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是觉非担心孤笙的心思,没有通报给长辈们今日就回来,也为了旅途劳顿让她歇一晚再去面对。
孤笙补了一觉,气色好了许多,方才在火车上晕车的症状,现在总算恢复。觉非抱着打瞌睡的长安悄悄进屋来,两个人默契的轻手轻脚将长安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我又得重新给她做个小床了……”
觉非握着她:“去看看我给长安的礼物好么?”
“礼物?”
“嗯……”
两个人轻轻关了门出去,被他一路牵着来到关氏祠堂。孤笙对这个地方自然是心生畏惧,停下来喊住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啊……难道还要我来给列祖列宗们请罪问安么?”
觉非拉过她指指放在祖宗排位下的族谱,“喏,自己去翻来看看。”
“这种东西不是妇人家不得看的么?我怕犯了忌讳……”孤笙对这些祖法训诫是排斥极了。
觉非便松开她过去拿过来翻开到最后:“看看满意么。”
孤笙歪头瞧了一眼,“关觉麟,关觉非,妻室,袁孤笙,女,关诺生。”她的手指触过那最后的三个字,眼眶红了:“很好的名字,谢谢你。”
“就只有这一句话给我么?”
“我说不出来……就是很感谢你。”
“感谢嘛……”觉非突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感谢的话就要付出行动啊。”
这可是在祠堂呐!他怎么都不看看地点的……孤笙捶打着他的肩膀:“放下我,回房去再说嘛!”
“喔,原来你是嫌这里不好要回房去,可是房里长安在睡着呢,我就觉得这里还是很好的啊!”
“……”
孤笙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坐在厅中,看见碧环搀着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的翠馨步出,连忙迎上去,那头发花白了许多的妇人依然转着那串佛珠,苍茫的眼神含着笑看着她。
“娘……”孤笙唤道,扶着她坐下来。
“太太这两日咽喉不好,有肿块,开不得口。”碧环说着递给翠馨一杯金桔茶:“太太喝些润润吧,二少奶奶来了,您也安心些。”
翠馨点点头,拉着孤笙的手一直不住地捋摸,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
“孤笙!”华露喊着她的名字跟着走出来,掩不住的喜悦:“听他们说你昨日就回来了么?还好吗?长安也还好吗?”
孤笙点头抹掉了泪:“二娘……我很好,倒是你们……还有娘,好像很不好……”
“哪里的话,我们都好得很!”华露细细打量着她:“衣裳穿的好看了,却还是那个善良坚强的模样,没变,没变。”
“还有三娘,四娘,她们都还好么?”
华露看了眼翠馨,叹口气:“喜玫很好,今个儿跟兴宝住在山上玩,明个回来你就能见着了。燕儿……去年小产……没了,大人孩子,都没了……”
“什么?”孤笙一下子捂住嘴,她想象不到那个充满活力的铜燕已经不在。
“老爷难过了一阵子,现在总算平静了,她那间屋子也已经收拾出来,后事都做得妥善了。这样一弄,关府的确没了生气,惨淡的很。”
两年而已,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洛府破产,举家迁移,关老爷复职,颂扬上了学,铜燕……唯有叹一声岁月无常。
“孤笙……”华露扶着她的肩膀:“你与觉非重逢多久了?”
孤笙算一算:“还不到两个月,怎么了?”
“那……可有消息了?我们让你背负着那样沉痛的误会离开,实在是罪过!大姐跟我日日夜夜都为你祈福呢,我还怕……你已经另许他人。”
“嗯?”孤笙不解:“什么消息?什么误会?”
“觉非还没告诉你么?这混小子,还要让我当恶人当多久!”华露气得跺跺脚,连始终带着歉疚神情的翠馨都气得闷哼。“我们当时没带着你去看看别//奇\\书//网\\整//理\\家的医生就只顾着让老二娶妾,你一定恨透了我们……二娘先向你陪个不是!”
华露说着就要向她弯腰,孤笙连忙扶她起来:“使不得二娘!您这样是折煞我了,到底您是要告诉我什么?什么误会?”孤笙问出口,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说……我的身子……没有问题?”
觉非正在屋子里逗着长安玩“骑马”,听见廊子里一声急唤:“关觉非——”急忙将长安抱下来放到床上躲到床帐后面去。
孤笙推门进来,怒色冲冲喊着:“关觉非,出来跟我说清楚了!”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只有长安坐在床上不断地看着娘亲笑着。
“长安乖,告诉娘亲爹爹去哪里了?”他才不会将女儿一个人丢在床上就不见。
长安扭着圆鼓鼓的小身子嘿嘿捂着嘴,指指床后面,孤笙笑着亲了她一口,慢慢向床后移去,故作疑惑问:“奇怪了,怎么哪里都找不见他呢?”
然后一把伸向床后,果然抓着了躲在那里的觉非:“好啊,竟然还学着躲我了!那我干脆就不回来,让你一直躲着好了!”
觉非见她动了气,急忙抱着她:“怎么说气就气了,我这不是同你玩闹?”
“这件事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孤笙控制不住哽咽起来:“多少回梦见那张单子我都会惊醒过来,这样的事实怎么能叫我不关心?怎么还会让我觉有玩闹的心情?觉非,这种事对我而言,真的是太重要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觉非将她的泪靥收在胸前:“对不起……我知道你受的委屈皆来自这些,所以我才怕提及让你伤心,早知道就告诉你了……其实我想着,等你再有了孕,一起都会大白于天下,那个时候再告诉你便是,没想到还是叫你伤心了,对不起……”
孤笙嘤嘤哭着,当她这两年来的分别全部都是可以不发生的时候,真的是需要哭一场来发泄一番。为什么就那么单纯,为什么就那样傻……那时的自卑和懦弱才是罪魁祸首罢。
“那……霜南现在在哪里……”很想去找到她,当面同她对质,只怕是见了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害得你这样惨,你还记挂她做什么!”觉非紧紧抱着她不松开:“现在专心一点,我们的任务就是生一堆孩子出来气死她!”
作者有话要说:……对霸王无力~~~~~~~~~埋首苦苦码字存新坑ing~~~希望到时候会见到贝比们不再霸王~~感谢继续支持~~~俺会安心将东风码完~~~~绝不虎头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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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话 再孕[捉虫] ...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自己当时擅自的离开,可知道我有多么绝望?当我知道都是洛霜南那个女人搞的鬼,我恨不得可以将整个国家翻转过来把你搜出来,质问你怎么都不给我机会让我帮你查明事实就走。现在好了,她纯属活该,我能这样找到你已经知足,我们也不要再去管旁人生活的如何了。”
孤笙伏在他的肩头,心底里面同情心又在作祟,总想去探望探望洛家。但觉非说得对,去看了又能怎么样?洛家会领情么?不会认为她是来看笑话的吗?况且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处,去哪里找呢。
思索了许久,孤笙还是将这一念头打消,觉非很是满意妻子终于开了窍,不必担忧不看住她她就跑出去打听洛家了。
这一日晨起,孤笙翻看着觉非在日记里留下的笔迹,正感动着,腹部一阵阵发胀。算算月事,似乎正月的那回就没来,孤笙一阵激动,轻揉着平整的小腹。那里真的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了么?
芦儿打水来给她擦脸,听闻之后急忙大喜地跑去通报给上房。孤笙拦不住她,若是没有那岂不是要大家都失望了。
依然是头发花白的华大夫来问诊,不到半盏茶,华大夫收了药箱子,吩咐芦儿依然按照上回的方子来给孤笙调理,又去翠馨房中道了喜,算是确定了孤笙再度怀孕。
在外面听闻孤笙有孕的消息,觉非是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看见一屋子的家眷围着细小的妻子在不住地道喜叮嘱,显得孤笙如同新嫁的媳妇一般害羞娇小。
敌不过二娘三娘和丫头婆子的嘈杂,觉非隔着人头遥遥冲着妻子笑着点点头。孤笙也见了他,抿唇应着,又被华露拉过去听唠叨。
觉非来到母亲房中,翠馨的嗓子恢复了些,身子还是酸弱,一直半倚在床上。见他一进屋便按耐不住地拉他坐在床边:“见了么?听了么?笙丫头……又怀孕了呐……”
“娘……”觉非好笑地握着她的手:“我那么辛苦努力,她又是被冤枉的,若是再没有动静那才是真出问题了。孤笙又不是这就要生了,您不要太激动了,您的身子也很重要。父亲临去威海前再三要我好生照顾您呢,早点恢复了,才有力气抱孙子。”
“哎……”翠馨抹抹泪:“我们就是愚昧……能多等几日就好了,说不定这个孩子可以早来两年……我……自从笙丫头回来了,我的身子也好多了,我看见她手上还戴着她走的时候我给她的玉镯子……我这心……心里头就老是有个弯回不过来……万一没找着她,咱们岂不是要亏欠她一辈子啊……”
“娘!”觉非劝住她:“可是老天爷让我找着她了娘!证明还是给咱们机会赎罪的,这不都让孤笙又有喜了么?您就别再胡思乱想了,安心养好身子罢。”
晚间觉非总算将兴致高涨的女眷们赶出房去锁好门,兴奋地爬上床去抱着孤笙,不断地贴着她的肚子,似乎比怀着长安的时候还要开心。
“我又得忙了……”觉非幸福地瞅着一脸羞赧的妻子:“忙着做小床,忙着给儿子想名字……”
“小床可以用长安用过的啊……”
“那可不成!一个孩子一个!”
他凑过来吻吻她的唇:“可惜了……我又要多个跟我抢你的讨厌鬼。”
“不许这样说!”孤笙捏捏他的鼻子:“再说我就干脆搬过去跟两个孩子一起住,完全不理你。”
“坏心的丫头,没有我他俩哪来的?”觉非又将她抱紧点:“一跟我争就是十个月……哎,也罢也罢,为夫可以忍让。”
孤笙靠着他笑着闭上眼睡着,听着他还在不停地炫耀自己有多么大方,安心睡下。直到确认她睡着,觉非思绪重重地看着那皎洁的面庞,轻轻叹一声:“孤笙……父亲来了电报,说我们要同日本人开战了……怎么办呢……”
下午觉非出去就是去取电报,沿海以山东的威海,青岛为首,向上到大连,向下延伸到上海,日本人终于按耐不住狼子野心,再度回来掀起战波,挑明了战事。
特意给长安做好的小木桌上摆满了识字本,觉非上午出门子的时候把长安抱过来放好跟她讲:“要好好学习,不然等小长安出来了爹娘就不疼你了。”
惹得长安委委屈屈的跟着他念了好久,看见孤笙来了才哭着跑进娘的怀里。这会儿觉非不在,长安反而来了兴致,拉着孤笙坐下来叫她认字。说是认字,还不如说给她看字后面的图画,qǐsǔü花鸟鱼虫的,长安觉得很是有趣。
孤笙正给长安念着百家姓,门外一道阴影透来掩住了外头正暖的日光。抬起头看去,见是心芝立在门外,露出丝难以捉摸的笑容来看着她们。
“心芝小姐?”孤笙站起抱着长安过去:“您怎么来了?”
站到她面前,孤笙终于看出她唇边挂着的是一丝苦笑,怀里的长安也愣愣看着这个不熟识的女人,玩着娘亲的衣领子。
“袁孤笙……真的是你?”心芝磨开一句话,手在不停地发抖。
“是……心芝小姐,我回来了。”
“从什么地方回来的?何时?自己回来了么?”
孤笙顿一顿,头一回见着心芝这样急切的模样,一连串的问题到让自己觉得她心思紊乱,不复以往的含蓄可人。
“从青岛,觉非找到了我,将我接了回来,就是上个月。”
“上月……那他是什么时候找到的你?”
“正月十五,上元夜。”
上元夜!心芝的心碎了一地,就是觉非将她送上车回府之后发生的么?那一晚月圆,他终究是找到她了!
十六那晚,在府里足足等了他一夜,他许诺的,十六会陪她看月亮……原来,从前一天开始就陪在孤笙身边了么?
