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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清满庭芳 >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出宫围猎

康熙三十七年,十月二十的早上,宫中上下的每一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全神贯注地恭迎着万岁爷回朝。

寒风渐起,萧萧瑟瑟,宝珍缓缓行至窗前,只见,外面的天­色­­阴­沉沉地,似乎又要下雨了。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宝珍心想,康熙皇帝应该已经回宫了。

按宫里的规矩,这一天,太子和诸位阿哥们,还有朝中的文武大臣都要赶去太和门恭迎康熙皇帝的回朝。

今天,在众人之中,太子爷无疑是最惹人注意的。他身着杏黄|­色­的三爪龙缎冠服,头戴一顶镶有红宝石的薰貂朝冠,自有一派未来天子的威仪气质。等待的过程实在很不轻松,大家都分别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万岁爷的到来。就连太子胤礽也不例外,孙公公站在他的旁边,时不时的躬身与他低语几句,通报万岁爷现已到了哪里。

须臾,从宫门外传来一道高亢清晰的声音道:“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全都“唰”地一下聚到太和门,然后,太子带领着所有人起身下拜,异口同声道:“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眼望去,只见,在排列整齐威严的仪仗队和神情勇猛的羽林护军的正中间,一顶通高一丈五寸,垂黄缎幔幄,由二十八个人抬行的金辇缓缓而来。那其中端坐的尊贵男子,便是奠定了清朝兴盛根基的千古一帝—康熙。

突然,天空开始飘落下来,一点点零丁的小雪花,乍眼看去,还以为是纷飞的柳絮。小雪花刚落到地上,便化成了淡淡的水渍。

金辇行至人前,太子胤礽毕恭毕敬道:“儿臣恭迎皇阿玛归朝,恭祝皇阿玛圣体安康、福泽绵延。”

康熙仔细地端详了太子一番,淡淡笑道:“都起来吧。”虽然,他已年近五十,但身形却没有半分臃肿,面皮也是红润泛光,神采熠熠。

太子胤礽闻言,忙谢了恩,随即带领着文武大臣从容起身。

皇宫的内院,除了后妃公主、太监宫女外,外臣向来不得涉足。所以,康熙皇帝亲点由太子爷伴回寝宫,其他人一律各回各处,无需跟随。

胤礽随着皇阿玛回了乾清宫,本来以为,康熙要亲自考问自己代办的朝政。不料,康熙只是留他一道儿用了午膳,并没有询问起任何政事。

父子俩亲切地说了会儿话,期间,康熙告诉胤礽,自己这次回朝只是暂作休息,择日他还要围猎辉发。康熙对围猎历来十分重视。他一直认为满族是马上民族,既然身为满人,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坚持行围打猎,保持体魄强壮,也让皇室子弟们牢记大清先祖打江山的辛苦业绩。

胤礽闻言,稍显得有些意外,微微欠身道:“皇阿玛,您一路奔波劳碌,已经清瘦了不少。如今回宫该当好好调养才是啊。”

康熙亦笑道:“朕就是要赶上这次冬狩,好能打个痛快。”

胤礽自幼­精­通骑­射­,只是近几年,因为身居太子之位,出宫围猎的机会也没有几次。这会,被皇阿玛这么一说,心里立马来了劲,于是道:“皇阿玛,这次围猎辉发,儿臣能不能陪您一起去?”

康熙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说,眼中满是笑意道:“这次朕一定带上你的,再不­操­练­操­练,恐怕你连弓弦儿都拉不满了。”

胤礽闻言,微微一笑,抬头粲然道:“皇阿玛请放心,儿臣这身本事还在,保证一定给您猎回来一只最好的驼鹿。”

康熙哈哈一笑,满意点头道:“好,朕就等着看你的表现。”

这次冬狩计划,康熙除了要求太子随行,还准备多带上几个儿子。皇子十二岁时开始学习骑­射­,按说,十二岁以下的皇子,应该都不能同去。不过,十四阿哥却是一个例外。康熙本来就喜欢这孩子,特别是他身上那股虎头虎脑的劲头。所以,这样好玩的事情,一定漏不下他。

***

这次冬狩,宝珍和小李子要一起跟随太子出行。虽然觉得有点意外,但是,两人还是按时做足了准备。因为要在户外走动,内务府给随行的宫女都做了新衣新鞋,衣服里加了棉花,鞋底也加了厚,连样式也很朴素。

十月二十二,出发这天,京城又开始下起了雪,雪下的很大。不过,一上午的功夫就给紫禁城蒙上了一层白霜。

这次出宫,康熙没有像上次那样大费周章,而是轻装上阵,一切从简。

宝珍和十来个宫女一同挤在一辆四轮马车中,虽然不用挨冻走路,可是,路上却是颇为颠簸,周身无处不痛。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途的驿站,宝珍还得忍着难受,匆匆下车去给主子煮茶。刚下车,宝珍便觉一阵湿润寒气扑面而来,忍不住先打了个喷嚏。跟着,她一路小跑着往前,待来到太子乘坐的马车旁边,清了清嗓子道:“太子爷,奴婢前来侍奉。”

“进来。”

宝珍闻言,随即踩着踏凳,掀起帘子进了车中。只见,除了太子之外,旁边还坐着四贝勒胤禛和孙公公,连忙躬身道:“奴婢给太子爷,四贝勒请安。”

只听太子胤礽道:“罢了,车里地方小,你就不必多礼了。”

四贝勒胤禛见是她,不禁冲着太子胤礽半开玩笑道:“没想到,二哥把她也带来了。看来,我今天要跟着有口福了。”

胤礽点一点头道:“这丫头太厉害,现在再喝旁的,我已经不习惯了。”

宝珍闻言,其实并没有太过在意,不料,烧水时正巧被热气给熏到,脸上跟着不自觉地一红。

胤禛见她这般,不知为何,­唇­角附上了一缕不易察觉的微笑。于是,随手从桌上的果盘中拿了一个橘子,递给宝珍道:“这个赏你吃。”

宝珍蓦地一怔,瞧了眼太子爷的脸­色­,略欠身示意道:“多谢主子。”

按说,主子们赏赐的东西,应该要当面吃掉,方能以示尊重。可是这会,宝珍瞧着自己手中的橘子,倒是显得有几分犹豫。

孙公公见此,出声道:“宝丫头,爷赏你的,你就好好吃了吧。”

第二十章 露宿

宝珍取了一块橘子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倒是稍微压下了自己胃中刚才的不适。吃完橘子,水也烧得滚沸了。宝珍动作利落地沏好两碗茶,清新的茶香顺势缓缓飘散开来。

胤礽和胤禛各自取了茶来吃,期间,胤禛微微点头,冲着宝珍露出一副满意的神情。

“好香啊!难怪我哪儿都找不见四哥,原来是在二哥这里舒服自在呢?”突然,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笑着响起。

宝珍闻声,没抬头,立马退到旁边半跪在地上,只觉,身后有人踏前一步,跟着,利落地坐到了胤禛的身边,她微微抬眼,正好能看见那人的侧脸。

来人是个十来岁的男孩,身形微瘦,生得很是俊俏。想必,是在户外呆得时间太长了,脸蛋冻得红扑扑的。

太子胤礽含笑看他道:“十三,你不是说要一直骑马到辉发吗?怎么?这才刚走了半天,就捱不住了。”

胤祥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轻快地微笑道:“这么香的茶,我当然要进来讨一杯尝尝了。”说完,他的视线顺着摆满食盒的桌案,看向侯在旁边的孙公公和宝珍。

宝珍见此,忙又重新备上一杯茶,轻轻地搁在胤祥的面前道:“十三阿哥请用茶。”

胤祥用过茶,略显诧异的瞥了宝珍一眼,似乎对她的手艺也很意外。

十三阿哥的­性­格直爽开朗,平时素与四贝勒胤禛较好,所以,和其他的兄弟想必,和太子胤礽的关系也亲近的多。兄弟三人坐在一处喝茶,免不了要天南地北地说了一会儿子话。

车声辘辘,太子胤礽渐渐觉得有些乏了,便半阖着眼睛,似乎朦朦胧胧直欲睡去。不料,马车却突然震了一下,然后,速度平缓地停了下来。

孙公公见状,连忙挑起车帘向外张望,只见,天­色­已经暗沉,不远处的空地上燃着一簇簇的篝火,于是,回头道:“几位爷,今晚咱们要这里扎帐露宿了。”

虽然是露宿野外,但是,各位主子们的衣食住行都要按着平时的规矩来。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宫中还特意拉了几辆专用的水车。

宝珍和十多名宫女一起负责准备食物和糕饼点心,此时,篝火上的铁锅煮着羊­奶­,不断“咕嘟咕嘟”地滚着热气。

这时,一个宫女姑姑悄然凑到过来帮手,她先是瞄了宝珍一下,继而又搓着手呵气道:“这天气冷得可真快啊。”

宝珍见她在和自己说话,随即点一点头,算作是自己赞同的回答。

“我看你有些眼熟,不知姑娘是在哪里当差的啊?”

宝珍淡淡道:“我是今年小选刚进来的,现在毓庆宫中当差。”

那名宫女闻言,立马露出一脸惊喜和意外道:“真巧,我也是今年新来的。”说完,她稍微扫了一眼四周,继续道:“姑娘规矩十足,怪不得是太子爷身边的人。”

宝珍淡淡一笑,没有吱声,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

“我叫喜儿,姑娘呢?”

“我叫叶宝珍。”

喜儿是九阿哥身边的宫女,平时主要负责浣衣和扫除。她和宝珍同岁,可是,说话的声音却象个孩童,让人乍听之下会有一点不适应。

喜儿对宝珍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时不时就要凑过来和她说上几句话。宝珍原本并不是一个话少的人,可自从进宫之后,她的话就变得越来越少了。宫中不必外面,她坚定言多必失,所以面对喜儿的热络,她只是默不作声地保持着微笑。

晚膳过后,宝珍揉一揉酸涩的肩膀,靠在篝火旁取取暖。

喜儿从锅中舀了一勺热腾腾的羊­奶­给她,温和道:“喝点这个更暖和。”

宝珍谢过她,双手捧着汤碗闷头喝了一口。这羊­奶­虽浓,却也夹杂着一股羊膻味,宝珍只喝了几口,便就喝不下去了。

喜儿见状,不禁劝道:“主子们在帐中议事,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休息呢。你还是趁热多个喝点吧。”

***

临时搭建的大帐内,康熙领着他的众阿哥们围坐在火炉旁边,用熟悉的温润淡然的语气,理论政事。看得出来,自从出宫之后,康熙皇帝的心情就一直很好。

身为皇室子弟很少能有时间和机会,如父子间这般亲近的相处。于是,众人不禁都想抓住这个机会,在自己的皇阿玛面前露一露脸。其中,属九阿哥胤禟的表现最为抢眼,好几次他的谏言都赢得了康熙的点头称赞。

不过,有人抢眼就会有人暗淡。眼见着九阿哥越说越有,其他人也不免参与进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使得谈话的内容渐渐变成了互相争论和钳制。此时的太子胤礽,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大有隔山观虎斗的姿态。

须臾,康熙感觉到了气氛的改变,于是突然举起手,帐中的说话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他的神情没变,却让所有人感到一阵不安的紧张。天生的王者,本来就无需太多的表情和动作证明自己的张力,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便足以压倒众人。

众人屏息无语,过了好一会儿,康熙方才伸出一指,指向一直不断往外瞧的十四阿哥道:“胤祯,说说你再看什么呢?”

胤祯闻言站了起来,微微低头道:“回皇阿玛,儿臣没看什么。”

康熙忽然笑了起来,扭头道:“李德全。”

“奴才在。万岁请吩咐。”

李德全是康熙身边的贴身太监,也是皇宫的大内总管,按说地位与朝中四品大员一样。不过,太监就是太监。按着清朝的制度,凡是六根不全的人都不可能当官的。

康熙淡淡道:“你陪着十四阿哥出去看看那匹河曲马。”

胤祯闻言大喜,咧嘴笑道:“多谢皇阿玛。多谢皇阿玛。”

康熙一猜,这孩子惦记的就是那匹河曲马,于是道:“只许看,不许骑。那匹马,现在还野得很。”

“儿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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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受伤

到了深夜,宝珍和喜儿回到马车中稍作休息,车内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火炉上还特意点了一只熏香,掀帘便能闻见浓浓的香郁。

喜儿环视一周,很是意外道:“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样了?”

旁边的小宫女闻言,接话道:“前面来人特意吩咐的,让我们把这里拾掇­干­净。”说完,她们还不忘望向宝珍,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

宝珍自然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不过,却并没有再往下问,只是,态度平和的向大家道了声谢。

此后的几天,除了每天给太子斟茶倒水之外,宝珍再无需做任何的杂事。如此,随行的宫女和小太监们,都知她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于是,平时都不直呼她的名字“宝珍”,而是姑娘长,姑娘短的,语气又讨好又热络。

幸好,宝珍的心态都保持得很平静。面对这样的厚待,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和猜忌,她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说自己该说的话。对于,太子胤礽的吃穿起居,更是事无巨细,件件上心,渐渐地,就连孙公公也发了话,也让她往后的月例再多领二两银子,加上之前的二两,每月则是四两。如此一来,宝珍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二等宫女。

***

待到行至辉发,已经是半月之后的事情。短暂地休整两三天,康熙便带着诸位阿哥和八旗子弟,开始正式围猎。

第一天,太子胤礽就抢先拔得头彩,将亲手猎捕的一只驼鹿送给了康熙。康熙见此,不禁龙颜大悦,下令今晚就摆宴设席,和众人一同享用这份礼物。

夜里起风了,微微有些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炭烤­肉­的香味。满族先民是游猎民族,所以,他们都很喜欢­肉­食。不远处的大帐中,时不时便会传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好生痛快。

不过,此时也有一个人暗自不高兴,那就是十四阿哥胤祯。今天的围猎,大家基本都算得上满载而归,无奈,只有他的骑­射­不­精­,折腾了大半天就打回来了几只半大的毛兔子。

胤祯这孩子心气儿高,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所以,趁着大家都在皇阿玛的大帐畅饮之时,他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来到马厩牵马。

胤祯准备牵走的马,正是那匹枣红­色­的河曲马。按说,河曲马的­性­情温顺,气质稳静,很少会有失控或发狂的时候。不过今天,这匹马倒是有点不听话,它瞪着前来拉住自己的少年,不满地吁出一团团的白气。

胤祯紧紧抵拽住它的缰绳,用力地拉扯了几下,谁知,这匹马非常不想这个时候被人打扰,索­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胤祯不可作罢,微微皱起眉头,费劲了好半天的力气,方才将它连拉带拽地弄了出来。待他骑上去的时候,这匹马显然已经被他的行为激怒了,脚下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果然,片刻之后,它就开始不安分的乱跑乱蹬,完全不顾背上的胤祯,撒开蹄子就往前跑。

胤祯的心里大急,神情也有点慌,只见,四周不断传出一声声惊呼道:“十四阿哥危险,危险,您快下来啊!”不料,胤祯忽然重心一偏,差点就要掉下去。幸好,他自己及时调整身体,尽全力维持着平衡,算是避免了摔下去的危险。

一时间,侍卫和太监们闻声而来,待见在马背上艰难维持的十四阿哥,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大事不好。

众人就这么围过来,非但没有机会救下胤祯,反而更加激怒了马的脾气。眼看着胤祯就要坚持不住了,万一他要是从马背上跌下来,后果一定是无法想象。

正当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时,那匹马就已经冲着大帐而起。宝珍和几个宫女,刚刚从旁边经过,只听一片慌乱之中,一匹高头大马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

宝珍先是大吃一惊,抬眼向马背上一看,发现来人正是十四阿哥。这会,他整个身子已经歪向了一旁,只要,稍加不慎就会跌落下来,而等待着他的正是那一脚脚凶险的马蹄。

身旁的宫女们,早已吓得跑的跑,跳的跳,还有几个惊得全身僵硬,险些被马蹄给踢到。

宝珍一见躲不过去,第一反应便是想护住马上的十四阿哥。可惜,此时的胤祯已经坚持不住了,整个人被甩了出去,正好迎面砸在了宝珍的身上。

宝珍牙关重重相击,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脑袋似乎被地上的石头磕破,血液留至脖领之中,微微地凉。而十四阿哥似乎晕了过去,整个人伏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然而,这会还不是危险结束的时候,受惊的马啼再起扬起,宝珍本能地拽着十四阿哥的衣襟往旁边去躲避。不料,她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马蹄最后还是重重地落在了宝珍的身上。

噔!这一下的力道极重,剧痛随即袭来,宝珍痛苦地发出一声呻吟,觉得口中涌出来一股腥甜的热气,所有的感觉都在这一霎那被疼痛所湮没。她的意识开始涣散,临闭眼前,她隐隐约约地看见,旁边已缓过神来的十四阿哥,正满脸惊异地看着自己。

帐中的众人闻声而来,待见躺在地上的宝珍和一脸仓皇的胤祯,康熙不禁叱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众人一见惊动了万岁爷,顿时吓得统统跪在地上,叩首结巴道:“万岁爷...饶命,奴才该..死..!”

说话间,康熙已经上前几步,抬手一把提拎起愣愣出神的胤祯,怒道:“这又是你闯的祸?”他还在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宝珍,好似完全没在意皇阿玛的怒气。太子胤礽因为多喝了几杯,没能看清地上的那人,倒是听见身边的孙公公,轻呼一声道:“这不是宝丫头吗?”

他的话音一落,胤祯有些回过神来,猛地清醒道:“太医,快叫太医。”

孙公公大着胆子都到宝珍身边,待见从她口中流出的鲜血,心里打了个突。随即,连忙伸手探一探她的鼻息,嗖地收回手道:“主子,这丫头还有气儿。”

康熙稍微瞥了一眼地上,铮然转首:“赶紧把太医叫来,好好医治她。”说完,手中一紧胤祯的衣领,蹙眉沉声道:“你跟朕进来!”

第二十二章 因祸得福(上)

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厢房,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只暖炉,里面加了些新鲜的橘皮,散发出阵阵清香的橘香。在暖炉的旁边,摆着两个煨药用的陶罐,徐徐地冒着一缕缕水汽。

何姑姑撩起布帘走进屋中,只见,宝珍露着缠满药布的肩膀,静静地趴在铺满厚实被褥的炕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屋里有一个小宫女,是专门负责照顾宝珍的。待见何姑姑进来,忙起身打了招呼。

何姑姑摆一摆手,示意她不用多礼,随即望向床上的宝珍,轻声道:“宝姑娘,还没醒吗?”

小宫女点头道:“回姑姑的话,凌晨的时候,姑娘疼得呻吟了几声,不过,人还没能清醒。”

“太医来过了吗?”

“半个时辰前刚来看过。”

何姑姑闻言,瞧着她手里正拿着温热的湿毛巾,便吩咐道:“这里你小心伺候着,若是有什么缺的用的,只管打发了人过来找我要。”

“喳。”小宫女屈膝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坐在炕沿儿上,小心翼翼地给宝珍擦身。

宝珍这一次伤得极重,已经足足昏迷了两天。她的右肩严重挫伤,险些就变成了残废,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卧床休息才行。幸好,她救下十四阿哥有功。太子胤礽对她做了妥善的安排,并且,嘱咐太医们尽心医治,一定要让她早点好起来。

出事后,康熙严厉地斥责了十四阿哥的身边奴才和负责看守马厩的侍卫,每个人都被责打了二十大板,就连十四阿哥也被禁足在房间里面,围猎结束之前,都允许他踏出房门半步,否则,也要跟着一并受罚挨板子。

临近黄昏,宝珍在昏昏沉沉间似乎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有人影在眼前来来回回的晃动。不过,这会儿她的全身僵硬,除了能感受到强烈的疼痛之外,根本无力移动半分,只能,勉强地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屋中的人听见她的动静,随即便有两个身着便服的一老一少来到炕边,其中的那名老者,抬起手轻轻地给她搭脉。

宝珍微微眨眼,极目打量四周,视野里竟出现了一个老者圆润的脸孔,正俯下身来认真地看着自己。

宝珍还以为是在做梦,可是,又觉得不对劲。正在这时,旁边有人问道:“王太医,宝姑娘的情形如何了?”

“嗯,从脉象看应该是平稳得多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让她多休息,千万不可随意乱动。”

按着王太医的话,宝珍整整卧床了七天,身体才敢慢慢地动一动,不过,大部分的时间,她还是需要趴在炕上,以防再拉伤到肩膀。在她清醒后,孙公公曾来看过她一次,还带来了一些太子赏赐的东西。孙公公对宝珍道:“主子说了,你救下十四阿哥有功,以后一定会多提拔你的,你就安心养伤吧。”

宝珍闻此,点头谢恩,心中只求众人能念及这件事情,开恩让她早两年出宫。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宝珍身上的伤情如此严重。不过,这次冬狩的时间只有半个月,她也只能匆匆地随队回京。

这半个月里,宝珍再没有见过太子爷和诸位阿哥们,倒是何姑姑隔三岔五的过来看看她,或者差人给她送来一些东西。

何姑姑本来对宝珍的印象就不错,这会又因为,她冒死救下十四阿哥,心里不禁更添喜爱了。

宝珍哪里敢受她的礼?连忙要回拜道谢,无奈,她的身子动弹不得,顿时急红了一张脸。

何姑姑看着还要挣扎起身的她,忙道:“姑娘,你可千万别乱动,小心身子要紧。”说完,她便挨着炕沿坐下,微笑地安抚住她的情绪。从那天起,宝珍衣食住行都由何姑姑派人打理,以至于,其他的宫女和太监都把她当成了半个主子看待。

***

这天,天­色­已暗了下去,宝珍在马车里呆坐了一路,忍不住自己下来活动一下。她的肩膀不能用力,走路还算是没问题的。不过,她也不敢走远,只绕着马车附近走了一圈,呼吸呼吸户外新鲜的空气。

须臾,只见一队整齐的人马匆匆而来,其中,有一个扭头往这边望了一眼,便忽地调转马头,重来到马车的旁边。

许是,因为自己被马蹄所伤,所以,宝珍再看这匹奔来的高头大马,顿时有些慌乱地后退了好几步。幸好,那匹马并没有失控,安安稳稳地停在她的身前。

待见来人,宝珍不禁一愣,随即微微屈膝道:“奴婢给四贝勒请安,贝勒爷吉祥。”

“别多礼了。”胤禛抬手示意她起身,跟着,仔细打量一下她的气­色­道:“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宝珍微微垂眸道:“多谢四贝勒挂心,奴婢已经好多了。”

胤禛闻言,似乎还有什么话说,却被领命而来的太监所打断。只是,他在掉头离开时,瞥了一眼宝珍身上紧裹着那件皮褂子,微皱了下眉。

天黑之后,宝珍回到在马车中休息,却听外面传来一声道:“宝珍姑娘,您睡了吗?”

