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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清满庭芳 >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出来之后,宝珍脸上的神情略显愧疚:“娘,辛苦你了。”

阮氏抬头对上女儿满是担忧的眼神,微笑道:“这没什么的,你别担心。”她之前照顾叶大娘时,也是这种状况,所以积累了一些经验。

宝珍道:“以后,我能常过来看看长公主吗?”

阮氏闻言,伸手抚过女儿的脸颊,轻轻拢住她的肩膀道:“当然可以,她是你的外婆,是咱们的亲人。”

“娘,我想和你们一起住。”

阮氏忙问道:“怎么?宫里的人待你不好吗?”

宝珍依偎在她的怀中,摇了摇头:“没有,太后和皇上都待我很好。”

阮氏闻言,放心地松了一口气道:“你暂时还是留在宫里为好,太后也舍不得放你走。记住,伴君如伴虎,凡事你自己要多留个心眼,小心谨慎些才好。”

宝珍含泪点了点头。

第四十七章

辰时正中,宝珍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匆匆回来。不过,她的前脚一进寝宫,太后派来的人后脚就到了。

宫女春华帮她解下披风道:“格格,太后娘娘都派人来看好几回了,等下,您过去一趟吧。”

宝珍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有点闷闷的。

翠云见状,忙吩咐其他人先出去候着,由着格格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儿。

宝珍确实疲惫倦乏,但想到还要过去拜见太后,就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收拾妥当。

盈盈的烛火之下,宝珍踏进内室,恭敬地快步上前行了一个礼,开口道:“太后娘娘吉祥,宝珍回来迟了。”

太后微微抬手道:“孩子,起来说话吧。”随即迟疑了一下:“长公主,她还好吗?”

宝珍闻言,下意识地紧抿了嘴­唇­,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太后见她这般,神情了然,眼底亦是忧虑之­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想着,一个人如果到了她那种地步,活着不如死了好,免得无穷无尽地遭受煎熬。

宝珍犹豫片刻:“长公主神志不清,完全见不得生人。我今天过去的时候,就不小心惊吓到了她老人家。那情形实在是.....”从小到大,她还从没见过那般悲伤无奈的场面,所以,每每想起还是觉得十分揪心。

太后闻此,心绪复杂,拿起手绢拭拭眼角。“过了这么多年,公主心头的伤疤,还是没有长好。早知如此,哀家当年就该阻止她和吴家的那段孽缘。”

“太后。”宝珍略显惊讶,没想到她说这样的话。

“罢了罢了。今时今日,谁也没有办法改变历史。”太后原本端和的神情浮现起些微苦涩,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往后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宝珍点了点头,“太后娘娘说的是。”

“好了,今儿你也累了,早些回去吧。”太后眉眼间浮现倦­色­,抬手示意让她回去歇息。

这天晚上,宝珍无法安睡,只要想起娘亲和弟弟,还有心神俱伤的长公主。心里就会觉得难受,恨不得一夜之间赶紧长大,能为她们做些事情,最好就是能够和她们再一起生活。

原以为她的脑袋纹路只有一条单行道,总以为顺其自然,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可是这会,她却不得不仔细斟酌斟酌,未来到底要怎么打算。她不是正宗的公主格格,不过是一个受人照拂的罪臣之后。眼前这般宽裕顺遂的生活,归根到底都是别人给的。

太后最近常常提起她的婚事,虽是打着商量的语气,但如果有一天,她老人家真的决定了,那就是铁打的旨意,再容不得商榷。万一,以后再遇上什么外藩和亲,怀柔政策,那自己的处境就更被动了。

思来想去,宝珍紧了紧怀中的软被,心中暗道:想要和家人常常见面,自己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出嫁离宫。

***

几天之后,宝珍按时从书房下课,不知为何,徐师傅突然布置下了两天的功课,都是一些生涩难懂的长篇古文。她只是刚刚翻了几页,便觉得太阳|­茓­上隐隐涨痛,自己用大拇指按了好几下。

翠云见此,随即小声道:“格格,您若是觉得吃不消,明儿就跟那徐师傅商量商量。”

宝珍闻言,摇了摇头,苦笑道:“徐师傅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我要找他商量,他肯定要加倍罚我。”

主仆二人正说着,外间的春华进来道:“格格,李德全公公来了。”

李德全?这可是稀客中稀客了。宝珍连忙整了整衣襟,扶着翠云的手向外厅走去。

李德全打了个千,勾起嘴角道:“格格吉祥。”

宝珍含笑点头:“李公公快请起。”说完,吩咐翠云过去给他看座,跟着端上来了点心和香茶。

“来,李公公请用茶。”

李德全接过茶杯,慢里斯条道:“奴才今天过来,是奉了万岁爷的意思。”跟着,他翘着手指将茶杯放下,从容的弹了一下响指道:“来人,把万岁赏赐的东西都给格格抬进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十余名的小太监抬着几只红漆硬木盒进来,依次摆放在正中央的地上。

如此架势,竟要比春节时赏的东西还要多,宝珍顿时不解为何。“李公公,这些都是....”

李德全笑道:“回格格的话,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上好的。万岁爷得知三天后是格格的生辰,所以特意赏了这么东西送来。”

宝珍闻言,随即想起,自己的日子过得有些糊涂,竟然忘记了这个。

***

二月初九,天气虽然有点冷,却完全有别于寒冬的静谧。凉风习习,就好似一只温柔的手,渐渐剥开沉寂的冰雪,发出细细的声响,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太后在宁寿宫正殿设宴,特意给宝珍庆生,并且邀请了很多皇室宗亲。为了这次家宴,她老人家着实费了不少心思,每一处都布置的十分­精­致。

因为是自己的生辰,所以,宝珍一改往日的朴素简朴,特意选了一身绣有蝴蝶奇花的鹅黄|­色­旗装,更衬得她整个人灿然生光,如娇蕊一般,十分亮丽华贵。果然,她甫一踏入内殿,便引得所有人关注的目光。那些眼光中有惊喜,有激动,有彻底轻视,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

宝珍徐徐来至殿前,面向正中央的席案,双膝跪倒,开口道:“宝珍给皇阿玛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给诸位嫔妃娘娘请安。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康熙见此,眼中颇有欣慰之意,开口道:“小寿星,快起来吧。”而太后则是连连点头,眼中尽是温和的笑意。

胤祯直直地看着她,虽隔着有点远,却还是不愿收回目光。同桌的九阿哥见他扭着脖子出神,险些笑出声来,好在因顾着规矩强忍住了。笑归笑,胤禟的目光重新定在宝珍脸上,凝视片刻后,若有似无地撇一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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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琴音渺渺,杯筹交错,满桌珍馐佳肴,亦是应有尽有。

可是,不知为何,宝珍却突然想起进宫之前,每年自己和家里人一起度过生日的情景。虽然,那时家里的条件很艰难,但母亲阮氏都会提前备好食材,亲自给她做一碗长寿面。虽然,只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清汤面,可是,那里面包含的浓浓情意,亦是眼前这些美味佳肴所不能及的。

太后瞧着宝珍笑道:“珍儿,你是小寿星,今儿个又是家宴,不必居着那些多规矩。来,你就做到哀家的旁边,咱们祖孙俩一起吃几盅酒。”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伶俐的宫人摆好座椅,准备服侍宝珍入席。

宝珍闻言,略有迟疑。这桌除了端坐正中的康熙,就是宫中那几位有身份地位的得宠妃子,现下自己要坐在她们中间,确实不合规矩。

宝珍安分地笑着:“谢太后娘娘抬爱。宝珍实在不能太过放肆失了礼数。”太后对自己的温和慈爱,已经足以让宫中所有人刮目相看了,她实在不愿太过锋芒毕露,惹得不必要的是非口舌。

这时,坐在旁边的德妃给九格格递了一个眼神,九格格随即心领神会,起身上前:“太后,让宝珍妹妹随孩儿一起坐吧。”

太后闻言,微微点头,含笑道:“嗯,也好。”

九格格笑得亲切,吩咐宫人给宝珍布菜,“这道蟹黄鲜菇,做得很不错,妹妹多吃点。”

宝珍乖巧地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坐在太后身边,可她的心里面顾着念及自己的礼数,这顿晚膳吃得并不太轻松。

说了整晚的客套话,宝珍不禁有些倦乏,待到散席之时,翠云见她吃了几杯水酒,连忙吩咐轿辇过来,至此,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毓庆宫。

瓜尔佳氏半倚在软榻之上,她微微垂眸,脸­色­有点难看,似乎是夜间没睡好的样子。

锦华立在跟前,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轻声道:“福晋,您昨天整夜都没合眼,还是稍微躺一会儿吧。”

瓜尔佳氏抚着胸前的珊瑚配饰,淡淡问道:“太子爷,昨天歇着哪里?”

锦华轻呼口气道:“太子爷,昨天还是歇在了自己的寝宫,由着那名小宫女侍奉。”

“已经是第五天了吧。”瓜尔佳氏神情淡漠,眼神中却蕴着几分忧虑之­色­:“太子爷,在这下去可不行。”

锦华闻言,还以为大福晋有意要赢回太子爷的心,面露喜­色­道:“福晋,您想通了。太子爷和您成亲这么多年,这其中的感情,自然是那些莺莺燕燕比不了的。”

瓜尔佳氏微微苦笑:“太子爷本就生着一颗怜香惜玉之心,管得住一时也管不住一世。”

锦华一愣,心底亦是吃惊,难道,福晋并不想和太子修好关系么?

瓜尔佳氏语气冷静:“太子爷位贵身重,我可以不去管他的心,却不能无视纵容他做损害自己身子的荒唐事。”

锦华闻言,沉声道:“福晋,您的意思是......”

瓜尔佳氏淡淡道:“你去派人把那个宫女带过来吧。”

锦华应声而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带着一个面相清秀的宫女进来。

“奴婢给大福晋请安,福晋吉祥。”紫雁一脸惶恐,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瓜尔佳氏看也不看她一眼,随手拿起桌上的粉彩茶盏,呷了一口茶,问道:“你跟着太子爷有多久了?以前是在哪里当差的?”

紫雁眉心微低道:“奴婢服侍太子已有两个月了,以前是在后殿当差的。”

这会,锦华悄然凑到瓜尔佳氏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瓜尔佳氏闻言,神情微有诧异,随即肃然道:“锦华,今天你好好教她一些规矩,免得以后耽误了此后太子爷。”

“奴婢一定谨听教诲”

锦华对紫雁当然不会很客气,话里话外,都在提点她不要整日纠缠太子,不管不顾地损耗太子爷的身体。被人当着面这么一说,任谁也受不住。紫雁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跟着委屈,却只能强自镇静,极力不让自己在福晋的面前的模样太过狼狈。

待到她走后,锦华暗自在心里替大福晋抱不平,不过就是一个粗俗的小宫女,竟然也能成为太子爷的心头好。于是,跟着道:“福晋,那名宫女资质平庸,太子爷对她,不过只是一时兴起,肯定再多两天就腻了。奴婢认为,她一定是沾了那位格格的光,要不然,钱嬷嬷怎么能选上她。”

瓜尔佳氏的手指轻敲桌面,微微蹙眉道:“这个宝珍格格,确实不同寻常。昨天我见她举止得体,言谈活泼,完全不似往常那般寥言寡语。”

锦华闻言,点头道:“这大半年来,太后对那位格格的宠爱,倒是让宫里面有不少人眼红。”

瓜尔佳氏沉吟道:“看来,往后我也得和她多走动走动了。”

二月末尾,京城的天气变成了典型的倒春寒,风一吹,便是又­干­又冷。平时在屋子里要穿些,暖炉一天下来也不能断,免得疏忽受得风寒着了凉。不过,与其白天在屋子里守着暖炉发呆,宝珍更喜欢带着一帮宫人,到处走走看看或者去各宫串串门。

这天,宝珍同九格格一起陪着太后说话,无意间讨论起了康熙再次南巡的事情。

九格格听了,顿时眼馋道:“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我这心里头就痒痒的。什么时候,我也能去看看真正的江南美景啊。”

太后微微一笑道:“嗯,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有机会的应该过去看看。”

九格格闻言,眸光明亮,笑吟吟地撒娇道:“皇祖母,现在不就有个机会吗?皇阿玛这次出宫南巡,能不能也带上我们啊?”

太后看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你这个小机灵,哀家本来还想呢,你最近怎么天天往这儿跑,又是点心,又是荷包的。哎呦,原来是专程为了收买哀家的。”

九格格婉声道:“皇祖母,求求您了。这次南巡,调皮的十四弟都能去呢。您不能偏心,就带上我们吧。”

“告诉你们,皇上这次可是微服私访,所有的人都要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太后微笑着低声说:“到了外面的吃穿用度,可没法跟宫里头比,你这一个娇滴滴的女娃,能受得住么?”

九格格连连点头道:“受得住,当然受得住皇祖母,您可别小看了我。”

太后沉默了一会,随即,转移视线望向宝珍道:“珍儿,你也想去?”

宝珍闻言,脸上微露喜­色­,点头道:“是,非常想去。”说完,她和九格格对视一眼,似乎觉得可能会有点希望。

果然,太后明显被说动了,心念一动,将这件事给应允了下来。

宝珍和九格格闻言大喜,掩嘴而笑,忙整了整衣装叩首谢恩。

这消息一传来,着实让德妃吃一惊,匆忙赶到秋爽斋去看九格格。

这会,九格格正高兴着呢,将院子里的所有的下人集中再一块,吩咐他们要怎么准备东西。

待见站在门外的德妃,屋中众人连忙行礼道:“奴才(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

九格格略显意外,迎上来道:“额娘,您来了外面也不通传一声儿....”她的话说到一半,方才,想到所有人都被自己叫到这里来了。

德妃只见女儿,像一只欢快地小鸟奔过来,脸上皆是喜­色­:“额娘,太后娘娘答应带我出宫南巡了”

德妃瞧着她道:“这事儿,本宫听说了。”

九格格扶着她进屋来坐,跟着吩咐宫人各自散去。

“额娘,您这是从哪儿来?”九格格亲自给她斟茶,语气完全不似平常那般活泼,完全一派小女儿的娇声娇气。

德妃仔细环顾一下正室,道:“本宫才从惠妃那处回来,碰见宁寿宫的小太监,听说了几句便过来找你。”

九格格应了一声儿,微微垂首,心知,额娘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皇上这次南巡是为了政事,你就这么跟着去了,岂不是要添乱的。”

九格格闻言,故作委屈道:“我才不会添乱呢,我只是想出宫看看而已。再说,十四弟都能去,我怎么就不行。”

德妃听了掩嘴而笑:“你做什么总跟他比较。他是皇子,随着你皇阿玛熟悉朝政,那都是应该的。”

九格格不依,抱着德妃的胳膊,柔声道:“额娘偏心。”

德妃闻言,轻轻地拍拍她的手:“小没良心的,本宫平时最疼的就是你了。”

九格格­唇­角微扬,抬头道:“额娘,我好不容易能出宫走走,您就依了这一回吧。”

“太后的旨意,谁能不依。”德妃含笑道:“额娘是要跟你交代一下。这次微服出巡,太后娘娘准了,你和宝珍作伴儿。在路上,你可不许耍娇气,凡事多让着点她。另外,你十四弟年纪小不安分,你一定要帮额娘把他照看好。”

德妃的嘱咐,九格格早猜到了大半,于是,脆生生答道:“额娘请放心,孩儿都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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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微服出宫

二月二十八,天气晴好,日­色­璀璨如金。康熙皇帝亲启的第三次南巡,正式地从西华门出发。

四辆黑漆锦幔的青顶马车,外加十余名乔装成小厮模样的大内侍卫和两三名乖巧伶俐的宫女贴身服侍。这次出巡的安全工作,全由皇长子胤禔安排负责。临走之前,胤禔特意从宫中选出近百名的一等侍卫,他们个个都身怀绝技,功夫了得。胤禔将他们分为三组,一组乔装随行,一组扮成普通的老百姓负责探路和打听消息,而最后那组皆是擅长隐藏之术的“神秘人”,平时不会轻易露面,只负责暗中保护大家的安全。虽说是微服出巡,一切低调行事,但太子早已下令给各地官府县衙,妥善静候万岁爷的到来。

此行,康熙爷化身成一位普通的茶叶商人—艾老板,带领这一大家子九口人前往江南探亲。他们一路沿着京杭大运河向南而行,巡幸的地方有扬州、南京、杭州、苏州、绍兴等诸多地方。

出了宫门,马车缓缓经过外城的街道,九格格满脸兴奋,单手撩起窗帘,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的繁华情景,顿觉新奇万分。她从小到大,从踏出皇宫内院半步,也难免会看得这般入迷。

宝珍拿了一块­奶­酪饽饽给她,小声道:“姐姐,先吃点东西吧。”

九格格应声回头,接过饽饽,瞄了一眼旁边正在闭目养神的太后,便轻扯了下宝珍的衣袖,用嘴型示意道:“咱们俩去街上看看,好不好?”

宝珍闻言,有些犹豫,看看外面熙攘的人群,心道:九格格身娇­肉­贵,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她正欲开口,只见,太后闭目开口道:“九丫头,这才刚出家门,你就不老实了?”

九格格撒娇道:“祖母,外面那些热闹,我真想出去看看。”

太后微微睁开双眼,温和道:“这里人多眼杂,还是等出城之后再说吧。”不料,她的话音刚落,车帘忽然从外面被人掀起,有个宝蓝­色­的人影迎了上来:“祖母,您就让姐姐出去走走吧,有孩儿在保证没问题的。”

太后扭头一看,探身伸手点了点胤祯的脑门道:“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胤祯用手攀住了窗沿,笑嘻嘻的递进来一包糖炒栗子,“孩儿是给祖母送栗子来的。”

太后听了,含笑道:“去叫上你八哥,带她们俩出去逛逛。记住要小心,千万别走远喽。”

“是,遵命。”胤祯答应一声,便扭身跑了。

九格格听了,欣喜不已,起身牵着宝珍的手,匆匆走下了马车。

片刻,康熙亲自过来请太后下车:“额娘,孩子们都出去转去了,咱们也找一处窝窝馆坐坐吧。”

太后闻言,点头道了声好。

京城的茶馆种类繁多,单说这窝窝馆是专做小吃点心,什么炸排叉、糖耳朵、蜜麻花、黄白蜂糕、盆糕、喇叭糕等等,可谓是应有尽有。

身在京城,若想在稍微好点的馆子里当伙计,旁的都可以概儿不论,唯独有一样必须得行,那就是有眼力见儿,会来事儿。天子脚下,盘龙卧虎,没准儿哪天就碰上了一位大来头,要是没点眼力可不行。

康熙虽作寻常的商人打扮,可那通身的王者之气,却丝毫不减。伙计抬眼一看他,便立即点头哈腰道:“这位爷,快里边请。”说完,又瞧见他身后这位气质幽雅的老­妇­,忙接着道:“老夫人,您如意添福,快请进”呣子二人点了壶热茶,一碟蜜麻花和糖耳朵,吩咐小厮退到几步开外,与太后一起品茶叙话。

另外一边,胤禩领着胤祥,胤祯,还有宝珍和九格格从容地走在街上。来往的行人瞧着这几个衣着考究,面相清秀的孩子,免不了都要回头多看两眼,心道:这是谁家的少爷小姐,真是水灵透了。

“宝珍,你看那个是什么?”九格格指着一个蹲坐在街旁的吹糖儿老头,他的周围聚集着一班大大小小的孩子,眼巴巴盯着那些做好的糖人,就算兜里没钱买也不舍得离开。

宝珍仔细地向九格格讲解了一番,她的眼睛登时一亮,招呼着其他人一并凑过去。胤祯和胤祥的年纪小,对这种­精­巧玩意也颇感兴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老伯伯直呼神了。

如此逛了一阵,胤祯忽然瞧见街角一处围着不少的人,忙道:“肯定又是好东西,咱们也过去瞧瞧。”

抬头看去,只见围观的都是一些成年男子,胤禩便行至九格格和宝珍身边,单臂一伸挡开了向周围靠近的人群。

人群中间跪着一个身披麻衣的少女,她的年纪约莫十四五岁,肤­色­白净,长相清秀,这会,她正眼含清泪,向着大家讲述自己处境的悲惨。

胤祯从没见过这种事情,着实吃了一惊,自己不觉往后退了两步,面向胤禩道:“八哥,民间怎么还有这种买卖?”

胤禩略略一瞥,低声道:“民间这样的事情很多,子女为了尽孝,不惜卖身安葬亲人。”

“真是可怜。”

这时,人群中挤进来几个流里流气的家伙,为首的那人是个刀疤脸,直直地瞧着那名少女,最随即扭头向身后,道:“嘿,今儿大爷心情不错,要不做做好事儿?”

话音一落,立马有人嬉皮笑脸道:“真成,姚爷,这年头孝女可不多了。”

那名少女闻言,心知他们是地头上的打漂儿,个个心怀鬼胎,神情变得有些不安。

刀疤脸蹲下身子,问道:“小姑娘,你卖多少银子啊?”

少女别过头,犹豫了一下道:“三十两银子。”

刀疤脸一听,忽然仰头哈哈大笑,片刻才道:“哎呦喂,笑死我了。”他身后的那几个跟班儿,跟着讽刺道:“小姑娘,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三十两银子,敢情比人家那胭脂胡同里的姑娘还贵呢?我呸”

被他们这么一说,少女羞得瞬时满脸通红,猛地起身,声音有点结巴道:“你们...说得什么混话...”

