去。

之后的几天,十四阿哥果然寻机来看了宝珍两次,他虽然年纪不大,人情世故还是懂得一些的。所以,他既想让额娘身边的人知道自己关心宝珍,但又不想表现的太过于明显,失了身份。

也许是因为害臊没经验,一来二去间,十四阿哥的那点小小心思,全让德妃给看了个明白。

德妃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子。心中顿时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的心头­肉­终于要长大了,忧的是,那么多的优秀女子,他却偏偏看中的是一个小宫女。

虽说,德妃对宝珍的印象不错,但是,依她的卑微身份来说,哪怕是给十四阿哥做一个侍妾都是不够资格的。

芳姑姑跟了德妃将近二十年,很显然,早已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能猜得出她的心事。不过,她深知,德妃平时最不喜欢那种自作聪明的人,所以,明明她什么都明白,偏偏要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等着主子问一句,自己便安安分分地答一句。

这天晚上,德妃斜靠在软枕上休息,就突然又说起了宝珍的伤情,还问了问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话。

芳姑姑恭敬地作答,将太医来时说过的话,几乎完整地重复了一遍。

德妃听罢,微微点头,跟着收了笑意一本正经的看向她道:“芳仪,你觉着那个孩子怎么样?”

芳姑姑淡淡笑道:“奴婢觉得,宝珍那孩子挺懂事的,话也不多,平常一点就透,倒是个慢慢培养的好苗子。”

德妃闻言,挑一挑眉道:“你这么肯定?”

芳姑姑朝着德妃点了点头,含笑道:“娘娘,您知道这宫中从来不缺漂亮能­干­的好姑娘,可是,想要一个身家清白­干­净,有无任何背景和根基的孩子,就不那么容易了。”

德妃似乎对她的话,很感兴趣的样子:“你查过?她没有背景吗?”

“在宫里她倒是真的没什么根基,虽然曾经在太子身边当过差,但也是入不得内庭后院的外奴,实在算不上是太子的人。”说到这里,芳姑姑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至于宫外的背景,娘娘若是需要了解,奴婢即刻就派人去查个清楚。”

德妃轻轻一摆手:“马上去查,而且,结果要越快越好。如果真的是­干­­干­净净的孩子,那本宫就直接把她给十四阿哥作陪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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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身世(上)

天­色­晴朗如洗,银装素裹的紫禁城,此时,仿佛像是铺了一层无缝的白纱,折­射­出格外雪亮的光芒。

瓜尔佳氏站在雕花窗前,只看着院外的满地白雪,默不作声。明媚的阳光投上她的脸颊,愈加显得她的妆容点得­精­致。

锦华进来福身给她行了礼,轻声道:“福晋,小郡主睡醒了。”

瓜尔佳氏闻言,盈盈回首,轻声道:“嗯,让嬷嬷把她抱来吧。”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身材微胖的|­乳­母嬷嬷,怀抱着刚刚睡醒的小郡主缓缓进来。“福晋吉祥。”

瓜尔佳氏缓缓转身,扶着锦华的手缓步移到嬷嬷面前,抿着­唇­浅浅微笑道:“婉柔,今天乖不乖啊?”

嬷嬷闻言,笑吟吟向她福了一福,温和道:“回福晋的话,小郡主今儿一直都很乖很听话,从早上起来,就没哭也没闹。”

瓜尔佳氏小心翼翼将小郡主抱入怀中,她的姿势稳妥而娴熟,满含温柔的目光好像能沁出水来。

小郡主的肤­色­粉­嫩­,憨态可爱,小小的五官像极了太子,尤其是眉眼间的轮廓,更是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瓜尔佳氏对她还真是有些捧在手里怕吓着,含到口中怕化了!。至于,太子胤礽虽然和瓜尔佳氏的感情冷淡,但对于这个嫡亲的女儿,却也可以说得上视若珍宝,娇宠万分。正是因为如此,瓜尔佳氏才会相信自己和太子之间的感情,还有转机。

这会,锦华已经撤掉熏香,重烧了暖炉,又吩咐小厨房炖了一小锅什锦蜜汤。

瓜尔佳氏把小郡主轻轻拢在膝上坐下,许是,因为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郡主的小脸上依依含笑,伸手去拨弄着她腕上的明珠手串。

母女二人正亲近着,只见,有宫女拨开重重帘帐,迈着小碎步悄悄地进来。她的手上还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摆着两只玉佩和玉坠子。

“福晋万福。”小宫女一福到底,双手呈上托盘道:“这些是德妃娘娘昨晚赏给小郡主的礼物,请福晋您过目。”

瓜尔佳氏大致地扫了一眼,微微点头道:“嗯,都收好了,回去都放在郡主的屋里。”

小宫女领话而去,瓜尔佳氏跟着把小郡主交给|­乳­母嬷嬷,由她去伺候食用蜜汤。

锦华见此,便知,福晋一定是要有话吩咐,便微微垂首,侯在旁边。

瓜尔佳氏取过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问道:“那个宫女的背景,查了也快大半个月了,怎么还有没什么消息?”

锦华闻言,急忙弯腰:“回福晋的话,并不是奴婢有意耽搁,当真是越查下去水越深。这个叶宝珍的背景,恐怕真的很难判定。”

“你这话怎么讲?”

锦华轻声道:“福晋,叶宝珍的母亲,完全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没有过去?”瓜尔佳氏的眉头皱了一皱:“人活在世,不论好的坏的,怎么可能会没有过去呢?”

瓜尔佳氏低低道:“你派人继续查下去,不管用什么法子,也得给我摸清她的底儿。要知道,她是从毓庆宫中出去的,往后的一言一行,都可能会影响到太子的颜面。还有,德妃娘娘是个心似明镜的女人,如果,这个叶宝珍有什么邪心杂念,必然会让她捉到把柄。到了那时,咱们不但要担上居心叵测的名声,还要,惹得德妃娘娘的误会和猜忌。”

锦华闻言,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表情,接着道:“福晋,她们一家三口昨天夜里突然不见了,奴婢派人将那水车胡同翻了个遍,也没寻着她们的影子。”

***

虽然,已经保持趴睡的姿势睡了大半个月,宝珍也还是依然很难适应。每天睡到半夜都会因为觉得胸闷而憋醒,然后,小心翼翼地翻身而起,用左手揉揉压得麻痹的胸口,好半天才能舒缓如常。

芳姑姑怜她虚体辛苦,便特意派来一个名叫翠云的宫女给她作伴,并且,连带负责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翠云的­性­子安静,年纪比宝珍大两岁,宝珍礼貌地称她一声“翠云姐”,而且,平日里但凡是自己能独立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去麻烦她。

这天午后,宝珍才喝过汤药,外面就突然下起了小雪,她单手抱着枕头,侧靠在榻上望着望着香炉发怔,渐渐地,便觉得生出了几分困意。

刚要阖眼睡着的时候,翠云正捧了新柑,从外面掀起帘子进来了。待见她歪着那里,赶忙柔声道:“姑娘既困了,怎不去床上躺一躺。”

宝珍应声而起,歪头看向她道:“我这样天天躺着也酸得很,还不如坐着舒服些。”

翠云闻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姑娘,也别心急,往后养好了伤,就能和往常一样出去走动了。”

“翠云姐,我不是说了,咱们都是宫女,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

翠云闻言,没吱声,挨在她的身边坐下道:“这是十四阿哥今儿新赏的柑橘,我剥给你吃。”一边说,一边三下两下地就剥好了一个。

宝珍将那个橘子掰成两份,才拈过一瓣要入口,却见又有小宫女进屋,冲着她道:“宝珍姑娘,德妃娘娘要见你。”

宝珍闻言,忙应了一声儿,由着翠云帮她理了理头发,穿好衣裳。

待进到厅堂,宝珍发现除了德妃娘娘,还有芳姑姑站在她的身边,正凑在她的耳边轻声地说着什么。

宝珍福身请安道:“德妃娘娘万福金安。”

德妃闻言,目光悠悠的在她的身上一转,和颜悦­色­道:“起来吧。”

宝珍应声而起,只见,芳姑姑朝着屋里的春香扬了扬颌,春香连忙带着其他的宫女们退了下去。于是,屋中只剩下了她们三人,宝珍颇感有些意外,却依旧垂眸不语。

谁知,德妃伸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温和道:“你坐过来说话。”

宝珍有些意外的愕然,然后福身行礼道:“奴婢不敢。”

德妃安闲笑道:“你不用拘谨,本宫只想问你几句话,你就坐过来吧。”

宝珍诚惶诚恐地坐下去,也不敢坐得太实,只轻轻地搭了一个边儿。

德妃睨她一眼,微微含笑道:“本宫听芳姑姑说,你绣的荷包很特别,所以想亲自看一看。”

宝珍闻言,忙站起身来解下腰间的荷包,递过去道:“奴婢愚笨,手艺不­精­,让娘娘见笑了。”

德妃伸手接过,仔细一瞧,眉毛不禁微微扬起,道:“嗯,这针法确实不常见。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跟家母所学。”宝珍说完这话,眼皮子突然一跳。好端端的,德妃娘娘怎么突然会问起这个。

德妃笑着点了点头,睨视着身边的芳姑姑:“你快去给她寻一套合身的新衣服和鞋子,本宫要带她一起去给太后请安。”

第二十七章 身世(下)

宝珍一怔,似是不能相信,抬眼看向德妃娘娘,犹豫道:“娘娘,这....”此时此刻,她完全猜不透德妃的用意,心里着实觉得有点慌,有点乱。

德妃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芳姑姑在旁继续道:“姑娘,请随我来吧。”

一路随着芳姑姑退下,宝珍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德妃的亲善态度和突然提议,都是完全不合常理之事,这究竟是为何呢?

思来想去,宝珍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冒冒失失的“顺从”,于是,忽地停下脚步,轻轻拉住芳姑姑的衣袖:“姑姑,请等一下。”

芳姑姑展颜轻笑:“姑娘,拜见太后的时辰,可不能随意耽搁。”

宝珍顾不得那么多了,神情认真道:“姑姑,奴婢身份卑微,岂敢如此贸贸然拜见太后,还请姑姑能明示其中的缘由。”

芳姑姑闻言,­唇­边绽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姑娘心细是好事儿,但实在不用如此处处防备。这会,有德妃娘娘带着你一道儿去,姑娘只管放宽了心吧。”

芳姑姑历来嘴严心细,看来,想从她的口里套话是不可能的。宝珍在心里暗叹一声:现正,自己安安静静地随她去了。

宝珍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细心打扮,粉绿­色­的宽襟大袖长袍,图案吉祥讨巧,在领口、和掖襟上面绣着几道彩­色­牙子,在外头还加一件对襟的兔毛坎肩。

一切妥当之后,宝珍盯着铜镜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心神有些恍惚,然而眼波一转,待见芳姑姑含笑的眼睛,微微低下了头。

德妃对宝珍的这身打扮很是满意,随即,便带上她和一并随从赶往宁寿宫。

一路无语,待到宁寿宫之后。德妃方才得知,此时,宜妃也正巧在太后这里闲叙话。

仁宪皇太后虽不是康熙的生母,却深得康熙皇帝的恭顺和尊重。自从,太皇太后去世之后,太后更是成为了康熙尊重的唯一长辈了。所以,纵使一生无儿无女的太后,也能在宫中备受尊崇,甚至有时候,她的懿旨可以与皇帝的谕旨相提并论。

太后仪态安详,眸中依然闪着睿智的­精­光,完全没有因为岁月的沉淀而黯然。此时,坐在她旁边的宜妃,衣饰华贵,整个人就犹如一株盛开的月季,娇艳无伦。

德妃领着宝珍缓缓进殿,两人一前一后,德妃先是屈膝行了一礼,道:“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宜妃眼尖,侧首看见跪于德妃身后的宝珍,微微挑了挑眉。这是个她未曾见过的女子,这会,宝珍已经将满心的不安放到了一边,恭恭敬敬地俯身叩头道:“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给宜妃娘娘请安。”

太后见此,蓦然一笑:“都免礼吧。”他一向比较喜欢德妃这个人,­性­格温顺,知书达礼,虽然出身不高,但却识得大体,进宫伴君这么多年,从未因为争宠而做出半点出格的事情。

虽然,宜妃和德妃同为皇妃,却因为德妃比她略长两岁,所以,先行欠身向她请安问好。

德妃微微含颌:“许久不见了。宜妃妹妹可好?”两人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德妃生辰那天,距今也有快两个月了。

宜妃点点头,温软笑道:“劳烦姐姐挂记,一切都好。”两人陪着太后又说了一小会儿的话,宜妃听出来些话里话外的端倪,便立马寻了个合适的理由回宫。

宜妃走后,太后指了指自己跟前的位置,轻声道:“你过来坐下。”

德妃屈膝行了一礼,缓缓来到太后跟前,恭顺道:“臣妾早该来向太后娘娘请安的,奈何最近身子一直不爽利,怕过来之后失礼于人。所以,臣妾今儿一来是向太后请安,二来也是向您请罪的。”

太后听着这话,心里受用道:“德妃啊,都是一家人,哀家还怎会计较这些虚礼。再说,你们能有这份心就行了,不用费力再特意跑一趟。”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宝珍,心知,德妃不会随随便便带个人见自己。于是,望着德妃问道:“那孩子是谁啊?”

德妃闻言,先是看了宝珍一眼,跟着笑道:“太后,这孩子叫叶宝珍,年初刚进的宫,现在臣妾的身边做事。太后,其实,臣妾今天来就是想和您说说她的事。”

“哦?那你说吧。”

“太后,这孩子虽看着普通,但却有着不同于人的身世。”说到这里,她稍微压低了一下声音,接着道:“事出突然,恐怕不好这么直截了当的说。”

太后闻言,明白她这话若有所指,便摆一摆手,示意侯在两旁的宫女一并退下,顺手合了屋门。“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妃见众人退去,没有言语,从袖中拿出一只荷包,跟着将里面的东西倒到自己的手中,轻声道:“太后,请您先看看这个。”

太后淡淡地扫了一眼,只见,那是一块血红­色­的玉佩,好像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于是,便抬手拿起它仔细瞧瞧。这一瞧却不要紧,她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丝诧异,突然抬起头来,眸光犀利地­射­向德妃道:“这东西,你是怎么来的?”

德妃看了站在一旁的宝珍,微微沉吟道:“这东西是那孩子母亲的。”

宝珍闻言,心里一沉,母亲?阮氏?德妃娘娘拿的是什么东西?

宝珍满脸不解地看向德妃,却见太后正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地打量着自己。

太后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微微抬手,指向宝珍苦涩的说:“孩子,你过来。”

宝珍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不料,太后却突然伸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然后,将那块玉递到她的面前,“你见过这个吗?”

血玉?宝珍盯着那块玉佩,发现它竟然和自己带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这块玉佩上面并没有刻字。

德妃见她发愣,便接口道:“这是你娘的,她说你身上也有一块。”

宝珍的双手不自觉地摸上脖领,将自己的那块也掏了出来。

太后见此,不自禁的愣了一下,良久无语,重重地叹息一声,声音幽沉道:“真的是她。”

宝珍的胸口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忍不住问道:“德妃娘娘,您见过奴婢的娘亲吗?”

不料,德妃还未来得及回答,太后就攥紧那枚玉佩,眉心微蹙道:“这孩子的身份,现在还有谁知道?”

“除了臣妾之外,再无其他人知道。”

太后闻言,神情认真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万一冒然惊动了皇上,可就不好办了。”

“太后说的是。”德妃深深看了宝珍一眼,“你的母亲和弟弟,本宫已经派人都安置好了。你不用担心。现在,本宫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认真的听好了。”

宝珍紧张不安的回望着她,下意识地点一点头。

德妃和太后对视一眼,微微沉吟道“你的母亲并不是个普通人,她是和硕恪纯长公主的女儿。”

第二十八章 乱臣之后

宝珍的身子一颤,脸上茫然的神情,表明她完全不能理解德妃娘娘的话。

太后见她这般,不免心生怜惜,伸手去抚住宝珍的脸,缓缓道:“孩子,你可听过平西王吴三桂...这个名字?”

宝珍闻言,脸­色­瞬间苍白。

“看来你听说过。”太后轻叹了口气,“唉,吴三桂虽是叛党乱臣,但也曾经是皇家重臣。若不是,当年他鬼迷了心窍,犯下那等大逆不道的罪过。你和你娘亲也不会落得这般境遇。”

听到这里,宝珍不觉脚下一软,无力的跪倒在地。她做梦也想不到,母亲阮氏会是吴三桂的后人,她将自己实在掩藏得太好了。

德妃一脸关切地看着她,“你别害怕,三藩之乱平息多年,皇上早已下诏慰藉公主,谓其“为叛寇所累”,赦免于她,不再追究。”

宝珍依然感到很恐惧,脑子里就像是一团糨糊,完全理不清楚思路。

太后低眸,安慰似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放心吧,孩子。以后无论如何,哀家都会善待你们娘俩,不会让你们再受牵连的。”

宝珍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被吓坏的孩子,惊慌而无助,惹得太后心里又是一阵唏嘘,眼泪都流下来了。

德妃见此,也跟着流了几滴泪,原本她还有些担心,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这会,倒是可以放心了。进宫十余载,她深知,和硕公主一直都是太后和皇上心里面那道还没长好的疤。

过了片刻,太后定了定神,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德妃道:“世珂现在何处?也在京城吗?”她口中所说的世珂,正是宝珍的母亲阮氏。当年,刚满十一岁的她,在和硕公主的秘密安排下逃离京城,方才能幸运地躲过那场满门株连,成为了吴家唯一苟活下来的孩子。

德妃点头:“是,世珂她就在京城。本宫已经托了亲信之人,过去照顾她们的生活起居。”

太后稍感意外,继而感叹道:“恪纯要是知道的话,再不会每天以泪洗面了。”

这会,宝珍因为这话回过神来,急切道:“奴婢,想见一见她们。”

德妃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摇了摇头道:“不行,依你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出宫走动。咱们还是再等一等。”

宝珍重新低下头,整个人还没从突如其来的身世漩涡中调整过来。沉声道:“太后娘娘,刚才说的那个名字,可是,奴婢娘亲的真名?”

“是啊,你娘的名字叫做吴世珂,|­乳­名为阿珂。”

原本,太后想留宝珍多说些一些体己的话,但又怕她一时间适应不了,便吩咐德妃派人先带她回去休息休息。临走时,太后亲自将另一枚血玉递给她道:“这个你拿好了,它们原本就是一对儿的。”这两块血玉是当年的顺治皇帝亲在和硕公主出嫁之时,亲手所赐。据说是百年都难以再寻到的宝贝。

宝珍接过玉佩,由于太过震惊,她整个人还有些提不起心神,好在,太后对她十分怜惜,并未强调那些虚礼。

德妃派了芳姑姑亲自送她回景仁宫,而自己则留下来,继续和太后谈论这事。

太后有片刻的失神,继而又很快微微叹息道:“这孩子很好。只是,小时候一定吃了不少的苦,身子骨儿也太单薄了。”

德妃闻言敛容,轻声道:“娘娘安心,臣妾以后会好好照顾她的。”

太后轻轻地靠在手边的软枕上,喝了一口茶道:“嗯,你心细会疼人,交给你哀家自然放心。”

德妃跟着把宝珍一家人的情况大致说了说:“……世珂的丈夫去年没了,如今家中一老一小只靠着她和宝珍的月例养活,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太后听罢,更是痛心道:“原本该娇生惯养的孩子,却要受这种罪....等等,你刚才说她还有一个儿子。”

德妃颔首:“正是。那孩子今年六岁。”

太后缓缓点一点头,眉角轻拢道:“这件事,哀家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跟皇上谈一谈。不论如何,都要让她们这一家子孤儿寡母得以相聚。”

***

回到西屋,翠云待见打扮过后的宝珍,乐孜孜地迎了出来,道:“姑娘可回来了。十四阿哥刚派人来交代,待姑娘回来之后便到清晏厅相见,十四爷已经先过去了。”

宝珍的心情沉重,根本没有留心听她的话,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坐回到榻上,微微发愣。

翠云注意到宝珍脸上沉重的表情,关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吗?”

宝珍摇摇头,还是默然不语,头却垂得更低了些。

翠云见此,微微有些着急,自己来这里呆了小半个月,还从没见过她这么黯然的样子。

刚要开口,便听外面的有人掀起帘子,“宝姑娘。”

翠云应声抬头,只见,来人是十四阿哥身边的宫女,于是,客气道:“宝姑娘刚进的屋,我正要过去通报一声呢。”

来人也很客气道:“我们爷备了些膳食小吃,想请姑娘过去一道儿尝尝。”说完,她稍微斜睨了一眼榻上,很快又垂下了眼帘。

翠玉闻言,回头看了看宝珍,故意“哎呦”了一声,道:“真是不巧,我们姑娘突然有点不太舒服,恐怕今儿都不能出屋了。”

来人闻言,有点意外,但转念想到宝珍伤病的身体,便点了点头转身告辞。不过,不到半柱香时分,她又来了,手上还多提了两个装得满满的食盒,说是十四阿哥特意留给宝珍姑娘的。

不过此时,宝珍无暇顾及这些,只打发了翠云出去歇着,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待到一个人时,宝珍将收于袖中的血玉拿出来,手指不自觉地抚着那光滑的壁面,想起自己进宫之前,阮氏的震惊和激动,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雾气。她不敢相信母亲是如何从这刻骨铭的痛楚中解脱自己的,还是,她根本就没有释然,只是把还淌着血的伤口掩藏的更深,不让任何人轻易发觉。

想到这里,宝珍心中不由一阵酸楚。明明是相濡以沫的至亲,自己却不知阮氏的身上藏着如此幽怨的秘密。不,她不再是阮氏,她是吴世珂。缓缓闭上眼,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出,各种滋味袭上心头,跟着,一股凛冽而清晰的寒意逐渐酝开,仿佛就要瞬时覆住她的心。

第二十九章 皇恩(上)

一夜未睡的宝珍靠在榻上双手抱膝,抬头望望窗外,只见,窗户纸上一片白朦朦地透亮。

翠云轻手轻脚地捧着漱洗脸盆进来,瞧见她眉头微蹙的样子,诧异的问道:“姑娘,这么早就起来了?”再看看,榻上那些叠好的被褥,方才意识到宝珍根本就没有休息。

翠云忙将脸盆搁在一边,信步来到榻前,有些担心的问:“姑娘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宝珍面无表情地坐起身,从榻上缓缓下了地,淡淡道:“我没事,劳烦姐姐帮我梳洗一下。”

翠云闻言应了一声儿,先拿了青盐给她漱了漱口。

宝珍想了一夜,强迫自己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如今她是乱臣之后,即使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也必须要睁大眼睛抓住机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地坚强和谨慎才行。而且,德妃娘娘……她暗自查清了这一切,绝非因为偶然,那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宝珍定一定神,抬眼看向那面菱花镜中的自己,心中暗道:叶宝珍,从今天开始,你每一天都会犹如站立在刀尖上生活,稍有不慎,即有没顶之灾。

用过早膳之后,宝珍掩饰好自己心底的担忧,随着芳姑姑过去给德妃请安。屋内暖意融融,德妃的手中正拿着一张信纸默默地看着,宝珍上前请安时,她收起信纸,抿着的­唇­微微牵动,在本来默然的脸上添了几分柔和。对我笑道:“宝丫头不必多礼,过来坐下吧!”