“呵……真是太好了……”心芝哽咽:“祝福……祝福你们团圆,觉非他一直都在等你回来呢……他……你……你们一定会很幸福……”
顾心芝,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大老远从青岛跑回来就是看见人家夫妻团圆了么?
孤笙看见了她眼底的泪,心底也一阵不好受,长安摸摸娘亲的脸嚷道:“娘亲,这个阿姨的眼睛红得好厉害。”
“长安!”孤笙训斥着,“快叫姑姑,心芝姑姑,是爹爹的……好朋友。”
“姑姑好……”长安软软唤道,心芝尴尬地拿帕子抹抹鼻尖儿,笑道:“这就是长安呐,都长这么大了,真是生得跟娘亲一样好看。孤笙,你们一家三口太不容易了。”
“是四口……爹爹说娘亲的肚子里已经有长安的弟弟或者妹妹。”
“长安!”孤笙忍不住捏她的小ρi股:“不许再胡说了!”
心芝看着将小脸埋在娘亲肩窝的长安,黯然失笑,孤笙满是歉疚道:“顾小姐快请屋里坐吧!”
“不必了孤笙。我来,就是想问问觉非怎么突然就辞掉了青岛工作回来了,甚至都没有跟我打个招呼,有些担心,现在看见你们很好,那就好了……我也有事,就先跟你说声再见。咱们有机会再好好聊聊,好么?”
“当然啊,随时欢迎的顾小姐。”
“孤笙,你若不把我当外人,就喊我名字罢……觉非是有福气,才能再遇到你。”
“是,心芝,谢谢你,路上小心。”
孤笙拉过长安的小手:“跟姑姑再见。”
“姑姑再见。”长安探着身子挥挥手,心芝过来吻吻她的小脸,笑一笑离开了。
孤笙送着心芝出了门,知道她转过弯去就会偷偷抹眼泪,不禁轻叹一声。长安摸摸她的嘴巴:“娘亲她为什么要亲长安?”
“因为喜欢长安。”
“那她为什么要眼圈红红的?”
“因为……她喜欢我们。”
抱着女儿,看着越走越远的心芝,知道她也深深爱着觉非,经年,比自己要久长。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夜之间,沿海告急的消息已经弄得满城风雨。觉非想瞒也瞒不住,只得全盘告诉孤笙,威海青岛恐将不保。
孤笙大惊,想到了东风斋,想到了作坊的伙计丫头……“不……不行,觉非,我要回青岛去!”
“这怎么行!”觉非厉色制止住她,“青岛现在岌岌可危,你回去就是凶多吉少!现在那里的人想逃都逃不出来,你居然还想着要回去么!?”
“东风斋怎么办!”孤笙哭得满脸泪花:“我熬了十多年才等到这一天!我不可以再眼看见袁家的心血毁于一旦!”
“可你回去了又能怎么样?日本人说不定已经开始屠城了,孤笙听我说,只有人还在,就还有希望,人如果没了……再爬起来也不可能!我们不能再分开了,孤笙,决不能。你现在又怀了身孕,我怎么能让你冒险。现在连济南府都不安全了,我们必须找个安宁的地方活下来。青岛……就要看它的造化了。”
觉非抱着失声痛哭的妻子,艰难地开口:“父亲统帅的兵队会跟着大哥前去援助青岛……孤笙,我必须也去……”
“不……”孤笙推开他:“不准!你不要我去,我也不会同意你去!你若去,好,带上我!你说的,我们不能再分开了,那好,我与你就不要分开!”
“孤笙!”觉非扣住她的肩膀:“你若跟着我去了,长安怎么办?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关府的一大家子人又能如何呢?我需要你帮着我照料她们,关家的男人都不在……唯有你在会让我安心些,听我的话,乖乖留下好么?”
“不好不好不好!”孤笙气愤的甩开头:“你将我接回来就为了让我给你善后么?关觉非你休想,你有本事找到我,我也有本事找到你,你前脚走我后脚也会跟上你!我才不去管孩子还是长辈,你若敢丢下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她的眼神爆发着非同寻常家女子的勇气,毫不迟疑而且那样笃定。觉非笑了,浅吻她的眉心:“你终于回来了,我最勇敢的孤笙。”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不想写到开战= =俺其实还是很理性看待滴=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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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话 参兵[捉虫] ...
煎好的药搁在案头,碧环如何劝说也不能叫翠馨喝掉。翠馨大清早就憋着气坐在躺在床上,直到孤笙来请安才露出好脸色。
孤笙接过药碗来试一试温度,唤过碧环再去热一热。翠馨见了她递过药碗去喊道:“莫要热了!热来我也不要喝!我这半条命早就叫一对儿子给我吓跑了,还喝这些劳什子!”
碧环迟疑着,孤笙向她笑一笑,碧环明了,端着出去了。
“娘,仗还没打,您不能先泄气啊。”她笑着坐到床边,被翠馨一双久病的眸子凝着。
“这是没打,两个兔崽子全都去参军,老头子一辈子盼着儿子多,儿子多,到头来就为的去上战场么?想我原来也是京族大户,怎么就瞎了眼跟了他!哎呦!”翠馨难熬的欹着靠枕:“老大去了我还有老二,这老二有了你还不消停,嚷嚷着要去!那里是什么地方呐!随时会出乱子的地方啊!哎呦我养的这些孩子呦!”
孤笙敛了笑,这两日她时常与觉非争吵,也终究说不动。
“笙丫头,帮着娘好好劝劝他吧,你这又有了孕,他怎么就舍得离开你去打仗呐!他会么?万一伤了怎么办呐!娘这心里头难受好几宿了……好孩子,你也舍不得的啊!现在有两个孩子了,这仗一开打不知道要打倒哪辈子才停,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团聚呐!”
这几声抱怨也将孤笙心中好不容易平伏的涟漪又撩拨开来。回了屋子,看着觉非一边逗着女儿一边在收整行装,她无言过去替开他,动手帮他一件件收纳规整。
觉非环抱住她,下巴蹭着她的头顶,闻着她身上的皂角清香笑道:“安定的时候我就给肚子里的小鬼想名字,多想几个预备着。”
孤笙依旧没有开口,默默将行李箱子整理好锁起来。
“家里就靠你了……”他贴着她的耳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自己受伤……”
他抬手想触及她的脸颊,却摸到湿润一片,将她翻过身子来,见着孤笙早已满脸泪痕。
“不要哭,你这一哭我又乱的很了……”
“不是不要让自己受伤,你受多大的伤我都会等着你……一定一定……不能……不可以抛下我!你要答应我,时时刻刻记着!”
那个字她不敢说出口,怕是个不吉的兆头,她如鱼刺在梗,报道上这几日连连刊登着新确认的伤亡名单,她看了就会难过一次……她跪在关氏祠堂里,哭嚎了很多次,她不求丈夫可以去完成什么民族大义,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想跟心爱的男人安宁相守一生的女人!但她不可以去阻拦丈夫为了国家而战斗,她懂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是……她只能将泪与担忧一个人吞下去。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找不到我……”她的眼睛荧荧泪光,“可为什么找到我,又要我等你呢?答应我,一定活着回来……一定要活着……”活着,就是她最为奢望的罢!
他拥紧了她,能与她在一起的时时刻刻都变得弥足珍贵。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晚间大戏堂前贴出了兵队最新发布的沿海战况,另外向全民发出热血男儿保家卫国的征兵祈愿书。
觉非联系几位旧友一同报名,孤笙便每日义务地跑到大戏堂前帮他抄写战况和新通知。在面对外敌入侵的时候,相信只要流着炎黄子孙血液的男人都该义无反顾站出来。而他们身后的女人,更应当深明大义的无条件支持。
有军官模样的人过来换榜,围观的市民纷纷涌上去,孤笙也不去挤,等待他们看完再过去抄写。一天一天过去,人群们看见榜单之后的嘈杂声也越来越气愤,失望,焦躁。刚刚贴好,就听见有人在喊:“青岛真的没有人了么?”“还能猖狂多久!”……
一阵阵担忧笼上心头,孤笙不禁握紧了笔杆。
“明日早八时,第一批志愿军征集去青岛,地点在趵突泉北门。”一阵熟悉的男声传来:“还有什么看不到的,我帮你去看看。”
孤笙正要道谢,侧头一看,竟然是两年不见的洛平济站在眼前!
“大少爷!?”孤笙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平济勾唇浅笑,“过得好么,孤笙?”
两年了,你还是如初见时一样,总能引得我的注意。
街边的小酒馆里,平济简单的要了几个小菜,又温了壶酒,拉着孤笙坐下来好好聊聊。只是孤笙不敢喝酒,这一胎让她吃尽了苦头,害喜症状明显,华大夫要她先尽量吃得清淡些,不要碰辛辣刺激的食材。
平济会意,换了清茶来。
原来洛家出事之后,整个洛府连夜搬迁回了洛夫人的巴蜀老家去。霜南刚开始似得了失心疯一般,疯言疯语,整日在街巷上孤魂一般游走。
后来等她清醒些问之,她还是失身给了万金夫。不过总算日子平静了,她的状况也好多了。平济也回到青岛上班,打听到孤笙出走与弟弟去了杭州,丝绸坊也开了,一直想登门道歉,终无所获。无巧不书,没想到今日是遇上了。
喝了杯热茶,寒暄过两年来各自的辛酸,孤笙试探的问:“你也是想要去参兵的么?”
“这是自然。”平济点点头:“听说要开战了我便先回了济南,想买票回成都,却走到半路就听闻青岛快要失守。日本人赶走了德国人不算,现在要把中国人也都连根拔起。我想是个中国人也都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是啊……所以我才不能阻拦觉非。”孤笙想来笑一笑,“只能像其他女人一样,守在大后方,给你们做后盾。”
她轻轻握起茶杯来浅饮了一口,平济看见了她怀中握着的本子,封面写着“觉非”二字,低哑笑道:“我从没有想到,转了一圈,你竟然还会回到他身边。”
“嗯?”孤笙听懂,笑了:“我也没想到,到了最后,我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时候不早,孤笙怕觉非担心,歉意地道个别回府。平济知道她如今不方便,自当是送她上了车才走。
孤笙摇下车窗来唤道:“大少爷,您也要多多保重啊!枪火无情,记得好生照顾自己!”
“嗯……我会的。”平济向她挥挥手,孤笙又冒出头来:“哪天你准备去报名了,可以来找觉非,你们说不定在一个队里,也好有个照应啊!”
“好!”平济喊着,关府的车子开动了,他突然有了种冲动,紧追上几步唤道:“孤笙……你一定得幸福……”
“好……大少爷再见了啦!多保重啊……”
“孤笙……我喜欢你……”无论是从前还是未来。
“多保重啊……”
“孤笙……真的再见了!”
最后,想在离开之前告诉你,奢想你也会在家园为我留一盏守望灯……平济停下步子,看着车子无情地载着她转过街角去,直到再也不见。
清晨的报纸登了第一批全国统招的志愿军大名单,孤笙的眼神落在那小小的“洛平济”三个字上,一下子忍不住掉了泪。只是出征的名单而已……她却认定了那名单会将他抽走一般。
觉非正陪着长安吃早点,突然就看见妻子冲出来紧紧抱着他的腰,落得眼泪瞬间将他的衣衫打湿。
“怎么了?”他知道她从不守着女儿落泪的,爱抚着她还未束好的黑发:“一起床就想我了?”
孤笙只是摇着头,紧紧抱着他,怕一松了手,他也就要飞进那个名单里去了。觉非冲着长安“嘘——”一下,摸摸她让她自己吃,抱起还在撒娇的妻子回房里去了。
安慰了一番,抱着她坐在床边,看见了她刚刚放下的报纸。觉非拿过来,果然也发现了征兵名单上有洛平济的名字。
“觉非……我昨晚帮你去新消息的时候碰见大少爷了……可我不知道他今天就走了……早知道我该同他多聊一会儿的。”
“嗯……你做的对。”
“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
“我是说你该多聊会儿的。”
“嗯……”
孤笙窝在他怀里:“我很怕这是最后一次见他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觉非……你不能再让我怕了,我真的会撑不下去……”
“好了……不会的……”觉非不断地抱着她吻她:“我不会有事的,有你这样唠叨我我也不会有事的……况且我比他们好些,会有父亲同大哥跟我在一起,你就安心等我回来……好么?”