围观的众人也有替她打不平的:“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你们几个怎么说话呢”

刀疤脸闻言,起身就要摔咧子,冲着那人比划道:“爷就这么说话,怎么地?”

胤祯没听明白,望向站在身旁的胤禩,忍不住问道:“八哥,他们说得胭脂胡同是什么地方?”

胤禩听了,脸­色­微变,用眼角睨了一眼他道:“别瞎问,那里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这会,那名少女似乎欲要离开,免得和他们这些人纠缠不清。谁知,刀疤脸不依,拦住她的去路道:“哎,先别急着走啊。”说完,便开始对她动手动脚的。

周围有不少人都看不过去,刚想要出声,便见那帮混混掏出一把小匕首,比比划划道:“告诉你们,少管闲事”

“小姑娘,我姚爷有的是银子,既然是买卖,你总得先让我验验货吧”刀疤脸越说越离谱,手上也是越来越不老实。

眼见,这少女被人欺负,宝珍不禁看向胤禩道:“咱们帮帮她吧,再这么下去会出事儿的。”

胤禩闻言,微微点头:“这里人多眼杂,你们几个先回去,我会看着办的。”

九格格对他含笑点头,轻声道:“好好收拾收拾这帮败类。”

胤禩的目光炯亮,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

宝珍他们一行人来到窝窝馆,只见,康熙正和一个中年男子聊得开怀,那人姓董,四十来岁,正是这间小茶馆的老板。而太后用过茶点,便先回马车里休息了。

董老板是个地道的生意人,好客话多爱套瓷。这会瞧见进来的这几人,冲着康熙叫了声阿玛,微微愣了下,瞪大眼睛道:“艾老板,这些都是您的孩子。”

康熙轻扬了下眉毛,笑出声来:“确实,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董老板点了点头,随即感叹道:“您真是好福气,好福气啊”

康熙也是拊掌微笑,道:“嗯,他们个个都是我的福气。”

董老板接着道:“艾老板,在下虽然不常出城,但因为生意和不少南方商人打过交道。他们都说最近,南郊附近来了不少南蛮子,专门劫车抢劫,下手狠着呢。您这有这么一大家子人,路上可得当心着点儿。”

康熙闻言,敛了笑意,说道:“这帮南蛮子来多久了?”

董老板想了想道:“具体的时间,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估计少说也得有小半年了。”

康熙微微点头,微服私访的效果就是明显,这还没出了北京城,就有新情况出现了。这次南巡,自己本来是为了巡视河道,兴修水利。不过,这会看来,他还得顺道帮忙处理点,那些地方官不愿意处理的“小事儿”。

董老板继续热心肠道:“若是想保准儿安全,雇个镖师也成。您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就有一家四海镖局。”

胤祯在旁吃茶,听见这话,不禁暗暗发笑:什么镖师能有皇阿玛的大内侍卫厉害,别说什么南蛮子北蛮子的,到时候一并统统给他撂倒。

第三章 夜宿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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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老板的好意提醒,来得很及时。天黑之后,胤禔特意吩咐手下在前方村镇,寻一处妥善的地方给大家落脚休息。古时,出门在外的人选择客栈,可是很有讲究的。通常大家都会选择口碑好的老店,以免遇上什么麻烦事。

来福客栈是这一片最出名的老店,他们家从祖辈开始便在皇城跟前开客栈,算算也做了将近百十来年的生意了。也许,因为是祖传下来的生意,这间客栈单从外观上来看,略显老旧。好在,里面的厅堂收拾的很­干­净,布置得也算别致,衬得整个小店古­色­古香,自成一派。

来福客栈的掌柜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圆脸庞,眯缝眼,笑起来极富有喜感。由于常年和来自天南地北的客人打交道,使得他无师自通,一张口便能说出好多地方的方言。胖掌柜的妻子长得很标致,虽说是有点年纪的人,却保持着匀称的身材,头上还Сhā着一朵红绸制的小花,眉梢眼角,总带着热情的笑意。店里除了他们夫­妇­二人,还有两名跑堂的,一个厨子外加三个帮工的杂役,人员构成十分简单。

年关过后,客栈的生意清淡了不少,康熙带着众人入住时,天字一号房正好还空着。眼见来了这么一帮人,胖掌柜夫­妇­顿时高兴得眉开眼笑,连连招呼跑堂的过去帮忙背行李。

主子们的东西容不得旁人碰,青衣小厮只冲着来人客气的摆摆手,示意不用麻烦。

胖掌柜见状,抬眼打量了一眼乔装的康熙,心道:看样子是位有讲究的满人大老爷,瞧瞧,光是随行的下人都这么有规矩。

清朝入关以后,汉人和满人的社会地位,便发生了的变化。虽然,此时民间还有不少反清的组织,但是大部分的老百姓,还是对满人,尤其是在旗的满人恭顺客气。

胖掌柜亲自拿牌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胤禔对他的热络很不以为然,冷眼找了个借口打发他下楼准备饭菜。

客栈里的每一处,胤禔早已都布置好了眼线,除了客房和通铺,就连柴房和马圈也有人负责盯守。眼见,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自己的客栈就住满员了。胖掌柜夫­妇­二人,自是欢喜不已,暗暗拍手道:这灶王爷还真是没有白拜。

不过,胖掌柜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眼力还是有几分的。仔细想想,这刚刚入住的一大家子人,忙嘱咐妻子道:“这位满人大爷来头小不了,我看保不齐是哪门哪户的官老爷,等下你板着点嘴,以免多说多错,惹得他们不高兴。”

胖掌柜的妻子听得直点头:“放宽心吧。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从来不会跟银子过不去的。”说完,一扭身向后堂走去:“我这就叫厨子宰两只­鸡­,晚上加加菜。”

大家各自回屋稍事休息,太后因为身子疲乏,吃了几块点心就歇下了。宝珍和九格格彼此做伴,决定共用一间卧房。两个孩子,经过几个月的接触,彼此已经很熟悉了。心知对方都是没什么忌讳的人,相处起来倒是比在宫里亲密多了。

须臾,跑堂的蹬蹬蹬上楼来传饭,宝珍和九格格换了身衣裳,方才随着胤禩一道儿下楼。

厅堂中除了两个书生模样的人之外,再无旁人。正中间的两桌摆好了酒菜,康熙与胤禔、胤祉、胤祺、胤佑同坐,而胤禩则带着剩下的人坐在另外一桌。

胖老板在旁,满脸堆笑道:“乡野地方,没什么好吃的东西,还请诸位客官别嫌弃。”

客栈里的菜­色­简单实惠,热乎乎的­肉­烧饼,­干­炸丸子,宫保­鸡­丁,玉米排骨汤还有一大盘子开水白菜。虽没有宫中御膳那般诸多讲究,却也不至于让养尊处优的皇子们下不了口。

胤禔四下里扫视了一遍,转身面向胖掌柜,淡淡道:“我家老爷喜静,不习惯身边有生人伺候,你们都退下吧。”

“是是是,小的这就退下。”胖老板扭身跑进了后堂,再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待他走后,康熙爷的身边后,立马有人递上来一只木盒,里面盛放着银筷子和银羹匙,专门用来试毒的餐具。

胤禔作为长子,亲自为皇阿玛尝食试毒,待过片刻,方才命人重新换过碗筷,服侍着康熙正式用餐。

康熙先尝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酒,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瞧着正垂眸低首的其他人,爽朗地笑道:“都动筷子吧。”

胖掌柜和妻子退到后堂候着,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见外间有一星半点儿的声响。须臾,跑堂儿的挑着帘子进来:“掌柜的,那几位客官用过饭了,说今儿的酒不错,还赏了二两碎银子。”

胖掌柜接过银子,含笑道:“你们几个赶紧抬热水上去,一定要小心招呼。”

临睡之前,泡个热水澡是最舒服的了。可惜,九格格认床认得厉害,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睡不着觉。偏头翻个身,鼻尖处竟是被褥上浓浓的熏香味,让人更来­精­神了。

“唉。”九格格掀被而起,坐在床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会,宝珍还没睡着,陪着她一起坐起来道:“姐姐,还是睡不着么?”

九格格回给她一个抱歉的微笑:“我吵到你了。”

宝珍摇摇头,忽听对面的房间传来一阵说笑声,仔细听听,好像是胤祯的笑声。

九格格跟着道:“十四弟他们好像还没睡呢。”想来也是,胤祯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难得能出宫到处看看,自然要兴奋得不得了。

九格格本想和宝珍说说话,却见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便没再多言语,重新躺回到床上,闭上眼睛无聊地默背古文,给自己催眠。

第二天赶早,跑堂的正在大堂放置椅子,瞧见依次下楼的胤禔和胤祉,拱手含笑道:“两位客官,起得真早。”

胤禔开口道:“去准备两桌早饭,动作快点儿。”

“好的,马上就上。”跑堂儿的领话,一溜烟的转身进了厨房。

九格格因为没睡好,早上起来之后就脑袋发沉,没什么食欲,只吃了半块­奶­酪饽饽,便又躺下了。

宝珍梳洗过后,前去侍奉太后娘娘。太后见她的气­色­不错,又听闻九格格的身子不舒服,便道:“九丫头这个娇娃子,哀家怎么就忘了她有这认床的毛病。”

宝珍闻言,心道:九格格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常年安居皇宫中。头一回出门在外,自然需要适应的时间。

临走之时,康熙瞧见九格格的憔悴样儿,免不了要心疼关切几句,嘱咐随行的宫女,赶紧给她煮两服安神茶。

胤禔闻此,眉头微微皱了皱,心道:哼,真麻烦。挑这个时候添乱,往后这两个丫头,指不定还得多耽误事呢。他这个人的­性­子极冷,平时除了和几位兄弟交好之外,对于旁人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这次南巡,他可是有备而来的,希望能在皇阿玛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九格格喝过安神茶之后,披着银鼠披风窝在马车里,她用手支了头,听着外面阵阵马蹄声,不一会儿便就睡了过去....

离开小村镇,一行人继续向南行进。他们走的是官道,路上相对平稳,来往的行人也不太多。途中,康熙偶然掀开帘子一角,瞧见路边不时出现三五个乞丐模样的百姓。他们个个蓬头盖面,衣裳褴褛,拖家带口的往京城的方向赶路。

康熙神情微变,眉宇间渐有一丝忧虑,这些人都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是流走过来的难民?如此想着,外面忽然有人挑帘来报:“老爷,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马车里很安静,桌上摆着两只茶盅和一只小茶壶。太后遣开了宫女出去,只留康熙爷一个人说话。“外面路过的那些乞丐,皇上都看见了吗?”

康熙闻言,轻声答道:“是。”

太后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的茶盅,接着说道:“哀家知道,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整年下来怎么可能不出点事儿。天灾人祸的,总有些躲不过,避不了。”

康熙皱着眉又凝思了片刻,方道:“事在人为,朕身为一国之君,就该为四海黎民负责,保证人人安居乐业。”

太后含笑点头道:“皇上是心怀天下的明君。哀家只是担心,那些个不怀好意的人,暗中结党营私,遇事便瞒着皇上,让皇上听不到真话,也看不到实情。”

康熙正­色­道:“这次南巡,朕为的就是听一听真话,看一看实情。”

有他这句话,太后的心,可以踏实地放进肚子里了。她看着帘子外的树林,笑容更深道:“咱们就快到德州了吧?””

康熙想了想道:“嗯,按着现在这个速度,再走大半天就差不多了。”

因为,沿途的村镇过于简陋,实在不适宜歇脚。所以,胤禔中途并未多做停留,直奔着德州的方向赶路,终于,一行人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德州城。

第四章 德州城

德州位于黄河下游,京杭大运河穿境而过,是京城水路南下的首道关口。得益于“南北借力、东西逢源”的地缘优势,自古就有“九达天衢,神京门户”之称。

入夜之后,城门按时落锁合上,城中皆是灯火辉煌、市肆繁华,人来人往的戏院酒楼间亦是笛声悠扬、酒榭酣饮,真是好一派喧嚣昌盛的人间风光。

宝珍瞄着窗外的繁华,只见,他们正停在一处三层的华丽门楼前,借着屋檐的大红灯笼的光亮,可以看得清门匾上那三个烫金的大字—聚仙楼。

九格格刚刚睡醒,瞧见外面热闹喧哗的街道,立马来了­精­神。她挺直身子坐起来,忽然张口咕哝了一声,原来是自己睡得太沉,脚都麻了。

九格格双手捂着脚背,低头静止了片刻,方才微微舒了口气。

宝珍扶着她的的肩膀问道:“姐姐,睡得还好吗?”

九格格点了点头,“睡得挺好,就是后背有点酸。”

宝珍闻言,拿过软垫搁在她的身后,给她靠着用。却见,外面的小厮掀起帘子,躬身道:“请两位小姐下车。”大家原本以为,今天他们晚上会住在新建成的行宫之中,却没想到,康熙还是选择住在了民间的客栈。

此时的聚仙楼内一片人声嘈杂,大厅里招待着不少的言谈甚欢的吃客和酒客。店小二提溜着一只长嘴大茶壶,时不时地给客人添水倒茶。

宝珍和九格格进客房换了一身衣裳,赶在用晚膳之前,向太后恳求说想去街上逛逛。太后本来不依,后来待见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便只好点头答应了。除了­性­格冷漠的胤禔和脾气暴躁的胤佑,其余的几位皇子都跟着逛夜市去了。

大家漫无目的的逛了一阵,买了不少的小玩意儿,不过,这些到底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年纪较大的胤祉和胤祺,实在觉得有点无聊,便提议去戏楼听戏。

古代人的娱乐消遣并不多,听戏就是其中最流行的了。每年在皇宫里,凡是逢年过节或者太后娘娘的生辰之时,内务府都会从宫外请来最好的戏班子来唱堂会。不过,那时的戏班子再好,堂会唱得再­棒­,总是比不上去戏楼里面听得正宗痛快。

随行的小厮打听了一下,德州城内的戏楼不少,其中要数泉香班和程家班子唱得最好。泉香班的台柱小怜香,是城中出了名的才艺双绝,很多达官贵人愿意为她挥金包场。至于,程家班子唱得则是地地道道的京腔,据说班子里的武生个个身手了得,唱功不凡。两者相互比较,胤祉还是决定去程家班子比较稳妥。

程家的戏园子不大,却满满地摆着三十来张小方桌,桌上放着大碗茶和新炒的瓜子花生。胤祉用十两银子,包下了靠前的贵宾桌,距离戏台也不过十几步远。

正式开场之前,负责热场的丑角悄然登场,他的扮相夸张,行为怪诞,引得胤祯看得哈哈大笑。

九格格见他这般不拘小节的模样,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十四,你小点声儿,满场的人就数你最欢实。”

胤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根本顾不得理会她,只敷衍的啊了一声,旋即又摆手大笑起来。

瞧他那副入迷的模样,九格格不觉笑了:“真是的。”

“铛铛铛”开场的喧锣想起,戏园子里顿时变得安静起来。原本,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看客们,这会都收了声,麻利地拨了个花生扔进嘴里,认真地咀嚼着。

今晚第一场唱的是铡美案,戏台上的包公面黑如炭,身形魁梧,举手投足间竟是不容质疑的霸气。武生展昭的扮相也很出彩,手持巨阙剑,英气十足。

宝珍本是不喜舞刀弄枪的人,这会也听得起劲儿,不料,肚子里忽然传出一串恼人的肚鸣,害得她顿时羞红了脸。幸好,戏台上正演的热闹,旁边没人听见她肚子里的声响。

宝珍拿起桌上的茶碗,趁着没人注意自己,一股脑地喝下去半碗。茶水有点凉了,但是,肚子里有了点东西,总算是踏实了些。

不过,水饱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到中场休息的时候,宝珍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响了起来,这次,坐在身旁的九格格和胤禩显然都听见了。

宝珍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肚子,难为情地咬了咬­唇­。正在沉默着,只见自己的面前多了一只小碟,里面盛着圆润润的花生粒儿。

“先吃点花生,等会看完了戏,我请大家去吃好的。”胤禩的语气,亦如平常那般温和。

宝珍闻言,转头回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用手拈了一个花生送进嘴里。

须臾,其他人也开始觉得有点饿了,胤禩正好领着大家一起去吃这里最出名的德州扒­鸡­。不料,胤祉和胤祺两人,似乎有点嫌弃他们这帮孩子乐,带着两名小厮径直先行回了客栈。

胤祯见此,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暗道:不过就是比我大几岁而已,摆什么大人的架子,哼于是,他仰头冲着胤禩道:“八哥,咱们自己去。”

胤禩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解下腰间的眼袋故作炫耀的掂了一下道:“好,咱们今天就吃他个痛快。”

说起德州扒­鸡­,那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贾健才,当初,要不是他的无心之举,也不会成就了德州扒­鸡­今时的美味。眼下,他们走进的这间小店儿的老板,据说就是贾健才的小儿子,人称贾二爷。

因为是头一回来吃,胤禩便请这位贾二爷替自己点菜,有什么好吃的尽管拿下来。

贾二爷个子较矮,一脸和气地推荐道:“在下先给您们上一只五香脱骨扒­鸡­,保证您吃完就忘不了。”

他的话音刚落,伙计便提着一只油灿灿的烧­鸡­过来,跟着往案板上一放,单手提起解­肉­刀,横竖片了几下,跟着装盘盛了上来。

说实话,这扒­鸡­看起来极有食欲,单是,那扑鼻而来的香气就引人垂涎欲滴了。

胤祯抿了抿­唇­,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神情随之大满足道:“真香”说完,还不忘冲着贾二爷竖起大拇指。

本来,九格格还嫌这里有点脏,待见弟弟吃得满嘴油乎乎的模样,暗暗咽了一下口水,闭着眼睛尝了一块。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极品美食的诱惑,可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盘中那只足有三斤重的烧­鸡­,便被吃了个­精­光。

“咕~”胤祯有手帕抹了抹油乎乎的嘴,轻轻地打了个饱嗝道:“老板,再来一只包起来。”

九格格闻言,生怕他晚上吃得太多积食难受,忙道:“十四,你还要吃?”

胤祯笑嘻嘻道:“我要带回给祖母和阿玛尝尝。”

聚仙楼,天字一号房。

康熙命人摆好了棋桌棋盘,招来长子胤禔陪自己对弈一局。

古时人们常以“琴棋书画”来论及一个人的才华和修养,其中要数围棋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心智和韧­性­。

康熙从小学习围棋,因着天资聪慧,所以,棋艺进步得很快。后来,他听闻民间出了一位围棋高手梁魏今,便秘密下令招致宫中,命其与自己对弈三天三夜。两强相遇,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当然最后的结果,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所有皇子中,康熙历来认定太子的棋艺最佳,而且,他的一招一式间颇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不过近两年来,太子胤礽的年岁渐长,心事愈深,父子二人对弈的次数渐渐少了。

和太子胤礽不同,胤禔的招式很有攻击­性­,他的每一步棋,目的都很简单直接。虽然看着极具魄力,但总是被康熙四两拨千斤得一带而过。

棋局过半,胤禔显然已经是大势已去,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难为他还是个急­性­子,这会手心里中闷着棋子,眉头微蹙。

康熙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胤禔,你可还记得这德州城里都出过哪些个大人物啊?”

胤禔闻言稍愣了一下,继而回道:“回皇阿玛,儿臣记得战国末期赵国的名将廉颇,他就是德州人士。”

“嗯。”康熙点了点头,抬手又下一枚白棋道:“还有呢?”

胤禔一时想不起来,便摇摇头道:“儿臣才疏学浅,只记得起廉颇大将军。”

康熙淡淡一笑道:“除了名将廉颇之外,德州还出过不少的文臣术士,比如说,汉武帝时的太中大夫东方朔,三国时期的术士管辂,个个都是窥知天机,­精­于心计之人。”

胤禔心知皇阿玛说这些的话,别有深意,便放下手中的棋子,仔细听着。

“德州是块宝地,但它也是块大肥­肉­。此时此刻,朕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窥探着这块地方,伺机而动。”

胤禔闻言,迟疑了一下:“皇阿玛,您担心....”

康熙沉吟道:“明天你们随朕一块去德州河堤看看,也许就会明白了。”

胤禔连连点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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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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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德州城中大多数的世族富商,早年皆是从运河水路之上跑买卖发迹的。想如今,运河的两岸上很多的平民百姓,每日来往于城东的水旱码头,维系自家的衣食住行。德州河堤素来是康熙极为重视的河道工程。每次南巡,他都要亲自去河堤处走走,看一看沿途百姓人家的生活状态。

这天清早,康熙命李德全去找来几件寻常百姓穿的粗布麻衣,准备亲自过去城东的码头探查一下民情。

李德全闻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躬身道:“水旱码头是腌臜之地,鱼目混杂。万岁爷乃是万金之体...”

