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点,庄仕洋便备车上朝去了,媚姨娘见庄仕洋离开,盯着周氏哼了一声便出了屋子。寒雁抹了抹嘴,也跟着站起身。周氏朝庄语山使了个眼色,庄语山立刻站起身,讨好的对寒雁道:“雁儿妹妹可有事?”
寒雁扫了一眼周氏,见她笑着望过来,略一思忖便道:“无事。”
庄语山立刻走过来拉住寒雁的胳膊:“左右无事,不如一起去花园逛逛。”
陈妈妈不屑的看了周氏母女一眼,不过刚进府,竟摆出了个主人的架子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庄语山才是庄家正经的谪女。
寒雁也不恼,笑着拍了拍庄语山的手:“姐姐毕竟是是第一次进府,想来这府上的景色也是从未见过的,我便领姐姐四处走动走动,免得走岔了路,进了不该进的地方就坏了。”
漫不经心的抬眼,果不其然瞧见庄语山的小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勉强笑道:“那就劳烦妹妹了。”
寒雁不置可否:“这府里除了父亲,大家都叫我四小姐,雁儿姐姐和周姨娘也这么叫吧。其他的称呼,听着怪不习惯的。”
“你!”庄语山没想到寒雁会来这么一句,指着寒雁便道。
“我怎么了?”寒雁疑惑道:“姐姐为何指着我,指着别人可不是大家闺秀的行事。”
“语山!”周氏突然开口,深沉的目光定格在寒雁身上,慢慢道:“四小姐说的没错,大家闺秀可不会这么指着别人,看来得找个人教教你规矩了。”
寒雁听了却是一挑眉,大家闺秀?庄语山一个庶女,如何称得上大家闺秀?看来一开始就存了登堂入室的心思,要谋夺谪女之位。真真是狼子野心的母女两。庄语山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又不敢违抗周氏的命令,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刚是和四小姐开玩笑,我们快走吧。”
“三姐也一起去吧,”寒雁却是转头对一边的庄琴道,见庄琴不知所措的模样,便对一边的晚姨娘道:“晚姨娘,我也好些时候没与三姐说说话了,今日就把三姐借我一日如何?”
晚姨娘一愣,接着笑了笑:“四小姐客气了,琴儿,今日就陪着四小姐好好玩吧。”
庄琴这才走上前来,眉目间还有些迟疑,寒雁却是径自拉了她的手朝前走,把个庄语山落在后头。
“娘——”庄语山看着周氏,又看看前面的寒雁和庄琴,气愤的跺了跺脚。
周氏皱了皱眉:“快跟着去。”
待庄语山不情不愿的离开后,周氏看了一眼垂头站在一边的晚姨娘,笑道:“姐姐可愿去我那院子坐坐?”
晚姨娘轻轻摇了摇头:“改日吧,今日我有些头晕,想回去休息了。杏儿,过来扶我。”身边的丫头连忙上前扶起她,晚姨娘对周氏点了点头:“我先告辞了。”也不等周氏答话,径自走了。
周氏脸色变了变,等那身影走远了,狠狠的往地上卒了一口:“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失宠的贱妇,竟然也敢跟我使眼色!”
身侧的李嬷嬷看了看屋里,道:“老奴看这晚姨娘也是个不识抬举的,夫人邀她过来坐是抬举她,没想到竟这般没眼力。真是个蠢的。”
“行了,”周氏不耐烦道:“你少说两句,我看这府上,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先回院子,有些事还得商量商量。”
再说这边,寒雁走到挽香阁前的花圃里,初冬红梅欲开未开,更是增添了几分好景色。空气里暗香浮动,衬着清幽的草木,更是清新雅人。
最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棋局,寒雁看着看着来了兴致,便拉着庄琴道:“早听说三姐棋艺一绝,不如与我对弈一局?”
庄琴小声道:“哪里那么夸张,不过学过罢了,四小姐可别这样说。”
寒雁皱了皱眉,不过立刻就笑起来:“说那么多作甚,来,摆棋。”
一边的庄语山却是郁闷万分,不知道为什么,寒雁一直对她十分冷淡。虽然面上是说三人一起逛园子,可是自始自终,她都拉着庄琴的手说话,把自己抛在一边。有的时候自己Сhā话,也被她轻描淡写的挡开或是忽略,似乎是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
庄语山敏感的感觉到,寒雁对她有敌意。可是为什么?她一直按照母亲所说的,讨好她亲近她,可是她呢,处处端着侯府谪女的架子,简直可恨。如果没有寒雁,这一期就是她的了,不对,这一切本来就是她的!凭什么被庄寒雁占有!母亲说,她明明…
庄语山越想越是不甘,一张俏丽的小脸也扭曲起来,一边下棋的寒雁却是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执了一枚白子落上棋盘。
庄语山身边伺候的丫头云儿愤愤道:“小姐,她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庄语山听闻却是心中一跳,渐渐冷静下来,扭头看见寒雁她们下棋下的专注,半分没有注意到自己,又是一怒。她自小便样样出色,走到哪里都是众人注意的对象,可是自从进了这府里,不能穿美丽的衣衫,要隐藏起自己的才华,甚至得低下头去讨好面前的女子,实在是忍无可忍。索性一转身,对云儿道:“她们自顾玩的有趣,我可不愿意傻等在这里。不管她们,我要自己逛逛。”说完就抬脚离开,径自朝花圃里走去。
云儿连忙跟了上去,寒雁却是眼睛都没抬一下,倒是一边服侍的姝红,把手里的茶壶交给汲蓝,自己离开了。
寒雁似乎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棋局中,半晌捏着棋子的右手才犹犹豫豫的放在一个地方,紧接着就是一个黑子压了下来。
“我输了。”寒雁叹了一口气,苦着脸道:“都第五局了,为何我总是输?”
