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魔法 > 七

小莫痛心疾首,拍着桌子说,哥们儿,我会呀!可惜没东西让我做。

他说好吧,我去买。你开个单子给我。

小莫下笔如有神,写草书似的一笔直贯而下,眨眼就开了三张。油盐酱醋、米面豆麦、蔬菜水果、|­乳­­肉­蛋禽,样样俱全。她觉得这时候就是给她一头牛,她也吃得完!

**********

有了米了,巧媳­妇­就好办事了。

不一会儿,小莫喜滋滋地端着自己的作品放在了餐桌上。只见甜白­色­的瓷盘子正中是一个大大的­嫩­黄的蛋皮,蛋皮上淋了些番茄酱,蛋皮下面是堆得像座小山一样隆起的一大堆东西,盖得严实,不知道是什么,神神秘秘。盘子边沿还放了一圈鲜红透亮的草莓。

小莫就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一样,坐在那儿,问:“这个太阳可爱吧?”

他没说话,用叉子在那小山的山脚下扒开一个缺口,里面是绿黄瓜配红火腿的扬州炒饭,冒着喷喷的热气。

他不禁一阵心酸。有多少年没闻到过这种饭香了呢……记得那时候还没出来上大学,是母亲做的。不过,炒饭就是炒饭,母亲不会为了让他吃得开心而故意弄这些花把式。她总是说:有吃的就算烧香了,嫌东嫌西,就自己找饭吃!

唉,穷得没饭吃、没房子住,是无从奢谈幸福,但是有了钱,真的只是在通往幸福的路上迈出了最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他不禁看了小莫的盘子一眼,问,怎么?你不喜欢吃草莓?

她揭开一个小碗,里面是凤仙花汁子一样绚烂的半碗东西,她说,看,这是我微波的,我不能吃冷的。

终于吃饱了肚子,小莫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又一丝丝地游回来了,这个世界,又握在她手心里了。她开始动脑筋,计划逃跑。

嗯——柜子里有两条备用床单,这够用了……万一不够呢?还是撕开吧,长点没关系,万一短了一点,崴了脚,那就大事去矣!——绳子做好了,问题是绑在哪儿呢?窗户附近没有可以绑的东西呀,如果绑在床或桌子上,被她一拉万一有点响动,那可就不妙啦……她四处瞅了一圈,对!暖气管!最理想不过啦!——跑回去后要先跟婆婆说一声,然后她自己马上到远郊找个偏一点的小村子住两个月,避开这阵风头。过了这两个月,如果婆婆也想走,那她们就一起离开;如果婆婆不想走,她们就换个地方住——反正他一时半刻也想不到她根本就没走……

**********

“丫头,你过来。”

他刚回来就带她到另一个房间,命令说:“去,试一试柜子里的衣服,穿好了出来让我看看。”说完出去,关上了门。

小莫气得肺都要炸了!按她的原则,宁可一头撞死,也不做这种事的!可事到临头,为这事拼死似乎又有点不值。她咬牙切齿地嘀咕:你猖狂不过明天了……

他斜倚在沙发上,看她­阴­沉着脸,穿了条浅杏­色­的裙子出来,上面配着玫瑰­色­蕾丝,本想大赞美丽漂亮,逗她一笑。忽见她一脸怒气,又咽了回去,只冷着脸说,换下一个。

这次是条上粉下白的裙子,带着水滴形的花纹。他想,这要找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形容词才好!忽看她脸上神­色­麻木冰冷,暗猜她可能不喜欢,只能暗叹一声,说,再换。

小莫皱起眉头,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蹲在地上,泪如泉涌、悲戚异常。她哭诉着,你,你一定要这么折磨我么?……让我觉得屈辱。

他吓坏了。天地良心,他从没这么想过!在她身边蹲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都好,停了半天,总算想出一句话:我只是想给你找件换洗衣服……你,随便吧。

小莫抹了把泪,哽咽着问:“……真的?”

他刚点完头,她就跑回去,换了一套运动装出来,说:就这个吧,虽然有点大,能将就了。

切!那是他的衣服啊!她穿上还不是一般的大!唉,不管啦!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小莫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一点声音了。

耶!机会来了!自由的大门已经敞开,未来的钟声在轻轻召唤。我呸!去死吧,小家伙,想做坏蛋欺负你姐姐我,再修行几年吧!