宝珍先是应了一声,身边的喜儿随即扶着她坐起来,只见,一个小太监探进来头,含笑道:“宝珍姑娘,四爷让奴才被您送两只手炉来,您收好喽。”

手炉?这可是主子们用的东西。宝珍神­色­恍忽,片刻才反应过来。跟着接过手炉,脸上露出一个故作镇定的笑容,轻轻道:“奴婢多谢四贝勒恩典。如今奴婢身子不便,不能亲自过去谢恩,还请公公回去替我代谢一声。”

小太监闻言,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冲她点一点头。

喜儿放下了帘子,帮扶着宝珍重新做好,突然对她一笑,忽然调侃地说:“宝珍,我可要给你道喜了!”

过了好一会儿,宝珍才抬起头来,见喜儿正笑容古怪的看着自己,不由微微发窘道:“怎么了?”

喜儿盯着她看了会,也不忍逗她,只一笑:“你还没明白过来?你这就那个..嗯...就是那个因祸得福啊。瞧瞧,如今四贝勒对你都这么上心,往后,还指不定要有多少好事儿在等着你呢。我现在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你呀,很快就要有好事发生了。”

第二十三章 因祸得福(中)

喜儿一边说着,一边向她眨了眨眼睛,一副对自己的预言信心满满的样子。

两人这段日子里相处下来,宝珍已经逐渐摸透了喜儿不拘小节和言谈突兀的脾气。虽然一开始她还很难适应,但后来也就渐渐地习惯了。

宝珍听罢,正想要开口回话,却见帘子外有人影微微晃动,不禁连忙横了喜儿一眼,示意她噤声。

喜儿见她神情严肃,有些茫然,继而,跟着扭头向自己身后一看,纳闷道:“怎么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人影就突然一闪,突然消失不见了。

喜儿连忙一把掀起帘子,一股湿寒之气扑面而来,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周围除了来回巡视的侍卫们,并没有再看见其他人。

喜儿深深地望了宝珍一眼,小声道:“刚才那是什么人啊?”

宝珍默默摇头,手指不自觉地拨着手炉的盖子,一时间完全想不到有什么人会特意过来探听自己的言谈。

喜儿见她半天没说话,也怕自己又会多嘴瞎说,便连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我就不多打扰了。你早点休息吧。”

“嗯。”宝珍随意地应了一声,心里显然还在在意刚才的那个人影。左思右想,终究还是摇摇头作罢,小心翼翼地躺下休息。

***

很快进入了十一月中旬,康熙的出巡队伍终于顺利返回京城。此时,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为整个紫禁城一层厚厚的玉屑,静静地反­射­着柔和的光芒。

回宫后,宝珍被钱嬷嬷单独安排在了一间耳室养伤。她的肩伤好了将近大半,只是,还不能做举手摆臂这样的动作。所以,暂时还不能去书房奉茶。

这天,趁着王太医来给自己看病的时候,宝珍询问过他,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活动自如。

王太医闻言,口中淡淡道:“依姑娘的病情来看,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之后,右肩和右臂基本可以活动自如。”说完,他将一盒红­色­的小圆盒子放在桌上,接着道:“这是老夫自行调配的通经活络膏,姑娘,往后每天早晚各在伤处涂敷一次,也可以帮助你尽快恢复。”

宝珍接过药盒,点头感激道:“多谢太医。”

王太医闻言,点一点头,又叮嘱了她几句“不要受凉风”“休息时千万记住要向左边侧躺”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他前脚刚一走,后脚紧跟着就来有人掀起帘子进来。春双和巧儿紧跟着进来,见着倚在榻上的宝珍,忙道:“宝珍,你没事儿吧?”

宝珍见是她们俩,客气道:“我没事儿,已经都快好了。”

春双早已耳闻,宝珍这次受伤的原因,于是,方才特意冒着被嬷嬷训斥的风险,偷偷带着巧儿过来探望她。

春双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发现仅仅两个月未见,宝珍好像清丽了不少,于是,发出低低的笑声道:“嗯,妹妹的气­色­看起来倒是不错,红润润的。整个人也好像圆润了些。”

宝珍闻言,跟着含笑道:“天天不是窝在车上就是在床上,我想不长­肉­都难。”

巧儿闻言,也拉着宝珍亲热的说了一阵子话,虽然平时她不若春双那般能说会道,但是寒暄几句,还算过得去。

宝珍心知,她们二人这次过来是有意而为之。所以,自己一直陪着客气的微笑,只听不说。

过了片刻,紫雁挑帘进来:“呦,你们两个来到可真早。”说完,她又看向一边的宝珍,笑盈盈道:“我给你带了粥,你趁热吃点吧。”

宝珍见她,心头一轻,微笑道:“紫雁姐,真是麻烦你了。”

紫雁闻言,淡淡横她一眼,笑道:“跟我还用说这样的客气话?真是的。”

春双闻此,水灵灵的眼睛闪了闪,暗暗责怪自己来得太匆忙,要不也带点东西过来多好。眼下,自己跟紫雁这么一比,倒显得有点没诚意了。于是,没过多一会儿,便随便寻了个理由带着巧儿告辞了。

待见她们走远,紫雁方才重新挨着宝珍坐下,轻声问道:“她们俩又来找你问东问西了?”

宝珍淡淡一笑道:“放心,我一直没怎么开口,她们也没问到什么。”

紫雁闻言,轻叹一口气道:“我以前没发现,春双那丫头是一个多话的人,可没想到,她要是想打听什么,话多的,倒是比谁都让人觉得头疼!”

紫雁一边说,一边露出嫌恶之­色­,好在,她及时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让宝珍心烦,便跟着错开话题,问起了她的伤势情况。

宝珍便将王太医刚才说过的话,大致和她重复了一遍。

紫雁听罢,不觉眉间紧了两寸,沉声道:“居然还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好。那书房那边的差事,你岂不是要耽误了。”

宝珍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神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紫雁微叹一声,不由喃喃自语:“这样一来,孙公公他们肯定会找人来代替你的。万一,找来的又是像春桃那样的女子。到时候,等你好了,想要再回太子的身边可就难了。”

宝珍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她自己不是没想过。如果,真的失去了奉茶这份差事,她无疑又要从低做起。于是,她便语气坦诚道:“身为奴婢,本来就是落叶柳絮随风摆,压根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紫雁闻言,神­色­间就有了几份担忧,低声道:“其实,你没了这份差事也不算难堪,大不了咱们再做之前的杂役,日子也是一样的过。可是,我最担心的是那些之前对你传谣言的人,会不会趁着你失势的时候,难为欺负你。”

“唉,也许是我多想了,不过,这宫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咱们还是多想些的好。”紫雁说到这里,拉了拉宝珍衣袖,故意压低声音道:“怎么说,你也是十四阿哥的救命恩人,一般人不敢轻易放肆的。”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跟着一个小宫女掀帘进来。紫雁被来人吓了一跳,打量着她,起身问道:“你找谁呀?”

这个小宫女看起来年纪不大,矮矮胖胖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便立刻停在倚在榻上的宝珍身上,温和道:“请问,您是宝珍姑娘吗?”

宝珍点了点头。

小宫女闻此,赶紧上前两步,屈膝笑道:“宝珍姑娘好,奴婢是奉我家主子之命,特来接您过去受赏的。”

“这..请问您家主子是?”宝珍不解地问道。

“回姑娘的话,我家主子就是德妃娘娘。”

第二十四章 因祸得福(下)

不到半柱香时分,宝珍随着几名宫女来到景仁宫准备拜见德妃。没想到的是,觐见之前,宫女们先是带她下去梳头更衣,后来,还特意给她绞脸擦了胭脂。

宝珍见状,心里一凛,好半天也没想明白,德妃娘娘为何要如此地大费周章召见一个宫女。于是,她凝眸向镜,只见,镜中的自己,因着胭脂的淡淡红晕,显得气­色­转佳,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收拾妥当之后,小宫女见此,则在旁边扶她起来道:“好了,姑娘,咱们该去觐见万岁爷和娘娘了。”

万岁爷?宝珍闻言,心里一个咯噔。没想到,今天自己还有机会见到康熙皇帝!不由得一阵紧张和不安,暗暗地地深吸了口气。

更衣的耳室离正殿并不算太远,大概一百米多左右,宝珍在路上一直微微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走路,临到门口时,那名宫女忙过来替她抚了抚衣摆,又整了整衣领。跟着,面带微笑道:“姑娘,请在这里静候片刻,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宝珍连忙微微屈膝,回道:“有劳了。”

小宫女匆匆进屋,过了片刻,便又重新出来掀起帘子,含笑道:“姑娘请进吧。”

宝珍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去,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方才走了三步,便俯身叩头道:“奴婢给万岁爷请安,给德妃娘娘请安。”

厅堂中,正中央的香炉内升起了一缕青烟缭绕,熏染的满室皆是檀香之气。自己的对面,康熙正和德妃并肩品茶,一副恩爱的模样,而十四阿哥独自坐在一旁,目光瞟向前来行礼的宝珍,坐姿立马笔挺了不少。

此时,德妃怡然一笑,倾身在康熙的耳边悄声道:“皇上,她就是围猎时受伤的那名婢女,现在太子的身边当差。”

康熙闻言,淡淡道:“免礼吧,你站起来回话。”

“谢皇上。”宝珍应声而起,紧张的鼻翼上多了点点汗水,

德妃今天的打扮很讲究,一身芙蓉­色­的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小袄,上面的边角处无规则的缝制上白­色­的雪狸绒毛,腰间的彩链上更是或串或镶或嵌着许多­精­美宝石,打眼看去光艳如流霞,自有一派皇室的奢华妩媚之美。

“抬起头来说话。”德妃细细打量着宝珍,见她的低头紧张的模样,不禁含笑道:“本宫听王太医说你的肩伤好了大半,不过,瞧你这身子骨儿还是不足的样子,看来还得叫太医们给你好好调理调理才是。”

宝珍听罢,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又再次福身行礼,微微吸了口气。

德妃见了,按着袖口,和颜悦­色­道:“怎么又跪下了?快起来吧,皇上刚才已经免了你的礼了。所以,不必这样诚惶诚恐的。”

这会,康熙正靠在软枕上,抬眼看向缓缓起身的宝珍。这个小姑娘,目光清澈,面相还生­嫩­的很,年纪应该也就是和胤祯差不多大。于是,看向德妃开口道:“居然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难得她能在危急之时,忠心护主。看来,朕今天要好好奖赏她一番。”

德妃笑得亲切,“皇上说的是。”随即,又望向宝珍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有的话可以先说出来。”

宝珍闻言,心里登时一颤,她当然有想要的,那就是出宫回家。不过,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是一种危险的行为。真金白银也许可以求,但是自由,并不会德妃愿意听见的回答。

宝珍微微抬眸,只见,德妃的面上还淡淡地保持着柔和的微笑,但这抹笑容却没能渗透到她的眼睛里去。很明显,她明亮的眸子里,始终带着一种审视与评估的复杂目光来打量自己的。

宝珍深知,这会自己是不能冒险的,于是,偷偷在心底叹了口气,算了。跟着,她谦卑地躬着身子,语气透着凝重与小心翼翼道:“服侍保护主子是奴婢的本分,也是应当的。所以,奴婢不求任何的赏赐。”

果然,德妃对她这番回答很满意,暗道:果然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说话得体,举止礼貌,倒是比其他的小宫女感觉沉稳多了。

此时,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的胤祯,听到这里,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舒展的表情,好像有了什么想法。于是,突然起身拱手道:“皇阿玛,儿臣想话要说。”

康熙闻言一笑:“你又想凑什么热闹?”

胤祯猛地抬头打量了宝珍一眼,很快又重新垂下了眼帘道:“皇阿玛,儿臣想留她在景仁宫。”

德妃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讶­色­,扭头看向胤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话。刚想开口,旁边的康熙已经以不解的语气低低地“嗯?”了一声,不过,他的嘴角淡淡地向上勾着,似乎对儿子的话很好奇。

宝珍眼皮子突然一跳,完全不知道,这位十四阿哥又想出来什么新花样。

德妃故意笑道:“十四阿哥,你的身边又不缺人手伺候,再说,这姑娘又不是咱们宫里的人?”

胤祯闻言,连连摇头,觉得额娘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康熙扫了一眼胤祯,脸上露出笑容道:“胤祯,你说说,为什么要留下她啊?”

“因为..因为她厉害,胆子也大,而且,还会教养画眉。总之,她就是别人强,一个能抵得上十个!”

“哈。”康熙听罢,不禁龙颜大悦,笑指着站在中央的宝珍,“朕真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多的本事呢。”

宝珍闻言,微笑的嘴­唇­带着有点生硬的弧度,暗道:早知道会这样,自己还不如开口要些讨赏好了。

这会,德妃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嘴角微翕,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接过,不料又被康熙给抢了先道:“好,朕依你。找个胆子大的看着你,倒是也让你额娘跟着省心了。”

啊?德妃闻言,连忙以目光相询康熙,宝珍毕竟是毓庆宫中的人,此事,怎么也要和太子打一声招呼才行。不过,康熙却并没有把这个当回事儿,不过,就是自己赏给儿子一个宫女,还有什么要商量的。

胤祯闻言,脸上又抑制不住的自得之­色­,冲着宝珍道:“往后,你就跟着我吧。”

宝珍的神­色­尴尬,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大声道:“喳,奴婢谢十四阿哥抬举!”

第二十五章

按说若是依着,十四阿哥的意思,宝珍应该随着他一道回到东六所。不过,德妃却决定先把她留给了身边的芳姑姑照顾,等她养好肩伤之后再做安排。

胤祯闻言,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让她留在自己额娘的身边,往后过来请安的时候,正好可以常常见到。于是,他深深瞥了眼站立一旁的宝珍,轻咳了一声,开口道:“你好好养伤,这里的人都会好好待你的。”

宝珍回了一个标准的福礼,“奴婢谢十四阿哥照拂。”

德妃闻言,抬头望了望自己的儿子,又望了望微微垂眸的宝珍。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随即又觉得有些突兀,胤祯今年不过才十岁而已......但是当她,待见胤祯的目光里含着的笑意.....不禁对自己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虽然没有讨赏,宝珍还是得到了足足一百两的赏银。花白白地银锭子,整齐并排地放在漆盘之上,让她心中顿时涌上来一个念头,就是要尽可能快的把这笔钱拿去给宫外的家人,免得她们再继续过那种清贫的日子。

景仁宫现今的主位是德妃娘娘,而她如今现居在“颐和轩”,虽也算不上是个大院子,但五间正房,加上东西两边的厢房,也足有十多间的屋子。而宝珍因为身子有伤,所以,暂时要同芳姑姑一起居住在东边的厢房,芳姑姑倒也和善,将内室的橱绣暖阁拨给了她。

芳姑姑的脸上略施粉脂,腰身挺得笔直,显得很­精­神,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六岁。她的­性­格柔和,办起事情的时候,沉稳老练,一直以来都是德妃身边的得力人儿。这会,她见宝珍来得匆忙,随身的东西都没有带来,便特意吩咐了两个小宫女陪着她回毓庆宫收拾整理一下。

宝珍正好想寻个理由回去一趟,毕竟,自己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掉,心里头还真舍不得紫雁。

许是,因为带着生面孔回来,钱嬷嬷亲自从后围房迎了出来,她看了看宝珍,又看了看那两个小宫女,见她们身上的打扮不俗,便眯着眼睛道:“宝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宝珍只得实话实说,钱嬷嬷听罢,一脸诧异的表情,点了点头道:“那快去吧,别耽误了太久,你身子还没好利索。”

宝珍的东西并不多,却还是收拾了好一会儿,本来是想要等等紫雁,可惜,时间不多,最后也就只能作罢。

当天下午,芳姑姑按例要去服侍德妃娘娘,而宝珍则一个人留在厢房休息。不远处的方桌上放着刚温好的汤药,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宝珍只喝了一半就搁下了。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今天发生的事情也太快了。眨眼的功夫,就从毓庆宫到了这里。新的环境新的规矩,一切好像又要从头开始,而且,德妃娘娘并不是个容易伺候的主子,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她可能比太子胤礽更加地难以捉摸。

须臾,当差回来的芳姑姑回来,她进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过来看看。

宝珍忙起身上前行了礼。

芳姑姑亲手把她搀了起来,温和道:“姑娘身子还不好,私底下咱们先就免了这些吧。”说完,携着她的手,一同往榻上缓缓坐下。

芳姑姑跟着开口寒暄道:“姑娘今年多大了?”

宝珍微微垂眸:“奴婢,今年十三岁。”

芳姑姑含笑道:“嗯,你长得看起来倒是比同龄的孩子小。”说完,她的余光落在桌上的瓷碗,跟着起身道:“明儿一早,有人过来给你送换洗的衣服和鞋子。”

“姑姑,请等一下。”宝珍理顺了一下思绪,开口道:“奴婢初来乍到,往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姑姑您多提点,多费心。所以....这点小小心意,还请您不要嫌弃。”

宝珍之前,特意挑了一个自己认为绣得最好的荷包,然后,又往里面填满了银两,想要稍微“讨好”一下这位芳姑姑。

谁知,芳姑姑笑着摇摇头,并没有抬手接下荷包,只是微笑道:“姑娘不必客气。时候不早了,姑娘喝完药,就早点休息吧。”

宝珍闻言,略显尴尬地收回了手,微红着脸将她送了出去。

之后的几天,十四阿哥果然寻机来看了宝珍两次,他虽然年纪不大,人情世故还是懂得一些的。所以,他既想让额娘身边的人知道自己关心宝珍,但又不想表现的太过于明显,失了身份。

也许是因为害臊没经验,一来二去间,十四阿哥的那点小小心思,全让德妃给看了个明白。

德妃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子。心中顿时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的心头­肉­终于要长大了,忧的是,那么多的优秀女子,他却偏偏看中的是一个小宫女。

虽说,德妃对宝珍的印象不错,但是,依她的卑微身份来说,哪怕是给十四阿哥做一个侍妾都是不够资格的。

芳姑姑跟了德妃将近二十年,很显然,早已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能猜得出她的心事。不过,她深知,德妃平时最不喜欢那种自作聪明的人,所以,明明她什么都明白,偏偏要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等着主子问一句,自己便安安分分地答一句。

这天晚上,德妃斜靠在软枕上休息,就突然又说起了宝珍的伤情,还问了问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话。

芳姑姑恭敬地作答,将太医来时说过的话,几乎完整地重复了一遍。

德妃听罢,微微点头,跟着收了笑意一本正经的看向她道:“芳仪,你觉着那个孩子怎么样?”

芳姑姑淡淡笑道:“奴婢觉得,宝珍那孩子挺懂事的,话也不多,平常一点就透,倒是个慢慢培养的好苗子。”

德妃闻言,挑一挑眉道:“你这么肯定?”

芳姑姑朝着德妃点了点头,含笑道:“娘娘,您知道这宫中从来不缺漂亮能­干­的好姑娘,可是,想要一个身家清白­干­净,有无任何背景和根基的孩子,就不那么容易了。”

德妃似乎对她的话,很感兴趣的样子:“你查过?她没有背景吗?”

“在宫里她倒是真的没什么根基,虽然曾经在太子身边当过差,但也是入不得内庭后院的外奴,实在算不上是太子的人。”说到这里,芳姑姑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至于宫外的背景,娘娘若是需要了解,奴婢即刻就派人去查个清楚。”

德妃轻轻一摆手:“马上去查,而且,结果要越快越好。如果真的是­干­­干­净净的孩子,那本宫就直接把她给十四阿哥作陪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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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身世(上)

天­色­晴朗如洗,银装素裹的紫禁城,此时,仿佛像是铺了一层无缝的白纱,折­射­出格外雪亮的光芒。

瓜尔佳氏站在雕花窗前,只看着院外的满地白雪,默不作声。明媚的阳光投上她的脸颊,愈加显得她的妆容点得­精­致。

锦华进来福身给她行了礼,轻声道:“福晋,小郡主睡醒了。”

瓜尔佳氏闻言,盈盈回首,轻声道:“嗯,让嬷嬷把她抱来吧。”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身材微胖的|­乳­母嬷嬷,怀抱着刚刚睡醒的小郡主缓缓进来。“福晋吉祥。”

瓜尔佳氏缓缓转身,扶着锦华的手缓步移到嬷嬷面前,抿着­唇­浅浅微笑道:“婉柔,今天乖不乖啊?”

