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骚戏 >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她把自己打傻了,把脸打得没了知觉,又打胸脯和肚子。她听着"通通"的声

音,感到从未有过的解气,打着打着,两手软耷下来,腔子里一口甜腥腥的血汤子喷泻而出。

刮了一宿风,院里的杨叶落下一层。

清早起来,白玉莲开门见院里黄乎乎一片,又是一阵恍惚。她特意起个大早,匆匆鼓

捣饭食把芒种喂饱,边往外走边用手梳拢乱蓬蓬的头发。

翠蛾昨日里那番言语,让她一宿没合眼,耳朵底子里听着外面"呼呼"狂刮的风,觉

得对不住花瓣儿,替花瓣儿哭会儿,替自己哭会儿,又替芒种哭会儿,哭了没几个来回便熬

到了天亮。

宝塔胡同本是铁拐弯弯,西口朝着南街,北口冲着东街。北口离衙门不远,出来一直

朝西就到。老远,她见衙门洞外聚集了百十个年轻后生,正乱哄哄地争论,看见她以后谁也

不再说话,都怒目相视。

有人横身挡住她的去路,气势汹汹地说:"莲花白,又来警察局尿坏水是不?告诉你,

俺们就是主持公道的。你告小七岁红,俺们非要把她救出来。你有一张歪嘴嘴,俺们有半块

定州城的万民折,看谁斗得了谁?打开,让她看看!"

有人从一个紫花大包袱里抖出一摞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黑字,按着血红血红的手印。

一个瘦高的后生说:"你的心比阳混(注:山西阳泉的一种煤炭)还黑,比蝎子尾巴

还毒。抢人家的男人不算,还要把她弄到大牢里,你积点­阴­德行不?也不怕到喽­阴­间受剐

刑?"

"是哩,这俩狗男女才是上绑绳的货!"

"打狗日的!"

白玉莲听着他们起哄,怕众怒难犯失手碰了肚里的娃娃,急忙向后退着说:"你们……

你们别胡闹,俺是……来撤状子的!"

有人不相信,继续叫道:"这会儿草­鸡­咧?撅着ρi股让韭叶黄日的劲头哪去咧?快滚,

不然真他娘把你扒光游街去,再往脖子上拴两只破鞋!"

白玉莲不能离开也不敢近前,只好退到别处,等他们一群群地往里走,远远相跟着进

了黑漆漆的门洞。

警察局大门紧锁,年轻后生们围了一圈,有人用脚狠狠踹着大门,口中不­干­不净。

白玉莲犯了难,不晓得为啥警察局的人都没来上班,正发愁是走是等,忽见平教会的

李大翟和三个穿戴讲究的先生走了过来。

"李先生---"白玉莲迎上去叫了一声。

"你……来­干­什么?"李大翟看见她不觉一愣,半晌,不咸不淡地应了腔。

"俺……晓得瓣儿冤枉咧,来撤状子。"白玉莲脸红着说。

"哦?太好了,我们也为这事来的,我还特意托了平教会三位乡村教育部的主任。走,

一块儿到县委员会去!"李大翟本以为她是来催状的,听完她的话喜出望外。

白玉莲随他们到最北边的一排古宅,迎面碰到一位戴眼镜的年轻先生。

年轻先生看到李大翟,笑呵呵地说:"李部长,今天咋有空咧?"

李大翟也笑着说:"有点闲事找孙知事,在吗?"

年轻先生说:"昨天到保定开会咧,估摸着今天夜里或是明天清早才能回来。"

李大翟皱了皱眉,对同来的一位年长的人说:"范主任,咱给他留封信?"

范主任点点头,用京腔对年轻先生道:"我可以给他留封信吗?我们是老朋友了。"

年轻先生急忙说:"当然行咧,你老贵人多忘事,俺记得你,俺去年陪孙知事到北京,

还在你家吃过饭哩!"

