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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仙女豇豆红 > 6

6

天青的声音似乎在强忍笑意。

于是黑无常无奈脱掉高帽,转头朝我微微一躬身:“豇豆仙子,久闻大名了。”

待他抬起头来时,刚好一阵清风吹过,将他那原本遮住面颊的中分长发吹起。

“啊!”我禁不住叫出声来。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对不起,吓到仙姑了。”黑无常脸­色­一暗,迅速将帽子扣回脑袋上。

“不!”我大叫一声站起,紧紧握住黑无常的手腕。

“仙君哥哥,我、我没有被吓到!”由于太过激动,我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长的这样好看!”

“……没想到仙姑居然被我的容貌吓傻了。”

黑无常一愣,随即苦笑,似自嘲,也似内疚。

“我没有……”我正想着急辩解,忽然想起那个天庭最大的秘密。

于是收口,掉头,惴惴不安看向身旁——天青正静静望着我俩,神­色­难以琢磨。

“咳咳,总之呢,仙君是很好看的……”我松开黑无常的手,假装镇定的坐回板凳上,“仙君不必妄自菲薄。”

“仙子真是好心人。”黑无常只当我是安慰他,惨白了脸,转过身继续划船。

我顿觉心中难受异常——如斯绝­色­啊,为毛要一直遮着脸呢?

回头偷偷瞅一眼天青,他又恢复了万年不变的面瘫表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渡过了忘川,黑无常带着我们来到阎王殿。

估计是听见天青来的消息,但凡能想到的妖怪全都出来溜达了,一路上到处鬼哭狼嚎,更有人不畏艰险不畏阻塞三番四次重复路过,然后就扭着脖子使劲朝我们这边看,扭啊扭也不怕扭脱臼。

“仙子可有受惊?”

当我跟一只三眼犀牛怪对看的津津有味两两相忘的时候,黑无常终于忍不住了。

“没有没有。”我嘻嘻的笑,指着那犀牛怪头顶的眼睛,“仙君哥哥,这该不会是二郎神的亲戚吧!”

耳畔立刻响起天青略显做作的咳嗽声。

黑无常惨白的面皮有些泛红,吞吞吐吐道:“仙子又拿二郎星君开玩笑呢……”

罢了罢了,这群活在谎言里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我是真心觉得冥界的仙人比天界的好看,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不过那时大家都不相信,还指责我总爱说反话以标榜自己与众不同。

唉,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天才总是寂寞的。

黑无常跟我们打了声招呼,说是去跟阎王通报,牛头马面遣散那些看热闹的妖怪,大殿前终于只剩我跟天青二人。

“敢问豇豆仙子,觉得你家芳主长相如何?”

天青机械的声音冷不丁蹿出,一旦他改口叫我“仙子”,那就证明他在生气了。

“当然很美很美。”我脱口而出。

——这是什么怪问题,芳主不美的话,那吕洞宾怎么会纠缠她几千年?

“仙子以为,广寒宫里的嫦娥长的又如何?”天青又冷声问。

“公认的天界四大花旦之一,艳丽妩媚不可方物。”

我答的毫不迟疑,本座向来对嫦娥的美貌心悦诚服,那可是让天蓬元帅落马的大人物。

“那仙子觉得你自己呢?”天青竟然穷追不舍起来。

“……还算凑活吧。”我犹豫片刻,含糊嘟哝过去,“你­干­嘛拿我跟她们比……”

都说看女人是否有魅力,首先得看她的追求者数量和质量。想当年前我豇豆红刚升仙入籍,也曾有数位仙君对我或明或暗的表示好感,只可惜后来都无疾而终,近些年来更是沦落到小姑独处无人问津的地步。

——莫非是我哪里长退化了?

我摸摸脸皮,难解心头疑惑。

“……没有不正常呀……”恍惚中,我听见天青喃喃自语的声音。

我没好气白他一眼,全天庭最不正常的就是你了好吧?