康熙摆一摆手,示意他无需再多言,只管听从吩咐办事就行了。

李德全没辙,只好派人去裁缝铺子买了几件现成的粗布衣裳。诸位皇子中除了年纪略小的胤祥和胤祯,其他人则随着皇阿玛一同前往。他们前脚刚一出门,胤祯后脚便去恳求太后,准许他们几个出去玩会儿。

太后瞧着这四个半大的孩子,心知,他们整天闷在屋里也闲不住,便差了几名乔装的小厮,跟着伺候。

今儿,宝珍和九格格穿的就像是一对儿姐妹花,月白­色­的长袍和外加缀梅兔毛比甲,脚上穿着绣碎梅的厚棉底小马靴,满身尽是秀气,脸颊上未施半点脂粉,­干­­干­净净。

胤祯兴高采烈的过来敲门,待见她们二人,张了张口,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惊讶地眨了两下。

九格格回头瞧了他一眼,含笑从食盒里去了几块­奶­酪饽饽,对弟弟勾勾食指。

胤祯没去接过饽饽,而是绕着她们二人转圈赞许道:“好看,真好看。”

宝珍和九格格闻此,不禁掩嘴而笑,没说话。

胤祯道:“咱们遛个弯儿去吧”

宝珍闻言,双眉一扬:“太后娘娘准了?”

“有我在,当然准了。”胤祯笑嘻嘻道:“皇阿玛他们都去码头了,所以,今天咱们可以继续好好玩玩儿了,没人管。”

九格格将手绢收于袖口中,起身道:“叫上十三弟,咱们这就吃早点去。”

按说,早膳吃些清淡简单的较好,胤祯却点了半桌子的­肉­菜,光是粉笼小­肉­包自己就吃了一屉。

九格格瞧他这般,忍不住温言数落了他几句。

胤祯却是两手一摊道:“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我不吃­肉­会没力气的。”

吃饱喝足之后,四个人并肩走在热闹的大街上,东瞧瞧西看看,全然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

谁知,待走到热闹的市集之前,人群中突然冲出来几个叫花子。他们看起来十分可怕,个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其中,有个跛脚的走起路来,更是歪七扭八的,引得旁人看着都吓了一跳,躲得远远的。

九格格久居皇宫,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惊慌地藏在宝珍的身后,小声道:“这都是什么人啊?”

宝珍轻声道:“姐姐别怕,他们只是一些乞讨为生的可怜人。”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小厮们早已护上前来,三两下的功夫便将那帮乞丐都给打跑了。

见此情景,人群中有人发出轻叹道:“这帮不开眼的,瞎跑瞎闹莽撞了人家有脸的少爷小姐,活该讨打的。”

为首的小厮回身道:“十四爷,前面就是闹市儿了,咱们还是别过去了。”

胤祯闻言,瞧了瞧身边的胤祥道:“我听八哥说过,那边有很多卖艺的,咱们去看看吧。”

胤祥想了想,点头同意。主子们发了话,小厮们不得不听从,抬头望向不远处聚集的人群,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护主。

“来来来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瞧一瞧看一看啊看一看在一站啊”五六个身穿彩衣的年轻人正在街角表演杂技,一个劲儿的翻着跟头讨赏。

几步开外,还有一个瘦高的耍猴人,手中的红绳子拴着一只穿着衣服的小猴子,那小猴子训得极好,奉人便会起身作揖,拍手鼓掌。

九格格看着一时兴起,有意使银子买下来,却被宝珍温言给劝住了。“姐姐,猴子这东西不好养,而且皮得很,一不小心就会抓伤人的。”

九格格闻言,顿时收起了荷包,她平时最爱漂亮了,凡是能伤人的东西都不碰。

正逛着呢,听得身旁传来一声怒吼,跟着人群中爆发出叫好声道:“真厉害,天生神力啊。再来一个”

胤祯听了,忙招呼着大家跟着过去看看,小厮们利落的拨开人群,只见,一个身高七尺的大汉正在双手抱拳,冲着围观的人们行礼。这大汉身高七尺,魁梧壮大,黑白分明的双眼瞪起时,犹如铜铃,显示出来一股特异的坚毅气质。明明还是冬天,他却赤luo着上身,时不时用手掌拍打自己通红的胸膛,啪啪作响。

“哦”胤祯略显吃惊地发出一声惊呼,暗道:这是哪里来得怪人,身形竟然比蒙古派来的摔跤手还要魁梧健壮。

那大汉搓了搓手,指着旁边的一块大石板道:“现在,我会将它一拳打断,大家可都看好喽。”

他的话音一落,围观的人们顿时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胤祯觉得这人不像是花架子,扭头望向胤祥轻声道:“他真有这么大的力气?”

胤祥淡淡道:“看看再说。”

那大汉扎起马步,抬起左手,向着那块石板来回比划了两下。跟着,他收腹提气,挥手就冲着那石板重重一击。

随着“咣当”的声响,那石板果然应声而断,那名大汉仰头呵出一大口白气,脸上的神情严肃认真。此时,侯在他身边的小男孩,轻巧地跳下板车,手拿着一只破旧的花瓷碗过去讨赏。

一个个铜钱儿纷纷被投进碗中,发出顶顶清脆的响声。待到男孩走至胤祯跟前,瓷碗里立马多了几枚碎银子,估计怎么也得有七八两。

小男孩眼尖,赶忙端着瓷碗走到壮汉的身前,喜滋滋道:“爹,你看那边有人赏了碎银子。”

壮汉往自己的身上套了一件旧棉袄,接过儿子递来的瓷碗,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人群之中,胤祯和胤祥看着很扎眼,壮汉冲着他们抱一抱拳,以示感谢。

小男孩收拾东西要收摊了,人们也跟着渐渐散去,胤祯领着小厮上前,冲着那名壮汉道:“壮士,真是好身手。让人十分佩服。”

壮汉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石头,见自己眼前这个少年,衣着考究,年轻小小却故作老成,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少爷,便客气道:“多谢您给的赏钱。”

胤祯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的打量他一番,跟着问道:“你是满人还是汉人?”

壮汉稍稍怔了一下道:“小的是汉人。”

胤祯闻言,明亮地眼睛眨了眨,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之后的交谈中,他才得知这位壮汉名叫薛大山,自小就比普通的孩子力气大,这身本事全都是自己苦练而成的。

薛大山看起来很粗犷,说话却很平和,尤其是对自己儿子薛小宝更是疼爱。

胤祯见了薛大山这身好本事,临时起意,决定收了他给自己当跟班。

薛大山闻言,顿时又惊又喜,他深知自己是个粗人,除了一身蛮力气再无其他长处。每每他去找活­干­,人们都因为害怕他的样子,大多将他拒之门外。所以没办法,自从妻子去世后,薛大山就领着儿子小宝走江湖卖艺,过着居无定所的潦倒生活。难得这会有人不嫌弃他,肯请他过去做事。薛大山打从心里一百个,一千个的感谢,领着儿子给胤祯磕了好几个响头。

不过,胤祯的身份特殊,想要留下一个人,还得请示皇阿玛才可。所以,他命人将他们父子安顿在一间小客栈里。

胤祯的突然决定,惹得九格格有点不高兴,在她看来,弟弟根本就是小孩子气,也不管皇家用人的规矩就随意决定。

不过,胤祯早已打定主意,说什么也得留下这个大力士。

傍晚时分,康熙带着众人返回客栈,除了长子胤禔之外,其他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胤祐,几乎是被人给搀回来的。他并不是受了伤,而是白天去码头的时候,突发起了呕吐的症状,据说是忍受不了那里脏乱的坏境,恶心了整整一天。

李德全陪了一整天的圣驾,两脚早累得虚软不堪,却仍然在康熙的面前强装殷勤的样子,丝毫也不敢懈怠。

胤祯兴冲冲地跑到皇阿玛的房间,一脸得意地和他说起自己今天的见闻。

康熙虽然疲惫,待对儿子还是很有耐心,尤其是听到他私下收了一名大力士,很感兴趣地问道:“他真的比蒙古摔跤手还厉害?”

胤祯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道:“嗯,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壮士”

身旁的胤祥也跟着道:“皇阿玛,儿臣也是亲眼所见。那名大汉确实不同于凡人。”

第六章

李德全派人查了查薛大山的底细,很是想不明白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夫,居然能入得了十四阿哥的眼。李德全仔细地打量了薛大山一番,暗道:“九格格说的果然没错,这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一头熊。”

薛大山­性­格直爽,说起话来憨憨的,什么规矩也不懂,只会一些粗浅的手脚功夫而已。李德全怕他会无意间冒犯了主子们,便亲自一板一眼地教他礼数规矩。薛大山虽是个粗人,但人粗心可不粗,待得知自己的主人,竟是身份高贵的十四阿哥,心情自然是又惊又喜,当场立下重誓要对主子尽心尽忠,肝脑涂地。

接下来的两天,康熙只招了皇长子胤禔陪同自己在水旱码头视察。胤禔难得有如此表现自己的机会,自然是做足了准备,父子俩相谈的甚是投契。其余的人则留在客栈,胤祉本来就不喜参与政事,这会,差人在屋中焚一把熏香,自己坐在桌案前执笔作画,悠悠然自得其乐。相对于他的从容,七阿哥胤祐显得就不太高兴。上次在码头,他当着皇阿玛的面出尽了丑态,心里一直懊恼不已。偏偏他又是个自尊心强,面子上藏不住事的人,脸­色­变得越来越冷。倒是胤禩能够忙里偷闲,重新做回孩子乐,整日陪着宝珍她们东游西逛。

用过早膳之后,九格格发懒地半倚在软榻上,瞧着低头绣荷包的宝珍,轻声道:“我最近怎么总是犯困?”

宝珍微微一笑道:“春天来了,姐姐这是犯春困呢。”

“嗯。”九格格好像自己轻声地咕哝了一句,翻身面向床内侧,片刻便睡了过去。

宝珍见此,轻手轻脚地收拾好针线,悄悄地离开了客房。谁知,她刚把门给合上,身后就有人突然蹦出来道:“­干­什么去?”

宝珍被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来,扭头瞧见笑盈盈的胤祯,吁了一口气道:“九格格睡了,咱们下去说话。”

胤祯朝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楼下的大厅中坐着三五个食客,店小二肩搭着抹布收拾桌子,发出叮当的声响。

宝珍环视了一下周围,觉得今天的客栈里有点冷清,待询问旁人才知,今儿是德州首富祁致远的小儿子成亲的日子,城里不少百姓都赶过去凑热闹了。

胤祯听了,奇怪道:“真的去了那么多人?”

店小二连连点头,含笑道:“小少爷,您有所不知。我们这位祁致远大老爷,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他都会吩咐家丁给老百姓发粮送钱,慷慨得很。今天,他的小儿子成亲娶亲,更是要在东市口大摆了百十来桌的喜宴。”说到这里,店小二的脸上略带遗憾:“要是没活儿,小的也早过去一同凑热闹去了。”

胤祯闻言,瞧瞧宝珍道:“咱们看看去。”

宝珍笑吟吟道:“你想也凑凑热闹?”

“总比闷在这里强。”胤祯说完,蹬蹬跑上楼去找胤禩和胤祥:“你等我一下。”

祁家既然是德州首富,宅邸的气派奢华自是一般富商大豪的住宅所能比的。高耸围墙之内,亭台楼阁,假山奇石,园林池塘一切应有尽有。看得出来,祁致远这人的喜好颇为古雅,书法、绘画、楹联、篆刻等等,在他的府中几乎比比皆是。

偌大的书房中,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背手而立站在窗前。他的眉眼间隐露皱纹,看上去却还是要比同龄人年轻得多,此人便是祁致远。

祁致远本是苏州人士,少年时随父亲来到京城经营茶叶生意。他的头脑聪明,眼光独到,待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便能完全接手了家族生意,准备大显身手。只是,好景不长,青年得意的他,注定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不过,只是一次错误的决定,几乎就让他倾家荡产。

眼看着自己苦苦奋斗了二十多年的家业,顷刻间消失。祁致远的父亲没能抗得住,一场急火攻心的大病,让他带着遗憾匆匆去世。

人们常说,树倒猢狲散。父亲去世之后,祁家更是完全跨了下来。祁致远因此­性­情大变,从一个­精­明强­干­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每天只会酗酒昏睡的失败者。幸好,上天并没有完全放弃他,在他最最失意落魄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温柔善良的巧女子。在她无微不至的支持和帮助下,祁致远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人生。他每天勤勤恳恳,从最不起眼的小吃摊子坐起,很快他的生意就有了起­色­。可惜,突然之间,他最爱的那名女子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就犹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每每想起她,祁致远茫然地呆立片刻后,才低头拿起自己一直珍藏的绣花荷包儿,细细摩挲。那枚荷包看上去很旧,上面有的地方被不小心刮破。但是,如果留心看得话,还是能清楚辨认出那上面的图案是一只燕子。

“老爷,老爷。”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祁致远回过神来,将荷包重新搁在袖中,转身道:“进来吧。”

来人是祁府的管家长安,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很慌张,躬身道:“老爷,三少爷他...没再府里。”

祁致远闻言,浓眉微蹙,沉声道:“再过一个时辰就要迎亲了,他又跑哪去了?”

长安突然抬手,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惭愧道:“老爷,小的疏忽,三少爷他昨晚根本就没有回来!”

“混账”祁致远发怒道:“这个混小子,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的大日子吗?”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长安不想老爷跟着动气,忙道:“小的,已经派人去三爷常去的地方找了,估计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祁致远冷哼一声,坐回到椅子上道:“他常去的地方?还不就是那些酒馆和ji院,给我丢人现眼。”

长安闻言,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呐呐地道:“老爷,三少爷的年纪小......”

祁致远不耐烦地摆一摆手道:“你赶紧去找,不管是用绑的还是捆的都要把那个混小子,给我带回来”

成亲是大事,祁家和王家能结成这门亲,着实很不容易。祁致远可不想让自己这还未过门的儿媳­妇­受人嗤笑。

长安领了话,回身匆匆地跑了出来。刚出了院门,便见前来报信的小厮,气喘吁吁道:“找到三爷...他的马车停在百花楼的门口呢”

长安闻此,顿时松了一口气道:“把三院的小厮都叫过来,跟我去百花楼接三爷回来成亲。”

百花楼,名字好听,地方也好。平时单单是这门跟前一过,鼻尖便能闻见阵阵胭脂香气,让人忍不住抬头多看两眼,希望能窥得楼上的佳人半面。

长安领着十余名小厮奔入门楼内,这时,正好是卯时前一刻,百花楼还没开始做生意,几个跑堂儿的迎出来道:“几位爷,你们这是....”

待见来人是祁家大管事长安,跑堂儿忙含笑道:“呦长爷您来了,快请坐。”另外一个小厮见此,跟着噔噔上楼,去叫老鸨金妈妈下来。

长安懒得和他们多废话,开口道:“我们三爷呢?”

跑堂儿嘻嘻一笑道:“三爷,正在牡丹姑娘房里歇着呢。”

长安闻言,冲着身后的众人道:“走,跟我上楼。”不料,还未等迈上台阶,身形微胖的白面­妇­人娇笑阻止:“长爷,您先等等。”

金妈妈一脸谄媚道:“您可不能这么上去,姑娘们那儿还有客人呢。”

长安冷眼瞧着她道:“金妈妈,你不会不知道,今天是我们三爷成亲的日子吧。吉时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可没功夫跟你这儿废话。”

金妈妈正欲要还口,却见长安“啪”地一下往桌子上搁了一块银锭子,顿时拉长音儿道:“四九,还不赶紧领他们过去见三爷。”

二楼雅间的门外,长安缓了缓语气,敲门道:“三爷,小的长安来接您回府了。”

敲了好半天,屋子里全无动静,长安向旁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随即退后两步,跟着抬脚一下踢开了房门。

房内传来女人尖利的叫声,楼下的金妈妈也还跟着埋怨道:“哎呦喂,长爷您可慢点儿啊我那可是雕花木门”

长安先行走进屋中,只见,床榻之上,一个衣不遮体的娇媚女子正依偎在祁家轩的身后,斜眼瞧着他们,柔声道:“三爷,您看,他们居然敢闯进来。”

长安躬身道:“三爷,吉时就快到了。”

祁家轩闻言,不以为然地打了一个哈欠,脸上的神情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单手支头,侧首看着长安道:“我知道了。”

他长着一张娃娃脸,五官端正,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看人的时候,眼神异常的冰冷漠然,让人觉得非常有压迫感。

PS: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七月七日,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今天是七夕情人节,柒柒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爱意永缠绵

第七章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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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轩是祁致远的幺子,也是让他最最头疼的一个孩子。

祁致远东山再起之后,曾经独身苦等了一年多,方才心灰意冷娶了别的女子为妻。

那名女子姓沈,闺名凌薇,她的­性­格温婉,是典型的小家碧玉。沈凌薇的婚事,乃是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到自己出阁嫁人之后,她全心全意地照顾自己的丈夫,每天忙里忙外,勤俭持家,是全府上下人人敬重的当家主母。祁致远得此贤妻相助,自然是受益匪浅,生意越做越大,也越做越好。不过,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数载,沈凌薇却始终没能怀上个一儿半女。

不过,祁致远自己并没有任何纳妾的打算,沈凌薇见此,心中有喜有愧,整日暗暗责怪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许是,人生有得就必有失,沈凌薇之后也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后来,两人在一位得道主持的点拨下收养了三个身世凄苦的孩子。沈凌薇本就喜欢孩子,所以,并不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对着这三个孩子疼爱有加。

祁家轩是八岁的时候才被祁致远收养的。他刚来的时候,沉默寡言,神情冷漠寡绝,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未满十岁的童真少年。幸好,沈凌薇细心体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祁家轩终于渐渐打开了自己封闭的心扉,学会去做一个孝顺父母的好孩子。

两年前,沈凌薇突发了一场大病,只坚持了不到半年就去世了。祁家轩悲痛不已,不吃不喝地在母亲的灵位前守了三天三夜,直到自己失去意识昏了过去。从那以后,祁家轩就和父亲的关系冷淡,因为他一直认定是父亲伤了母亲的心,才使得她突然生病而去。

眼下,成亲的时间就要到了,祁家轩终于随着管家长安回到府中。

祁致远见他不修边幅的样子,身上还有没散尽的酒气,拍桌而起道:“你这混小子,是不是真要气死我才甘心”

祁家轩淡淡道:“孩儿早说过不想娶亲成家。今天这一切都是爹您自己的意思,和我无关。”

祁致远道:“你不成家,不娶妻。难道要整天闷在那些个花苑酒楼里厮混一辈子吗?”

“是又如何?大家都是逢场作戏,全无牵绊。”

“混账”祁致远闻言,抬手就挥给他一个巴掌,“亏得你母亲在世时,教你那么多洁身自好的道理,偏偏你就变得如此荒yin无耻。”

“您别提我娘。”祁家轩的脾气又上来了,沉声道:“您根本就没在乎过她,如今又何必装作一副了解她的样子。”

祁致远闻言,眉心微蹙,眼睛徐徐转注于他,凝视片刻后,怅然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叫来管家长安吩咐道:“带三少爷下去梳洗更衣,别耽误了时辰。”

长安应了声是,转身望向祁家轩躬身道:“三爷,咱们走吧。”

祁家轩见父亲如此深沉的模样,没再多言,转身随着长安而去。

祁致远缓缓踱步行至窗前,瞧着外面明媚晴好的天气,轻阖眼眸,轻声叹息。

辰时刚过,街道的两旁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人群,抬着头,踮着脚,望向不远处缓缓行进的迎亲队。唢呐声,鞭炮声,一声高过一声。

胤祯和胤禩一左一右护着乔装打扮成男子的宝珍,他们三个混在人群里很是扎眼,好在,这会人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红彤彤的大花轿上。

有人小声议论道:“你们猜,新娘子长得美不美?”

“这还用问,人家可是侯家的小千金,自然是才貌过人。”说话的中年­妇­人,语气中夹杂着羡慕:“啧啧啧,一个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一个是德州城的第一美男子,还真是让人不妒忌都不行啊”

无意间,那­妇­人偶一扭头,瞧见站在几步之外的那三个白皙少年,忙挤一挤身边的人:“嗳?你们看,那又是谁家的公子啊?”

胤禩察觉到了这些,顺手指了指对面的一家茶馆道:“过去坐会儿吧?”

胤祯按了按着自己头上的瓜皮帽,摇头道:“八哥,咱们说好要去凑热闹的。”

胤禩闻言,看了看前后,挤来挤去的人群,呵出一口白气道:“十四,东市儿那块的人肯定更多。”

胤祯想了想道:“那咱们就直接去祁家。”

宝珍摆摆手,忙道:“快别闹了,咱们又不是人家宴请的客人”

“你是害怕进不去吧?”胤祯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含笑道:“放心,既然是德州首富,就不会是斤斤计较的小气人家。到时候看我随机应变。”

胤禩听了,忽地勾起嘴角,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道:“十四,你就那么想吃喜酒吗?”

胤祯含笑点头道:“嗯”

祁家门前,管家长安恭谨客气地迎接着诸位前来道贺的宾客。他今天的任务很重,不禁要打理好院内院外,还有时不时盯着三少爷,免得他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

“您来了,快请快请。”长安抬步迎了上来,看着李老板和李老夫人,躬身道:“小的亲自领二位进院。”李老板是祁致远的好朋友,这次为了登门道贺,特地从杭州赶了回来。

长安一边让着他们进院,一边扭头交代了小厮们几句。巧的是,他前脚刚走,宝珍三人后脚就跟了过来。

小厮见他们三位,年纪轻轻,衣着不凡,还以为是三爷的朋友,含笑问道:“三位少爷好,请问您是?”