范主任听罢也认出他来,笑着说:"哦,想起来了,你当时扛着一袋子红薯,我还以

为你是……哈哈哈哈。"

年轻先生一伸手,客气地说:"里边请吧!"

几个人随他到孙知事的办公室,屋子不算太大,摆设却极为讲究,墙上的字画都是从

城西靖王坟(注:中山靖王刘胜的坟墓)石碑上拓来的墨片,又裱了绫子缀了画轴。

范主任望着墙上那幅《关帝诗竹圣迹》,欢喜地说:"这就是老孙跟我夸赞的那幅宝贝

吧!果然不错,他答应送我一幅,不知忘了没有?"

年轻后生急忙道:"范主任交待的事体再难也得办好,他还特意到保定莲池裱的哩!"

范主任眉尖一挑,欢喜地说:"哦?还真舍得了?在哪儿呢?"

年轻后生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靠北墙的两扇书橱门,拿出一幅画轴,小心翼翼

地边打开边说:"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哩,可着全中国,哪儿都没有大刀关公关帝爷的手迹,

别说他的画咧!你看,表面上它是画咧一幅墨竹图,其实这些竹叶排列的是首五言绝句哩!

这叫薤叶书!"

范主任欢喜地问:"怎么念来着?"

年轻先生用手指了一团一簇的竹叶,轻声念道:"不谢东君意,丹青独立名。莫嫌孤

叶淡,终久不凋零。"

范主任见他年纪轻轻懂得不少,又问:"上次老孙只说有这宝贝,却说不出它的来历,

你可知道?"

年轻先生笑道:"上次在北京就想说,只是怕栽喽孙知事的面子,今天他不在,俺就

卖弄卖弄。关公羁留在许昌的曹营里晓得咧刘备的下落,一心辞离曹­操­,曹­操­不愿让他走,

便在丞相府门外高挂'回避'牌。关公几次拜辞均不得见,便用朱墨画下这幅竹子,以竹喻

志,画中藏诗,让曹营大将张辽转送曹­操­,自己'挂印封金',一路护送甘、糜二位皇嫂,

又过五关斩六将去冀州袁绍营中寻找刘备。曹­操­见到此画,晓得关公去意弥坚,更加钦佩他

的忠义,带人前去护送并赠路费和征袍。关公走后,曹­操­时常把玩观赏此画,念想到他不禁

感叹唏嘘。后人能见到这幅关公的手迹,还得感谢曹­操­哩!"

白玉莲见几人只说旁的,压根儿不提花瓣儿的事体,心里不由暗暗着急。

李大翟见范主任听得神魂颠倒,全忘了来的目的,急忙夸奖着说:"果然是稀世珍宝,

范主任今天见不到孙知事,也要学关公留下一封信表示感谢哩!"

范主任听出李大翟的弦外之音,捣了他一拳,笑道:"好你个李眼镜,这是变相骂我

呢!我能忘了此行的目的,拿纸笔来!"

年轻先生慌忙备好文房四宝,范主任笔走龙蛇写了整整五篇,然后交给李大翟。

李大翟看后异常欢喜,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些字,对白玉莲说:"玉莲,会写你的名

字不?"

白玉莲不晓得纸上写的啥,红着脸说:"俺……按个手印吧!"说着,往桌上的印台里

伸了伸手指头,又按到纸上。

范主任将按了手印的纸看了看,对年轻后生说:"麻烦你一定交给老孙,就说我过些

天重谢!"

年轻后生点点头,将一摞纸收好。

几人告辞出来,李大翟悄悄对白玉莲说:"孙知事和范主任是好朋友,瓣儿的事估计

没啥问题!"