“答应我……答应我……无论我们最后能不能胜利……你都要回来……都要活着回来!”
“好……活着回来,等我回来,说不定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三日后,关府派车,将府中所有的亲眷悉数搬到了南部山区的公馆去。公馆靠近是各国领事区,一旦济南失守,这里还勉强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
七日后,觉非连同一百四十三位热血男儿,作为应援第二批志愿兵前往战火纷飞的青岛。回不去的人纷纷留了下来,心芝连同留守的女眷们,来到公馆内同孤笙喜玫一起为前线的战士们缝制军需物品。
孤笙每每完成一件医疗被单,一双鞋垫,一床被罩……都会在上面缝两个字:平安。在最艰难的岁月里,庆幸有你,值得我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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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话 变故[捉虫] ...
晨起孤笙开始不断地害喜,脸颊比手中捏着的被单子还要苍白。华露执意派人取走她的活,让芦儿死死看牢她不准她再忙碌。
孤笙呕到有气无力,摸着肚子唤道:“好孩子,帮帮娘……让娘少受点苦……让爹爹多安心一点……”
几个月过去,青岛连通内陆的信号逼临中断,关府内眷与在外的三个男人全然失了联系,甚至都不可以去确认,他们是否还安然无恙。
翠馨的身子也一日不比一日,又几个月收不到前线的消息,让她更是一颗心面临枯竭,滴药不进。
孤笙端了药碗来,两首高举过头顶,对着翠馨跪了下去:“娘,夫君不在,您不喝药,旁人会怎么看待媳妇我?媳妇纵然百口也敌不过街坊四邻的闲言碎语。您若期望爹爹,大哥,觉非能够平安无事的归来,请您也先将身子调理好,媳妇不希望他们回来了,看见您倒下去,将所有的罪责都砸到媳妇的头顶上去,请娘成全!”
翠馨哭着看着她一脸决绝地高擎着双臂跪在床下,摆一摆手,将药碗拿过来一口饮下去。孤笙终于松了口气,翠馨搁下碗拉她起来:“你这个傻孩子,你还有孕呐!怎么能这样!笙丫头……娘知道你不比娘担惊受怕的少,委屈你了……”
只是抱头哭过一番,等待的日子还要继续。
南山留守妇女支援团制出的物资源源不断送到战场上去,又有更多的女孩子们加入她们,使这只后方的自发组织愈加壮大。
每周心芝都会同几个女学生下山去送物资,傍晚再折返回来。这日孤笙在公馆熬了饭等她们回来,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还不见踪影。
华露有些担忧,让关荣开车去找找,走到半路就看见心芝她们搀扶着一位女同胞上山,忙将她们接了回来。
烧了水给那名女子净身,心芝一边哭一边骂,原来她们在城里送物资的时候被日本兵拦截了,千难万险逃出来,看见有个日本兵在侮辱这位姑娘,她们还算人多,又引来不少人,总算救下了她。
孤笙听得心惊肉跳,看着这女孩子流着泪缩在浴盆里际几欲寻死,一次次拦下她,给她注射了镇静剂才让她睡去。孤笙不禁同心芝抱作一团,默默垂泪。心芝的一位女同学小璇抹着泪掏出份报纸来:“关少夫人,这是在城里见着的,几个星期前的伤亡名单……听说在上次的围截战役里,我们很多同胞都遇难了……这些是可以确认姓名的……你们要不要看一看……”
“不要!”华露冲过来推开小璇的手:“不要看!不要看!”
孤笙闻言也吓丢了半条命,瘫软在心芝怀中,华露过来抱过她:“笙丫头,不会有事的,咱们不看!上头不会有关家的男人!听二娘的,咱们再等!”
小璇默默攒着报纸,忍不住地抽泣:“我也不该看的……瞥见了上面有心芝的表弟名字……她都……我真是该死!”
“心芝……”
孤笙抬出头去,看见心芝也早已经红透了眼圈,却还是撑着笑道:“弟弟是好样的……他牺牲的消息第一时间姨母就知道了……是我们家的骄傲!”
屋内一阵静默,孤笙缓缓站起来,从容地走过去,将那份刊登了长达三页的伤亡名单的报纸拿起来,一点点,用心读过每一个壮士的名字。
华露也双手合十,不断地祈祷着,祈祷觉非他们平安无事。
良久,孤笙每翻过去一页大家的心也都跟着揪紧一点。
不知究竟到了什么时候,孤笙的手砰然一抖,喉咙发涩,膛大的眼睛里滚出颗豆大的泪珠来,啪嗒一声坠在那油墨刊印的纸张上,蔓延而去。
比静默还要死寂,众人不敢喘息地凝着孤笙,华露打着结巴,终究开口:“是谁……”
心芝过去扶住孤笙,怕她一个不稳昏过去。嗓子里打了个结,孤笙抿抿唇:“没事……上面没有他们三人的名字……阵亡的将士与受伤的将士里都没有……算是好消息!”
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华露哭着过来抱着嚎道:“丫头啊你可吓死我们了!”
孤笙靠着她,眼泪却止不住地掉。牺牲的壮士名单里……有洛平济三个字。
如果可以,那晚她不会走得那样匆忙……如果可以,她一定会握着他的手,道一声:“感谢您十年来的照顾,我会永远为您祝福,祝福您一生平安喜乐。”
她一定会,也为他准备个平安符戴在身边。他陪伴了她十多年,幼时的委屈总会有他出来安慰。她一直都知道,他时常会默默看着她,吃到了好的总会为她留一份,还会帮她提她抬不动的水桶……那份一直为了她而滋长的情愫,她一直都懂。
十年,足以变成永远。而今,那个会在除夕夜放鞭炮的时候偷吓得她哭的洛平济,那个会在她弄脏了霜南衣衫的时候站出来说是自己弄得的洛平济……会在她扛不动行李伸出手来接过去,下雨天在外收被子的时候突然头顶冒出来一把油伞的男人,再也唤不回来了……
“竟然……真的是最后一面……”
孤笙紧紧握着那张报纸,闷在屋子里恸哭半晌。她怨过洛家,但从未想过会如此惩罚。平济是洛家唯一的儿子……这样,叫洛太太还怎么活?
那个永夜,他追着她的车子唤着,孤笙,多保重……那么大少爷,也请你,请你也多保重……死得其所,重于泰山这样的话我不想说,只愿你,可以走得安详……在那个没有硝烟的世界,请一定要幸福!
中断了将近半年的信号终于恢复,公馆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觉非报平安的电报。现在觉麟在威海的分队支撑着第一火力,已经进入扫尾工作。关老爷子同觉非一直留守在青岛,镇守通往内陆的要道。
很多德国的国际友人也联合中国一致抗日,觉非的翻译生活忙得不可开交。在电报里,觉非无奈地抱怨又有很多人喊他“卖国贼”了,孤笙读到之后终于展露出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抹笑靥。
孤笙仍旧每日期盼着前方来的消息,心芝去山下的时候也都会去帮忙收回来所有躲在山上的姐妹们的电报,不管是谁家男人来的消息,大家都会聚在一起看,好消息一起欢呼,坏消息一同安慰。慢慢数着,盼着战争结束的时日。
距离预产期的日子不多,华露执意不肯再让孤笙操劳,每日就只让她在屋内走动走动。小璇同心芝也会每天来公馆跟她说又有多少战士穿到了她们亲手缝补的衣服和鞋子,陪她聊聊天,说笑一番。
如果没有战事,那样现在的生活该有多么美好?
这日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听得外头一片争吵声,孤笙急忙穿好衣裳下了床出去,看见很多一起做活的姐妹们正围堵在公馆外喋喋不休着跟喜玫还有华露争吵着什么。心芝跟小璇也帮着打圆场,只是围着的姐妹太多,她们两个被挤来挤去的,眼看着就要冲进来了。
“出了什么事么?”孤笙扶着已经越发圆沉的腰身走过去,华露急忙过来扶住她:“你出来做什么?芦儿呢?又跑去哪里了?怎么都不看好你!”
“我没事的二娘……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家男人果然是死性不改!”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冒出来这句话,孤笙果断的走过去:“是说关觉非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心芝叹口气,递给她张报纸,“她们兴许是都误会了,我想觉非也不会这样做的!”
孤笙完全懵懂地接过报纸来,抗日专栏下面赫然标注了几个大字:“沉寂多年,卖国贼又开始行动!”
她越看越气愤,报道上说,九个师的兵力全被敌方残杀,但是其中有昔日“卖国贼”的称号的关府二少爷和关老爷居然可以全身而退,避开祸事,躲到德国人的领事馆去。此人不诛不足以平民愤,就算没有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回来也定会被全城存活下的百姓的唾沫淹死!天上的含冤而去的将士孤魂也不会放过他!
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字眼拷打得孤笙体无完肤,她不忍再看下去,她坚信她的丈夫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还在聒噪争吵的女人们一句比一句的言词锋利,在她冰冷的心上又划下一刀接一刀。
“还怀着他的孩子做什么?这种人的种生出来也是叛国的孬种!”
“就是!我们还跟着她一起做衣服呢!呸——!”
“不会的孤笙!不要听进去!”心芝抱紧她越发虚弱的身子,看见她的脸上不断有冷汗冒出。
初夏,孤笙却浑身发着抖。只觉得下腹痛楚袭来,耳朵里却一直源源不断地涌入不堪的字眼。觉非……我知道的,世界上没有可以比我再了解你的人了……只要你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一切的一切……只等你回来!
华露紧紧捞住她越发下滑的身子,见着已经有羊水流出,焦急地大号:“快来人呐!孤笙要生了!快去找大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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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话 暗斗[捉虫] ...
夜色虚无,没有一盏灯引路,顺着蜿蜒的小路,隐约可见几处灯火。身旁是轰炸过的废墟,浓郁的血腥味道挥之不散,侵袭入四肢百骸。
“觉非……”她唤着,伸出手去:“你在哪里……听得见我么?”
空荡无人的战地,回应她的永远都只剩悬浮在头顶上凄怨的哀鸣。雾霭中有人影踽踽而来,她揉一揉眼睛,看清了那渐行渐近的人影,欢喜地跑过去:“大少爷……是你么?”
平济穿着白衣,笑着点点头。她走近了,喉咙里堵得难受,想去拉住他的手,却怎么也碰触不到。
“大少爷……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报纸上的是重名重姓的对么?我就知道你会安然无恙的……”
她笑着望他,似乎回到了十年前的洛府院子。
可是微笑着的平济,白衣上慢慢溢出献血来,由红梅到牡丹,绽开一片一片。她惊吓,平济却依然笑着,直到又在雾霭中退散,再也看不见。
她落在原地哭嚎,脚上有藤蔓羁绊,任她如何也挣脱不开。一双大手伸过来,帮她解开了那些纠缠的荆棘,她抬头,见到是觉非笑着摸摸她的头。她伸出手去抱住他,止不住地哭泣。
“觉非……觉非……”她唤着,泪水都将他的薄衣浸湿,那泪痕逐渐消弭,慢慢地长出来一朵朵殷红的花,就跟刚刚平济身上的一摸一样……
“不——!”她惊呼,松开手,觉非忽然不见了,只留得地上一件开满红花的血衣。
“不要——!觉非!不可以!不——!”
“孤笙……孤笙……醒一醒!孤笙?”华露紧张地见她面色苍白,两只手不停地挥舞着,口中绵绵不断地呼喊着觉非的名字,试着将她摇醒。
“不可以啊……觉非——!”孤笙陡然睁开了双眼,光芒刺痛她在黑夜中待得久了的眸子。汗水打湿了她的额发同衣衫,胸膛里沉闷地快叫她喘息不动。
“孤笙!”华露握过她的手:“醒了么?真的醒了么?”
孤笙深吸口气,侧过头去,见着身旁坐着华露,屋里站着喜玫,心芝跟小璇。
“我……”想要开口,喉咙里却烫的难受。
“孤笙,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个梦……孤笙,你又当娘了!”华露磨砂着她的手:“你生了个儿子,很漂亮的男孩,你昏睡了两天了,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孩子?”孤笙缓过来:“在哪里?在哪?”
