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以前不见你对进好这么热情?”四哥的话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你一定要去就快点回来,”娘说“在熟悉的床上睡最后一个好觉,谁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北京的好日子!”
我飞快跳下坑,跑出门外。
“谁不能承受好日子?”黑暗中,我听到二哥在说。
我并没打算去朋友家,我只想单独一个人走走。我穿过平常令我害怕的黑暗小道,走过一个个朋友家,但都没有进去。
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你应该高兴,上天给了你这个机会,为啥恋恋不舍!我明白我心中的高兴正淹没在深深悲伤之中,我不想离开娘,离开爹,离开兄弟和我的朋友们。我已经感到寂寞了,我不敢想象我到北京还会有多少寂寞!我抬头看天上的星星,今天的星星又稀少又冷淡。
最后我逛回了家,哥哥们都出去玩了。爹和娘正在床上展开棉被等待我回家。
“朋友们好吗?”娘问我。
“好。”我回答娘时眼睛看着她,这是我们今晚第一次对视,娘的眼睛湿湿的。
“六哥,今晚我能睡在你身边吗?”七弟进群悄悄地走过来说。
“行。”我回答,第一次对此感到高兴,我真希望可以将他和家里所有人一起装入我的口袋中带到北京。晚上,进群熟睡了,我看着他满足和安宁的笑容,突然间感到惭愧不安,暗暗责怪自己以前没有好好照顾进群。
娘为我缝制了一件黑灯芯绒茄克衫,但我知道弟弟很喜爱这件茄克衫,娘没有足够的钱去替他也缝制一件。于是,在半夜里,我假装起床小便,飞快地将新茄克从行李中拿出,然后塞入一个衣服箱中,进群可以在我走后发现它。
离别的早晨终于来了,经过一个不眠之夜,我在公鸡的第一次叫声中跳下床。爹起得更早,他已将我随身的用品装入两个网兜中,网兜织得很松,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一目了然。
亲戚、朋友和邻居们送给我许多礼物、纪念品,还有一些本地特产,如一些干虾米,这种干虾米有一股死鱼般的气味,使我的包臭不可闻。他们也给了我一本美丽的日记本,里面有许多毛主席的照片。我的一些同学和朋友凑钱请公社照相馆拍照片,拍照留念对我来说意义很大,因为爹和娘的经济地位是承受不住这种奢侈的“卡嚓”的。我们很少拍照,仅有的一张家庭合影是娘和她的七个儿子。包里还有一条娘亲手缝制的棉被,薄得如一条垫子,两块小毛巾,一个铁脸盆,一个铁皮茶杯,几件衣服,几个苹果,几个梨,还有青岛特产“高粱饴”,娘还特别装了几块干蛇皮。没有人发现我把灯芯绒茄克衫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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