芳姑姑带着几个宫女在后面静立待命,两人手边的桌上放着各­色­鲜果糕点,德妃抬手拿给宝珍一个橘子道:“这是新贡上的果子,甜得很,你尝尝。”

宝珍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接在手里却没有拨开吃。

德妃见此,微微沉吟道:“瞧你那眼睛红成这样。昨儿的事,恐怕是念想了一宿吧。”

宝珍闻言,轻轻咬了咬下­唇­:“奴婢实在惶恐。”

德妃目光怜惜地凝视于她:“宝珍丫头你放心,有太后为你们打算,事情一定可以圆满解决。虽然,你来景仁宫的日子不长,本宫却是很喜欢你这孩子。往后,你就把这心放在肚子里,认认真真地调养好身子。”

德妃的话说的甚是温和,宝珍在心下思量一番,不管她的目的如何,自己眼下可以依赖的人,就只有她和太后了。于是,跟着眼圈一红,扑嗵朝着德妃跪下道:“奴婢承蒙娘娘的细心照拂。今生今世,念念不敢忘记娘娘对奴婢的这份恩情。”

德妃见状,嘴角又向上牵动几分,笑着虚扶了扶她道:“起来吧。你身子骨儿不好,别再给抻着了。”

宝珍应声而起,德妃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了。”

“是。”宝珍听后晓得她的意思,点点头,抽出斜襟里的绣帕子擦了擦眼角,完全一副柔弱乖顺的模样。

“本宫瞧你养了这么多天,非但人没圆润起来,却又瘦了一圈。可是,这里小厨房做的东西不好吃么?”

宝珍摇摇头,正要回话,德妃已含笑道:“太后把你交给本宫照顾,你这孩子要是再这么瘦下去,不知道地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呢?”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便有宫女缓缓进来:“娘娘,十四爷来给您请安了。”

德妃刚要抬手示意,便见外间传来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紧跟着,胤祯风风火火地大步进来。他今天穿了一身便服,宝蓝­色­的锦绣长袍,外加一件夹行裳,领口和袖口处都用金线绣着祥云图案。衬得整个人贵气十足。

“儿臣给额娘请安。”

德妃的脸­色­和煦,道:“外面天寒地冻的,怎么也不多穿件斗篷挡挡风。”温和的语气中有一丝责怪也有宠溺。

“我不冷。”胤祯侧过头,待见坐在旁边的宝珍,有些意外道:“你也在。”

宝珍忙起身冲着他行礼道:“十四阿哥吉祥。”

胤祯纵然意外,却也十分高兴道:“昨儿,我差人送去的那些吃食,你喜欢吗?”这几天,自己一直想找机会见见她,可惜,师傅交代的功课太多,实在抽不出功夫过来。好不容易昨天有点时间,碰巧她的身子又不舒服,也没能见成。

宝珍点了点头,亦浅笑回应。

胤祯见她喜欢,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德妃默默的看着二人,随即回身吩咐芳姑姑,带着宝珍先行下去休息。

胤祯见状,不由开口道:“额娘,孩儿这才刚来,您就让她回去啊?”说完,本来挂在脸上的笑淡了很多,好像变得不太高兴。

德妃温和的声音响起:“宝珍那丫头身子本来就虚。又陪着本宫说了半天的话,早该觉得乏了。”

胤祯听得蹙眉,关切道:“太医不是说,她的伤不碍事了。可是,怎么还不见好呢?”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能是说好就好的。”德妃望了他一眼,跟着道:“你可得记住了这次教训,往后不许再骑马胡闹。”

胤祯的心思显然还在想着宝珍,瞧了瞧德妃,笑意微敛道:“孩儿,已经知错了。额娘就别说教了。”

德妃听了嘴角微翕,倒也没再说话。

须臾,芳姑姑急匆匆地赶回来,“娘娘,宁寿宫差人来报,说太后娘娘突然晕倒了。”

德妃闻言,很是意外,随即起身就要过去瞧瞧,胤祯自然也一同跟了去。太后的身子一直都很硬朗,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说病就病了呢。

***

宁寿宫。

太后平躺在内阁长榻上,身上盖着厚实的锦被,微微阖眼,看起来气­色­还好,只是,她的眉心紧蹙,好似很不舒服的样子。

德妃来得最早的,她轻轻地伏在太后的榻边,轻声道:“太后,您哪里不舒服?”明明昨天见面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

太后闻言,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咳嗽一声道:“皇上还没过来?”

“太后,皇上正往这边来呢。”德妃温和道:“先让太医们进来给您瞧瞧,好不好?”

“不...”太后微微摇头,随即与德妃对视一眼,轻轻道:“你吩咐出去,皇上过来之前,哀家不许任何人进来。”

德妃微讶,但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清亮,心中飞如轮转,蓦然明白,于是,松了一口气道:“是,臣妾明白。”

第三十章 皇恩(下)

过了一会儿,康熙闻讯匆匆赶到,甫踏入寝宫之中,瞧见正在外间候着的太医们,蹙眉道:“你们不进去给太后看病,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太医们面面相觑,躬身上前道:“回万岁爷,太后娘娘不准臣等搭脉看诊,臣等实在不敢贸然靠前。”

康熙的眉头遽然皱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此时,听闻动静的德妃恭迎出来,冲着他福身道:“万岁爷请息怒,太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康熙转脸看着德妃,伸手虚扶了她一把:“爱妃快起,随朕一同进去看看。”

胤祯和太医们侯在门外,虽然一脸地着急不安,却也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内室的空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薰香气,像是桂花的味道。太后神­色­怏怏地歪在床榻上,两个贴身的宫女侯在床沿边儿,满脸焦急。看见康熙进来,忙屈膝行礼道:“万岁爷吉祥。太后昨晚睡得就不安稳,一连醒了好几回,今儿更是一起来就头晕,站都站不稳了。”

太后闻此,睁开双眼,慢慢的将手递了出去:“皇上....”

康熙答应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母后,您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太医们进来看看。”

太后轻叹一声:“哀家这把岁数,已经是大半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诊来诊去的,无外乎还是那些个补气补身的药材......吃与不吃又有什么分别呐。”

康熙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道:“母后凤体康健,福寿绵长。朕不许您说这样晦气的话。”

太后苦笑:“哀家失仪了,还请皇上赎罪。”

“母后。”康熙不解太后的黯然,不免心生焦急道:“您到底是怎么了?”

太后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哀家啊,心里难受,想好好和皇上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康熙连连点头道:“好,母后请说。”

德妃见状,领着太后的身边两名宫女悄然退下,只留了她们呣子二人单独说话。

过了许久,太后才沉缓开口问道:“皇上,可还记得十月二十三是什么日子?”

康熙闻言,大致在心中过了一遍日子,静静道:“朕不记得了。”

太后的神­色­变得有些忧郁:“那天是恪纯长公主的生辰。”

康熙颇有些愕然,幽黑的眸光微微闪动,一时间不太明白,太后说出此话的用意。

“前两天,哀家派人去公主府看了看,谁知,她们回来说长公主又病倒了,整个人瘦得都不成样子...”

康熙听罢,神情一凛,继而又缓和了道:“明天一早,朕就安排太医过去给公主看诊。母后不要担心。”

太后澹然望住康熙,微微动容道:“皇上,长公主得的是心病,哪里是寻医问药就能治得好的。”

康熙闻言,本来挂在脸上的笑意淡了很多,似乎有点不高兴道:“三藩之乱,朕从来没有忘记过。小姑姑确实受其所累,今天见她这般境遇,朕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母后,朕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太后的眼眶渐渐湿润:“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哀家明白,也不想为难皇上。只是如今,哀家找到了可以宽慰公主的方法。”

康熙听了,一脸非常困惑的样子。

“长公主有过一个女儿,皇上还记得吗?”

康熙轻轻地“嗯”了一声,显然还记得当年的情形,淡淡道:“当年,朕曾经派人去找过,可惜,茫茫人海犹如大海捞针,早已寻不见了。”

“不瞒皇上,哀家无意间找到了那孩子。而且,她的女儿现在就在宫中。”

康熙先是一愣,继而皱皱眉,认真道:“母后,此事非同小可,您怎么可以擅自做主?”

“皇上,三藩之乱纵然可恨,但是,长公主也确实可怜呐。眼下,乱臣已死,只剩下她们这些个孤儿寡母的,还要受其牵连和拖累,未免也太不值得了。”

说到这里,太后的眼泪便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康熙见此,颇有为难,安慰道:“母后,三藩之乱平息时,朕早已下过旨,不再株连无辜,定会好好安置公主的。”

“皇上宽宏大量,宅心仁厚,乃是堂堂正正的贤明之君。”太后拉着康熙的手求恳道:“皇恩浩荡,哀家只想再求皇上一件事。”

康熙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心里俨然料到太后所求之事。康熙虽痛恨吴三桂谋朝篡位,却也不想多生事端,牵连无辜,更不愿累及长公主再痛苦一回。须臾,他终究还是心软了:“母后,无需多言,小姑姑的事情,一切全凭母后做主就是。”

太后闻言,这才稍稍放心,提着的一口气缓了大半,含笑道:“谢皇上,哀家替长公主谢恩了。”说完,便意欲起身行礼。

康熙忙亲手把她搀坐起来,温言道:“母后先别动,赶紧让太医们进来请脉吧,到底您的身子最要紧。”

太后点点头,止了止泪,满面愁雾顺势消散不见。片刻,德妃领着几名太医缓缓进来,待见神情好了很多的太后,稍稍放心。

***

太后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后*宫中的不少人都感觉到了一点什么。那就是景仁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成为了太后身边的红人。

宝珍是隔天搬去的宁寿宫,太后单独拨了个地方给她居住,并且,派了宫女和太监伺候着,吃穿用度也是特别吩咐过的。这天以后,她的生活似乎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不论是吃饭走路、还是喝药睡觉,身边总会有人在旁边看着跟着。虽然暂时还没有名位,却也算得上是主子了。

翠云因为对宝珍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所以,也被德妃分了过来。

这天早上,宝珍因着身子倦怠,足足晚了半个时辰才起来。翠云笑吟吟地服侍着她梳洗,高兴道:“姑娘,这两天喜睡,夜里也跟着安稳多了。”

宝珍淡淡一笑,没说话。她现在必须吃好睡好,赶紧养好身子,才能尽早地出宫和家人们团聚。太后交待过的,只等她的身子痊愈,便会亲自下一道恩旨,赐予她们一个合适的身份。

收拾过后,就有小宫女提着红木食盒进来道:“姑娘,这是太后吩咐小厨房给您做的马­奶­子,­奶­油灯香酥还有四京果①。”

宝珍见状,一径微笑:太后娘娘对自己真的很好,每天都变着法子的逗自己开心.....于是,她回头道:“翠云,帮我换一件素净点儿的衣服。”

每天,宝珍都要过去给太后请安,陪着她说上几句体己话,解解闷。虽然,太后赏了不少华丽鲜艳的新衣裳,但是,宝珍每次还是选择较为素净的装扮,避免让自己太过招摇。

PS:①四京果:提子­干­,酥核桃、杏脯­肉­、桂圆­干­。

第三十一章 出宫

出门之前,翠云往宝珍的怀里递了一个手炉:“外面的风大,姑娘拿上这个暖暖手。”

宝珍低眼一瞧,发觉正是早先四贝勒送来的那个。

如此收拾一番便往寝宫去,雪后的路面打滑,宝珍携着翠云的手,步履缓慢。待行至寝宫门外,只见有小宫女让着俩人走出来。宽松式的紫貂大氅,石青­色­的八团倭锻长袍,即华丽又大气,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宝珍定身一看,那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太子胤礽,忙低头屈膝下去:“太子爷吉祥。”

这个时辰,宁寿宫中甚少有外人走动,一般地阿哥们过来请安,通常都会选在午后或者晚饭前的时候,赶在早上的倒很少见。

胤礽原本脚步匆匆,没怎么注意旁人,正欲继续前行,却听见身边的孙公公,发出一声轻叹道:“爷,您看这不是宝珍姑娘吗?”

胤礽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上下打量起宝珍,意外道:“是你。”

这段时间,宝珍的身子恢复得很好,气­色­渐佳,人也圆润了些。再加上,通身的好行头衬得整个人玉立亭亭,倒让他有点认不出来了。

最近,宫中关于她的消息不少,太子自然也听得一二。要说,宝珍给他的印象,无非就是个老实­干­净的孩子,可没想到,这丫头的本事这么大,运气这么好。不过,就用这个把月的时间,就入得了太后老人家的心坎儿里,还真厉害。

宝珍缓缓起身,想着要答话,可又念起太后说过,不准许她在自称为奴婢,所以,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胤礽淡淡一笑,跟着道:“还是这宁寿宫里养人。今儿这么一见,倒是让我认不出来了。”虽然,他这话明明是对着孙公公说的,可眼睛却一直盯着宝珍肤­色­如雪的脸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公公闻言,连忙抬眼偷偷瞄了他们二人一眼,待见,胤礽看着宝珍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想,这会自己还是别接话的好。

“看你的样子,身上的伤该快好了吧?”

宝珍恭顺道:“劳烦太子爷挂记,肩上的伤已好了大半了。”

胤礽微一点头,视线从宝珍的身上移开,接着道:“太后正等着你呢,进去吧。”

宝珍微微屈膝,应声而去,并无发觉,胤礽和孙公公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孙公公瞄了一眼主子的神情,轻声道:“太子爷,奴才听说,太后准备给宝珍姑娘封号了。”

胤礽看了他两眼道:“有点可惜了。”

孙公公一愣:“爷,何出此言。”

胤礽却没说话,脸上淡淡的笑意,一闪而过,转身继续往前走。

***

屋内的暖炉里炭火熊熊燃着,温暖如春,甫一踏进来就能驱走了自己身上的寒意。

太后见到宝珍,嘴边泛起一丝温和的笑容,与她对视。

宝珍盈盈上前,行礼道:“娘娘,宝珍来迟了。”

太后含笑,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一点也不迟,过来坐吧。”

宝珍闻言,默默颔首,行至太后的身边缓缓坐下。

“今天,哀家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太后嘴角带着笑:“不过,你别光顾着高兴,还得仔细听好哀家的交代才行。”

“是。”宝珍连连点头。

“眼看着快到年下了,哀家派人安排了一下,后天带你出宫去见见家人。”

宝珍闻言,眼中瞬时泛起了水光,指尖微微颤抖,有点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太后见她泪光闪闪,充满怜惜道:“你娘在宫外过得很好。这次出去,你只能呆上半天就得回来,明白吗?”

“嗯!”宝珍用力地点点头,满脸感激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太后微微笑着,忙抽出手绢给她擦了擦眼角,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的满足之­色­。

进宫将近一年,宝珍终于得到了出宫的机会。虽然,这其中的原因,带有几分曲折离奇的戏剧­性­。

这天一大早,她便拿上收拾好的小布包,和翠云一起坐上了太后安排的小马车。

驾车的小太监叫做春来,别看他的年纪不大,却是内务府周公公的亲信之人,不但脑子灵活,办稳当,还是个厉害的练家子,身手十分了得。

准备妥当之后,春来挑起厚厚的帘子,探进头来,瞧着神情略微紧张的宝珍,客气道:“姑娘,咱们要出发了。”

“有劳公公。”宝珍闻言,连忙点一点头,只觉,心跳又跟着快了几拍。

片刻,外面传来一声高扬的吆喝,马车随之跟着动了一下,缓缓向前行驶。车声辘辘,宝珍的脸上有着难掩兴奋和紧张,双手下意识地拨弄着暖炉上的金纽子,来来回回。

这一路上,因为有了太后亲赐的令牌,所以都走得很是顺畅。直到马车出了神武门,翠云才稍微撩开窗帘的一角,望向外面。

“姑娘,咱们已经出宫了。”

出了紫禁城,马车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宝珍顺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那高高的红墙逐渐地被他们甩到了身后。

没过多久,宝珍的眼睛就看见了熙熙攘攘的街道,跟着也听见了那些久违了的热闹叫卖声。

“刚出锅的包子馒头咧,热呼呼的包子馒头咧!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咧....”

“卖栗子味的面老倭瓜呃,卖马蔺韭菜嘞,卖萝卜胡萝卜便萝卜香椿嘞.....”

宝珍探出头,看着那些曾经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手扶在窗框上,慢慢退回到了车中做好。

翠云见她把头垂得低低的,于是,连忙替她窗户重新掩好,关切道:“天这么冷,姑娘仔细着了凉。”

宝珍点了点头,压住心中的复杂情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须臾,马车缓缓转进了一条较为安静的胡同,停在了一处半大的院子外面。

春来提着马凳,动作轻盈地跳下马车:“姑娘,咱们到地方了。”

宝珍闻言,忙急急的起身跨出马车,却因为用力太猛险些跌倒。幸好,翠云一直在后面用手护着她,小心翼翼道:“姑娘别急,慢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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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短聚

这小宅院是北京城典型的四合院,进大门后的第一道院子,南面置着一排朝北的房屋,叫做倒座,通常作为杂间。自此向前,经过那道双雕垂花门进到正院,方砖墁地,青石作阶,正中央有着一个可以栽花种树的长方形庭院。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屋子差不多十来间,外加几个使唤丫头和老妈子洒扫,里里外外完全是一派小富人家的模样。

迎接宝珍的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鬟,长得白白净净,说起话来轻言轻语。宝珍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随着她来到向南的正房。

两扇朱漆木门前,小丫鬟举手敲了几声,木门跟着应声而开,一个老妈子迎了出来,瞧着宝珍她们三人,随即露出一个稍显惊喜的表情,低呼道:“夫人,姑娘来了。”

宝珍抬脚进屋,只听,内室传来瓷杯落地的清脆声音,一个杏红­色­的身影匆匆奔来。

阮氏的眼眶微湿,一步上前伸出双臂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声音轻颤道:“珍儿——”

宝珍的肩膀颤了颤,张了张口,却哽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木门又“咯吱”地一声打开,叶宝祥眨着两只红红的眼睛,急切切地跑进来,不敢置信望着母亲怀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阮氏定了定心神,拉过宝珍的双手,瞧着宝祥道:“快过来。”

宝珍闻声回头,看着明显长高长胖了的弟弟,眼睫轻颤道:“祥儿。”

叶宝祥直直地盯着她,抿着嘴不说话,双手攥成了小拳头,好似极力在忍耐着什么。

宝珍见此,不禁迈步上前,弯身抱住了他。于是,宝祥终于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小嘴往下一弯,“哇”地一下哭了声来,牢牢地拉着姐姐的衣服道:“姐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宝珍一哽,搂着他的肩膀,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阮氏轻叹一声,稍微背过身去擦擦眼泪,伸手轻轻的抚上了两个孩子的头。“好了,咱们不哭了。”

身旁的老妈子早已备好了茶水和点心,跟着屈膝给阮氏和宝珍行礼,带着翠云先退了下去。

屋中只剩下她们呣子三人,宝珍和阮氏携手并肩而坐,而宝祥一直紧紧地偎在姐姐的身边,不愿意挪动半分。

这样的相聚,夹杂了太多的情绪。尤其是,阮氏心里更是喜忧参半,握住女儿温热的小手,关切道:“宫里的日子,还过得惯吗?”

宝珍帮着阮氏擦了擦眼泪,点点头道:“太后娘娘待我很好,一点都没让我受委屈。”

一提起“太后”,阮氏的脸上就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抚着宝珍的脸颊道:“那些事,娘不该瞒着你的。你一定被吓坏了吧。”

宝珍微微摇头,涩然一笑。

“当年我是逃出来的....”阮氏的语气颇有些踌躇,不知该从何说起当年的点点滴滴。

宝珍打心底里想知道一切,包括母亲的过去还有当年的波折。可是,今日的时间有限,门外还有那些旁人候着,实在不是细细说话的时候。

宝珍稍微压低声音:“我的身世是德妃娘娘查出来的。女儿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

阮氏闻言,微微沉吟道:“可能都是太后的意思吧。再过两天,我和祥儿要搬去公主府去住,你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千万要小心。咱们毕竟是罪臣之后,这安稳日子长不长久,没人能说得准儿。”

宝珍咬着­唇­,点头道:“女儿明白。”

一直站在旁边的宝祥,开口问道:“娘,阿姐还要走吗?她不跟咱们一起住吗?”

宝珍拍一拍他的手,温和道:“暂时还不行。”眼下太后是全家人的靠山,自己必须依着她的意思继续留在宫中,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宝祥闻言,垂眸不语,一脸的失落和委屈。

宝珍拿过自己随身带来的小包,递给阮氏道:“娘,这是我在宫里得的月例和赏赐,你们拿着。”

阮氏摇摇头:“这里吃的用的,什么都有。根本没地方花银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不行。”宝珍将小包塞进了阮氏的怀里,轻声道:“那些都是旁人的。这个是咱们自己的钱,以防万一有什么急用。”

母女俩说了好半天的话,不知不觉地,窗外的天­色­渐沉,翠云进来悄悄在宝珍的耳边道:“姑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宫了。”

宝珍闻言,双眸微黯,点了点头。

阮氏和宝祥一直将她送到了大门外,眼眶里再次地湿润起来。

宝珍看着心里难受,马上深深地吸了口气,故作笑颜道:“别担心,我会常常出来看你们的。”说完,她弯身看向宝祥:“祥儿是堂堂的男子汉,往后不能再哭鼻子了,知道吗?”

宝祥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

阮氏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心底默默地叹气,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女儿回到自己的身边。也许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太后娘娘的好心成全了。

***

彼时夜­色­深深,太子胤礽正在书房铺开一张宣纸作画。纸上寥寥数笔,大致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轮廓,可惜,还没有画上五官。

孙公公在旁,偷偷地瞄了一眼,暗暗道:爷这画的是谁啊?难道,是又看上的哪位姑娘?

不知为何,胤礽突然将笔一撩,不再接着画,只留下了那张空白的脸。

孙公公见状,亲手斟一杯茶递于他,恭敬道:“太子爷,请用茶。”

胤礽接过茶杯,低头嗅了嗅茶香,摇头道:“味道还是不对。”

孙公公闻言,灿灿笑道:“爷,奴才这回找来的师傅手艺,真是不错。要不,您先尝一尝。”

胤礽放下茶杯,摆一摆手道:“罢了,你叫人端下去吧。”

孙公公应了一声,唤人将茶具一并收拾下去,跟着道:“爷,自打宝珍姑娘这么一走,您的茶吃得也少了。”

胤礽微微一笑,背着手离开书案,缓缓在帐内踱了两圈。脑海中想起在宁寿宫见到的宝珍,停住了脚步,薄薄的嘴­唇­向上一掀:“要说除了你之外,也就数宝珍那丫头伺候得最上心最叫人觉得舒坦。”

孙公公闻言,附和道:“爷说的是,这宝珍姑娘年纪虽然小些,手艺却是不错的。”说到这里,他的话锋一转,跟着道:“不过好归好,她毕竟是吴家的后人,留在爷的身边确实不太合适。”

胤礽淡淡道:“有太后的恩宠在,那丫头倒显得金贵了。皇阿玛要是在意她的身份,早就派人处理掉了,还会容至今日。”

孙公公听到这里,颇有不解道:“爷,您的意思是....”