嬷嬷闻言,笑吟吟向她福了一福,温和道:“回福晋的话,小郡主今儿一直都很乖很听话,从早上起来,就没哭也没闹。”

瓜尔佳氏小心翼翼将小郡主抱入怀中,她的姿势稳妥而娴熟,满含温柔的目光好像能沁出水来。

小郡主的肤­色­粉­嫩­,憨态可爱,小小的五官像极了太子,尤其是眉眼间的轮廓,更是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瓜尔佳氏对她还真是有些捧在手里怕吓着,含到口中怕化了!。至于,太子胤礽虽然和瓜尔佳氏的感情冷淡,但对于这个嫡亲的女儿,却也可以说得上视若珍宝,娇宠万分。正是因为如此,瓜尔佳氏才会相信自己和太子之间的感情,还有转机。

这会,锦华已经撤掉熏香,重烧了暖炉,又吩咐小厨房炖了一小锅什锦蜜汤。

瓜尔佳氏把小郡主轻轻拢在膝上坐下,许是,因为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郡主的小脸上依依含笑,伸手去拨弄着她腕上的明珠手串。

母女二人正亲近着,只见,有宫女拨开重重帘帐,迈着小碎步悄悄地进来。她的手上还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摆着两只玉佩和玉坠子。

“福晋万福。”小宫女一福到底,双手呈上托盘道:“这些是德妃娘娘昨晚赏给小郡主的礼物,请福晋您过目。”

瓜尔佳氏大致地扫了一眼,微微点头道:“嗯,都收好了,回去都放在郡主的屋里。”

小宫女领话而去,瓜尔佳氏跟着把小郡主交给|­乳­母嬷嬷,由她去伺候食用蜜汤。

锦华见此,便知,福晋一定是要有话吩咐,便微微垂首,侯在旁边。

瓜尔佳氏取过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问道:“那个宫女的背景,查了也快大半个月了,怎么还有没什么消息?”

锦华闻言,急忙弯腰:“回福晋的话,并不是奴婢有意耽搁,当真是越查下去水越深。这个叶宝珍的背景,恐怕真的很难判定。”

“你这话怎么讲?”

锦华轻声道:“福晋,叶宝珍的母亲,完全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没有过去?”瓜尔佳氏的眉头皱了一皱:“人活在世,不论好的坏的,怎么可能会没有过去呢?”

瓜尔佳氏低低道:“你派人继续查下去,不管用什么法子,也得给我摸清她的底儿。要知道,她是从毓庆宫中出去的,往后的一言一行,都可能会影响到太子的颜面。还有,德妃娘娘是个心似明镜的女人,如果,这个叶宝珍有什么邪心杂念,必然会让她捉到把柄。到了那时,咱们不但要担上居心叵测的名声,还要,惹得德妃娘娘的误会和猜忌。”

锦华闻言,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表情,接着道:“福晋,她们一家三口昨天夜里突然不见了,奴婢派人将那水车胡同翻了个遍,也没寻着她们的影子。”

***

虽然,已经保持趴睡的姿势睡了大半个月,宝珍也还是依然很难适应。每天睡到半夜都会因为觉得胸闷而憋醒,然后,小心翼翼地翻身而起,用左手揉揉压得麻痹的胸口,好半天才能舒缓如常。

芳姑姑怜她虚体辛苦,便特意派来一个名叫翠云的宫女给她作伴,并且,连带负责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翠云的­性­子安静,年纪比宝珍大两岁,宝珍礼貌地称她一声“翠云姐”,而且,平日里但凡是自己能独立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去麻烦她。

这天午后,宝珍才喝过汤药,外面就突然下起了小雪,她单手抱着枕头,侧靠在榻上望着望着香炉发怔,渐渐地,便觉得生出了几分困意。

刚要阖眼睡着的时候,翠云正捧了新柑,从外面掀起帘子进来了。待见她歪着那里,赶忙柔声道:“姑娘既困了,怎不去床上躺一躺。”

宝珍应声而起,歪头看向她道:“我这样天天躺着也酸得很,还不如坐着舒服些。”

翠云闻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姑娘,也别心急,往后养好了伤,就能和往常一样出去走动了。”

“翠云姐,我不是说了,咱们都是宫女,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

翠云闻言,没吱声,挨在她的身边坐下道:“这是十四阿哥今儿新赏的柑橘,我剥给你吃。”一边说,一边三下两下地就剥好了一个。

宝珍将那个橘子掰成两份,才拈过一瓣要入口,却见又有小宫女进屋,冲着她道:“宝珍姑娘,德妃娘娘要见你。”

宝珍闻言,忙应了一声儿,由着翠云帮她理了理头发,穿好衣裳。

待进到厅堂,宝珍发现除了德妃娘娘,还有芳姑姑站在她的身边,正凑在她的耳边轻声地说着什么。

宝珍福身请安道:“德妃娘娘万福金安。”

德妃闻言,目光悠悠的在她的身上一转,和颜悦­色­道:“起来吧。”

宝珍应声而起,只见,芳姑姑朝着屋里的春香扬了扬颌,春香连忙带着其他的宫女们退了下去。于是,屋中只剩下了她们三人,宝珍颇感有些意外,却依旧垂眸不语。

谁知,德妃伸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温和道:“你坐过来说话。”

宝珍有些意外的愕然,然后福身行礼道:“奴婢不敢。”

德妃安闲笑道:“你不用拘谨,本宫只想问你几句话,你就坐过来吧。”

宝珍诚惶诚恐地坐下去,也不敢坐得太实,只轻轻地搭了一个边儿。

德妃睨她一眼,微微含笑道:“本宫听芳姑姑说,你绣的荷包很特别,所以想亲自看一看。”

宝珍闻言,忙站起身来解下腰间的荷包,递过去道:“奴婢愚笨,手艺不­精­,让娘娘见笑了。”

德妃伸手接过,仔细一瞧,眉毛不禁微微扬起,道:“嗯,这针法确实不常见。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跟家母所学。”宝珍说完这话,眼皮子突然一跳。好端端的,德妃娘娘怎么突然会问起这个。

德妃笑着点了点头,睨视着身边的芳姑姑:“你快去给她寻一套合身的新衣服和鞋子,本宫要带她一起去给太后请安。”

第二十七章 身世(下)

宝珍一怔,似是不能相信,抬眼看向德妃娘娘,犹豫道:“娘娘,这....”此时此刻,她完全猜不透德妃的用意,心里着实觉得有点慌,有点乱。

德妃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芳姑姑在旁继续道:“姑娘,请随我来吧。”

一路随着芳姑姑退下,宝珍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德妃的亲善态度和突然提议,都是完全不合常理之事,这究竟是为何呢?

思来想去,宝珍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冒冒失失的“顺从”,于是,忽地停下脚步,轻轻拉住芳姑姑的衣袖:“姑姑,请等一下。”

芳姑姑展颜轻笑:“姑娘,拜见太后的时辰,可不能随意耽搁。”

宝珍顾不得那么多了,神情认真道:“姑姑,奴婢身份卑微,岂敢如此贸贸然拜见太后,还请姑姑能明示其中的缘由。”

芳姑姑闻言,­唇­边绽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姑娘心细是好事儿,但实在不用如此处处防备。这会,有德妃娘娘带着你一道儿去,姑娘只管放宽了心吧。”

芳姑姑历来嘴严心细,看来,想从她的口里套话是不可能的。宝珍在心里暗叹一声:现正,自己安安静静地随她去了。

宝珍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细心打扮,粉绿­色­的宽襟大袖长袍,图案吉祥讨巧,在领口、和掖襟上面绣着几道彩­色­牙子,在外头还加一件对襟的兔毛坎肩。

一切妥当之后,宝珍盯着铜镜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心神有些恍惚,然而眼波一转,待见芳姑姑含笑的眼睛,微微低下了头。

德妃对宝珍的这身打扮很是满意,随即,便带上她和一并随从赶往宁寿宫。

一路无语,待到宁寿宫之后。德妃方才得知,此时,宜妃也正巧在太后这里闲叙话。

仁宪皇太后虽不是康熙的生母,却深得康熙皇帝的恭顺和尊重。自从,太皇太后去世之后,太后更是成为了康熙尊重的唯一长辈了。所以,纵使一生无儿无女的太后,也能在宫中备受尊崇,甚至有时候,她的懿旨可以与皇帝的谕旨相提并论。

太后仪态安详,眸中依然闪着睿智的­精­光,完全没有因为岁月的沉淀而黯然。此时,坐在她旁边的宜妃,衣饰华贵,整个人就犹如一株盛开的月季,娇艳无伦。

德妃领着宝珍缓缓进殿,两人一前一后,德妃先是屈膝行了一礼,道:“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宜妃眼尖,侧首看见跪于德妃身后的宝珍,微微挑了挑眉。这是个她未曾见过的女子,这会,宝珍已经将满心的不安放到了一边,恭恭敬敬地俯身叩头道:“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给宜妃娘娘请安。”

太后见此,蓦然一笑:“都免礼吧。”他一向比较喜欢德妃这个人,­性­格温顺,知书达礼,虽然出身不高,但却识得大体,进宫伴君这么多年,从未因为争宠而做出半点出格的事情。

虽然,宜妃和德妃同为皇妃,却因为德妃比她略长两岁,所以,先行欠身向她请安问好。

德妃微微含颌:“许久不见了。宜妃妹妹可好?”两人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德妃生辰那天,距今也有快两个月了。

宜妃点点头,温软笑道:“劳烦姐姐挂记,一切都好。”两人陪着太后又说了一小会儿的话,宜妃听出来些话里话外的端倪,便立马寻了个合适的理由回宫。

宜妃走后,太后指了指自己跟前的位置,轻声道:“你过来坐下。”

德妃屈膝行了一礼,缓缓来到太后跟前,恭顺道:“臣妾早该来向太后娘娘请安的,奈何最近身子一直不爽利,怕过来之后失礼于人。所以,臣妾今儿一来是向太后请安,二来也是向您请罪的。”

太后听着这话,心里受用道:“德妃啊,都是一家人,哀家还怎会计较这些虚礼。再说,你们能有这份心就行了,不用费力再特意跑一趟。”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宝珍,心知,德妃不会随随便便带个人见自己。于是,望着德妃问道:“那孩子是谁啊?”

德妃闻言,先是看了宝珍一眼,跟着笑道:“太后,这孩子叫叶宝珍,年初刚进的宫,现在臣妾的身边做事。太后,其实,臣妾今天来就是想和您说说她的事。”

“哦?那你说吧。”

“太后,这孩子虽看着普通,但却有着不同于人的身世。”说到这里,她稍微压低了一下声音,接着道:“事出突然,恐怕不好这么直截了当的说。”

太后闻言,明白她这话若有所指,便摆一摆手,示意侯在两旁的宫女一并退下,顺手合了屋门。“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妃见众人退去,没有言语,从袖中拿出一只荷包,跟着将里面的东西倒到自己的手中,轻声道:“太后,请您先看看这个。”

太后淡淡地扫了一眼,只见,那是一块血红­色­的玉佩,好像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于是,便抬手拿起它仔细瞧瞧。这一瞧却不要紧,她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丝诧异,突然抬起头来,眸光犀利地­射­向德妃道:“这东西,你是怎么来的?”

德妃看了站在一旁的宝珍,微微沉吟道:“这东西是那孩子母亲的。”

宝珍闻言,心里一沉,母亲?阮氏?德妃娘娘拿的是什么东西?

宝珍满脸不解地看向德妃,却见太后正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地打量着自己。

太后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微微抬手,指向宝珍苦涩的说:“孩子,你过来。”

宝珍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不料,太后却突然伸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然后,将那块玉递到她的面前,“你见过这个吗?”

血玉?宝珍盯着那块玉佩,发现它竟然和自己带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这块玉佩上面并没有刻字。

德妃见她发愣,便接口道:“这是你娘的,她说你身上也有一块。”

宝珍的双手不自觉地摸上脖领,将自己的那块也掏了出来。

太后见此,不自禁的愣了一下,良久无语,重重地叹息一声,声音幽沉道:“真的是她。”

宝珍的胸口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忍不住问道:“德妃娘娘,您见过奴婢的娘亲吗?”

不料,德妃还未来得及回答,太后就攥紧那枚玉佩,眉心微蹙道:“这孩子的身份,现在还有谁知道?”

“除了臣妾之外,再无其他人知道。”

太后闻言,神情认真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万一冒然惊动了皇上,可就不好办了。”

“太后说的是。”德妃深深看了宝珍一眼,“你的母亲和弟弟,本宫已经派人都安置好了。你不用担心。现在,本宫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认真的听好了。”

宝珍紧张不安的回望着她,下意识地点一点头。

德妃和太后对视一眼,微微沉吟道“你的母亲并不是个普通人,她是和硕恪纯长公主的女儿。”

第二十八章 乱臣之后

宝珍的身子一颤,脸上茫然的神情,表明她完全不能理解德妃娘娘的话。

太后见她这般,不免心生怜惜,伸手去抚住宝珍的脸,缓缓道:“孩子,你可听过平西王吴三桂...这个名字?”

宝珍闻言,脸­色­瞬间苍白。

“看来你听说过。”太后轻叹了口气,“唉,吴三桂虽是叛党乱臣,但也曾经是皇家重臣。若不是,当年他鬼迷了心窍,犯下那等大逆不道的罪过。你和你娘亲也不会落得这般境遇。”

听到这里,宝珍不觉脚下一软,无力的跪倒在地。她做梦也想不到,母亲阮氏会是吴三桂的后人,她将自己实在掩藏得太好了。

德妃一脸关切地看着她,“你别害怕,三藩之乱平息多年,皇上早已下诏慰藉公主,谓其“为叛寇所累”,赦免于她,不再追究。”

宝珍依然感到很恐惧,脑子里就像是一团糨糊,完全理不清楚思路。

太后低眸,安慰似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放心吧,孩子。以后无论如何,哀家都会善待你们娘俩,不会让你们再受牵连的。”

宝珍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被吓坏的孩子,惊慌而无助,惹得太后心里又是一阵唏嘘,眼泪都流下来了。

德妃见此,也跟着流了几滴泪,原本她还有些担心,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这会,倒是可以放心了。进宫十余载,她深知,和硕公主一直都是太后和皇上心里面那道还没长好的疤。

过了片刻,太后定了定神,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德妃道:“世珂现在何处?也在京城吗?”她口中所说的世珂,正是宝珍的母亲阮氏。当年,刚满十一岁的她,在和硕公主的秘密安排下逃离京城,方才能幸运地躲过那场满门株连,成为了吴家唯一苟活下来的孩子。

德妃点头:“是,世珂她就在京城。本宫已经托了亲信之人,过去照顾她们的生活起居。”

太后稍感意外,继而感叹道:“恪纯要是知道的话,再不会每天以泪洗面了。”

这会,宝珍因为这话回过神来,急切道:“奴婢,想见一见她们。”

德妃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摇了摇头道:“不行,依你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出宫走动。咱们还是再等一等。”

宝珍重新低下头,整个人还没从突如其来的身世漩涡中调整过来。沉声道:“太后娘娘,刚才说的那个名字,可是,奴婢娘亲的真名?”

“是啊,你娘的名字叫做吴世珂,|­乳­名为阿珂。”

原本,太后想留宝珍多说些一些体己的话,但又怕她一时间适应不了,便吩咐德妃派人先带她回去休息休息。临走时,太后亲自将另一枚血玉递给她道:“这个你拿好了,它们原本就是一对儿的。”这两块血玉是当年的顺治皇帝亲在和硕公主出嫁之时,亲手所赐。据说是百年都难以再寻到的宝贝。

宝珍接过玉佩,由于太过震惊,她整个人还有些提不起心神,好在,太后对她十分怜惜,并未强调那些虚礼。

德妃派了芳姑姑亲自送她回景仁宫,而自己则留下来,继续和太后谈论这事。

太后有片刻的失神,继而又很快微微叹息道:“这孩子很好。只是,小时候一定吃了不少的苦,身子骨儿也太单薄了。”

德妃闻言敛容,轻声道:“娘娘安心,臣妾以后会好好照顾她的。”

太后轻轻地靠在手边的软枕上,喝了一口茶道:“嗯,你心细会疼人,交给你哀家自然放心。”

德妃跟着把宝珍一家人的情况大致说了说:“……世珂的丈夫去年没了,如今家中一老一小只靠着她和宝珍的月例养活,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太后听罢,更是痛心道:“原本该娇生惯养的孩子,却要受这种罪....等等,你刚才说她还有一个儿子。”

德妃颔首:“正是。那孩子今年六岁。”

太后缓缓点一点头,眉角轻拢道:“这件事,哀家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跟皇上谈一谈。不论如何,都要让她们这一家子孤儿寡母得以相聚。”

***

回到西屋,翠云待见打扮过后的宝珍,乐孜孜地迎了出来,道:“姑娘可回来了。十四阿哥刚派人来交代,待姑娘回来之后便到清晏厅相见,十四爷已经先过去了。”

宝珍的心情沉重,根本没有留心听她的话,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坐回到榻上,微微发愣。

翠云注意到宝珍脸上沉重的表情,关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吗?”

宝珍摇摇头,还是默然不语,头却垂得更低了些。

翠云见此,微微有些着急,自己来这里呆了小半个月,还从没见过她这么黯然的样子。

刚要开口,便听外面的有人掀起帘子,“宝姑娘。”

翠云应声抬头,只见,来人是十四阿哥身边的宫女,于是,客气道:“宝姑娘刚进的屋,我正要过去通报一声呢。”

来人也很客气道:“我们爷备了些膳食小吃,想请姑娘过去一道儿尝尝。”说完,她稍微斜睨了一眼榻上,很快又垂下了眼帘。

翠玉闻言,回头看了看宝珍,故意“哎呦”了一声,道:“真是不巧,我们姑娘突然有点不太舒服,恐怕今儿都不能出屋了。”

来人闻言,有点意外,但转念想到宝珍伤病的身体,便点了点头转身告辞。不过,不到半柱香时分,她又来了,手上还多提了两个装得满满的食盒,说是十四阿哥特意留给宝珍姑娘的。

不过此时,宝珍无暇顾及这些,只打发了翠云出去歇着,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待到一个人时,宝珍将收于袖中的血玉拿出来,手指不自觉地抚着那光滑的壁面,想起自己进宫之前,阮氏的震惊和激动,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雾气。她不敢相信母亲是如何从这刻骨铭的痛楚中解脱自己的,还是,她根本就没有释然,只是把还淌着血的伤口掩藏的更深,不让任何人轻易发觉。

想到这里,宝珍心中不由一阵酸楚。明明是相濡以沫的至亲,自己却不知阮氏的身上藏着如此幽怨的秘密。不,她不再是阮氏,她是吴世珂。缓缓闭上眼,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出,各种滋味袭上心头,跟着,一股凛冽而清晰的寒意逐渐酝开,仿佛就要瞬时覆住她的心。

第二十九章 皇恩(上)

一夜未睡的宝珍靠在榻上双手抱膝,抬头望望窗外,只见,窗户纸上一片白朦朦地透亮。

翠云轻手轻脚地捧着漱洗脸盆进来,瞧见她眉头微蹙的样子,诧异的问道:“姑娘,这么早就起来了?”再看看,榻上那些叠好的被褥,方才意识到宝珍根本就没有休息。

翠云忙将脸盆搁在一边,信步来到榻前,有些担心的问:“姑娘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宝珍面无表情地坐起身,从榻上缓缓下了地,淡淡道:“我没事,劳烦姐姐帮我梳洗一下。”

翠云闻言应了一声儿,先拿了青盐给她漱了漱口。

宝珍想了一夜,强迫自己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如今她是乱臣之后,即使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也必须要睁大眼睛抓住机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地坚强和谨慎才行。而且,德妃娘娘……她暗自查清了这一切,绝非因为偶然,那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宝珍定一定神,抬眼看向那面菱花镜中的自己,心中暗道:叶宝珍,从今天开始,你每一天都会犹如站立在刀尖上生活,稍有不慎,即有没顶之灾。

用过早膳之后,宝珍掩饰好自己心底的担忧,随着芳姑姑过去给德妃请安。屋内暖意融融,德妃的手中正拿着一张信纸默默地看着,宝珍上前请安时,她收起信纸,抿着的­唇­微微牵动,在本来默然的脸上添了几分柔和。对我笑道:“宝丫头不必多礼,过来坐下吧!”

芳姑姑带着几个宫女在后面静立待命,两人手边的桌上放着各­色­鲜果糕点,德妃抬手拿给宝珍一个橘子道:“这是新贡上的果子,甜得很,你尝尝。”

宝珍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接在手里却没有拨开吃。

德妃见此,微微沉吟道:“瞧你那眼睛红成这样。昨儿的事,恐怕是念想了一宿吧。”

宝珍闻言,轻轻咬了咬下­唇­:“奴婢实在惶恐。”

德妃目光怜惜地凝视于她:“宝珍丫头你放心,有太后为你们打算,事情一定可以圆满解决。虽然,你来景仁宫的日子不长,本宫却是很喜欢你这孩子。往后,你就把这心放在肚子里,认认真真地调养好身子。”

德妃的话说的甚是温和,宝珍在心下思量一番,不管她的目的如何,自己眼下可以依赖的人,就只有她和太后了。于是,跟着眼圈一红,扑嗵朝着德妃跪下道:“奴婢承蒙娘娘的细心照拂。今生今世,念念不敢忘记娘娘对奴婢的这份恩情。”

德妃见状,嘴角又向上牵动几分,笑着虚扶了扶她道:“起来吧。你身子骨儿不好,别再给抻着了。”

宝珍应声而起,德妃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了。”

“是。”宝珍听后晓得她的意思,点点头,抽出斜襟里的绣帕子擦了擦眼角,完全一副柔弱乖顺的模样。

“本宫瞧你养了这么多天,非但人没圆润起来,却又瘦了一圈。可是,这里小厨房做的东西不好吃么?”