“不知仙子觉得……”天青张口正要继续问话,却见黑无常带着一个跟他类似打扮的人走过来,白衣白裤白帽加链条。

“仙子,这是白无常。”这回黑无常学乖了,先向我做介绍。

我点头微笑,心想白无常也挺惊艳的,虽然比起黑无常来还差那么一点点。

那白无常见我目光炯炯,很有些尴尬,于是跟他兄弟一样开始甩动头发犯傻:“我相貌太过骇人,怕是吓住仙子了……”

“别!别!”我赶紧伸手制止他的不理智举动,老是甩刘海你们脖子痠不痠呀,“实不相瞒,我很欣赏二位,二位能在不被人看好的岗位坚持几千年,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简直是我的偶像啊!”

这是真心话,我豇豆仙是个没有背景的草根,平日里免不了要对天青之流的上仙溜须拍马奉承几句,哪有勾魂使者般铁面无私?

“没想到仙姑这么理解我们!”白无常用“知音啊可找到你了”的炽热目光看着我。

我顿觉耳根子发烧,低头羞涩一笑:“哪里,哪里……都是志同道合的仙友嘛。”

“白无常可是有珐琅的消息?”天青冷冰冰的话语突然Сhā了进来,非常的不合时宜。

“禀圣君,无常已经四处打探过了,那珐琅香兽误闯冥界后,被妖王的妃子捉走,如今正关在博陵第里。”白无常对着天青垂头,态度恭敬。

博陵第,妖界最幽深的府邸,也是妖王的宫殿。

天界和妖界向来不和,互相看不顺眼,什么都要竞争攀比,如今珐琅这种珍贵神兽落到妖王手里,只怕很难再要回来了。

天青闻言皱眉,瞟了我一眼,目光亮如火炬,照的我一颗娇­嫩­芳心拔凉拔凉的。

——看你­干­的好事!我知道他肯定是这个意思。

想到芳主失望的神情,又想到珐琅娇憨的模样,我鼻子一酸。

“瞪什么瞪!”气上心头,我再也不愿对天青陪笑脸了,愤愤回嘴,“就是拼命我也会把珐琅夺回来,到时候要杀要剐随便你好了!”

——没了珐琅,我迟早都要被大刑伺候,被神仙砍和被妖王砍还不都是砍?我豇豆苗苗超脱了!

话音刚落,只见黑白无常二人都用一种既害怕又诧异的眼光打量我。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吗?我也朝他们狠狠瞪回去,反正这等销魂的美男子,离开了幽冥界也很难见着了。

“……豇豆仙子只怕是被‘博陵第’三字吓到了,并非有意冒犯圣君,还请圣君万不要在意。”

黑无常斟酌惴惴不安开口,却是向着天青。

我侧头看向天青,发现他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好看。

——虽然他的脸一直都不好看,但至少以前脸­色­是正常的,不会像如今浇注了沉甸甸的铅一般。

我想肯定是因为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忤逆他了。天青是与玉帝平起平坐的圣君,怎能被我这样的小辈顶撞?心里有些懊悔,但更多的是义无反顾——骂都骂了,狠话也放了,他要拿我怎样呢?

悄悄垂下睫毛,泪珠儿冒出眼眶,鼻尖也红了大半个。

缩在广袖里的手,将拂尘搅了又搅,绕了又绕。

“仙子……”安静诡异超低气压下,黑无常欲言又止的声音传来,隐约带着一丝怜惜。

“仙君哥哥!”我迅速抬起头来看他,眼中水波盈动,“请你带我去妖界吧!无论如何我都要将珐琅带回来!”

黑无常的脸腾地一下变红,他张嘴正想说话,脸却被一片宽大的袖子遮住了。

“不许去妖界。”

沉默了半响的天青,只说了这一句话。

他侧过身居高临下的看我,眼中仿佛有冰河沉睡三千年。

“……为何不许去?”我咬着下­唇­看他,很是不甘。弄丢本门圣兽是大罪,按照门规要被罚杖刑三百,不死也要脱层皮呀!