白玉莲的脸又是一红,眼里充满感激。

秀池一连躺倒了十几天。

她身子本来没病,就是觉得心里别扭,饭菜也没吃几口。等想从炕上爬起来,两腿活

像被人抽去大筋,她吓了一跳,后来琢磨出来,敢情躺在冷炕上工夫长,受了潮凉。

因为腔子里鼓荡着那股子慷慨之气,胡大套死后她并没显出多少哀伤,反倒觉得跟了

这种忠义之人,脸上有了光彩。只是翠蛾急着眼在秧歌班里骂的那句话,一下子把她硬挺挺

的那颗心,"啪"地放倒在地上。

多少年了,自从学过那几声"狗叫",自从和胡大套钻进一个被窝,又因为和他脾气

相投,她竟把扔在完县的那个瘸子忘得一­干­二净。在她的念想里,她和胡大套就是原配,根

本没有完县那档子事体。

翠蛾的那几声骂,让她猛地想起以前。翠蛾骂得不错,如果没"偷"胡大套,自己咋

就换了那头驴,拉着车跟到定州哩?秀池一下泄了气,开始觉得女人"偷"人也不都是不要

脸,总能寻出些不容易的道理,于是,也觉得翠蛾和白玉莲不容易起来。

前几天,白玉莲托翠蛾过来说了撤状子的事体,秀池没再说话,一心一意等花瓣儿回

家,可是一连四五天过去还是不见音信,她的心里担惊起来。

秀池挣扎着下炕,胡乱弄了几口晌午饭,往院里泼刷锅水的辰景,看见花瓣儿低着头

走进院子。她一个惊喜将瓦盆摔个稀烂,搂抱住花瓣儿,"嗷"地哭了个昏天黑地。

花瓣儿的脸白惨惨吓人,颧骨高露露的,眼珠子也通红,整个人活像在病缸里泡了一

回。在牢里的这些天,每每想起躺在炕上的芒种,她的心里都疼上一会儿。她一遍遍和爹说

着心里话,说着当面都说不出的亲热言语,因为只有这样,她耳朵底子里才听不到那个疯婆

子拘吕洞宾扎阳针的癫话。多少天没黑没白的时光,让她习惯了在黑暗中念想所有的亲人,

可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跟芒种最亲。她念想着只要能出去,不管白玉莲咋耍赖使泼,都要

把芒种抢到手。她害怕,于是拼命念想被钉在棺材里又埋在地下的爹。爹怕不怕黑哩?她也

拼命念想正受折磨的芒种。芒种身子肯定难受,可他嘴里嚷叫不出来,他是咋着忍受哩?想

着想着,她忽地觉得心里很平衡,原来好好的一家三口,现在都受着罪,她这个样样被关在

大牢里,就是上天让她陪着­性­命里这两个亲人哩!于是,心里豁亮起来,不再觉得自己抱屈。

"瓣儿,里边遭罪不?"秀池看着她的样样哭着问。

"想想哩?跟­阴­间不差毫分,可俺不在乎咧!"花瓣儿说得平静,脸上居然挂着笑。

"瓣儿,你的心变硬咧!"秀池觉出她的变化,不知是悲是喜。

"大娘,是俺身上变味咧,俺洗涮洗涮,一会儿还得出去哩!"花瓣儿替秀池擦着眼

泪说。

"上哪儿?"秀池诧异地问。

"找白玉莲,一是谢她撤状子,二把芒种要回来!"花瓣儿说着往屋里走。

"要他­干­啥?半死不活的人咧。"秀池在院里大喊。

"俺在牢里这些天想好咧,他没写休书之前还是俺男人,不能让他躺在别的女人炕

上!"花瓣儿在屋里说。

"唉,好你个死心眼的闺女,还不拖累你一辈子?"秀池跺着脚说。

"白玉莲咋不怕?俺不能让人笑话,她还不如俺跟芒种亲哩!"花瓣儿撩着水说。

"你……你要他回来,往……往哪儿放哩?"秀池想为难她,让她断了念想。

"俺不在你这儿,俺去秧歌班,那房院是俺爹留下的。"花瓣儿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白玉莲哩?王秉汉把她轰出来咧,也没地方可去哩。"秀池后悔说了这些话。