宝珍摇摇头,正要回话,德妃已含笑道:“太后把你交给本宫照顾,你这孩子要是再这么瘦下去,不知道地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呢?”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便有宫女缓缓进来:“娘娘,十四爷来给您请安了。”

德妃刚要抬手示意,便见外间传来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紧跟着,胤祯风风火火地大步进来。他今天穿了一身便服,宝蓝­色­的锦绣长袍,外加一件夹行裳,领口和袖口处都用金线绣着祥云图案。衬得整个人贵气十足。

“儿臣给额娘请安。”

德妃的脸­色­和煦,道:“外面天寒地冻的,怎么也不多穿件斗篷挡挡风。”温和的语气中有一丝责怪也有宠溺。

“我不冷。”胤祯侧过头,待见坐在旁边的宝珍,有些意外道:“你也在。”

宝珍忙起身冲着他行礼道:“十四阿哥吉祥。”

胤祯纵然意外,却也十分高兴道:“昨儿,我差人送去的那些吃食,你喜欢吗?”这几天,自己一直想找机会见见她,可惜,师傅交代的功课太多,实在抽不出功夫过来。好不容易昨天有点时间,碰巧她的身子又不舒服,也没能见成。

宝珍点了点头,亦浅笑回应。

胤祯见她喜欢,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德妃默默的看着二人,随即回身吩咐芳姑姑,带着宝珍先行下去休息。

胤祯见状,不由开口道:“额娘,孩儿这才刚来,您就让她回去啊?”说完,本来挂在脸上的笑淡了很多,好像变得不太高兴。

德妃温和的声音响起:“宝珍那丫头身子本来就虚。又陪着本宫说了半天的话,早该觉得乏了。”

胤祯听得蹙眉,关切道:“太医不是说,她的伤不碍事了。可是,怎么还不见好呢?”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能是说好就好的。”德妃望了他一眼,跟着道:“你可得记住了这次教训,往后不许再骑马胡闹。”

胤祯的心思显然还在想着宝珍,瞧了瞧德妃,笑意微敛道:“孩儿,已经知错了。额娘就别说教了。”

德妃听了嘴角微翕,倒也没再说话。

须臾,芳姑姑急匆匆地赶回来,“娘娘,宁寿宫差人来报,说太后娘娘突然晕倒了。”

德妃闻言,很是意外,随即起身就要过去瞧瞧,胤祯自然也一同跟了去。太后的身子一直都很硬朗,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说病就病了呢。

***

宁寿宫。

太后平躺在内阁长榻上,身上盖着厚实的锦被,微微阖眼,看起来气­色­还好,只是,她的眉心紧蹙,好似很不舒服的样子。

德妃来得最早的,她轻轻地伏在太后的榻边,轻声道:“太后,您哪里不舒服?”明明昨天见面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

太后闻言,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咳嗽一声道:“皇上还没过来?”

“太后,皇上正往这边来呢。”德妃温和道:“先让太医们进来给您瞧瞧,好不好?”

“不...”太后微微摇头,随即与德妃对视一眼,轻轻道:“你吩咐出去,皇上过来之前,哀家不许任何人进来。”

德妃微讶,但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清亮,心中飞如轮转,蓦然明白,于是,松了一口气道:“是,臣妾明白。”

第三十章 皇恩(下)

过了一会儿,康熙闻讯匆匆赶到,甫踏入寝宫之中,瞧见正在外间候着的太医们,蹙眉道:“你们不进去给太后看病,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太医们面面相觑,躬身上前道:“回万岁爷,太后娘娘不准臣等搭脉看诊,臣等实在不敢贸然靠前。”

康熙的眉头遽然皱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此时,听闻动静的德妃恭迎出来,冲着他福身道:“万岁爷请息怒,太后娘娘正等着您呢。”

康熙转脸看着德妃,伸手虚扶了她一把:“爱妃快起,随朕一同进去看看。”

胤祯和太医们侯在门外,虽然一脸地着急不安,却也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内室的空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薰香气,像是桂花的味道。太后神­色­怏怏地歪在床榻上,两个贴身的宫女侯在床沿边儿,满脸焦急。看见康熙进来,忙屈膝行礼道:“万岁爷吉祥。太后昨晚睡得就不安稳,一连醒了好几回,今儿更是一起来就头晕,站都站不稳了。”

太后闻此,睁开双眼,慢慢的将手递了出去:“皇上....”

康熙答应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母后,您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太医们进来看看。”

太后轻叹一声:“哀家这把岁数,已经是大半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诊来诊去的,无外乎还是那些个补气补身的药材......吃与不吃又有什么分别呐。”

康熙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道:“母后凤体康健,福寿绵长。朕不许您说这样晦气的话。”

太后苦笑:“哀家失仪了,还请皇上赎罪。”

“母后。”康熙不解太后的黯然,不免心生焦急道:“您到底是怎么了?”

太后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哀家啊,心里难受,想好好和皇上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康熙连连点头道:“好,母后请说。”

德妃见状,领着太后的身边两名宫女悄然退下,只留了她们呣子二人单独说话。

过了许久,太后才沉缓开口问道:“皇上,可还记得十月二十三是什么日子?”

康熙闻言,大致在心中过了一遍日子,静静道:“朕不记得了。”

太后的神­色­变得有些忧郁:“那天是恪纯长公主的生辰。”

康熙颇有些愕然,幽黑的眸光微微闪动,一时间不太明白,太后说出此话的用意。

“前两天,哀家派人去公主府看了看,谁知,她们回来说长公主又病倒了,整个人瘦得都不成样子...”

康熙听罢,神情一凛,继而又缓和了道:“明天一早,朕就安排太医过去给公主看诊。母后不要担心。”

太后澹然望住康熙,微微动容道:“皇上,长公主得的是心病,哪里是寻医问药就能治得好的。”

康熙闻言,本来挂在脸上的笑意淡了很多,似乎有点不高兴道:“三藩之乱,朕从来没有忘记过。小姑姑确实受其所累,今天见她这般境遇,朕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母后,朕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太后的眼眶渐渐湿润:“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哀家明白,也不想为难皇上。只是如今,哀家找到了可以宽慰公主的方法。”

康熙听了,一脸非常困惑的样子。

“长公主有过一个女儿,皇上还记得吗?”

康熙轻轻地“嗯”了一声,显然还记得当年的情形,淡淡道:“当年,朕曾经派人去找过,可惜,茫茫人海犹如大海捞针,早已寻不见了。”

“不瞒皇上,哀家无意间找到了那孩子。而且,她的女儿现在就在宫中。”

康熙先是一愣,继而皱皱眉,认真道:“母后,此事非同小可,您怎么可以擅自做主?”

“皇上,三藩之乱纵然可恨,但是,长公主也确实可怜呐。眼下,乱臣已死,只剩下她们这些个孤儿寡母的,还要受其牵连和拖累,未免也太不值得了。”

说到这里,太后的眼泪便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康熙见此,颇有为难,安慰道:“母后,三藩之乱平息时,朕早已下过旨,不再株连无辜,定会好好安置公主的。”

“皇上宽宏大量,宅心仁厚,乃是堂堂正正的贤明之君。”太后拉着康熙的手求恳道:“皇恩浩荡,哀家只想再求皇上一件事。”

康熙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心里俨然料到太后所求之事。康熙虽痛恨吴三桂谋朝篡位,却也不想多生事端,牵连无辜,更不愿累及长公主再痛苦一回。须臾,他终究还是心软了:“母后,无需多言,小姑姑的事情,一切全凭母后做主就是。”

太后闻言,这才稍稍放心,提着的一口气缓了大半,含笑道:“谢皇上,哀家替长公主谢恩了。”说完,便意欲起身行礼。

康熙忙亲手把她搀坐起来,温言道:“母后先别动,赶紧让太医们进来请脉吧,到底您的身子最要紧。”

太后点点头,止了止泪,满面愁雾顺势消散不见。片刻,德妃领着几名太医缓缓进来,待见神情好了很多的太后,稍稍放心。

***

太后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后*宫中的不少人都感觉到了一点什么。那就是景仁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成为了太后身边的红人。

宝珍是隔天搬去的宁寿宫,太后单独拨了个地方给她居住,并且,派了宫女和太监伺候着,吃穿用度也是特别吩咐过的。这天以后,她的生活似乎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不论是吃饭走路、还是喝药睡觉,身边总会有人在旁边看着跟着。虽然暂时还没有名位,却也算得上是主子了。

翠云因为对宝珍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所以,也被德妃分了过来。

这天早上,宝珍因着身子倦怠,足足晚了半个时辰才起来。翠云笑吟吟地服侍着她梳洗,高兴道:“姑娘,这两天喜睡,夜里也跟着安稳多了。”

宝珍淡淡一笑,没说话。她现在必须吃好睡好,赶紧养好身子,才能尽早地出宫和家人们团聚。太后交待过的,只等她的身子痊愈,便会亲自下一道恩旨,赐予她们一个合适的身份。

收拾过后,就有小宫女提着红木食盒进来道:“姑娘,这是太后吩咐小厨房给您做的马­奶­子,­奶­油灯香酥还有四京果①。”

宝珍见状,一径微笑:太后娘娘对自己真的很好,每天都变着法子的逗自己开心.....于是,她回头道:“翠云,帮我换一件素净点儿的衣服。”

每天,宝珍都要过去给太后请安,陪着她说上几句体己话,解解闷。虽然,太后赏了不少华丽鲜艳的新衣裳,但是,宝珍每次还是选择较为素净的装扮,避免让自己太过招摇。

PS:①四京果:提子­干­,酥核桃、杏脯­肉­、桂圆­干­。

第三十一章 出宫

出门之前,翠云往宝珍的怀里递了一个手炉:“外面的风大,姑娘拿上这个暖暖手。”

宝珍低眼一瞧,发觉正是早先四贝勒送来的那个。

如此收拾一番便往寝宫去,雪后的路面打滑,宝珍携着翠云的手,步履缓慢。待行至寝宫门外,只见有小宫女让着俩人走出来。宽松式的紫貂大氅,石青­色­的八团倭锻长袍,即华丽又大气,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宝珍定身一看,那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太子胤礽,忙低头屈膝下去:“太子爷吉祥。”

这个时辰,宁寿宫中甚少有外人走动,一般地阿哥们过来请安,通常都会选在午后或者晚饭前的时候,赶在早上的倒很少见。

胤礽原本脚步匆匆,没怎么注意旁人,正欲继续前行,却听见身边的孙公公,发出一声轻叹道:“爷,您看这不是宝珍姑娘吗?”

胤礽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上下打量起宝珍,意外道:“是你。”

这段时间,宝珍的身子恢复得很好,气­色­渐佳,人也圆润了些。再加上,通身的好行头衬得整个人玉立亭亭,倒让他有点认不出来了。

最近,宫中关于她的消息不少,太子自然也听得一二。要说,宝珍给他的印象,无非就是个老实­干­净的孩子,可没想到,这丫头的本事这么大,运气这么好。不过,就用这个把月的时间,就入得了太后老人家的心坎儿里,还真厉害。

宝珍缓缓起身,想着要答话,可又念起太后说过,不准许她在自称为奴婢,所以,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胤礽淡淡一笑,跟着道:“还是这宁寿宫里养人。今儿这么一见,倒是让我认不出来了。”虽然,他这话明明是对着孙公公说的,可眼睛却一直盯着宝珍肤­色­如雪的脸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公公闻言,连忙抬眼偷偷瞄了他们二人一眼,待见,胤礽看着宝珍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想,这会自己还是别接话的好。

“看你的样子,身上的伤该快好了吧?”

宝珍恭顺道:“劳烦太子爷挂记,肩上的伤已好了大半了。”

胤礽微一点头,视线从宝珍的身上移开,接着道:“太后正等着你呢,进去吧。”

宝珍微微屈膝,应声而去,并无发觉,胤礽和孙公公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孙公公瞄了一眼主子的神情,轻声道:“太子爷,奴才听说,太后准备给宝珍姑娘封号了。”

胤礽看了他两眼道:“有点可惜了。”

孙公公一愣:“爷,何出此言。”

胤礽却没说话,脸上淡淡的笑意,一闪而过,转身继续往前走。

***

屋内的暖炉里炭火熊熊燃着,温暖如春,甫一踏进来就能驱走了自己身上的寒意。

太后见到宝珍,嘴边泛起一丝温和的笑容,与她对视。

宝珍盈盈上前,行礼道:“娘娘,宝珍来迟了。”

太后含笑,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一点也不迟,过来坐吧。”

宝珍闻言,默默颔首,行至太后的身边缓缓坐下。

“今天,哀家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太后嘴角带着笑:“不过,你别光顾着高兴,还得仔细听好哀家的交代才行。”

“是。”宝珍连连点头。

“眼看着快到年下了,哀家派人安排了一下,后天带你出宫去见见家人。”

宝珍闻言,眼中瞬时泛起了水光,指尖微微颤抖,有点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太后见她泪光闪闪,充满怜惜道:“你娘在宫外过得很好。这次出去,你只能呆上半天就得回来,明白吗?”

“嗯!”宝珍用力地点点头,满脸感激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太后微微笑着,忙抽出手绢给她擦了擦眼角,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的满足之­色­。

进宫将近一年,宝珍终于得到了出宫的机会。虽然,这其中的原因,带有几分曲折离奇的戏剧­性­。

这天一大早,她便拿上收拾好的小布包,和翠云一起坐上了太后安排的小马车。

驾车的小太监叫做春来,别看他的年纪不大,却是内务府周公公的亲信之人,不但脑子灵活,办稳当,还是个厉害的练家子,身手十分了得。

准备妥当之后,春来挑起厚厚的帘子,探进头来,瞧着神情略微紧张的宝珍,客气道:“姑娘,咱们要出发了。”

“有劳公公。”宝珍闻言,连忙点一点头,只觉,心跳又跟着快了几拍。

片刻,外面传来一声高扬的吆喝,马车随之跟着动了一下,缓缓向前行驶。车声辘辘,宝珍的脸上有着难掩兴奋和紧张,双手下意识地拨弄着暖炉上的金纽子,来来回回。

这一路上,因为有了太后亲赐的令牌,所以都走得很是顺畅。直到马车出了神武门,翠云才稍微撩开窗帘的一角,望向外面。

“姑娘,咱们已经出宫了。”

出了紫禁城,马车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宝珍顺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那高高的红墙逐渐地被他们甩到了身后。

没过多久,宝珍的眼睛就看见了熙熙攘攘的街道,跟着也听见了那些久违了的热闹叫卖声。

“刚出锅的包子馒头咧,热呼呼的包子馒头咧!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咧....”

“卖栗子味的面老倭瓜呃,卖马蔺韭菜嘞,卖萝卜胡萝卜便萝卜香椿嘞.....”

宝珍探出头,看着那些曾经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手扶在窗框上,慢慢退回到了车中做好。

翠云见她把头垂得低低的,于是,连忙替她窗户重新掩好,关切道:“天这么冷,姑娘仔细着了凉。”

宝珍点了点头,压住心中的复杂情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须臾,马车缓缓转进了一条较为安静的胡同,停在了一处半大的院子外面。

春来提着马凳,动作轻盈地跳下马车:“姑娘,咱们到地方了。”

宝珍闻言,忙急急的起身跨出马车,却因为用力太猛险些跌倒。幸好,翠云一直在后面用手护着她,小心翼翼道:“姑娘别急,慢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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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短聚

这小宅院是北京城典型的四合院,进大门后的第一道院子,南面置着一排朝北的房屋,叫做倒座,通常作为杂间。自此向前,经过那道双雕垂花门进到正院,方砖墁地,青石作阶,正中央有着一个可以栽花种树的长方形庭院。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屋子差不多十来间,外加几个使唤丫头和老妈子洒扫,里里外外完全是一派小富人家的模样。

迎接宝珍的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鬟,长得白白净净,说起话来轻言轻语。宝珍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随着她来到向南的正房。

两扇朱漆木门前,小丫鬟举手敲了几声,木门跟着应声而开,一个老妈子迎了出来,瞧着宝珍她们三人,随即露出一个稍显惊喜的表情,低呼道:“夫人,姑娘来了。”

宝珍抬脚进屋,只听,内室传来瓷杯落地的清脆声音,一个杏红­色­的身影匆匆奔来。

阮氏的眼眶微湿,一步上前伸出双臂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声音轻颤道:“珍儿——”

宝珍的肩膀颤了颤,张了张口,却哽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木门又“咯吱”地一声打开,叶宝祥眨着两只红红的眼睛,急切切地跑进来,不敢置信望着母亲怀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阮氏定了定心神,拉过宝珍的双手,瞧着宝祥道:“快过来。”

宝珍闻声回头,看着明显长高长胖了的弟弟,眼睫轻颤道:“祥儿。”

叶宝祥直直地盯着她,抿着嘴不说话,双手攥成了小拳头,好似极力在忍耐着什么。

宝珍见此,不禁迈步上前,弯身抱住了他。于是,宝祥终于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小嘴往下一弯,“哇”地一下哭了声来,牢牢地拉着姐姐的衣服道:“姐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宝珍一哽,搂着他的肩膀,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阮氏轻叹一声,稍微背过身去擦擦眼泪,伸手轻轻的抚上了两个孩子的头。“好了,咱们不哭了。”

身旁的老妈子早已备好了茶水和点心,跟着屈膝给阮氏和宝珍行礼,带着翠云先退了下去。

屋中只剩下她们呣子三人,宝珍和阮氏携手并肩而坐,而宝祥一直紧紧地偎在姐姐的身边,不愿意挪动半分。

这样的相聚,夹杂了太多的情绪。尤其是,阮氏心里更是喜忧参半,握住女儿温热的小手,关切道:“宫里的日子,还过得惯吗?”

宝珍帮着阮氏擦了擦眼泪,点点头道:“太后娘娘待我很好,一点都没让我受委屈。”

一提起“太后”,阮氏的脸上就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抚着宝珍的脸颊道:“那些事,娘不该瞒着你的。你一定被吓坏了吧。”

宝珍微微摇头,涩然一笑。

“当年我是逃出来的....”阮氏的语气颇有些踌躇,不知该从何说起当年的点点滴滴。

宝珍打心底里想知道一切,包括母亲的过去还有当年的波折。可是,今日的时间有限,门外还有那些旁人候着,实在不是细细说话的时候。

宝珍稍微压低声音:“我的身世是德妃娘娘查出来的。女儿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

阮氏闻言,微微沉吟道:“可能都是太后的意思吧。再过两天,我和祥儿要搬去公主府去住,你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千万要小心。咱们毕竟是罪臣之后,这安稳日子长不长久,没人能说得准儿。”

宝珍咬着­唇­,点头道:“女儿明白。”

一直站在旁边的宝祥,开口问道:“娘,阿姐还要走吗?她不跟咱们一起住吗?”

宝珍拍一拍他的手,温和道:“暂时还不行。”眼下太后是全家人的靠山,自己必须依着她的意思继续留在宫中,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宝祥闻言,垂眸不语,一脸的失落和委屈。

宝珍拿过自己随身带来的小包,递给阮氏道:“娘,这是我在宫里得的月例和赏赐,你们拿着。”

阮氏摇摇头:“这里吃的用的,什么都有。根本没地方花银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不行。”宝珍将小包塞进了阮氏的怀里,轻声道:“那些都是旁人的。这个是咱们自己的钱,以防万一有什么急用。”

母女俩说了好半天的话,不知不觉地,窗外的天­色­渐沉,翠云进来悄悄在宝珍的耳边道:“姑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宫了。”

宝珍闻言,双眸微黯,点了点头。

阮氏和宝祥一直将她送到了大门外,眼眶里再次地湿润起来。

宝珍看着心里难受,马上深深地吸了口气,故作笑颜道:“别担心,我会常常出来看你们的。”说完,她弯身看向宝祥:“祥儿是堂堂的男子汉,往后不能再哭鼻子了,知道吗?”

宝祥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

阮氏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心底默默地叹气,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女儿回到自己的身边。也许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太后娘娘的好心成全了。

***

彼时夜­色­深深,太子胤礽正在书房铺开一张宣纸作画。纸上寥寥数笔,大致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轮廓,可惜,还没有画上五官。

孙公公在旁,偷偷地瞄了一眼,暗暗道:爷这画的是谁啊?难道,是又看上的哪位姑娘?

不知为何,胤礽突然将笔一撩,不再接着画,只留下了那张空白的脸。

孙公公见状,亲手斟一杯茶递于他,恭敬道:“太子爷,请用茶。”

胤礽接过茶杯,低头嗅了嗅茶香,摇头道:“味道还是不对。”

孙公公闻言,灿灿笑道:“爷,奴才这回找来的师傅手艺,真是不错。要不,您先尝一尝。”

胤礽放下茶杯,摆一摆手道:“罢了,你叫人端下去吧。”

孙公公应了一声,唤人将茶具一并收拾下去,跟着道:“爷,自打宝珍姑娘这么一走,您的茶吃得也少了。”

胤礽微微一笑,背着手离开书案,缓缓在帐内踱了两圈。脑海中想起在宁寿宫见到的宝珍,停住了脚步,薄薄的嘴­唇­向上一掀:“要说除了你之外,也就数宝珍那丫头伺候得最上心最叫人觉得舒坦。”

孙公公闻言,附和道:“爷说的是,这宝珍姑娘年纪虽然小些,手艺却是不错的。”说到这里,他的话锋一转,跟着道:“不过好归好,她毕竟是吴家的后人,留在爷的身边确实不太合适。”

胤礽淡淡道:“有太后的恩宠在,那丫头倒显得金贵了。皇阿玛要是在意她的身份,早就派人处理掉了,还会容至今日。”

孙公公听到这里,颇有不解道:“爷,您的意思是....”