“你修为太浅,仙气未稳,不能接触妖魔界的一切事物,免得沾染邪气堕入歪道。”天青回答的理所当然。

“那你还不是带着我来了这冥界……”我不以为然别嘴。

“冥界管事的都是仙人,怎能跟妖界那种污秽之地相提并论?”天青冷笑,言辞间很是不屑,“再说你一直跟着我,又怎么会有邪气侵身?”

——莫非此君忘记方才那两只被丢去阿鼻地狱的妖怪了?还说什么不会有邪气侵身,本仙姑可是被他们打得都吐血了啊!

我几次想张口,最终还是将顶撞的话默默吞了回去。

没关系,天青健忘是好事,他要是一并忘记我打他一拳的事实,还赚了。

“圣君说的对,妖界鱼龙混杂­阴­险难测,仙子这涉世未深的样子,还是不要去的好。”黑无常接过话茬,英俊的脸上满是诚恳。

我自觉从未被帅哥这样温柔关心过,心头一暖,脸上飞出两朵红霞来:“多谢仙君哥哥好心,倒是小仙考虑不周,鲁莽了。”

既然天青不让我去,我就不要当着他的面去呗,明的不行咱就来暗的,曲线救国也是一出妙计。

黑无常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听话,又是一愣,嘴角慢慢绽出一个足以倾倒众生的笑。

我是越看越陶醉,越看越幸福,幸福的忍不住也咧开嘴。

——哎?怎么会有如芒在背的错觉?是谁在扯本仙姑的袖子?!

回头一看,天青的两道剑眉斜斜飞入云鬓,眼中何止冰河世纪,简直是山雨欲来的2012了。

“仙子,拂尘掉了。”

天青不动声­色­松开我的袖子,一瞬间里又恢复了无情面瘫男身份。

我顺着他眼光看去,这才发现拂尘不知于何时脱开我的手,静静躺在了地上。

唉,真是美­色­误人呀。

“让仙君哥哥见笑了。”

我朝黑无常羞涩一笑,以十分淑女十分娇柔的姿态侧身屈膝,优雅而从容将拂尘捡起来。

天青的脸­色­越发难看,已经进阶到我再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选择自爆的程度。

我可不想给自己找虐,于是从头到尾都笑眯眯看着黑白无常二人,心里喃喃道真是秀­色­可餐。

“走了!”天青从牙齿缝里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我继续笑眯眯不说话, 选择­性­失聪。

——走?怎么可能走?本仙姑还没跟黑无常谈论人生理想奋斗目标呢!仙君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仙子啊?将来打算生几个小孩呀?男的还是女的……

“噗噗”,我脚下的彩云居然自己动了起来,跟着天青的背影飞速移去。

——你个黑心肝的,怪不得要先变一朵云给我,原来是做卧底用呀!

哀怨的看了天青一眼,在被拖离幽冥殿以前,我悄悄将自己亲手绣的水帕扔在地上。

那里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和门牌号码,不愁黑无常找不到。

一路上气流平缓,暖风穿过衣衫和长发,我禁不住愉悦哼起歌儿来。

“仙子很高兴?”天青的声音就像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你可还记得自己弄丢珐琅的事?”

“记得。”我点点头,语调轻快,“我知道自己会被处以三百杖刑。”

“那你还高兴什么?”天青的音调非常奇怪。

怎么会不高兴?文艺女青仙的春天到了呀。不过我当然不会直接这么回答,那太傻了。

“能和圣君一起去妖界游历,即便是要被罚杖,也是很多仙子梦寐以求的,为何不能高兴?”我选择了一个最可能让天青满意的答案。

“你怎么知道我会带你去妖界?”天青一声嗤笑。

“圣君如此宅心仁厚,怎会舍得让珐琅在博陵第受苦?”我的马屁拍的那叫一个响亮,“既然我不能独自去妖界,唯有请法力无边的圣君出山护航了。”

前面人沉默了半响。

“……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迈入妖魔二界。”天青似是叹了一口气,“珐琅的事,我会想办法。”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听得后半句,心头总算大石落地。

心头忽然一转,赶紧怯生生探到:“那、那冥界总还能再来吧?”