“在这在这!”芦儿出去抱着小婴儿过来:“少奶奶快瞧一瞧,跟二少爷像极了!”
睡得安稳的孩子圈在娘亲的怀里,小鼻子匀速的呼吸着。孤笙贴着他的面颊心疼地落泪,将他抱得紧些。
心芝安慰她:“已经给觉非发过电报,相信他此时一定收到了,正在开心地欢呼呢!”
孤笙看着儿子的小脸不言不语,引得众人一阵担忧。华露拿过帕子来揩拭掉她额上余下的冷汗:“孤笙,给孩子先取个小名儿吧,等到战争结束了,老爷回来,再给想个最好的名字。”
“不……要让爹爹给他取小名……”孤笙亲一亲他的额头,眼角又滚落了泪水。
窗外阵雨霏霏,不停敲打着窗扇。
身子恢复了些,孤笙抱着长安坐在儿子的摇篮外。觉非临走的时候,这摇篮还未完成,孤笙找来些木料,摸索着算是将它完工。
“长安……娘亲要给你说个秘密,不可以告诉别人的呦。”
“嗯……长安不说。”
“娘亲去找爹爹,好么?”
“真的么?太好啦太好啦!长安想爹爹呢!”
“那……长安帮着娘亲照看弟弟,等着娘亲回来,好么?”
长安睁着大大的眼睛,小手被孤笙紧紧握着:“娘亲不带长安去么?”
孤笙摸摸她的头:“不可以啊,因为路上太远了,长安会累的。”
“累的话娘亲会抱着长安的啊。”
“那娘亲累了呢?”
“爹爹会抱着娘亲的啊。”
“爹爹也累了呢?”
“这……”长安想不出了,垂着头看着乖乖睡觉的弟弟。
“所以要听娘亲的话,等着爹爹和娘亲回来,好么?”
好好听奶奶的话,好好听阿姨的话……长安,娘亲最亏欠的就是你了,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娘心中的愧疚感再加一层。
天晴,等新一批的物资送下山去,孤笙偷偷收整着行李,准备搭乘下一趟去青岛。
心芝敲门进来道:“孤笙……门外有几个人说来找你,要去看一下么?”
想不出会是谁这时候来,孤笙穿戴好出去,见着厅里竟然站着袁纬一家子。
“姐姐。”袁纬笑着喊她。
孤笙起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着珠儿跟小宝都在,怀里还抱着两个孩子,一下子就兴奋地扑过去同她们抱作一团。
都没有跟他打声招呼就回了济南,这一年来发生的事让孤笙对弟弟非常愧疚。袁纬却非常庆幸:“还好姐姐丢下了店铺回来,不然你也会有危险。听闻青岛罹难,我们就想方设法赶过去,可惜道路不通,根本不知道你的安危,好在姐夫找到了你。”
“无论如何,不要离开珠儿,不要离开孩子们。”彻夜家常,孤笙一直告诫着弟弟这一句。
袁纬知道她心中是怨着觉非的,却又不可以说出来。这样的风口浪尖,若再说些什么不希望去参战的话,定是又要被围攻了。
袁纬来了之后,联手孤笙将袁氏丝绸的供货纷纷捐出来投放到做给前线战士们的衣服和鞋子里去。
不同与三年前一样的离开,孤笙拉着弟弟的手,将整座公馆拜托给他,遭到袁纬毅然坚决的反对。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姐夫要你安心等他回来,你又怎么能孤身一人去那战火纷飞的地方去呢?万一你没有找到他,再失散了,那样姐夫可怎么办?我们又该如何?姐姐,你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就离开呢?你有没有想过,邻里会如何说你?国难当前,有几个人会相信你是去寻找丈夫而不是撇开这一大家子逃跑?”
袁纬的话不无道理,这叫孤笙顿时陷入两难。夜里,看过两个孩子睡下,交代芦儿几句,便掩上门,来到翠馨屋前。
还未进去,就听见一阵咳嗽声传出。觉非临走的时候拥着她一遍遍嘱托,“照顾好娘,照顾好孩子……这些担子统统都落在了你的肩上,我知道对你而言有多么的不公平,但是我没有比你更可信的人,只有你在这个家里,我才会安心在外……”
如果她走了,他的心怎么会安定呢?就算真的找到了他,觉非一定会将自己骂一顿,说很让他失望罢。
坐在祠堂,孤笙握着手上那根早已磨损了红绳,一遍一遍,念着他的名字。
觉非,再给我点勇气。
几日来工作的繁重,心芝的月事来的异常疼痛。孤笙劝她歇下,吩咐芦儿给她找些益母膏跟温水来,自己接过她的活去城里送物资,顺便去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
袁纬不放心孤笙刚刚生产完,就让珠儿陪着她一起去。到了征兵供需处,负责的军官们都非常欢迎她们,还送了很多缴获的日本战利品,一定要让为了胜利而奋斗的军人家属们一起分享。
寒暄几句,孤笙便叫司机回公馆。车子还未发动,一名军官就急促跑了出来留住她:“夫人,济章交界的地方日本人拦下了我们的车,我们必须前去营救那些物资,就骗他们说是给我们百姓预留的,不是送到前线,我们车子都挂了牌,可不可以,搭乘你们的车?正巧你们也是两位女同志,并不是军人的模样,不会引起他们的疑心。”
孤笙心知那一车物资的重要性,同珠儿商量过便答应了。军官姓杨,为了保障这俩车的安全,他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后面还悄悄尾随着一辆护卫车。
来到日本人设的哨卡前,车子跟着前面等候通行的车队慢慢开着。奇怪的是之前从未听说过这条路上有日本人盘查,兴许是越来越多的妇女加入到她们当中,让更多的物资输送到前线,被这些狡猾的敌人察觉到,便来搜查。
远远就看见了那一车被扣留下的物资,杨军官示意她们先在车上不动,叫来副官化成司机保护她们的安全,自己下车过去同他们交涉。
孤笙看见几个日本兵模样的人一直在盘查那车上的物品,杨军官过去给了他们烟抽,笑着同他们拖延。
随后,几个日本人跟着杨军官过来,司机摇下车窗,日本人向里看一看,打量着车牌子。
“这两位都是我的妹子,回乡下去的,这年头,多带着点东西预备挨饿挨冻嘛。”杨军官又在同他们假意周旋,珠儿紧握着孤笙的手轻声道:“姐姐,不会出事的罢。”
孤笙笑着反握住她:“不会的,珠儿,我们的男人在前线战斗着,我们就在这里,为了保障他们能够安心,也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斗争,比如说现在……坚强些,就不会有事。”
珠儿看着她坚定的目光,也点点头,等着这一次的过关。
“您们看看,我们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的……”
杨军官随手取下来一床被褥子给他们检查,孤笙目不转睛看着。万幸的是,这一批里面没有鞋子,皮带和军服,只是些被子跟粮食。只是粮食里面藏了盐巴跟前线急需的药物,还有部分火药。
看着日本人依然半信半疑的样子,孤笙将心一横,推开车门假呕起来。珠儿顺着她的意思帮她拍着背喊着杨军官:“大哥,姐姐又害喜了!怎么办呐!”
杨军官马上会意,为难的喊着:“忍一忍啊忍一忍!”转过头来指指她们跟日本兵说:“长官,您们看看,我那妹子都吐成什么样了!这一路颠簸,里头多少东西都被她吐脏了,这换了车还是吐呢!”
日本兵闻言,果然退开车子了几步,瞧瞧孤笙呕吐的样子一直皱眉。
“好了好了,你们过吧,真是的,恶心死了!出了岔子绝对有你们好看!”
“是是!多谢长官,多谢长官!”杨军官一边道着谢一边跑回来,冲着司机递个眼色,一摆手,两辆车子都关好门顺利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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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话 交锋(上)[捉虫] ...
“方才多亏夫人的机智,我们才能化险为夷啊!”
杨军官时不时回头打量下有没有人跟踪,一边指给司机:“先走东边的小路,送她们回去。”
孤笙摆手:“不必谢我,非常时期,理当齐心协力。”
“不知夫人家中什么人在前线?”
“我丈夫,还有爹爹跟大哥。”
“那夫人一定很辛苦,老人跟孩子都托付给你了。”
“是,这个时候,我也应当为他们多做些事,为的将来重逢的时候会更好。”
杨军官对这样为大局着想的女子深感钦佩,一路护送她们平安回公馆。临走时,杨军官送了一张名帖给她:“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用得着在下的,一定全力以赴。”
孤笙道谢接过来,送他上了物资的车子。袁纬因为她们晚归而心急如焚,出来见她们回来了,才松了口气。瞥见孤笙手中的名帖,问道:“杨景之?前线刚刚退下来的一级战斗英雄呢!”
“是么?”孤笙大喜:“那他会知晓觉非现在在哪里么?”
“姐夫是德国援助军队的翻译,不知道会不会跟他碰到,但是这个杨军官人脉很广的,问一问应当会打听出来。”
儿子出生的电报发出去已经快足月了,迟迟不见觉非的回音,让孤笙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儿。
晚餐的时候,吃着日本人献的战利品,整个公馆有了进入战争时期以来的第一次欢呼。孤笙跟珠儿帮着芦儿碧环打下手,将一桌子素材做得美味可口,难得翠馨都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外面倾盆大雨,雷声阵阵,收音机的信号不好,时时中断。听不清播报的战况,女人们又是跺脚又是争吵。袁纬试着将机盒子上的天线架得高些,总算是清晰点。听闻沿海的战事已经渐入佳境,屋子里又是一阵欢腾。
孤笙喂了奶到大厅去,关荣找见她,道:“少奶奶,有人找。”
下着这样大的雨,又是晚上了,孤笙一阵担忧,交代了珠儿几句走出去,见着院外一位男子正撑着伞等着。孤笙吩咐关荣去开了门,引他进来,这才见着来者是下午的杨景之。
“真是抱歉,这么晚太打扰您了夫人!”杨军官一面抖擞着身上的雨珠一面致歉。
“无妨,杨军官您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夫人,日本人记下了我们的车牌号,所以恐怕这两天都要劳烦夫人府上派车帮我们运输点。”
“这样,没问题的,我们用车也只是一周一次的,您什么时候需要可以随时来取车。”
“真的是劳烦您了!”杨景之敬了个军礼,叫孤笙急忙摆手:“哎呀举手之劳而已,您不要这样客气了。”
杨景之看看手表:“夫人,七点钟会有一批日兵过来查勤,我们有一批货物会在七点二十交接,所以,可不可以请您再帮我们演一出戏?就说是有落下的东西没拿,再回去一趟。我们部里全是配枪的大老爷们,不像是平常人家,您换身衣裳帮帮我们,反正下午离得远,他们也认不出来您,成么?我这临时也实在是找不到个有勇有谋的姑娘来帮忙,所以才来提这个不情之请。您看……要是为难就算了,没关系的!”
孤笙点头:“我可以的,请您等我回去换身衣服来,跟我的家人说一声。”
“哎呀!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景之激动地搓着手:“太感谢您了夫人!”
“不会,都是为了国家嘛。”
孤笙疾步走回去换了身洋装,还特地加了一顶礼帽。
七点过一刻,车子准时开到检查口,果然有大批日本兵驻扎在这里一辆辆地盘查过往的车辆。
杨景之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匣枪来递给孤笙:“夫人,为了以防万一,这把枪您拿好,里头有三发子弹,说不定您会用得到!”
孤笙握着这个冰冷的家伙,按耐不住地紧张起来:“我从不知,有一天我也会碰触到这个……”
“夫人,万不得已的时候,枪不只是开向敌人的,也有可能是自己,您懂么?所以,请您一定要藏好。”杨景之把枪口对向外面:“这里是开保险,然后按住这里,就可以瞄准了。”
孤笙一一记下,她明白杨景之的意思,士可杀不可辱。
雨小了些,景之看一眼身后,七点二十分,果然见着自己的车子打着车灯开过来,检查完枪支之后对孤笙道:“夫人,我们下去罢,如果当真这一劫过不去,我会同我们的司机连同这一车军火死在一起,但是您一定要活着回去!”