胤礽微微挑眉道:“前两天不是有人呈了两匹花素累缎,你派人给她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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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受封

自从见过母亲和弟弟之后,宝珍的心里踏实了不少,连翠云都觉着姑娘比以前爱笑了,特别是有时候,她还会跟大伙儿说几句玩笑话,开开心。

这天,宝珍陪着太后闲闲叙话,却见她一直含笑瞧着自己,不禁脸红道:“太后,宝珍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太后呵呵笑起来:“没有,哀家只是看你这几天总是笑盈盈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高兴。”

宝珍温顺道:“宝珍能得太后娘娘如此的厚爱和疼惜,是上天所赐求之不得的福分。所以,宝珍要心怀感激,高高兴兴地过好每一天。”

太后闻此,心中十分受用,欣慰地笑道:“好孩子,你这样想就对了。”说到这里,她停一停道:“哀家已经想好了,让皇上收你为义女。”

宝珍吃了一吓,随即犹豫道:“太后,宝珍的身份如此,实在不能.....”虽然,她很感激太后对自己的关心和疼爱,但是,这样的“恩宠”,她真的害怕自己消受不起。

“孩子你要明白,你娘如今已经嫁人生子,是不可能再得皇家恩典之名的。”太后见她神情沉重,继续道:“哀家知道你再害怕什么。放心,一切自有哀家来安排。”

***

十二月初五,康熙遵从了太后的仁德之意,下旨册封民女叶宝珍为义女,赐予和硕格格的名号。

这天的雪下得极大,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地上已是厚厚地积了一层,宫中不少人都称这场雪,是天降祥瑞之兆,寓意吉祥。

少时洗漱妥当,宫女和嬷嬷们一个个鱼贯而入,宝珍端坐在菱花镜前安静地等着她们替自己梳妆打扮。从今天开始,她要脱掉一直穿着的宫装绣鞋,换上正式的旗装和花盆底儿。

宝珍心中虽然忐忑,却又不能随意表露出来,只得微微垂眸,默不作声。

一番装扮之后,翠云悄然凑过来小声道:“格格,您这样打扮真好看。”

宝珍根本没有留意她的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焦虑之中。

“格格。”翠云见她不答话,又跟着唤了一声。

宝珍轻轻嗯一声,微微回神,顿觉头上顶着的珠钗头饰,十分沉重,压得自己的脖子很不舒服。

翠云已笑盈盈地蹲到了她的身边:“格格,咱们得去宁寿宫谢恩了。”

宝珍显然对“格格”这个称呼,还不能够适应。移目镜中,看见自己那张妆容­精­致的脸,顿时觉得有几分恍惚,好似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自己。

***

宁寿宫中,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宝珍的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惊有喜,也有夹杂着不屑一顾的寒意。

宝珍按着嬷嬷事前交过的规矩,恭恭敬敬地给众人行礼问安。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是小心,生怕有任何的偏差。

康熙看着锦绣一身的宝珍,先是与太后对视一眼,随即含笑道:“免礼吧。”

宝珍谢恩起身,只听,太后开口称赞道:“嗯,到底是咱们满人家的孩子,这么打扮起来最好看。”

宝珍微微抬头,正好对上太后慈爱的眼神,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康熙很认真地打量了宝珍几眼,温和道:“朕听太后说,你的身子还没好利索,所以,暂时先留在宁寿宫养着,等全好了,朕再给你另挑一处园子做寝宫。”

“谢皇上关怀。”宝珍再次福身行礼,却见做在一旁的德妃嘴角微扬,含笑道:“格格,怎么还叫皇上,如今,该叫皇阿玛才是啊。”

宝珍闻言,手心里忍不住沁出了汗,暗暗埋怨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于是,重新行礼道:“谢皇阿玛关怀。”幸好,康熙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她的失误。

开宴之前,太后将宝珍拉到身边,说了好一会儿热络亲密的话。

旁边的惠妃见此,暗自冷笑一声:人老了,就是不顶用。不过就是一个乱臣之后,也值得她这般心疼,还难为皇上给她封号,真是太不值了。虽然,她心里瞧不上宝珍,脸上却依旧笑得娇媚:“哟,咱们这位格格,长得真是白净通透。来,快近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宝珍闻言,先是看了太后一眼,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便大大方方走了过去,礼数周全地参拜了惠妃,惠妃眉­色­盛春,故作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道:“好水灵的孩子,真是招人喜欢。”

宝珍微微一笑,只觉,惠妃身上的熏香味太浓,无意中抬头,却正好看见侧首边的荣妃,正斜眸盯着自己,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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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格格吉祥

宝珍假装没有看到荣妃看过来的目光,故作甜美地笑着道:“多谢惠妃娘娘夸奖。”太后早叮嘱过她,不论遇到什么情形,自己都要保持住该有的端庄大方的仪态。

惠妃闻言,嘴角也绽开一个妩媚的笑容,只是笑不达眼,显得不明不黯。

因着离晚膳的时辰还早,太后又说了几句话,便吩咐小厨房送来了些点心果品。小宫女们捧着紫檀木托盘上前奉茶,刚要行至跟前,太后却拍一拍宝珍的手,含笑道:珍儿,过去给你皇阿玛敬一杯茶,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

宝珍和太后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神情从容移步走到康熙的面前,奉上茶碗道:“皇阿玛请用茶。”

康熙闻言笑了,笑容里添了几许畅然,接过了茶杯轻轻啜了口。

众人如此说笑了一阵,跟着听见外头有人来报道:“九格格和十格格到了。”

宝珍回过头去,只见两个窈窕耀眼的身影联袂而来,缓缓走到了厅堂中央行礼问安。

她们二人的个头高矮相近,一个琼姿花貌,一个桃腮杏面,就像是从神仙画卷中走下来的可人儿。

九格格是德妃的女儿,娟娟二八年华,自幼聪慧机灵,三岁时就能咏诗,由被太后抚养长大的,不仅深得皇祖母的疼爱,亦颇受父皇宠爱。而十格格虽为庶出,却因为­性­格温婉柔顺,平时和九格格形影不离,在宫中也十分受宠。

九格格的眉眼相极了德妃,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几乎一模一样。她早就听说过,宝珍的不少事情,可今天却是第一次有机会相见。

太后瞧着她们,抬手刮一刮九格格的脸颊,笑着嗔怪道:“你们两个怎么现在才过来?”

九格格闻言,向着太后撒娇道:“皇祖母,孩儿不是故意耽搁的,只是想到要见新妹妹,特意换了一身漂亮衣裳,才磨蹭到现在。”她的声音就犹如银铃一般,跟着瞧见太后身边的宝珍,呵呵笑道:“皇祖母,这位就是宝珍妹妹吧。”

太后微微点头,“嗯,从今儿起,你们就是姐妹了,往后可要好好相处。”

九格格闻言,连连点头拉着十格格一块儿来到宝珍的面前,细细打量了一回道:“我听说妹妹的身子有伤,不知都好了没有?”

宝珍先是规规矩矩给她们二人见礼,随之温顺回了话。宫人们端来几案,置于德妃的身后,她们三人纷纷落座。

九格格的嘴一向巧的很,几句话亲热得好似宝珍真的是她亲妹妹,惹得太后的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过了一会儿,宝珍便发现九格格几乎完全就是德妃娘娘的小号翻版,不论是言谈举止,还是神­色­眼神都做出了一派大人的规矩派头来,叫人不得不佩服。而十格格倒是完全相反,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全露天真,说起话来娇声娇气,好不天真烂漫。

宝珍和她们站在一处,虽少了几分华贵之气,却更显得神清骨秀,惹人怜惜。

一时间堂内的气氛融洽,康熙看着她们三个亲昵的模样,目光中溢出一丝满足和欣慰。

用过晚膳之后,太后倦乏,康熙携着德妃去了景仁宫,惠妃明显心有不甘,临走时脸上隐约带着一股子怨气。至于,宜妃和荣妃素来是话不投机,巴不得互相客套两句就各自散了。

宝珍陪着太后下去休息,老人家忙活了一整天。这会歪在软榻之上,眉眼间的笑意渐渐散去,只瞧着宝珍,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嬷嬷们教的那些新规矩。见什么样的人,行什么样的礼。你都记住了吗?”

宝珍仔细学了半个月的规矩,一招一式都没敢落下,所以,点点头道:“回太后,珍儿都记住了。”

太后接着道:“这几天,朝臣亲贵中闲言闲语纷飞,保不齐,还会有人继续对你的身世不依不饶,找后账儿。所以,往后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谨慎小心,要学会做一个让大家心服口服的格格。”

宝珍在袖中双手紧握,用力地点点头,郑重答了声“是”。

太后看一看宝珍,道:“宫廷里没有闹着玩的事,你未来要走的路并不轻松,自己要做好准备才行。想要得宠,就得睁大双眼,看清人心,另外,耳根子要硬脸皮也要厚,扛得住别人的冷嘲热讽。明白吗?”

“珍儿都记下了。”

太后在衣袖下握住她的小手,稍稍和缓了神­色­道:“孩子,忍下这两年,哀家就会替你选一户好人家,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宝珍闻言,颇有几分尴尬,微红了脸并没有接话。

太后见此,还以为她犯了女儿家的心思害臊,便差人把她送回去休息。

***

回到自己的屋里,宝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撤掉头顶的扁头,换下脚上的花盆底儿,略微舒展了身体。翠云见她还想穿回绣鞋,连忙小声阻止道:“格格,这个您不在穿了。”说完,示意小宫女搬来一个缎子面的脚蹬,“格格,是不是脚疼,奴婢给您揉一揉。”

宝珍闻言,忙摆一摆手道:“不用,不用了。”

翠云听了,微笑着站起身,将温好的马­奶­子和果盘递到了她的面前。

谁知还未享受片刻的平静,门外突然有人来报说:“格格,德妃娘娘派了人过来。”

宝珍闻言,赶忙重新穿好鞋子,略微整整衣襟,道:“让她进来吧。”

说话间,一个宫女规规矩矩地来到宝珍的跟前,行礼道:“格格吉祥,奴婢是奉德妃娘娘的话,送来这两对儿翡翠镯子来的。”

翠云闻言,接过托盘,轻轻地呈在宝珍的面前。除了镯子,还有一些首饰挂件,看起来每样都颇为贵重。

宝珍给身边的人递了一个眼­色­道:“有劳,回去替我带个话,明日我一定亲自去景仁宫向娘娘道谢。”

小宫女闻言点点头,接过赏银,应声而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帘子又被人掀起来道:“格格,宜妃娘娘也派人来了。”说完,两个身着紫­色­棉袄的宫女捧着锦盒衣料迤逦而来,盈盈拜倒:“奴婢参见和硕格格,格格吉祥。”

东西六宫之中,诸位妃嫔的赏赐犹如潮水一般纷沓而来,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堆满了屋内的桌案。

第三十五章 语莺斋

数天之后,太后将宝珍安排进了重新装饰过的语莺斋,她也终于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语莺斋是三进的院落,布局­精­致,静雅闲逸。正堂之中,空气里有若有若无的香气,设了一面江南风景的刺绣屏风、矮几、宫扇、香炉,还上悬着康熙亲自提笔御书的“兰蕙扬芳”匾额。

内务府派来了四名太监和六名宫女,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叩头请安道:“格格千岁千千岁。奴才(奴婢)给格格请安。”

为首的是一名叫兰芝的管事姑姑,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看上去像是个­性­子稳重的。剩下的小宫女中,个头最高的叫烟儿,其他四个分别叫做春华、夏荷、秋实、冬离。最后报名的是新来的小太监,一个叫小顺子,一个叫小李子,一个叫小程子,身形最矮的那个叫小林子。

参拜完毕,宝珍缓缓地扫了众人一眼,含着笑意命他们平身起来,说了一句“赏”。

翠云闻言,拿出来事前准备好的银子,依次发了下去,太监宫女们满脸感激,连忙叩头谢恩。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头天当差,宝珍并不想故作姿态,只淡淡的吩咐了几句,便让她们各忙各的去了,留下兰芝一个人说话。

兰芝随着宝珍一同进了后堂,宝珍落座之后,含笑问道:“兰芝姑姑进宫有几年了?”

兰芝恭恭敬敬道:“回格格的话,奴婢进宫已有十年了。先前是服侍和硕端静公主的。公主出嫁之后,奴婢因为做事还算利落,便一直留在太后的身边。”

宝珍点一点头,心里登时安慰不少。太后吩咐过的人,自己是可以信任的。于是,和颜悦­色­道:“姑姑既是服侍过端静公主的人,必然是个聪明稳妥的人。我进宫的时间不长,往后,这语莺斋里的杂事小情就有劳你多多料理了。”

兰芝闻言,神情越发恭顺,语气恳求道:“格格这样说,真是要折杀奴婢了。格格乃是千金之躯,是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能侍奉您是奴婢今生的福气。奴婢定当尽心尽力,忠心耿耿。”

宝珍满意地笑道:“有姑姑这句话,我自然是放心了。翠云,再赏兰姑姑一锭银子。”

兰芝接过了赏银,缓缓隐身而退。再过半个时辰,既是用午膳的时候,她还有不少的事情需要准备。

须臾,兰芝再次探身而入,随着她的一声吩咐,宫女们手捧一盘盘珍馐佳肴进来,她们悄无声息地摆好桌子,手脚十分麻利。

待菜上齐了,翠云俯身引着宝珍入座,递上净手用的热毛巾,跟着又命人端来一杯温白水给她漱口,伺候得分外周到。

宝珍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方才适应了如此繁琐的用餐习惯。翠云跟着她一路走来,早已知晓她对食物的喜好,于是,布菜的时候,先挑几份她爱吃的菜­色­夹过来。

用过午膳,翠云亲自服侍着宝珍歇午觉,许是,因为换了地方不适应,宝珍歪了半天也没睡着。

翠云侯在榻前伺候,待见她发起呆来的模样,轻声道:“格格,您有心事?”

宝珍正念着母亲和弟弟,心绪缥缈,今时今日,自己的命运无疑已经完全改变了。往后,要想出宫见一见她们,恐怕又是难上加难了。想到这里,她暗叹了口气,独自翻了个身,面向翠云道:“你怎么这么问?”

翠云看着她的脸­色­,小声地说:“奴婢斗胆,是猜的。”

宝珍看了她一眼:“我只是觉得有点闷。”

翠云闻言,忙道:“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那倒不至于。”宝珍坐了起来,目光落在厚厚的窗户纸上道:“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

正值隆冬时分,院子里花花草草早已谢得谢,秃得秃,没什么好看的。宝珍倒没在意,一心想着能透透气也好。

不一会儿,兰芝匆匆赶过来,瞧着站在院中的宝珍,恭敬道:“格格,这么冷的天,您仔细着了凉。”

宝珍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紧张,翠云在旁跟着道:“格格,只是想出来走走,透透气。”

兰芝随即谏言道:“格格,咱们院子的后面,有一处藕香榭,那里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设有香亭火炉,不但能观景还能品茶。格格,不如去那里坐坐?”

宝珍闻言,心中一动,自然想要过去看看。

兰芝忙命人备下了茶水点心,随着宝珍一处去往了藕香榭。她说的话,果然没错,这里确实是一处观景的好地方。从窗口望去,水岸两边的梅花,开得正盛,素雪清凌,覆盖在无数花枝之上显得飘渺而绮丽。须臾,耳边隐约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音­色­清亮,曲调优美,倒是与眼前的美景相得益彰。

宝珍循声而望,无奈曲廊弯弯,根本分辨不不清笛声究竟从何而来。

“真好听。”宝珍思忖着,扭头瞧着兰芝问道:“姑姑,可知是什么人在吹笛子?”

兰芝闻言摇摇头,含笑道:“奴婢这就过去看看。”说完,便寻声而去,只是,七拐八转了好一会儿,也没寻见半个人影儿。

宝珍依依摆手作罢,心想,难得有笛声相伴美景,自己还是静静享受这一刻才好。不知不觉,桌上的茶杯都凉了。突然,身边的翠云小声道:“格格,外面下雪了。”

宝珍闻言,起身来至推开的窗前,瞧着纷纷扬扬的小雪,伸出手去接。她本不怎么喜欢冬天的天寒地冻,却唯独偏爱晶莹剔透的雪花。

翠云跟了宝珍这么长时间,很少见到她这般纯真的模样,大部分的时间,格格的话都不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但只要是有心人都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快乐。

笛声戛然而止,宝珍也跟着收回了手,翠云见状,忙抽出斜襟里帕子给她擦手,又将手炉塞过去道:“格格,咱们回去吧。等会儿雪大了,路就不好走了。”

宝珍虽有些意犹未尽,却还是点了点头。

出了藕香榭,还没走上多远,便见对面缓缓走来几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小顺子,他匆匆跑到跟前,打了个千儿道:“格格吉祥。万岁爷和德妃娘娘过来看您来了。”

宝珍闻言,顿时脚下加快了几拍,带着宫人们回到寝宫。

康熙德妃并肩而坐,两人稍稍打量了一番屋子里摆设,康熙含笑道:“还是,太后她老人家细心,把这里布置得像模像样的。”

德妃闻言,点头附和道:“皇上说的是。这里安安静静,清雅别致,格格住着很合适。”

正说话间,宝珍领着众人匆匆而来,俯身行礼道:“给皇阿玛请安,给德妃娘娘请安。”

康熙见她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微微沉吟道:“身子都好利索了吗?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宝珍乖巧地点头道:“回皇阿玛,太医们都说没事了。”

德妃看着她,笑容满面:“出去走走也好,总闷在屋子里更容易生病。”说完,她望向康熙语气愈加轻柔道:“皇上,您说是不是?”

康熙赞同地点点头:“嗯,也对。”

德妃又道:“格格,在这里还住得惯吗?有什么缺的,只管告诉本宫。”

“多谢娘娘关怀。语莺斋这里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的。”

康熙轻啜了一口茶,跟着道:“朕听德妃说,你会读书写字,便给你安排了一位师傅继续学习。你想什么时候开始上课都可以。”

宝珍听了很是开心,点头道:“谢皇阿玛。”

康熙见她态度积极,温和道:“你的这位新师傅很有学问,不少有学之士都非常尊敬他,拜他为师之后,你一定要好好跟他学习。”

***

第一天上课,宝珍稍微有点紧张,因为她虽然会读书,但写出来的字,却并不怎么好看,甚至可以得上很丑。对于那些做学问的人来说,见字如见其人,若是写的丑,会是一件很丢脸面的事情。

正想着,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宝珍缓缓起身,只见,一个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信步而来。此人目清神正,眉弯鼻挺,通身上下皆是儒生之气,看起来应该是严谨认真的人。

“翰林院大学士徐元梦参见格格。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宝珍微微颌首:“徐师傅快快请来。”

徐元梦应声而去,恭敬道:“从今儿开始,臣会负责教导格格读书练字,学习一些诗词韵律。”

宝珍捧起之前备好的敬师茶,礼貌道:“有劳徐师傅。师傅请用茶。”

徐元梦见此,赶忙双手接过一饮而尽:“谢格格。”

寒暄客气之后,徐元梦伸手让着宝珍做回座位,自己则来到书案前,从容道:“格格,在咱们开始上课之前,臣还有几句话要说。”

宝珍颔首一笑道:“徐师傅请说。”

徐元梦正­色­道:“臣在上课得时候,有三条不成文的规矩,还请格格能够配合遵守。”

“是。”

徐元梦将双手背后道:“其一,臣每天布置下去的功课,格格必须要按时完成,如若没有完成,纵然格格您是金枝玉叶,千金之躯,臣也会重罚。”

“其二,每天日诵半个时辰,复习上一天学过的内容。还有其三,就是读书必须过笔,这样才能加强记忆,熟读不忘。”

一听说要写字,宝珍的神情微变,跟着回道:“师傅的三条规矩,我都会好好遵守。但是,不瞒师傅,我的字实在是有点....”

徐元梦闻言,爽朗一笑道:“格格,不必忧心。练笔写字本来就是一件需要下功夫慢慢积累的事情,臣会妥善做好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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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玩闹

徐元梦虽是科举进士出身,言谈举止却颇为风雅,讲课的方式也很新式,完全没有学究那派的顽固之气。宝珍方才跟他学习了几日,便开始暗暗佩服起了自己这位师傅的睿智博学,尤其是他的那一手好书法,字字铁画银钩,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用过午膳,宝珍还是没有歇午觉,身形端正地坐在书案前,满脸专注地执笔练字。在她的身边,站着翠云和小顺子,一个负责端茶倒水,一个负责磨墨换纸。

写了将近半个时辰,翠云方才出声道:“格格,歇歇吧。小厨房做了酥核桃,您要不要尝尝?”