前面人忽然顿住了脚步。

“哎呀!”我娇­嫩­的鼻尖撞上他坚硬的后背,疼的咬住了舌头。

“……你喜欢黑无常。”天青的声音幽幽传来,无悲无喜,没有疑问,只是陈述。

心事被人说中,我只觉得脸颊烧的都要化掉了,只好吞吞吐吐道:“也不知圣君可否帮我做个媒……”

——方才见黑白无常对他态度恭谨,可以料想他的话一定是极为算数的,要是由他搭线,不愁见不到仙君哥哥。

然而我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等到天青的回答。

我跟着他度过了忘川,翻过了群山,最终回到了芳草门前。

一路沉默。

“小豇豆。”

在我跨进大门前,天青低沉醇厚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只觉得脸都丢尽,抹­干­面颊上的泪,回头倔强看他,下巴高抬。

“——为什么要喜欢?”

他站在云中静静凝望我,眉目幽远,带了一丝难解的惆怅。

“做个单纯的仙子不好么?”

豇豆苗苗(五)

转眼里已是五月天,气温日渐攀升,我也慢慢变得嗜睡。

这日正在芙蓉帐下小酣,半空中落下一只纸雀儿,轻轻将我叩醒。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那小纸雀赶紧在我眼前立定,展翅,化为一张布满文字的黄签。

“天青向妖王索要珐琅,妖王提出需用苍南古籍贰万册换。”

龙飞凤舞,笔势有力,黄签上明明白白二十三个草体字。

两万册?

我跐溜一声从竹子榻上坐起,瞌睡都给吓飞了。

小纸雀见我读完了,依依呀呀转个身,化为一阵白烟,点火自焚了。

从幽冥界回来已有大半月,我因为弄丢了珐琅,被芳主罚来这影青斋关禁闭。

影青斋荒芜寂静人烟罕至,我终日吃了就睡谁了就吃,只能靠飞飞小纸雀与别家仙子通信解闷。方才那消失的小纸雀就是黑无常传于我的,他很关心我的近况,随时跟我飞信报告珐琅之争的最新进展。

两万册啊……

随着小纸雀烟消云散,愁云惨雾渐渐攀上我眉间。

苍南圣域,据传除了盛产奇花异草,还秘藏了十万册上古书籍,本本都是价值连城的孤本,也是天青的最爱。我曾经偷偷瞄过几眼,满眼梵文不知所云,没意思的很。

不知那妖王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这么多古籍做甚?想来想去,只怕是他借题发挥,要给天庭一个难堪了。

唉,叹声气,将袖子覆在面上,陷入昏昏沉沉的思考来。

“为什么要喜欢?”

我想起那日芳草门前,天青这样问我,神­色­奇异。

我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如今天界经过了上万年的进化,­棒­打鸳鸯拆散牛郎织女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谁说神仙不能动情?谁说神仙不能爱?天庭明明白白规定了,只要不是师从同门,或男女仙任何一方未曾也不打算担任同门要职,便可光明正大结合。届时不仅能享受带薪婚假三十六日,玉皇大帝还会亲手封个红包表示恭喜呢!

转念一想,又豁然开朗——估摸着天青真正的问题应该是“为什么要喜欢黑无常”吧!

天青这等被众多仙子捧入云端的上仙,眼睁睁看着我不为他的魅力所动,当着他的面与相貌被人诟病的下等仙君黑无常眉来眼去,心中难免失落。他虽对我无意,却依然纠结我的爱恋,因为他巴不得全天庭的女仙子都喜欢他。

——天青君,不是我说你,你还真是一个重度王子病患者呀!

我想起了第一次跟天青见面的事。

那时我刚入仙籍不久,真正的仙气不稳仙位不正,整天跟在芳主ρi股后面一心修炼。某日里去芳主府邸里讨心诀,却见一个裙裾飘飘的仙子掩面从朱门中冲出,梨花带泪,甚是惹人心怜。

“啧啧,又误伤一个。”芳主跟着她迈出,满面惋惜喃喃叹道,“这家伙的罪孽又多了一桩。”

后来我知道,那是芳草门中第十个因为见到天青而延误珐琅喂食的仙子,“门中三姝”牡丹,桃花,莲花仙子早都落败过了,第九个玉兰仙子至今还在影青斋里关禁闭呢!