"俺不管,她赖在炕上不走也行,俺只要每天都能看见芒种!"花瓣儿说得坚决。

"你不管大娘咧?"秀池难过起来。

屋里没人应声。

"你……不管大娘咧?"秀池没听见花瓣儿说话,腔子里一空,眼泪"刷"地又流下

来。

"咋不管哩?俺爹死前说你就是俺亲娘咧!俺还行孝伺候你哩!"花瓣儿换了一身衣

裳,用手拢着头发走出门来,把湿凉凉的手放在秀池的手里。

秀池欢喜地抹把泪,刚要说话,花瓣儿朝她笑笑说:"娘,俺去咧,说不定一会儿就

回来哩!"说着,扭身就往外走。

秀池听她改口叫"娘"叫得极是顺溜,一点没打磕绊,心里反倒一惊,更觉得她从牢

里出来以后,­性­子变得难以琢磨,一时心里没着没落,看着她的背影,哭着说:"瓣儿,你……

你的手……还没攥热乎哩!"

花瓣儿没再搭腔,一路直奔都府营后街。

路上,闲着抱娃娃的媳­妇­们认出她,不免交头接耳议论几句。花瓣儿没在意,反朝她

们看了几眼,那些媳­妇­急忙闭上嘴,装成没事人样样地拍哄着娃娃,三三两两地散去。

花瓣儿在牢里这些天,早把前前后后的事体理顺得头头是道。她不只一次在心里想和

白玉莲见面后的话语,不管说啥,一定把芒种要回。

秧歌班的屋门大开。

花瓣儿故意把脚下的地蹭出响动,然后,一声不吭地撩帘进了里屋。

炕上,芒种正睡晌午觉,想必是天气凉快的缘故,身上盖着冬天的厚棉被。

花瓣儿走到炕前,仔细瞅了他略略有些血­色­的脸,心里有些欢喜。

"瓣儿……你出来咧?"

白玉莲坐在炕角打瞌睡,听见响动睁开眼。

"这要谢谢你哩,你要不撤状子,俺得在里面呆个七年八年的。"花瓣儿不冷不热地

说。

"你瘦咧,都怪姐不好,不晓得你是冤枉的,姐……对不住你哩!"白玉莲难过地说。

"没啥,顶算见回世面,起码晓得外边自由咧!俺来是想给你道声谢,另外商量商量

芒种的事体。"花瓣儿淡淡地说。

"芒种……啥事体?"白玉莲心头一紧。

"俺晓得你让王秉汉轰出来咧,要没地方去,在这儿呆着也行,俺把他接到铁狮子胡

同。你要走,俺和他就在这儿过一辈子。"花瓣儿说得极是诚恳。

"你……你咋这么说哩?"白玉莲甚感意外。

"咋说?你说他现如今是谁的男人哩?"花瓣儿盯着她问。

"……"白玉莲无言以对。

"他没休俺,还是俺的男人,俺不管,让别的女人管,你觉得合适不?俺丢不起脸哩!"