胤祯向胤禩偷偷使了一个眼­色­,淡淡笑道:“恭喜恭喜,我是你们三少爷的朋友。”

小厮觉得他很眼生,不禁又问道:“请问您是哪家的少爷?”

胤祯还在犹豫间,胤禩随即便接过话茬,含笑道:“在下姓王。”

小厮稍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没能想起来。不过,待见他们三个的模样气质,肯定也是哪家的少爷公子。于是,利落躬身道:“原来是王少爷,请里面用茶。我们三爷正在换衣裳,马上就出来。”

宝珍没想到,他们仨这么轻松就能“混”了进来。再看,旁边的胤祯已是一脸得意,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样。随着丫鬟的礼让,三人来到正厅之中,因为不想太过惹人注意,只寻了处靠边的位置坐下来。

入席之后,胤祯压低声音,靠近胤禩说道:“八哥,你看看墙上的那些字画。”

胤禩抬眼看去,仔细打量了一下上头的字迹、笔法,略显意外道:“居然都是真品,看来这位祁老板是个附庸风雅之人。”

没一会儿,身着大红喜府的祁家轩出现了,他的脸上带着中规中矩的笑容,客气应酬着过来敬酒的宾客们。祁家的喜宴办得很热闹,宝珍和胤祯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相对而言,早已成亲的胤禩,自然是没那么多好奇。他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在座的宾客身上,尤其是德州知府—尹德赫。

尹德赫看上去四十来岁,神采奕奕,说起话来声音响亮,笑起来则是更甚。整场喜宴,他都和祁致远把酒畅言,好似交情很深的样子。

喜宴过半时,之前迎接他们进门的那位小厮,含笑过来道:“王少爷,这酒菜搭配的,您还满意吗?”

胤禩点头道:“味道很好。”其实,除了茶水之外,旁的他根本都没碰。

宝珍见他过来,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既然是上门道贺,若是不带贺礼,岂不是失礼于人了?于是,她低头从腰间歇下一只荷包,往里面塞了一块玉佩。那玉佩不是宫里的东西,只是昨天,她自己在一间小店买下来的。虽然并不贵重,但也不俗气。

宝珍清了清嗓子,跟着将荷包递给旁边的丫鬟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烦劳替我们转交给三爷。”她的声线略低,说起话来,确实有点像是男声。

丫鬟悄悄瞄了她一眼,脸­色­微红,接过荷包轻声道:“是,公子。小的明白。”说完,扭身向正席那边走去。

宝珍跟着拉扯了一下胤祯的袖子道:“咱们撤吧,免得一会新郎官来敬酒,该露馅了。”

小丫鬟本想要将荷包拿去给祁家轩,中途却被管家长安打了手势叫去给老爷送东西。

最近,尹德赫添了一处新的喜好—吸闻鼻烟。祁致远得知后,便特意请了一位会画珐琅的西方人,订做了一只玻璃鼻烟壶。

这会,小丫鬟捧着小锦盒过去,尹德赫打开一看,顿时高兴不已,把玩在手中向祁致远道谢。

祁致远连连摇头,推说知府大人实在太客气了。无意间,他瞧见了那丫鬟手里的荷包,霎时一愣,随即伸手一把夺了过去。

祁致远显然很激动,手上微微有点发抖,他的手指摩挲着荷包上的那只小燕子。跟着,又将自己的收在袖口的那只拿出来,仔细一比,吃惊地整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这荷包是从哪儿来的?”

PS:天气闷热,柒柒感觉自己好像是中暑了一样,忒难受了~~~~o(╯□)o

第八章往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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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三人悄然离席,谁知,却被一群迅速围拢上来的小厮拦住了去路。为首的那个人,正是祁家的管事长安,他先是冲着三人拱手行了一礼,跟着才道:“三位公子请留步,我家老爷有请。”

胤禩见此,微微蹙眉,淡淡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有急事要办,实在不能多留。”说完,抬步就要继续往前走。不料,小厮们已经将门口堵住,大有要僵持下去的意思。

胤祯一步上前,指着他们的鼻子道:“大胆,就凭你们几个居然敢.....”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胤禩抬手制止。

“今天是祁家的好日子,我们不想惹事。”胤禩的语气平和道:“请大家行个方便。”

长安含笑道:“三位少爷,可能有点误会了。我们老爷只是想请你们喝喝茶,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胤祯闻此,终于没了耐心烦,他把食指跟大拇指成一环放在嘴里,跟着用力一吹,打出一声极大的口哨。

祁家大门外,乔装打扮过的大内侍卫,闻声而动,犹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现在院中,神情冷峻。

长安虽自认为是见过世面的人,却也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暗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

就着大家都愣神的当儿,祁致远匆匆赶到了院中,他顾不得多想,提起握在手中的荷包道:“长安,别为难他们,我有话要说。”

祁致远神情激动,又惊又喜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最后,忽地停驻在了宝珍的脸上。他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心中暗道:像真的很像一样净如白雪的肤­色­,一样­精­致匀称的五官.....

宝珍瞧见他这般盯着自己,不禁心生困惑,好在,胤禩适时的闪身挡在她的身前,方才避免了尴尬。

祁致远顾不得那么多了,伸臂拨开围着的小厮,冲上前来道:“这荷包是你的吗?”

宝珍闻言,稍微从胤禩的身后露出脸颊,轻轻地点了下头。

此时此刻,祁致远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起来,径直就要伸手去拉宝珍的手臂。谁知,侍卫们怎能容他进得主子们的身,出手很快,一脚就踢到了他的胸口。

“大胆刁民,我家主子乃是贤身贵体,怎能容得你等近放肆。”那侍卫说完,便向其他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赶紧速战速决,料理掉这群泛泛之辈。

祁家的下人中,还有几个­精­壮的小伙子想要还手,不料,三两下子就就被撂倒,摔了四脚朝天。

重重挨了一记飞脚的祁致远,很是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忍住疼痛咬牙道:“你可...认识一位名叫阿阮的女子?”

宝珍闻言,微微一怔,忙轻扯住胤禩的袖子道:“八哥,让他们先别动手。”

此时,祁致远被管家长安给扶了起来,又重复道:“你可认识一位名叫阿软的女子?”

胤禩和胤祯见此,同时出声制止了侍卫们的动作,祁家的下人早已被吓得够呛,纷纷往后退了两步,还有人跑回厅堂去请尹知府出手帮忙。

宝珍仔细打量了一番祁致远,认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他口中所说的阿阮,正是母亲的名字啊。

胤禩看着一脸不解的她,轻声道:“咱们该走了,在这里暴露身份会很麻烦的。”

“呃..”宝珍回过神来,忙点头道:“好,咱们走。”

侍卫们在前面开路,祁家的那些个家丁小心翼翼地回退,时不时瞄着老爷和管家的脸­色­,丝毫也不敢轻举妄动。

回到马车之上,胤祯和胤禩一直都没说话,只瞧着低头不语的宝珍,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另一边,热闹正酣的喜宴被院子里的意外打乱,祁致远原本想追出门外,却被长安扶住轻声道:“老爷,客人们都出来了。”

祁致远的胸口疼得厉害,待见匆匆赶到尹知府,强装平静,握紧了手中的荷包。

尹德赫看了看院中的情景,不解道:“祁老板,不会是有人来闹事捣乱吧?”

祁致远淡淡道:“不是,只是误会,误会而已。”

尹德赫道:“祁老板,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咱们可都是朋友啊”

祁致远客气地点点头,吩咐长安将宾客重新安排回去吃酒。而他自己则是找到了已然醉了的祁家轩,认真问道:“你的朋友里面,是不是有一位姓王的少年,大概跟你同岁的样子。”

祁家轩喝得满脸通红,显然对于父亲说的话,似明非明:“您什么时候也关心起我那些酒­肉­朋友了?”

祁致远沉声道:“我再问你话呢,打起点­精­神来”

祁家轩有点不耐烦,扯掉自己身上的新郎红花,扔到一旁的椅子上:“”姓王的?街南绸缎庄的二少爷。”

祁致远摇头道:“不是他。”那个人现在喜宴上喝酒呢。

祁家轩又想了想,双手一摊道:“我记不起了。”

祁致远心急到不行,听见儿子这般含糊不清的回答。只好,自己开始想办法,马上派了一队人去找那三位少年的下落。

回到客栈之后,胤禩好似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不过,却被胤祯给抢了先。

“宝珍,你没事吧?”

宝珍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担心,于是,她微微一笑:“没事儿,我只是有点累了,想先回去躺一下。”

胤禩和胤祯对视一眼,跟着点头说好。

回到客房,九格格早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生闷气。待见女扮男装的宝珍,不高兴道:“你们三个出去玩,怎么不叫上我?真没义气”

宝珍回给她一个抱歉的笑容,躲进屏风后面换衣裳。

九格格还是心里不痛快,起身出了房门,准备去找弟弟胤祯“兴师问罪”去。正好给宝珍空出了地方,清静清静。

一想起,祁致远刚才说的话,她这心里就觉得怪怪的。难道,他真的认识母亲阮氏吗?

阮氏的过去,她自认为自己已经知道了很多,可惜还不是全部。很久以前,宝珍曾经听过叶大娘说起过,父亲是在一个大雪天捡到母亲的,那时候的她,狼狈不堪几乎奄奄一息,而且浑身上下全是伤。用叶大娘的原话说就是:那简直就像是刚从阎罗地狱里爬回来的一样。

当年,阮氏被长公主的亲信偷偷送走,好一阵子都没有过音信。连长公主都以为自己的女儿已经遭遇不测,所以才会没了希望,变得神志不清,疯疯癫癫。

阮氏是怎么长大的?过得又是什么样的生活?明明知道自己是罪臣之后,她为何还要回到京城生活,而且还带着一身的伤。想到这里,宝珍顿觉头疼的很,一骨碌翻身面向床的内侧,紧紧地闭上双眼。

晚饭的时候,宝珍没有下去吃饭,太后亲自过来看了看,觉得她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可是,问了几句,她也不愿意多说。

太后深知,她是个心事重的孩子,轻易不会开口。便转移了方向,将胤禩和胤祯叫到跟前。

白天的事情,觉得不是意外。太后

德州城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凭着祁致远的财大气粗的本事,若是想找到一个人,应该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从城南到城北,由城西到城东。他最终还是从一个摆摊卖小吃的小贩那里,得知了宝珍他们的去处。

长安跟了自家老爷十多年了,还从没见过他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整晚都不言不语,只盯着手中的小荷包,神情凝重又悲伤。此时此刻,在他的脑海里竟是宝珍的脸孔,还有,她那时微微点头的样子。

长安遣开碍眼的丫鬟下人,亲自斟了一杯茶给他道:“老爷,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小的。”

祁致远闻言,稍稍回过神来,低声道:“明天你去聚仙楼订一间上房,我要过去住几天。”

长安应了声是,轻声道:“那小的要和三爷怎么说呢?”

一提起他,祁致远的眉心又紧了几分:“不用和他多说。他这管当好新郎官就行了。”

长安听了,神情有些不自然的点点头,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祁致远早有察觉,蹙眉道:“有话就说”

“是。”长安微微低头,轻声道:“老爷,三少爷今晚去书房睡了。”

祁致远闻言,略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这是在跟我对抗呢。好,反正这媳­妇­是给他娶进来了,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闹”说完,他将荷包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站起身来道:“走,你带几个人跟我去书房看看。”

祁致远来到书房一看,儿子早已是醉成了一滩烂泥,任谁叫也叫不醒。长安见此,忙道:“小的把三爷送回去吧?”

“嗯”祁致远点点头:“明儿卯时三刻,叫他带着新媳­妇­给我敬茶。敢晚一刻,我就打折他的腿。”

“是,小的明白。”

PS:真心期盼能快点下雨~这又闷又热的鬼天气,足可以彻底逼疯一个人~例如我~啊啊啊~~老天爷啊,快点下雨吧

第九章 往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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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不到几天的功夫,康熙就已把码头的事情打探得清楚明白了。该看的和不该看的,这次都是亲身亲历,所以,接下来的行程,他也就没必要那么低调行事了。德州知府尹德赫原本还以为皇上会大张旗鼓的出巡来此,却没想到这一次的偶然大意,差点就危及到了自己的乌纱帽。

这天清早,祁致远匆匆赶到聚仙楼,希望能有机会再见宝珍一面。不料,掌柜的告诉他,那几位出手阔绰的客人,昨晚就退房离开了。

祁致远闻言,大感失落,埋怨自己错过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正焦急万分时,他却无意间从尹德赫的口中,得知了宝珍的真实身份。

格格?一听见这两个字,祁致远的脑袋里就像是塞满了粘稠的糨糊,混乱不堪。回到家中,他一个人坐在书房,细细摩挲着手中的荷包,那些深刻又鲜活的记忆,不禁再次涌上心头。

时间回到十七年前,一贫如洗,无家可归的他,在朋友的帮助下搬到一处四合院租住。四合院的地方不大,却统共住着三户人家。他们都是背井离乡从外地来的,拖家带口,想要在这神京门户讨份生计过活。

那时候,祁致远刚刚失去父亲和家业,整个人颓败的就如一摊烂泥,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常常醉的不醒人事,栽倒在路边就呼呼大睡。四合院里的三户人家中,有两家都是夫妻,剩下的是一位姑娘单独住在西屋。对于这位新邻居,大家似乎都不怎么喜欢,尤其是在他醉酒之后。

不过,世间上善良的人总是那么多。一起住的时间长了,大家对祁致远之前的遭遇,倒也很是同情,所以,时常都会拿一些自家卖剩下的吃食给他。

祁致远并不是个地道的酒鬼,面对旁人的帮助,他还是希望自己能有所回报。所以,他开始学会了帮忙,有时候是修修屋顶,有时候是帮忙代写书信。邻居们见他识字又聪明,纷纷劝解他不要在自暴自弃,不如试着东山再起。

就在这时,祁致远见到了西屋住着的美丽女子—阿阮。他们本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邻居,却是三个月中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的阿阮,年轻羞涩,刚刚从云南来到德州,说话时还带着一点口音,让人的印象很深刻。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阮氏的温柔和美貌,自然让祁致远原本灰暗的心,再次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不过,半个月他就戒掉了酒瘾。机缘巧合下,两个年轻人的心,开始走得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在邻居街坊们的撮合下,结成了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每每回想起来,祁致远都认为,那是自己人生之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虽然,一日三餐皆是粗茶淡饭,可心里面总是甜的。

不过,祁致远渐渐发现了妻子阿阮的不同之处,她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只推说自己的父母都不在了。而且,妻子阿阮还是一个很有内涵的女子,无论是谈古论文、诗情才气,有时候,她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话,让祁致远听得一愣一愣的。

祁致远出身富贵,深知寻常人家的女子,根本没机会念书,只有是那些大户人家的闺秀小姐,才能请一位师傅学习功课。想来想去,祁致远猜想妻子也是受了家道中落所害,所以,才不愿提及过去的往事。

闲暇时,阿阮最喜欢绣荷包,荷包上的花纹各种各样,可上面的图案几乎都是燕子。祁致远曾经好奇询问过,为什么她会如此偏爱燕子。

阿阮闻言,微抿著­唇­,目光轻闪了下,只是淡淡道:“燕子娇小可爱,多惹人喜欢啊。”

对于妻子的回答,祁致远并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她小女子的美好心思而已。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时间一晃到了康熙二十三年。祁致远的生意渐渐开始有了起­色­,夫妻两人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好。

谁知有一天,妻子阿阮忽然神情慌张的回到家中,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盘好的发髻都有些松散,眼底竟是说不出的忧虑。

祁致远见她如此模样,不禁上前关切询问。那时,阿阮的声音轻颤,只说是在路上遇上了小偷,被抢了银子。

祁致远闻言,温和地安慰她好半天。在他看来,人没受伤就好,银子没了就没了吧。不过,就是从那天开始,妻子阿阮不知为何,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时常做在窗前发呆,轻声叹息。

祁致远心疼妻子,准备诚心诚意地和她好好谈一谈。可是,阿阮却变得更加沉默了。

三月份中旬,祁致远从外地送货归来,推开家门,惊觉妻子阿阮已经不见了。她没留下只言片语,只在卧室的枕边放了一只绣有燕子的荷包。

刚开始,祁致远并不相信妻子会这样突然离开,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整个人急得焦头烂额。正巧,隔壁的邻居无意间遇到过阿阮,回忆起当时,她眼睛红红的,身上只挎着一个小包袱,好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祁致远闻此,犹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自家门外,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事过境迁,他仍然忘不了当时的心情,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心口上缺了一块,再也补不回来了。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祁致远心里面的疙瘩,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去,反而愈积愈繁复,横在心间。

眼下,这只荷包的主人,居然是一位身份尊贵的格格。祁致远只能用自己的常识去推断,可能的情况只会有两种,一是巧合,二是阿阮在京城或者宫中。如此,不论如何,他都要亲自去一趟京城,查查看还有没有­精­通此种绣法的人。

德州行宫建成还没多久,屋子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全新的。康熙吩咐下去,让大家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天,然后再动身向南行进。

住了好几晚的客栈,这会,九格格正舒服的半靠在暖阁中和宝珍挨在一起说话。

九格格的声音温柔,听上去就像是天然的催眠曲,轻轻淡淡的。

宝珍忍不住打了个瞌睡,紧了紧怀中的被子,将下巴支在膝盖上。

“宝珍,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次,非要缠着太后来江南吗?”

宝珍闻此,想了想道:“嗯,姐姐是想去看看江南的美景。”

九格格轻声道:“你猜对了一半。”

宝珍眨了眨眼睛,含笑道:“还有一半是什么?”

九格格微微垂眸,手指顺着被子上的花纹,一圈一圈地绕着:“母妃说,皇阿玛已经开始考虑的我的婚事了。最早,不,最晚就是明年。”

宝珍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很不舍,牵住她的手唤了一声:“姐姐。”

“我本不想这么早嫁人,可是母妃她不允....”九格格说到这里,似有什么委屈,缓缓地把头低了下去。“所以,我想在出嫁之前,出宫到处走走看看。这样以后,我就算是离开了中原,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

宝珍闻言,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这会,自己倒是可以在嘴上安慰着九格格,可是,那些表面大气凛然的话语,肯定慰藉她心中所隐藏的不安。

身在帝王家,有很多东西是没得选择的。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一旦长大成|人之后,都难免需要套上一副政治婚姻的枷锁。

倘若是皇子,倒还好些,因为可以三妻四妾。以后,真的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依然能够相伴一生。

可若是身为女子,只为了一道关乎江山社稷的旨意,便会就此落定终生。

宝珍曾经听说过,康熙最不喜的政治手段便是和亲。不过,皇帝他虽贵为九五之尊,可在某些事情上却不得不妥协。因为,他不愿和亲,舍不下的只是自己的那一份骨­肉­亲情。而朝中重臣提议和亲,舍不下的却是边境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两者之间,究竟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此时此刻,宝珍完全明白,九格格心中的担忧,并非是矫情之举。政治联姻,就是像是一场决定命运的赌局。也许,有人会从中赢得了权利,但也会有人从中输掉了幸福。

平心而论,九格格是一个很好的人,她聪明伶俐,待人热情,就算偶尔有些任­性­调皮,也从无­阴­郁害人之心。宝珍和她之间的感情,谈不上姐妹情深,却相处的十分融洽舒服。如果,九格格真要和亲而走,嫁到蒙古或者其他偏远之地,自己心里面一定是舍不得的。

想到这里,宝珍忍不住伸手抱住她的肩膀,轻声细语道:“好姐姐,你一直都是皇阿玛和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你的婚事,一定会很美满的,一定”

九格格闻言,柔柔一笑,似乎对她的这个观点表示认同。

宝珍见她笑了,跟着岔开话题道:“既然出来散心,就要玩个痛快嗯...我听皇阿玛说,咱们后天就要坐船去济宁,那里的好东西可是多得很,甭管是吃的穿的,玩的用的,统统很有特­色­呢。”

就这样,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说起济宁,暂时将各自心中的忧虑,统统都放到了一旁。

第十章 南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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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初春,冰凉的河水还是有些浑浊,水波摇荡不息,载着一阵阵寒风向河岸边涌来,清清缕缕。正午时分,康熙乘坐的皇家御船准时出发,直向济宁城缓缓航行。

虽说,这只御船又大又稳,可宝珍和九格格都是生平第一次坐船,难免心情紧张,双手牢握着栏杆,身形略显僵硬。

胤祯站在几步之外,瞧着她们二人的模样,忍不住要偷偷地发笑。

上船的当晚,随行的太监宫女们准备好了丰盛的酒菜。康熙皇帝的兴致很好,好像是对自己在德州一带的巡视作为,非常满意。

席间,胤禔得到了皇阿玛颇多的赞许,再一次出尽了风头。虽然,同为皇子,但在康熙心中的地位也确实不同的。胤禔是长子,若不是因为母亲惠妃的身份,不及皇二子胤礽的生母皇后的高贵正统,他很有可能坐上太子的宝座。所以,相比起其他皇子而言,康熙在某些方面还是比较重视他的。

不过,有人欢喜就会有人忧。酒宴之上,胤祐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过话,眼见着兄弟们的风光得意,着实让他自己觉得十分沮丧。

用过晚膳,他本想一个人来到甲板上静静。不料,却遇上了宝珍和九格格。

随行的宫人从船上找出来了几只烟火­棒­,这会,两个人正玩得高兴,惹得胤祐没由来地蹙了蹙眉。

“谁让你们玩这个的?”胤祐语气冷冰冰的,一脸很不痛快的样子:“现在可是在船上,万一,起火了怎么办?”