“不知那圣君有多好看?”居然让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姐妹痴痴呆呆,我眼巴巴望向芳主,心中满是期盼,“可有画像给我瞅瞅?”

“只怕你看了以后连声惊呼要晕倒。”芳主似笑非笑瞟我一眼,“这颗芳心倒是要先揣好。”

“不怕不怕,我的心脏可强健了。”我朝芳主高高鼓起胸脯,“就算是跳出来,我也有本事给装回去。”

芳主噗嗤一笑,朝我万种风情瞪了一眼,转身进去拿了画像出来。

我就这样看到了传说中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天庭第一美男子天青圣君的画像。

如芳主所料,我惊呼了,也晕倒了。

因为我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活生生气背过去了。

无论芳主如何渲染天青美貌的丰功伟绩,直到离开时,我都坚信她是在对我是开玩笑。

画中那个面目可憎匪夷所思的人,怎么会是众多姐妹爱慕的对象?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只怕我豇豆仙多看一眼就要吐血三升自刎而亡,莫非大家都瞎了眼吗?

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为了防止再被芳主恶意作弄,我二话不说拿走了那幅画像,准备找师姐浅绛验明正身。

浅绛的真身是谷莠子,族中子弟遍布全宇宙,她也因此成为门中姐妹里消息最灵通的一个。对于我这新晋的文艺路线小仙,她很是关心照顾,常常指点我要如何装13才能装的靠谱。

哦,忘了补充说明,谷莠子其实就是狗尾巴草,但是你们千万不能这么叫,师姐会不高兴的。

文艺女青仙都是高雅的,名字越玄乎越好。像那祭红师姐,谁也不能把她的真身叫成石蒜,得叫曼珠沙华。如果不小心叫了另外的别名——蟑螂花,那恭喜你,没救了,乖乖等着被毒死吧。

浑浑噩噩行到一半,我恍然发觉自己闯入一个陌生环境里。

巨幅的藤萝从天际倾泄而下,灰褐­色­的枝蔓蜿蜒如蛟龙,紫蓝­色­的花朵灿若云霞漫天,仿佛一匹秀美锦缎,生生截断我的去路。

面对如此特别的屏障,我有点懵,一下子愣在地:走回头路?还是进去探险?

想了想,我有恃无恐撩开那密密麻麻带刺的花枝。

——我不怕死,如今既已成仙,怎好随便死。

拨开藤蔓,眼前即刻出现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 一男一女正含情脉脉的对望。

男子背对着我,虽不见相貌,一袭青袍是道不尽的倜傥风流。女子身着华服紫衣,容颜堪称绝­色­。

我认得那女子,她是有留洋背景的郁金香仙子,如今天庭上下大搞对外文化交流,她担任着驻荷兰特派官员一职,年轻貌美平步青云,是风头强劲的大红人。上个月芳主请她来做宣讲,我还是求了人才拿到贵宾票的呢!

没想到无意间撞破了天庭偶像的­奸­/情,虽有些尴尬,但由于实在找不到不让自己看下去的理由,我还是捂住了脸占好了位打算继续观察。

还没看好一会儿,戏剧­性­的逆转发生了——郁金香仙子本来是笑嘻嘻的,不知听那青衣男子说了什么,眉毛一耷竟落下泪来。

花仙的样子甚是惹人爱怜,可那青衣男子连气都没叹一声,背影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哭了好一会儿,花仙大概是急了,伸手欲抓那青衣男子的袖口,却见那青衣男子毫不留情的将她手拂开。

花仙一怔,泪流满面的张口说了几句,面­色­通红。

青衣男子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态度坚决。

花仙似乎不死心,又说了几句,神­色­紧张,渐渐有歇斯底里状。

这回青衣男子­干­脆偏过头不看她,态度冷淡。

花仙终于彻底崩溃,掉转身,含泪凄美的绝尘而去。

——啊,多么杯具的人生,哭的连鼻涕都跑到嘴里去了。

我看的意犹未尽,心中啧啧感叹,不知是何等英俊神武的仙君,能让郁金香仙子如此的不要形象?