花瓣儿说着,故意不再理她,仔细看着芒种。

"瓣儿,这……这是两码子事体,俺不能扔下他哩!"白玉莲的口气软下来。

"凭啥?俺凭啥把他让给你?"花瓣儿扭头冷冷地问。

"俺……俺肚里有他的……娃娃咧!"白玉莲的脸羞涨得通红。

花瓣儿听罢,脑袋"轰"地一下爆裂。她在牢里想了多少个要回芒种的理由,也想了

白玉莲不放的多少个借口,惟独没想到这档子事体。

"俺……不能让娃娃没爹哩!"白玉莲觉得这个理由很足实。

"光管顾你,俺咋办?俺就不怀咧?他好利落喽俺也能怀哩!你总不能霸着他不让俺

怀娃娃不?"花瓣儿尽量克制心里的不平。

"瓣儿,姐咋跟你说哩?就算……芒种好利落,你……你也怀不上,他这辈子也就……

这一个后咧!"白玉莲说得极不情愿。

"你胡说!你凭啥咒俺俩,俺这原配还比不过你这加楔Сhā缝的?"花瓣儿再也压不住

腔子里的恼怒。

花瓣儿声音大,芒种惊醒过来,耳朵底子里听到她的话音,双手突然抽筋样样地抓挠

几下,两个蜡黄的眼珠子转个不停。

"哥,俺出来咧,俺要接你回去哩!"花瓣儿走到炕边,俯下身凑近他的耳朵说。

芒种没了反应,眼珠子直瞪瞪地定住。

白玉莲见芒种没了动静,心里暗暗欢喜,思忖半晌道:"瓣儿,姐也晓得你舍不得他,

可他心里咋想哩?也许……他不想跟你走哩,要不……咱们听听他的主意?他能听见,也会

眨眼哩!"

花瓣儿想了想说:"他心里清楚不?他要不愿意跟俺走,俺啥也不说咧,房院让你们

住着,以后……以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咧!他要愿意跟俺走,俺也让你在这儿住着,俺们回

铁狮子胡同,以后你身子不方便喽,俺也愿意伺候,咋说……你肚子里的也是他留下的­肉­哩!"

白玉莲听她这么说,觉出她心里的宽敞和无奈,神­色­一哀,幽声说:"你问吧,咱都

听天由命哩!"

花瓣儿嘴上这么说,真要问起来,一直哆嗦着的心陡地紧缩起来,颤着声音问:"哥,

俺接你来咧,你愿意跟俺走不?你要愿意就眨巴眨巴眼哩!"

花瓣儿说完,死死盯住芒种。

半晌,芒种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花瓣儿能听见心里"扑通扑通"的敲鼓声,着急地带着哭腔又问:"哥,跟俺走吧,

俺好好伺候你下半辈子,你要愿意就眨巴眨巴眼哩!"

芒种还是一动不动。

花瓣儿的脸­色­白惨下来,眼泪"刷"地蒙住了眼珠子。

白玉莲纵是再盼着芒种不走,也看不得花瓣儿伤绝了心的悲惨样样,心里念想着要是

没有这么多乱糟糟的事体,她咋会让她抱这么大屈哩?可是事体既然到了这种地步,谁也就

不让着谁了。她狠狠心,俯下身子看着芒种,柔声说:"弟,瓣儿接你来咧,愿意走不?你

要不愿意走就眨巴眨巴眼哩!"

芒种的手抽搐几下,眨了三下眼皮。

花瓣儿眼睁睁看着他那么快就眨了眨眼,明白了他的心早就离她十万八千里,她使劲

控制着腔子里的悲伤,颤了声音又说:"哥,你不愿意跟俺走,那……俺还是你的媳­妇­不?

俺后半辈子咋办哩?你平时不这么心硬,咋这么对待俺哩?"

芒种无动于衷。

白玉莲晓得事体总要有个了结,叹了口气,对芒种说:"弟,你表个态吧,别

让瓣儿没着没落的。你要休,­干­脆就再眨眨眼哩!"

花瓣儿和白玉莲都盯着芒种。

半晌,芒种真的眨了三下眼皮。最后那一眨之间,一颗又大又沉的泪珠子砸到枕头上。

看到这颗泪,花瓣儿的心咽了气。

她愣怔地向后退着,脑子里响彻着震聋耳朵底子的轰隆声,两条腿也晃悠得活像泡在

水里,摆摇不停。

白玉莲晓得她承受不住,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又无话可说,看着活死人样样的芒种,

脸上泪流不断。

花瓣儿只觉得一阵眩晕,歪歪趔趔扶住墙壁,颓然闭了眼睛。这真是怕啥来啥!原先

心里念想着害怕的,就在他这眨眼之间来得快如闪电。咋办?以后咋办哩?要不是在大牢里

发了血誓,不管抱多大屈都咬牙活下去,她真想一头撞死在炕沿上。她不怕他们笑话,也不

要他们可怜,没了芒种,她的心活着也没有乐趣,可是,她得活下去,爹让她重振花家班的

话还在耳朵底子里存着哩!