孤笙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摸摸藏在腰间的那把小枪,郑重地点点头。
“您记得,万一我们蒙不过去了,您就要想法设法逃到咱们来时那个分叉路口,我们的同志会在那里接应您。也就是说,一看事情不对了,您一定要记着快点逃,不要管我们,知道么?”
“嗯!”孤笙认真听着,杨景之突然开怀一笑:“冒昧一问,夫人的丈夫叫什么?”
“关府,关觉非。”
“关觉非?”杨景之念叨着,“人人口中念叨的卖国贼,原来是夫人的丈夫。可是看夫人为人,在下绝对相信他也是个爱国爱民的英雄。祝福你们早日重逢!”
孤笙一阵激动,使劲儿点点头。
杨景之带着她撑伞走过去,马上迎过来几个盘查的日兵。孤笙向后望一望,果然,停着的车是她见过的,运送的是枪火,以水果和蔬菜覆盖。
日本兵又喊来几个人走向那辆车,杨景之马上过去周旋,示意孤笙站的远些。孤笙手中攒了一把冷汗,紧张地盯着那一车枪火。
果然,日本兵打量了一下,只准许他们的小车通过,而大车要全面盘查。
孤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后透过昏黄的车灯雨幕,见着杨景之向她敬了个军礼。她明白,这是给她让她快点离开的信号。
她无法回应,也不敢回应。风雨中看见他不断向她这边挥着手,催促她快些走。她不能再拖延他的好意。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对他一鞠躬,孤笙挣扎着转过身子向分叉路口跑开。
“那个女人!别跑!”一个盘查的日本兵见孤笙跑开,吹响了哨子,引来更多的人。杨景之上去抡住他的脖子,招呼着车子上的弟兄们抄起枪下来支援。
听得身后枪响,孤笙回望了一眼,火光,嘈杂生,雨帘浑浊成一片。
觉非也会时刻面临这样的危险么……平济也是这样离开的么……她越发的难过,想要回去看一看,有想到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公馆还有那么的人指望她的照料,还有两个孩子……袁纬已经在山口等她,她不可以再冲回去。杨景之最后都要保障她的安危,她又怎么能糟蹋了他好不容易为她争取来的时间呢?
分叉路口,似乎都可以看见接应她的车子。
孤笙紧握着手中的伞柄,咬着发青的嘴唇,伸手去摸到了那把微型手枪,凛然地原路返回!
避开枪炮声的源头,孤笙丢掉雨伞,两手紧紧包着那把手枪,悄悄地从一旁的林子里探了回去。
眼前的景象差点让她尖叫出声来!
杨景之连同两位司机都负了伤歪躺在地上,周围围着一圈的日本兵。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孤笙死死咬着手腕子,别过眼去不敢再看。
三声枪响,将整夜安宁的雨幕击碎。
孤笙哽咽着回过头来,见着一队的人拖着他们三人的尸体离开。她不能久留,一定有人已经在追她的下落。
绕过林子,孤笙沿着泥泞的山路快速下山。隐约察觉到身后有亮光袭来,就躲在树丛后面避一避。
夜色浓郁,分辨不清南北,怕引来日本兵,孤笙不敢走大路,一点点摸索山路寻着那交叉口。
隐约见着路边停着一辆小型的运输车,孤笙看不清车牌,不敢贸然过去求救。她一直躲在一块大石后面,仔细判断着。车子上下来两个人,紧接着过来一辆日本军车,车子上的三个日本兵下来同他们两个交流一番,那两个人像是点头哈腰的送他们上了车去。
孤笙暗自骂着,那两个人应当就是畏首畏尾的宪兵了。
可是当那三个日本兵上了车去,其中一个人竟然迅速丢进去一颗炸弹,顷刻间一声爆响,日本军车的驾驶舱里升烟起火。两个人躲开到一旁去,继而返回,确认他们都已经死了,火速爬上军车的后面,打开来将里面的货物全部搬下来塞进自己的车里去。
这一看让孤笙傻了眼,她慢慢从石头后面走出来,一个人见了她吓了一跳,险些就举起枪来冲着她开了。
另一个人按住那枪口走过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孤笙按住突突跳着的胸口:“我是要出城的,但是日本人在盘查,所以我就走回来……迷了路……”
那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摘下帽子来笑道:“是您?!那位小姐?”
“嗯?”孤笙愣了,“你认识我?”
那个宪兵抹了把脸仔细凑过来:“您不认识我了吧,您还记不记得有一回您坐过我拉的车?”
孤笙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到那个怀着长安的夜晚……“啊!你是那位车夫么?”
“是啊是啊!还想着是我认错了,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呐!”彼时的车夫已经成了眼前的宪兵队长,让孤笙深感意外。
“若不是见你们杀了那几个日本兵,我也鼓不起勇气走出来。没想到遇见了你!”
“可不是!夫人,我真感激您那天的帮忙!从那天起我就学着好好做人了,开战之后我跟我大舅子每天都在这里看看能不能为抗日救国做点贡献!”
孤笙一瞬间语塞,她想不到自己那时的小小善举会换来现在的转机。
“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我送您回家吧!”
他跟同来的男人说了几句,那人马上收回了枪,热情地为她打开车门。孤笙感激地点点头,急忙坐上车去。
作者有话要说:俺都把孤笙写成女英雄了OM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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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话 交锋(下) ...
一路上李姓的车夫都在源源不断地表达着对孤笙的感激之情,听闻觉非去了战场,更加捶胸顿足:“老子去报名参军就是不通过呐!早知道我就多给恩人的丈夫一半力气,上去多杀几个鬼子!”
“你那力气也就算是蛮力!还逞能呢。”
“你懂什么?老子有使不完的呢!蛮力也好,压死他们!”
孤笙听着他们二人的交流,粗鄙却又热忱,也默默为他们而感动。车子开进市区里,一路向南送孤笙回公馆。正要出城进入南部山区,意外的是今天这里也设了日军临时检查点,且专门检查从东边过来的车。
老李停下车子来,转过头歉意地对孤笙说:“恩人,你看,咱们这车不能送您回去了,车上有这些小日本兵的玩意儿,怕兜麻烦。”
“没关系的,今天多亏遇见了您们,要不然我恐怕还在那片山里打转转呢!我进去之后走不了多远就能见着我弟弟,多谢两位大哥,多保重!”
孤笙下了车去,雨停歇了,老李还是追出来递过来把伞:“恩人拿着这把伞吧,万一又下了呢!济南这雨说不准!”
孤笙推辞不过接了过来,“谢过两位大哥,您们快些走罢,莫让他们发现了。”
“是啦是啦!恩人也多多珍重!”
那时狰狞的车夫已然变成今日憨厚的老李,感叹着这世道的沧桑变化,孤笙目送他们远去,回过身走向城门。
自战争以来城里就取消了门禁,将要十点,进出城的人还是很多的。孤笙排着队等候审查,不禁又回想起方才历险的那一幕,想起牺牲了的杨景之,身子一阵寒颤。
快要到她的时候,听见几个日本兵扣住了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不断地盘查,心中顿时一沉!他们莫不是追查那个逃走的女人罢!腰间还别着那把枪,这让孤笙一下子头皮发麻。眼看就要到她了,手握着伞柄轻轻碰触到那个金属硬物,越发的心慌。
刺眼的手电筒光扫到她身上,一个日本兵走过来,凶神恶煞地问道:“出城做什么?”
“回家,我家住在山区的万国公馆。”
孤笙只能咬紧牙关尽全力保持镇静。
“进城来做什么?”
“寄信,弟媳妇在乡下生产了,心里着急,不管能不能送到,还是得写。”
“能住在万国公馆那里的女人,还用得着亲自寄信么?”
“长官,我只是一户人家的丫头,坐不起车的。”
日本兵狐疑地看了她一番,打个手势准许她通过。孤笙暗自松了口气,弯腰谢过快步走出去。
“慢着!”
那日本兵突然又叫住了她,让孤笙刚刚落地的心又悬了起来。
“长官还有事么?”
“你既然是去寄信,就算是在城里耽搁一阵子,况且还拿着伞,衣服怎会会淋湿了?城里的雨可是从八点过就停了,你哪里淋得?”
一阵前所未遇的恐惧袭来,让孤笙汗毛倒立。衣服分明是在济章检查点那里淋得,这一问着实吓惨了她。
“我们在东边设立的检查点落跑了个女嫌犯,她跟她的同伙伤了我们十几个士兵,所以请问,你有没有去过那附近?”
越来越冷厉的声音让孤笙攥紧了拳头,“长官,我只是去城里寄信,看着雨不大就懒得打伞,所以挨了淋,我一个女子,又哪里来的体力可以从东边走到这边呢?真的要是能走的话,我想我得走上一天也说不定呢。”
一个长官模样日本人走过来,同那小兵咕哝了几句日文,大概是在问询关于她的事情。夜色中出城的百姓已经寥寥无几了,孤笙焦急地望着,袁纬还在等着她,她今晚回不去大概一个公馆的人都要睡不着了!
那位军官走过来,大大的帽檐下看不清长相,熟练地中文问道:“这位小姐,你可以保证你所说的话属实么?我们完全可以耗到明天一早去邮局核查您的信息。”
孤笙惊悚地望着他,心一下子虚了。万一与他们真的挨到明早去邮局核实,那自己怕是真的要大祸临头。
“不认识我了么。”
那日本军官的声音突然变得和蔼,让孤笙打了个激灵,他的声音确实听着耳熟。
他慢慢将军帽摘下来,让孤笙大为感叹今晚的不寻常!“德川?”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德川大喜过望:“我以为再也看不见孤笙小姐了!”
可是今日这样的重逢丝毫不会让孤笙觉得开心,如今的他,成为了不折不扣侵略她国家的罪人。
“是,先生记得我也让我很意外。”
德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不会意外,我正是打听出来孤笙小姐回了济南,才申请调来的,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在这里,还是孤笙小姐的布庄与你再见。”
“不会有布庄了……”孤笙冷冷拒绝他的热情:“我的店面只有一个,在青岛,听说被你们炸得荡然无存。”
“那是大日本帝国的旨意,不是我的意思。你们若不反抗,我们也不会轰炸!”德川见着孤笙的脸色,一腔的喜悦霎时被浇得透凉。
他多次回到东风斋,但是伙计们回答他的永远都是掌柜的回家去了,很可能再也不回来。他想见她的心一天比一天高涨,几乎每日都会进店里去,一点点看过她裁剪,比量,摆好的布匹。店里的伙计每次都对他非常无奈,也不买布也不做衣,就是干干在店里站着影响生意。
直到开战了,他来到一片废墟的东风斋门前,发誓说要再找到她。可是他想不到,她见了他,远不比他心中的悸动。
“也许作为一个普通的百姓,我们都对战争太过无能为力。但是无论如何,我同你始终是侵犯与被侵犯国的对立人民。我们怎么会允许外敌侵入而拱手送上我们的领土?德川先生,对于再与您见面,如果没有这个时代背景,我或许会欣然倒杯水酒招待,但是如今,请您快些让您的手下放我通行。”
孤笙言尽于此,心里还是赶紧德川突然冒出来帮她解了围。转过头去看看那个愣在一旁的小兵:“请问我可以通过了么?”
“不可以。”德川走过来拦住她:“没有我的命令,他们谁都不敢让你走!”
“你是要扣押我么?”孤笙拨开他的手腕:“那好,我等待我们宪兵队来帮我讨个说法。”
德川看着她厌恶自己的眼神,一下子痛心疾首:“我没有想要扣押你……我只想好好看看你,没想到你这样恨我的国家,我真的对你……”
“那么,请问您现在要如何对我?将我绑起来,还是直接开枪?”