然后,那青衣男子转身面对我。

杯具就此变成了餐具。

我发誓,当时我心里响起了足以震撼整个天庭的凄厉尖叫。

——当一个丑的只可能出现在画上的人物,就这么不打声招呼且目光炯炯的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时,谁能不吃惊?谁能不害怕?

那种怀疑自己是否置身噩梦的错乱感,简直让人手足无措脊背发凉。

不过吃惊归吃惊,害怕归害怕,虽然魂都要吓没了,但我还记得观世音菩萨说过的话,众生皆平等。不分贵贱不论美丑,不能因为人家丑就歧视人家。

于是将尖叫默默收好,吞回了肚子。

我终归还是一个有理智的仙子呐。

印象中第一次见面,天青就这么让我活活憋得内脏出血。

唉,也罢,善良的人总是特别容易受伤,我认了。

由于对天青相貌的恐惧感过于强烈,我已不太记得见到他之后的事了。

他约莫是问了我一些问题,我约莫也浑浑噩噩的答了。

然后他挥挥袖子,将那漫天的紫藤花屏障除去,又指点几句,将我引向浅绛的住处。

虽然外表骇人,但他对我的态度还算温和,应该是不是什么坏人。

不过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当浅绛在得知我俩的偶遇后,立刻严肃逼问我是否对天青产生了绮丽幻想。

“好豆儿,你可曾想过做圣君的妻子,在天庭上与他并肩而立?”

——怎么可能!谁愿意嫁一个看一眼就要做噩梦的家伙?除非是嫌自己活的不耐烦了。

“好豆儿,你别不说话,你当真的对天青君没有一点点念想吗?”

——有啊,我觉得做仙当美观,万万不能丑到如此地步。即使是天生的也不行啊,这不是害人睡不好觉嘛,得赶紧整容补救。

“豆儿啊,你听师姐说,千万别肖想圣君大人,整个天界暗恋他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光咱们门中上了心的子弟就不下数百人,男女皆有,你是没有胜算的,你可知那牡丹……”

“师姐!”为了避免耳朵继续被荼毒,我不得不打破沉默,“师姐别担心,你我心知肚明,我与圣君简直云泥之别,哪来的什么想法呢?”

——我是天边蓬勃彩云,天青只是一坨烂泥巴,哪配得上我啊。

我神­色­诚恳,言辞又是如此发自肺腑,让浅绛不得不完全相信我。

“你倒是识相。”她神­色­放缓,眉头舒展,渐渐变得欣慰起来。

“……不知师姐觉得,天青君相貌如何?”迟疑半响,我终于还是将心中疑问说出了口。

“长相如何?”只听一声嗤笑,浅绛仿佛看白痴那样看着我,“身为GOD FIVE首席,粉丝俱乐部人口数以百万,有胆子拒绝七仙女中五姐妹的求婚,连王母娘娘请他吃饭都要排队预约,你说他长相如何?!”

于是我沉默了,深深深深的。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天庭众人的审美观,出岔子了。

“呼啦啦。”

又一只小纸雀落到我面前,用嘴巴轻轻啄起我的额头。

我从回忆里惊醒,好奇的将纸雀捉到自己面前——不知这次是哪路神仙想起关怀我了?

小纸雀高傲的昂起头颅,转身缓缓张开羽翼,立刻有不同凡响的金光四­射­开来,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几近晕倒。

“这个该死的二郎神,就不能用普通的方式传信嘛?!”我捂住泪花横流的双眼,嘴里恨恨咒骂。

如此爱秀和­骚­包的神仙,也只有那丑陋程度仅次于天青的二郎天君了,此君酷爱金­色­,又一向和我不对盘,逮住了机会就要作弄我。

——何必呢?何苦呢?你一个有“贵族血统”的上仙啊,为毛老要跟我一个下等小仙过不去呢?