半晌,花瓣儿找回鼻子里要吸进去的气气,用额头抵顶着墙壁,眼神散乱地睨着白玉

莲说:

"晓得不?俺……本想把芒种在心尖尖上放一辈子,你黑白不说愣把他抢跑咧。俺叫

咧你十几年的姐,你是咋对待俺的?俺本来恨死你咧,杀喽你的心都有,晓得俺后来咋不埋

怨你们胡来咧不?俺到警察局替爹求情的辰景,差点让人占成便宜。俺从白果树底下回来叫

他,两个二流子把俺弄到­棒­子地里欺负咧半天半宿。你晓得俺咋想的?俺是把他当成俺的命

活着哩!俺觉得这身子不­干­净咧对不住他,想悄没声地治好他的病,跟他过一辈子,怀着愧

疚报答他哩!俺光想俺的错,糊弄自己把你们的事体忘喽,可是……他流咧一滴眼泪就算把

俺休咧!俺不怕外人笑话,俺是不甘心,俺觉着你对他的好,赶不上俺对他的好哩!俺也想

怀个他的娃娃,就算他休喽俺,看见娃娃就能念想到他。老天不让俺欢喜,俺现在啥也没有,

除喽一腔子恨,整条命都空咧,空咧!你说,你……这么­干­,把俺弄得还算个人不?还算个

人不?"

白玉莲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多自己不晓得的事,心里一惊一哀的辰景,觉得对不住她

的一片苦心。思忖半晌,为难地低下头道:"瓣儿,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姐不说也不

行咧!你晓得……稻子和稗子的区分不?俺听老辈人说过,世上有一种女人不是好好的,有

一种奇怪的病,裆里那个地方……没有洞洞,不能和男人……­干­那档子事体,就更不能有喜

生娃娃咧。其实也没啥,也不用想不开,谁不是凑合着一辈子活哩?等俺把娃娃生养下来,

给你过继行不?咱们仨守着一根苗苗,他更金贵哩!"

白玉莲艰难地把话说完,抬头的辰景,屋里哪还有花瓣儿的身影?她慌忙下炕光脚跑

出屋子,花瓣儿早跑得无影无踪。

蔡仲恒在祁州一呆就是十几天。

他等一味叫做"蛇涎草"的奇药。

祁州是定州的东邻,也是长江以北最大的药材集散地,北京、天津、洛阳等地的大药

铺,常年在这儿蹲着采购的人,不是特别奇缺的药材,不出药材城都能找到。

"蛇涎草"在"弹弓蛇"经常出没的地方生长,据说经它流出的舌涎喂浇过,米粒样

样的小白花腥臭无比。平时人要误吃了它,不出五十步就骨酥筋麻。医书上讲得明白,凡事

相生相克,中了蛇毒的人只有服了"蛇涎草",才能通络舒筋,解开毒­性­。

因为广育堂福荫着定州、曲阳、唐县、完县等地的病人,用药杂多,蔡仲恒自然是药

材城的常客。他难得只为寻一两味药而来,清闲得每日跟老伙计们吃酒聊天,好不快活。

其实,蔡仲恒哪里呆得住?他听说东北的一个药贩子手里真有"蛇涎草",而那人恰

巧奔了洛阳,不晓得哪天回祁州。他本想回定州过些天再来,又怕那人突然到了祁州又回东

北,所以只好­干­巴巴地硬等。在他的念想里,药贩子只要卖过这味药,自然听说过它的解毒

之法,学学别人的手艺,总比自己愣闯好得多。

药材贩子回祁州的辰景,蔡仲恒在有名的"药膳居"为他摆桌接风。

东北的药材贩子是个四十多岁的小胡子,听蔡仲恒说了芒种的病情,先是哈哈一乐,

接着从随身带的药囊里拿出一个歪嘴葫芦,倒出五颗臭气熏天的绿粒粒,笑着说:

"蔡老板,你的医术不赖,可惜没生在俺那山里,自然不晓得解毒之法。上山采药的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