胤礽微微挑眉道:“前两天不是有人呈了两匹花素累缎,你派人给她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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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受封

自从见过母亲和弟弟之后,宝珍的心里踏实了不少,连翠云都觉着姑娘比以前爱笑了,特别是有时候,她还会跟大伙儿说几句玩笑话,开开心。

这天,宝珍陪着太后闲闲叙话,却见她一直含笑瞧着自己,不禁脸红道:“太后,宝珍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太后呵呵笑起来:“没有,哀家只是看你这几天总是笑盈盈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高兴。”

宝珍温顺道:“宝珍能得太后娘娘如此的厚爱和疼惜,是上天所赐求之不得的福分。所以,宝珍要心怀感激,高高兴兴地过好每一天。”

太后闻此,心中十分受用,欣慰地笑道:“好孩子,你这样想就对了。”说到这里,她停一停道:“哀家已经想好了,让皇上收你为义女。”

宝珍吃了一吓,随即犹豫道:“太后,宝珍的身份如此,实在不能.....”虽然,她很感激太后对自己的关心和疼爱,但是,这样的“恩宠”,她真的害怕自己消受不起。

“孩子你要明白,你娘如今已经嫁人生子,是不可能再得皇家恩典之名的。”太后见她神情沉重,继续道:“哀家知道你再害怕什么。放心,一切自有哀家来安排。”

***

十二月初五,康熙遵从了太后的仁德之意,下旨册封民女叶宝珍为义女,赐予和硕格格的名号。

这天的雪下得极大,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地上已是厚厚地积了一层,宫中不少人都称这场雪,是天降祥瑞之兆,寓意吉祥。

少时洗漱妥当,宫女和嬷嬷们一个个鱼贯而入,宝珍端坐在菱花镜前安静地等着她们替自己梳妆打扮。从今天开始,她要脱掉一直穿着的宫装绣鞋,换上正式的旗装和花盆底儿。

宝珍心中虽然忐忑,却又不能随意表露出来,只得微微垂眸,默不作声。

一番装扮之后,翠云悄然凑过来小声道:“格格,您这样打扮真好看。”

宝珍根本没有留意她的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焦虑之中。

“格格。”翠云见她不答话,又跟着唤了一声。

宝珍轻轻嗯一声,微微回神,顿觉头上顶着的珠钗头饰,十分沉重,压得自己的脖子很不舒服。

翠云已笑盈盈地蹲到了她的身边:“格格,咱们得去宁寿宫谢恩了。”

宝珍显然对“格格”这个称呼,还不能够适应。移目镜中,看见自己那张妆容­精­致的脸,顿时觉得有几分恍惚,好似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自己。

***

宁寿宫中,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宝珍的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惊有喜,也有夹杂着不屑一顾的寒意。

宝珍按着嬷嬷事前交过的规矩,恭恭敬敬地给众人行礼问安。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是小心,生怕有任何的偏差。

康熙看着锦绣一身的宝珍,先是与太后对视一眼,随即含笑道:“免礼吧。”

宝珍谢恩起身,只听,太后开口称赞道:“嗯,到底是咱们满人家的孩子,这么打扮起来最好看。”

宝珍微微抬头,正好对上太后慈爱的眼神,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康熙很认真地打量了宝珍几眼,温和道:“朕听太后说,你的身子还没好利索,所以,暂时先留在宁寿宫养着,等全好了,朕再给你另挑一处园子做寝宫。”

“谢皇上关怀。”宝珍再次福身行礼,却见做在一旁的德妃嘴角微扬,含笑道:“格格,怎么还叫皇上,如今,该叫皇阿玛才是啊。”

宝珍闻言,手心里忍不住沁出了汗,暗暗埋怨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于是,重新行礼道:“谢皇阿玛关怀。”幸好,康熙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她的失误。

开宴之前,太后将宝珍拉到身边,说了好一会儿热络亲密的话。

旁边的惠妃见此,暗自冷笑一声:人老了,就是不顶用。不过就是一个乱臣之后,也值得她这般心疼,还难为皇上给她封号,真是太不值了。虽然,她心里瞧不上宝珍,脸上却依旧笑得娇媚:“哟,咱们这位格格,长得真是白净通透。来,快近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宝珍闻言,先是看了太后一眼,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便大大方方走了过去,礼数周全地参拜了惠妃,惠妃眉­色­盛春,故作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道:“好水灵的孩子,真是招人喜欢。”

宝珍微微一笑,只觉,惠妃身上的熏香味太浓,无意中抬头,却正好看见侧首边的荣妃,正斜眸盯着自己,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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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格格吉祥

宝珍假装没有看到荣妃看过来的目光,故作甜美地笑着道:“多谢惠妃娘娘夸奖。”太后早叮嘱过她,不论遇到什么情形,自己都要保持住该有的端庄大方的仪态。

惠妃闻言,嘴角也绽开一个妩媚的笑容,只是笑不达眼,显得不明不黯。

因着离晚膳的时辰还早,太后又说了几句话,便吩咐小厨房送来了些点心果品。小宫女们捧着紫檀木托盘上前奉茶,刚要行至跟前,太后却拍一拍宝珍的手,含笑道:珍儿,过去给你皇阿玛敬一杯茶,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

宝珍和太后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神情从容移步走到康熙的面前,奉上茶碗道:“皇阿玛请用茶。”

康熙闻言笑了,笑容里添了几许畅然,接过了茶杯轻轻啜了口。

众人如此说笑了一阵,跟着听见外头有人来报道:“九格格和十格格到了。”

宝珍回过头去,只见两个窈窕耀眼的身影联袂而来,缓缓走到了厅堂中央行礼问安。

她们二人的个头高矮相近,一个琼姿花貌,一个桃腮杏面,就像是从神仙画卷中走下来的可人儿。

九格格是德妃的女儿,娟娟二八年华,自幼聪慧机灵,三岁时就能咏诗,由被太后抚养长大的,不仅深得皇祖母的疼爱,亦颇受父皇宠爱。而十格格虽为庶出,却因为­性­格温婉柔顺,平时和九格格形影不离,在宫中也十分受宠。

九格格的眉眼相极了德妃,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几乎一模一样。她早就听说过,宝珍的不少事情,可今天却是第一次有机会相见。

太后瞧着她们,抬手刮一刮九格格的脸颊,笑着嗔怪道:“你们两个怎么现在才过来?”

九格格闻言,向着太后撒娇道:“皇祖母,孩儿不是故意耽搁的,只是想到要见新妹妹,特意换了一身漂亮衣裳,才磨蹭到现在。”她的声音就犹如银铃一般,跟着瞧见太后身边的宝珍,呵呵笑道:“皇祖母,这位就是宝珍妹妹吧。”

太后微微点头,“嗯,从今儿起,你们就是姐妹了,往后可要好好相处。”

九格格闻言,连连点头拉着十格格一块儿来到宝珍的面前,细细打量了一回道:“我听说妹妹的身子有伤,不知都好了没有?”

宝珍先是规规矩矩给她们二人见礼,随之温顺回了话。宫人们端来几案,置于德妃的身后,她们三人纷纷落座。

九格格的嘴一向巧的很,几句话亲热得好似宝珍真的是她亲妹妹,惹得太后的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过了一会儿,宝珍便发现九格格几乎完全就是德妃娘娘的小号翻版,不论是言谈举止,还是神­色­眼神都做出了一派大人的规矩派头来,叫人不得不佩服。而十格格倒是完全相反,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全露天真,说起话来娇声娇气,好不天真烂漫。

宝珍和她们站在一处,虽少了几分华贵之气,却更显得神清骨秀,惹人怜惜。

一时间堂内的气氛融洽,康熙看着她们三个亲昵的模样,目光中溢出一丝满足和欣慰。

用过晚膳之后,太后倦乏,康熙携着德妃去了景仁宫,惠妃明显心有不甘,临走时脸上隐约带着一股子怨气。至于,宜妃和荣妃素来是话不投机,巴不得互相客套两句就各自散了。

宝珍陪着太后下去休息,老人家忙活了一整天。这会歪在软榻之上,眉眼间的笑意渐渐散去,只瞧着宝珍,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嬷嬷们教的那些新规矩。见什么样的人,行什么样的礼。你都记住了吗?”

宝珍仔细学了半个月的规矩,一招一式都没敢落下,所以,点点头道:“回太后,珍儿都记住了。”

太后接着道:“这几天,朝臣亲贵中闲言闲语纷飞,保不齐,还会有人继续对你的身世不依不饶,找后账儿。所以,往后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谨慎小心,要学会做一个让大家心服口服的格格。”

宝珍在袖中双手紧握,用力地点点头,郑重答了声“是”。

太后看一看宝珍,道:“宫廷里没有闹着玩的事,你未来要走的路并不轻松,自己要做好准备才行。想要得宠,就得睁大双眼,看清人心,另外,耳根子要硬脸皮也要厚,扛得住别人的冷嘲热讽。明白吗?”

“珍儿都记下了。”

太后在衣袖下握住她的小手,稍稍和缓了神­色­道:“孩子,忍下这两年,哀家就会替你选一户好人家,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宝珍闻言,颇有几分尴尬,微红了脸并没有接话。

太后见此,还以为她犯了女儿家的心思害臊,便差人把她送回去休息。

***

回到自己的屋里,宝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撤掉头顶的扁头,换下脚上的花盆底儿,略微舒展了身体。翠云见她还想穿回绣鞋,连忙小声阻止道:“格格,这个您不在穿了。”说完,示意小宫女搬来一个缎子面的脚蹬,“格格,是不是脚疼,奴婢给您揉一揉。”

宝珍闻言,忙摆一摆手道:“不用,不用了。”

翠云听了,微笑着站起身,将温好的马­奶­子和果盘递到了她的面前。

谁知还未享受片刻的平静,门外突然有人来报说:“格格,德妃娘娘派了人过来。”

宝珍闻言,赶忙重新穿好鞋子,略微整整衣襟,道:“让她进来吧。”

说话间,一个宫女规规矩矩地来到宝珍的跟前,行礼道:“格格吉祥,奴婢是奉德妃娘娘的话,送来这两对儿翡翠镯子来的。”

翠云闻言,接过托盘,轻轻地呈在宝珍的面前。除了镯子,还有一些首饰挂件,看起来每样都颇为贵重。

宝珍给身边的人递了一个眼­色­道:“有劳,回去替我带个话,明日我一定亲自去景仁宫向娘娘道谢。”

小宫女闻言点点头,接过赏银,应声而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帘子又被人掀起来道:“格格,宜妃娘娘也派人来了。”说完,两个身着紫­色­棉袄的宫女捧着锦盒衣料迤逦而来,盈盈拜倒:“奴婢参见和硕格格,格格吉祥。”

东西六宫之中,诸位妃嫔的赏赐犹如潮水一般纷沓而来,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堆满了屋内的桌案。

第三十五章 语莺斋

数天之后,太后将宝珍安排进了重新装饰过的语莺斋,她也终于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语莺斋是三进的院落,布局­精­致,静雅闲逸。正堂之中,空气里有若有若无的香气,设了一面江南风景的刺绣屏风、矮几、宫扇、香炉,还上悬着康熙亲自提笔御书的“兰蕙扬芳”匾额。

内务府派来了四名太监和六名宫女,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叩头请安道:“格格千岁千千岁。奴才(奴婢)给格格请安。”

为首的是一名叫兰芝的管事姑姑,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看上去像是个­性­子稳重的。剩下的小宫女中,个头最高的叫烟儿,其他四个分别叫做春华、夏荷、秋实、冬离。最后报名的是新来的小太监,一个叫小顺子,一个叫小李子,一个叫小程子,身形最矮的那个叫小林子。

参拜完毕,宝珍缓缓地扫了众人一眼,含着笑意命他们平身起来,说了一句“赏”。

翠云闻言,拿出来事前准备好的银子,依次发了下去,太监宫女们满脸感激,连忙叩头谢恩。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头天当差,宝珍并不想故作姿态,只淡淡的吩咐了几句,便让她们各忙各的去了,留下兰芝一个人说话。

兰芝随着宝珍一同进了后堂,宝珍落座之后,含笑问道:“兰芝姑姑进宫有几年了?”

兰芝恭恭敬敬道:“回格格的话,奴婢进宫已有十年了。先前是服侍和硕端静公主的。公主出嫁之后,奴婢因为做事还算利落,便一直留在太后的身边。”

宝珍点一点头,心里登时安慰不少。太后吩咐过的人,自己是可以信任的。于是,和颜悦­色­道:“姑姑既是服侍过端静公主的人,必然是个聪明稳妥的人。我进宫的时间不长,往后,这语莺斋里的杂事小情就有劳你多多料理了。”

兰芝闻言,神情越发恭顺,语气恳求道:“格格这样说,真是要折杀奴婢了。格格乃是千金之躯,是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能侍奉您是奴婢今生的福气。奴婢定当尽心尽力,忠心耿耿。”

宝珍满意地笑道:“有姑姑这句话,我自然是放心了。翠云,再赏兰姑姑一锭银子。”

兰芝接过了赏银,缓缓隐身而退。再过半个时辰,既是用午膳的时候,她还有不少的事情需要准备。

须臾,兰芝再次探身而入,随着她的一声吩咐,宫女们手捧一盘盘珍馐佳肴进来,她们悄无声息地摆好桌子,手脚十分麻利。

待菜上齐了,翠云俯身引着宝珍入座,递上净手用的热毛巾,跟着又命人端来一杯温白水给她漱口,伺候得分外周到。

宝珍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方才适应了如此繁琐的用餐习惯。翠云跟着她一路走来,早已知晓她对食物的喜好,于是,布菜的时候,先挑几份她爱吃的菜­色­夹过来。

用过午膳,翠云亲自服侍着宝珍歇午觉,许是,因为换了地方不适应,宝珍歪了半天也没睡着。

翠云侯在榻前伺候,待见她发起呆来的模样,轻声道:“格格,您有心事?”

宝珍正念着母亲和弟弟,心绪缥缈,今时今日,自己的命运无疑已经完全改变了。往后,要想出宫见一见她们,恐怕又是难上加难了。想到这里,她暗叹了口气,独自翻了个身,面向翠云道:“你怎么这么问?”

翠云看着她的脸­色­,小声地说:“奴婢斗胆,是猜的。”

宝珍看了她一眼:“我只是觉得有点闷。”

翠云闻言,忙道:“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那倒不至于。”宝珍坐了起来,目光落在厚厚的窗户纸上道:“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

正值隆冬时分,院子里花花草草早已谢得谢,秃得秃,没什么好看的。宝珍倒没在意,一心想着能透透气也好。

不一会儿,兰芝匆匆赶过来,瞧着站在院中的宝珍,恭敬道:“格格,这么冷的天,您仔细着了凉。”

宝珍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紧张,翠云在旁跟着道:“格格,只是想出来走走,透透气。”

兰芝随即谏言道:“格格,咱们院子的后面,有一处藕香榭,那里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设有香亭火炉,不但能观景还能品茶。格格,不如去那里坐坐?”

宝珍闻言,心中一动,自然想要过去看看。

兰芝忙命人备下了茶水点心,随着宝珍一处去往了藕香榭。她说的话,果然没错,这里确实是一处观景的好地方。从窗口望去,水岸两边的梅花,开得正盛,素雪清凌,覆盖在无数花枝之上显得飘渺而绮丽。须臾,耳边隐约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音­色­清亮,曲调优美,倒是与眼前的美景相得益彰。

宝珍循声而望,无奈曲廊弯弯,根本分辨不不清笛声究竟从何而来。

“真好听。”宝珍思忖着,扭头瞧着兰芝问道:“姑姑,可知是什么人在吹笛子?”

兰芝闻言摇摇头,含笑道:“奴婢这就过去看看。”说完,便寻声而去,只是,七拐八转了好一会儿,也没寻见半个人影儿。

宝珍依依摆手作罢,心想,难得有笛声相伴美景,自己还是静静享受这一刻才好。不知不觉,桌上的茶杯都凉了。突然,身边的翠云小声道:“格格,外面下雪了。”

宝珍闻言,起身来至推开的窗前,瞧着纷纷扬扬的小雪,伸出手去接。她本不怎么喜欢冬天的天寒地冻,却唯独偏爱晶莹剔透的雪花。

翠云跟了宝珍这么长时间,很少见到她这般纯真的模样,大部分的时间,格格的话都不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但只要是有心人都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快乐。

笛声戛然而止,宝珍也跟着收回了手,翠云见状,忙抽出斜襟里帕子给她擦手,又将手炉塞过去道:“格格,咱们回去吧。等会儿雪大了,路就不好走了。”

宝珍虽有些意犹未尽,却还是点了点头。

出了藕香榭,还没走上多远,便见对面缓缓走来几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小顺子,他匆匆跑到跟前,打了个千儿道:“格格吉祥。万岁爷和德妃娘娘过来看您来了。”

宝珍闻言,顿时脚下加快了几拍,带着宫人们回到寝宫。

康熙德妃并肩而坐,两人稍稍打量了一番屋子里摆设,康熙含笑道:“还是,太后她老人家细心,把这里布置得像模像样的。”

德妃闻言,点头附和道:“皇上说的是。这里安安静静,清雅别致,格格住着很合适。”

正说话间,宝珍领着众人匆匆而来,俯身行礼道:“给皇阿玛请安,给德妃娘娘请安。”

康熙见她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微微沉吟道:“身子都好利索了吗?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宝珍乖巧地点头道:“回皇阿玛,太医们都说没事了。”

德妃看着她,笑容满面:“出去走走也好,总闷在屋子里更容易生病。”说完,她望向康熙语气愈加轻柔道:“皇上,您说是不是?”

康熙赞同地点点头:“嗯,也对。”

德妃又道:“格格,在这里还住得惯吗?有什么缺的,只管告诉本宫。”

“多谢娘娘关怀。语莺斋这里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的。”

康熙轻啜了一口茶,跟着道:“朕听德妃说,你会读书写字,便给你安排了一位师傅继续学习。你想什么时候开始上课都可以。”

宝珍听了很是开心,点头道:“谢皇阿玛。”

康熙见她态度积极,温和道:“你的这位新师傅很有学问,不少有学之士都非常尊敬他,拜他为师之后,你一定要好好跟他学习。”

***

第一天上课,宝珍稍微有点紧张,因为她虽然会读书,但写出来的字,却并不怎么好看,甚至可以得上很丑。对于那些做学问的人来说,见字如见其人,若是写的丑,会是一件很丢脸面的事情。

正想着,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宝珍缓缓起身,只见,一个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信步而来。此人目清神正,眉弯鼻挺,通身上下皆是儒生之气,看起来应该是严谨认真的人。

“翰林院大学士徐元梦参见格格。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宝珍微微颌首:“徐师傅快快请来。”

徐元梦应声而去,恭敬道:“从今儿开始,臣会负责教导格格读书练字,学习一些诗词韵律。”

宝珍捧起之前备好的敬师茶,礼貌道:“有劳徐师傅。师傅请用茶。”

徐元梦见此,赶忙双手接过一饮而尽:“谢格格。”

寒暄客气之后,徐元梦伸手让着宝珍做回座位,自己则来到书案前,从容道:“格格,在咱们开始上课之前,臣还有几句话要说。”

宝珍颔首一笑道:“徐师傅请说。”

徐元梦正­色­道:“臣在上课得时候,有三条不成文的规矩,还请格格能够配合遵守。”

“是。”

徐元梦将双手背后道:“其一,臣每天布置下去的功课,格格必须要按时完成,如若没有完成,纵然格格您是金枝玉叶,千金之躯,臣也会重罚。”

“其二,每天日诵半个时辰,复习上一天学过的内容。还有其三,就是读书必须过笔,这样才能加强记忆,熟读不忘。”

一听说要写字,宝珍的神情微变,跟着回道:“师傅的三条规矩,我都会好好遵守。但是,不瞒师傅,我的字实在是有点....”

徐元梦闻言,爽朗一笑道:“格格,不必忧心。练笔写字本来就是一件需要下功夫慢慢积累的事情,臣会妥善做好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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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玩闹

徐元梦虽是科举进士出身,言谈举止却颇为风雅,讲课的方式也很新式,完全没有学究那派的顽固之气。宝珍方才跟他学习了几日,便开始暗暗佩服起了自己这位师傅的睿智博学,尤其是他的那一手好书法,字字铁画银钩,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用过午膳,宝珍还是没有歇午觉,身形端正地坐在书案前,满脸专注地执笔练字。在她的身边,站着翠云和小顺子,一个负责端茶倒水,一个负责磨墨换纸。

写了将近半个时辰,翠云方才出声道:“格格,歇歇吧。小厨房做了酥核桃,您要不要尝尝?”

宝珍闻言撂下毛笔,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道:“不吃了,早前吃过的午饭,还觉得没消化呢。”

小顺子在旁,眼明手快,连忙将书案上的东西收拾整齐。

这会,门外的小李子匆匆跑进来道:“格格,九格格和十格格来了。”

宝珍听了,稍显意外,整了整衣襟走到堂前去迎。

九格格笑容清丽:“我们早就想过来看看妹妹,可是,前两天额娘怎么都不许我出门,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十格格嘴角微微翘起,伸手轻拉了下宝珍的衣服,故作小声道:“其实不瞒你说,咱们九格格今天也是偷偷出来的。”

“好呀你,刚过来就拆我的台。”九格格笑着睨了她一眼,伸手就要去来掐她粉­嫩­的小脸。

十格格笑着躲开,嘴里一个劲儿地告饶道:“好姐姐,好姐姐,我知错了。”

宝珍含笑,忙让着她们二人进屋,三人围着暖炉而坐。九格格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淡淡笑道:“这里布置的真雅致,正配妹妹安静沉稳的­性­格。”

十格格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

说了一会子的话,十格格突然提议出去逛一逛,九格格颇为赞同,随即又瞧了瞧宝珍的气­色­,温和道:“妹妹,想出去走走吗?”

宝珍自然不愿扫了她们的兴致,笑着应了。

三人结伴来到御花园走走,本想选一处安静的地方赏赏景,不料,正巧遇上了出来耍冰猴的十四阿哥。胤祯想必是在外面呆得久了,连鼻尖都冻得红红的。他身边的小太监早已冷得跳脚,时不时地背过身去吸吸鼻子。

胤祯在玩这个方面,从来都是无师自通的,这会,扬手抽起冰猴的姿势,倒也是有模有样。随着“哗”地一声,冰猴在结冰的湖面上滑出一条浅浅的弧线。

“胤祯,快过来。”九格格一见是他,露出非常温和的笑容,两人是亲姐弟,平时一直很亲近。

胤祯正玩得起劲,听见有人招呼自己,忙抬起头来张望,待见她们三人,尤其是站在正中间的宝珍,忽然露齿一笑,呵出一口淡淡的白气。

自从受封之后,宝珍还是第一次见到十四阿哥,如今身份不同,自己反倒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了。

胤祯大步地跑了过去,身后的小太监连忙跟上,无奈冰面太滑,再加上缺乏运动的双腿,害得他们差点摔跤,只能磕磕绊绊地勉强迈步。

九格格看着弟弟通红的脸,故作责备道:“瞧你冻成这样,要是让额娘知道,准得罚你去背书。”

胤祯故作讨好状,眨了眨眼睛道:“只要姐姐不去告状,额娘又怎么会知道?”说完,他扭头望向一旁的宝珍,脸上难掩惊喜之­色­。

宝珍冲着他点点头,笑着说道:“十四阿哥,好久不见。”

胤祯笑了,依旧是那种略带调皮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好不容易,咱们遇上了,不如你们和我一起玩儿吧。”

十格格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好啊,好啊。”

九格格却摇摇头道:“你爱玩的东西都折腾得很,我们才不陪你胡闹呢!”

胤祯笑笑说:“我还没嫌弃你们娇滴滴的,你们倒是先嫌弃我了。”

十格格跟着道:“十四弟,你这冰猴先别玩了,想个新点子出来吧。”

胤祯点点头,想了一下道:“嗯....要不咱们比赛滑刺溜,看谁能在冰上滑的距离最长。”

九格格闻言,白了他一眼:“我们穿这样的鞋子,怎么滑?”

“真是麻烦。”胤祯见自己的提议被否定,不禁微微蹙眉道:“要不还是你们想吧,想出什么我都依。”

九格格和十格格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望向宝珍道:“宝珍妹妹,你来想一个。”

“我...”宝珍想了想,瞧着周围满世界的大雪,开口道:“我想,要不咱们一起堆个雪人吧。”

她的话音刚落,胤祯便拍手叫好道:“好点子,咱们就堆雪人。”

“雪人?”九格格和十格格跟着点点头,回身招呼过来各自的奴才,吩咐道:“你们赶紧去滚雪球,越大越好。”

这一声令下,十来名太监宫女纷纷蹲在地上推雪。

纵使是生长在帝王家,每天循规蹈矩,故作温婉老成的模样,但是,孩子爱玩爱热闹的天­性­,依旧没有改变。明明是要堆雪人,却因为胤祯一击使坏的雪球,而演变成了打雪仗。

几番回合之后,胤祯的肩膀和后背都中了招,十格格被欺负的最狼狈吗,头上的簪花都掉了,只好远远地躲开,没力气的摆手道:“好了,好了,我投降了。算你们赢了,行了吧?”