宝珍闻言撂下毛笔,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道:“不吃了,早前吃过的午饭,还觉得没消化呢。”

小顺子在旁,眼明手快,连忙将书案上的东西收拾整齐。

这会,门外的小李子匆匆跑进来道:“格格,九格格和十格格来了。”

宝珍听了,稍显意外,整了整衣襟走到堂前去迎。

九格格笑容清丽:“我们早就想过来看看妹妹,可是,前两天额娘怎么都不许我出门,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十格格嘴角微微翘起,伸手轻拉了下宝珍的衣服,故作小声道:“其实不瞒你说,咱们九格格今天也是偷偷出来的。”

“好呀你,刚过来就拆我的台。”九格格笑着睨了她一眼,伸手就要去来掐她粉­嫩­的小脸。

十格格笑着躲开,嘴里一个劲儿地告饶道:“好姐姐,好姐姐,我知错了。”

宝珍含笑,忙让着她们二人进屋,三人围着暖炉而坐。九格格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淡淡笑道:“这里布置的真雅致,正配妹妹安静沉稳的­性­格。”

十格格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

说了一会子的话,十格格突然提议出去逛一逛,九格格颇为赞同,随即又瞧了瞧宝珍的气­色­,温和道:“妹妹,想出去走走吗?”

宝珍自然不愿扫了她们的兴致,笑着应了。

三人结伴来到御花园走走,本想选一处安静的地方赏赏景,不料,正巧遇上了出来耍冰猴的十四阿哥。胤祯想必是在外面呆得久了,连鼻尖都冻得红红的。他身边的小太监早已冷得跳脚,时不时地背过身去吸吸鼻子。

胤祯在玩这个方面,从来都是无师自通的,这会,扬手抽起冰猴的姿势,倒也是有模有样。随着“哗”地一声,冰猴在结冰的湖面上滑出一条浅浅的弧线。

“胤祯,快过来。”九格格一见是他,露出非常温和的笑容,两人是亲姐弟,平时一直很亲近。

胤祯正玩得起劲,听见有人招呼自己,忙抬起头来张望,待见她们三人,尤其是站在正中间的宝珍,忽然露齿一笑,呵出一口淡淡的白气。

自从受封之后,宝珍还是第一次见到十四阿哥,如今身份不同,自己反倒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了。

胤祯大步地跑了过去,身后的小太监连忙跟上,无奈冰面太滑,再加上缺乏运动的双腿,害得他们差点摔跤,只能磕磕绊绊地勉强迈步。

九格格看着弟弟通红的脸,故作责备道:“瞧你冻成这样,要是让额娘知道,准得罚你去背书。”

胤祯故作讨好状,眨了眨眼睛道:“只要姐姐不去告状,额娘又怎么会知道?”说完,他扭头望向一旁的宝珍,脸上难掩惊喜之­色­。

宝珍冲着他点点头,笑着说道:“十四阿哥,好久不见。”

胤祯笑了,依旧是那种略带调皮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好不容易,咱们遇上了,不如你们和我一起玩儿吧。”

十格格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好啊,好啊。”

九格格却摇摇头道:“你爱玩的东西都折腾得很,我们才不陪你胡闹呢!”

胤祯笑笑说:“我还没嫌弃你们娇滴滴的,你们倒是先嫌弃我了。”

十格格跟着道:“十四弟,你这冰猴先别玩了,想个新点子出来吧。”

胤祯点点头,想了一下道:“嗯....要不咱们比赛滑刺溜,看谁能在冰上滑的距离最长。”

九格格闻言,白了他一眼:“我们穿这样的鞋子,怎么滑?”

“真是麻烦。”胤祯见自己的提议被否定,不禁微微蹙眉道:“要不还是你们想吧,想出什么我都依。”

九格格和十格格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望向宝珍道:“宝珍妹妹,你来想一个。”

“我...”宝珍想了想,瞧着周围满世界的大雪,开口道:“我想,要不咱们一起堆个雪人吧。”

她的话音刚落,胤祯便拍手叫好道:“好点子,咱们就堆雪人。”

“雪人?”九格格和十格格跟着点点头,回身招呼过来各自的奴才,吩咐道:“你们赶紧去滚雪球,越大越好。”

这一声令下,十来名太监宫女纷纷蹲在地上推雪。

纵使是生长在帝王家,每天循规蹈矩,故作温婉老成的模样,但是,孩子爱玩爱热闹的天­性­,依旧没有改变。明明是要堆雪人,却因为胤祯一击使坏的雪球,而演变成了打雪仗。

几番回合之后,胤祯的肩膀和后背都中了招,十格格被欺负的最狼狈吗,头上的簪花都掉了,只好远远地躲开,没力气的摆手道:“好了,好了,我投降了。算你们赢了,行了吧?”

九格格笑着将她回来,指着宝珍道:“胤祯这个偏心的,弄得咱们俩一身都是。你看,宝珍妹妹却一点儿事都没有。”说完,便接过奴才递来的雪球,朝着胤祯丢了过去。

听了她的话,胤祯摸摸鼻子,笑嘻嘻道:“我就是偏心。她救过我的命,从今往后谁都不能欺负她。”

宝珍闻言,眼睛无意间的一抬,便正好落进了胤祯清澈的眼睛里,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九格格几步上前,伸手点了点弟弟的额头道:“没规矩,怎么还她呀她呀的。宝珍,现在也是你的姐姐了。”

胤祯闻言,原本还想要开口反驳,只听身后的小太监们出声道:“爷,雪球滚好了。”他回头一看,随即抬脚跑了过去。

九格格嘴角带笑转身朝宝珍道:“走吧,妹妹。咱们也过去看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说话时特别咬重了“妹妹”这两个字。

第三十七章 醉

康熙三十八年一月初一,元旦之日,新年伊始,大吉大利。整个皇宫从子时开始进行了隆重的元旦诸贺典,待到礼毕之时,已将近是黄昏时分。冬天天黑得早,没过多久,整个紫禁城便变成了一片绮丽的灯海。伴着周围无数盏宫灯发出明亮的光芒,宝珍匆匆回语莺斋更衣,准备参加宁寿宫的夜宴。

每年元旦贺典之后,清廷照例要于太和殿举行盛大宴会,宴请诸臣及外藩使臣。每次筵宴约设宴桌两百多张,用羊百只、酒百瓶,与宴者多达近千人。而身为女眷,后*宫的嫔妃格格和诸位福晋则要前去宁寿宫与太后娘娘共度佳节。

夜宴之上,气氛欢庆热闹,大堂正中央,数十名的宫廷舞姬翩翩起舞,她们个个盛装燕姿,犹如是九天宫阙之上的仙子下凡,给整个夜宴笼罩上一层梦幻旖旎的­色­彩。

台上莺歌曼舞,台下众妃嫔又是吟诗作词,又是谈笑低语,好一派的繁华若梦。

宝珍静静地坐在宴桌后,正含笑听着九格格和十格格说话。今天这么多的女眷,她根本就辨别不清谁是谁,所以整晚,除了必要的寒暄问安之外,她几乎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宝珍却在心里隐隐觉得不真实。犹记得去年的今天,自己还和家人过着清苦悲伤的日子,回忆纷叠而至,惹得宝珍微微垂眸,片刻,只见有人递过来一只酒盅道:“妹妹,尝尝这个。”

宝珍应声抬头,九格格笑靥如花:“这是玫瑰露,喝不醉人的。”

宝珍含笑接过,凑到鼻尖处嗅一嗅道:“嗯,好香啊。”说完,轻轻啜了一口,顿觉­唇­齿间溢满甜酒和玫瑰的香气。

九格格已一饮而尽,宝珍见此,也跟着微微仰头,将杯中酒喝了­干­净。

宝珍很少吃酒,这会倒是突然来了兴致,一连吃了三杯,小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九格格见了,掩­唇­而笑:“呵呵,没想到,妹妹平日静娴沉稳,喝起酒来却如此豪爽。”

这时,太后瞧见了宝珍吃酒,抬手招呼她道:“宝珍,来哀家这里。”

宝珍应声而起,笑盈盈地行至她的跟前。

“让哀家瞧瞧。”太后让她挨着自己的身边坐下,微微含笑道:“脸都红成这样了。”

宝珍不好意思地抚了抚脸,娇羞的样子煞是可爱。“太后,宝珍敬您一杯,祝您老人家凤体安康,寿与天齐。”说完,亲自为太后斟上一盏茵陈露。

太后闻言,笑吟吟地道:“好孩子,好孩子。”举筷挟了些她平日爱吃的菜肴,堆在她面前的盘碟之中。

宴席将近尾声,宝珍的酒意涌上几分,太后见她半倚在案间,便吩咐宫女们搀扶回语莺斋休息。

夜间微风清冷,宝珍的神智有些迷糊,双腿也不怎么听使唤,所以,翠云和兰芝在旁边护着她,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小心,以免不小心滑倒。

人都醉了,再加上穿着花盆底儿,宝珍显然找不准平衡,刚走出几十米的距离,便脚下一歪,差点就崴到脚脖子。

翠云都吓出了声,赶忙吩咐小顺子回去抬暖轿过来。

“格格,咱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啊。”

宝珍点头站稳,突然抬头望向天空,长长地吁了口气,喃喃道:“今天晚上怎么没有星星呢?”

翠云和兰芝闻言面面相觑,心知她在说醉话,便附和道:“格格,想要看星星,等天气好了就能看见了。”

宝珍轻轻地“嗯”了一声,脚下还是发软,又开始往旁边歪。

“格格当心,再坚持坚持,暖轿就来了。”

正说着,不远处缓缓走来了两个人,兰芝定眼一瞧,待见是四贝勒和孙公公,忙凑到宝珍的耳边小声道:“格格,四贝勒来了。”

宝珍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脑子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胤禛本是奉皇阿玛之命过来的,这会待见站在路中间,正被宫女们搀扶着的宝珍,薄­唇­紧抿道:“这是怎么了?”

兰芝微微俯身道:“四贝勒吉祥,我们格格喝醉了,正等着暖轿过来接呢。”

四贝勒微微蹙眉道:“那怎么不留在屋里等?”

兰芝闻言,忙道:“格格,刚才醉的没这么厉害,谁知一出来就......”

胤禛上前几步,听见宝珍的口中轻轻低喃着:“四贝勒吉祥。”说完,还要下意识地屈膝行礼,顿时脚下不稳,势要跌倒。

胤禛忽地抬手一阻,赶在旁人之前把她护在了自己的胸前。宝珍的睫毛颤了颤,头一沉,跟着整个人恍惚地睡了过去。

胤禛微眯双眼,低头看着胸前那张清秀稚­嫩­的脸蛋,只觉,她此时轻轻呼出的酒气,好像羽毛般轻柔地拂过自己的心间,荡起一圈圈涟漪。

***

天还未大亮,宝珍侧躺在床榻上,望着水粉­色­的纱帐微微出神。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断断续续记不清楚,只觉有个身影一直在站在面前,一动也不动。

宝珍眨眨眼,紧紧身上松软的被子,想要接着睡。无奈,来回翻了几个身,非但没睡着,反而变得鼻头闷闷的,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翠云听见动静,悄悄地来到床边候着,须臾,听见宝珍轻轻的叹了口气,便柔声问道:“格格,您醒了?”

“嗯。”宝珍掀起被子坐了起来,揉揉不通气的鼻子。

翠云连忙挂起纱帐,关切道:“格格,昨晚您喝醉了,现在哪里不舒服?”

“我醉了?”宝珍摇摇头,突然觉得脑袋隐隐涨痛,便用手指轻按了几下。

翠云端来一杯醒酒茶,轻声道:“格格请用茶,喝过之后会好受些。”

“嗯...”宝珍望着翠云怔怔出了会子神,方才接过茶杯道:“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昨天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翠云道:“格格昨天是戌时离的席,路上正巧遇上了四贝勒。因为您醉了,所以,贝勒爷帮忙把您给送回来的。”

宝珍闻言,亦怔了一怔,送到嘴边的茶盏也停住了:“你说四贝勒?”

翠云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是,格格是四贝勒亲自送回语莺斋的。”

第三十八章 冰嬉

四贝勒?亲自?宝珍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张俊朗漠然的脸,暗自懊恼,心知自己这回是丢人丢到家了。

翠云见她半天没说话,在旁提醒道:“格格,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宝珍闻言,回过神来,盯着翠云问道:“翠云,昨晚我没说什么失仪的话吧?”

翠云摇了摇头,语音带笑道:“格格别担心,您昨天喝醉之后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什么都没说。”

宝珍顿时松了口气,心道:幸亏,自己的酒品还不错,要不然乱耍酒疯,胡说八道可就坏了。

***

今天是好天气,太后邀约后*宫诸位嫔妃、格格福晋们齐聚到太液池投掷压岁钱。康熙也一同乘坐冰床过来观看,并且还组织了一场冰嬉大赛。

清朝开国之时,就把冰嬉与国语、骑­射­、摔跤一起定为“大清国俗”。冰嬉亦称“冰戏”,在清代是一个军训练习项目。满族习俗统称为“跑冰”。每年到十二月,冰结得很厚实,冰上活动就开始,并且,作为皇家冬季的消遣,十分盛行。

此时,康熙端坐于雕龙宝座之上,瞧着冰面上整齐站列蓄势待发的诸位诸位皇子皇孙、宗亲贵戚发令道:“今天,你们都要好好表现。每轮每项的胜利者,朕一定会重重嘉赏。”

“是,臣等遵命。”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众人走起冰鞋,绕着洁白平整的冰面开始来回地滑行。今天比赛的第一项,既是跑冰,每个人穿上带有皮履铁齿的鞋,溜行与冰上,争先夺标取胜。

众人热身过后并排站在起跑处,他们个个­精­神抖擞,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要在皇上的面前展示自己的实力。身后全是哇啦哇啦的加油队伍,摇旗呐喊,每张围观者的脸上都洋溢着好奇兴奋的神­色­,暗暗盘算着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预备。”一个非常响亮的嗓音响起,跟着鸣起响锣,大喝道:“开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数十名的选手蜂拥而出,犹如离弓之弦急速滑行,但也有人不小心挤到一处,双双摔了个四脚朝天,半天也爬不起来。众人取胜心切,打滑跌倒者接二连三,滑稽献丑,惹得端坐冰床之上的康熙和太后,连连发笑。

宝珍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免不了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心想:敢情这么皇室子弟,个个都是运动健将啊。十格格在旁拉了拉她的手道:“妹妹看那边,下面是阿哥们要准备抢球了。”

宝珍顺着十格格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不远处地诸位阿哥分穿红黄齐肩褂,活动筋骨。他们一共分为两队,双方各设一门,每队七人,黄队以太子胤礽为首,红队以皇长子胤禔为首。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宝珍第一眼便瞧见身着黄马褂的胤禛,他笔直伫立着,曲线颀长挺拔,正在和胤礽说着什么,时不时还加了一些手势,有点儿像是在讨论战术。

片刻,胤禛交代完了,视线忽然落到这边。宝珍赶紧转过头,微红了脸,暗道:自己真是没用,大大方方地点点头多好。于是,重新扭头看去,却见胤禛正朝着自己淡淡一笑,宝珍俏脸微红,只好也报以一笑。

“铛!”喧锣再起,阿哥们依次入场,从容有序地在冰面上分列两队。红队的最后站着一个小尾巴,那人便是胤祯。他的个头是最矮的,可脸上的神情却是信心满满,真可谓是人小鬼大。

太子胤礽整理好冰鞋,瞧着正对面的大阿哥胤禔拱拱手道:“大哥,等下多有得罪了。”

胤禔嘴畔轻扬:“闲话少叙,咱们这就开始吧!”说完,抬脚“砰”地一声,将羊皮作成的皮球猛踢了出去。

开球之后,胤禛和胤禩几乎同时追了出去,不过,二人一个是为攻,一个为守。胤禛的身形修长,动作也十分灵活,他突然加速上前一步,牢牢地接住了皮球,并且猝然回过身,将皮球踢回到了红队的半场,不过,中途Сhā上的大阿哥胤禔却凌空一跳,将皮球拦在手中,可以看得出来胤禛的用的力气很大,惹得他落地时踉跄连退了三大步,甚至差点就要摔倒。

场面十分紧张,看得出来由双方两队都想赢得这场比赛。须臾,黄队最先取得了进球,红队明显在面对面的身体对抗上失了势,除了大阿哥胤禔之外,其他人的有些吃力。

康熙看得分外投入,连桌上的姜汁热茶都没顾得上喝。

胤禩的心思活络,待见红队在场面上占不得上风,便吹了一声口哨,胤祯闻声抬头,只见他将自己曲伸三指做了个手势,胤祯明白这是改变战术的暗号,随即若有似无地轻轻点了一下头,跟着滑行到九阿哥和十阿哥的身边,挤眉弄眼地小声叮嘱了几句。

果然,红队战术上的调整,马上进了一球扳平了比分。进球的胤祯,顿时变成了小功臣,胤禩赶紧过来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十四,姿势不错,赶紧趁热打铁再进一个。”

胤祯的个头小,动作灵活,防守起来确实不容易。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身形小,被太子胤礽一提溜便整个人悬了空,他不禁又气又急地一顿乱蹬,挣扎道:“放开我,有本事一对一单挑!。”

“哈哈哈。”康熙见此,忍不住大笑起来,抬手指着十四道:“这只小老虎,都被俘了还这么霸气呢。”

众人闻此,随即跟着附和着大笑,只有德妃一个人眼含忧­色­,手中的茶盏抖了抖,生怕胤祯被磕到碰到了。好在,比赛很多就结束了,双方站成了一比一,握手言和。

难得,宫里这么多人,能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玩,康熙看着坐在旁边满脸雀跃的女儿们,含笑道:“你们想不想试试,满人家的女儿在冰面上可不能认输。”

十格格闻言,大喜道:“谢皇阿玛。”说完,便一手拉过宝珍和九格格道:“咱们也去玩一会儿吧,光看她们滑,我都眼馋了。”

宝珍瞧了瞧自己脚上的厚底马靴,小声道:“我不会滑冰。”

十格格眨了眨眼睛,笑呵呵道:“没关系,我给妹妹介绍一个好师傅。”说完,她便微微踮起脚来,唤来了刚刚换下红马褂休息的胤禩。

“八哥,请您帮个忙行不行?”

胤禩是出了名的温和风雅,这会瞧着她们二人,嘴角微扬道:“两位妹妹,有何吩咐啊?”

十格格展颜笑道:“宝珍妹妹,以前没玩过这些东西,八哥您带带她,要交给那帮笨奴才们我不放心。”

胤禩微微一笑:“没问题。”

第三十九章

胤禩温和的笑容,让宝珍稍稍缓和了尴尬,她伸手扶住旁边的小顺子,战战兢兢的往前滑了两步,身体还是找不准平衡的感觉。

胤禩很有耐心,看见宝珍紧张露怯的神情,随即滑行至她的身前,转过身拍拍自己的肩膀道:“来,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咱们两个一起滑。”

宝珍闻言,面上微微露出难­色­道:“我太笨了,会连累你跌倒的。”

胤禩含笑道:“放心,有我在,保证你摔不着。”说完,又拍了拍两下自己的肩膀:“来,快点儿。”

宝珍见此,只好,伸手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小顺子在旁忙道:“格格别怕,奴才们就在左右护着您。”

宝珍无奈笑笑,只听胤禩嘱咐道:“等下,跟着我的口号走,如果觉得站不稳就拉紧我,没关系的。”

“嗯。”宝珍点头应了一声,轻轻吁了口气。

胤禩刚开始滑的很慢,宝珍因为有了支撑点,所以,整个人平稳很多,只是,偶尔在转弯的时候脚下有点起绊。

磕磕绊绊滑了两圈,胤禩忽然扭过头来,含笑道:“这不是滑得挺好吗?多练一会儿,你就觉得自在了。”

宝珍闻言,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的衣摆便被人猛地拉住,吓得自己的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住脚。扭头一看,九格格正学着二人的样子,搭着她的肩膀道:“呵呵,我也来凑凑热闹。”

胤禩渐渐开始加速,宝珍身后的队伍也变得越来越长,同时喊着口号道:“左右左右左右。”不过多时,冰面上形成了一条曲形长龙,大家步伐统一,缓疾自然,纵横流畅。

众人见此,不禁都跟着拍手叫好,发出一阵阵地欢呼。

这时,九格格忽然侧身探出头,雀跃道:“八哥,你再快一点,快一点。”

胤禩应声回头,稍微瞟了一眼身后的宝珍,扬声道:“好,都抓紧了啊。”

宝珍这才刚摸到点平衡的门道,却见他越滑越快,禁不住慌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最后也不知是哪来的胆量,索­性­闭上眼睛,只听着胤禩的口号迈步。不过多时,自己的脸都快要冻僵了,方才忍不住出声喊了暂停。

刚刚站定的宝珍,还显得有些晕。胤禩看见她冻得满脸通红,关切道:“没事儿吧?”

宝珍揉揉自己的脸,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没事。”

话音刚落,只见,胤禩将自己的貂毛披风轻轻搭在她的身上,披风还带着体温,一沾身子便觉得暖和了不少。“听说妹妹的身子弱,这会在外面,还是多穿点暖和些。”

宝珍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只是,想到自己和八阿哥的交情不深,于是,赶忙要把披风拿下来还给他。

胤禩不依,温和斯文的客气,反倒让人不好意思生硬的推却。

宝珍不愿总是给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无奈,这种形象早已在众人眼里根深蒂固,如今她倒是想改变也改不了了。

一番赏乐玩闹过后,康熙陪同太后去了宁寿宫叙话,而后*宫诸位嫔妃则随行前往。

这会,九格格拉了拉宝珍的手,很亲昵的样子道:“妹妹,等会儿过去我那里吃茶吧?”