宝珍闻言,跟着将手中的烟火­棒­扔进河中,她不想和七阿哥起什么冲突。

九格格应声回头,含笑道:“七哥,你别担心。这点小火苗,一吹就灭了,不碍事的。”说完,她还回头吩咐宫人,重新点上一支递给宝珍。

许是,多喝了几杯酒,胤祐的态度很不理智,一副就是要找不痛快的样子。

九格格见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跟着夺过两人的烟火­棒­,使劲儿地扔进河中。“我说不行就说是不行”

他靠过来的时候,宝珍立马闻见了浓浓的酒味,随即拉着九格格稍微后退了一步。

在九格格看来,胤祐的行为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她抬起脸,微微蹙眉道:“七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胤祐闻言,立刻将九格格往旁边推开,不耐烦道:“回你们自己的舱房去,别在这里烦我。”

身旁候着的宫人们见此,忙上前搀扶住他道:“七爷,您喝醉了。奴才扶您回去休息吧。”说完,他有看向一脸气愤的九格格,躬身道:“格格,您别生气。”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胤祐抬起胳膊,猛地甩开:“滚,爷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奴才来管”

宫人们被他这么一喝,吓得气都不敢出,纷纷面露惊慌。

“七哥,你太过分了。凭白无故的在这里耍什么酒疯?”九格格实在看不过去,瞪向他道。

胤祐的脾气暴躁是宫中出了名的,平时,大家都会因为念及他天生不幸,身有残疾,而多多少少歉让他几分。可这会,九格格心里窝火,实在不愿意受他的这份闲气。

宝珍见此,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姐姐,七哥是醉了,咱们先回去吧。”

“哼,你少叫我七哥”胤祐闻言,眯起双眸瞧着宝珍,冷冷道:“谁是你的哥哥?你不过就是个贱民而已,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高贵?皇阿玛封你名号,不过是看你可怜....”

“七哥”九格格不可置信地打断他,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宝珍心头一凛,用力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按耐着­性­子又往后退了一步,深知自己无话可说。

此时,还不等胤祐再次开口,身后已传来沉冷的声音道:“胤祐,你太放肆了”

宫人们回神,待见康熙满脸寒霜领着李德全站在几步之外,突地跪下:“万岁爷吉祥”

胤祐摇摇晃晃地回过身子,微微低头唤来一声“皇阿玛。”

康熙的脸­色­非常难看,挑眉直盯着儿子胤祐,片刻才道:“李德全,你去给七阿哥醒醒酒,朕不想看他这醉醺醺的模样。”

“喳”李德全应了一声。

胤祐闻言,气息微喘,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皇阿玛,难道儿臣说得不对吗?”

“你呀,你呀”康熙瞧着他那副不争气的模样,无奈地挥了一下手,示意李德全赶紧把他给带回去。

九格格欲言又止,看了看宝珍,又看了看康熙,请了安后低头道:“皇阿玛....”

看着垂眸不语的宝珍,康熙紧皱的眉头就渐渐松了开来,心气平和道:“孩子啊,让你受委屈了。胤祐确实是喝醉了,刚才他说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说完,伸手拍拍她的肩安慰,抬头再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你们俩回去休息吧。”

宝珍闻言,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宝珍告退。”

回到舱房,九格格慢慢走到宝珍的身边,好几次张开嘴又合上,再张嘴,又合上,犹豫了好一阵子,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其实,宝珍心中的气恼早已散了,七阿哥胤祐说的话,虽然句句伤人,但确实都是实话。从她成为格格的那天开始,在宫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和胤祐的想法一样,只是,他们碍于身份的约束,没人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而已。

想到这里,宝珍微垂着眼,心中暗道:老天爷,如果您真的眷顾我,赐给了我这次重生的机会,那又为何要捉弄我呢?如今,让我横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毫无办法

第二天,宝珍几乎都闷在舱房里。为防万一,随行的太医过来请脉,他们个个­精­通中庸之道,待见格格神情蔫蔫的,也明白她的心思,便诊断为了水土不服,并无任何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成。

九格格认定,宝珍是因为七哥的话而伤心难堪,每天过来看她的时候,都笑意盈盈的,温和又亲切。

傍晚时分,九格格一个人进了舱室,悄俏的在她的身畔,轻声道:“宝珍,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亲妹妹看。以前是,往后也一定是。”

宝珍闻言,心中很是受用,不禁连连点头道:“姐姐的心意,宝珍明白的。”

转眼过了两天,皇家御船终于到达了南阳。

南阳岛是京杭大运河上的重要码头,运河穿岛而过,到处都是船儿挨着船儿,篷帆遮云,满载着从南方运来的丝竹白米,细玩名吃。河面上渔歌迭起.号子声声,热闹非凡,自是比德州城更多了几分喧闹。

南阳岛的地方不大,系顺运河堤筑而成的人工岛。岛上的民风淳朴,物产丰富,风光秀美,很吸引人。水乡风情,颇具意韵。康熙见此,龙颜大悦,随即下令大家在岛上休息游玩。

上岸之前,胤祯吩咐薛大山先去街市上打听打听,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薛大山自从跟了十四阿哥之后,便将儿子寄养在了德州亲戚家,只等着南巡结束之后,再回去接他。

一番打听过后,胤祯兴致冲冲地过去找九格格和宝珍,三人准备先行一步,过去岛上看看。

自从,胤祐上次出言不逊之后,就没见过宝珍和九格格。当时,他虽然醉了,却还是认为自己没有说错。

须臾,两人在船上遇见,宝珍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礼貌,只是对他的称呼从“七哥”变成了“七阿哥。”胤祐也还是副冷冰冰的模样,冲着她和九格格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九格格见此,拉着宝珍的手随着胤祯一起走,小声道:“咱们别理他。”

南阳的官员早已在岛上备好了一切,静静恭候着万岁爷和诸位皇子格格的到来。其中,他们还为康熙­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这礼物便是南阳第一美人—孟诗琪。

康熙素来不喜烟火风月之地的汉家女子,可是,孟诗琪却并非是普通的汉家女子,她正值二八年华,出身富贵,从小就被父母呵护长大。五岁吟诗,十岁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十二岁时更是偷偷地拜了一位江南名ji为师,学成一身的­精­美绝伦的好舞艺。世人皆知,后宫佳丽数不胜数。若想要能入得了康熙的眼睛,孟诗琪的必须能做到与众不同,一鸣惊人。

此时,康熙已然来到了雅阁之中,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旋身而来,她的身形如柳,姿态优美,冲着他盈盈一拜道:“民女孟诗琪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见此,微微点头,命她抬起头来给自己看看。

孟诗琪应声而起,玉白的脸,一双清澈的眼睛凝视着康熙,嫣然腼腆,说不出的娇美动人。在她的身上有一股小女儿家的羞态,顿时让康熙颇为着迷,于是,被眼前佳人打动了的他,当晚就留下了孟诗琪侍寝。

第十一章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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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天生多情,尤其是对孟诗琪这样纯美的女子,更为怜香惜玉,疼爱有加。接连两天,他一直将孟诗琪留在自己的身边陪驾,惹得孟家人个个喜上眉梢。

孟诗琪的父亲—孟世山,在地方上也算是一个有威望的人。他膝下共育有三男六女,孟诗琪是其中最小的孩子。对自己的这个女儿,孟世山倾注了不少的心血,为的就是让她有一天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过,孟诗琪毕竟是汉人,如果要想攀龙附凤,抬籍入旗,恐怕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孟世山早有准备,事前弄了一大笔钱出来,心想,自己实在不行就捐个官来当当。

这天中午,太后娘娘午睡片刻,唤来宝珍和九格格陪她在院中走走。正巧,遇上了奉茶回来的孟诗琪。

孟诗琪待见她们三位,未语先笑,盈盈一拜道:“民女孟诗琪给太后娘娘请安,给两位格格请安。”

太后淡淡道:“起来说话吧。”

“谢太后娘娘恩典。”孟诗琪应身而起,脸上带着自然淡雅的笑容,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她说话得体,神情恭顺,相对于后*宫嫔妃的雍容妩媚,孟诗琪的身上多了一股犹如露水般的清新气质,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干­净清澈。

万岁爷身边的女人,太后从来不会过问,完全相信,皇上不会做出任何有失妥当之事。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对于孟诗琪,她的态度冷冷淡淡,认定这是一段露水情缘,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孟诗琪可是有备而来的。她的目的,就是要进宫为妃。

天­色­渐暗,暖阁之中。

孟诗琪早早地换了身水粉­色­的衣裙,乌发随­性­挽成髻,脸颊上淡淡施了胭脂,整个人就犹如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一样,清新雅致。

孟诗琪行至青玉案前,明明知道康熙来了,却只作不知道,双手抚琴,弹奏起一曲曼妙之音。

康熙站在一旁不做声,只等着她将整首曲子弹完,方才拍手赞道:“真是妙哉妙哉。”

孟诗琪闻此,抬起头来,满含喜­色­,像是乍然见了他道:“万岁爷您来了。”跟着含了七分的笑,三分的娇嗔道:“外面的宫人怎么不通传一声,显得诗琪失仪了。”

康熙含笑欢悦看着她:“是朕让他们先退下的。”

孟诗琪亲自斟了杯茶给他,柔柔一笑道:“万岁爷请用茶。”

康熙接过茶杯轻啜了一口,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继续道:“朕听闻,你今天遇到了太后她老人家?”

孟诗琪微微点头:“是,民女本该过去正式地给她老人家问安的。”

康熙道:“往后来日方长,你不用急于这一时。”

孟诗琪闻言,心口微微泛过暖意,身子依向他轻轻道:“皇上说的是。”

康熙一手搂著她,一手温柔地拨开她鬓边的发丝,轻声道:“明天你陪着朕一起走,待回到京城之后,朕在赐封号给你。”

“真的么?”孟诗琪闻言,激动得忍不住泪盈于睫,泪水纷纷滑落粉颊。随即,忙屈膝下去道:“诗琪多谢皇上圣恩眷宠。”

“好了好了。”康熙俯下腰身来挡住了她的跪势:“你再哭,岂不是要叫朕心疼。”

孟诗琪闻言,瞬时敛住泪水,柔柔一笑,笑靥如花道:“皇上这样待诗琪...我只是太高兴了。”

康熙看着她,心头一热道:“瞧瞧你,这会又哭又笑的。”说完,他温热的鼻息越靠越近,惹得孟诗琪的脸颊上绯红一片....

四月中旬,乘船而望,两岸边亦是春意浓浓,风光秀美,格外绮丽动人。

这天一早,宝珍正在舱房内睡得正香,突然被人轻声唤醒,九格格推着她的肩膀道:“宝珍,宝珍,快起来。”

宝珍睡得半梦半醒,眯着眼睛,小声问道:“怎么了?”

“咱们到江宁了。”

宝珍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撑起大半个身子道:“皇阿玛下令要上岸了么?”

九格格见她,一脸没有反应的表情,不禁纳闷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呢?”

宝珍闻言,揉了揉眼睛,微微一笑。

九格格起身道:“你快点梳洗梳洗,我在外面等你”

片刻之后,宝珍换好衣裳,挑起帘子向外走了出去,待见外面的景­色­,不禁暗叹道:这儿真是太美了

两江总督张鹏翮和江宁织造曹寅早得了消息,带着众多官员和宫人在岸上等候,待见了御驾忙下跪请安。康熙命众人起身,随后乘着步辇赶往江宁织造府,总督张鹏翮和曹寅随行在旁。

一提起江宁织造府,宝珍的心中就抑制不住的激动。因为据以考证,一代文学巨匠曹雪芹先生,就是诞生于此。

江宁织造府,是清朝专门制造御用和官用缎匹的官办织局。因江宁织造多由康熙亲信的八旗人内务府大臣担任,其地位仅次于两江总督,能直接向清政府提供江南地区的各种情报,深受皇帝的信任,所以权势显赫。

江宁织造府的壮丽气派,自非一般富贾大豪的住宅所能比较的,高耸围墙内的宅地足有二十亩之多,而且,其中三分之一是苏州庭园式的亭台楼阁,余皆造型­精­致雅秀的园林山池,旁的不说,单是那两池湖水就占据整座府邸的不少地方。从南望北,建筑叠叠高起,纵横交替,紧密相连;彼此之间皆置有回廊,雕花木栏环绕,花开繁盛,­精­致奢华。

府上的地方极大,宝珍暂居于碧菱阁,和九格格住的碧春轩只隔着几步之遥,还连着一条回廊,见面很是方便。院外厅内,早已被人仔细清理过,连案几上的薰炉里的香料都是备好的。不过,这熏香的味道,太过香浓。宝珍闻不惯,忙吩咐翠云打开房内的小窗通气。

因为起得太早,宝珍未免自己在夜宴上没­精­神,便去了暖阁准备小憩片刻。不料,方才挨着枕头,门外就有人来报:“格格,十四阿哥来了。”

宝珍闻言,撑起身子道:“十四爷是自己来的?”

宫人垂首道:“是。”

宝珍翻身而起,整了整衣襟,缓缓迎了出来。

胤祯不知从哪里提来了一个鸟笼子,里面装着一对儿颜­色­光艳的虎皮鹦鹉。

宝珍见此,不禁惊奇道:“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胤祯把鸟笼挂在屋中的支架上,含笑道:“曹织造送来的。我一看就喜欢,想着拿来给你看看。”

宝珍站在笼前,瞧着它们两个机灵的样子,道:“真漂亮它们会说话吗?”

“当然了。”胤祯走到她的旁边,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哨子,跟着吹了一声。

站在栖架上的两只鹦鹉,听见动静,顿时望向这边,偏着脑袋打量着他,眨了眨眼。

胤祯收起哨子,跟着道:“跟我说,吉祥如意,如意吉祥。”

“吉祥..如意..如意..吉祥..”

“吉祥..如意..如意..吉祥..”

宝珍微有吃惊之­色­,拍手赞许道:“真厉害”

胤祯扭头望向她道:“他们府上还有好多新玩意儿呢。等会咱们一起出去瞧瞧?”

宝珍点头道:“好,我这就派人去请九格格。”说完,吩咐翠云过去一趟碧春轩。

胤祯闻言,独自寻了一处椅子坐下,宫人们赶紧过来奉茶。他先喝了口茶,见宝珍还站在笼子前逗鹦鹉,继续道:“你若是喜欢,就先养着吧。”

宝珍扭头,含笑道:“真的?”

胤祯点点头:“嗯,赶明儿我再叫曹织造弄两只回来。”

片刻,翠云匆匆赶回来道:“九格格,歇午觉了,奴婢没惊扰她。”

胤祯闻言,“唔”一声站起来道:“也好,那咱们走吧。”

宝珍和胤祯两人结伴而行,后面跟着三五个宫人陪同伺候。不过,还未等走多远,一个小太监便赶上来道:“十四阿哥,万岁爷宣您过去正堂听议。”

胤祯闻言,抬头瞥了对面宝珍一眼道:“我先过去一趟,回头再来找你。”

宝珍笑了笑,温和地点头道:“好,十四阿哥快去吧。”

出了回廊,宝珍在小花院里寻见了一架秋千,看样子已经绑上去很长时间了,绳子上都爬满了紫藤。

翠云含笑道:“格格,您坐上去试试。”

宝珍轻轻地坐了上去,双脚撑地,前后晃了几下,感觉这秋千绑得还很结实。

翠云在后面一下一下地轻推着秋千架子,酥暖的春风徐徐拂过,宝珍渐渐地抬高了双脚,心情十分地悠然惬意。

正玩着高兴,宝珍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宝珍立马放缓了秋千,仔细听了听道:“翠云,你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翠云领话而去,片刻,她小跑着赶回来,气喘吁吁道:“格格,那边的湖里,好像有人溺水了?”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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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闻言起身,心想这里可是整日人来人往的地方,怎么会有人突然溺水,真是莫名其妙。

翠云在旁道:“奴婢赶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被救上来了,看样子像是个姑娘家。”

“咱们再过去看看。”宝珍带着翠云绕过假山,便见湖边的石板路上都是水渍,却已不见半个人影。

翠云向四周看了看道:“奇怪,她们刚才还在的。”

这里很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尤其是湖边那些花花草草,统统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并整齐削掉,可见它的锋利程度,不可小觑。

宝珍望着渐渐恢复平静的湖水,没多说话,只转身领着翠云返回了碧菱阁。过了一会儿,宫人们带回了消息说,白天溺水的女子,只是织造府中的丫鬟,听说已经死了。

这才第一天住进来就出了人命,宝珍认为,事情不会是这么简单。织造府这么大,光是家丁丫鬟加起来也得好几百人。这么多人中,若是混进来一两个藏有歹心之人,想要伺机而动,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宝珍曾经听说过,民间有很多反清的私人组织,他们费劲心思培养杀手死士,善于伪装成无辜百姓,然后突然动手行动。

康熙虽是一位怀瑾握瑜的明君,但在很多汉人的心中,依旧对他充满着深深的仇恨。并且,他和满人视为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幸好,织造府的守卫极其森严,用那句略显夸张的话来说,就是保证连一只苍蝇都甭想飞进来。

戌时三刻,偏院中的回廊之上,皇长子胤禔正带着两名侍卫匆匆而过。他的神情严肃,看起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神情。

后院的柴房里,正放着一具用布蒙盖住的­祼­体女尸,此人便是白天那个“不小心”溺水的丫鬟。

胤禔用刀柄挑起布帘,蹙眉打量着那个女尸,跟着问道:“从她的身上查出什么线索了吗?”

“回主子,她身上有一道纹身,写的皆是叛国之言。”一名侍卫将布帘完全掀起,指向女尸的左肩膀。

胤禔屏住气息,瞧了瞧那上面的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心中暗道:这帮不知死活的乱党,真是痴人说梦。

“听管事的说,这位女子是去年混进府中的。白天的时候,属下和她打过照面,她的剑法很特别,看不出来是师从何处。”

“把她的手举起来看看。”

这女子的年龄不大,手心处皆是长年练剑之后所留下的厚茧。胤禔对尸体的气味很是烦感,稍稍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曹家的管事,未免也太粗心大意了。”

侍卫道:“属下已将他关在了厢房,他似乎被吓坏了,说话说得吞吞吐吐,双腿也频频发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胆量行刺的人。”

胤禔闻言,挑挑眉:“事到如今,问他什么都不会招的,直接处理掉算了。”说完,他的紧握双拳,严厉正­色­道:“记住,今天这样的事情。如果再发生一次,你们每个人就提着自己的人头来见我。”

屋中所有人闻言,神情陡地一凛,口中道:“是,属下遵命。”

整整三天了,康熙都不曾传召孟诗琪侍寝。她不禁觉得自己有些被冷落了。于是,她特意亲自做了一碗甜汤送去书房。不料,却被侯在门外的李德全给挡住了,他扫了盛装打扮的孟诗琪一眼,含笑说道:“孟姑娘,皇上正在议论政事,这会不许任何人打扰。”

李德全代为收下了甜汤,跟着将孟诗琪好声好气地劝了回去。毕竟,她现是万岁爷的新宠,表面上的客气,他还是能做到的。

孟诗琪无功而返,自是心里觉得不痛快,便嘱咐宫人去书房外候着,只等万岁爷一出来,立马回来禀报给自己。

长夜漫漫,困意渐沉,孟诗琪独自倚在软瘫上昏昏欲睡,不时低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心里想着万岁爷什么时辰才能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孟诗琪只觉自己的手背上一暖,跟着,鼻尖便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龙诞香。她的眼睫微动,嘴角漾开甜甜的笑容,睁开眼睛道:“皇上....”

康熙面有倦容,微微笑道:“听宫人们说,你一直在等着朕。”

孟诗琪连忙起身行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民女有几日没见到皇上了....”

正说着,从外面进来数个服饰华丽的丫环跟了进来,先走到康熙的面前行礼道:“万岁爷,宵夜已经摆好了。”

孟诗琪陪着他缓缓朝内堂走去,轻声细语道:“皇上­操­劳国事,一定累坏了。待用过饭后,诗琪给您揉揉肩吧。”

康熙闻言,含笑点了点头。

虽说只是宵夜,却还是异常的丰盛。热乎乎的什锦菜包和­鸡­丝面,还有各种­精­致的糕饼点心,看上去极有食欲。

不过,美食当前,康熙的胃口确实一般,只尝了几口汤面,便撂下了筷子。

孟诗琪见状,亲自奉了茶水给他漱口,温和道:“万岁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宫人们依次退了下去,康熙牵住她的小手,让她安坐于自己的腿上,淡淡道:“白天的时候,侍卫们抓了一位刺客。”

“刺客?”孟诗琪闻言,惊讶地睁大双眼,完全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

康熙道:“别害怕,只是一场虚惊而已。”

孟诗琪还是非常不安,小鸟依人的依偎进他的怀里,口中喃喃道:“这可怎么是好。”

康熙似笑似叹:“该来的总会来朕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还有多少能耐?”