九格格笑着将她回来,指着宝珍道:“胤祯这个偏心的,弄得咱们俩一身都是。你看,宝珍妹妹却一点儿事都没有。”说完,便接过奴才递来的雪球,朝着胤祯丢了过去。

听了她的话,胤祯摸摸鼻子,笑嘻嘻道:“我就是偏心。她救过我的命,从今往后谁都不能欺负她。”

宝珍闻言,眼睛无意间的一抬,便正好落进了胤祯清澈的眼睛里,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九格格几步上前,伸手点了点弟弟的额头道:“没规矩,怎么还她呀她呀的。宝珍,现在也是你的姐姐了。”

胤祯闻言,原本还想要开口反驳,只听身后的小太监们出声道:“爷,雪球滚好了。”他回头一看,随即抬脚跑了过去。

九格格嘴角带笑转身朝宝珍道:“走吧,妹妹。咱们也过去看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说话时特别咬重了“妹妹”这两个字。

第三十七章 醉

康熙三十八年一月初一,元旦之日,新年伊始,大吉大利。整个皇宫从子时开始进行了隆重的元旦诸贺典,待到礼毕之时,已将近是黄昏时分。冬天天黑得早,没过多久,整个紫禁城便变成了一片绮丽的灯海。伴着周围无数盏宫灯发出明亮的光芒,宝珍匆匆回语莺斋更衣,准备参加宁寿宫的夜宴。

每年元旦贺典之后,清廷照例要于太和殿举行盛大宴会,宴请诸臣及外藩使臣。每次筵宴约设宴桌两百多张,用羊百只、酒百瓶,与宴者多达近千人。而身为女眷,后*宫的嫔妃格格和诸位福晋则要前去宁寿宫与太后娘娘共度佳节。

夜宴之上,气氛欢庆热闹,大堂正中央,数十名的宫廷舞姬翩翩起舞,她们个个盛装燕姿,犹如是九天宫阙之上的仙子下凡,给整个夜宴笼罩上一层梦幻旖旎的­色­彩。

台上莺歌曼舞,台下众妃嫔又是吟诗作词,又是谈笑低语,好一派的繁华若梦。

宝珍静静地坐在宴桌后,正含笑听着九格格和十格格说话。今天这么多的女眷,她根本就辨别不清谁是谁,所以整晚,除了必要的寒暄问安之外,她几乎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宝珍却在心里隐隐觉得不真实。犹记得去年的今天,自己还和家人过着清苦悲伤的日子,回忆纷叠而至,惹得宝珍微微垂眸,片刻,只见有人递过来一只酒盅道:“妹妹,尝尝这个。”

宝珍应声抬头,九格格笑靥如花:“这是玫瑰露,喝不醉人的。”

宝珍含笑接过,凑到鼻尖处嗅一嗅道:“嗯,好香啊。”说完,轻轻啜了一口,顿觉­唇­齿间溢满甜酒和玫瑰的香气。

九格格已一饮而尽,宝珍见此,也跟着微微仰头,将杯中酒喝了­干­净。

宝珍很少吃酒,这会倒是突然来了兴致,一连吃了三杯,小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九格格见了,掩­唇­而笑:“呵呵,没想到,妹妹平日静娴沉稳,喝起酒来却如此豪爽。”

这时,太后瞧见了宝珍吃酒,抬手招呼她道:“宝珍,来哀家这里。”

宝珍应声而起,笑盈盈地行至她的跟前。

“让哀家瞧瞧。”太后让她挨着自己的身边坐下,微微含笑道:“脸都红成这样了。”

宝珍不好意思地抚了抚脸,娇羞的样子煞是可爱。“太后,宝珍敬您一杯,祝您老人家凤体安康,寿与天齐。”说完,亲自为太后斟上一盏茵陈露。

太后闻言,笑吟吟地道:“好孩子,好孩子。”举筷挟了些她平日爱吃的菜肴,堆在她面前的盘碟之中。

宴席将近尾声,宝珍的酒意涌上几分,太后见她半倚在案间,便吩咐宫女们搀扶回语莺斋休息。

夜间微风清冷,宝珍的神智有些迷糊,双腿也不怎么听使唤,所以,翠云和兰芝在旁边护着她,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小心,以免不小心滑倒。

人都醉了,再加上穿着花盆底儿,宝珍显然找不准平衡,刚走出几十米的距离,便脚下一歪,差点就崴到脚脖子。

翠云都吓出了声,赶忙吩咐小顺子回去抬暖轿过来。

“格格,咱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啊。”

宝珍点头站稳,突然抬头望向天空,长长地吁了口气,喃喃道:“今天晚上怎么没有星星呢?”

翠云和兰芝闻言面面相觑,心知她在说醉话,便附和道:“格格,想要看星星,等天气好了就能看见了。”

宝珍轻轻地“嗯”了一声,脚下还是发软,又开始往旁边歪。

“格格当心,再坚持坚持,暖轿就来了。”

正说着,不远处缓缓走来了两个人,兰芝定眼一瞧,待见是四贝勒和孙公公,忙凑到宝珍的耳边小声道:“格格,四贝勒来了。”

宝珍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脑子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胤禛本是奉皇阿玛之命过来的,这会待见站在路中间,正被宫女们搀扶着的宝珍,薄­唇­紧抿道:“这是怎么了?”

兰芝微微俯身道:“四贝勒吉祥,我们格格喝醉了,正等着暖轿过来接呢。”

四贝勒微微蹙眉道:“那怎么不留在屋里等?”

兰芝闻言,忙道:“格格,刚才醉的没这么厉害,谁知一出来就......”

胤禛上前几步,听见宝珍的口中轻轻低喃着:“四贝勒吉祥。”说完,还要下意识地屈膝行礼,顿时脚下不稳,势要跌倒。

胤禛忽地抬手一阻,赶在旁人之前把她护在了自己的胸前。宝珍的睫毛颤了颤,头一沉,跟着整个人恍惚地睡了过去。

胤禛微眯双眼,低头看着胸前那张清秀稚­嫩­的脸蛋,只觉,她此时轻轻呼出的酒气,好像羽毛般轻柔地拂过自己的心间,荡起一圈圈涟漪。

***

天还未大亮,宝珍侧躺在床榻上,望着水粉­色­的纱帐微微出神。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断断续续记不清楚,只觉有个身影一直在站在面前,一动也不动。

宝珍眨眨眼,紧紧身上松软的被子,想要接着睡。无奈,来回翻了几个身,非但没睡着,反而变得鼻头闷闷的,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翠云听见动静,悄悄地来到床边候着,须臾,听见宝珍轻轻的叹了口气,便柔声问道:“格格,您醒了?”

“嗯。”宝珍掀起被子坐了起来,揉揉不通气的鼻子。

翠云连忙挂起纱帐,关切道:“格格,昨晚您喝醉了,现在哪里不舒服?”

“我醉了?”宝珍摇摇头,突然觉得脑袋隐隐涨痛,便用手指轻按了几下。

翠云端来一杯醒酒茶,轻声道:“格格请用茶,喝过之后会好受些。”

“嗯...”宝珍望着翠云怔怔出了会子神,方才接过茶杯道:“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昨天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翠云道:“格格昨天是戌时离的席,路上正巧遇上了四贝勒。因为您醉了,所以,贝勒爷帮忙把您给送回来的。”

宝珍闻言,亦怔了一怔,送到嘴边的茶盏也停住了:“你说四贝勒?”

翠云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是,格格是四贝勒亲自送回语莺斋的。”

第三十八章 冰嬉

四贝勒?亲自?宝珍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张俊朗漠然的脸,暗自懊恼,心知自己这回是丢人丢到家了。

翠云见她半天没说话,在旁提醒道:“格格,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宝珍闻言,回过神来,盯着翠云问道:“翠云,昨晚我没说什么失仪的话吧?”

翠云摇了摇头,语音带笑道:“格格别担心,您昨天喝醉之后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什么都没说。”

宝珍顿时松了口气,心道:幸亏,自己的酒品还不错,要不然乱耍酒疯,胡说八道可就坏了。

***

今天是好天气,太后邀约后*宫诸位嫔妃、格格福晋们齐聚到太液池投掷压岁钱。康熙也一同乘坐冰床过来观看,并且还组织了一场冰嬉大赛。

清朝开国之时,就把冰嬉与国语、骑­射­、摔跤一起定为“大清国俗”。冰嬉亦称“冰戏”,在清代是一个军训练习项目。满族习俗统称为“跑冰”。每年到十二月,冰结得很厚实,冰上活动就开始,并且,作为皇家冬季的消遣,十分盛行。

此时,康熙端坐于雕龙宝座之上,瞧着冰面上整齐站列蓄势待发的诸位诸位皇子皇孙、宗亲贵戚发令道:“今天,你们都要好好表现。每轮每项的胜利者,朕一定会重重嘉赏。”

“是,臣等遵命。”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众人走起冰鞋,绕着洁白平整的冰面开始来回地滑行。今天比赛的第一项,既是跑冰,每个人穿上带有皮履铁齿的鞋,溜行与冰上,争先夺标取胜。

众人热身过后并排站在起跑处,他们个个­精­神抖擞,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要在皇上的面前展示自己的实力。身后全是哇啦哇啦的加油队伍,摇旗呐喊,每张围观者的脸上都洋溢着好奇兴奋的神­色­,暗暗盘算着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预备。”一个非常响亮的嗓音响起,跟着鸣起响锣,大喝道:“开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数十名的选手蜂拥而出,犹如离弓之弦急速滑行,但也有人不小心挤到一处,双双摔了个四脚朝天,半天也爬不起来。众人取胜心切,打滑跌倒者接二连三,滑稽献丑,惹得端坐冰床之上的康熙和太后,连连发笑。

宝珍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免不了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心想:敢情这么皇室子弟,个个都是运动健将啊。十格格在旁拉了拉她的手道:“妹妹看那边,下面是阿哥们要准备抢球了。”

宝珍顺着十格格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不远处地诸位阿哥分穿红黄齐肩褂,活动筋骨。他们一共分为两队,双方各设一门,每队七人,黄队以太子胤礽为首,红队以皇长子胤禔为首。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宝珍第一眼便瞧见身着黄马褂的胤禛,他笔直伫立着,曲线颀长挺拔,正在和胤礽说着什么,时不时还加了一些手势,有点儿像是在讨论战术。

片刻,胤禛交代完了,视线忽然落到这边。宝珍赶紧转过头,微红了脸,暗道:自己真是没用,大大方方地点点头多好。于是,重新扭头看去,却见胤禛正朝着自己淡淡一笑,宝珍俏脸微红,只好也报以一笑。

“铛!”喧锣再起,阿哥们依次入场,从容有序地在冰面上分列两队。红队的最后站着一个小尾巴,那人便是胤祯。他的个头是最矮的,可脸上的神情却是信心满满,真可谓是人小鬼大。

太子胤礽整理好冰鞋,瞧着正对面的大阿哥胤禔拱拱手道:“大哥,等下多有得罪了。”

胤禔嘴畔轻扬:“闲话少叙,咱们这就开始吧!”说完,抬脚“砰”地一声,将羊皮作成的皮球猛踢了出去。

开球之后,胤禛和胤禩几乎同时追了出去,不过,二人一个是为攻,一个为守。胤禛的身形修长,动作也十分灵活,他突然加速上前一步,牢牢地接住了皮球,并且猝然回过身,将皮球踢回到了红队的半场,不过,中途Сhā上的大阿哥胤禔却凌空一跳,将皮球拦在手中,可以看得出来胤禛的用的力气很大,惹得他落地时踉跄连退了三大步,甚至差点就要摔倒。

场面十分紧张,看得出来由双方两队都想赢得这场比赛。须臾,黄队最先取得了进球,红队明显在面对面的身体对抗上失了势,除了大阿哥胤禔之外,其他人的有些吃力。

康熙看得分外投入,连桌上的姜汁热茶都没顾得上喝。

胤禩的心思活络,待见红队在场面上占不得上风,便吹了一声口哨,胤祯闻声抬头,只见他将自己曲伸三指做了个手势,胤祯明白这是改变战术的暗号,随即若有似无地轻轻点了一下头,跟着滑行到九阿哥和十阿哥的身边,挤眉弄眼地小声叮嘱了几句。

果然,红队战术上的调整,马上进了一球扳平了比分。进球的胤祯,顿时变成了小功臣,胤禩赶紧过来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十四,姿势不错,赶紧趁热打铁再进一个。”

胤祯的个头小,动作灵活,防守起来确实不容易。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身形小,被太子胤礽一提溜便整个人悬了空,他不禁又气又急地一顿乱蹬,挣扎道:“放开我,有本事一对一单挑!。”

“哈哈哈。”康熙见此,忍不住大笑起来,抬手指着十四道:“这只小老虎,都被俘了还这么霸气呢。”

众人闻此,随即跟着附和着大笑,只有德妃一个人眼含忧­色­,手中的茶盏抖了抖,生怕胤祯被磕到碰到了。好在,比赛很多就结束了,双方站成了一比一,握手言和。

难得,宫里这么多人,能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玩,康熙看着坐在旁边满脸雀跃的女儿们,含笑道:“你们想不想试试,满人家的女儿在冰面上可不能认输。”

十格格闻言,大喜道:“谢皇阿玛。”说完,便一手拉过宝珍和九格格道:“咱们也去玩一会儿吧,光看她们滑,我都眼馋了。”

宝珍瞧了瞧自己脚上的厚底马靴,小声道:“我不会滑冰。”

十格格眨了眨眼睛,笑呵呵道:“没关系,我给妹妹介绍一个好师傅。”说完,她便微微踮起脚来,唤来了刚刚换下红马褂休息的胤禩。

“八哥,请您帮个忙行不行?”

胤禩是出了名的温和风雅,这会瞧着她们二人,嘴角微扬道:“两位妹妹,有何吩咐啊?”

十格格展颜笑道:“宝珍妹妹,以前没玩过这些东西,八哥您带带她,要交给那帮笨奴才们我不放心。”

胤禩微微一笑:“没问题。”

第三十九章

胤禩温和的笑容,让宝珍稍稍缓和了尴尬,她伸手扶住旁边的小顺子,战战兢兢的往前滑了两步,身体还是找不准平衡的感觉。

胤禩很有耐心,看见宝珍紧张露怯的神情,随即滑行至她的身前,转过身拍拍自己的肩膀道:“来,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咱们两个一起滑。”

宝珍闻言,面上微微露出难­色­道:“我太笨了,会连累你跌倒的。”

胤禩含笑道:“放心,有我在,保证你摔不着。”说完,又拍了拍两下自己的肩膀:“来,快点儿。”

宝珍见此,只好,伸手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小顺子在旁忙道:“格格别怕,奴才们就在左右护着您。”

宝珍无奈笑笑,只听胤禩嘱咐道:“等下,跟着我的口号走,如果觉得站不稳就拉紧我,没关系的。”

“嗯。”宝珍点头应了一声,轻轻吁了口气。

胤禩刚开始滑的很慢,宝珍因为有了支撑点,所以,整个人平稳很多,只是,偶尔在转弯的时候脚下有点起绊。

磕磕绊绊滑了两圈,胤禩忽然扭过头来,含笑道:“这不是滑得挺好吗?多练一会儿,你就觉得自在了。”

宝珍闻言,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的衣摆便被人猛地拉住,吓得自己的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住脚。扭头一看,九格格正学着二人的样子,搭着她的肩膀道:“呵呵,我也来凑凑热闹。”

胤禩渐渐开始加速,宝珍身后的队伍也变得越来越长,同时喊着口号道:“左右左右左右。”不过多时,冰面上形成了一条曲形长龙,大家步伐统一,缓疾自然,纵横流畅。

众人见此,不禁都跟着拍手叫好,发出一阵阵地欢呼。

这时,九格格忽然侧身探出头,雀跃道:“八哥,你再快一点,快一点。”

胤禩应声回头,稍微瞟了一眼身后的宝珍,扬声道:“好,都抓紧了啊。”

宝珍这才刚摸到点平衡的门道,却见他越滑越快,禁不住慌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最后也不知是哪来的胆量,索­性­闭上眼睛,只听着胤禩的口号迈步。不过多时,自己的脸都快要冻僵了,方才忍不住出声喊了暂停。

刚刚站定的宝珍,还显得有些晕。胤禩看见她冻得满脸通红,关切道:“没事儿吧?”

宝珍揉揉自己的脸,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没事。”

话音刚落,只见,胤禩将自己的貂毛披风轻轻搭在她的身上,披风还带着体温,一沾身子便觉得暖和了不少。“听说妹妹的身子弱,这会在外面,还是多穿点暖和些。”

宝珍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只是,想到自己和八阿哥的交情不深,于是,赶忙要把披风拿下来还给他。

胤禩不依,温和斯文的客气,反倒让人不好意思生硬的推却。

宝珍不愿总是给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无奈,这种形象早已在众人眼里根深蒂固,如今她倒是想改变也改不了了。

一番赏乐玩闹过后,康熙陪同太后去了宁寿宫叙话,而后*宫诸位嫔妃则随行前往。

这会,九格格拉了拉宝珍的手,很亲昵的样子道:“妹妹,等会儿过去我那里吃茶吧?”

宝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九格格生在秋天,所以住的地方叫秋爽斋。院内设有回廊连接东西,屋顶上全铺设着半透明的琉璃瓦,飞榴相对,显得十分华贵高雅。

进到正屋,九格格解下披风,拉着宝珍坐在了两张并排的黄花梨椅上,跟着道:“彩云,彩玉,赶紧去沏一壶龙井来。”

交代过后,九格格面向宝珍道:“我听额娘说,妹妹的茶艺­精­湛,今儿正好帮我试试,这新晋的龙井味道怎么样?”

宝珍含蓄地笑道:“我只不过是会些皮毛而已。”

九格格闻言,不由笑道:“哎呦,你快别谦虚了。”

两人品了会茶,九格格缓缓放下杯子,轻声道:“今天冰嬉大赛,我看妹妹玩得挺高兴,往后,也想这样多出来找我们玩吧。”

“嗯。”宝珍抿嘴微笑。

九格格接着道:“妹妹,明天陪我去看看敏妃娘娘可好?”

宝珍点点头,稍稍想了一下道:“姐姐说的是,十三阿哥的母妃么?”

“嗯。入秋之后,娘娘的病就一直没好过。”九格格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我听额娘说,敏妃娘娘的病,这两天又严重了。每年的冰嬉大会,十三阿哥都是急着盼着要参加的。可是今年却....”

宝珍了然地点了点头,想起那位只有过几面之缘的俊秀少年,心中暗道:历史上说,十三阿哥是少年丧母,那么算算时间的话,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

傍晚时分,宝珍带着有点沉重的心情回到语莺斋,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疲乏,尤其是穿过冰鞋的双脚,酸得很还有点疼。她换过衣服,便单手托腮,斜斜的靠在暖炕上微微出神。须臾,翠云捧着托盘进来道:“格格,吃点热茶和点心吧?”说完,她将茶盅子和小点心放在炕桌上,跟着从托盘上拿出一条宝石金链子,轻声道:“格格,这是太子爷派人送来的。”

PS:各位亲们~今天更得有点少了,抱歉了~~柒柒实在是牙痛难耐,明天会多多努力的,争取让大家能够看个痛快。

第四十章 惊心(上)

宝珍闻言,轻轻睁开眼睛,心中暗道奇怪,最近这段时间太子爷的态度,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时常又是锦缎,又是宝石的,实在过于贵重。

宝珍吩咐翠云将链子收好,和之前送过来的东西放在一起。跟着,又唤了兰芝进屋说话。

最近几天,兰芝­操­持着整个语莺斋的里里外外,人都消瘦了不少。

看见她缓缓过来给自己请安,宝珍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兰姑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兰芝含笑回道:“谢格格关怀,奴婢只是做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宝珍道:“明天,我要同九格格一起去探望敏妃娘娘。你帮我准备一些合适的礼物。”

兰芝闻言,点了点头:“是,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须臾,兰芝捧着一只朱漆木盒进来,里面盛放着­干­爽整齐的燕窝。“格格,这是前些日子太后赏的白燕。奴婢派人妥善保存,这会还很新鲜。敏妃娘娘身子虚弱,格格送这样的滋补品过去正好。”

“嗯。”宝珍点了点头:“也好。”

次日一早,宝珍亲自挑了一身清雅素净的衣裳,脸上也没有涂抹香粉,除了贴身佩戴的香囊之外,再无其他香味。

敏妃居于咸福宫的蔷薇苑,九格格带着宝珍行进院子,便指着院中东南一角,含笑道:“每年这里的蔷薇开花的时候,美得就像是仙境一样。”

宝珍看得出来,敏妃娘娘是个极其喜欢花草之人。偌大的一个院子里,到处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木花草。只是,如今正值冬季,四周草木萧疏,显得有些冷清。

两个长相白净的小宫女迎过来:“格格吉祥,奴婢给两位格格请安。”

九格格问道:“敏妃娘娘起来了吗?”

小宫女恭敬点头道:“回格格的话,起来了。”

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汤药味,宝珍机不可见的动了动鼻子,顿觉这药味微微有些刺鼻。

敏妃半倚在软榻之上,虽然面带病容,却掩盖不住她过人的绝丽容姿。后*宫之中,虽有三千佳丽,可如她这般丽若春梅绽雪,却是极为少有的。怎么说呢?相比于其他嫔妃的华丽雍容,眼前的这位敏妃娘娘却是秀丽绝俗,完全不似是尘世中人......

康熙对敏妃的宠爱极深,每天都会安排太医们过来问诊把脉,可惜,她的身子却仍是一日不如一日,惹人心疼。

敏妃看到九格格之后,淡淡的眉毛一轩,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格格来了。”

九格格应声点头,带着宝珍一起给她行礼,盈盈道:“敏妃娘娘吉祥。”

敏妃的病势在入秋之后便未见好转,所以,深居寝宫多时,还是第一次见到宝珍,这位传闻中的新格格。

看到宝珍之后,敏妃的眼底泛起一片亲切之­色­,暗道:果然是个清秀的孩子。于是,两片血­色­极淡的嘴­唇­抿起,脸上的笑意更浓。

九格格按着敏妃的床边落座,却被敏妃抬手阻止道:“格格,快别坐这里,免得不小心被本宫过了病气。”

九格格含笑往后退了退,拉着宝珍坐在椅子上陪她说说话。

敏妃的­性­格温和,三言两语便打消了宝珍心中的紧张,只是,她的身子太过虚弱,每说上几句话便要歇歇,平复一下自己的气息。

片刻,门外的小太监让着一位锦服少年进来:“娘娘,十三阿哥来了。”

敏妃闻言,面露喜­色­,不由挺直了身子。整个人顿时­精­神了不少,她最不愿意让儿子见着自己病怏怏的样子。旁边的嬷嬷见此,忙在她的颈下垫一个软软的靠枕。自从,她病倒之后,胤祥几乎每天都过来请安,风雨不误,连康熙都亲口夸赞过他的孝顺。

胤祥今天来得也很准时,一派­精­气神儿十足的模样,待瞧见屋中的九格格和宝珍,先是一愣,随即含笑打了招呼。

大家见了礼,胤祥便挨着软榻坐下,关切道:“额娘,今天服过药了吗?”