“不——!我从没说过我会杀你!”德川连忙摆手,“我第一次遇见孤笙小姐的时候,我就知道,如果有一天,我与你成为了敌人,我一定杀不了你了。在我帮你解围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愿意一辈子帮你解围。”
他含蓄的表白让孤笙无法招架:“请放了我罢,我无法回应您,您放了我,或许我还会感激您有点人性。”
“我不介意你嫁过人!”他突然地大吼:“你与你丈夫并不幸福!不然也不会分开那么久!他对你一定不是真心的,他一定不爱你才离开你!你跟着他不会快乐的,我愿意带你走,带你回日本,我会马上交出枪械不再参战,我喜欢孤笙小姐,非常喜欢!”
孤笙苍白地摇着头:“我与我丈夫之间,不是因为他不爱我了我才与他离开,恰恰相反,因为他太爱我,我才不忍看他为难,主动离开。现如今,我与他之间的误会早就解除了,我们很幸福,他现在就在战场抵抗你们的侵略,而我非常支持他。所以德川先生,您对我真的是错爱。”
德川懊恼地垂下头去,“你根本不希望见到我……”
“确切的说,我不希望在我们国家看到任何一个不怀好意国家的来的人。”
孤笙知道自己伤害了他,毕竟德川对自己而言还是救命恩人的。但是一想到他也很有可能参与了对自己同胞的虐杀,心中就丝毫没有对他的好感。
“请放我回去。”
“不……”
德川难过地看着她摇头:“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要让你回到你丈夫身边去!我要带你回日本!”
孤笙对他的执迷不悟无能为力,正要再说,只觉得后脑勺被人重重击打,身子一下子向前倾去,不省人事。德川急忙上去扶住她,怒吼着击昏她的下属:“混账!土野君怎么可以没有我的命令就敢伤害她?”
土野收起拳头来:“属下该死!属下是看少佐喜爱她,她又屡次出言不逊,才出手的,请少佐处罚!”
德川看着面无血色的孤笙,焦急地抱起她上了一旁的车:“快走!回总部!”
颠簸的路程让昏睡中的孤笙渐渐醒来,四下一看,居然发现自己正窝在德川的怀中,吓得她急忙推开他:“你做了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德川却面色铁青地看着她,将手中的一把小枪丢在她手上:“果然是你!你要杀了我们么?”
“随便你,我只是用来防身的。”不可以透露出她们的目的,孤笙快速收起那把枪,忽然怒视他:“你碰了我?”
“如果我碰你,你不会这么早醒过来。”德川依然没有好脸色:“如果我没有将你的枪卸下,你早就死在我属下手里了。”
孤笙咬着牙缝:“你究竟要对我怎么样?”
“去战地,找到你丈夫,我要同他争夺你!”
德川的眼神如同黑夜的猎豹,死死守着自己的猎物,突然,他如同嗜血般的扑向孤笙,夜色中的军车狰狞残忍地驶向青岛。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二爷粗来,日本挥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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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话 放手[捉虫] ...
浓郁的清酒味道袭来,孤笙情急之中取了枪膛抵住了他的胸口:“我会开枪的……早知道我会在刚刚就开枪杀了你!”
德川一手卡在她的喉咙,粗重地喘息。看着她坚定的眼神,黯然收回了手去,身子也慢慢移开。
“对不起……”他整了军装跪坐好,闭着眼睛拍打着车厢,“加速!”
孤笙心有余悸,确认他不会再过来了,就缩到一角去,枪口仍然是对着他。
“你睡吧,我们还有赶十几个小时,我保证我不会再碰你……”德川拍打着自己的头,转过身去歪在车窗上睡了。
如果不是去见觉非,而是带着她上了船回日本……如果见了觉非,那么……许久,闻见车厢内酒气散了些,孤笙这才紧捂着嘴巴哭起来。
颠簸一整夜,德川揉搓着脸颊醒过来,看见孤笙依然坐在那里红着眼圈默默盯着他看,一惊:“你都没睡一会儿么?我都说过我不碰你了。”
“告诉我,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你不说我马上杀了你!”
“带你去找他,我要跟他决斗,谁赢了谁带你走。”
“你做梦!什么输赢都不可能让我跟你走,德川,你不要让我更加恨你!如果他有事,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车子停了,德川打开门下去:“跟上我,不然你会被他们拷起来!”
孤笙进退两难,只得跟着他跳下车,看见一片芦苇水塘边立着一幢小楼,牌子上写着“大日本帝国临时驻扎七号地”。
“这里是我们指挥作战的地方,我昨天已经派人查过了,你丈夫就在离我们7号营地最近的德国领事区,等会儿会让你给他通话确认。”
孤笙警觉的皱眉:“你们是想要通过我帮你们进去么?”果然,德川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孤笙笑出了声:“那样的话就太遗憾了,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带你们进去。觉非如果知道了,也一定会为我觉得骄傲,你们就死了这份心罢。”
“起码这样可以保全你,我不能看着你被抓起来。”德川走近她,放柔了语调:“可以保护你的,我不能看着你受伤害。”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回去。”
德川愤恨地踹一脚车门,脸色僵硬的难看。楼里走出来两个年纪稍长些的日本军官来到他们跟前,孤笙认出来其中一个便是她在青岛时就遇见过的伊藤新井。
“万恶的刽子手……”孤笙暗暗骂着,德川急忙过来拉着她的手,笑盈盈地跟着他们说了些什么。
伊藤思索一番,凑过来,用很生硬的中文问道:“你愿意协助我们?”
孤笙干脆将眼睛闭上不去看他,伊藤马上翻了脸,斥责德川:“这就是你跟我保证的会听话的女人么?我想一枪毙了她!”
“不可以!”德川急忙挡在她前面:“请让我来,我保证她会配合,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德川君,我劝你不要为了个低贱的支那女人就葬送了你的大好前程,等一下她如果还这样不合作,我不会再看你的脸面!”
伊藤跟部下愤然离开,德川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转过身来看着孤笙,无奈地笑一笑:“有时候我好希望可以回到家去,陪着父亲下棋喝茶。”
孤笙不语,他松开她的手:“你如果不想连累你的家人和孩子,就听我的话,伊藤他是不看一丝情面的,到时候我也就救不了你。你以为他们不会去查你的家庭么?”
“你们要查我的家?”孤笙心底的恐惧感又蔓延上来。
“不,如果你肯配合我们,我们绝不会去伤害你的家人。”
“你们嘴里会有几句实话?”孤笙脑海中浮现出日本人冲进公馆的模样,不敢再想下去,哽咽狠命摇头:“我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
桌子上摆着熏鸡肉跟小米粥,孤笙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坐在一边,想着觉非,想着孩子,眼泪落了再落。
房门被推开,伊藤带着两个兵进来,来势汹汹问道:“我没有德川那么懦弱,就只问你一遍,要不要帮我们?说!”
孤笙抹掉了泪站起来,笑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该死的女人!”伊藤冲上来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我就送你这硬气的女人去见鬼!”
“伊藤君放开她!”德川奔进来推开伊藤,将脸色青紫的孤笙护在怀里:“您怎么可以趁我不在就擅自来要挟她!”
“德川君,我只想提醒你你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优秀军人!你就算护着她一千次一万次,她照样不会记得你的好!”伊藤递个眼色给身边的士兵,一个冲上去拉开德川,一个上去用粗绳子将孤笙捆起来。
“给我带下去扔到水塘里淹着!她什么时候嘴不硬了再将她放出来!”
“伊藤君!”德川看着孤笙被架了出去,怒吼道:“她是我看上的女人!她不配合我就带她回日本!”
“这样的女人不配登上我们的领土!我奉劝德川君,时刻谨记你是个日本人!你给我好好反思吧!”伊藤转身出了屋子,还在大喊:“把她绑紧点!丢到最深的池子里去!”
夜深,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孤笙又累又乏,还反绑着双手,就要撑不住栽进去了。半轮月亮升上来,晃得她眼皮异常沉重。不知道此刻公馆里会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大家是否晓得她在这里。想起平济,想起杨军官,说不准自己勇敢一点,也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冥冥中听见觉非的声音,一阵一阵传入耳来:“孤笙……不可以睡……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忍一忍,忍一忍就回到我身边了……”
“骗人……”孤笙看着梦境中的觉非,哭着骂他:“哪里回去了?我都忍了好久了……觉非……我好想你……”交互束缚的双手紧紧拉着那条红绳。
“孤笙?孤笙?醒一醒!”德川看见孤笙已经昏迷了,急忙跳下水来将她松了绑抱上岸去,“孤笙?醒醒?”
“觉非……”总算是又活了过来,嘴里灌下去几口粥。孤笙睁开眼睛,看见德川端了稀饭一点点喂她喝进去。
“走开!”她使出力气推开他,粥碗也碰掉,洒了一地。“你给我喝了什么?”
“没事的孤笙,你小声一点!他们都睡了,我找来些粥给你喝,是真的!不信你看!”德川说着将那碗捡起来抿了口剩余的粥:“不骗你。”
孤笙冷眼看他:“你为什么救我?还想劝我帮你们害人?”
“不……我放你走。”德川握着拳:“趁着他们没有发觉,我送你出去。”
“当真?”孤笙提起精神来,转瞬又猜疑:“你莫不是来取的我的信任,身后还跟着人吧?”
德川将她被伊藤没收的枪放回她手中:“拿着,我说了谎你就杀了我。”
孤笙握着枪,定定看着他:“我真的可以相信你?”
德川看看怀表,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快!还有十多里路,顺着这条芦苇荡一直走,走到头,就可以看见一个德文的大牌子,那里就是德军援助你们的基地,或许运气好,你的丈夫就在那里等着你。”
见孤笙仍然迟疑,德川拉起她就拨开芦苇丛走着:“你必须走,你若不走,我一定会后悔我放了你!我不想让你恨我……我想看着你笑。”
孤笙一只手紧攥着枪,一只手被他拉着走得极快。
“跟不上也要坚持,伊藤很难缠……”德川说着说着笑起来:“我父亲说,他当年就是这样救了个中国女子,拉着她一直走,逃离了捕杀,将她一直带回日本,结了婚,生了我和妹妹……我好希望,拉着你走到头,会见到有回日本的轮渡,也将你就这样带回去了。”
孤笙一一听着,突然觉得身子不再如方才那样发寒。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中国女人……你做的衣服很漂亮,我一直都带着,从来不舍得穿。我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就早点拉着你的手回家去。我父亲一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可以忍受外人的羞辱将我母亲带回去,我也可以的……”
“其实,还有很多比我更好的女人的,我……”孤笙还未说完,身后就响起来一阵嘈杂声,中间还夹杂着她最不想听到的枪响。
“糟了!他们发现我放你走了!”德川急忙拉着她跑起来:“快点!再快点!你要是还想活着出去见到你丈夫,就快点!”
“你放走了我,他们会不会处罚你啊?”
“……你果然是心地善良的女人……不会的,最多就是会把我送回日本,那样我就可以回家去了,还是不错的呢!”
“德川先生……对不起……”
“别说了,再说我就带你往回跑!再快点!”
孤笙应着,忽然脚底一滑,脱了手,栽在地上。德川急忙折回来扶起她继续跑,听见枪声更近了,撑着她道:“再过一点就是分界了,他们不敢再追,坚持会儿!”
“嗯……”
孤笙点头,脚却似乎扭到了,跑步有点踉跄,德川停下来干脆背起她继续跑。
“德川君!你要做我们的叛徒么?!我会送你上军事法庭!你会被整个大和民族所不齿!”
伊藤的嗓门吼起来,德川边跑边安抚着孤笙:“不用担心,还有一点距离就到了!”
孤笙的眼泪落进他的领子里去:“真的谢谢你德川……我不会忘了你的。”
德川会心一笑,加快了步伐。
终于看见芦苇荡上飘摇着一道白线,德川将她放下来,指指前面的小路:“就是这里了,一直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向前走,千万不要折回来,大概几个小时的路,就可以到了!”
孤笙点着头看着他,德川笑着摸摸她脸颊上的泪痕:“谢谢你为我掉眼泪,下次见面,或许你可以给我介绍个比你还好的中国女孩,好么?”
孤笙笑着点头,德川看看身后,松开她:“快走!记得千万不要回头!”