宝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九格格生在秋天,所以住的地方叫秋爽斋。院内设有回廊连接东西,屋顶上全铺设着半透明的琉璃瓦,飞榴相对,显得十分华贵高雅。

进到正屋,九格格解下披风,拉着宝珍坐在了两张并排的黄花梨椅上,跟着道:“彩云,彩玉,赶紧去沏一壶龙井来。”

交代过后,九格格面向宝珍道:“我听额娘说,妹妹的茶艺­精­湛,今儿正好帮我试试,这新晋的龙井味道怎么样?”

宝珍含蓄地笑道:“我只不过是会些皮毛而已。”

九格格闻言,不由笑道:“哎呦,你快别谦虚了。”

两人品了会茶,九格格缓缓放下杯子,轻声道:“今天冰嬉大赛,我看妹妹玩得挺高兴,往后,也想这样多出来找我们玩吧。”

“嗯。”宝珍抿嘴微笑。

九格格接着道:“妹妹,明天陪我去看看敏妃娘娘可好?”

宝珍点点头,稍稍想了一下道:“姐姐说的是,十三阿哥的母妃么?”

“嗯。入秋之后,娘娘的病就一直没好过。”九格格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我听额娘说,敏妃娘娘的病,这两天又严重了。每年的冰嬉大会,十三阿哥都是急着盼着要参加的。可是今年却....”

宝珍了然地点了点头,想起那位只有过几面之缘的俊秀少年,心中暗道:历史上说,十三阿哥是少年丧母,那么算算时间的话,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

傍晚时分,宝珍带着有点沉重的心情回到语莺斋,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疲乏,尤其是穿过冰鞋的双脚,酸得很还有点疼。她换过衣服,便单手托腮,斜斜的靠在暖炕上微微出神。须臾,翠云捧着托盘进来道:“格格,吃点热茶和点心吧?”说完,她将茶盅子和小点心放在炕桌上,跟着从托盘上拿出一条宝石金链子,轻声道:“格格,这是太子爷派人送来的。”

PS:各位亲们~今天更得有点少了,抱歉了~~柒柒实在是牙痛难耐,明天会多多努力的,争取让大家能够看个痛快。

第四十章 惊心(上)

宝珍闻言,轻轻睁开眼睛,心中暗道奇怪,最近这段时间太子爷的态度,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时常又是锦缎,又是宝石的,实在过于贵重。

宝珍吩咐翠云将链子收好,和之前送过来的东西放在一起。跟着,又唤了兰芝进屋说话。

最近几天,兰芝­操­持着整个语莺斋的里里外外,人都消瘦了不少。

看见她缓缓过来给自己请安,宝珍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兰姑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兰芝含笑回道:“谢格格关怀,奴婢只是做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宝珍道:“明天,我要同九格格一起去探望敏妃娘娘。你帮我准备一些合适的礼物。”

兰芝闻言,点了点头:“是,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须臾,兰芝捧着一只朱漆木盒进来,里面盛放着­干­爽整齐的燕窝。“格格,这是前些日子太后赏的白燕。奴婢派人妥善保存,这会还很新鲜。敏妃娘娘身子虚弱,格格送这样的滋补品过去正好。”

“嗯。”宝珍点了点头:“也好。”

次日一早,宝珍亲自挑了一身清雅素净的衣裳,脸上也没有涂抹香粉,除了贴身佩戴的香囊之外,再无其他香味。

敏妃居于咸福宫的蔷薇苑,九格格带着宝珍行进院子,便指着院中东南一角,含笑道:“每年这里的蔷薇开花的时候,美得就像是仙境一样。”

宝珍看得出来,敏妃娘娘是个极其喜欢花草之人。偌大的一个院子里,到处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木花草。只是,如今正值冬季,四周草木萧疏,显得有些冷清。

两个长相白净的小宫女迎过来:“格格吉祥,奴婢给两位格格请安。”

九格格问道:“敏妃娘娘起来了吗?”

小宫女恭敬点头道:“回格格的话,起来了。”

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汤药味,宝珍机不可见的动了动鼻子,顿觉这药味微微有些刺鼻。

敏妃半倚在软榻之上,虽然面带病容,却掩盖不住她过人的绝丽容姿。后*宫之中,虽有三千佳丽,可如她这般丽若春梅绽雪,却是极为少有的。怎么说呢?相比于其他嫔妃的华丽雍容,眼前的这位敏妃娘娘却是秀丽绝俗,完全不似是尘世中人......

康熙对敏妃的宠爱极深,每天都会安排太医们过来问诊把脉,可惜,她的身子却仍是一日不如一日,惹人心疼。

敏妃看到九格格之后,淡淡的眉毛一轩,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格格来了。”

九格格应声点头,带着宝珍一起给她行礼,盈盈道:“敏妃娘娘吉祥。”

敏妃的病势在入秋之后便未见好转,所以,深居寝宫多时,还是第一次见到宝珍,这位传闻中的新格格。

看到宝珍之后,敏妃的眼底泛起一片亲切之­色­,暗道:果然是个清秀的孩子。于是,两片血­色­极淡的嘴­唇­抿起,脸上的笑意更浓。

九格格按着敏妃的床边落座,却被敏妃抬手阻止道:“格格,快别坐这里,免得不小心被本宫过了病气。”

九格格含笑往后退了退,拉着宝珍坐在椅子上陪她说说话。

敏妃的­性­格温和,三言两语便打消了宝珍心中的紧张,只是,她的身子太过虚弱,每说上几句话便要歇歇,平复一下自己的气息。

片刻,门外的小太监让着一位锦服少年进来:“娘娘,十三阿哥来了。”

敏妃闻言,面露喜­色­,不由挺直了身子。整个人顿时­精­神了不少,她最不愿意让儿子见着自己病怏怏的样子。旁边的嬷嬷见此,忙在她的颈下垫一个软软的靠枕。自从,她病倒之后,胤祥几乎每天都过来请安,风雨不误,连康熙都亲口夸赞过他的孝顺。

胤祥今天来得也很准时,一派­精­气神儿十足的模样,待瞧见屋中的九格格和宝珍,先是一愣,随即含笑打了招呼。

大家见了礼,胤祥便挨着软榻坐下,关切道:“额娘,今天服过药了吗?”

敏妃微微摇头:“药正温着呢。”

胤祥闻言,微微正­色­道:“额娘,太医都说了,汤药一定得按时喝。”说完,吩咐旁边的嬷嬷道:“赶紧把药端过来。”

嬷嬷应声而去,片刻,她端来一碗浓黑的汤药,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宝珍微微转首,只觉,那汤药的味道有些特别,隐隐透着一股子腥味,好像自己之前在哪里闻见过。

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宝珍心里打了个激灵:这味道,闻起来好像是尤老板给她看过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她正纳闷着,胤祥早已从那个小太监手中接过碗,用勺子在碗中轻轻地的拨转两下,亲自喂给了敏妃。

许是因为,汤药温热,敏妃喝了几口之后,脸上缓缓腾上来一丝红晕。她微微蹙眉,待要开口说话时,却突然咳嗽了起来。

身边的嬷嬷见状,急忙去轻拍她的后背,随即差人端来清水给她漱口。

敏妃憋得满脸通红,就像是被呛到了一样,咳嗽得越来越厉害。

“额娘!”胤祥紧张地唤了一声,倏地放下瓷碗蹲了下来,关切道:“额娘,您喝口水压一压。”

敏妃勉强地咽了口清水,不料,顿觉自己的胸口涌上一阵犀利的痛楚,她不禁手心一紧,随即摆摆手道:“祥儿,你们先出去..”

胤祥不依,九格格和宝珍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只能一个劲儿地催促着:“快叫太医,快点。”

敏妃这会已经满头是汗,强压下住喉间涌上的腥甜,缓缓吐出两个字道:“出去。”

胤祥瞧着她难受的模样,微微红了眼圈,起身低声道:“是。”

谁知,他们还没走出几步,便听闻身后传来一声瓷碗落地的碎响,胤祥错愕回头,只见,敏妃从口中猛地咳出一大口的血沫子,那猩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被褥上。

旁边的嬷嬷见此,吓得已是方寸大乱,边拿帕子替她擦嘴,边颤抖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传太医,传太医啊!”

宝珍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看着敏妃嘴角的血迹,只觉得心猛地往下一沉,茫然不知所措。

第四十一章 惊心(下)

回到语莺斋的宝珍,眼前依然反复出现刚才那一幕。她心知,自己绝对没有记错,那碗汤药的味道确实很古怪。

不过一会儿,翠云挑着帘子进屋,待见眉头紧锁的宝珍,轻声道:“格格,咸福宫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现在,万岁爷已经带人过去了。”

宝珍闻言点点头,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敏妃的病情突然告急,太医们焦急会诊,最后却得出一个骇人的结果,那就是敏妃居然中毒了。这个结论无非犹如沉石落水,一时间激起千层浪。康熙更是龙颜大怒,当场斥令内务府要将此事立刻查明,凡是隐瞒姑息者一律问斩。

敏妃本就身子孱弱,常年需要太医院配药调理身体。而太医院的韩奕,打从十三阿哥出生之后,便一直负责为敏妃诊脉。这次的中毒事件,他首当其冲成为了最有嫌疑的人。

韩奕的年纪不多三十出头,年轻俊朗,虽不是出身在名门世家,却有着一手令人惊奇的好医术。他还曾经被太医院的长辈们,称赞为“扁鹊门生”。可是,谁也不曾想到,他会犯下这样的天理难容的罪行。

刑部死牢,韩奕转身去面对着斑驳的墙壁,微微闭眼。这间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阴­凉的地上铺着霉烂潮湿的稻草,三五只老鼠时不时穿过,发出“吇吇吱”的响声。

韩奕的身上只着一件中衣,上面满是用菱形皮鞭抽过留下的血痕,看起来怵目惊心。

突然,外面传来“哐当”一声,跟着有人道:“两位主子,请小心脚下。”

借着牢中昏暗的火把,胤禛的脸上被投映了一层淡淡的­阴­影,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跟在他身后的胤祥,却是神情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狱卒躬身让着他们二人进来,缓缓行至牢门外,他忙冲着韩奕的背影,吆喝道:“大胆韩奕,还不赶紧给四贝勒,十三阿哥请安。”

韩奕闻言,身形微动,忙回过身来叩首道:“罪臣韩奕,拜见四贝勒,十三阿哥。”

胤祥看见他之后,觉得从心口顶上来如火一样的愤怒,似乎随时都可能爆发似的。目光也很犀利,恨不得要穿透他一般。

胤禛看住狱卒道:“你们在外边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狱卒神情紧张道:“贝勒爷,他现在是死刑犯,只等秋后就会问斩了。您看....”

“我们问几句话而已。”胤禛淡淡道:“不会把他怎样的。”

狱卒闻言,着实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躬身退到了外面候着。

胤祥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过韩奕,他一步步地走进牢房,终于,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俯身紧紧抓住韩奕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就是你下的毒,对不对?”

韩奕答非所问:“娘娘的身体怎么样了?”

胤祥闻言,心头瞬间勾起怒火,扬起手就朝着他的脸上挥去。无奈,他人小力薄,显然吃不准儿力气。

胤禛伸臂一挡,拦住了差点失去平衡的胤祥,跟着抬脚,狠狠地冲着韩奕的面门踢了过去。

韩奕吃痛地呻吟了一下,却没有开口求饶,任凭大大小小的拳脚落在自己的身上。

胤禛蕴着森冷的怒气,慢慢道:“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韩奕闻言,双肩微颤,似笑似叹地吁了口气:“我没有下毒。”

胤祥的眼中锋芒毕露,恨不得用目光下将他一寸寸活剐:“你还敢狡辩。”

“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是谁指使你的?”胤禛的音量不变,嘴角却浮现出一丝残酷的弧度:“刑部的大刑你不怕,没关系。我还有很多种方法能让你开口。”说完,他将一包药扔在了韩奕的身前:“你多加的这一味药,究竟是什么?”

不知为何,韩奕看着那包露出来的药,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让人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你笑什么?”

韩奕默不作声,只是垂眸看着地上,脸颊有些发白,好似灵魂脱壳了一般,动也不动。

胤祥的额上青筋凸起,却被哥哥胤禛抢先开口道:“你要装疯卖傻也行,从今天开始,我会叫人每天给你煮一碗这种药。我要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胤禛说完,轻轻拍了一下胤祥的肩膀,沉声道:“十三弟,我们走。”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狱卒便端来了一碗浓黑的汤药,望着韩奕的面前一递,厌烦道:“自己老实喝了吧。别让爷几个费事儿。”

韩奕闻言,回头瞧着那只破旧的瓷碗,什么话也没说,双手颤抖地将它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狱卒见此,点点头道:“哼,算你上道。”

门上的铁锁重新落定,韩奕本能地靠向墙壁,顿觉体内渐渐升起一股热流,跟着,热气一股脑地涌上喉间,浑身犹如万蚁咬噬,痛苦难忍。牢房里寒冷潮湿,但他的额头上,却冒出了热汗。韩奕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用力咬着­唇­,直到牙齿将­唇­咬出一排深深的牙印,溢出血来。

长夜漫漫,他深知,自己要遭受的折磨方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

京城的街道上,一个身形高大的锦服男子骑马而行,他来到一处门楼之前,瞧着正中间的牌匾“龙凤茶楼”,微微蹙眉。

胤禛不语,翻身利落地跳下了马,跨步上前,跟着身前的帘子掀动,一个堂倌儿迎出来道:“这位爷,快里面请。”

堂倌儿用余光瞄了一眼他的马,心知,这位客人的来头不小,脸上的笑容又添了几分。“爷,小的带您去二楼的雅间吧。”

胤禛抬手道:“不忙,我想先见见你们这里的老板。”

堂倌儿闻言,笑着点头道:“好,小的这就去给您传话。”说完,先给他拣了一处­干­净的桌子,招呼他落座。

片刻,胤禛看着他让着尤如白过来,不料,尤如白见他之后,脸上随即露出一个略显吃惊的表情,拱手道:“恩公,您亲自怎么过来了?”

胤禛牢牢的盯住他,好象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端倪,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扔在桌子上,淡淡道:“这东西是你弄来的?”

第四十二章

清晨时分,宝珍靠在床上微微出神,她静静地想了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自己要尽快找个机会出宫一趟。虽然这并不容易,可总好过自己每天如此心神不宁。

宝珍拿定主意起床,只见,翠云正跪伏在床沿边打瞌睡,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抬手轻轻推了她一下,翠云随即醒过来:“主子恕罪,奴婢失仪了。”

“你怎么睡在这里?”

翠云整了整衣襟道:“格格昨晚好像是做恶梦了,睡得很不踏实。奴婢怕您踢被着了凉,所以,一直侯在这里。”

宝珍闻言,拢了拢一下鬓角:“我又说梦话了么?”真奇怪,她自己倒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没有,也许是最近宫里的事情太多,格格心情沉重,难免会睡不踏实。”翠云一边服侍着她起身更衣,一边说道:“今天晚上,奴婢叫兰芝姑姑给您煮一碗安神茶,很有效的。”

宝珍笑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早膳过后,宝珍过去给太后请安,想找机会说一说出宫的事情。这两天,她老人家因为敏妃的身子,自是劳心劳神,脸­色­略显憔悴,这会正就着宫女的手一口一口地喝着药。

待见宝珍之后,太后的­唇­角微扬起一抹淡笑,招招手道:“宝珍,过来坐。哀家有些日子没和你好好说话了。”

宝珍缓缓落座,无心闲话便说起了病中的敏妃。太后轻声叹息,亦是伤感不已道:“昨儿,咸福宫里来了话,说她又咯血了,夜里咳嗽着都不能安眠。”

宝珍闻此,略略思忖,抬头望向她道:“太后,宫里这么多太医都没有办法吗?”

太后淡淡道:“那般庸医,个个都说没法子。可怜敏妃她了,好生生地却要受这份罪。”

宝珍微微沉吟道:“太后,敏妃娘娘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太后闻言,眉心略有缓和,温颜道:“是啊,哀家和皇上绝对不会让她有事的。”

宝珍默然片刻,咬一咬­唇­,试探着道:“太后,宝珍想向您求一件事。”

太后握住她纤细的小手,柔声道:“你说吧。”

“我想出宫一趟去走走..”宝珍垂首恭谨道:“可以吗?”

“出宫?”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想她们了?”

“嗯。”宝珍轻轻的点头:“上次的见面来去匆忙,时间太短,我也没能好好和她们说说话。”

太后默默垂眸,只道:“如今正是年关,恐怕是不容易出宫走动的。再等一个月吧,到时候哀家会给你安排好的。”

还要等一个月,宝珍觉得有些失落,恳切道:“太后,我亲自去求求皇阿玛行吗?”

太后静静道:“最近,皇上心里不舒服,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出宫的事情,看来还是急不得。宝珍乖巧地应了一声,太后渐生倦意,重新趟回到在软榻之上,宝珍随即行礼告退,免得打扰了她老人家休息。

宝珍回到语莺斋没多久,九格格便派人过来请她:“格格,我们家主子请您过去说说话。”

宝珍匆匆换了身衣裳,带着翠云过去了九格格的秋爽斋。

九格格邀请的不只她一个,还有十格格和十一格格。两人并肩坐在暖炕上,十一格格明显刚刚哭过,眼圈还红红的,这会正一声不吭地拨弄着自己的衣带。而十格格也是满脸伤感,单手扶住她瘦瘦的肩膀,向着宝珍使了一个有些苦涩的眼­色­。

自从敏妃出事之后,十一格格几乎每天都以泪洗面,蔷薇苑的嬷嬷们奉了敏妃娘娘的意思,不让她进去探病,难怪她会这么担心。

九格格拉过宝珍的手,挨着十一格格的身边坐下,温和道:“宝珍妹妹,你也帮忙出出主意吧。”

宝珍温顺地点了点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忙。

“十三阿哥把自己关在屋里,已经两天没出来了。”九格格语气颇为黯然,不似往常那般活泼,宝珍扭头看看她,果然神情落寞。“咱们想想办法,赶紧让他打起­精­神来。要不然,皇阿玛知道了,肯定要跟着一起伤心难过的。”

她的话音刚落,十一格格的眼泪忽地就落了下来。

大家一看,不禁都有些慌了,赶忙抽出手绢给她擦泪,柔声哄着。

宝珍想了想道:“要不然,咱们先过去看看吧,免得婧琪姐姐担心。”

九格格闻言,点点头道:“也好。”

***

穿过庭院,宝珍只见正屋外,跪着好些个满脸焦急的太监宫女,朝着紧闭房门恳求道:“主子,奴才们求求您了,出来吧。”

随即,门内传出来一声有气无力的怒喝:“滚,你们都给我滚远点!”

太监们含着哭音,生怕主子把自己给磕到碰到了,忙又恳求道:“爷,奴才们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把门开开。”

九格格看了看左右的人,忙道:“你们都是猪脑子,都这个时候,哭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把门给撞开。”

太监们见此,起身惊喘一声道:“奴才(奴婢)给三位格格请安。”说完,那几个人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站起来,往后助跑几步准备要用手身子去撞门。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出声道:“等等。”

众人应声回头,只见,胤禛正环视众人,他的神情淡淡的,只走到近前来道:“你们这是要­干­嘛?”

九格格微微叹息,向他道:“四哥,十三弟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出来,所以,我想叫他们把门打开。”

胤禛走到她面前,微微沉吟道:“十三的心里难受,这会还是别打扰他为好。”说完,转首看向太监们道:“赶紧往窗户里送些茶水和吃食,千万别让你们主子饿到。”

“是。奴才马上准备。”太监恭敬地应了一声。

九格格不依:“四哥,这怎么行呢?屋子里面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胤禛口中淡淡道:“放心,我心里有数。”说完,他稍稍一让,继续道:“你们先随我回去,等会儿,我再过来劝劝他。”

九格格闻言,略显无奈道:“这才刚来就撵人走,四哥真是的。”跟着想了想又道:“来都来了,我们去四哥那处讨杯茶喝,总可以吧。”

第四十三章

胤禛成婚封爵之后就迁出了阿哥所,在宫外拥有了自己的府邸。但是,他原本在乾东五所居住的院子,依然保持的很好。不过此时,他并没有什么喝茶的情绪,只推说还有紧急的事情要办,等哪天得空了再请几位妹妹到府上去玩。

九格格深知他这个人的­性­格凉薄,倒也没再多言,便含笑点头答应了下来。

宝珍瞄向一边的胤禛,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深沉,尤其是那微蹙着的眉心,更显得心事重重。

胤禛走后,九格格抬头看了看天­色­,换了一个无奈的神情,颓下脸来道:“好了,咱们也回去吧!”