她从床底下拉出已绑结好的床单,按照她事先周密的计划顺利地逃了出来。

小莫从小就在这城市里游荡,她熟悉这城市的肌理就如同熟悉她自己的身体一样。她很快就辨清了方向,从背街小巷里飞奔而去。

当她气喘吁吁地推开家门,等待她的竟是一幅诡异的画面——婆婆正穿着她那身压在箱子底儿的衣裳,静静地躺在床上。

小莫十几年前就见过那身衣裳,是在找一个多年不用的老床单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双鞋,因为鞋底上绣着一对莲花,红花绿叶,鲜艳夺目。她还问,婆婆,你怎么有这么漂亮的鞋呀?为什么不穿?当然,她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问了隔壁院子的吴姥姥,才知道那是婆婆她为自己准备的临终时的装裹。

现在,那一对莲花就在她眼前,正冲着她绽放。

小莫屏着气走过去,跪在床边,用一根指头碰了碰她,哽咽着,轻声叫:……婆婆。

——没有反应。

她心痛如绞,大点声又叫:婆婆——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眼皮儿,气若游丝,用上所有的力气,终于开口说:“……阿莫?死丫头,不是做梦吧?我,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

小莫紧抓着她的手,泪如雨下。

婆婆说:“我临死不是一个人,也算没白养你一回……你回头把我烧了,骨灰一撒,打打骂骂那么多年,你、你都忘了吧……”

小莫只是哭,说不出话来。

婆婆又说:“我枕头下有个东西,你拿出来。——是个兽牙,又长又弯,粗的那一头刻着个字,谁也不认识。”

小莫说:“是。”

婆婆说:“这是我婆家祖上传下来的,本来是一对。那一年,我们一家人出来要饭,不知道哪里好过活,就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谁知就断了消息了……我知道你这丫头什么心思,最怕哪天你死了,没家儿收你的魂儿,变成个孤鬼到处给人欺负。哼,野丫头就是野丫头,我看也不会有男人肯要你了。你呀,你拿了这个去找我儿子吧,也可能是我孙子了,他会认的——死丫头,便宜了……你……”她没再说话,小莫瞪着眼等了半天,老不见说下面的,这才发现,她的手,已慢慢凉了。

**********

小莫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把婆婆抬进车里。而这辆车,将驶往火葬场。她忽然变得不知该何去何从。今天晚上,她该去哪儿呢?城里无论如何不能再呆了,不然又会被他找到。现在又不能走太远,总要办完了婆婆的后事才行……怎么办呢?

而他,他在这个扬花狂飞的金­色­黄昏,满怀着期待与决绝、一腔甜蜜和忧伤,举棋不定地走回来。一进门,只见门窗洞开,寂静无人——一切都一目了然!他冲到窗前向下看,直垂到地上的破碎床单尚在晚风中飘荡,招揽着飞絮。

哼,不用他再举棋不定了,她已经做过决定了!

他轻叹一声,并没打电话让人去找。忽见窗旁贴了一张小纸条,被风吹得一卷一卷,发出清脆的微响。他展开一看,上面画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大魔头,下面两个大字:再见。

呵,丑死了。他把它撕下来,对折、对折、又对折、又对折,折成指甲盖大小,放在胸口心脏位置的口袋里,轻轻说了一句:“再见……”

**********

小莫在这一片纯然的漆黑里,大大方方地躺在正中央的铁板床上。她猜,这个屋子应该是火葬场临化人之前举行简单告别仪式的地方,嗯——也没怎么觉得­阴­森森的么……

忽然,她似乎听到一点响动,不禁屏息凝气,眼睛睁得贼亮,像只猫一样。她想,听说——有一种人啊,有恋尸癖。她该不会运气这么好,恰巧碰上个来娱乐的玩家吧?……说来也奇怪,怎么会有人有这种癖好呢?据说啊(地摊上的小说里说的),有些人宠爱尸体,甚至和尸体*,是因为他觉得,只有这种感觉才是百分百完全拥有对方,这才是他理想中的方式与爱情。人在活着的时候,天长地久是靠不住的,一旦死了,总算实现!如果真是这样,这些人也真够可怜了,他们其实是在极度恐惧人心的善变与虚假。

不过听说还有一种人,他们玩的更“高妙”——喜欢收集年轻美丽的姑娘们的人体标本。这种人通常有钱有势。这些人认为,美丽者死亡的这一刻所呈现出的静止,是他美丽的极点与永恒,当他把这永恒的极点放在华丽的水晶棺中去仰望时,他觉得这才是纤尘不染的、圣洁的归宿。如果真是这样,这些人也算可怜了。他们在极度恐惧能摧毁一切的时间,他们不懂人生过程中的乐趣。这种人真是生不如死啊!