孟诗琪微微抬头,只见他面沉似水,目光幽幽地闪烁,口中轻轻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叹。

刺客的事情,除了几位成年的皇子知晓之外,旁人一概不知。康熙不想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惹得大家都跟着担忧。尤其是太后,自从她来江宁之后,­精­气神儿好了很多,听李德全说,老人家连一日三餐都比平常多用了一些。

太后的心情好,宝珍和九格格也跟着沾了光。两个人各自换上男装打扮,平时出去玩,也没了那些个规矩。

这天,胤禩特意寻了几匹良驹,想要带着她们一起骑马逛逛。不过,自从受伤之后,宝珍对马多多少少有些畏惧,特别是看见它踏来踏去的蹄子,更是眉头微皱。

九格格见她这般,开口道:“妹妹别怕。等会儿我带着你。”

宝珍闻言,脸上有犹豫的神­色­一闪而过。

果然,旁边的胤祯双手抱胸道:“我看还是免了吧。您自己还不稳当呢,怎么带别人?”

九格格不服气道:“哼,咱们俩都是半斤八两,你少笑话人。”说完,径直踩着马凳起身上马。她的动作很利落,让人觉得实力并不一般。

九格格微微得意,张着一对杏眸望向宝珍道:“快上来。”

宝珍摇摇头道:“你们骑吧,我在旁边看看就好了。”

九格格闻言,小巧的眉一蹙:“不行。”

胤禩整理好缰绳,轻抚着爱驹滑软的毛发道:“我带你。”

宝珍微微一笑,摆手道:“八哥,真的不用了。”话还未说完,胤禩便伸出双手将她牢牢地托上马背,护着她膝盖道:“你先骑着试试,它的­性­子很温和,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胤禩的这匹马,外藩进贡的北方良驹,所以看上去比旁人要高大很多。宝珍的身子蓦然僵硬,小腿忍不住有些发抖。

胤禩见状,仰头看着她鼓励道:“我开始学骑马的时候,也是毛手毛脚的。骑马需要多练习才行。马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只要你真心待它,它就会乖乖听话的。”

宝珍迟疑地看着他,好半天都纹丝不动,生怕自己会被摔下去。

胤禩见她一脸怯弱的模样,跟着起身上马,坐在宝珍的身后,温和道:“我在后面护着你,保证没事的。”说完,他轻甩了下缰绳,马儿立即抬脚向前。

宝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勉强答了声好。

胤禩的薄­唇­勾起一弯笑弧,回身看着还站在原地的胤祯,指着前方道:“咱们比一局,看谁先到湖边。”

胤祯原本想和宝珍一组,却被八哥给抢了先,于是,闷声上马道:“好,谁输了谁请客。”

九格格闻此,在旁Сhā言道:“等等,就我一个女孩儿跟你们比,你们先让我一段。”说完,她用力甩鞭,身下的骏马立即飞驰而去。

胤祯见她先跑,跟着追上去道:“姐,你又耍赖皮。”

胤禩和宝珍是最后才出发的,一阵阵朔风从身边划过,宝珍看着眼前空旷的草地,只觉,胤禩驭马的速度愈来愈快,吓得她紧闭双眼,心脏都差点跟着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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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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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骑马,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作为初学者的宝珍,自然也逃不过要被马颠的五脏六腑都翻了个。幸好,胤禩的骑术­精­湛利落,可以说是一等一的高手。在他的耐心指导下,宝珍对马匹的恐惧感渐渐消失。大半天下来,她总算是有所收获,独自一人在马背上也能够维持平衡,不致于自己在简单的跑动中坠马。

胤禩见此,赞许道:“格格,骑得不错。往后稍加练习即可。”

宝珍含笑道:“都是八哥教得好。”说完,她由着宫人们把扶翻身下马,站稳身子道:“今天我做东,请大家好好吃一顿金陵菜。”

胤禩闻言,点了点头,一抹温和的笑意在他的­唇­角画开。

金陵菜的四大名菜包括松鼠鱼、蛋烧卖、美人肝、凤尾虾。菜品玲珑细巧,格调高雅,烹调手艺丝毫不输于皇家的御膳房。

宝珍和九格格皆是女扮男装,出入市集之境,倒也从容无碍。他们四人择了一处有名的饭馆,临窗而坐,畅谈甚欢。

过了申时,康熙忙里抽空来到海澜轩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位高权重,虽然平时不管政事,可是,康熙还是会定期向她详说一二,而太后总是温言霁­色­地仔细听着,但凡从皇上的语气中听出些许烦忧,便会极其经验谏言提醒。

说起河道之事,康熙的神情颇为凝重,太后将瓷碗轻轻搁在案上,轻声道:“黄河之事,关乎大清国策民安。皇上自然要多费些心神,做到事无巨细。”

康熙恭顺地应了一声:“是。”

太后跟着道:“皇上,这两天,哀家发觉织造府上多了不少的生面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康熙闻言,沉吟片刻道:“太后心细如发,朕自知什么事也瞒不过您老人家。”

太后看了他一眼,笑道:“哀家已经老了,只想好好陪着皇上说说话。”

康熙点点头,三言两语的说清了那天的刺客之事。

太后听了,眉心紧蹙,摇头一叹道:“皇上推行怀柔政策多年,无奈,还是不能完全收复了汉人的心。”

正说着,外面的宫人躬身进来道:“禀万岁爷和太后娘娘,九格格她们前来问安。”

太后闻言,缓了缓眉心,面向康熙道:“皇上有好几日不曾见过她们了吧?”

“确实。”康熙吩咐宫人们宣她们进来。

胤禩和胤祯在前,九格格和宝珍在后,四人齐声请安。

太后待见宝珍和九格格的模样,含笑道:“瞧着样子,你们又出去玩了?”

九格格上前一步道:“皇祖母,今天八哥带我们去骑马了。”

“哦?”太后闻言,望向宝珍关切地询问道:“你上次不是受了伤,还能骑马么?”

宝珍乖巧地点头道:“太后不用担心,孩儿的肩伤早好了。”

满洲人英勇善战,自认是在马背上赢得的天下。所以,对于子女的骑术,康熙一直十分看重。这会,听闻他们说起白天的比赛,出言大加赞许,还下令赏赐给他们每人一匹上等的西域良驹。至此,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太后突然决定前去­鸡­鸣寺闭关斋戒,顿时引得织造府上下一片惊诧,尤其是康熙皇帝,更是亲自赶往劝阻,结果却是无用。

­鸡­鸣寺位于­鸡­笼山东麓山阜上,是一座颇为最古老的梵刹。

这次,太后亲自前去除了随行的宫人之外,还破例带上了宝珍。九格格原本也想要同去,可是太后深知她的个­性­,怕她到时候受不了寺中寡淡的生活,便没有点头允许。

临出发前,太后将宝珍叫到跟前,温和道:“你可想好了?哀家这一去要斋戒十天,你真能耐得住那里的冷清?”

“嗯,太后娘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宝珍跟在您的身边的每一天,都是最最开心快乐的。”

“哎呦,瞧你这小嘴儿真是愈来愈甜了。”太后和宝珍相视而笑了。

­鸡­笼山,因为山势浑圆似­鸡­笼而得名。这里翠­色­浮空,山清水秀,风景绮丽。沿着平坦的山路缓缓行进,宝珍挑起帘子,探出头去深吸一口清新的口气。

太后瞧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不禁含笑道:“看来,哀家还真带你来对了。”

宝珍眨着一双杏眸,微笑地望着她老人家道:“太后,这真是太美了,您瞧”说完,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片盛开的桃花林。

太后抬头顺着窗外看去,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一路赶到­鸡­鸣寺,太阳已然落山,宫人们将行李从马车上一样一样的小心卸下。

太后的身份尊贵,­鸡­鸣寺的主持方丈—净空大师带领着弟子在门口亲迎。他一须白发,年约六十多岁,身穿黑绦浅红­色­袈裟,胸前佩戴一串纯白砗磲挂珠,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净空带领着­鸡­鸣寺诸位弟子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千岁。”

“起喀吧”太后回礼道:“哀家虔心给皇上祈福,特来寺中斋戒十天。”

净空大师身形略显消瘦,双眸黑湛澄亮,眉眼间竟是出家人的从容和平静。他身后的弟子,全部都是穿着茶褐­色­衣和青玉­色­袈裟,十分地庄重。

太后和宝珍是女眷,所以,净空大师提前收拾出了一处独院,除了随行的宫人之外,任何人不许靠近一步。

宝珍生平头一次住在寺中的禅房,暂时还有点闻不惯里面的香烛气味。翠云见此,不禁提议道:“格格,奴婢带了熏香来,要不给您换一换?”

宝珍忙道:“可使不得,这里是佛门重地,身上不能带任何的异香。”

翠云又道:“格格,院里开着好些的花,奴婢折两枝儿来放屋里。”

宝珍闻言,想了想道:“嗯,也好。”

­鸡­鸣寺内设有素菜馆,专门为四方来客提供斋饭。宝珍原本就不太喜欢­肉­食,待尝过寺中的斋饭之后,很是满意。这里的白面馒头,又香又甜,虽没有平时吃的那么­精­致,味道确实不错。还有大师傅做的全素菜,也算得上美味可口。

用过晚膳,宝珍便早早地歇下了。因为,从明天开始,她要陪同太后一起做早课,诵经礼佛。

次日清晨,伴随着寺中朗朗的撞钟声,宝珍翻身而起。她特意换了身素净的旗装,除了玉簪和玉镯,再无任何首饰。

太后担心她年纪小,坐的时间长了会走神,只允许她做做早课。至于,剩下的时间全由她自己支配。不过,这里可是寺庙,根本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不知为何,宝珍觉得这里的时间过得非常慢,好像每分钟都被拉长了一样。

午初时分,净空大师亲自为太后娘娘讲法,他神情安详,语气沉稳,一字一句皆是禅意明言。

太后信奉佛教多年,听得异常认真,末了,她还不忘向大师请教一二。

面对世间事,净空大师倒是惜字如金,听过太后心中的种种顾虑,他只回答了八个字:“空|­茓­来风,未必无因。”

深夜,京城,龙凤茶楼。

客人早已散去,堂倌儿和伙计们纷纷收拾好桌椅,跟着瞄了一眼还在喝闷酒的尤如白,心生纳闷道:老板,今儿是怎么了?一脸忧愁的。

尤如白已经有点醉了,冲着伙计们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酒楼的后院设有厢房,伙计们晚上都是睡在那里。

伙计们应了一声儿,鱼贯着跑进内堂。偌大的酒楼里,就剩下尤如白一个人。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只是还未来得及入口,便见一道刺眼的白光晃过,晃得他眯了眯眼。

尤如白手上的动作一滞,只觉,自己的鼻尖悠然地闻着一股女人的馨香。

呵,她终于还是来了

“尤老板,好兴致啊”

一个曼妙身影缓缓走来,她身着黑衣,手持短剑,虽然容貌绝丽,却掩不住容颜中的杀气。

尤如白抬头看了她一眼,抿起薄­唇­道:“既然来了,坐下陪我喝一杯吧。”

黑衣女子闻言,嘴角微微一动,“好。”说完,把手上的短剑轻轻放在桌上,刀尖直冲着尤如白。

尤如白递给她一只杯子,又给她斟酒,片刻才道:“韩奕他招认了?”

“你知道的还真多。”黑衣女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主公说了,这件事必须由你来收尾。”

尤如白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轻声道:“我的命,本来就是他的,他什么时候想要回去都行”

“爽快”黑衣女子闻言,放下酒杯,纤长的手指覆在刀柄上。“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的话音刚落,手中的短剑就挥了出去。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尤如白的脖颈处就多了一条深邃的伤痕,鲜血喷流而出。

“你们..要不到它的...”尤如白脸­色­一僵,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伤口,挣扎片刻,终于断了气。

黑衣女子收回短剑,抽出一只手绢擦拭掉刀刃上的血迹,悄然地转身离开。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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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两日,宝珍渐渐适应了寺中返璞归真的生活。每天早睡早起,­精­气神儿很足,皮肤也越发变得白皙细腻了。

翠云伺候她更衣洗漱,跟着走到窗边向院子里张望了一眼,轻声笑道:“格格,那个小和尚又来送水了。”

在­鸡­鸣寺的后院有一口深井,那里的井水清澈甘甜,用来泡茶更是上佳。每天清早,净空大师都会嘱咐弟子们按时送水过来。

送水的小和尚—悟静刚满七岁,在他还是婴孩儿的时候,便被父母送来了­鸡­鸣寺出家。由于年龄最小,平时深受师傅们的照拂和关怀。

宝珍吩咐道:“翠云,用手绢包几块点心给他。”

翠云应了一声,取出一只­干­净的手绢,从桌上拣了几块没掺荤油的点心,仔细包好递给了主子。

早晨的空气很好,宝珍来到院子里,只见,小和尚悟静放下扁担,把新挑的两桶水拿给宫人。

悟静长着一张圆圆的小脸,眼睛黑漆漆的,模样甚是可爱。不过,他­性­格羞涩,每次瞧见生人总是低下头,不愿意多说话。

翠云拿着包好的点心,走到他的身前,含笑道:“小师傅好。”

悟静一见是她,微微低下了头,双手合十道:“女施主有礼。”翠云递过去的点心,他也不敢接,只是挑起扁担准备要走。

“请等等。”宝珍上前几步,将包好的点心亲自递过去道:“小师傅每天送水过来,很辛苦。我这里没什么可送的,只拿了一些点心,略表表心意而已。”

悟静抬头望了宝珍一眼,只觉,她的微笑温和亲切,暖暖的,便伸出小手接过了点心,道谢离开。许是,因为悟静和弟弟宝祥的年纪差不多,所以宝珍每次看见他,心里总会想念起弟弟。

想到这里,宝珍忽然想给阮氏和弟弟写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的境况。

提笔之前,宝珍先问过了太后娘娘,老人家很明白她的心思,想也没想就点头应允了。

写好的信,由宫人们转给织造府的皇家侍卫,随着各种文书一并送回京城。

宝珍大致算了算日子,这一来一回,恐怕最少也要八九天的时间。

十天的斋戒终于到了,太后和宝珍准备返回江宁织造府。此行,太后给­鸡­鸣寺捐赠的香油钱,堪比寺中整年的收纳。临走之时,净空大师特意送给宝珍一串开过光的红玛瑙石佛珠,­色­泽光润,是一件非常珍贵稀罕之物。

宝珍戴在手腕上,发觉它的大小刚好合适,太后见此,微微沉吟道:“孩子,看来你与这串佩珠很有缘啊。”

宝珍闻言,微微含笑,只觉,自己的手腕处一片淡淡清凉。

六月中旬,康熙带领着众人已经到达了此次南巡的最后一站—杭州。

不过,就在大家都沉浸在苏杭美景之时,从皇宫中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胤祥的生母敏妃,病情突变,恐怕随时都有可能危机­性­命。

康熙闻此,心情异常沉重,随即启程准备赶回京城。在路上,他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胤祥。这次南巡,胤祥的兴致并不怎么高,时常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也许是呣子连心,回到宫中,胤祥看着众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感不妙。整整四个月不见,敏妃早已瘦得不成样子,她的脸颊深陷,手臂犹如枯枝一般,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疼。

此时,她正平躺在床榻之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眼轻阖,好像是睡着了。不过,她的睫毛不时微微颤动。

母亲重病之后,胤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自己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跑着来到敏妃的床前,含着哭音道:“额娘,儿子回来了。”

康熙见此,眼眶微微泛红,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后*宫的妃嫔众多,论美貌姿­色­,敏妃并不算最出众,论出身地位,她也不及旁人那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进宫十余载,美好年华逝去,只落得一个庶妃的名分。可康熙对敏妃却有着一份很特别的感情。

想当年,刚刚入选进宫的敏妃,清秀甜美,心地纯真,就像是个还未完全长大的孩子。康熙曾经最喜欢她笑起来的模样,并且还亲手为她作过一幅画像,题名为“灿若春花。”

敏妃生­性­温和,识得大体,多年的后*宫生活没有改变她纯真的本­性­。很多时候,康熙都认为只要在她这里,才能获得片刻难得的清净。

整整一夜,胤祥紧紧握着敏妃的手,小声地啜泣着,任谁来劝说也不放手。康熙在旁边也陪了他一夜,临到上朝之前,方才起身离去。

清晨的阳光破窗而入,轻轻照拂在胤祥的满是泪痕的脸上,惹人心疼。

忽然,床榻上的敏妃动了一下,胤祥忙凑过去,轻声道:“额娘,额娘。”

敏妃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儿子哭泣的脸,张了张嘴又合上,再张嘴,又合上,这样重复好几次方才说出一句话来:“胤祥..别哭..”

胤祥闻言,眼泪流得更凶了,将脸埋进她的手心,差点就要泣不成声。

这些日子,敏妃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眼下,她虽然醒了,身体却还是极度的虚弱,几乎连坐都坐不起来。

太医们纷纷束手无措,只能侯在一旁­干­着急,心中忐忑自己的人头会不会不保。

早朝过后,康熙再次匆匆赶来,待见敏妃已醒,十分高兴。可是,再听太医们说出的结论,必定是要刺心的。

敏妃一见康熙来此,神情慌乱道:“皇上...臣妾...臣妾还没梳洗打扮,这种样子怎能面君?”说完,她便用力挺起身子,却又使不上什么力气。

康熙安抚她道:“爱妃尚在病中,这些虚礼就不用讲了。”

敏妃不依,挣扎着坐起身来,扶着康熙的手臂:“还请..皇上先回避一下,臣妾...”

“好了好了。”康熙无奈,点头道:“你梳妆便是,朕在一边保证不看。”

敏妃闻言,绽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唤来宫女嬷嬷来给自己打扮。她浑身无力,只能依靠在嬷嬷的身上,气若游丝。嬷嬷含泪应声,取来香粉、胭脂细细为她打扮。片刻之后,她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点血­色­。

康熙见她好像有话要说的模样,便遣开了旁人,独自一人守在床边,静静听着。

敏妃轻轻道:“皇上...臣妾的命数已定..今生今世..臣妾心满意足..只求皇上在我死后,好好照顾...十三阿哥..”

康熙轻轻吻了她的手背一下,怜惜低叹:“爱妃放心,朕一定善待胤祥,让他好好长大成|人。”

“谢..皇上。”敏妃闻言,宛然一笑,神情安详地垂下了双眼。

章佳氏.敬敏,康熙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薨,闰七月初二谕礼部:“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今以疾逝,深为轸悼,其谥为敏妃。”

敏妃去世之后,康熙悲痛不已,命人将自己作得那副画像重新裱好,搁置在乾清宫的书房之中。

而胤祥更像是变了一个人,整天不言不语,神情颓败。康熙念他丧母心痛,便暂时免了他上书房的早课和每天的请安。

一时间,康熙完全将自己的新宠孟诗琪完全忘在了脑后。只将她暂时安置在长春宫,没有任何的封号。

孟诗琪从来没想像这会无措过,害怕皇上喜新厌旧,至此冷落了自己。初入皇宫,她自己人生地不熟,身边连个可信得帮手都没有,不敢出门多行一步,只能整天闷在屋子里发愁。

如此这般又过了十几天,她终于坐不住了,拿出随身所有的钱财,只为了能买通李德全,让自己再见皇上一面。只要一面,她就有信心,能让皇上对自己再次动心。

无奈,李德全是宫中的人­精­儿,对她的这点甜头,根本丝毫也不动心。之前,东西六宫的各位娘娘对这个皇上带回来的女子,还很感兴趣。但自从她被冷落之后,大家的热情就一下子消失了。

到最后,想起她的人居然是德妃。康熙最近时常过来景仁宫,她便有意问起南巡之事,顺便提起了被冷落的孟诗琪。

一提起孟诗琪,康熙的神情未有半分改变,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一点也不关心。

德妃无心提拔孟诗琪,却念及她是个大美人,生怕康熙往后再念起,于是,建议皇上是不是要封给她一个名号,免得怠慢了佳人。

康熙想了想,决定只封她为常在之命,地位与“答应”为宫中最低级的妃嫔。

孟诗琪听闻之后,瞬间变­色­,心知往后凭自己的身份,想要翻身,恐怕要比登天还难。不免,整日以泪洗面,形神憔悴,犹如残花败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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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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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日子,宫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敏妃娘娘的丧事过后,宝珍接到了母亲阮氏的回信,她打开一看,不禁面露微笑。与每次的不同,这封回信是弟弟宝祥亲笔所写,大大的方块字,只能勉强算得上工整,却还是让宝珍看得心头暖融融。

信的内容很短,宝珍合上信纸,想来已有数月未见的家人,愈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宫。经过一番恳求之后,太后娘娘终于还是应允了她的要求。

为了避免惹人注意,宝珍依然选择了女扮男装,扮成了一位衣着讲究的翩翩少年。有了侍卫营的腰牌,出入宫门很方便,一路上倒是没怎么耽误功夫。

公主府中,一切安好。长公主在阮氏细心的照料下,病情平稳了很多。这次,再见宝珍,也没有像上次那般大哭大闹,反而眼睛里多了些许光彩。

宝祥似乎又长高了一点,最近他有点苦夏,吃什么都觉得没滋味,下巴都瘦尖了。

宝珍看着心疼不已,想要带他出去吃些甜食,开开胃。

阮氏担忧道:“你现在的身份特殊,不好到外面抛头露面吧?”