敏妃微微摇头:“药正温着呢。”

胤祥闻言,微微正­色­道:“额娘,太医都说了,汤药一定得按时喝。”说完,吩咐旁边的嬷嬷道:“赶紧把药端过来。”

嬷嬷应声而去,片刻,她端来一碗浓黑的汤药,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宝珍微微转首,只觉,那汤药的味道有些特别,隐隐透着一股子腥味,好像自己之前在哪里闻见过。

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宝珍心里打了个激灵:这味道,闻起来好像是尤老板给她看过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她正纳闷着,胤祥早已从那个小太监手中接过碗,用勺子在碗中轻轻地的拨转两下,亲自喂给了敏妃。

许是因为,汤药温热,敏妃喝了几口之后,脸上缓缓腾上来一丝红晕。她微微蹙眉,待要开口说话时,却突然咳嗽了起来。

身边的嬷嬷见状,急忙去轻拍她的后背,随即差人端来清水给她漱口。

敏妃憋得满脸通红,就像是被呛到了一样,咳嗽得越来越厉害。

“额娘!”胤祥紧张地唤了一声,倏地放下瓷碗蹲了下来,关切道:“额娘,您喝口水压一压。”

敏妃勉强地咽了口清水,不料,顿觉自己的胸口涌上一阵犀利的痛楚,她不禁手心一紧,随即摆摆手道:“祥儿,你们先出去..”

胤祥不依,九格格和宝珍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只能一个劲儿地催促着:“快叫太医,快点。”

敏妃这会已经满头是汗,强压下住喉间涌上的腥甜,缓缓吐出两个字道:“出去。”

胤祥瞧着她难受的模样,微微红了眼圈,起身低声道:“是。”

谁知,他们还没走出几步,便听闻身后传来一声瓷碗落地的碎响,胤祥错愕回头,只见,敏妃从口中猛地咳出一大口的血沫子,那猩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被褥上。

旁边的嬷嬷见此,吓得已是方寸大乱,边拿帕子替她擦嘴,边颤抖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传太医,传太医啊!”

宝珍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看着敏妃嘴角的血迹,只觉得心猛地往下一沉,茫然不知所措。

第四十一章 惊心(下)

回到语莺斋的宝珍,眼前依然反复出现刚才那一幕。她心知,自己绝对没有记错,那碗汤药的味道确实很古怪。

不过一会儿,翠云挑着帘子进屋,待见眉头紧锁的宝珍,轻声道:“格格,咸福宫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现在,万岁爷已经带人过去了。”

宝珍闻言点点头,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敏妃的病情突然告急,太医们焦急会诊,最后却得出一个骇人的结果,那就是敏妃居然中毒了。这个结论无非犹如沉石落水,一时间激起千层浪。康熙更是龙颜大怒,当场斥令内务府要将此事立刻查明,凡是隐瞒姑息者一律问斩。

敏妃本就身子孱弱,常年需要太医院配药调理身体。而太医院的韩奕,打从十三阿哥出生之后,便一直负责为敏妃诊脉。这次的中毒事件,他首当其冲成为了最有嫌疑的人。

韩奕的年纪不多三十出头,年轻俊朗,虽不是出身在名门世家,却有着一手令人惊奇的好医术。他还曾经被太医院的长辈们,称赞为“扁鹊门生”。可是,谁也不曾想到,他会犯下这样的天理难容的罪行。

刑部死牢,韩奕转身去面对着斑驳的墙壁,微微闭眼。这间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阴­凉的地上铺着霉烂潮湿的稻草,三五只老鼠时不时穿过,发出“吇吇吱”的响声。

韩奕的身上只着一件中衣,上面满是用菱形皮鞭抽过留下的血痕,看起来怵目惊心。

突然,外面传来“哐当”一声,跟着有人道:“两位主子,请小心脚下。”

借着牢中昏暗的火把,胤禛的脸上被投映了一层淡淡的­阴­影,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跟在他身后的胤祥,却是神情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狱卒躬身让着他们二人进来,缓缓行至牢门外,他忙冲着韩奕的背影,吆喝道:“大胆韩奕,还不赶紧给四贝勒,十三阿哥请安。”

韩奕闻言,身形微动,忙回过身来叩首道:“罪臣韩奕,拜见四贝勒,十三阿哥。”

胤祥看见他之后,觉得从心口顶上来如火一样的愤怒,似乎随时都可能爆发似的。目光也很犀利,恨不得要穿透他一般。

胤禛看住狱卒道:“你们在外边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狱卒神情紧张道:“贝勒爷,他现在是死刑犯,只等秋后就会问斩了。您看....”

“我们问几句话而已。”胤禛淡淡道:“不会把他怎样的。”

狱卒闻言,着实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躬身退到了外面候着。

胤祥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过韩奕,他一步步地走进牢房,终于,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俯身紧紧抓住韩奕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就是你下的毒,对不对?”

韩奕答非所问:“娘娘的身体怎么样了?”

胤祥闻言,心头瞬间勾起怒火,扬起手就朝着他的脸上挥去。无奈,他人小力薄,显然吃不准儿力气。

胤禛伸臂一挡,拦住了差点失去平衡的胤祥,跟着抬脚,狠狠地冲着韩奕的面门踢了过去。

韩奕吃痛地呻吟了一下,却没有开口求饶,任凭大大小小的拳脚落在自己的身上。

胤禛蕴着森冷的怒气,慢慢道:“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韩奕闻言,双肩微颤,似笑似叹地吁了口气:“我没有下毒。”

胤祥的眼中锋芒毕露,恨不得用目光下将他一寸寸活剐:“你还敢狡辩。”

“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是谁指使你的?”胤禛的音量不变,嘴角却浮现出一丝残酷的弧度:“刑部的大刑你不怕,没关系。我还有很多种方法能让你开口。”说完,他将一包药扔在了韩奕的身前:“你多加的这一味药,究竟是什么?”

不知为何,韩奕看着那包露出来的药,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让人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你笑什么?”

韩奕默不作声,只是垂眸看着地上,脸颊有些发白,好似灵魂脱壳了一般,动也不动。

胤祥的额上青筋凸起,却被哥哥胤禛抢先开口道:“你要装疯卖傻也行,从今天开始,我会叫人每天给你煮一碗这种药。我要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胤禛说完,轻轻拍了一下胤祥的肩膀,沉声道:“十三弟,我们走。”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狱卒便端来了一碗浓黑的汤药,望着韩奕的面前一递,厌烦道:“自己老实喝了吧。别让爷几个费事儿。”

韩奕闻言,回头瞧着那只破旧的瓷碗,什么话也没说,双手颤抖地将它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狱卒见此,点点头道:“哼,算你上道。”

门上的铁锁重新落定,韩奕本能地靠向墙壁,顿觉体内渐渐升起一股热流,跟着,热气一股脑地涌上喉间,浑身犹如万蚁咬噬,痛苦难忍。牢房里寒冷潮湿,但他的额头上,却冒出了热汗。韩奕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用力咬着­唇­,直到牙齿将­唇­咬出一排深深的牙印,溢出血来。

长夜漫漫,他深知,自己要遭受的折磨方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

京城的街道上,一个身形高大的锦服男子骑马而行,他来到一处门楼之前,瞧着正中间的牌匾“龙凤茶楼”,微微蹙眉。

胤禛不语,翻身利落地跳下了马,跨步上前,跟着身前的帘子掀动,一个堂倌儿迎出来道:“这位爷,快里面请。”

堂倌儿用余光瞄了一眼他的马,心知,这位客人的来头不小,脸上的笑容又添了几分。“爷,小的带您去二楼的雅间吧。”

胤禛抬手道:“不忙,我想先见见你们这里的老板。”

堂倌儿闻言,笑着点头道:“好,小的这就去给您传话。”说完,先给他拣了一处­干­净的桌子,招呼他落座。

片刻,胤禛看着他让着尤如白过来,不料,尤如白见他之后,脸上随即露出一个略显吃惊的表情,拱手道:“恩公,您亲自怎么过来了?”

胤禛牢牢的盯住他,好象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端倪,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扔在桌子上,淡淡道:“这东西是你弄来的?”

第四十二章

清晨时分,宝珍靠在床上微微出神,她静静地想了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自己要尽快找个机会出宫一趟。虽然这并不容易,可总好过自己每天如此心神不宁。

宝珍拿定主意起床,只见,翠云正跪伏在床沿边打瞌睡,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抬手轻轻推了她一下,翠云随即醒过来:“主子恕罪,奴婢失仪了。”

“你怎么睡在这里?”

翠云整了整衣襟道:“格格昨晚好像是做恶梦了,睡得很不踏实。奴婢怕您踢被着了凉,所以,一直侯在这里。”

宝珍闻言,拢了拢一下鬓角:“我又说梦话了么?”真奇怪,她自己倒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没有,也许是最近宫里的事情太多,格格心情沉重,难免会睡不踏实。”翠云一边服侍着她起身更衣,一边说道:“今天晚上,奴婢叫兰芝姑姑给您煮一碗安神茶,很有效的。”

宝珍笑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早膳过后,宝珍过去给太后请安,想找机会说一说出宫的事情。这两天,她老人家因为敏妃的身子,自是劳心劳神,脸­色­略显憔悴,这会正就着宫女的手一口一口地喝着药。

待见宝珍之后,太后的­唇­角微扬起一抹淡笑,招招手道:“宝珍,过来坐。哀家有些日子没和你好好说话了。”

宝珍缓缓落座,无心闲话便说起了病中的敏妃。太后轻声叹息,亦是伤感不已道:“昨儿,咸福宫里来了话,说她又咯血了,夜里咳嗽着都不能安眠。”

宝珍闻此,略略思忖,抬头望向她道:“太后,宫里这么多太医都没有办法吗?”

太后淡淡道:“那般庸医,个个都说没法子。可怜敏妃她了,好生生地却要受这份罪。”

宝珍微微沉吟道:“太后,敏妃娘娘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太后闻言,眉心略有缓和,温颜道:“是啊,哀家和皇上绝对不会让她有事的。”

宝珍默然片刻,咬一咬­唇­,试探着道:“太后,宝珍想向您求一件事。”

太后握住她纤细的小手,柔声道:“你说吧。”

“我想出宫一趟去走走..”宝珍垂首恭谨道:“可以吗?”

“出宫?”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想她们了?”

“嗯。”宝珍轻轻的点头:“上次的见面来去匆忙,时间太短,我也没能好好和她们说说话。”

太后默默垂眸,只道:“如今正是年关,恐怕是不容易出宫走动的。再等一个月吧,到时候哀家会给你安排好的。”

还要等一个月,宝珍觉得有些失落,恳切道:“太后,我亲自去求求皇阿玛行吗?”

太后静静道:“最近,皇上心里不舒服,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出宫的事情,看来还是急不得。宝珍乖巧地应了一声,太后渐生倦意,重新趟回到在软榻之上,宝珍随即行礼告退,免得打扰了她老人家休息。

宝珍回到语莺斋没多久,九格格便派人过来请她:“格格,我们家主子请您过去说说话。”

宝珍匆匆换了身衣裳,带着翠云过去了九格格的秋爽斋。

九格格邀请的不只她一个,还有十格格和十一格格。两人并肩坐在暖炕上,十一格格明显刚刚哭过,眼圈还红红的,这会正一声不吭地拨弄着自己的衣带。而十格格也是满脸伤感,单手扶住她瘦瘦的肩膀,向着宝珍使了一个有些苦涩的眼­色­。

自从敏妃出事之后,十一格格几乎每天都以泪洗面,蔷薇苑的嬷嬷们奉了敏妃娘娘的意思,不让她进去探病,难怪她会这么担心。

九格格拉过宝珍的手,挨着十一格格的身边坐下,温和道:“宝珍妹妹,你也帮忙出出主意吧。”

宝珍温顺地点了点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忙。

“十三阿哥把自己关在屋里,已经两天没出来了。”九格格语气颇为黯然,不似往常那般活泼,宝珍扭头看看她,果然神情落寞。“咱们想想办法,赶紧让他打起­精­神来。要不然,皇阿玛知道了,肯定要跟着一起伤心难过的。”

她的话音刚落,十一格格的眼泪忽地就落了下来。

大家一看,不禁都有些慌了,赶忙抽出手绢给她擦泪,柔声哄着。

宝珍想了想道:“要不然,咱们先过去看看吧,免得婧琪姐姐担心。”

九格格闻言,点点头道:“也好。”

***

穿过庭院,宝珍只见正屋外,跪着好些个满脸焦急的太监宫女,朝着紧闭房门恳求道:“主子,奴才们求求您了,出来吧。”

随即,门内传出来一声有气无力的怒喝:“滚,你们都给我滚远点!”

太监们含着哭音,生怕主子把自己给磕到碰到了,忙又恳求道:“爷,奴才们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把门开开。”

九格格看了看左右的人,忙道:“你们都是猪脑子,都这个时候,哭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把门给撞开。”

太监们见此,起身惊喘一声道:“奴才(奴婢)给三位格格请安。”说完,那几个人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站起来,往后助跑几步准备要用手身子去撞门。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出声道:“等等。”

众人应声回头,只见,胤禛正环视众人,他的神情淡淡的,只走到近前来道:“你们这是要­干­嘛?”

九格格微微叹息,向他道:“四哥,十三弟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出来,所以,我想叫他们把门打开。”

胤禛走到她面前,微微沉吟道:“十三的心里难受,这会还是别打扰他为好。”说完,转首看向太监们道:“赶紧往窗户里送些茶水和吃食,千万别让你们主子饿到。”

“是。奴才马上准备。”太监恭敬地应了一声。

九格格不依:“四哥,这怎么行呢?屋子里面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胤禛口中淡淡道:“放心,我心里有数。”说完,他稍稍一让,继续道:“你们先随我回去,等会儿,我再过来劝劝他。”

九格格闻言,略显无奈道:“这才刚来就撵人走,四哥真是的。”跟着想了想又道:“来都来了,我们去四哥那处讨杯茶喝,总可以吧。”

第四十三章

胤禛成婚封爵之后就迁出了阿哥所,在宫外拥有了自己的府邸。但是,他原本在乾东五所居住的院子,依然保持的很好。不过此时,他并没有什么喝茶的情绪,只推说还有紧急的事情要办,等哪天得空了再请几位妹妹到府上去玩。

九格格深知他这个人的­性­格凉薄,倒也没再多言,便含笑点头答应了下来。

宝珍瞄向一边的胤禛,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深沉,尤其是那微蹙着的眉心,更显得心事重重。

胤禛走后,九格格抬头看了看天­色­,换了一个无奈的神情,颓下脸来道:“好了,咱们也回去吧!”

十一格格凝视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显然还有点放不下,九格格安慰她道:“别担心了。四哥他会有办法的。”

“嗯...”十一格格淡淡地应了一声。

就这样过了几天,宫中陆续传来了关于敏妃病情平稳的消息,至于,十三阿哥胤祥也不在赌气耍­性­子,每天照常去书房上课去咸福宫请安。因为得知敏妃娘娘不喜人过去探病,宝珍便吩咐兰芝挑了两盆开得正好的水仙送过去。

兰芝回来时,中午已经过去了。她微笑回禀道:“回格格,蔷薇苑的嬷嬷说了,敏妃娘娘非常喜欢那两盆水仙。”

宝珍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好,想娘娘她久病在床,看看那些花草的时候,心情也会好点。”

兰芝微微笑起来:“格格说的是。”

这时,翠云悄然进来道:“格格,宁寿宫来人请您过去一趟。”

宝珍一听,来了­精­神,还以为太后娘娘要安排自己出宫。于是,匆匆换了一身衣裳,赶到宁寿宫正殿。可惜,太后并非是要安排她出宫,而是,留她陪着自己去斋戒诵经。

宝珍本不是信佛之人,待见自己身前的那尊玉佛像,只能一板一眼地学着太后的样子,双手合十,微微垂眸。

太后满脸虔诚,双手捧起黑玉佛珠,盘膝坐在佛线的蒲团之上,端坐如仪。过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由着宝珍扶她起来。

“哀家,刚才给敏妃祈福,希望佛祖保佑她的身子快点好起来。”

宝珍闻言,温顺道:“太后本就是菩萨心肠,佛祖一定会应允您的愿望。”

太后泰然安坐着,脸上露出慈爱的神情,笑逐颜开:“宝珍,过年之后,你也有十四岁了,想想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啊?”宝珍闻言,微微吃了一惊。她觉得自己还小,暂时不用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想到,太后会突然提起来。于是,踌躇了下道:“太后,宝珍不想嫁人,只想永远留在您的身边,陪着您。”

太后摇头浅笑道:“那可不行。天天陪我这个老太婆,肯定会烦的。再说,哀家曾经说过,一定要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宝珍听着大为头疼,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心里顿时翻江倒海。无奈,她只好故作撒娇状地抱着太后的胳膊:“太后,宝珍舍不得离开您。”

太后笑出声来:“哀家想你的婚事早点定下来,然后亲眼看见你嫁个好夫君,生儿育女,恩恩嗳嗳地过日子。”她老人家显然是心里拿定了主意,宝珍的婉言拒绝,都被她理解成了青涩腼腆的害羞之情。

如此又说了一会,见太后的神情有些倦怠,宝珍连忙请了安回去,生怕她越说越来劲,指不定今天就把自己给许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宝珍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心中不禁又添了一桩愁事。脑子越乱,心里越烦,宝珍踩着一双花盆底儿,走得两袖生风,引得翠云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夕阳西斜,满室寂静,宝珍遣开了所有人,只留自己一个人站在镜前。微黄|­色­的铜镜中,看着自己渐渐发育的女子身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天天的锦衣玉食,让先前那停滞了的成长,再次重新开始。不过,只是半年的时间而已,就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上这般明显的变化。

宝珍并非排斥谈婚论嫁,而是有些抵触此时男人三妻四妾的普遍现象。她深知自己在如此巨大的社会背景下是多么微小,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会有例外发生......

***

春节临近,宫中的气氛喜庆热闹,各处都挂满了大红灯笼。

最近几天,宫外来了不少皇亲国戚前来问礼请安,她们个个盛装而来,想着要在太后和诸位嫔妃的面前露一露脸。

自从,太后提起成亲之事,宝珍往宁寿宫的走动稍少了些。好在,太后那处来来往往,从来都不断人,整天的热闹下来,不知不觉就到了掌灯时分。

这天,天气晴好,宝珍晨起无事,便半倚在榻上默默出神。

片刻,兰芝端着托盘进来,悄然来至她的身边,轻声道:“格格,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宝珍缓缓喝了一口花茶,心想着或许该去给太后请安,自己已经三天没去了。想到这里,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带些亲手做的小点心过去。

太后见了她来了,故作生气的样子道:“你这丫头,终于想起来看看哀家了。”

宝珍闻言,恭恭敬敬地屈膝给她行了礼。随即,取了两块桂花糖糕出来,呈上去道:“宝珍知错,今儿是特意亲手做了点心来向太后娘娘请罪。”

太后瞧着她端来的点心,蕴着笑意道:“这是你亲手做的?”

宝珍乖巧微笑:“是。”

太后先尝了一口点心,跟着看向宝珍道:“上次哀家说的事,让你觉得为难了?所以,好几天都不过来。”

宝珍微微摇头:“没有,一切全凭太后做主就是。”

太后笑眯眯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哀家怎么会不考虑你的感受?”说完,她好像想起什么道:“最近,哀家常听人提起翰林院连学士的儿子,不少人都夸他不仅相貌好,而且才华横溢,深得朝中大臣的赏识。”

宝珍闻言,红着脸站在了那里,低头软语道:“太后,就让宝珍留在您的身边多待几年吧!”

太后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好好好,哀家只是想帮你参谋参谋,你不喜欢就算了。”

第四十四章 赏梅(上)

暖阁中静静的,宝珍坐在窗前低头绣着一只荷包,她有时日没碰过针线了,手上难免有几分生疏,好在,娘亲之前教她的那些技巧并没有忘记。

翠云挨着她的手边候着,瞧着她大致勾勒出来的样子,轻声道:“格格,您绣的什么呀?”

宝珍淡淡道:“是燕子。”

翠云闻言,点了点头,暗暗道:格格的心思还真特别,人家绣花都常以牡丹、荷花、松鹤、鹿什么的做样,可她却偏偏爱好燕子。

不一会儿,外面有人来报:“格格,毓庆宫派人过来给您请安。”

宝珍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轻地“嗯”一声,缓缓道:“带进来吧。”既是太子爷的人,她还是要客气对待的。

收起针线,待见来人,宝珍满面惊喜,起身道:“紫雁,你...”

紫雁亦是神情激动,但却没有忘记规矩,忙屈膝行礼道:“奴婢给格格请安,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宝珍行至紫雁的面前,目光中颇有暖意,亲自拉过她的手道:“快起来吧。”

紫雁应声而起,将带来的东西交给翠云道:“这是太子送给格格的紫­色­翡翠玉观音。”

宝珍对玉石的兴趣不大,反倒是见她整个人圆润了不少,顿觉开心,脸上的笑意更深道:“来,坐下陪我说说话。”

翠云闻言,忙端了一张黑漆锦面的小杌子放到了紫雁的跟前:“姑娘请坐吧。”

紫雁微有难­色­,不敢坐下,只道:“谢格格关怀,奴婢站着回话就行了。”

宝珍不依,拉着她的手道:“快坐吧!你再这样我心里要难受了。”

紫雁闻言,忙福了一福身子,笑着道谢坐了下来。

翠云出去沏茶,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宝珍温和道:“有日子没见了,你过得还好吗?”

“回格格的话,奴婢过得很好。”紫雁抬头看去,待见她如玉般的容颜越发娇­嫩­,欣慰道:“格格的气­色­真好。”

两人执手相谈,说起了过去的姐妹情深。紫雁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不过,待见宝珍还如以往一般平和,心中颇为感动,眼中澹然有了泪光,却又不敢轻易落泪。

自从宝珍走后,紫雁便在钱嬷嬷面前寻找表现的机会。她本就是个手巧的,再加上,平时学会了多说几句讨喜话,渐渐就有了出头的机会。如今,她在太子爷的身边当差,今天正好有机会过来语莺斋。

闲闲叙过几句,紫雁瞧着放在桌上的那枚玉观音,反握着宝珍的手,含笑道:“太子爷对格格很上心,时常会问起奴婢,格格平日里都喜欢什么?”

宝珍闻言,默默不语,心中却不太自在,片刻才道:“是吗,那你回去之后,要替我好好谢谢太子爷。”

紫雁满脸笑容地答应着,用力点了点头。因为她还有差事要做,宝珍也没多留她,只拿了好些的银子和点心给她,算作是自己的一点点心意。

宝珍拿起锦囊里装的玉观音,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爷,对自己的关心,实在有点过头了。

紫雁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兰芝跟着禀报:“格格,九格格请您过去御花园赏梅。”

***

御花园。

宝珍姗姗来迟,只见,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正围着暖炉而坐,畅谈甚欢。在九格格的旁边坐着一个美貌的陌生少女,低眉而笑,神情落落大方。胤祥和胤祯也在,他们刚从书房放学,便被九格格一并叫到这里。

待见宝珍,九格格起身微笑有,拉了她的手道:“妹妹,今天可有点晚了。”说完,扭头吩咐宫女给她斟茶。

暖炉里的炭偶然发出轻轻的“哔剥”碎声,宝珍浅浅一笑,走到炉旁暖暖手,却听得身旁有人婉声道:“格格吉祥,民女马瑾萱给格格请安。”

说话的正是那位少女,宝珍冲着她笑了笑,扭头九格格道:“这位是...”

