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温倩站立在窗前。
窗前的书桌上,搁着那柄刺伤了丁不一的宝剑。
剑尖上还沾着血点,血点是那样地殷红、灼亮。
她凝视着剑尖上的血点,呆如木雕。
她的心正在往下沉。
金沧海竟会是一丁不一,丁不一竟会是她所爱的人。
她不曾想,也不敢想,然而这确实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她曾救过丁不一,但丁不一在庄坪上已放过了她,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还她的情,他俩已互不亏欠。
她的心沉了下去像深潭底层冷彻入骨的沉水一般,完全的沉了下去。
她与丁不一已赤身相对,虽是强迫他的,但是事实。
她已是他的人了,她自己这么认为。
于是,她的心死了。
她伸出手握住剑柄,脸冰冷如冰。
她想用剑刺入自己的心脏,以解脱心中的痛苦,但,又觉得很不甘心。
她的心在颤栗,感到恐惧与绝望,然而,手指却不发抖。
她觉得不该做的事,她已经做了,现花她应该她应该做的事。
她只需双手轻轻往回一带,剑锋便会刺穿心脏。
而对死,她是无怨无艾的,自己找死,能怨谁?
她只有一些遗憾,她觉得自己这么死了,实在有愧于爹爹。
但是……她眼中猝然滚出两颗晶莹的泪珠,手握紧了剑柄。
“倩儿。”响起了华士杰亲切的呼唤。
她心陡地一震,将剑迅速地搁回到桌上。
华士杰走到她的身后,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我的女儿除了任性之外,还这么没有志气。”
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嘴唇没像往日一样翘起,而是被牙齿咬住。
她没吭声,华士杰又道:“你真爱上他了?”
她身子一阵哆嗦,但没回答。
士杰按按她的肩头:“你真觉得失去了他,活在这个世上就没有意义了?”
“爹”她转过身,扑在华士杰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华土杰轻抚着她的秀发:“乖孩子,别这样。”
她抽抽噎噎地哭,泪水像泉水一样向外流淌。
“唉”华士杰喟叹道“都怪爹没有多关心你。”
她一反常态,没有耍脾气,而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抬头望着华士杰:“爹!我现在该怎么办?”
华士杰想了想道:“你可知道丁不一已有了四个未婚妻?”
她默然地点点头。
她虽不知道官场和江湖上的事,但对花花公子丁不一的事却知道得不少。
华士杰瞧着她道:“纵然是这样,你也仍然爱着他?”
她茫然地道:“我不知道。”
华士杰深沉地道:“你用不着骗自己,我知道你爱着他。”
她轻声一叹,只好承认:“不错,我在街口抽他一鞭子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他,佛门有云,无缘即有缘,有缘即无缘。我原想,我与他是该有缘的。”
华士杰淡淡地道:“佛说有缘便是缘,缘不可强求,但也不能拒绝,天下许多事都是缘定的。”
她双眸如梦:“今日这种结局也是早已缘定的。”
“哪倒不一定。”华士杰道:“事在人为,所谓人定胜天,就是说人的本身命运,实际上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自己有坚定的信心就行。”
她心一动,抿抿嘴唇道:“难道说只要我有信心,事情还会有转折?”
“是的,”华士杰点点头道:“从他的出手上可以看出,他是对你有情的。”
“不……”她喃喃地道:“不会的,我曾经救过他,他这样做只是还情,还我的这份情而已。”
“不。”华士杰断然地道:“你出的是绝杀招式,是想要他命,而他能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放过你,这不仅仅是还情的举动。”
她眼中顿时闪出熠熠的光焰:“这么说他爱我?”
华士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爱依,但我可以看出他是个多情的人,有责任感的人,值得信赖的人。”
她用带着几分伤感的口气:“可是他是爹爹的仇人。”
华士杰沉静地道:“我与他无所谓敌友,只各为其主而已。”
她挣脱出他的怀抱,一双亮亮的眸子盯着他:“你真是西宫太后的走狗?”
华士杰没有说话,目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窗外。
她眼中又滚动着泪水:“隐君庄真是西宫太后的秘宫?我们都在为西宫太后效命?”
华士杰仍没有回答。
华温倩秀眉一扬,滚着泪珠,问道:“既然我们是为西宫太后效命,丁不一为什么还要与我们为敌,找爹爹的麻烦?”
华士杰嘴唇动了动,但仍没有出声。
华温倩伸手按住桌上的剑:“你若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你看!”
华士杰深湛的眼神紧定的道:“该让你知道的,爹自然会告诉你,不该让你知道的,你强迫爹,爹也不会说的。”
她咬咬牙,阴沉着脸道:“我已经是大人了,我该知道我应该知道的事。”
华士杰毫不让步:“有些事,你是至死也不会明白,也不该知道的。”
她眸子阴间,脸色凝重“爹,你当我是你什么人?”