宝珍拉过弟弟的小手,含笑道:“没事的,我这么打扮没人能认出来的。”说完,她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挽了阮氏的胳膊道:“娘,我带他出去逛逛就回来。”

阮氏闻言,微微一笑,只道:“去吧,早去早回。”

眼下,宝祥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每天呆在公主府中读书写字,他早就闷坏了。一到了大街上,小家伙立马就欢实了起来。两人逛了大半个时辰,宝珍才吩咐春来找一处好吃的馆子歇歇。不料,他们拐进的那条街正是龙凤茶楼的所在。

看见那四个字的门匾,宝珍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忙命人停下马车。“祥儿,我们过去那间茶楼坐坐,好不好?”

宝祥从来没去过茶楼,点了点头道:“姐姐想去,我就想去。”

“真乖。”宝珍拍了拍弟弟的头,带着他走进了茶楼。

茶楼的生意依旧红红火火,堂倌儿打着粗抹布迎了过来,躬身道:“几位客官,快快里面请。”

说完,带着他们来到一张方桌前面。

春来扫视了一圈大厅,跟着道:“我们少爷身份尊贵,从来不坐大堂,赶紧准备一件雅间。”

堂倌儿闻言,忙应了声是,让着他们上了二楼。

刚上了几节台阶,宝珍停下脚步道:“春来,你去南街的海棠楼帮我买些点心回来。”等下,她想见一见尤如白,春来要是在的话,说起话来会很不方便。

春来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是,小的这就去。”

落座之后,宝珍先点了一壶***茶外加几样小吃食,跟着问起堂倌道:“你们尤老板在吗?”

堂倌儿闻言,面露难­色­,抬头道:“这位少爷,您还不知道吗?我们家大掌柜的,他已经死了。”

“死了?”宝珍俱是一惊,继续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仔细说说看。”

堂倌儿手捧着托盘,低声道:“少爷,小的这会走不开,外面的人还都等着伺候呢。”

“啪”地一声,宝珍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急切道:“我和你们掌柜的,也算是旧识。你只要把事情的前后跟我说明白,这银子就归你了。”

堂倌儿看见银子,想了想,方才点头道:“说来也巧,那天打烊之后,掌柜的就一个人没­精­打采地坐在大堂吃酒,我们收拾完了,本来想劝他少喝点儿。不过,掌柜的根本不听,打发走了我们回去,还是自己接着喝酒。”

“谁知,等到第二天清早,我们几个睡醒了去开店,就见掌柜的已经死了,血流了一地,恐怖地很。”一想起那时的情景,堂倌儿便觉得后脊背发凉,似乎真的被吓得够呛。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了呢?”宝珍追问道。

堂倌儿拿过桌上的银锭子,轻声道:“小的拿了您的钱,说的可都是实话。掌柜的..他是被人给杀了,官府上说是劫财的贼人所为,可是小的不信。那天,店里分明什么都没有丢...”

宝珍听得直皱眉,将视线转到楼下的大堂,只见,翠云领着宝祥正好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不少吃的玩的。

“小的先退下了,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吩咐。”堂倌儿见她没再说话,便回身将银子揣好,匆匆地跑下楼去。

宝珍认定,尤如白绝非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他死得如此蹊跷,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说实在的,宝珍一直觉得自己欠他一个人情。进宫之后,发生了太多出人意料的事情,宝珍一直觉得自己梦里雾里,却没敢忘记尤如白的提醒,和他那件像宝贝一样护着的“药材”。

正想着呢,翠云领着宝祥回到雅间,轻声道:“格格,四贝勒也在这里,他请您过去坐坐。”

宝珍闻言,大为吃惊,迟疑一下道:“你留下来照看宝祥,我自己过去就行。”

翠云应了声是,指着对面的雅间道:“就是那间。”

南巡回来之后,宝珍还未见过胤禛,这会听闻他居然也在茶楼,不禁心生困惑。行至雅间外,虽然隔着一道珠帘,宝珍还是看清了胤禛淡漠的面容。

胤禛身着藏青­色­长衫,腰间束以湖水­色­的束带,看上去十分清爽。他独自一人品着茶,身边没留任何人伺候。

此地乃是人多口杂之处,并不是个利于说话的好地方。所以,宝珍语气淡淡地唤了他一声“四爷。”

胤禛闻声侧首,待见男装打扮的宝珍,淡淡笑道:“过来坐吧,难得,今天咱们俩能在这里遇上。”

宝珍在他的对面坐下,胤禛亲自给她斟了杯茶,谁也没再说话。

胤禛本身就是个很有气场的人,安静的他带着一股内敛的气质,相处下来,让人觉得倍感压力。

宝珍看了他一眼,拿起茶杯,轻抿了口茶,却被苦得咧嘴。

胤禛掀起眉,望着她脸上那意外的表情,含笑道:“忘了告诉你,这是苦丁茶,味道很重。”说完,他自己也举杯喝一口,继续道:“不过,它的味道虽苦,却对身体很有好处。”

宝珍放下茶杯,突地,只觉苦后的回甘霍然从舌尖满开,丝丝甜甜。

“四爷,平时很喜欢来这里喝茶吗?”宝珍索­性­跟着问道。

胤禛坦率回答:“嗯,这儿的老板是我多年的朋友,所以,一有时间我就过来这里坐坐。”

宝珍闻言不禁怔住,她没想到尤如白还有这层交情,那么……他会不会知道自己的事情?

胤禛见她神情有变,缓缓撂下茶杯道:“尤如白这个人,你应该也认识吧?”

宝珍抬眸,正对上他审视的目光,禁不住手上一颤,只觉这话里有话。

胤禛沉吟了会儿:“尤如白肯定做梦都想不到,你会成为大清国的格格。”

话说到这里,宝珍深知他是什么意思,于是,脸­色­微变,认真道:“既然四爷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进宫之前,尤老板曾经帮过我一个忙,而我欠他一个人情。”

胤禛微微凝起嘴角,望着她道:“我今天只想问你一件事,尤如白可曾让你在宫中做过什么事情,来还这份人情?”

宝珍微微摇头:“他确实有说过,要我帮他带一件东西进宫。可是,这件事在我进宫之后,就没下文了。”

“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清楚,他说是一味中药。”

胤禛的眼神与宝珍对上的时候,宝珍分明看见他眼底带着的怀疑,于是,她别过头,继续道:“怎么?四爷不相信我说的话?”

“说实话,我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相信你。”胤禛的语气冰冷,完全不似往常的温文尔雅。“你不觉得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吗?”

突然,窗外原本阳光明媚的晴天,不知何时变得­阴­云密布,好似被一袭灰布紧紧蒙住,到处都变得暗沉沉的。

“啪啦”——天空猛地闪过一道闪电,跟着不到片刻,稀里哗啦地大雨倾盆而下,阵阵凉风卷着湿气扑面而来。

宝珍徐徐站起,眼底竟是无奈:“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四爷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说完,她欲转身离开。

“等等。”胤禛霍地起身道:“我的话还没说完。”

宝珍闻言,两条细长的秀眉紧紧拢起,回身道:“四爷,还有什么要问的?”

“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来这间茶楼。”胤禛低声道:“尤如白已经死了,你们之间的交易也就结束了。那份人情债,你自然也无需还了。”

宝珍站在原地,轻咬下­唇­道:“好。如果。四爷别的事情要说,我就先告辞了。”

胤禛轻轻地应了一声,只望着她那匆匆而去的小小身影,深邃的眸子泛起几丝忧虑之­色­……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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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阁之中,宝祥吃得一张小嘴油腻腻,小手上沾满了糖浆,瞧着出神发愣的宝珍,小声道:“姐姐,你怎么不吃?”

宝珍对上弟弟疑惑的眼神,微微一笑,连忙说道:“姐姐,刚才吃得太饱了,这会还不饿。”说完,她拿出手绢给弟弟擦手。

翠云在旁,小声道:“格格,春来回来了。咱们送宝祥少爷回去吧。”

宝祥一听要回去,神情失落:“姐姐,我们再多玩一会儿,不行吗?”

宝珍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晚了娘要担心的,下次好不好?姐姐,下次一定多陪你一会儿。”不知为何,她说下次的时候,有点心虚。

出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宝珍自己也掐不准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出来。

回到宫中,宝珍刚迈步踏进寝宫,就见兰芝满脸喜­色­,迎出来道:“格格,皇上和宜妃娘娘来看您来了。”

宝珍闻言,一边加快步伐一边问道:“皇上是什么时候来的?”

兰芝道:“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而已。”

宝珍顾不得换衣服,匆匆行至厅内,快步上前行了一个礼道:“皇阿玛吉祥,宜妃娘娘吉祥。宝珍回来迟了。”

端坐在正位之上的康熙看了宝珍一眼,缓缓地放下手里的茶盅,温和道:“不碍事,朕和宜妃刚去看过太后,顺便过来看看你。”说完,他摆了摆手,然后指着旁边的靠背椅子,“来,坐下说话吧。”

之后的谈话中,宝珍明显的感觉到康熙对自己出宫的举动,很不赞成。虽然,他没有说出半句责怪的话,但宝珍还是感觉到了压力。

“格格是尊贵的金枝玉叶。”宜妃面带微笑,然后,用一副长辈对晚辈的标准表情,淡淡道:“时常到外面抛头露面,实在有悖于皇家的规矩。如果,格格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跟皇上和本宫说就是了。”

康熙顺着她的话道:“爱妃说的是。”

宝珍闻此,暗暗地深吸了口气,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想法,微抬螓首道:“皇阿玛和娘娘的话,宝珍都记在心上了。”

往后的日子里,宝珍除了去书房之外,其余时间都闷在寝宫不出去,整天绣花练字。九格格她们会时不时过来看看,带来一些新鲜事来告诉她,陪她说会儿话。

翠云跟了她这么久,一看便知主子肯定是有了什么心事,便特地提着十四阿哥送来的鹦鹉,轻声道:“格格,奴婢新教了它们一句,您听听看。”

“格格吉祥...”

“格格吉祥...”

宝珍瞧着两只可爱的鹦鹉,神情落寞,原本它们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树林间,这会却被人关在笼子里驯养。

翠云望着她一脸心事的表情,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格格,您是不是有心事啊?”

现在的宝珍心头五味杂陈。她觉得自己和笼子里的鹦鹉差不多,虽然每天锦衣玉食,珠光宝气,双手不沾阳春水。可是,自己的心总像是飘在半空中,空落落的,找不到定点。

对于宝珍来说,一旦受封之后,就已经和原本的宗室分离出去,划清界限。就算,皇上一辈子不允许她见阮氏和弟弟,她也没有任何的话可以反驳。

“格格,奴婢的嘴笨,不会说什么话。”翠云见她没说话,便俯身将双手覆在主子的膝盖上,希望能带些安慰给她。

宝珍看向她,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只是有点困了。你先下去吧。”

翠云又看向她,点头道了一声是。

此时正值盛夏,窗外传来一阵阵蝉鸣。宝珍全无睡意枕着胳膊,躺在软榻上望着笼子里的鹦鹉发呆。过了半响,她翻了个身,仰头看着床顶上的华丽纱帐,眸子星光熠熠,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跟着,她拿出藏在枕头下的荷包,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燕子花纹,攥紧手心。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转眼间到了康熙三十九年。

这一年来,宝珍认认真真地过好每一天,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每样都尽心尽力去学。她的进步很大,连康熙都在众人面前称赞她聪明伶俐。除了这些之外,宝珍每天风雨无阻,过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今年是她老人家的六旬万寿,宝珍­精­心准备了礼物要送给她,一幅亲手绣好的屏风。

这天下午,九格格亲自来邀宝珍去御花园赏花,待见她的绣笼中的绣品,啧啧称奇道:“妹妹的绣功越发好了,瞧,这荷包绣的真好看。”

宝珍微笑起身,拉着手一同坐下,吩咐翠云端来茶水点心。

九格格的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不可言说的喜悦之情。

好事将近,康熙最近刚刚定下了九格格的婚事。

九格格一直都是康熙和德妃娘娘的掌上明珠,谁也舍得将她嫁去蒙古或者外藩偏远之地。太后亲自在众多的八旗子弟中为她选了一位如意郎君。此人便是舜安颜,佟国维的孙子,也是先逝孝懿仁皇后的侄儿。他出身名门,样貌俊朗,深得康熙皇帝的赞赏,日后必定会大有作为。

九格格只要嫁进树大根深的佟家,婚后的公主府便可安置在京城中,不用远离宠爱她的父皇,母妃和太后娘娘。她曾经听宫人们说过,舜安颜是个貌比潘安的美男子,脸庞白净,鼻梁高挺,单单是往那处一站,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让人不能轻视的高贵气质。所以,对于这门婚事,九格格自然十分满意,心中早前的忧虑一扫而空,周身上下都洋溢着浓浓的喜气。

宝珍望着她笑盈盈地模样,含笑道:“姐姐,最近越来越爱笑,准是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笑醒的。”

九格格闻言,睨了她一眼,眉目间蕴着的笑意更浓,“你又想笑话我是不是?”说完,起身去逗弄她屋中的那对鹦鹉,鹦鹉学起人声:“格格吉祥..”

“这都整一年了,它们怎么还就只会这一句啊?”

宝珍笑道:“光着一句就够用了。”

九格格回身过来牵她的手,随即道:“今天天气好得不得了,你快陪我出去御花园走走。”

四月天来,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抬眼望去­色­彩缤纷相互交迭,引人赞叹不已。宝珍和九格格皆是身着宽袖春裳,形影相伴于花间就犹如仙子下凡,旖旎如画。

逛了片刻,两人找了一处亭子歇脚,宝珍坐在石凳之上,侧首望着四周的花海,时不时和九格格开心地说上几句女儿家的悄悄话。

碰巧,太子胤礽和胤禛也忙里偷闲来御花园赏景,待听闻厅中的娇声笑语,循声而来,便看见了她们玩闹的样子。

“原来是她们啊”胤礽半眯起眸望着宝珍静默的侧影,竟不自觉看得入迷。仅仅一年的功夫而已,她竟出落得这般标致,一身过于素净的打扮,反倒衬得她整个人清新脱俗。

这会,九格格正掐了一朵粉中冠,探身替宝珍Сhā进发鬓处,用作点缀。

宝珍微微含笑,柔声道:“我也给姐姐戴上。”说完,便择了一朵也给九格格戴上,宽大的衣袖顺白­嫩­的手肘滑下,露出她那如羊脂般的雪白玉肤。

“奴婢给太子爷请安,给四贝勒爷请安。”

宝珍闻言,手中的动作一滞,忙整敛了衣容起身,同九格格一起行礼道:“太子爷吉祥,贝勒爷吉祥。”

“两位妹妹,不必拘礼。”胤礽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宝珍,待见她手中握着牡丹花,和悦而笑道:“今天正是赏花的好时候,妹妹们要是不嫌弃,咱们一块坐坐可好?”

九格格闻言,与她相视而笑:“当然好了。”

石桌分为四面,宝珍和胤祯正好面对面,胤礽则是折了两朵芍药在手中把玩,沉吟片刻才冲着宝珍道:“难得遇上妹妹们,我今天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宝珍静静道:“太子请说。”

胤礽笑吟吟瞧着她,视线缓缓落在她的纤纤玉指,道:“我想再尝一尝妹妹亲手烹制的清茶。”

胤禛在旁,望着胤礽含笑的神情,神情一绷。

“好,我这就命人准备。”宝珍回答得很痛快,跟着使个眼­色­让亭外侍奉的宫女下去准备。

片刻之后,宝珍稍稍挽起袖口,亲自为他们三位斟茶,待走到胤禛的身边,宝珍微微垂眸,动作更加显得小心翼翼。

微风拂过,胤礽只觉鼻尖飘过一阵淡淡的馨香,语气真挚道:“嗯,你的手艺还是一如从前。”

宝珍闻言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四个人闲坐了片刻,九格格顿觉有点不对劲儿,太子对宝珍热切的眼神,让人觉得很别扭。如此这般,宝珍自然也感觉到了,于是,自己和九格格对视一眼,故意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宫中人人皆知,太子胤礽风流成­性­,这两年更是变本加厉,收罗了不少美女在毓庆宫。一想起,他刚刚看过来的样子,宝珍便忍不住蹙起眉心,暗道麻烦。

第十七章

景仁宫。

德妃才刚泡好一壶百合花茶,正想要尝尝味道,只见九格格独自一人走进来,不禁问道:“你这孩子不是说要去御花园赏花吗?”

九格格给德妃请了个安,叹气道:“本来赏得好好的,却被人中途扫了兴致,可惜”

德妃闻言,蓦然笑了:“谁又惹你了?难道是和宝珍闹别扭了?”最近因为忙于九格格的婚事,她倒是有些时日没见过宝珍了。

“没有。”九格格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德妃身后的宫女嬷嬷,小声道:“额娘,我有些话想和您说。”

她的话音刚落,宫女们纷纷躬身离去。

德妃本以为女儿要和自己说悄悄话,便倒了一杯花茶给她,温和道:“来,慢慢说。”

九格格接过茶杯,向德妃说起了刚才在御花园的经过。“额娘,太子哥哥变得越来越怪了。”

德妃闻此,神情微变,淡淡道:“宝珍毕竟以前在太子的身边呆过,两人之间要好也是应该的事情。”

九格格偏着脑袋想了想:“额娘,话虽这么说,可太子哥哥还是把宝珍给吓到了。”

德妃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这孩子,还是先好好准备自己的婚事吧。宝珍有太后娘娘为她做主,轮不到咱们跟着­操­心。”

一提起婚事,九格格的脸颊微红,捧起茶杯放在鼻息间细细嗅着。“孩儿知道了。”

德妃见她娇羞的模样,轻柔一笑,眼底有说不出的满足。不过,刚才关于宝珍的事情,她还是暗暗放在了心上。宝珍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再过两三年,皇上和太后自然要开始考虑她的婚事。

其实,太后娘娘的心中早有几个合适的人选,他们都是出身良好的八旗子弟,个个十分优秀。不过,宝珍还未到指婚的年纪,再多等等也是好的。

稍晚的时候,宝珍毫无例外地又收到了胤礽派人送来的礼物。

翠云见她眉心紧蹙,轻声道:“格格,您怎么了?奴婢有什么事做得不对吗?”

宝珍瞧着她手上的托盘,摇了摇头道:“拿下去收好吧。”

“是。”翠云应声退下。

宝珍重新拿起绣针,兰芝又多添了一盏宫灯为她照亮,跟着搬个矮凳过来替她理线。

“格格,您的这扇屏风就快完工了。”兰芝低头道:“太后娘娘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宝珍轻轻地“嗯”了一声,不料,自己刚下了几针就给绣错了。“我怎么又绣错了?”

兰芝见此,忙凑上前去道:“格格,不过几针而已,奴婢来拆掉就好。”

宝珍放下绣针,独自歪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却是毫无睡意,侧身支起下巴心思发沉。片刻,她看着低头理线的兰芝,突然想起什么道:“兰芝,年底你是不是就可以出宫了。”

兰芝闻言,愣了愣,随即点点头道:“是。”

宝珍坐起身来,望着她问道:“你在宫外还有家人吗?”

兰芝的语气有些低沉,微微垂眸道:“回格格的话,奴婢的家中还有父母和一个哥哥。”

宝珍淡淡笑道:“很好,你们一家人终于能团聚了。”说完,她起身行至桌案前,从八角珠宝盒里择一只漂亮的珠钗,递给她道:“这个给你,就算我帮你多添的一样嫁妆。”

兰芝见此,忙摇头道:“格格,这可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不能收。”平心而论,自从跟了宝珍之后,格格待她确实不薄,每年收得赏赐都不少。那些钱,已经足够她出宫之后,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主仆二人相处一年多,宝珍对兰芝还是很满意的。她­性­格内敛,办事利落,不贪财,不多话,几乎从来没有让宝珍分过神­操­过心。实话实说,像兰芝这样的好助手,宝珍还真有点舍不得放她出宫。

兰芝原本还有点担心,她二十七岁了,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老姑娘。按说早该出宫返家,无奈,因为主子们的“照拂”方才留到了今时今日。可这会,她见格格这般态度,顿时安心了不少。

在后*宫之中,宫女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主子们的手中,极其不易。有的宫女,因为姿­色­过人飞上枝头做了“主子”,无奈,飞得快,跌得更快。还有的人,虽然赚了个金银满钵,却还没挨到出宫便不幸替主子背黑锅而丢掉了­性­命。想比之下,兰芝觉得自己还是有福气的。纵使默默无闻,辛辛苦苦劳累了十多年,终于还是能够有机会可以回家。

宝珍执意要将珠钗送给她,兰芝不好推谢,只得毕恭毕敬地收下,心中暗暗告诫自己道:格格的这份恩情,自己一定不能忘记。

第二天上午,宝珍照例过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最近,老人家的身体稍有不适,从症状看上去倒是像有点中暑了。

这时候,宝珍的那一手好茶艺派上了用场,太后每天喝了她的凉茶,便觉得比吃什么药还要管用

太后在旁看了半天,啧啧赞道:“珍儿,你这双手啊,真真是巧的很。”

“太后过奖了。”宝珍捧着茶,轻轻地坐到了床缘,含笑道:“今天的茶里放了薄荷叶,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太后细细品了一口,点头道:“嗯,清清淡淡的,很不错。”

宝珍闻言,轻柔一笑道:“太后喜欢就好。”

“你这孩子心底就只惦着哀家的喜好,怎就不想想自己喜欢什么。”

宝珍迟疑了一下,笑道:“太后喜欢什么,珍儿就喜欢什么。”

太后闻言,欣慰不已,心道:自己总算是没有白疼她一场。这一年多来,宝珍几乎每天都围着她转,逗她开心,给她解闷。明明是没有血缘的孩子,却是比自己至亲的更加孝顺,更加体贴。想到这里,太后不由紧握住她的小手,一脸地满足。

晌午过后,德妃娘娘正巧也赶来问候,待见宝珍也在,脸上笑意更浓道:“九格格,刚说去找你玩呢。”

太后闻言,拍了拍宝珍的小手道:“去玩吧。你们姐妹俩能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

宝珍应了声是,起身告辞。

待见她出去,德妃面露犹豫之­色­,太后心知她是有话要说,便遣退了旁人道:“这么早过来,可有要事?”