九格格介绍道:“这是刑部员外郎马尔汉的小女儿瑾萱,今儿她随母进宫一同拜见德妃娘娘。母妃让我带她四处转转,我想了想就选了这里,人多也热闹些。”

“原来是马姑娘,幸会幸会。”宝珍闻言,点了点头:“姐姐这个地方选得真好,太漂亮了。”

马瑾萱平时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小就是个举止优雅的大家闺秀。她的父亲马尔汉一共有七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尤其是身为幺女的她。

这会,胤祥正站在亭子的围栏边,一直以淡然的神情相对于众人,看起来,他的心情还是不太好。虽然,太医们说敏妃的病症并无传染之虑,但是,敏妃还是害怕将自己的病气过给别人,暂时不许孩子们过来探望。

胤祥一直提着心,始终也没能放下。

胤祯还是活泼依旧,片刻都不能安静,也多亏得他这个机灵鬼在,胤祥脸上的神情方才稍有缓和。

胤祯逗笑了他,方才提议大家一起下去走走,折两枝儿梅花回去。

九格格闻言,赞同道:“好。”随即看向马瑾萱道:“我正好多带你转转这里。”

“多谢格格。”马瑾萱说话间头一偏,脸上尽显女儿家的娇柔,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梅园地方很大,大家前前后后地分隔开来,胤祥双手负在背后,静静地走在最后面。

片刻,胤祯悄然凑到宝珍的身边,含笑道:“这个给你。”

宝珍侧首,见他将一朵淡粉­色­的梅花轻轻地搁在自己的手心。忽然“噗嗤”地一笑,打趣道:“这么长的时间,你就折了这一朵花。”

胤祯低着头,踢了踢地上的白雪,只微微含了笑没说话。

赏过梅花,九格格突然来了一番雅兴,命宫女取了琴来。“听闻马姑娘的琴技­精­湛,不知能否现场为我们弹奏一曲呢?”

马瑾萱从容一笑,行至于琴案前坐下,顺从道:“不知两位阿哥和格格们喜欢听什么?民女在此献丑了。”

九格格托着腮想了想,道:“就弹一首你最拿手的吧。”马瑾萱点头:“好,民女先送上一曲高山流水。”

第四十五章 赏梅(下)

瑾萱的琴技果然了得,一曲完毕,九格格连连拍手道:“真是妙极了。”旁边的胤祯也跟着附和道:“好,再来一个。”

瑾萱闻此,沉静一笑,白皙如玉的手扶着琴弦稍作停顿,随即重新开始。

佳人近旁,妙音入耳,再加上周围香气浓郁的美景,任谁都会沉浸其中,全然地忘我。如此这般消磨了整个下午,待到瑾萱临走时,九格格自然免不了要热络道:“瑾萱姑娘,往后要常来宫中玩耍,我们还再想听你弹琴呢。”

瑾萱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便在宫女们的带领下回到了贞顺门,门后的马车上她的母亲宋氏正探出头来瞧她,面露喜­色­。

宋氏是马尔汉的正室,四十岁那年才生下了这个小女儿,所以,她对瑾萱的疼爱,远远超过于其他的孩子。原本,她在怀孕的时候做了一个仙鹤入怀的好梦,因为这个胎梦,她还请特意请了一位­精­通《周易》的算命先生,那先生白眉长须,待听过她的梦之后,便信誓旦旦道:“夫人,您这是要喜得贵子的征兆,乃是吉梦中的吉梦啊!”

那时的宋氏闻此,顿时惊喜不已,要知道她嫁给马尔汉二十多年,只育有三个女儿,未能给丈夫生一个儿子,一直以来都是她心头的伤痕。为了传承家族血脉,宋氏自愿妥协给丈夫纳妾娶小,求医问药。可惜,不知是不是命里注定无子,前后纳进门的两个侧室,生得也都是娇滴滴的女儿,着实让马尔汉哭笑不得。

喜得贵子,光是这四个字就让家中每个人都高兴了大半年。不过,待到瑾萱姑娘出生之时,宋氏一见自己又生了个女儿,当时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晕死了过去。明明是仙鹤入怀的美梦,却变得空欢喜一场。好在,宋氏并非是个不明事理的女人,她早已认定了自己的小女儿,虽不是男儿身,但也是天生丽质,才貌双全、肯定是一个顶顶有福气的人。因此,瑾萱从小便被宋氏捧在手心里疼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凡是能提高气质,增长学识的她统统都要学好。­精­心栽培了十几年,如今,女儿的身姿修养,亦然成为了宋氏最大的骄傲。

马车旁的小厮躬身拉开车帘,瑾萱由着贴身丫鬟扶上车,缓缓落座。

宋氏拉着女儿的小手,关切道:“闺女,怎么样?和格格们相处得还好吗?”

瑾萱温顺地点点头:“格格们待人很友善,都说女儿的琴艺好,还邀请我以后常来宫中玩耍。”

宋氏闻言,神情惊喜道:“是吗?真是太好了。”她凑到女儿的耳旁,微微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过去了。你都见着了吧?”

瑾萱点点头,稍微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貂绒披风,没接话。

宋氏仔细打量着女儿的神态,随即问道:“这两位阿哥都快到适婚的年纪了,往后你进宫来多留点心看看。”

瑾萱闻言,敛下眼睫,“额娘,女儿年纪还小,婚姻大事....还是先缓一缓再说吧。”

“啧。”宋氏神情认真道:“好闺女,什么事情都能缓,可就是你的婚姻大事不能缓。这凡事都有个机遇,一旦错过就再没有了。”她说到一半,柔和了语气道:“放心,额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凭你这么优秀的条件,这嫡福晋你是当定了。”

瑾萱闻此,微微偏着头,神情有一瞬间的落寞,随即,恢复如常。“嗯,女儿全听爹娘的安排就是。”她这个人平时话虽不多,但心里却是一个极有想法的人。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她的心里显然多了几分对于完美的憧憬。荣华富贵如云烟,她其实更希望的是觅得一位真心人,风淡云轻地度过此生。

马车缓缓而行,他们母女二人的心思,却是天各一方。宋氏这会只要想起,宫中那几位娘娘看见瑾萱时的满意微笑,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道不尽的得意。

***

蔷薇苑。

敏妃整个人还尚在昏迷中,口中不时溢出几句模模糊糊的话来,侯在床边的宫女嬷嬷们听了,不禁都渐红了眼眶。

敏妃喃喃唤的正是胤祥的名字,难为她病得如此严重,心里还惦记着儿子。

此时,门外有小宫女进来禀报:“嬷嬷,十三阿哥折了梅花过来,说是要给放在娘娘的屋中。”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略显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跟着敏妃的贴身宫女花月走出去。

胤祥一见是她,关切道:“我额娘今天怎么样?”

花月接过梅花,微微垂眸道:“回爷的话,娘娘今天的状态不错,这会服过药已经睡着了。”

胤祥闻言,思忖片刻道:“既是如此,你们让我进去看看吧!我不会吵着她的。”

花月温言道:“别,娘娘身体虚弱,总是睡得不太踏实。十三阿哥还是不要进去了。”

“我会很小心的,觉得发出任何声响。”胤祥说完,挺身就要往里闯,花月忙半是阻拦半是恳求道:“爷,娘娘说过暂时不宜见人,您再等两天好不好?”

胤祥不依,用力地甩开她的胳膊道:“她是我母妃,我今天就是要进去看她,你们谁也别拦我!”

见此情景,胤祥那几个贴身小太监,忙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道:“爷,主子,奴才求您了,娘娘正病着,您这么一来,娘娘心里更难受了。爷,咱们回去吧...”

胤祥被他们抓住动弹不得,心里一急,大声道:“你..你们几个竟敢拦着我,且给爷等着..回去我就统统砍了你们的脑袋。还不放手..放开。”无奈,他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拗不过这一帮人的阻止,被带回了阿哥所。

整晚,胤祥都闷闷不乐,他脑子里一直反反复复想着:究竟是谁,要这般谋害母妃,那个韩奕完全就没有动机。母妃从来都不是皇阿玛身边最得宠的女人,她素来不喜与人争斗,有谁会对她这样痛下毒手?

思来想去,胤祥根本理不出来头绪,随即本能地想起了四哥胤禛,也许,只有他愿意帮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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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正月里的日子,一晃匆匆而过。宝珍每天睁开眼睛,便觉时间在喧嚣的琐碎中一点一点地过去。不过今天,对她来说却是个好日子,因为有了太后和皇上的应允,她终于能够出宫走动。

和上次带着的大包小包不同,宝珍这次打扮的很平常朴素,随身只带了一些银两,其他的东西并未多带,免得在路上累赘。随行的人中除了春来和翠云,还有皇上亲派的两位一等侍卫,额鲁和诸克图。他们两人皆是身形高大,虎背熊腰,单是骑着马往跟前一站,就已经是威武十足。

公主府的位置,远比宝珍想象的近很多。府中的布置简单大方,下人们少言慎行,院子周围毫无声响,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阮氏和宝祥站在院子里等着她,脸上洋溢着欣喜的微笑。一家三口执手而立,场面尽显浓浓的温情。

阮氏没有着急让宝珍去见长公主,而是先带她来到自己的房间,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宝祥则是跟在旁边,抓紧一切时间做姐姐的小尾巴,寸步也不离开。

宝珍面带微笑,看见弟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道:“这段日子,你有没有好好听话?”

“当然了。”宝祥点点头,凑到宝珍的身边,嗅了嗅道:“姐姐,你身上的味道香喷喷的,真好闻。”

阮氏闻言,忍不住含笑解下自己身上的香囊,给他系上:“这里面放的是苍术和麝香,闻起来当然香了。”

宝祥满脸脸开心地挨在她的身边坐下,把头靠在姐姐的胳膊上,把玩着手中的小香囊。

阮氏的目光温柔,瞧着女儿红润的脸­色­,欣慰不已。抬手拿起一盅蜜汁银耳,关切道:“尝尝好不好吃,这是我早上亲自炖了好久的。”

宝珍闻言,立马接过舀了一口道:“嗯,真好吃!”说完,瞧见探过头的宝祥,又随即又舀了一勺喂给他。

宝祥吃后,顿时蹙眉道:“这么甜。”他从小就喜咸不喜甜,凡是甜食之类的食物,统统都不碰的。这会倒是贪嘴,被甜得直起腻。

阮氏含笑,睨了他一眼道:“祥儿,你出去玩会儿,娘有话要和姐姐说。”

宝祥听罢不依,缠着姐姐的胳膊不放开,喃喃道:“不要。”

阮氏微微正­色­道:“你再闹,娘要罚你抄书了。”

一听到要抄书,宝祥神情委屈地松开了手,他刚开始学习读书写字,这会还厌烦得很。

遣开了其他人,阮氏柔声道:“长公主的情况不是很好,一会儿,你见到她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有点意外。”

宝珍忙关切地道:“长公主她怎么了?生病了吗?”

阮氏点头:“她得了几十年的心病,­精­神上显然有些捱不住。长公主现在认不清人,连我是谁她都不记得了。”说到这里,她白皙的脸上泛着一丝苦涩的笑意。“其实这样也好,有些事情不记得比记得要好受的多。”

宝珍闻言,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慢慢地说,“娘,您带我过去吧。”

***

屋里静悄悄的,不时能听见炭盆里“哔啵”一声清脆的碎响。

宝珍对随着母亲来到内室,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妇­人,头发花白,容颜亦如枯萎掉的花朵,苍老而凄凉,她正端坐在窗前怀中好似还抱着一个枕头。她坐在那里恍然发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一动也不动。

宝珍从没想过她会这般苍老,尤其是那满头白发,看着让人心疼。

阮氏悄然来至长公主的身旁,轻轻地摸着她的袖口道:“额娘,有人来看你了。”

一听见“额娘”这两字,长公主的神­色­有些茫然的痛楚,缓缓转过头来,瞧着她们二人,似有困惑道:“是世琳回来了吗?”

阮氏摇了摇头,无声叹道:“不是。”

长公主闻言低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幽声道:“你是谁?”

“额娘,我是世珂啊。您不认得我了吗?”

谁知,长公主忽然收紧怀中的枕头,惊慌地看着阮氏的脸,道:“你...你们别想带走她,别想。”说完,她站起身来就往床榻上躲去,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万岁爷开恩....开恩,饶过我孩儿的命吧。万岁爷开恩....”

阮氏见此,忙上前两步过去哄她,可能是因为见到了生人,长公主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开始变得有些失控。

阮氏安抚不了她,无奈,只好叫来侯在门外的下人来帮忙,给她喂下了一碗安神的汤药。

看见这一幕,宝珍心里被咯的生疼,手心里微微沁出了汗。

不过片刻,长公主安然睡去,阮氏拿出手绢来给她擦脸。旁边候着的孙嬷嬷,察言观­色­,屈膝道:“格格,公主的身体不好,让您受惊了。”她是长公主身边的老人儿,早前也是宫里当差,如今在公主府也快有二十年了。

宝珍摇摇头,关切道:“长公主状况,怎么这么严重?”

孙嬷嬷低首垂眸:“回格格的话,自从那次出事之后,长公主的神智就开始有了问题。先前,公主整天以泪洗面,到了后来,就开始自言自语,认不清人了。宫里派了不少太医过来,他们看来看去,到最后还是只开了几服安神的药,全无办法。”

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经历了那般悲惨的生死劫难,换做是谁,都不可能轻易释然。

阮氏替长公主盖好软被,方才起身同宝珍一起来到了屋外。

出来之后,宝珍脸上的神情略显愧疚:“娘,辛苦你了。”

阮氏抬头对上女儿满是担忧的眼神,微笑道:“这没什么的,你别担心。”她之前照顾叶大娘时,也是这种状况,所以积累了一些经验。

宝珍道:“以后,我能常过来看看长公主吗?”

阮氏闻言,伸手抚过女儿的脸颊,轻轻拢住她的肩膀道:“当然可以,她是你的外婆,是咱们的亲人。”

“娘,我想和你们一起住。”

阮氏忙问道:“怎么?宫里的人待你不好吗?”

宝珍依偎在她的怀中,摇了摇头:“没有,太后和皇上都待我很好。”

阮氏闻言,放心地松了一口气道:“你暂时还是留在宫里为好,太后也舍不得放你走。记住,伴君如伴虎,凡事你自己要多留个心眼,小心谨慎些才好。”

宝珍含泪点了点头。

第四十七章

辰时正中,宝珍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匆匆回来。不过,她的前脚一进寝宫,太后派来的人后脚就到了。

宫女春华帮她解下披风道:“格格,太后娘娘都派人来看好几回了,等下,您过去一趟吧。”

宝珍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有点闷闷的。

翠云见状,忙吩咐其他人先出去候着,由着格格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儿。

宝珍确实疲惫倦乏,但想到还要过去拜见太后,就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收拾妥当。

盈盈的烛火之下,宝珍踏进内室,恭敬地快步上前行了一个礼,开口道:“太后娘娘吉祥,宝珍回来迟了。”

太后微微抬手道:“孩子,起来说话吧。”随即迟疑了一下:“长公主,她还好吗?”

宝珍闻言,下意识地紧抿了嘴­唇­,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太后见她这般,神情了然,眼底亦是忧虑之­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想着,一个人如果到了她那种地步,活着不如死了好,免得无穷无尽地遭受煎熬。

宝珍犹豫片刻:“长公主神志不清,完全见不得生人。我今天过去的时候,就不小心惊吓到了她老人家。那情形实在是.....”从小到大,她还从没见过那般悲伤无奈的场面,所以,每每想起还是觉得十分揪心。

太后闻此,心绪复杂,拿起手绢拭拭眼角。“过了这么多年,公主心头的伤疤,还是没有长好。早知如此,哀家当年就该阻止她和吴家的那段孽缘。”

“太后。”宝珍略显惊讶,没想到她说这样的话。

“罢了罢了。今时今日,谁也没有办法改变历史。”太后原本端和的神情浮现起些微苦涩,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往后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宝珍点了点头,“太后娘娘说的是。”

“好了,今儿你也累了,早些回去吧。”太后眉眼间浮现倦­色­,抬手示意让她回去歇息。

这天晚上,宝珍无法安睡,只要想起娘亲和弟弟,还有心神俱伤的长公主。心里就会觉得难受,恨不得一夜之间赶紧长大,能为她们做些事情,最好就是能够和她们再一起生活。

原以为她的脑袋纹路只有一条单行道,总以为顺其自然,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可是这会,她却不得不仔细斟酌斟酌,未来到底要怎么打算。她不是正宗的公主格格,不过是一个受人照拂的罪臣之后。眼前这般宽裕顺遂的生活,归根到底都是别人给的。

太后最近常常提起她的婚事,虽是打着商量的语气,但如果有一天,她老人家真的决定了,那就是铁打的旨意,再容不得商榷。万一,以后再遇上什么外藩和亲,怀柔政策,那自己的处境就更被动了。

思来想去,宝珍紧了紧怀中的软被,心中暗道:想要和家人常常见面,自己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出嫁离宫。

***

几天之后,宝珍按时从书房下课,不知为何,徐师傅突然布置下了两天的功课,都是一些生涩难懂的长篇古文。她只是刚刚翻了几页,便觉得太阳|­茓­上隐隐涨痛,自己用大拇指按了好几下。

翠云见此,随即小声道:“格格,您若是觉得吃不消,明儿就跟那徐师傅商量商量。”

宝珍闻言,摇了摇头,苦笑道:“徐师傅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我要找他商量,他肯定要加倍罚我。”

主仆二人正说着,外间的春华进来道:“格格,李德全公公来了。”

李德全?这可是稀客中稀客了。宝珍连忙整了整衣襟,扶着翠云的手向外厅走去。

李德全打了个千,勾起嘴角道:“格格吉祥。”

宝珍含笑点头:“李公公快请起。”说完,吩咐翠云过去给他看座,跟着端上来了点心和香茶。

“来,李公公请用茶。”

李德全接过茶杯,慢里斯条道:“奴才今天过来,是奉了万岁爷的意思。”跟着,他翘着手指将茶杯放下,从容的弹了一下响指道:“来人,把万岁赏赐的东西都给格格抬进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十余名的小太监抬着几只红漆硬木盒进来,依次摆放在正中央的地上。

如此架势,竟要比春节时赏的东西还要多,宝珍顿时不解为何。“李公公,这些都是....”

李德全笑道:“回格格的话,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上好的。万岁爷得知三天后是格格的生辰,所以特意赏了这么东西送来。”

宝珍闻言,随即想起,自己的日子过得有些糊涂,竟然忘记了这个。

***

二月初九,天气虽然有点冷,却完全有别于寒冬的静谧。凉风习习,就好似一只温柔的手,渐渐剥开沉寂的冰雪,发出细细的声响,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太后在宁寿宫正殿设宴,特意给宝珍庆生,并且邀请了很多皇室宗亲。为了这次家宴,她老人家着实费了不少心思,每一处都布置的十分­精­致。

因为是自己的生辰,所以,宝珍一改往日的朴素简朴,特意选了一身绣有蝴蝶奇花的鹅黄|­色­旗装,更衬得她整个人灿然生光,如娇蕊一般,十分亮丽华贵。果然,她甫一踏入内殿,便引得所有人关注的目光。那些眼光中有惊喜,有激动,有彻底轻视,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

宝珍徐徐来至殿前,面向正中央的席案,双膝跪倒,开口道:“宝珍给皇阿玛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给诸位嫔妃娘娘请安。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康熙见此,眼中颇有欣慰之意,开口道:“小寿星,快起来吧。”而太后则是连连点头,眼中尽是温和的笑意。

胤祯直直地看着她,虽隔着有点远,却还是不愿收回目光。同桌的九阿哥见他扭着脖子出神,险些笑出声来,好在因顾着规矩强忍住了。笑归笑,胤禟的目光重新定在宝珍脸上,凝视片刻后,若有似无地撇一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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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琴音渺渺,杯筹交错,满桌珍馐佳肴,亦是应有尽有。

可是,不知为何,宝珍却突然想起进宫之前,每年自己和家里人一起度过生日的情景。虽然,那时家里的条件很艰难,但母亲阮氏都会提前备好食材,亲自给她做一碗长寿面。虽然,只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清汤面,可是,那里面包含的浓浓情意,亦是眼前这些美味佳肴所不能及的。

太后瞧着宝珍笑道:“珍儿,你是小寿星,今儿个又是家宴,不必居着那些多规矩。来,你就做到哀家的旁边,咱们祖孙俩一起吃几盅酒。”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伶俐的宫人摆好座椅,准备服侍宝珍入席。

宝珍闻言,略有迟疑。这桌除了端坐正中的康熙,就是宫中那几位有身份地位的得宠妃子,现下自己要坐在她们中间,确实不合规矩。

宝珍安分地笑着:“谢太后娘娘抬爱。宝珍实在不能太过放肆失了礼数。”太后对自己的温和慈爱,已经足以让宫中所有人刮目相看了,她实在不愿太过锋芒毕露,惹得不必要的是非口舌。

这时,坐在旁边的德妃给九格格递了一个眼神,九格格随即心领神会,起身上前:“太后,让宝珍妹妹随孩儿一起坐吧。”

太后闻言,微微点头,含笑道:“嗯,也好。”

九格格笑得亲切,吩咐宫人给宝珍布菜,“这道蟹黄鲜菇,做得很不错,妹妹多吃点。”

宝珍乖巧地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坐在太后身边,可她的心里面顾着念及自己的礼数,这顿晚膳吃得并不太轻松。

说了整晚的客套话,宝珍不禁有些倦乏,待到散席之时,翠云见她吃了几杯水酒,连忙吩咐轿辇过来,至此,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毓庆宫。

瓜尔佳氏半倚在软榻之上,她微微垂眸,脸­色­有点难看,似乎是夜间没睡好的样子。

锦华立在跟前,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轻声道:“福晋,您昨天整夜都没合眼,还是稍微躺一会儿吧。”

瓜尔佳氏抚着胸前的珊瑚配饰,淡淡问道:“太子爷,昨天歇着哪里?”

锦华轻呼口气道:“太子爷,昨天还是歇在了自己的寝宫,由着那名小宫女侍奉。”

“已经是第五天了吧。”瓜尔佳氏神情淡漠,眼神中却蕴着几分忧虑之­色­:“太子爷,在这下去可不行。”

锦华闻言,还以为大福晋有意要赢回太子爷的心,面露喜­色­道:“福晋,您想通了。太子爷和您成亲这么多年,这其中的感情,自然是那些莺莺燕燕比不了的。”

瓜尔佳氏微微苦笑:“太子爷本就生着一颗怜香惜玉之心,管得住一时也管不住一世。”

锦华一愣,心底亦是吃惊,难道,福晋并不想和太子修好关系么?

瓜尔佳氏语气冷静:“太子爷位贵身重,我可以不去管他的心,却不能无视纵容他做损害自己身子的荒唐事。”

锦华闻言,沉声道:“福晋,您的意思是......”

瓜尔佳氏淡淡道:“你去派人把那个宫女带过来吧。”

锦华应声而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带着一个面相清秀的宫女进来。

“奴婢给大福晋请安,福晋吉祥。”紫雁一脸惶恐,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瓜尔佳氏看也不看她一眼,随手拿起桌上的粉彩茶盏,呷了一口茶,问道:“你跟着太子爷有多久了?以前是在哪里当差的?”