她向他鞠了一躬,扯下来洋装上的一枚领扣放在他手中:“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平安扣,留给你作纪念。”
德川点头,笑着将它收进衣袋里。
孤笙也露出笑容来,看着他,一步一步退后,终于用尽最后的力气跑进去,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抹出那枚精致的扣子,连同你的笑容,我都会永远保留。
德川笑着将平安扣搁在胸口,慢慢掏出枪来抵到自己的太阳|茓上……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就收不住了= =~~~~~二爷下章一定一定出场!!!
ps~捉虫一定会备注的~~看过滴不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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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话 旭日 ...
“千万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孤笙默默念着,拨开一片片芦苇杆拼命朝前走,她听见了身后的枪声,但却不可以转过身去。
跑吧,再快一点……意志战胜了体能,终于在一片铁丝网前依稀可见一块厚重的大牌子,上面涂画着觉非时常书写的文字。看着那块牌子后面升起来的新日,孤笙裂开嘴巴笑出声来,都没有发觉自己一直都没有穿鞋子。
直到用尽全身力气触到了那牌子,孤笙才体力透支地瘫在地上,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挪动一步。
好像很久都没有睡得这样踏实过。
身子不凉,很温暖。像是儿时娘亲呵护她睡着,口中或许还哼唱着最贴心的歌谣。会不会是自己已经死了?死了,才会有回到家的感觉……鼻尖儿一阵发涩,她微微睁开眸子,被窝暖和地像是觉非紧紧抱着她,再也不会觉得害怕。
耳旁一阵阵她听不懂的洋文流淌,皱皱眉,往枕头里再多一会儿。好累啊,真的好累……这些人太坏了,她这样辛苦赶路,都不准她多睡一会儿的么?
不过这个被窝抱的她好紧,让她有些胸闷了:“闷……”可是喉咙也痛,吐出的字都绵软无力。
“说什么?孤笙?你说了什么?醒了么?”
浑身是芦苇划过留下的血口子,一双白皙的小脚板都被磨得血迹斑斑,已经昏睡了三天了,若不是军医发现了将她带回来,说不定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后怕一波接着一波袭上心口,觉非只能从她处理过伤口之后就这样抱紧她不眠不休。
“我……闷……”孤笙哼鸣。
觉非松开她让她躺好,激动地大掌包住她的小手:“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军医洛克被觉非焦急地喊过来,仔细给孤笙检查一番,取下听诊器告诉觉非:“可以安心了老弟。”
孤笙眯着眼看着觉非不断地跟一个黄头发的男人笑来笑去,撇撇嘴:“他们也都不是好人……说是帮着我们,还不是等着日本人走了接着赖着不走?为什么好不容易在梦里见你一次,还要看你跟洋人逗乐呢?”
还在讲觉非数落着,就看着他慢慢走到自己眼前,凑过来亲亲她,放大的俊颜憔悴了不少,但依然很让她心动,嗯……自己的丈夫还是那样好看。好吧,就原谅你跟洋鬼子说话。真的不想醒啊……醒了连你跟洋人说话都看不见了……
“没事了孤笙……”他爱抚着她的额头:“我知道你受苦了……对不起。”
嗯?声音好清晰呐……一点都不像梦境。孤笙抿抿唇,试着将眼睛张大,嗯,这次我醒了你也没有消失,老天对我真好!
“饿不饿?痛不痛?”觉非见她醒过来,开心地抱她坐起:“要不要先喝点水?”
“觉非……?”她试着唤他。
“嗯,我在。”
“觉非……真的在?”她伸出手去,摸到愈加清晰的面容,眨眨眼睛,红了眼圈:“觉非……觉非!觉非!觉非……是觉非!”她哭出来伸出手去抱住他,“为什么……我好恨你啊……我还能活着看见你……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紧搂着她,任她发泄委屈跟怨恨,“是……我在……永远都在。”
孤笙哀嚎着,从未像今天这样恸哭过。一睁开眼,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她会在觉非怀中,她以为当真再也回不到他身边了。
这是间简易的治疗室,还住着两位刚刚下火线的伤兵,看见他们夫妻两个哭抱成一团,都不禁善意的鼓起掌来。
孤笙这才发觉身处公共场合,急忙收住了情绪,红着脸躲在觉非身后。许久没有见妻子害羞的模样,让觉非分外怀念。他宽厚胸膛护住她,抬起她绯红的脸颊来轻声问:“很久不见我,害羞了?”
孤笙羞着脸推他一把:“不是……”只是这一推让孤笙吓坏了,觉非的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甚至还印着血迹。
“你受了伤吗?胳膊怎么了!”她心疼地将他的左手捧过来,磨砂着那带血的纱布,“怎么弄的怎么弄的!伤着还抱我……伤着我碰你你都不躲……对不起……”
“我的伤还足够我抱着你一辈子。”觉非吻掉她落的泪:“撤退的时候晚了些,中了流弹,现在里面残留了一小块弹片,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要哭了。倒是我看见你的小脚,才让我难过。”
“我的伤根本和你的不能比啊!”孤笙靠在他怀里:“中了枪呐!该多疼啊……”
洛克拿着病好的药物进来,看见他们缠绵在一起,摇摇头走到另外两个伤员跟前:“很抱歉,我想,或许他们需要二人世界。”
三人会意,洛克照顾他们拄着拐杖出去,临出门跟觉非比了个唇形:“注意你自己的伤口。”
觉非笑着感谢他出去,这才一把将孤笙拉到眼前,双唇覆上她还有些苍白的唇瓣,辗转反侧,忘情地吮吸,将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又烧灼的热烈。蛮悍柔热的舌在她的花唇内抽转播弄,一寸寸倾诉着对她无限的相思与渴望。熟悉的男性气息淹没着她,炽热的唇舌在她嘴里相互盘绕。
一吻方罢,欹着他的胸膛,觉非拥着她吻着她的细嫩耳垂低嘎:“身子要快些恢复才是……”
孤笙听懂了他,知道他是体贴自己身子还虚弱着,泛红的脸儿埋进他的怀中:“觉非,咱们的儿子长得也很好看的,我一直等着你给他取名字……好想他,好想长安……”
“好……留到我见了他,一定给他想一个比长安还要好的名字。”觉非抱着妻子,想象着儿子的模样,“孤笙,我们回家。”
“嗯?”孤笙抬起眼来看着他:“回家么?”
“嗯!原以为来这里是要实现自己的理想跟抱负……其实在收到你又生下孩子电报的那一瞬间,突然就明白,战争,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是冷酷的,无情的……忽然就很羡慕那些懦夫。我不是圣人……或许真的是贪生怕死之辈,真的是卖国贼也说不定……只想回家,看着你,孩子,跟娘一切都好,被人唾骂也无妨。人真的是太渺小,渺小到连离你最近的人都不能天天保护着。孤笙,如果我当了逃兵,你会看不起我么?”
听着觉非的话,孤笙贴在他的胸口上,体会着他作为一个男人的不易。
过午,终于可以跟觉非一起吃顿饭,洛克还特地送来一罐沙丁罐头给他们庆祝。
看着简单却又美味的家常菜,孤笙始终心事重重:“我担心那些日本人会查到公馆里去,一家子的安危……如果是因为我,那可怎么办!”
觉非思索了一番,先劝她待在屋里不要慌,自己搁下碗筷出去想想办法。临到半夜,觉非风尘仆仆赶回来,叫醒了靠着床打盹的孤笙,两人一路出了营地,坐上辆德国军车。
“咱们去哪里啊?”看着四周一片迷茫,孤笙不解的问。
“威海。”觉非笑着让她倚在肩膀上:“哥跟父亲在等着我们呢,安下心来,他们已经联系到了袁纬,一家子会有专车送过去。”
“威海……”孤笙体会着这两个字:“会是我们安定的地方么?”
远离了青岛,济南,又会有第三个地方等着他们继续生活么?
“会,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可以随遇而安。孤笙,我跟你绝对不能再分开了。”
“可是……这边还需要你留下来翻译么?”
“正如你所说,德国人也是侵略者,我会退到威海,跟父亲和大哥在一起战斗。”
“大哥……”他刚刚喊了“大哥”!孤笙一下子欣喜起来:“你跟大哥之间,都已经释然了么?”
觉非笑着拍拍她:“是,我跟他巧遇,跟着父亲在威海的一线与日军有了正面冲突。他当时看见我非常气愤,骂我为什么不留在家里照顾你们。他一直知道颂扬是他的儿子,原来是我一直误会了他。他连娶亲当日带着晴初逃婚的计划都准备妥当了,可是却想不到晴初先同我演戏离开他。”
“他们都为了彼此着想,却都忘了多等一刻,或许就可以牵到彼此的手,幸福一生。认定了是要共度此生的良人,就该信任彼此,坚定彼此,那样就会消灭掉很多遗憾罢。”
觉非握紧她的手:“那还好,我牵住了你的手,过了这么久,你还一直都在我身边。接下来,就是要一辈子不离不弃了。大风大浪过去,我们还有什么是要害怕的呢?”
偎在怀中的人笑了,无声的抱着他的腰,眼前,是初生的旭日。
两日后,军车开进威海,所幸公馆一切平安,关老爷子安排他们先住在|乳山使馆区,等候翠馨她们赶来一家团聚。此时,战事胜负似乎已分,日本人退兵大半,却依然野心蓬勃。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思考ING~~~~~~~~~~~~~~~~~~~~~~~~~~~~~霸王滴筒子们呐!!!!出来露露面吧!!!!!!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5这个时候就表矜持了嘛!!!!!55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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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最终话 生生世世[附赠作者的话] ...
“请帮忙接程公馆,找顾心芝小姐谢谢!”
孤笙从清晨要电话打给留在济南的心芝,可惜一直无法接通。袁纬说心芝一直帮忙照料着公馆,她被日本人抓走之后也帮着多方打听。她不能丢下在济南的亲眷,随关府来的车子离开。
孤笙后来听闻,南山的临时援助基地被日本人查出来,现在留下的姐妹们都生死未卜。电话拨到下午,孤笙已经绝望。
觉非端了碗粥来搁到一旁,整整几日,孤笙有空就会跑到这临时接话处往济南要号。孤笙拉着听筒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头发也懒得搭理,就这么垂散落地。
他走过去摸摸妻子的小脑袋,孤笙抬起头来,满是委屈地脸上挂满了泪珠。
“觉非……我一直都在想,如果你晚一年找到我,会不会已经娶了心芝了?那样的话,她现在就会跟我们在一起,她一直帮我照顾娘跟孩子……如果能带着她一起走……那也不会就这么……”
“如果找不到你,那我谁也不会再娶。孤笙,在一起的人是注定的,就算暂时分开,也会有再相遇的那一天。这就是命里对的那个人,生或死,相依相伴。对于心芝,我只能说,很高兴遇见,但是却不能一辈子相守。”
孤笙倚在他的胸膛,从此以后,只有你是我的生命。
暴雨突袭沿海,雷电交加,孤笙惊醒,起床去看看一双儿女,又仔细检查了门窗,这才回到屋里。
屋门突然阵阵叩响,袁纬在外面大喊:“姐姐姐夫!快些出来!日本人抢滩了!”
觉非火速地起身穿好衣裳,带着孤笙抱起孩子们冲出去,万万想不到,已经败北的日本人杀了回马枪,给了大意的驻军重重一击。
关家一家老小聚在厅堂里,觉麟冒着大雨回来,带着他们坐上车去西边小型飞机场。
“父亲呢?”觉非一把拉住觉麟的胳膊,“还有,又送我们去哪?”
觉麟郑重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照顾娘,我跟爹都不走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关家从不拿我当做儿子么?”
“觉非,怎么了?”孤笙抱着长安探出头来:“你跟大哥怎么还不上车?雨下得太大了,小心淋了!”
“快走!你在娘才不会担心!”觉麟狠狠握着他的手:“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父亲,请你也替我在娘面前尽孝罢!”
“哥……”大雨滂沱,觉非终究还是笑着与他相拥。“对不起……还有,请跟爹说,我从未后悔过做他的儿子。”
回到车上,孤笙不解的问:“怎么不见大哥上车?还有父亲跟娘呢?”