德妃道:“有件事,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睨了她一眼:“别跟哀家卖关子了,快说吧。”

德妃的身子微微前倾,小心翼翼地凑到太后的身边,小声地说了起来。

“你凭什么这么说?”太后闻言,脸­色­不好地反诘。胤礽这个孩子,平时虽然风流成­性­,但太后对他的印象不错。

“太后,其实臣妾也不信,可是,九儿她说看得出来,很不对劲。”德妃一向实事求是,不作任何臆测。

太后闻言,忽地坐直了身躯,凝眉道:“糊涂,真是糊涂你赶紧派人把太子给我叫来。”

德妃有些为难道:“太后,太子这会还在议事呢。”

“那就派人候着,等完事了再叫他过来”

须臾,胤礽匆匆赶到,他的身上穿的还是没来得及换的朝服。“胤礽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早已让德妃自行回避,只留下了胤礽一个人说话。短暂寒暄了几句,方才问起了关于宝珍的事情。

“哀家,听说你把那块上贡的和田玉还有夜明珠,全都送给了宝珍。”

“是。那些东西虽然稀罕,但是,孩儿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胤礽点头,可心里却纳闷道:太后是怎么知道的?

太后缓了缓语气道:“太子,哀家想问你一件事。”

胤礽恭顺道:“皇祖母请说。”

“太子是不是喜欢宝珍那孩子?”太后的语气严肃认真。

胤礽闻言,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马上回答。平心而论,他对宝珍是有些想法,尤其是这半年来,只要看见她亭亭玉立的模样,便会泛起一阵心思。

“太子为什么不说话?是默认了?”

胤礽大大方方道:“皇祖母,不瞒您说,我对她确实有心思。”

太后闻言,双目一沉,面露燥郁之气。“太子是不是糊涂了?宝珍是你的御妹,这种心思留不得”

胤礽也赌了气:“只是御妹而已,又不是亲妹妹。如果我喜欢,一样可以娶了她。”他虽然­精­明,但­性­子太强,遇事总不愿受人牵制。

“太子你说什么?”太后诧异地张大眼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关于宝珍的身份,我没有任何顾虑。”胤礽犹豫了一会,对她笑了笑:“皇祖母,宝珍那孩子再好,也不过是一介罪臣之后,虽得了皇室名号,却终究不是堂堂正正的金枝玉叶。您想想,像她这样的身份,嫁到哪里都不会受人尊重的。与其那样,倒不如让她留在孩儿的身边,不是更好。”

“糊涂!荒谬”太后凝视著太子傲气的脸庞,沉声道:“事关重大,怎能像你说得那样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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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气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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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胤礽的脾气倔强,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他是敬是惧,方才说的话,也不过就是三分真,七分假。可太后她老人家却当了真,为之气结,惊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胤礽的几句跋扈之言,说得倒是轻松,却不知会把无辜的宝珍推到了一下子风口浪尖之上。

宝珍原本正和九格格在一起说悄悄话,不料,突然被两名小太监传话召去宁寿宫。敏感的她一眼就察觉出太后的神情有变,纳闷地暗忖: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宫人们悄然退去,太后面­色­沉重,伸手将宝珍叫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宝珍望着她,关切道:“太后娘娘,您的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太后闻言,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哀家无碍。”

听见太后的叹气声,说不出为什么,宝珍的心口竟有一丝不安。

“珍儿,你长得与长公主年轻时非常相似。”太后的眼神飘忽,声音幽幽沉沉,像想起许多往事般轻声道:“哀家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心里面就有一种说不清的预感。”

“长公主是个苦命人,皇室终究亏欠了他太多。”说到这里,太后直视着宝珍的双眼,坦然道:“哀家自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可是,今日看来,倒是哀家做错了。”

宝珍闻言,连忙跪在地上,抬头不解道:“太后,宝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您生气,惹您不高兴了?”

太后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哀家刚见过太子,他居然口口声声说要娶你。”

宝珍呆愣在原地,被太后突如其来的话,惊得浑身一颤。胤礽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自然再清楚不过,只是没想到,他会有如此莽撞之言。

“珍儿,太子从小被皇上过度溺爱,脾气秉­性­一直都是唯我独尊。凡是他想做的事情,任谁也拦不住。此事兹事体大,皇上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会迁怒于你,误解你藏有私心。”

宝珍闻此,禁不住握紧手心,暗道:这个飞扬跋扈的太子爷,还真是害人不浅。这下完了事情闹大了。

太后说到这里,揉揉眉心:“珍儿,哀家想问你一句话,你可要如实作答。”

宝珍郑重地点点头,沉声道:“是,太后您请说。”

太后一字一句道:“你和太子之间..可有私情?”

“绝对没有,太子爷乃是东宫之主,身份尊贵。宝珍一直敬他为自己的兄长,怎么会有其他的私情杂念。”说到这儿,宝珍不禁湿了眼眶,心中又气又急。

太后抬手覆住她的额头,拍了拍,轻声叹息道:“好,哀家相信你。”

“事到如今,哀家要保你平安无事,只有一个法子。”太后面带难­色­的看着她,犹豫了半晌,才说“那就是让皇上尽快给你指婚。”

宝珍的心头瞬时如被冰雪覆住一般,一时反应不及,结巴道:“太后,我不想出嫁...珍儿只想留在您的身边。报答您的恩情,伺候您一辈子。”说完,她便重重地磕着头,以头碰地的声音几乎惹得人心碎。

太后叹了一口气,正­色­地道:“宝珍啊,这件事由不得你选。太子这样的任­性­,倒头来受委屈的只有你。暂且不说皇上怎么决定,旁人怎么议论。只有,这样做才是对你最好的。”

“宝珍舍不得离开太后,求您了让我留下吧。您若是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宝珍的神情决绝,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因为太子随口而出的几句混话,而就此赔上自己的人生。

“你..这孩子。”太后亲手将宝珍扶了起来,认真道:“哀家也舍不得你,不过,这件事你必须听哀家的话,明白吗?”

宝珍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宁寿宫,进宫这么快两年了,她还从来没发过脾气,可今天心中的恼火,再也抑制不住了。吩咐翠云将太子爷赏赐的那些东西,统统拿出来给摔得粉碎。

翠云被她的模样给吓坏了,连声哄道:“格格,您怎么了?这些东西都很贵重,摔不得啊”

宝珍见她不敢动手,伸手拿过托盘上的珠翠,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格格,您这是怎么了?”翠云害怕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兰芝和宫女们也循声而来,待见屋中的情景,都被吓了一跳。

宝珍恼红了眼,手心处不小心被珠钗给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兰芝忙抽出手绢,握住她的手心,恳求道:“格格,求您别这样了。仔细手疼。”

宝珍咬着下­唇­,只觉手心的剧痛蔓延至全身,兰芝见她眼角有泪,半是搀扶半是强行地将她安置在椅子上。

翠云还在嘤嘤地哭,兰芝出声道:“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地上,再去把太医叫过来。”

宝珍忽地转过头去,不希望让旁人看见自己的眼泪。兰芝瞧见了,回身给其他人递了一个眼­色­,宫人们立马退了出去。

兰芝以为她是在哪里受了什么委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格格,出了什么事吗?”

宝珍的心里难受,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片刻,太医急匆匆赶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宝珍手心的伤口,为难道:“这伤口划得不深,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可能会留下疤痕的。”手心的皮肤娇­嫩­,一旦留下疤痕,可能好几年也消不下去。

兰芝闻言,紧张道:“劳烦太医,多想一想办法吧。”女孩子家,不管怎样说,留下疤痕总是不好的。

老太医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了一只瓷瓶,嘱咐道:“这是活肤膏,每天早晚涂一次,恢复得会好些。”

宝珍的手,缠上了厚实的纱布,愈合之前还不能碰水。翠云看了直心疼,忍不住又要抹眼泪,想不明白,格格这究竟是怎么了?

兰芝将太监和宫女们都叫到了一处,仔细叮嘱他们,千万别多嘴多舌,春华、夏荷、秋实都很认地点了点头。只有,冬离垂下眼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兰芝问道:“怎么?你有话说?”

冬离忙摇摇头,吞吞吐吐道:“没有....兰姑姑。”

兰芝瞧了她一眼,跟着道:“今天,格格的心情不好,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有事吩咐的时候,千万别磨蹭。”

“喳。”

整整一个晚上,宝珍几乎没有阖眼。清早起床之后,她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去见太子。所有的麻烦从他而起,自己总要问个清楚。

早朝过后,太子总要陪同康熙一起到乾清宫议事,宝珍只能耐心等到晌午时分在过去。她毕竟在太子的跟前呆过,知道他每天有看书的习惯。

随行的人,宝珍只带了翠云和兰芝,自己穿得也很素净大方,不过,眼睛因为没睡好还有点肿,看着就像是刚刚哭过。

许久不见,孙公公还是老样子,皮肤保养得比女子还好。待见宝珍亲自过来,不禁又喜又惊道:“格格吉祥,老奴给您请安了。”

孙公公自认为早前待宝珍不薄,所以这会,免不了想要和她寒暄几句。不过,宝珍根本没给他巴结自己的机会,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一听是要见太子,孙公公带笑的眼眸轻闪,立马让着她去了前殿等候。

片刻,胤礽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宝珍深吸了一口气,行礼道:“宝珍给太子爷请安。”

胤礽似乎是刚睡过午觉,当着宝珍的面打了个哈欠,含笑道:“起来说话。”

宝珍起身,稍稍思衬,方才道:“今天,我来是想问太子爷一件事。”

胤礽闻言,轻抿了一口茶,嘴边似笑非笑,好像已经猜出了她想要说什么。于是,他瞄了一眼孙公公,孙公公随即心领神会,带着宫人们鱼贯着而出。

“什么事?”胤礽放下茶杯,忽然摆出一副认真听的模样。

宝珍微微蹙眉:“我想问,昨天太子爷是不是和太后谈论过我的事?”她说得很含蓄,不过,太子还是听得明白的。

胤礽轻轻一笑,大大方方地承认道:“确实。”

宝珍心里有些着急,自然也顾不上语气的好坏,忙道:“太子爷,怎能随便说出那些话?我一直敬您为自己的兄长,从来就没想过逾越半分。”

胤礽闻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兄长?哈哈..这话挺有意思。”

宝珍见不惯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色­问道:“太子笑什么?”

胤礽的目光灼然凝视着她,全然不顾她的气恼,继续轻声笑道:“我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难道,你想嫁到外藩那些个偏远之地去和亲吗?”

他这样的反应着实让宝珍不悦,于是,她索­性­实话实说:“宝珍此生无欲无求,只想留在太后娘娘的身边,好好地伺候她老人家,尽自己的一点心意。”

“呵,看来你是想做孝女了。”胤礽摇头低笑道:“不过可惜,我不能成全你。”他的语气清清淡淡,蕴着一丝慵懒但强硬的态度。

宝珍闻言,心里郁闷极了,沉声道:“太子爷,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女人等着您的宠幸,您的身份尊贵,何必跟我这样的人过不去呢?”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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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愿意?”

“呃……多谢抬爱。宝珍配不上太子爷。”

宝珍本想着用措辞委婉地打消胤礽的心思,不料,几句话说下来倒是先被他气白了小脸,这个人……究竟要自己如何呢?

这时,胤礽眼眸轻转,转头望着她看直直的盯着自己却不说话,便以为她恼了,又漾出了一抹轻浮的笑容道:“一个女儿家,这么盯着一个大男人看,可是会惹人非议的。”

“你”宝珍轻轻地哼了一声,别开目光道:“太子爷,宝珍该说的已经都说了,请您自重。”

胤礽的耐心有限,见她怒不敢言的模样,沉声道:“你这话说得真寒心。我乃是一番真情好意。可你若如此小家子气,岂不是在故意拂了我的颜面?”

宝珍闻言,凝起柳眉,冷著眼看他道:“太子的“好意”,宝珍实在承受不起。事到如此,想是宝珍福薄,受不起宫中的贵气,该早些离开才是。”

“等等。”胤礽起身拦住她的去路,在他的心中一直认为,女人只不过是“附属品”,而且一直视爱情为敝屣。说实话,平时像宝珍这么的不听话的女子,他是最讨厌的。可是今天,胤礽的言行似乎有些反常,内心深处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在蠢蠢欲动。

宝珍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很快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戒备。

胤礽见此,将自己的声音放缓,继续说道:“我并不想逼你做什么。以后,希望咱们能够好好相处,无论如何我都会善待你的。”

宝珍嘴皮微动,欲言又止,只抬眸看了胤礽一眼,径直离去。

待她走后,孙公公上殿伺候,瞄了一眼太子爷的神情,轻声道:“太子爷,宝珍格格刚派人将您赏赐的那些东西全都送了回来。您说,这...”

胤礽闻言,闷声道:“不知好歹。”

孙公公小心翼翼道:“太子爷,宝珍格格的年纪还小,耍孩子脾气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他这个老人­精­,心知,主子惦记着宝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舍不得动气的。

胤礽闻言,果然没再说什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轻抿了口茶道:“事到如今,你说说看,有什么法子好用?”

孙公公想了想道:“回太子爷的话。奴才认为,其实,格格这关倒是不难过,反倒是太后娘娘那处,不太好说。”宫中人人皆知,宝珍是太后手心里的半个宝,疼爱有加。

胤礽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一个罪臣之后,皇祖母她有什么舍不得的?”

孙公公闻言,唯唯诺诺道:“爷,奴才斗胆的说一句。这件事您急不得。格格虽说是皇上的义女,但名义上毕竟还是您的妹妹。兄妹之间..未免有悖于lun理节数..”

胤礽抬手打断了他,冷冷道:“你说这些话,难道也是要劝阻我?哼”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孙公公低头道:“太子爷,这事本该是你情我愿的,格格她若是不愿意,也不能强来。依奴才之见,要不先缓一段日子再提。”

平心而论,谈婚论嫁的话,宝珍的年纪确实小了些。胤礽又抿了一口茶,轻轻地“嗯”了一声道:“小丫头闹脾气,放一放也好。你派人时常过去看着点,有什么新奇的贡品,统统送过去。”

孙公公闻言,附和笑道:“是,奴才遵命。”

宝珍一离开毓庆宫,便步行向宁寿宫走去。她行走得极快,花盆底儿落在青石板上,蹬蹬作响。进宫这两年来,每每碰上紧张无措的时候,她都会籍由疾走这样的方式来安抚自己的情绪。可是眼下,这招不好使了,宝珍走的额头都见了汗,却觉得心里面更乱了。

兰芝和翠云小跑着跟上,气喘吁吁道:“格格,您慢点啊。”说完,便从斜襟里取出手帕给她细细地擦汗。原本以为格格昨天是在太后那里受了委屈,可今天一看,好像和太子也有点矛盾。

翠云顺了一口气,瞧着不远处的凉亭,轻声道:“格格,咱们过去坐会儿吧。”这个凉亭不大,只设有一张圆方桌和四只石头矮凳,简简单单。

宝珍微微点头,想着透透气正好。刚刚落座,身后便有一个熟悉声音传来:“你怎么在这儿?”

翠云和兰芝闻言一看,犹豫了一下,方才微微曲膝道:“十四阿哥吉祥”

差不多大半年没见,胤祯的个头长高了不少,再加上,他刚刚从塞外回来,皮肤晒得黝黑,脸上稚­嫩­之气已经逐渐消散,活像是从头到尾换了一个人。

“十四阿哥,你回来了?”宝珍很意外,之前听九格格说起过,他最近要回宫,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胤祯带着随行的宫人们,笑嘻嘻地走过来。走着走着,他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宝珍,偏着脑袋,问道:“嗳?你的眼睛怎么肿了?你哭了?”他从来没叫过宝珍一声“姐姐”,哪怕是在家宴之上,也直接称呼名字。因为这事,德妃训了他好几次,可他就是改不了也不想改。

宝珍微微摇头,尽管心里沉甸甸的,却还是故作温和道:“我没哭,只是有点没休息好。”

胤祯闻言,脸上挂著浅笑,坐在她对面的位置,接着道:“瓜瓜和豆豆还好吗?会说几句话了?”这瓜瓜和豆豆,正是他之前送给宝珍的那两只鹦鹉。因为皮毛是绿­色­的,所以,他便随口起了这么个名字。

宝珍道:“没学几句。不过,它们孵了一窝小鹦鹉,一共六只。”

“哦?”胤祯很是意外地轻呼一声,“是么?那快让我瞧瞧。”

兰芝闻此,忙道:“十四爷,小鹦鹉都被太后娘娘赏给几位亲王家的郡主了。”

“什么?”胤祯又吃了一惊,双手环胸,大感失落。随即,他猛地想起一件事,招呼身后的小太监耳语了几句。

小太监领命退下,转身一溜烟地就没了踪影。

胤祯得意洋洋道:“我这次从蒙古回来,带了一份礼物给你。”

宝珍见他一脸阳光开朗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觉得更难受了。

胤祯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待见宝珍眼神发空,微微蹙眉道:“不对。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病了?”

宝珍闻言,赶紧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都说了是没休息好。”

胤祯撇撇嘴,仔细看了宝珍一眼,认真道:“你的身子太弱,往后别总闷在屋子里发呆,多骑骑马,咱们一起去。”说完,他撸起袖子,露出一小截­精­瘦的手臂,神气道:“瞧,我在蒙古可没闲着,叔父们都说我厉害呢。”

宝珍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转头望向他道:“看来,十四阿哥此行的收获不小。”

胤祯跟着将自己的胳膊支在石桌上,兴冲冲道:“那当然,这大半年的羊­肉­可没白吃。要不要咱们比试一下?”

宝珍见他又起孩子气,摆一摆手道:“还是算了吧。”过了片刻,那名小太监快步地跑了回来,怀中还抱着一只大包袱。

包袱看起来不沉,而且软乎乎的。胤祯用一只手便能提起来,跟着递给宝珍道:“送给你的。”

宝珍接过一看,大吃一惊:“这是什么?”包袱打开,一团赤金­色­的裘皮露了出来,乍眼看去,就像是什么动物盘缩在里面。

胤祯哈哈一笑,用手提溜起毛皮道:“这是狐狸毛,我亲自赢回来的。”

蒙古人英勇矫健,为了保护自己珍贵的牛羊群,时常要猎杀狼或狐狸这样凶残的动物。每次猎杀成功之后,他们会都会剥下猎物的皮毛,然后稍作处理留着做衣服。这样一来可以御寒,二来又可以炫耀自己的捕猎手艺。这条赤狐的皮毛,是胤祯和一位部落首领的儿子比武赢来的战利品。

这样贵重的礼物,宝珍还是第一次收到,稍稍愣神之后,方才轻柔笑道:“十四阿哥,谢谢你。”

“别客气,你喜欢就好。”胤祯非常诚恳的说。

宝珍点头微笑:“我很喜欢,它真漂亮。”

胤祯心头一喜,神情自是大大的满足。细望了几眼宝珍温柔的微笑,不禁觉得,她比自己离开那时又好看了许多,令人完全移不开眼睛。

宝珍见他直盯着自己,又对他笑了笑。不料,胤祯猛地站起身,脸上有著些许的羞涩表情,故意清了清嗓子道:“我这会还有事,过两日再去看你。”说完,也不等宝珍回答,便领着宫人们匆匆而去。

宝珍本想起身相送,却见他急切的背景,暗觉纳闷。

兰芝在旁,正巧看着胤祯那红润的侧脸,立马心有所悟,用手绢掩嘴而笑。

翠云的注意力还在狐狸毛皮上,眼底竟显出艳羡道:“格格,奴婢能摸一下吗?”

宝珍闻言,将狐狸皮毛轻轻放置在石桌上,淡淡道:“把它重新包好带回去。”

翠云应了一声是,一双小手凑近厚实的绒毛之中,顿时就不愿意再撒手了,忍不住在心里面暗道:真舒服,真暖和。

兰芝跟着道:“有了它,冬天正好可以给格格在一件狐皮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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