紫雁眉心微低道:“奴婢服侍太子已有两个月了,以前是在后殿当差的。”

这会,锦华悄然凑到瓜尔佳氏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瓜尔佳氏闻言,神情微有诧异,随即肃然道:“锦华,今天你好好教她一些规矩,免得以后耽误了此后太子爷。”

“奴婢一定谨听教诲”

锦华对紫雁当然不会很客气,话里话外,都在提点她不要整日纠缠太子,不管不顾地损耗太子爷的身体。被人当着面这么一说,任谁也受不住。紫雁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跟着委屈,却只能强自镇静,极力不让自己在福晋的面前的模样太过狼狈。

待到她走后,锦华暗自在心里替大福晋抱不平,不过就是一个粗俗的小宫女,竟然也能成为太子爷的心头好。于是,跟着道:“福晋,那名宫女资质平庸,太子爷对她,不过只是一时兴起,肯定再多两天就腻了。奴婢认为,她一定是沾了那位格格的光,要不然,钱嬷嬷怎么能选上她。”

瓜尔佳氏的手指轻敲桌面,微微蹙眉道:“这个宝珍格格,确实不同寻常。昨天我见她举止得体,言谈活泼,完全不似往常那般寥言寡语。”

锦华闻言,点头道:“这大半年来,太后对那位格格的宠爱,倒是让宫里面有不少人眼红。”

瓜尔佳氏沉吟道:“看来,往后我也得和她多走动走动了。”

二月末尾,京城的天气变成了典型的倒春寒,风一吹,便是又­干­又冷。平时在屋子里要穿些,暖炉一天下来也不能断,免得疏忽受得风寒着了凉。不过,与其白天在屋子里守着暖炉发呆,宝珍更喜欢带着一帮宫人,到处走走看看或者去各宫串串门。

这天,宝珍同九格格一起陪着太后说话,无意间讨论起了康熙再次南巡的事情。

九格格听了,顿时眼馋道:“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我这心里头就痒痒的。什么时候,我也能去看看真正的江南美景啊。”

太后微微一笑道:“嗯,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有机会的应该过去看看。”

九格格闻言,眸光明亮,笑吟吟地撒娇道:“皇祖母,现在不就有个机会吗?皇阿玛这次出宫南巡,能不能也带上我们啊?”

太后看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你这个小机灵,哀家本来还想呢,你最近怎么天天往这儿跑,又是点心,又是荷包的。哎呦,原来是专程为了收买哀家的。”

九格格婉声道:“皇祖母,求求您了。这次南巡,调皮的十四弟都能去呢。您不能偏心,就带上我们吧。”

“告诉你们,皇上这次可是微服私访,所有的人都要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太后微笑着低声说:“到了外面的吃穿用度,可没法跟宫里头比,你这一个娇滴滴的女娃,能受得住么?”

九格格连连点头道:“受得住,当然受得住皇祖母,您可别小看了我。”

太后沉默了一会,随即,转移视线望向宝珍道:“珍儿,你也想去?”

宝珍闻言,脸上微露喜­色­,点头道:“是,非常想去。”说完,她和九格格对视一眼,似乎觉得可能会有点希望。

果然,太后明显被说动了,心念一动,将这件事给应允了下来。

宝珍和九格格闻言大喜,掩嘴而笑,忙整了整衣装叩首谢恩。

这消息一传来,着实让德妃吃一惊,匆忙赶到秋爽斋去看九格格。

这会,九格格正高兴着呢,将院子里的所有的下人集中再一块,吩咐他们要怎么准备东西。

待见站在门外的德妃,屋中众人连忙行礼道:“奴才(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

九格格略显意外,迎上来道:“额娘,您来了外面也不通传一声儿....”她的话说到一半,方才,想到所有人都被自己叫到这里来了。

德妃只见女儿,像一只欢快地小鸟奔过来,脸上皆是喜­色­:“额娘,太后娘娘答应带我出宫南巡了”

德妃瞧着她道:“这事儿,本宫听说了。”

九格格扶着她进屋来坐,跟着吩咐宫人各自散去。

“额娘,您这是从哪儿来?”九格格亲自给她斟茶,语气完全不似平常那般活泼,完全一派小女儿的娇声娇气。

德妃仔细环顾一下正室,道:“本宫才从惠妃那处回来,碰见宁寿宫的小太监,听说了几句便过来找你。”

九格格应了一声儿,微微垂首,心知,额娘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皇上这次南巡是为了政事,你就这么跟着去了,岂不是要添乱的。”

九格格闻言,故作委屈道:“我才不会添乱呢,我只是想出宫看看而已。再说,十四弟都能去,我怎么就不行。”

德妃听了掩嘴而笑:“你做什么总跟他比较。他是皇子,随着你皇阿玛熟悉朝政,那都是应该的。”

九格格不依,抱着德妃的胳膊,柔声道:“额娘偏心。”

德妃闻言,轻轻地拍拍她的手:“小没良心的,本宫平时最疼的就是你了。”

九格格­唇­角微扬,抬头道:“额娘,我好不容易能出宫走走,您就依了这一回吧。”

“太后的旨意,谁能不依。”德妃含笑道:“额娘是要跟你交代一下。这次微服出巡,太后娘娘准了,你和宝珍作伴儿。在路上,你可不许耍娇气,凡事多让着点她。另外,你十四弟年纪小不安分,你一定要帮额娘把他照看好。”

德妃的嘱咐,九格格早猜到了大半,于是,脆生生答道:“额娘请放心,孩儿都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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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微服出宫

二月二十八,天气晴好,日­色­璀璨如金。康熙皇帝亲启的第三次南巡,正式地从西华门出发。

四辆黑漆锦幔的青顶马车,外加十余名乔装成小厮模样的大内侍卫和两三名乖巧伶俐的宫女贴身服侍。这次出巡的安全工作,全由皇长子胤禔安排负责。临走之前,胤禔特意从宫中选出近百名的一等侍卫,他们个个都身怀绝技,功夫了得。胤禔将他们分为三组,一组乔装随行,一组扮成普通的老百姓负责探路和打听消息,而最后那组皆是擅长隐藏之术的“神秘人”,平时不会轻易露面,只负责暗中保护大家的安全。虽说是微服出巡,一切低调行事,但太子早已下令给各地官府县衙,妥善静候万岁爷的到来。

此行,康熙爷化身成一位普通的茶叶商人—艾老板,带领这一大家子九口人前往江南探亲。他们一路沿着京杭大运河向南而行,巡幸的地方有扬州、南京、杭州、苏州、绍兴等诸多地方。

出了宫门,马车缓缓经过外城的街道,九格格满脸兴奋,单手撩起窗帘,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的繁华情景,顿觉新奇万分。她从小到大,从踏出皇宫内院半步,也难免会看得这般入迷。

宝珍拿了一块­奶­酪饽饽给她,小声道:“姐姐,先吃点东西吧。”

九格格应声回头,接过饽饽,瞄了一眼旁边正在闭目养神的太后,便轻扯了下宝珍的衣袖,用嘴型示意道:“咱们俩去街上看看,好不好?”

宝珍闻言,有些犹豫,看看外面熙攘的人群,心道:九格格身娇­肉­贵,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她正欲开口,只见,太后闭目开口道:“九丫头,这才刚出家门,你就不老实了?”

九格格撒娇道:“祖母,外面那些热闹,我真想出去看看。”

太后微微睁开双眼,温和道:“这里人多眼杂,还是等出城之后再说吧。”不料,她的话音刚落,车帘忽然从外面被人掀起,有个宝蓝­色­的人影迎了上来:“祖母,您就让姐姐出去走走吧,有孩儿在保证没问题的。”

太后扭头一看,探身伸手点了点胤祯的脑门道:“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胤祯用手攀住了窗沿,笑嘻嘻的递进来一包糖炒栗子,“孩儿是给祖母送栗子来的。”

太后听了,含笑道:“去叫上你八哥,带她们俩出去逛逛。记住要小心,千万别走远喽。”

“是,遵命。”胤祯答应一声,便扭身跑了。

九格格听了,欣喜不已,起身牵着宝珍的手,匆匆走下了马车。

片刻,康熙亲自过来请太后下车:“额娘,孩子们都出去转去了,咱们也找一处窝窝馆坐坐吧。”

太后闻言,点头道了声好。

京城的茶馆种类繁多,单说这窝窝馆是专做小吃点心,什么炸排叉、糖耳朵、蜜麻花、黄白蜂糕、盆糕、喇叭糕等等,可谓是应有尽有。

身在京城,若想在稍微好点的馆子里当伙计,旁的都可以概儿不论,唯独有一样必须得行,那就是有眼力见儿,会来事儿。天子脚下,盘龙卧虎,没准儿哪天就碰上了一位大来头,要是没点眼力可不行。

康熙虽作寻常的商人打扮,可那通身的王者之气,却丝毫不减。伙计抬眼一看他,便立即点头哈腰道:“这位爷,快里边请。”说完,又瞧见他身后这位气质幽雅的老­妇­,忙接着道:“老夫人,您如意添福,快请进”呣子二人点了壶热茶,一碟蜜麻花和糖耳朵,吩咐小厮退到几步开外,与太后一起品茶叙话。

另外一边,胤禩领着胤祥,胤祯,还有宝珍和九格格从容地走在街上。来往的行人瞧着这几个衣着考究,面相清秀的孩子,免不了都要回头多看两眼,心道:这是谁家的少爷小姐,真是水灵透了。

“宝珍,你看那个是什么?”九格格指着一个蹲坐在街旁的吹糖儿老头,他的周围聚集着一班大大小小的孩子,眼巴巴盯着那些做好的糖人,就算兜里没钱买也不舍得离开。

宝珍仔细地向九格格讲解了一番,她的眼睛登时一亮,招呼着其他人一并凑过去。胤祯和胤祥的年纪小,对这种­精­巧玩意也颇感兴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老伯伯直呼神了。

如此逛了一阵,胤祯忽然瞧见街角一处围着不少的人,忙道:“肯定又是好东西,咱们也过去瞧瞧。”

抬头看去,只见围观的都是一些成年男子,胤禩便行至九格格和宝珍身边,单臂一伸挡开了向周围靠近的人群。

人群中间跪着一个身披麻衣的少女,她的年纪约莫十四五岁,肤­色­白净,长相清秀,这会,她正眼含清泪,向着大家讲述自己处境的悲惨。

胤祯从没见过这种事情,着实吃了一惊,自己不觉往后退了两步,面向胤禩道:“八哥,民间怎么还有这种买卖?”

胤禩略略一瞥,低声道:“民间这样的事情很多,子女为了尽孝,不惜卖身安葬亲人。”

“真是可怜。”

这时,人群中挤进来几个流里流气的家伙,为首的那人是个刀疤脸,直直地瞧着那名少女,最随即扭头向身后,道:“嘿,今儿大爷心情不错,要不做做好事儿?”

话音一落,立马有人嬉皮笑脸道:“真成,姚爷,这年头孝女可不多了。”

那名少女闻言,心知他们是地头上的打漂儿,个个心怀鬼胎,神情变得有些不安。

刀疤脸蹲下身子,问道:“小姑娘,你卖多少银子啊?”

少女别过头,犹豫了一下道:“三十两银子。”

刀疤脸一听,忽然仰头哈哈大笑,片刻才道:“哎呦喂,笑死我了。”他身后的那几个跟班儿,跟着讽刺道:“小姑娘,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三十两银子,敢情比人家那胭脂胡同里的姑娘还贵呢?我呸”

被他们这么一说,少女羞得瞬时满脸通红,猛地起身,声音有点结巴道:“你们...说得什么混话...”

围观的众人也有替她打不平的:“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你们几个怎么说话呢”

刀疤脸闻言,起身就要摔咧子,冲着那人比划道:“爷就这么说话,怎么地?”

胤祯没听明白,望向站在身旁的胤禩,忍不住问道:“八哥,他们说得胭脂胡同是什么地方?”

胤禩听了,脸­色­微变,用眼角睨了一眼他道:“别瞎问,那里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这会,那名少女似乎欲要离开,免得和他们这些人纠缠不清。谁知,刀疤脸不依,拦住她的去路道:“哎,先别急着走啊。”说完,便开始对她动手动脚的。

周围有不少人都看不过去,刚想要出声,便见那帮混混掏出一把小匕首,比比划划道:“告诉你们,少管闲事”

“小姑娘,我姚爷有的是银子,既然是买卖,你总得先让我验验货吧”刀疤脸越说越离谱,手上也是越来越不老实。

眼见,这少女被人欺负,宝珍不禁看向胤禩道:“咱们帮帮她吧,再这么下去会出事儿的。”

胤禩闻言,微微点头:“这里人多眼杂,你们几个先回去,我会看着办的。”

九格格对他含笑点头,轻声道:“好好收拾收拾这帮败类。”

胤禩的目光炯亮,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

宝珍他们一行人来到窝窝馆,只见,康熙正和一个中年男子聊得开怀,那人姓董,四十来岁,正是这间小茶馆的老板。而太后用过茶点,便先回马车里休息了。

董老板是个地道的生意人,好客话多爱套瓷。这会瞧见进来的这几人,冲着康熙叫了声阿玛,微微愣了下,瞪大眼睛道:“艾老板,这些都是您的孩子。”

康熙轻扬了下眉毛,笑出声来:“确实,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董老板点了点头,随即感叹道:“您真是好福气,好福气啊”

康熙也是拊掌微笑,道:“嗯,他们个个都是我的福气。”

董老板接着道:“艾老板,在下虽然不常出城,但因为生意和不少南方商人打过交道。他们都说最近,南郊附近来了不少南蛮子,专门劫车抢劫,下手狠着呢。您这有这么一大家子人,路上可得当心着点儿。”

康熙闻言,敛了笑意,说道:“这帮南蛮子来多久了?”

董老板想了想道:“具体的时间,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估计少说也得有小半年了。”

康熙微微点头,微服私访的效果就是明显,这还没出了北京城,就有新情况出现了。这次南巡,自己本来是为了巡视河道,兴修水利。不过,这会看来,他还得顺道帮忙处理点,那些地方官不愿意处理的“小事儿”。

董老板继续热心肠道:“若是想保准儿安全,雇个镖师也成。您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就有一家四海镖局。”

胤祯在旁吃茶,听见这话,不禁暗暗发笑:什么镖师能有皇阿玛的大内侍卫厉害,别说什么南蛮子北蛮子的,到时候一并统统给他撂倒。

第三章 夜宿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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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老板的好意提醒,来得很及时。天黑之后,胤禔特意吩咐手下在前方村镇,寻一处妥善的地方给大家落脚休息。古时,出门在外的人选择客栈,可是很有讲究的。通常大家都会选择口碑好的老店,以免遇上什么麻烦事。

来福客栈是这一片最出名的老店,他们家从祖辈开始便在皇城跟前开客栈,算算也做了将近百十来年的生意了。也许,因为是祖传下来的生意,这间客栈单从外观上来看,略显老旧。好在,里面的厅堂收拾的很­干­净,布置得也算别致,衬得整个小店古­色­古香,自成一派。

来福客栈的掌柜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圆脸庞,眯缝眼,笑起来极富有喜感。由于常年和来自天南地北的客人打交道,使得他无师自通,一张口便能说出好多地方的方言。胖掌柜的妻子长得很标致,虽说是有点年纪的人,却保持着匀称的身材,头上还Сhā着一朵红绸制的小花,眉梢眼角,总带着热情的笑意。店里除了他们夫­妇­二人,还有两名跑堂的,一个厨子外加三个帮工的杂役,人员构成十分简单。

年关过后,客栈的生意清淡了不少,康熙带着众人入住时,天字一号房正好还空着。眼见来了这么一帮人,胖掌柜夫­妇­顿时高兴得眉开眼笑,连连招呼跑堂的过去帮忙背行李。

主子们的东西容不得旁人碰,青衣小厮只冲着来人客气的摆摆手,示意不用麻烦。

胖掌柜见状,抬眼打量了一眼乔装的康熙,心道:看样子是位有讲究的满人大老爷,瞧瞧,光是随行的下人都这么有规矩。

清朝入关以后,汉人和满人的社会地位,便发生了的变化。虽然,此时民间还有不少反清的组织,但是大部分的老百姓,还是对满人,尤其是在旗的满人恭顺客气。

胖掌柜亲自拿牌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胤禔对他的热络很不以为然,冷眼找了个借口打发他下楼准备饭菜。

客栈里的每一处,胤禔早已都布置好了眼线,除了客房和通铺,就连柴房和马圈也有人负责盯守。眼见,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自己的客栈就住满员了。胖掌柜夫­妇­二人,自是欢喜不已,暗暗拍手道:这灶王爷还真是没有白拜。

不过,胖掌柜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眼力还是有几分的。仔细想想,这刚刚入住的一大家子人,忙嘱咐妻子道:“这位满人大爷来头小不了,我看保不齐是哪门哪户的官老爷,等下你板着点嘴,以免多说多错,惹得他们不高兴。”

胖掌柜的妻子听得直点头:“放宽心吧。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从来不会跟银子过不去的。”说完,一扭身向后堂走去:“我这就叫厨子宰两只­鸡­,晚上加加菜。”

大家各自回屋稍事休息,太后因为身子疲乏,吃了几块点心就歇下了。宝珍和九格格彼此做伴,决定共用一间卧房。两个孩子,经过几个月的接触,彼此已经很熟悉了。心知对方都是没什么忌讳的人,相处起来倒是比在宫里亲密多了。

须臾,跑堂的蹬蹬蹬上楼来传饭,宝珍和九格格换了身衣裳,方才随着胤禩一道儿下楼。

厅堂中除了两个书生模样的人之外,再无旁人。正中间的两桌摆好了酒菜,康熙与胤禔、胤祉、胤祺、胤佑同坐,而胤禩则带着剩下的人坐在另外一桌。

胖老板在旁,满脸堆笑道:“乡野地方,没什么好吃的东西,还请诸位客官别嫌弃。”

客栈里的菜­色­简单实惠,热乎乎的­肉­烧饼,­干­炸丸子,宫保­鸡­丁,玉米排骨汤还有一大盘子开水白菜。虽没有宫中御膳那般诸多讲究,却也不至于让养尊处优的皇子们下不了口。

胤禔四下里扫视了一遍,转身面向胖掌柜,淡淡道:“我家老爷喜静,不习惯身边有生人伺候,你们都退下吧。”

“是是是,小的这就退下。”胖老板扭身跑进了后堂,再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待他走后,康熙爷的身边后,立马有人递上来一只木盒,里面盛放着银筷子和银羹匙,专门用来试毒的餐具。

胤禔作为长子,亲自为皇阿玛尝食试毒,待过片刻,方才命人重新换过碗筷,服侍着康熙正式用餐。

康熙先尝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酒,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瞧着正垂眸低首的其他人,爽朗地笑道:“都动筷子吧。”

胖掌柜和妻子退到后堂候着,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见外间有一星半点儿的声响。须臾,跑堂儿的挑着帘子进来:“掌柜的,那几位客官用过饭了,说今儿的酒不错,还赏了二两碎银子。”

胖掌柜接过银子,含笑道:“你们几个赶紧抬热水上去,一定要小心招呼。”

临睡之前,泡个热水澡是最舒服的了。可惜,九格格认床认得厉害,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睡不着觉。偏头翻个身,鼻尖处竟是被褥上浓浓的熏香味,让人更来­精­神了。

“唉。”九格格掀被而起,坐在床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会,宝珍还没睡着,陪着她一起坐起来道:“姐姐,还是睡不着么?”

九格格回给她一个抱歉的微笑:“我吵到你了。”

宝珍摇摇头,忽听对面的房间传来一阵说笑声,仔细听听,好像是胤祯的笑声。

九格格跟着道:“十四弟他们好像还没睡呢。”想来也是,胤祯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难得能出宫到处看看,自然要兴奋得不得了。

九格格本想和宝珍说说话,却见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便没再多言语,重新躺回到床上,闭上眼睛无聊地默背古文,给自己催眠。

第二天赶早,跑堂的正在大堂放置椅子,瞧见依次下楼的胤禔和胤祉,拱手含笑道:“两位客官,起得真早。”

胤禔开口道:“去准备两桌早饭,动作快点儿。”

“好的,马上就上。”跑堂儿的领话,一溜烟的转身进了厨房。

九格格因为没睡好,早上起来之后就脑袋发沉,没什么食欲,只吃了半块­奶­酪饽饽,便又躺下了。

宝珍梳洗过后,前去侍奉太后娘娘。太后见她的气­色­不错,又听闻九格格的身子不舒服,便道:“九丫头这个娇娃子,哀家怎么就忘了她有这认床的毛病。”

宝珍闻言,心道:九格格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常年安居皇宫中。头一回出门在外,自然需要适应的时间。

临走之时,康熙瞧见九格格的憔悴样儿,免不了要心疼关切几句,嘱咐随行的宫女,赶紧给她煮两服安神茶。

胤禔闻此,眉头微微皱了皱,心道:哼,真麻烦。挑这个时候添乱,往后这两个丫头,指不定还得多耽误事呢。他这个人的­性­子极冷,平时除了和几位兄弟交好之外,对于旁人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这次南巡,他可是有备而来的,希望能在皇阿玛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九格格喝过安神茶之后,披着银鼠披风窝在马车里,她用手支了头,听着外面阵阵马蹄声,不一会儿便就睡了过去....

离开小村镇,一行人继续向南行进。他们走的是官道,路上相对平稳,来往的行人也不太多。途中,康熙偶然掀开帘子一角,瞧见路边不时出现三五个乞丐模样的百姓。他们个个蓬头盖面,衣裳褴褛,拖家带口的往京城的方向赶路。

康熙神情微变,眉宇间渐有一丝忧虑,这些人都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是流走过来的难民?如此想着,外面忽然有人挑帘来报:“老爷,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马车里很安静,桌上摆着两只茶盅和一只小茶壶。太后遣开了宫女出去,只留康熙爷一个人说话。“外面路过的那些乞丐,皇上都看见了吗?”

康熙闻言,轻声答道:“是。”

太后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的茶盅,接着说道:“哀家知道,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整年下来怎么可能不出点事儿。天灾人祸的,总有些躲不过,避不了。”

康熙皱着眉又凝思了片刻,方道:“事在人为,朕身为一国之君,就该为四海黎民负责,保证人人安居乐业。”

太后含笑点头道:“皇上是心怀天下的明君。哀家只是担心,那些个不怀好意的人,暗中结党营私,遇事便瞒着皇上,让皇上听不到真话,也看不到实情。”

康熙正­色­道:“这次南巡,朕为的就是听一听真话,看一看实情。”

有他这句话,太后的心,可以踏实地放进肚子里了。她看着帘子外的树林,笑容更深道:“咱们就快到德州了吧?””

康熙想了想道:“嗯,按着现在这个速度,再走大半天就差不多了。”

因为,沿途的村镇过于简陋,实在不适宜歇脚。所以,胤禔中途并未多做停留,直奔着德州的方向赶路,终于,一行人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德州城。

第四章 德州城

德州位于黄河下游,京杭大运河穿境而过,是京城水路南下的首道关口。得益于“南北借力、东西逢源”的地缘优势,自古就有“九达天衢,神京门户”之称。

入夜之后,城门按时落锁合上,城中皆是灯火辉煌、市肆繁华,人来人往的戏院酒楼间亦是笛声悠扬、酒榭酣饮,真是好一派喧嚣昌盛的人间风光。

宝珍瞄着窗外的繁华,只见,他们正停在一处三层的华丽门楼前,借着屋檐的大红灯笼的光亮,可以看得清门匾上那三个烫金的大字—聚仙楼。

九格格刚刚睡醒,瞧见外面热闹喧哗的街道,立马来了­精­神。她挺直身子坐起来,忽然张口咕哝了一声,原来是自己睡得太沉,脚都麻了。

九格格双手捂着脚背,低头静止了片刻,方才微微舒了口气。

宝珍扶着她的的肩膀问道:“姐姐,睡得还好吗?”