十一格格凝视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显然还有点放不下,九格格安慰她道:“别担心了。四哥他会有办法的。”

“嗯...”十一格格淡淡地应了一声。

就这样过了几天,宫中陆续传来了关于敏妃病情平稳的消息,至于,十三阿哥胤祥也不在赌气耍­性­子,每天照常去书房上课去咸福宫请安。因为得知敏妃娘娘不喜人过去探病,宝珍便吩咐兰芝挑了两盆开得正好的水仙送过去。

兰芝回来时,中午已经过去了。她微笑回禀道:“回格格,蔷薇苑的嬷嬷说了,敏妃娘娘非常喜欢那两盆水仙。”

宝珍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好,想娘娘她久病在床,看看那些花草的时候,心情也会好点。”

兰芝微微笑起来:“格格说的是。”

这时,翠云悄然进来道:“格格,宁寿宫来人请您过去一趟。”

宝珍一听,来了­精­神,还以为太后娘娘要安排自己出宫。于是,匆匆换了一身衣裳,赶到宁寿宫正殿。可惜,太后并非是要安排她出宫,而是,留她陪着自己去斋戒诵经。

宝珍本不是信佛之人,待见自己身前的那尊玉佛像,只能一板一眼地学着太后的样子,双手合十,微微垂眸。

太后满脸虔诚,双手捧起黑玉佛珠,盘膝坐在佛线的蒲团之上,端坐如仪。过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由着宝珍扶她起来。

“哀家,刚才给敏妃祈福,希望佛祖保佑她的身子快点好起来。”

宝珍闻言,温顺道:“太后本就是菩萨心肠,佛祖一定会应允您的愿望。”

太后泰然安坐着,脸上露出慈爱的神情,笑逐颜开:“宝珍,过年之后,你也有十四岁了,想想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啊?”宝珍闻言,微微吃了一惊。她觉得自己还小,暂时不用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想到,太后会突然提起来。于是,踌躇了下道:“太后,宝珍不想嫁人,只想永远留在您的身边,陪着您。”

太后摇头浅笑道:“那可不行。天天陪我这个老太婆,肯定会烦的。再说,哀家曾经说过,一定要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宝珍听着大为头疼,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心里顿时翻江倒海。无奈,她只好故作撒娇状地抱着太后的胳膊:“太后,宝珍舍不得离开您。”

太后笑出声来:“哀家想你的婚事早点定下来,然后亲眼看见你嫁个好夫君,生儿育女,恩恩嗳嗳地过日子。”她老人家显然是心里拿定了主意,宝珍的婉言拒绝,都被她理解成了青涩腼腆的害羞之情。

如此又说了一会,见太后的神情有些倦怠,宝珍连忙请了安回去,生怕她越说越来劲,指不定今天就把自己给许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宝珍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心中不禁又添了一桩愁事。脑子越乱,心里越烦,宝珍踩着一双花盆底儿,走得两袖生风,引得翠云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夕阳西斜,满室寂静,宝珍遣开了所有人,只留自己一个人站在镜前。微黄|­色­的铜镜中,看着自己渐渐发育的女子身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天天的锦衣玉食,让先前那停滞了的成长,再次重新开始。不过,只是半年的时间而已,就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上这般明显的变化。

宝珍并非排斥谈婚论嫁,而是有些抵触此时男人三妻四妾的普遍现象。她深知自己在如此巨大的社会背景下是多么微小,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会有例外发生......

***

春节临近,宫中的气氛喜庆热闹,各处都挂满了大红灯笼。

最近几天,宫外来了不少皇亲国戚前来问礼请安,她们个个盛装而来,想着要在太后和诸位嫔妃的面前露一露脸。

自从,太后提起成亲之事,宝珍往宁寿宫的走动稍少了些。好在,太后那处来来往往,从来都不断人,整天的热闹下来,不知不觉就到了掌灯时分。

这天,天气晴好,宝珍晨起无事,便半倚在榻上默默出神。

片刻,兰芝端着托盘进来,悄然来至她的身边,轻声道:“格格,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宝珍缓缓喝了一口花茶,心想着或许该去给太后请安,自己已经三天没去了。想到这里,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带些亲手做的小点心过去。

太后见了她来了,故作生气的样子道:“你这丫头,终于想起来看看哀家了。”

宝珍闻言,恭恭敬敬地屈膝给她行了礼。随即,取了两块桂花糖糕出来,呈上去道:“宝珍知错,今儿是特意亲手做了点心来向太后娘娘请罪。”

太后瞧着她端来的点心,蕴着笑意道:“这是你亲手做的?”

宝珍乖巧微笑:“是。”

太后先尝了一口点心,跟着看向宝珍道:“上次哀家说的事,让你觉得为难了?所以,好几天都不过来。”

宝珍微微摇头:“没有,一切全凭太后做主就是。”

太后笑眯眯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哀家怎么会不考虑你的感受?”说完,她好像想起什么道:“最近,哀家常听人提起翰林院连学士的儿子,不少人都夸他不仅相貌好,而且才华横溢,深得朝中大臣的赏识。”

宝珍闻言,红着脸站在了那里,低头软语道:“太后,就让宝珍留在您的身边多待几年吧!”

太后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好好好,哀家只是想帮你参谋参谋,你不喜欢就算了。”

第四十四章 赏梅(上)

暖阁中静静的,宝珍坐在窗前低头绣着一只荷包,她有时日没碰过针线了,手上难免有几分生疏,好在,娘亲之前教她的那些技巧并没有忘记。

翠云挨着她的手边候着,瞧着她大致勾勒出来的样子,轻声道:“格格,您绣的什么呀?”

宝珍淡淡道:“是燕子。”

翠云闻言,点了点头,暗暗道:格格的心思还真特别,人家绣花都常以牡丹、荷花、松鹤、鹿什么的做样,可她却偏偏爱好燕子。

不一会儿,外面有人来报:“格格,毓庆宫派人过来给您请安。”

宝珍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轻地“嗯”一声,缓缓道:“带进来吧。”既是太子爷的人,她还是要客气对待的。

收起针线,待见来人,宝珍满面惊喜,起身道:“紫雁,你...”

紫雁亦是神情激动,但却没有忘记规矩,忙屈膝行礼道:“奴婢给格格请安,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宝珍行至紫雁的面前,目光中颇有暖意,亲自拉过她的手道:“快起来吧。”

紫雁应声而起,将带来的东西交给翠云道:“这是太子送给格格的紫­色­翡翠玉观音。”

宝珍对玉石的兴趣不大,反倒是见她整个人圆润了不少,顿觉开心,脸上的笑意更深道:“来,坐下陪我说说话。”

翠云闻言,忙端了一张黑漆锦面的小杌子放到了紫雁的跟前:“姑娘请坐吧。”

紫雁微有难­色­,不敢坐下,只道:“谢格格关怀,奴婢站着回话就行了。”

宝珍不依,拉着她的手道:“快坐吧!你再这样我心里要难受了。”

紫雁闻言,忙福了一福身子,笑着道谢坐了下来。

翠云出去沏茶,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宝珍温和道:“有日子没见了,你过得还好吗?”

“回格格的话,奴婢过得很好。”紫雁抬头看去,待见她如玉般的容颜越发娇­嫩­,欣慰道:“格格的气­色­真好。”

两人执手相谈,说起了过去的姐妹情深。紫雁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不过,待见宝珍还如以往一般平和,心中颇为感动,眼中澹然有了泪光,却又不敢轻易落泪。

自从宝珍走后,紫雁便在钱嬷嬷面前寻找表现的机会。她本就是个手巧的,再加上,平时学会了多说几句讨喜话,渐渐就有了出头的机会。如今,她在太子爷的身边当差,今天正好有机会过来语莺斋。

闲闲叙过几句,紫雁瞧着放在桌上的那枚玉观音,反握着宝珍的手,含笑道:“太子爷对格格很上心,时常会问起奴婢,格格平日里都喜欢什么?”

宝珍闻言,默默不语,心中却不太自在,片刻才道:“是吗,那你回去之后,要替我好好谢谢太子爷。”

紫雁满脸笑容地答应着,用力点了点头。因为她还有差事要做,宝珍也没多留她,只拿了好些的银子和点心给她,算作是自己的一点点心意。

宝珍拿起锦囊里装的玉观音,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爷,对自己的关心,实在有点过头了。

紫雁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兰芝跟着禀报:“格格,九格格请您过去御花园赏梅。”

***

御花园。

宝珍姗姗来迟,只见,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正围着暖炉而坐,畅谈甚欢。在九格格的旁边坐着一个美貌的陌生少女,低眉而笑,神情落落大方。胤祥和胤祯也在,他们刚从书房放学,便被九格格一并叫到这里。

待见宝珍,九格格起身微笑有,拉了她的手道:“妹妹,今天可有点晚了。”说完,扭头吩咐宫女给她斟茶。

暖炉里的炭偶然发出轻轻的“哔剥”碎声,宝珍浅浅一笑,走到炉旁暖暖手,却听得身旁有人婉声道:“格格吉祥,民女马瑾萱给格格请安。”

说话的正是那位少女,宝珍冲着她笑了笑,扭头九格格道:“这位是...”

九格格介绍道:“这是刑部员外郎马尔汉的小女儿瑾萱,今儿她随母进宫一同拜见德妃娘娘。母妃让我带她四处转转,我想了想就选了这里,人多也热闹些。”

“原来是马姑娘,幸会幸会。”宝珍闻言,点了点头:“姐姐这个地方选得真好,太漂亮了。”

马瑾萱平时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小就是个举止优雅的大家闺秀。她的父亲马尔汉一共有七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尤其是身为幺女的她。

这会,胤祥正站在亭子的围栏边,一直以淡然的神情相对于众人,看起来,他的心情还是不太好。虽然,太医们说敏妃的病症并无传染之虑,但是,敏妃还是害怕将自己的病气过给别人,暂时不许孩子们过来探望。

胤祥一直提着心,始终也没能放下。

胤祯还是活泼依旧,片刻都不能安静,也多亏得他这个机灵鬼在,胤祥脸上的神情方才稍有缓和。

胤祯逗笑了他,方才提议大家一起下去走走,折两枝儿梅花回去。

九格格闻言,赞同道:“好。”随即看向马瑾萱道:“我正好多带你转转这里。”

“多谢格格。”马瑾萱说话间头一偏,脸上尽显女儿家的娇柔,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梅园地方很大,大家前前后后地分隔开来,胤祥双手负在背后,静静地走在最后面。

片刻,胤祯悄然凑到宝珍的身边,含笑道:“这个给你。”

宝珍侧首,见他将一朵淡粉­色­的梅花轻轻地搁在自己的手心。忽然“噗嗤”地一笑,打趣道:“这么长的时间,你就折了这一朵花。”

胤祯低着头,踢了踢地上的白雪,只微微含了笑没说话。

赏过梅花,九格格突然来了一番雅兴,命宫女取了琴来。“听闻马姑娘的琴技­精­湛,不知能否现场为我们弹奏一曲呢?”

马瑾萱从容一笑,行至于琴案前坐下,顺从道:“不知两位阿哥和格格们喜欢听什么?民女在此献丑了。”

九格格托着腮想了想,道:“就弹一首你最拿手的吧。”马瑾萱点头:“好,民女先送上一曲高山流水。”

第四十五章 赏梅(下)

瑾萱的琴技果然了得,一曲完毕,九格格连连拍手道:“真是妙极了。”旁边的胤祯也跟着附和道:“好,再来一个。”

瑾萱闻此,沉静一笑,白皙如玉的手扶着琴弦稍作停顿,随即重新开始。

佳人近旁,妙音入耳,再加上周围香气浓郁的美景,任谁都会沉浸其中,全然地忘我。如此这般消磨了整个下午,待到瑾萱临走时,九格格自然免不了要热络道:“瑾萱姑娘,往后要常来宫中玩耍,我们还再想听你弹琴呢。”

瑾萱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便在宫女们的带领下回到了贞顺门,门后的马车上她的母亲宋氏正探出头来瞧她,面露喜­色­。

宋氏是马尔汉的正室,四十岁那年才生下了这个小女儿,所以,她对瑾萱的疼爱,远远超过于其他的孩子。原本,她在怀孕的时候做了一个仙鹤入怀的好梦,因为这个胎梦,她还请特意请了一位­精­通《周易》的算命先生,那先生白眉长须,待听过她的梦之后,便信誓旦旦道:“夫人,您这是要喜得贵子的征兆,乃是吉梦中的吉梦啊!”

那时的宋氏闻此,顿时惊喜不已,要知道她嫁给马尔汉二十多年,只育有三个女儿,未能给丈夫生一个儿子,一直以来都是她心头的伤痕。为了传承家族血脉,宋氏自愿妥协给丈夫纳妾娶小,求医问药。可惜,不知是不是命里注定无子,前后纳进门的两个侧室,生得也都是娇滴滴的女儿,着实让马尔汉哭笑不得。

喜得贵子,光是这四个字就让家中每个人都高兴了大半年。不过,待到瑾萱姑娘出生之时,宋氏一见自己又生了个女儿,当时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晕死了过去。明明是仙鹤入怀的美梦,却变得空欢喜一场。好在,宋氏并非是个不明事理的女人,她早已认定了自己的小女儿,虽不是男儿身,但也是天生丽质,才貌双全、肯定是一个顶顶有福气的人。因此,瑾萱从小便被宋氏捧在手心里疼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凡是能提高气质,增长学识的她统统都要学好。­精­心栽培了十几年,如今,女儿的身姿修养,亦然成为了宋氏最大的骄傲。

马车旁的小厮躬身拉开车帘,瑾萱由着贴身丫鬟扶上车,缓缓落座。

宋氏拉着女儿的小手,关切道:“闺女,怎么样?和格格们相处得还好吗?”

瑾萱温顺地点点头:“格格们待人很友善,都说女儿的琴艺好,还邀请我以后常来宫中玩耍。”

宋氏闻言,神情惊喜道:“是吗?真是太好了。”她凑到女儿的耳旁,微微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过去了。你都见着了吧?”

瑾萱点点头,稍微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貂绒披风,没接话。

宋氏仔细打量着女儿的神态,随即问道:“这两位阿哥都快到适婚的年纪了,往后你进宫来多留点心看看。”

瑾萱闻言,敛下眼睫,“额娘,女儿年纪还小,婚姻大事....还是先缓一缓再说吧。”

“啧。”宋氏神情认真道:“好闺女,什么事情都能缓,可就是你的婚姻大事不能缓。这凡事都有个机遇,一旦错过就再没有了。”她说到一半,柔和了语气道:“放心,额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凭你这么优秀的条件,这嫡福晋你是当定了。”

瑾萱闻此,微微偏着头,神情有一瞬间的落寞,随即,恢复如常。“嗯,女儿全听爹娘的安排就是。”她这个人平时话虽不多,但心里却是一个极有想法的人。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她的心里显然多了几分对于完美的憧憬。荣华富贵如云烟,她其实更希望的是觅得一位真心人,风淡云轻地度过此生。

马车缓缓而行,他们母女二人的心思,却是天各一方。宋氏这会只要想起,宫中那几位娘娘看见瑾萱时的满意微笑,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道不尽的得意。

***

蔷薇苑。

敏妃整个人还尚在昏迷中,口中不时溢出几句模模糊糊的话来,侯在床边的宫女嬷嬷们听了,不禁都渐红了眼眶。

敏妃喃喃唤的正是胤祥的名字,难为她病得如此严重,心里还惦记着儿子。

此时,门外有小宫女进来禀报:“嬷嬷,十三阿哥折了梅花过来,说是要给放在娘娘的屋中。”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略显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跟着敏妃的贴身宫女花月走出去。

胤祥一见是她,关切道:“我额娘今天怎么样?”

花月接过梅花,微微垂眸道:“回爷的话,娘娘今天的状态不错,这会服过药已经睡着了。”

胤祥闻言,思忖片刻道:“既是如此,你们让我进去看看吧!我不会吵着她的。”

花月温言道:“别,娘娘身体虚弱,总是睡得不太踏实。十三阿哥还是不要进去了。”

“我会很小心的,觉得发出任何声响。”胤祥说完,挺身就要往里闯,花月忙半是阻拦半是恳求道:“爷,娘娘说过暂时不宜见人,您再等两天好不好?”

胤祥不依,用力地甩开她的胳膊道:“她是我母妃,我今天就是要进去看她,你们谁也别拦我!”

见此情景,胤祥那几个贴身小太监,忙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道:“爷,主子,奴才求您了,娘娘正病着,您这么一来,娘娘心里更难受了。爷,咱们回去吧...”

胤祥被他们抓住动弹不得,心里一急,大声道:“你..你们几个竟敢拦着我,且给爷等着..回去我就统统砍了你们的脑袋。还不放手..放开。”无奈,他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拗不过这一帮人的阻止,被带回了阿哥所。

整晚,胤祥都闷闷不乐,他脑子里一直反反复复想着:究竟是谁,要这般谋害母妃,那个韩奕完全就没有动机。母妃从来都不是皇阿玛身边最得宠的女人,她素来不喜与人争斗,有谁会对她这样痛下毒手?

思来想去,胤祥根本理不出来头绪,随即本能地想起了四哥胤禛,也许,只有他愿意帮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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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正月里的日子,一晃匆匆而过。宝珍每天睁开眼睛,便觉时间在喧嚣的琐碎中一点一点地过去。不过今天,对她来说却是个好日子,因为有了太后和皇上的应允,她终于能够出宫走动。

和上次带着的大包小包不同,宝珍这次打扮的很平常朴素,随身只带了一些银两,其他的东西并未多带,免得在路上累赘。随行的人中除了春来和翠云,还有皇上亲派的两位一等侍卫,额鲁和诸克图。他们两人皆是身形高大,虎背熊腰,单是骑着马往跟前一站,就已经是威武十足。

公主府的位置,远比宝珍想象的近很多。府中的布置简单大方,下人们少言慎行,院子周围毫无声响,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阮氏和宝祥站在院子里等着她,脸上洋溢着欣喜的微笑。一家三口执手而立,场面尽显浓浓的温情。

阮氏没有着急让宝珍去见长公主,而是先带她来到自己的房间,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宝祥则是跟在旁边,抓紧一切时间做姐姐的小尾巴,寸步也不离开。

宝珍面带微笑,看见弟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道:“这段日子,你有没有好好听话?”

“当然了。”宝祥点点头,凑到宝珍的身边,嗅了嗅道:“姐姐,你身上的味道香喷喷的,真好闻。”

阮氏闻言,忍不住含笑解下自己身上的香囊,给他系上:“这里面放的是苍术和麝香,闻起来当然香了。”

宝祥满脸脸开心地挨在她的身边坐下,把头靠在姐姐的胳膊上,把玩着手中的小香囊。

阮氏的目光温柔,瞧着女儿红润的脸­色­,欣慰不已。抬手拿起一盅蜜汁银耳,关切道:“尝尝好不好吃,这是我早上亲自炖了好久的。”

宝珍闻言,立马接过舀了一口道:“嗯,真好吃!”说完,瞧见探过头的宝祥,又随即又舀了一勺喂给他。

宝祥吃后,顿时蹙眉道:“这么甜。”他从小就喜咸不喜甜,凡是甜食之类的食物,统统都不碰的。这会倒是贪嘴,被甜得直起腻。

阮氏含笑,睨了他一眼道:“祥儿,你出去玩会儿,娘有话要和姐姐说。”

宝祥听罢不依,缠着姐姐的胳膊不放开,喃喃道:“不要。”

阮氏微微正­色­道:“你再闹,娘要罚你抄书了。”

一听到要抄书,宝祥神情委屈地松开了手,他刚开始学习读书写字,这会还厌烦得很。

遣开了其他人,阮氏柔声道:“长公主的情况不是很好,一会儿,你见到她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有点意外。”

宝珍忙关切地道:“长公主她怎么了?生病了吗?”

阮氏点头:“她得了几十年的心病,­精­神上显然有些捱不住。长公主现在认不清人,连我是谁她都不记得了。”说到这里,她白皙的脸上泛着一丝苦涩的笑意。“其实这样也好,有些事情不记得比记得要好受的多。”

宝珍闻言,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慢慢地说,“娘,您带我过去吧。”

***

屋里静悄悄的,不时能听见炭盆里“哔啵”一声清脆的碎响。

宝珍对随着母亲来到内室,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妇­人,头发花白,容颜亦如枯萎掉的花朵,苍老而凄凉,她正端坐在窗前怀中好似还抱着一个枕头。她坐在那里恍然发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一动也不动。

宝珍从没想过她会这般苍老,尤其是那满头白发,看着让人心疼。

阮氏悄然来至长公主的身旁,轻轻地摸着她的袖口道:“额娘,有人来看你了。”

一听见“额娘”这两字,长公主的神­色­有些茫然的痛楚,缓缓转过头来,瞧着她们二人,似有困惑道:“是世琳回来了吗?”

阮氏摇了摇头,无声叹道:“不是。”

长公主闻言低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幽声道:“你是谁?”

“额娘,我是世珂啊。您不认得我了吗?”

谁知,长公主忽然收紧怀中的枕头,惊慌地看着阮氏的脸,道:“你...你们别想带走她,别想。”说完,她站起身来就往床榻上躲去,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万岁爷开恩....开恩,饶过我孩儿的命吧。万岁爷开恩....”

阮氏见此,忙上前两步过去哄她,可能是因为见到了生人,长公主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开始变得有些失控。

阮氏安抚不了她,无奈,只好叫来侯在门外的下人来帮忙,给她喂下了一碗安神的汤药。

看见这一幕,宝珍心里被咯的生疼,手心里微微沁出了汗。

不过片刻,长公主安然睡去,阮氏拿出手绢来给她擦脸。旁边候着的孙嬷嬷,察言观­色­,屈膝道:“格格,公主的身体不好,让您受惊了。”她是长公主身边的老人儿,早前也是宫里当差,如今在公主府也快有二十年了。

宝珍摇摇头,关切道:“长公主状况,怎么这么严重?”

孙嬷嬷低首垂眸:“回格格的话,自从那次出事之后,长公主的神智就开始有了问题。先前,公主整天以泪洗面,到了后来,就开始自言自语,认不清人了。宫里派了不少太医过来,他们看来看去,到最后还是只开了几服安神的药,全无办法。”

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经历了那般悲惨的生死劫难,换做是谁,都不可能轻易释然。

阮氏替长公主盖好软被,方才起身同宝珍一起来到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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