华士杰镇定地说:“事情并未绝望,你是我与他之间唯一的可能的调理人。”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却告诉了她,本不想告诉她的事。
她眼睛亮了,但脸色森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深沉的目光带着几分忧郁:“你应该明白,其实,他入庄作客,夜探逍遥楼,让他观看演义厅比武,深夜来闺房看你,都是爹爹的安排。”
她眼中涌起了一种无以名状的迷惘:“爹爹的意思是想让我……”
他截住了她的话,正色道:“倩儿,你不要误会爹爹的意思,我知道该怎样做。”
她聪明过人,明白了爹爹的意思,但她不知道爹的意思中还包含着另一种意思,而那一种意思,才是华士杰的真正用意。
她目光闪烁,心底又升起一丝新的希望。
他的心却是苦涩的。
默然良久,房中充满一种说不出哀愁,一种说不出时宁静。
华士杰拍拍女儿的肩头:“不该放弃的东西,绝不要放弃,追求爱并不错,爹相信你不会给我丢脸。”
他相信他的女儿,认定她不会曲解他的意思。
她笑了,笑得非常好看,这笑脸有春山的悠远,又有狐狸的狡猾。
他过高地估计了他的女儿,她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
她收剑人鞘,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她放下心来,离开了她的闺房。
房外,蓝天丽日,阳光灿烂。
他脸上绽出一丝苦笑。
他感觉到连阳光罩在身上的光线,也是苦的。
此时,一名庄主走到他身前,双手呈上一张折叠着字的字条。
他接过字条,打开看看,然后迅即回到自己房中。
他点燃蜡烛,将字条在烛火上一烘烤,字条上原有的字迹消失,另显出一行小字:“已有七妖消息,午夜西桥义庄见。”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但他知道,给他这张字条的人是谁。
他咬紧了嘴唇,脸色在变,瞳孔在收缩。
夜色迷蒙。
浓云将月亮和星星掩住,只透出昏暗的光亮。
有风。
风虽不大,但吹在人脸上,却像针扎一样痛。
西桥是座小桥,架在一条不知名的小河上。
河畔有一座小山岗。
西桥义庄就座落在小山岗顶上。
义庄,是停放死人棺材的地方.冷清、阴森、恐布。这是原是一座破庙,流浪汉常栖身在这里,后来闹开了瘟疫,破庙内的流浪汉都病死在庙中,自此无人敢再在庙内落脚,倒是有穷人无钱埋葬的亲人,或是有染瘟疫丧命的病人,却常常被弃尸在这里。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有钱人,出钱请人将破庙内整修了一番,建起了这座西桥义庄,义庄不仅接受存放死人的棺材,还替弃尸提供植材,并承担掩埋人士,因此,西桥义庄以慈善的声望,在主圆百里颇有声誉。
义庄夜里是不宿人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还因为这是义庄的规定之一,规定也是人定的,谁愿陪着这话多死人一起睡觉?
义庄门前斜挑着四盏灯笼,灯罩上印着“西桥义庄”四个大字。
灯笼用白纸糊成,呈长串形状吊着,在冷风中摇曳。
庄门是敞开着的,没有门杠,却也没有的看守。
义庄不怕贼也没有贼光顾义庄,谁会偷这可怕的尸体?
庄门内是一个院坪。
坪里收拾得很干净,虽有些落叶,明日清晨自会有义庄的人来打扫。
一座十九级台阶,台阶上便是原来的庙殿,现在的义庄大厅。
两扇黑漆门,门上贴着道画有救令的神符。
厅门不是用来防贼,而是用来防止死人的灵魂逃脱义庄的。
门虚掩着,一推就开,厅内,左右排摆着各色棺木。
这里有长住客,暂住客、过路客、下葬客等等客人。
长住客,即是那些亲人要为死者超魂,要求寄存七七四十九天以上,才人士落葬的死人。
暂住客,即是要等远方亲戚归来,或因某种原因暂无法入葬的死人。
过路客,即是要运灵柩归乡路过此地,在此小憩两三天的死人。
下葬客,即是送来立即要下葬的死人,这大多是弃尸或有传染病死者。
这些“客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贫穷。
有钱和有地位的死了,决不会进义庄的。
左右八根木柱上,Сhā着八支火把。
火把燃得不很旺,火光有些暗黯,这给停棺厅内更增添了一份阴森。
棺木的阴影交叉在射在地上,映得棺木冷森可怖。
厅内的木棺间,站着黑白神通余少堂。
他在等候徐温玉。
他已经知道梅山七妖是谁了。
这可是桩大买卖,二十万两银子不算多,可也不算少。
要买这个秘密的人很多,朝廷官府也要,但,他从不与官府做买卖,因此,他决定将这一消息卖给徐温玉。
徐温玉是谁?他不知道。
天下居然有黑白神通不知道的事说出来,谁敢不会相信。
然而,他确实是不知道,他没打探过的事,自然不会知道,但,只要他打探,则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卖秘密给顾客,居然会不打探顾客的情况?这也令人不可相信。
他确实没打探徐温玉的身份,这并非他大意,而是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认定徐温玉是郝倚老、甄稽首和柳长青三人雇用来向他买卖消息的人。
他不了解徐温玉,却对郝倚老、甄稽首、柳长青这三位江南杀手的祖宗三代,都了如指掌,因此,他没有任何顾虑。
饶他盖世的聪明,这一次他却猜错了,他把徐温玉和江湖三杀手的关系,恰恰是本未倒置了。
厅门外响起了落叶的沙沙声。
声音虽然极为轻微,但他却听到了,似这等的耳力,除了河南神书院的六指妙手蒋玄玄之外,谁也没不这份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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