九格格点了点头,“睡得挺好,就是后背有点酸。”

宝珍闻言,拿过软垫搁在她的身后,给她靠着用。却见,外面的小厮掀起帘子,躬身道:“请两位小姐下车。”大家原本以为,今天他们晚上会住在新建成的行宫之中,却没想到,康熙还是选择住在了民间的客栈。

此时的聚仙楼内一片人声嘈杂,大厅里招待着不少的言谈甚欢的吃客和酒客。店小二提溜着一只长嘴大茶壶,时不时地给客人添水倒茶。

宝珍和九格格进客房换了一身衣裳,赶在用晚膳之前,向太后恳求说想去街上逛逛。太后本来不依,后来待见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便只好点头答应了。除了­性­格冷漠的胤禔和脾气暴躁的胤佑,其余的几位皇子都跟着逛夜市去了。

大家漫无目的的逛了一阵,买了不少的小玩意儿,不过,这些到底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年纪较大的胤祉和胤祺,实在觉得有点无聊,便提议去戏楼听戏。

古代人的娱乐消遣并不多,听戏就是其中最流行的了。每年在皇宫里,凡是逢年过节或者太后娘娘的生辰之时,内务府都会从宫外请来最好的戏班子来唱堂会。不过,那时的戏班子再好,堂会唱得再­棒­,总是比不上去戏楼里面听得正宗痛快。

随行的小厮打听了一下,德州城内的戏楼不少,其中要数泉香班和程家班子唱得最好。泉香班的台柱小怜香,是城中出了名的才艺双绝,很多达官贵人愿意为她挥金包场。至于,程家班子唱得则是地地道道的京腔,据说班子里的武生个个身手了得,唱功不凡。两者相互比较,胤祉还是决定去程家班子比较稳妥。

程家的戏园子不大,却满满地摆着三十来张小方桌,桌上放着大碗茶和新炒的瓜子花生。胤祉用十两银子,包下了靠前的贵宾桌,距离戏台也不过十几步远。

正式开场之前,负责热场的丑角悄然登场,他的扮相夸张,行为怪诞,引得胤祯看得哈哈大笑。

九格格见他这般不拘小节的模样,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十四,你小点声儿,满场的人就数你最欢实。”

胤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根本顾不得理会她,只敷衍的啊了一声,旋即又摆手大笑起来。

瞧他那副入迷的模样,九格格不觉笑了:“真是的。”

“铛铛铛”开场的喧锣想起,戏园子里顿时变得安静起来。原本,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看客们,这会都收了声,麻利地拨了个花生扔进嘴里,认真地咀嚼着。

今晚第一场唱的是铡美案,戏台上的包公面黑如炭,身形魁梧,举手投足间竟是不容质疑的霸气。武生展昭的扮相也很出彩,手持巨阙剑,英气十足。

宝珍本是不喜舞刀弄枪的人,这会也听得起劲儿,不料,肚子里忽然传出一串恼人的肚鸣,害得她顿时羞红了脸。幸好,戏台上正演的热闹,旁边没人听见她肚子里的声响。

宝珍拿起桌上的茶碗,趁着没人注意自己,一股脑地喝下去半碗。茶水有点凉了,但是,肚子里有了点东西,总算是踏实了些。

不过,水饱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到中场休息的时候,宝珍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响了起来,这次,坐在身旁的九格格和胤禩显然都听见了。

宝珍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肚子,难为情地咬了咬­唇­。正在沉默着,只见自己的面前多了一只小碟,里面盛着圆润润的花生粒儿。

“先吃点花生,等会看完了戏,我请大家去吃好的。”胤禩的语气,亦如平常那般温和。

宝珍闻言,转头回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用手拈了一个花生送进嘴里。

须臾,其他人也开始觉得有点饿了,胤禩正好领着大家一起去吃这里最出名的德州扒­鸡­。不料,胤祉和胤祺两人,似乎有点嫌弃他们这帮孩子乐,带着两名小厮径直先行回了客栈。

胤祯见此,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暗道:不过就是比我大几岁而已,摆什么大人的架子,哼于是,他仰头冲着胤禩道:“八哥,咱们自己去。”

胤禩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解下腰间的眼袋故作炫耀的掂了一下道:“好,咱们今天就吃他个痛快。”

说起德州扒­鸡­,那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贾健才,当初,要不是他的无心之举,也不会成就了德州扒­鸡­今时的美味。眼下,他们走进的这间小店儿的老板,据说就是贾健才的小儿子,人称贾二爷。

因为是头一回来吃,胤禩便请这位贾二爷替自己点菜,有什么好吃的尽管拿下来。

贾二爷个子较矮,一脸和气地推荐道:“在下先给您们上一只五香脱骨扒­鸡­,保证您吃完就忘不了。”

他的话音刚落,伙计便提着一只油灿灿的烧­鸡­过来,跟着往案板上一放,单手提起解­肉­刀,横竖片了几下,跟着装盘盛了上来。

说实话,这扒­鸡­看起来极有食欲,单是,那扑鼻而来的香气就引人垂涎欲滴了。

胤祯抿了抿­唇­,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神情随之大满足道:“真香”说完,还不忘冲着贾二爷竖起大拇指。

本来,九格格还嫌这里有点脏,待见弟弟吃得满嘴油乎乎的模样,暗暗咽了一下口水,闭着眼睛尝了一块。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极品美食的诱惑,可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盘中那只足有三斤重的烧­鸡­,便被吃了个­精­光。

“咕~”胤祯有手帕抹了抹油乎乎的嘴,轻轻地打了个饱嗝道:“老板,再来一只包起来。”

九格格闻言,生怕他晚上吃得太多积食难受,忙道:“十四,你还要吃?”

胤祯笑嘻嘻道:“我要带回给祖母和阿玛尝尝。”

聚仙楼,天字一号房。

康熙命人摆好了棋桌棋盘,招来长子胤禔陪自己对弈一局。

古时人们常以“琴棋书画”来论及一个人的才华和修养,其中要数围棋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心智和韧­性­。

康熙从小学习围棋,因着天资聪慧,所以,棋艺进步得很快。后来,他听闻民间出了一位围棋高手梁魏今,便秘密下令招致宫中,命其与自己对弈三天三夜。两强相遇,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当然最后的结果,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所有皇子中,康熙历来认定太子的棋艺最佳,而且,他的一招一式间颇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不过近两年来,太子胤礽的年岁渐长,心事愈深,父子二人对弈的次数渐渐少了。

和太子胤礽不同,胤禔的招式很有攻击­性­,他的每一步棋,目的都很简单直接。虽然看着极具魄力,但总是被康熙四两拨千斤得一带而过。

棋局过半,胤禔显然已经是大势已去,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难为他还是个急­性­子,这会手心里中闷着棋子,眉头微蹙。

康熙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胤禔,你可还记得这德州城里都出过哪些个大人物啊?”

胤禔闻言稍愣了一下,继而回道:“回皇阿玛,儿臣记得战国末期赵国的名将廉颇,他就是德州人士。”

“嗯。”康熙点了点头,抬手又下一枚白棋道:“还有呢?”

胤禔一时想不起来,便摇摇头道:“儿臣才疏学浅,只记得起廉颇大将军。”

康熙淡淡一笑道:“除了名将廉颇之外,德州还出过不少的文臣术士,比如说,汉武帝时的太中大夫东方朔,三国时期的术士管辂,个个都是窥知天机,­精­于心计之人。”

胤禔心知皇阿玛说这些的话,别有深意,便放下手中的棋子,仔细听着。

“德州是块宝地,但它也是块大肥­肉­。此时此刻,朕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窥探着这块地方,伺机而动。”

胤禔闻言,迟疑了一下:“皇阿玛,您担心....”

康熙沉吟道:“明天你们随朕一块去德州河堤看看,也许就会明白了。”

胤禔连连点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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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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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德州城中大多数的世族富商,早年皆是从运河水路之上跑买卖发迹的。想如今,运河的两岸上很多的平民百姓,每日来往于城东的水旱码头,维系自家的衣食住行。德州河堤素来是康熙极为重视的河道工程。每次南巡,他都要亲自去河堤处走走,看一看沿途百姓人家的生活状态。

这天清早,康熙命李德全去找来几件寻常百姓穿的粗布麻衣,准备亲自过去城东的码头探查一下民情。

李德全闻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躬身道:“水旱码头是腌臜之地,鱼目混杂。万岁爷乃是万金之体...”

康熙摆一摆手,示意他无需再多言,只管听从吩咐办事就行了。

李德全没辙,只好派人去裁缝铺子买了几件现成的粗布衣裳。诸位皇子中除了年纪略小的胤祥和胤祯,其他人则随着皇阿玛一同前往。他们前脚刚一出门,胤祯后脚便去恳求太后,准许他们几个出去玩会儿。

太后瞧着这四个半大的孩子,心知,他们整天闷在屋里也闲不住,便差了几名乔装的小厮,跟着伺候。

今儿,宝珍和九格格穿的就像是一对儿姐妹花,月白­色­的长袍和外加缀梅兔毛比甲,脚上穿着绣碎梅的厚棉底小马靴,满身尽是秀气,脸颊上未施半点脂粉,­干­­干­净净。

胤祯兴高采烈的过来敲门,待见她们二人,张了张口,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惊讶地眨了两下。

九格格回头瞧了他一眼,含笑从食盒里去了几块­奶­酪饽饽,对弟弟勾勾食指。

胤祯没去接过饽饽,而是绕着她们二人转圈赞许道:“好看,真好看。”

宝珍和九格格闻此,不禁掩嘴而笑,没说话。

胤祯道:“咱们遛个弯儿去吧”

宝珍闻言,双眉一扬:“太后娘娘准了?”

“有我在,当然准了。”胤祯笑嘻嘻道:“皇阿玛他们都去码头了,所以,今天咱们可以继续好好玩玩儿了,没人管。”

九格格将手绢收于袖口中,起身道:“叫上十三弟,咱们这就吃早点去。”

按说,早膳吃些清淡简单的较好,胤祯却点了半桌子的­肉­菜,光是粉笼小­肉­包自己就吃了一屉。

九格格瞧他这般,忍不住温言数落了他几句。

胤祯却是两手一摊道:“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我不吃­肉­会没力气的。”

吃饱喝足之后,四个人并肩走在热闹的大街上,东瞧瞧西看看,全然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

谁知,待走到热闹的市集之前,人群中突然冲出来几个叫花子。他们看起来十分可怕,个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其中,有个跛脚的走起路来,更是歪七扭八的,引得旁人看着都吓了一跳,躲得远远的。

九格格久居皇宫,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惊慌地藏在宝珍的身后,小声道:“这都是什么人啊?”

宝珍轻声道:“姐姐别怕,他们只是一些乞讨为生的可怜人。”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小厮们早已护上前来,三两下的功夫便将那帮乞丐都给打跑了。

见此情景,人群中有人发出轻叹道:“这帮不开眼的,瞎跑瞎闹莽撞了人家有脸的少爷小姐,活该讨打的。”

为首的小厮回身道:“十四爷,前面就是闹市儿了,咱们还是别过去了。”

胤祯闻言,瞧了瞧身边的胤祥道:“我听八哥说过,那边有很多卖艺的,咱们去看看吧。”

胤祥想了想,点头同意。主子们发了话,小厮们不得不听从,抬头望向不远处聚集的人群,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护主。

“来来来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瞧一瞧看一看啊看一看在一站啊”五六个身穿彩衣的年轻人正在街角表演杂技,一个劲儿的翻着跟头讨赏。

几步开外,还有一个瘦高的耍猴人,手中的红绳子拴着一只穿着衣服的小猴子,那小猴子训得极好,奉人便会起身作揖,拍手鼓掌。

九格格看着一时兴起,有意使银子买下来,却被宝珍温言给劝住了。“姐姐,猴子这东西不好养,而且皮得很,一不小心就会抓伤人的。”

九格格闻言,顿时收起了荷包,她平时最爱漂亮了,凡是能伤人的东西都不碰。

正逛着呢,听得身旁传来一声怒吼,跟着人群中爆发出叫好声道:“真厉害,天生神力啊。再来一个”

胤祯听了,忙招呼着大家跟着过去看看,小厮们利落的拨开人群,只见,一个身高七尺的大汉正在双手抱拳,冲着围观的人们行礼。这大汉身高七尺,魁梧壮大,黑白分明的双眼瞪起时,犹如铜铃,显示出来一股特异的坚毅气质。明明还是冬天,他却赤luo着上身,时不时用手掌拍打自己通红的胸膛,啪啪作响。

“哦”胤祯略显吃惊地发出一声惊呼,暗道:这是哪里来得怪人,身形竟然比蒙古派来的摔跤手还要魁梧健壮。

那大汉搓了搓手,指着旁边的一块大石板道:“现在,我会将它一拳打断,大家可都看好喽。”

他的话音一落,围观的人们顿时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胤祯觉得这人不像是花架子,扭头望向胤祥轻声道:“他真有这么大的力气?”

胤祥淡淡道:“看看再说。”

那大汉扎起马步,抬起左手,向着那块石板来回比划了两下。跟着,他收腹提气,挥手就冲着那石板重重一击。

随着“咣当”的声响,那石板果然应声而断,那名大汉仰头呵出一大口白气,脸上的神情严肃认真。此时,侯在他身边的小男孩,轻巧地跳下板车,手拿着一只破旧的花瓷碗过去讨赏。

一个个铜钱儿纷纷被投进碗中,发出顶顶清脆的响声。待到男孩走至胤祯跟前,瓷碗里立马多了几枚碎银子,估计怎么也得有七八两。

小男孩眼尖,赶忙端着瓷碗走到壮汉的身前,喜滋滋道:“爹,你看那边有人赏了碎银子。”

壮汉往自己的身上套了一件旧棉袄,接过儿子递来的瓷碗,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人群之中,胤祯和胤祥看着很扎眼,壮汉冲着他们抱一抱拳,以示感谢。

小男孩收拾东西要收摊了,人们也跟着渐渐散去,胤祯领着小厮上前,冲着那名壮汉道:“壮士,真是好身手。让人十分佩服。”

壮汉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石头,见自己眼前这个少年,衣着考究,年轻小小却故作老成,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少爷,便客气道:“多谢您给的赏钱。”

胤祯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的打量他一番,跟着问道:“你是满人还是汉人?”

壮汉稍稍怔了一下道:“小的是汉人。”

胤祯闻言,明亮地眼睛眨了眨,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之后的交谈中,他才得知这位壮汉名叫薛大山,自小就比普通的孩子力气大,这身本事全都是自己苦练而成的。

薛大山看起来很粗犷,说话却很平和,尤其是对自己儿子薛小宝更是疼爱。

胤祯见了薛大山这身好本事,临时起意,决定收了他给自己当跟班。

薛大山闻言,顿时又惊又喜,他深知自己是个粗人,除了一身蛮力气再无其他长处。每每他去找活­干­,人们都因为害怕他的样子,大多将他拒之门外。所以没办法,自从妻子去世后,薛大山就领着儿子小宝走江湖卖艺,过着居无定所的潦倒生活。难得这会有人不嫌弃他,肯请他过去做事。薛大山打从心里一百个,一千个的感谢,领着儿子给胤祯磕了好几个响头。

不过,胤祯的身份特殊,想要留下一个人,还得请示皇阿玛才可。所以,他命人将他们父子安顿在一间小客栈里。

胤祯的突然决定,惹得九格格有点不高兴,在她看来,弟弟根本就是小孩子气,也不管皇家用人的规矩就随意决定。

不过,胤祯早已打定主意,说什么也得留下这个大力士。

傍晚时分,康熙带着众人返回客栈,除了长子胤禔之外,其他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胤祐,几乎是被人给搀回来的。他并不是受了伤,而是白天去码头的时候,突发起了呕吐的症状,据说是忍受不了那里脏乱的坏境,恶心了整整一天。

李德全陪了一整天的圣驾,两脚早累得虚软不堪,却仍然在康熙的面前强装殷勤的样子,丝毫也不敢懈怠。

胤祯兴冲冲地跑到皇阿玛的房间,一脸得意地和他说起自己今天的见闻。

康熙虽然疲惫,待对儿子还是很有耐心,尤其是听到他私下收了一名大力士,很感兴趣地问道:“他真的比蒙古摔跤手还厉害?”

胤祯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道:“嗯,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壮士”

身旁的胤祥也跟着道:“皇阿玛,儿臣也是亲眼所见。那名大汉确实不同于凡人。”

第六章

李德全派人查了查薛大山的底细,很是想不明白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夫,居然能入得了十四阿哥的眼。李德全仔细地打量了薛大山一番,暗道:“九格格说的果然没错,这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一头熊。”

薛大山­性­格直爽,说起话来憨憨的,什么规矩也不懂,只会一些粗浅的手脚功夫而已。李德全怕他会无意间冒犯了主子们,便亲自一板一眼地教他礼数规矩。薛大山虽是个粗人,但人粗心可不粗,待得知自己的主人,竟是身份高贵的十四阿哥,心情自然是又惊又喜,当场立下重誓要对主子尽心尽忠,肝脑涂地。

接下来的两天,康熙只招了皇长子胤禔陪同自己在水旱码头视察。胤禔难得有如此表现自己的机会,自然是做足了准备,父子俩相谈的甚是投契。其余的人则留在客栈,胤祉本来就不喜参与政事,这会,差人在屋中焚一把熏香,自己坐在桌案前执笔作画,悠悠然自得其乐。相对于他的从容,七阿哥胤祐显得就不太高兴。上次在码头,他当着皇阿玛的面出尽了丑态,心里一直懊恼不已。偏偏他又是个自尊心强,面子上藏不住事的人,脸­色­变得越来越冷。倒是胤禩能够忙里偷闲,重新做回孩子乐,整日陪着宝珍她们东游西逛。

用过早膳之后,九格格发懒地半倚在软榻上,瞧着低头绣荷包的宝珍,轻声道:“我最近怎么总是犯困?”

宝珍微微一笑道:“春天来了,姐姐这是犯春困呢。”

“嗯。”九格格好像自己轻声地咕哝了一句,翻身面向床内侧,片刻便睡了过去。

宝珍见此,轻手轻脚地收拾好针线,悄悄地离开了客房。谁知,她刚把门给合上,身后就有人突然蹦出来道:“­干­什么去?”

宝珍被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来,扭头瞧见笑盈盈的胤祯,吁了一口气道:“九格格睡了,咱们下去说话。”

胤祯朝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楼下的大厅中坐着三五个食客,店小二肩搭着抹布收拾桌子,发出叮当的声响。

宝珍环视了一下周围,觉得今天的客栈里有点冷清,待询问旁人才知,今儿是德州首富祁致远的小儿子成亲的日子,城里不少百姓都赶过去凑热闹了。

胤祯听了,奇怪道:“真的去了那么多人?”

店小二连连点头,含笑道:“小少爷,您有所不知。我们这位祁致远大老爷,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他都会吩咐家丁给老百姓发粮送钱,慷慨得很。今天,他的小儿子成亲娶亲,更是要在东市口大摆了百十来桌的喜宴。”说到这里,店小二的脸上略带遗憾:“要是没活儿,小的也早过去一同凑热闹去了。”

胤祯闻言,瞧瞧宝珍道:“咱们看看去。”

宝珍笑吟吟道:“你想也凑凑热闹?”

“总比闷在这里强。”胤祯说完,蹬蹬跑上楼去找胤禩和胤祥:“你等我一下。”

祁家既然是德州首富,宅邸的气派奢华自是一般富商大豪的住宅所能比的。高耸围墙之内,亭台楼阁,假山奇石,园林池塘一切应有尽有。看得出来,祁致远这人的喜好颇为古雅,书法、绘画、楹联、篆刻等等,在他的府中几乎比比皆是。

偌大的书房中,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背手而立站在窗前。他的眉眼间隐露皱纹,看上去却还是要比同龄人年轻得多,此人便是祁致远。

祁致远本是苏州人士,少年时随父亲来到京城经营茶叶生意。他的头脑聪明,眼光独到,待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便能完全接手了家族生意,准备大显身手。只是,好景不长,青年得意的他,注定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不过,只是一次错误的决定,几乎就让他倾家荡产。

眼看着自己苦苦奋斗了二十多年的家业,顷刻间消失。祁致远的父亲没能抗得住,一场急火攻心的大病,让他带着遗憾匆匆去世。

人们常说,树倒猢狲散。父亲去世之后,祁家更是完全跨了下来。祁致远因此­性­情大变,从一个­精­明强­干­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每天只会酗酒昏睡的失败者。幸好,上天并没有完全放弃他,在他最最失意落魄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温柔善良的巧女子。在她无微不至的支持和帮助下,祁致远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人生。他每天勤勤恳恳,从最不起眼的小吃摊子坐起,很快他的生意就有了起­色­。可惜,突然之间,他最爱的那名女子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就犹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每每想起她,祁致远茫然地呆立片刻后,才低头拿起自己一直珍藏的绣花荷包儿,细细摩挲。那枚荷包看上去很旧,上面有的地方被不小心刮破。但是,如果留心看得话,还是能清楚辨认出那上面的图案是一只燕子。

“老爷,老爷。”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祁致远回过神来,将荷包重新搁在袖中,转身道:“进来吧。”

来人是祁府的管家长安,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很慌张,躬身道:“老爷,三少爷他...没再府里。”

祁致远闻言,浓眉微蹙,沉声道:“再过一个时辰就要迎亲了,他又跑哪去了?”

长安突然抬手,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惭愧道:“老爷,小的疏忽,三少爷他昨晚根本就没有回来!”

“混账”祁致远发怒道:“这个混小子,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的大日子吗?”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长安不想老爷跟着动气,忙道:“小的,已经派人去三爷常去的地方找了,估计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祁致远冷哼一声,坐回到椅子上道:“他常去的地方?还不就是那些酒馆和ji院,给我丢人现眼。”

长安闻言,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呐呐地道:“老爷,三少爷的年纪小......”

祁致远不耐烦地摆一摆手道:“你赶紧去找,不管是用绑的还是捆的都要把那个混小子,给我带回来”

成亲是大事,祁家和王家能结成这门亲,着实很不容易。祁致远可不想让自己这还未过门的儿媳­妇­受人嗤笑。

长安领了话,回身匆匆地跑了出来。刚出了院门,便见前来报信的小厮,气喘吁吁道:“找到三爷...他的马车停在百花楼的门口呢”

长安闻此,顿时松了一口气道:“把三院的小厮都叫过来,跟我去百花楼接三爷回来成亲。”

百花楼,名字好听,地方也好。平时单单是这门跟前一过,鼻尖便能闻见阵阵胭脂香气,让人忍不住抬头多看两眼,希望能窥得楼上的佳人半面。

长安领着十余名小厮奔入门楼内,这时,正好是卯时前一刻,百花楼还没开始做生意,几个跑堂儿的迎出来道:“几位爷,你们这是....”

待见来人是祁家大管事长安,跑堂儿忙含笑道:“呦长爷您来了,快请坐。”另外一个小厮见此,跟着噔噔上楼,去叫老鸨金妈妈下来。

长安懒得和他们多废话,开口道:“我们三爷呢?”

跑堂儿嘻嘻一笑道:“三爷,正在牡丹姑娘房里歇着呢。”

长安闻言,冲着身后的众人道:“走,跟我上楼。”不料,还未等迈上台阶,身形微胖的白面­妇­人娇笑阻止:“长爷,您先等等。”

金妈妈一脸谄媚道:“您可不能这么上去,姑娘们那儿还有客人呢。”

长安冷眼瞧着她道:“金妈妈,你不会不知道,今天是我们三爷成亲的日子吧。吉时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可没功夫跟你这儿废话。”

金妈妈正欲要还口,却见长安“啪”地一下往桌子上搁了一块银锭子,顿时拉长音儿道:“四九,还不赶紧领他们过去见三爷。”

二楼雅间的门外,长安缓了缓语气,敲门道:“三爷,小的长安来接您回府了。”

敲了好半天,屋子里全无动静,长安向旁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随即退后两步,跟着抬脚一下踢开了房门。

房内传来女人尖利的叫声,楼下的金妈妈也还跟着埋怨道:“哎呦喂,长爷您可慢点儿啊我那可是雕花木门”

长安先行走进屋中,只见,床榻之上,一个衣不遮体的娇媚女子正依偎在祁家轩的身后,斜眼瞧着他们,柔声道:“三爷,您看,他们居然敢闯进来。”

长安躬身道:“三爷,吉时就快到了。”

祁家轩闻言,不以为然地打了一个哈欠,脸上的神情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单手支头,侧首看着长安道:“我知道了。”

他长着一张娃娃脸,五官端正,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看人的时候,眼神异常的冰冷漠然,让人觉得非常有压迫感。

PS: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七月七日,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今天是七夕情人节,柒柒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爱意永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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