唉,GOD FIVE这个恶势力组织的成员也真可怜,不是面瘫就是脑瘫,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哟。

那道趾高气昂的金光约莫持续了十秒时间,终于渐渐消亡。

我没好气取下双手,往那纸雀方向一瞄,不由得大惊失­色­。

“玉帝下令对你杖刑一百,速速找人求情求救。”

硕大晃眼的金签上,就写了这么小小一行字。

我顿感晴天霹雳,万箭穿心。

按天庭立法来说,我弄丢了珐琅,算“玩忽职守罪”,确实是可能被处杖刑的。

不过法律这个东西嘛,众仙皆知,其实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的。《天庭刑法》里明明白白写了:“对犯玩忽职守罪者,一、处六十日以下禁闭; 二、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三百杖刑,及七百年以下有期禁闭。”

说来说去,量什么刑,判多大罪还不是全凭管事人的一句话。珐琅虽说是珍稀圣兽,但并不是什么不可再生资源。所以在我告罪时芳主除了惋惜以外,也并未显得多痛不欲生(主要是天青主动提出再送她两只。)

我记得当时芳主也就小小感叹了一句,然后下令关我禁闭三十日以示惩戒。

——明眼人都知道,她这就是意思意思,根本没有怪罪我的念头。

我满心欢喜,以为此事就这么算了,还天天盼着禁闭结束能去找我的黑无常哥哥,哪知!哪知!哪知这事儿怎么就闹到了玉帝那里?还被判为了“情节特别严重者”?

我的菩提老祖啊,本仙姑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我呆呆想了一会儿,回头再看那本该自焚身亡的小纸雀,却发现它居然化为一枝小小的金花,静静卧在我裙裾上。

——这­骚­包!

我在心里骂二郎神一句,还是伸手将花收到袖子里。

物件比主人好看不知多少倍,我这个胸怀博大志向高远的仙子,自然海纳百川。

踏出影青斋,我的第一目的地是芳主所在的幽兰幻谷。

一方面是想向芳主求证是否确有杖刑一事,二来如果玉帝真想用棍子揍我,我也可以找芳主帮忙求情。

行路上风景优美云淡风清,我边走边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找回自己的身世和记忆,争取早日跟组织成员团聚!仙途险恶难测,我这无依无靠的小孤女哪有本事保自己周全?唯有抱一条又粗又壮的大腿才是王道啊!

虽然天青是一个很好的大腿人选,但是他实在太丑了,丑的我宁愿落魄也不想日日面对他奉承他。

我豇豆苗苗,终归还是很有文艺的傲骨的。

到了幽兰幻谷,仙童却道芳主不在,半个时辰前刚被玉帝请去喝茶了。

我一听“喝茶”两个字,顿时手足无措浑身冰凉——莫不是玉帝要治芳主的“包庇罪”?完了完了,我身后唯一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轰然倒塌了。

“EMS特快专递!”忽听一声尖叫,只见有绿­色­大鹏鸟拍着翅膀呼啸而来,丢下一个纸袋,然后绝尘而去。

“还特快呢,这回都误了两天了。”仙童从地上捡起那纸袋,面带愤懑。

他打开纸袋,袋中落出一本书和几张纸。

书我很面熟,是人气颇高的八卦杂志《贰周刊》,新一期的封面主题是“董永七仙女西天蜜月秀恩爱 ”,副标是“过亿大屋有人照,嫦娥疑搭上已婚佬”。

仙童毫不迟疑立刻翻到嫦娥那页,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我将视线转到那几张被冷落的传单上,心中灵光乍现,嘴角一牵。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新入这段本来归在下章里,想来想去,还是并入这章。

起承转,这里是承,下章便是转了。

ps 看来我得做个科普了:

豇豆,拼音:jiāng dòu

亦称中国豆或黑眼豆(black-eyed pea),豆角。豆科(Fabaceae)一年生植物Vigna unguiculata的栽培型。据信原产於印度和中东,但很早就栽培於中国。复叶,小叶3枚。花白­色­、紫­色­或淡黄|­色­,常成对地或三数著生于细长的序轴柄末端。荚果长,圆柱形。短荚饭豆(V.u. catjang)的荚果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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