哗哗哗——又一阵响动。

小莫这次听出来了,是个被风吹起的塑料袋,被某根树枝挂住,上不了青云了。难道,难道那上面也有一个被捆缚着的孤魂么……

小莫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吓自己!

可这轻轻一掌,竟打得出人意料地响彻云霄!寂静的地方,­肉­碰­肉­的响声无比诡异。小莫不禁暗笑,这时候若真有个什么人来,一定先被她吓死!这一刻没什么比她更像鬼啦!

小莫一悚,千万不能再弄出声音了!火葬场值夜班的人本来不会出来查看的,万一听到动静来查了,她就无安身之所了……万一她不小心再把人吓出病来……

她暗暗一叹,连翻身也不敢了。

这时,一缕月光从窗口斜斜地送过来,恰落在她的床头边上。她不禁心动神驰——多美呀!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个个夜晚。

那时候她几岁来着?哼,不记得了。她每天都在街上游荡,去找找看有没有别人扔下不要的半块面包,或是烂水果。如果运气好,碰上某个饭馆倒剩菜,那就是她的节日了!晚上,她就睡在垃圾箱里。

那时的垃圾箱不像现在这样是一个个筒,每天都有人来清理,进去一个人,最多只能蹲着。那时的特别大,十天半个月才清理一次。她最喜欢那种倒梯形的大大的垃圾箱,比水泥的舒服太多了!水泥的太小,根本就躺不下。那种倒梯形的不仅可以在里面来回打滚,而且身下全是垃圾,又厚又暖,还避风。只是这种垃圾箱半条街才一个,总是被那些年龄比她稍大的男孩子抢走。婆婆说,她那时候瘦得就像一只小­鸡­仔,提着一支胳膊就能拎起来。

当她偶尔运气好,可以吃饱、伸展四肢躺在大垃圾箱里,就能看见这样的月光——它太美啦!而且,它对于天地万物是没有区别的,那么亲近可人。小莫会向它说说自己的心事,只有它愿意倾听。

小莫从没见过爸爸。她妈妈说爸爸让狼吃了。

小莫是记得她妈妈的,只是她常常背对着她,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妈妈的背影,而她的脸,早已模糊了。虽然妈妈常常骂她,可小莫认为她内心其实是很爱她的,因为她每次大骂过她以后,半夜里都会拉着她的手悄悄垂泪。而且小莫听大人们常说,西边的小槐树林里经常有死小孩,母亲生了孩子不想要,就扔在那里。小莫觉得她们家离槐树林那么近,如果妈妈不想要她,她早成了那里的死小孩了!

接着有一天,妈妈给小莫买了一堆吃的,说要晚点回来。她等了一天,没回来。又等了一天,还没回来。又一天。又一天。来了几个又高又大、老虎都能打死几只的男人,给她看了两个小红本,她只认识那上面三个字——中、人、民。然后他们说这间房子他们已经买了,就把小莫赶了出来。小莫觉得,她妈妈一定是碰上了万不得已的难处才会这样,自从她们分开以后,妈妈不知道哭得多么肝肠寸断呢!

后来,小莫就和婆婆住到了一起。婆婆眼睛不好,总是骂她,让她­干­活儿,可是小莫认为婆婆对她是很好的。因为她让她上学,而且有一次,小莫因为­干­活耽误了上学,她骂得更凶!

小莫把胸前的那颗兽牙摸出来,对着月光,凝神细思。

亲人么……

也许婆婆说的对,野丫头就是野丫头,不会有男人肯要她了。

她上初中的时候,班里的女同学几乎都来月经了,老师也反映迟缓地针对青春期现象给大家授课了,但比别的同学大两岁的小莫却依旧音信全无。那些女同学们在窃窃私语地交流时,总是无情地把她推向一边。婆婆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当年都二十了才初潮,现在的小孩子都太早了点。可小莫终于按捺不住,一个人悄悄跑去看了医生。诊断结果是:发育不良,加强营养。

更具爆炸­性­的消息是:医生问她为什么不老实说她有­性­经验!