“二娘三陪着娘在后面的那辆车上,我们坐这辆车,父亲……和大哥等等就来。”觉非安抚着车上的人,抱紧熟睡儿子,悄悄抹掉了一滴泪。
西边机场的雨势小些,一辆轻巧的飞机停在眼前,觉非和袁纬在下面一个个抱上去,孤笙接过孩子来又跳下去,等着翠馨的车子过来扶着她们:“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觉非过来抱抱她:“这一回,我们是真的要安定下来了。”
车子停好,孤笙撑着伞过去,接喜玫跟华露下车,唯独不见翠馨。
“二娘,娘呢?”觉非确认两辆车上都没有翠馨,这时担忧袭来,“娘还在公馆么?”
“大姐说她要跟孤笙坐一辆车,就吵着让碧环扶她下去了。”华露左右打量:“大姐没来么?”
“糟了!”孤笙大惊,“难道是跟着父亲他们一起么?”
觉非闻言,手指顿时冰冷下来。
总指挥部灯火通明,关老爷坐在台前,听着属下报告他们还可以撑多久。觉麟敲门进来,向父亲点点头。
关老爷轻笑:“一辈子跟了我都是个苦命,走一些算一些罢!你怎么不走?”
觉麟看着一身戎装的父亲,帽檐下花白的发庄严悲壮。“还好,儿子有觉非照料,那我就当照料我的父亲,陪他,生死在一起。”
侍卫官突然进来:“司令,楼下有人找您。”
关老爷愣一愣,“这个时候了,来找我的要么是看笑话的,要么是跟我儿子一样,陪我到最后的。”
落雨的屋檐,站着位憔悴不堪的妇人。关老爷下楼,看见翠馨依着碧环不住地咳嗽,原来,三十年了,你还是执着在我身边。
翠馨抬起红肿的眼眶子看着他:“年轻的时候就想摆脱我,我可绝对不会让你遂了心愿!死老头,你以为我就会被你抛弃一辈子么?”
觉麟站在回廊,看见父亲扶着倔强的母亲走回作战部去,笑着回眸,海上的火光,此刻也变得比晚霞更美。
等到客机辗转终于落地,关老爷的旧部下亲自迎接一家子人入住香港的新公馆。袁纬在街头的小报上读到,百年威海卫面临失守,日本大肆进军内陆。
觉非连着开了几天飞机,疲惫不堪,躺在床上就昏昏睡下,一家人逐渐适应在香港的新生活。只是再也没有了觉麟他们的消息。
一年后,孤笙抱着儿子去医馆注射疫苗,取到的病历上,姓名栏里填上了觉非新取得名字:关忆海。
等候电车回家的时候,一队朝气蓬勃的医护人员牵着小朋友的手高声喊着救国救民走过去,还能听见他们哼唱着英文的赞美诗,感染者周围的人。
小忆海指指那群好看的护士阿姨,咿咿呀呀还说不清话语。孤笙顺着他的小手指看过去,临在拐角,越发觉得刚刚过去的人中间有两个女子像极了心芝跟小璇。只是追过去,却看不见了。
“你会懂娘亲心里记挂着什么么?”孤笙捏捏儿子的小鼻子,忆海乐得扑过来咬着她的脸,啃得津津有味。
看来,真的跟你爹爹一模一样啊。
或许觉非说的对,留在最后的人,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像阿纬一家,像娘跟爹,像大哥依然等着晴初,或许此刻已经相见。又像……我们。
脚边依次蹲着兴宝,颂扬,长安,忆海,小宝……还有,来港五年中新出生的五个难缠的小鬼。
觉非想破了脑袋也取不出可以超越长安的名字来,于是呢,一早晨就惹得孤笙不高兴,谁让他要把七个孩子的名字重新取一遍呢?
华露怀中抱着两个,提议:“实在是想不出来,不如就看看词典里,有‘关’的词语都有哪些嘛。”
“就是!也总比你取了东西南北中发白好啊!”喜玫这回不说都站到孤笙一边去了。
没错,大清早觉非就宣布,七个孩子的小名就通通按顺序改成东西南北中发白,气得孤笙拉着长安出去逛维多利亚港去了。
七个啊……着实头疼啊!觉非无奈又是跟芦儿学习蒸牛肉包子又是做糖醋鱼的,哄了妻子一天,依然无果。
不过做着饭的时候偷偷看见珠儿,袁纬,长安,华露……都塞了纸条进来,上面写满了给孩子们想到的名字,让他不禁一笑。一张张捡起来读着,“关心,关羽,关云长,关灯,关门,关起来……”让他一个人在厨房里欢喜到不行。
蓦然抬头,看见依然动人的小妻子正歪着头怒怒的望着他:“想好了没有?不想好晚餐孩子们说不准爹爹吃了。”
其实,名字早就想好了,与你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认真想呢?不过现下看见你,就忍不住的想去逗逗你,或许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注定了我会这样依赖。吵吵闹闹,甜甜蜜蜜,一直都在。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从过去,到未来。有你在我身边,无论明天的天气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灿烂,在我都是晴天。
“孤笙,东西南北中发白不行,那你看柴米油盐酱醋茶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1月19日,济南大雪。
在山东省图书馆写完了《子倾歌》的大结局。累了一天,趴在桌上,不经意一抬头,一个傲傲的男孩子大摇大摆走进来,一ρi股坐在一个认真看书的女孩子跟前,掏出一杯酸奶来往她跟前一摆,轻声说:“快点喝!”女孩子委委屈屈的看着他,男孩子凶神恶煞地帮她拆开来再递回去:“不爱喝水就喝这个!”
女孩子喝了一小口,男孩子突然过来将她唇角的酸奶抿掉了,笑着说:“味道真好。”
那就是孤笙跟二爷的雏形。
我坐在他们侧边,望着他们轻轻笑了。东风最早只是心中的小小悸动酝酿出来的小故事,计划是篇温暖的短篇就好。没想到一拖再拖,写到如今。不比其他长篇,让我写的很顺利。大概是因为,或许我一直被他们感动着罢。
文章完结了,心里总有不舍。会在之后陆续补上番外篇,弥补戏里的遗憾与不足,送给一直陪伴支持我的人。
感谢蓉宝翠翠贝比的辛苦捉虫~感谢听听豆豆的一路相随~感谢很多很多给过我鼓励的人~~
新坑《双生不见》,古言虐恋情深,期待与大家的再度相逢,欢迎莅临。
感谢一路陪伴,有缘再会!
紫鸢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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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番外】心芝——流年未央 ...
我忐忑不安,坐在新学堂的后排。同学全部是明星画报上见过的金头发,身材较国人而言显得高大,连女孩子都是。
母亲将我送来这里,我才知道原来男子跟女子也可以在一起念书,不必管什么礼教世俗。
虽是突击过德文,但是在漫长的游轮上我吐得七荤八素,早早抛之脑后。甚至在面对他们的时候都不敢开口,只会回答简单的问候。
过午待在异国的宿舍,咬着第一次尝试吃的面包,一切在我而言都是那么的新奇与惊喜。
教授不似国内老夫子的古板,款款而谈,谈笑风生,一下子让我觉得出国来留学是对的。几日下来,课本于我不再生涩,对于德文也更加努力赶上进度。
我的家族虽然家史沉厚,但却不古板。渐渐地,我已经可以与他们成为朋友。
只是在新学年,我从未奢望过的人,会那么突然出现在眼前。关觉非,执意不与我联姻的人,笑着望我,道:“你也在这里。”
顾家素来与关家交好,往来紧密,对关家的长辈我也向来可以讨得欢心。觉非的母亲不止一次会同我说,“心芝,将来可愿同老二结亲,就做我的亲孩子?”
每每我会羞着脸道:“心芝不一直都是您的亲女儿?”
但不一样,我知道我盼着的,是跟长辈们一样的心思。可是觉非却始终对我无意,我心知肚明,他有喜爱的人,比如,现在正站在他身边,温柔娉婷的晴初。
我在国内时早已闻言,今日见了,她果真是美妙的女子。怪不得引得关府乃至全城的轰动,他会将她待到这边来。
我的心是糟了打击了。年少时的美好暗恋,全然变成如今依然成蛊的酸涩果实。第二年夏季,我决心避开他们,辗转到了汉诺威。
离开柏林时,站在他的公寓前,一直一直想去叩门,却笑自己,叩门,能说些什么呢?是道一声珍重,还是祝他们幸福?
拎着在这边有些格格不入的土气柳藤箱,第一次坐上火车,去往位于汉诺威的新学府。在火车上瞌睡的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梦想,他会坐在我的身边,将我东倒西歪的脑袋拨到他的肩膀。
醒来,见了他,我很不争气的在这异国的火车站流眼泪。为已经去世的晴初流,为可怜的小颂扬流,为觉麟大哥流,为觉非流,更为我自己流。
觉非在汉诺威主修飞行技术,他比我早来一年,对这里非常熟悉,也很照顾我。我知道他这几年的辛苦,来往于德国各个城市,也来往于国内国外。
我佩服他的大度跟勇气,他将颂扬视为自己的孩子,多少次见到他在逗着孩子,我会偷偷地憧憬,有一天,会不会我与他一起在逗着我们的孩子。
因为晴初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爹爹跟母亲这几年已经不再催促我与他的连亲。我不知道这是否会预示着我与他之间的缘分太浅。
汉诺威的九个月,是我少女心扉中蕴藏着人生最珍贵宝藏的九个月。我时常会被同学们误认为他的妻子,联欢会,交谊舞,时常会将我们排到一起。而他不比我的悸动,总可以大方的先伸出手来,绅士的同我一起融入进去。
觉非,我做不到这样潇洒的。你握着我的手,我只会越来越喜欢你,怎么办呢?
九个月后,德军进攻青岛的事情在我们中间掀起轩然大波,觉非毅然决然离开德国回去。我因为落了半个学期的内容,只能继续留下。
或许这一次分离,将我们之间最后的缘分也消弭干净了罢。偶尔会听见同学讲说,他回国之后被很多百姓误会成万恶的“卖国贼”。
我掩着笑,想想不到他怒不可言的模样有多可爱。
母亲来了消息,顾家除却程府的姨母留在济南,全部搬去了青岛。我坐在学校的小教堂里,呆呆望着圣母玛利亚的画像,哭了一整天。
生辰的那一天,毕业回了济南府探望姨母,知道了觉非的婚事。本想速速离开,姨母却送了我一张我最爱的戏票,请我去听戏。
坐在大戏院里,任凭周遭喧杂,我还是独自落泪,或许是因为戏里的人结局太美。
他的妻子是一位秀气可人的小女孩。在与觉非母亲见面寒暄之后,看见他满眼在乎的望着她,我从来不知道,觉非会有那样的神情。
只在那一刻,我就输了。晴初离开之后,觉非不是不会爱,而是他没有遇到对的人。我记下了那个改变他心的女子名字,孤笙,你会陪他一生一世么?
我知道,后来的日子他们很幸福。即使他的母亲再度找到我,说了孤笙不可以再孕,让我回到他身边去,他们也依然很幸福。
或许奇女子才与他般配。分分合合数年,相守到最后的人一定是永远不会分开的。
我的爱,或许只在孤笙离开你的那两年里重新燃起过火苗,但是瞬间崩坍。在关府的来接人的车子跟前,我搀扶关夫人上车。我明白,从此以后我会退出你们的生命。夫人拉着我的手,道:“心芝,我其实一直将你看待为媳妇,只是老二他已经有了孤笙,对你,就没有多余的福气了。”
或许他们之间有一个人不坚定我都可以改掉历史,但是谁也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移居香港也已经要十年,在圣心福利所照料被战争遗弃的孩子们。偶尔会带着他们上街走走,顺带让自己感受着新城市的生活。
会有很多好心太太佣人带着他们的少爷小姐来探望这些孤儿,很多次,佣人们急得满头大汗来问我找玩疯了不爱回家的孩子。当中有叫振国的,有叫阿美的,还有叫阿茶阿米的……真是可爱,谁家的夫人先生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呢?
我终究错过了你,而你却有比跟我在一起更完美的生活,那样我就是欣慰的。流年未央,我们,各自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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