小莫都傻了!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学校阅览室的杂志上有讲过,地摊上的*小说里也看过。她走在大街上,魂不守舍。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这时,一个收废品的中年男人骑着三轮车,箭一般从她身边急冲而过,并回头骂她:想死呢!不看路!

电光一闪!一件事从她心底浮出来……

那时,她还在这城市里四处流浪。有一次,一连下了三天的雨,而小莫,已饿了三天三夜。那可真是前心贴后心啊,饿得睡都睡不着!当时,她就躺在一间门、窗都没有的破房子里,房顶还有一处破了,露着天。据说,这里以前是老城隍庙,现在要拆了,建成几十层的高楼。小莫倚着墙坐在地上,看着一只小蚂蚁兜兜转转地爬上她的脚趾,她仿佛听见了一声乌鸦叫,不禁暗想:如果这里还有城隍爷爷,那就好了,听说他心肠很好,我可以求求他,让他收了我的魂……

这时,一个收废品的中年男人推着一辆破三轮车进来了。他走路一瘸一拐,看样子有点残疾。他一看见小莫,竟愣了,凝神瞪了她一会。小莫也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睑,各不相扰。

那男的把湿衣服脱了,又在地上铺了一张塑料布,看样子要睡觉。可他又拿出了一个大袋子,里面竟是好几个白胖白胖的大面包!

小莫不由自主舔了舔­唇­。

他把面包放在身旁的地上,向小莫使了个眼­色­。

小莫知道这眼神的意思,他是说,这些食物归她了。她每天渴望着的就是别人这样的眼神!所以特别敏感!她甚至来不及站起来,就那么在地上爬着急扑过去……

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她一直在吃,猛吃,狂吃。那面包的­奶­香味似乎透过她空荡荡的身体钻进了她的灵魂,任何时候想起来,那香味都在齿舌间流转。

吃饱了,她就睡得着了。究竟睡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她只记得是拆房子的人把她踢醒了赶出去的。她当时确实觉得不舒服,但她以为那是被踢的……

想明白了这一切,小莫抱着马路上一根冰凉冰凉的电线杆狂哭不止!

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向人乞讨是一件这么羞耻的事!她所得到的任何东西都是付出了代价换来的!

那天,她从黄昏一直哭到了深夜,用眼泪把她抱着的那根电线杆浇得滚烫滚烫!

她想清楚了,当初那是无可奈何,既然现在有了吃饱饭的机会,那么以后,决不再受任何事情的诱惑!无论它多么美丽、多么诱人,决不再受诱惑!决不!她要把那­奶­香味儿从她的骨头里连根拨起!

从那儿以后,她再也没吃过面包。

没事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拿出来想一遍,好警告自己。

就像现在,她就在想:不管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这个城市里所有知道她的人看见她就会想起“小乞丐”……现在,婆婆也走了……她真又成了野丫头么……

她轻轻摩挲着那颗反­射­着幽幽月光的兽牙,暗自思量——如果真有这个人,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婆婆自己不找呢……别说找不到,就算她真的找到了,又能如何?即使人家对她千般好、万般好,那又怎样?她犯了错会骂她么?她闯了祸愿意一起承担么?她真的能和他们成为一家人么?哼……是那死老婆子又耍她一次吧?——不,不对,应该是婆婆想让她满怀希望活下去!

小莫忽然悲从中来!不由得滑下泪来,滴在那颗兽牙上,更显晶莹剔透。

婆婆……婆婆……小莫在心里暗唤了两声。

她一低头间,竟看到墙角里有一只鞋——鞋底上,又是一朵和婆婆鞋底上一样的死亡之花,在月光下静静绽放。

小莫轻手轻脚爬过去,跪在那里,双手合什,念念有词。这是她跟一个小尼姑学的,她们曾经是好朋友。据说,这段经文可以让刚死的人的灵魂对这重大变故不那么惊慌失措。

她唱完了安魂曲,伸手碰了碰那只鞋——当然,那不只是一只鞋,它还穿在一只脚上。

就在小莫的膝盖前面,静静地放着一只手。随着渐渐转来的月光,她看到那只手上的皮肤又粗又皱,像松树皮一样。

大概,这就是衰老吧……

那只手的骨节已经变得畸形,而且肿大,一看就知道经过无数粗重的东西的磨砺,遮挡过多年的寒风与严霜。

她应该有类风湿病吧,她记得前院有个爷爷的手就是因为有类风湿变形的……小莫想,放在这么凉的水泥地上,一定很疼。

她不由自主伸出手想帮她揉一揉、暖一暖,可伸手所及处,出人意料地冰冷彻骨!

小莫像被针扎了一样缩回来!

这就是死亡么……任何担心都是多余的了,任何病痛都折磨不了她了,所有的伤害都没有任何意义了……这么看来,死非但不可怕,倒也有不少好处……

她忽然想起曾经有一个小道士说,他的课本里说过,人害怕死就像在外流浪的人不知道回家一样,你怎么知道死了以后不会后悔当初的不该恋生呢?说不定人生真是一场梦,梦醒了而已……

小莫对着那只手凝神了一会儿,又慢慢伸出手去,抚在那只松树皮一样的手上。她发现那只手的手背上有一颗大大的黑痣。哼,有?什么是有?马上就要无了。生来就有?那未生之时呢?不也是无?从有到无,人人都在走着这一条路吧……

听说啊(又是地摊上的小说说的),通往彼岸世界的路上生着一种鲜艳的红花,有花时无叶,有叶时无花,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它的香味儿可以唤起人前生的记忆,却又让你回不去,痛不欲生!唉——!谁也没试过去死,这可能是有憾恨的活人太多了,编出来的;正因为大家都有憾恨,所以人人都爱这种故事。

其实啊,这就像瓜熟了蒂就会自然落下。这一条人人都要走的路上,说不定就像找到家一样,是欢声笑语啊……

小莫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借着月光,仿佛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的样子,看不清面容,但感觉上非常慈祥。她想,谢谢您,给了我这么多人生的启示。我们也算有缘,祝您……祝您往生极乐、一路欣然。我们,各自珍重吧!

**********

小莫抱着婆婆的骨灰坐在船头上。一阵风吹来,把她手中抓起的一把骨灰抛洒向四面八方。

在火葬场里住了几天,似乎对死这件事有了全新的了解。在通往彼岸世界的门口徘徊了一番又再次回到这朗朗乾坤,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人世里,这人世,好像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个人在生时,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态度面对生的;但如果你知道他用什么态度去面对死,那么生的态度也就昭然若揭了。

小莫看着手里的骨灰被风吹送得腾跃上下而纵横八方,心中坦然。尘归尘、土归土,婆婆,你回家了吧?

送走了婆婆,小莫自己也要走了。她想好了,她那个网友现在一定正恨得牙痒痒呢,她不能从火车站或汽车站这种地方走,这太招摇。过了这条河,前面那个村庄的后面就是高速公路了,她要直接去那里,看看有没有可以搭乘的车。

她翻过铁丝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攀过栅栏,到了高高在上的高速公路上。

真是高啊!——小莫在路旁坐着喘气。

她不是不想报警,警察把坏人抓走了当然就万事大吉,但这是儿童式思维。报了警又怎样?人家找她要赎金了?没有。侵犯她了?也没有,而且以礼相待。只是限制她的自由了。说起限制她自由的动机么……他现在是青年才俊、社会­精­英,随便找几句话编一编……那么,她的话就只有鬼才会信了,反而会被众人讥笑为花样翻新讨要赔款之类……这些姑且都不去管,近期的一连串变故可能让他情绪太激动,有点失控了。等过一段时间,他冷静下来,恢复了平常心,说不定就挽过来了……如果他的心魔不除,不管外面身体所处的形势有什么变化,哪怕是他又忽然破产了或是坐牢了,这件事永远不会完结。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心!

所以啊,她要走啊,去寻找她自己可以走的路。

小莫挺起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紧靠边缘走着。这一个个汽车,飞一般从她身旁穿梭而过!本来还离得挺远,没等看清楚车牌子上写的目的地呢,就过去了,靠!

她该走哪个方向咧?——小莫默默盘算。他说过,不出三个月,大兴安岭和阿尔泰山都会有他的合伙人。他不像别的男人一样爱吹嘘,从来不胡说八道,看来九成九是真的。

那她咧?是天罗地网她也要冲出去呀!

她要去的地方么——最好不要有互联网!嗯——没有手机信号就更好了,最好连电话也没有。对了,连电都没有!

噗~~!小莫想像自己鲜血狂喷!

偌大个中国,有这样的地方么?真够狠啊!连电都没有。她到这种地方去,也不用找工作、过日子,直接支持环保,把自己喂野生动物得了……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