庄琴也笑:“你急于求成,落子之前虽有思索,却只顾了眼前几步。而我从落第一颗子时,就开始布局。之后你走的每一步,我便有应对的棋子了。”
寒雁一愣,抬眼看去,对面的少女拈着棋子,似乎不经意道:“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所以每下一盘棋,都要真心对待,不可侥幸。”
“三姐真是高手,”寒雁笑眯眯道:“我输的心服口服。”
庄琴却是摇了摇头,许是和寒雁下了些棋的缘故,无形之中距离竟然拉近了很多,言语间也开朗起来:“今日便到这里吧,姨娘还等着我回去一同做桂花糕。”
寒雁笑了笑:“晚姨娘真把你当小孩子了,”复又淡淡道:“其实我很羡慕你…”至少娘亲还活着。
庄琴一怔,面前的少女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稚气未脱的脸上,眉眼间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忧伤。心里一软,便拍了拍寒雁的头:“总会好的。”
这样亲昵的举动一做出来,寒雁先是呆了呆,心中一阵暖意,便笑道:“但愿吧。”
庄琴四下看了看,道:“也不知那位语山小姐去了哪里?”
“语山小姐”这个称呼一出来,自然就说明了庄琴心中,庄语山不过是个外室之女,不被承认的身份。寒雁笑了笑:“不必管她了,她愿意逛着便逛着,拦着她反而会怪我们。”
庄琴也不多说,当下带着丫头离开了。
庄琴走后,寒雁站在原地,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我原先从不知道,三姐竟然这般聪慧的。”
汲蓝把披风给寒雁披上:“奴婢记得小姐小时候很爱跟着三小姐身后的,只是大了之后,便和芙蓉院的来往淡了。”
怕是其中又有什么隐情,寒雁挑了挑眉,虽然对小时候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是以庄琴的智慧,与她平日里表现出的平凡懦弱的庶女模样来说,实在是差别太大了。
为什么她没有在自己面前掩饰呢?寒雁一手支着下巴,心里暗自计较,而庄琴下棋的那番话,对她说的,又在暗示什么?
还在思索,便见姝红从外头走进来。
“可有什么事?”寒雁问。
姝红摇头:“语山小姐只是在花圃里走了走便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不过…”
寒雁眼睛一亮:“不过什么?”
“不过奴婢看见了周姨娘身边的李嬷嬷,和林管家在一起说话,说了很长的时间。李嬷嬷还塞给林管家一个金簪子。奴婢隔得远,不敢走近了。”
汲蓝惊讶道:“李嬷嬷刚进府,怎么和林管家这样熟了?”
寒雁眸光一冷。林管家在府里做事做了几十年,是府里的老人,娘亲在世时大小事务都让林管家帮衬着一点。周氏来者不善,带来的身边人自然不是什么好货,那金簪子不是普通的物什,李嬷嬷交给林管家,必然是周氏吩咐,作为打点的酬劳。
只是,正如汲蓝所说,周氏刚刚进府,怎么会这么快就与林管家熟了。即便林管家是个墙头草见风使舵,可是但凡有两分头脑,便会谨慎的观望几日。那么,这林管家,究竟是周氏进府前便和李嬷嬷有关系的,还是进府后被收买的?
如果是进府前,那么娘亲的事,倒是可以从这里查一查。
☆、第十一章 开始布局
金銮殿上,明黄|色的身影端坐高位,文武百官垂头而立,并无要事启奏。贤宗帝今日心情不错,许是因为西北边境传来大捷的喜讯,面上都带了三分笑意。
“朕听闻边关大捷,甚是欣慰,打算过些时日在宫里举行夜宴,众位爱卿可有想法?”
底下众人皆是连声应合,皇上许久没有这般高兴了,西北战事自先皇起变成了大宗的一块心病,此次重创了外族鞑虏,自然是值得贺喜。
“云夕,”皇帝看着底下其中一人:“这成将军可是你一把手训出来的,若要论功赏,你得记头等功!”
站在宰相右边的青年男子一身深红绣白蟒官袍,釉色的官锻靴边纹着暗金色的花纹,腰间一枚白玉,再无过多装饰。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漆黑的眸子淡然如水,然而散发着三分凛冽,站在大殿中央,天生一股肃杀的贵气风华。
男子俯身垂首:“微臣不敢当。”
语气却丝毫惶恐也无,这般狂妄的姿态,皇上竟然也不生气:“别推辞,朕还打算重重赏赐你一番,看你这般年纪还为娶亲,不如赏几个美人,如何?”
那青年却拱了拱手,淡淡道:“微臣并无娶妻之意。”
皇上哈哈大笑,似乎乐意看见他吃瘪的样子。金銮殿上的其余臣子却是面色各异。
卫王卫靖皱了皱眉,一转头正对上庄仕洋不喜的眼光,两人对了个眼色,不动声色的垂下头去。
玄清王傅云夕和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关系极好。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然而这句话绝不能用在这两兄弟间。
傅云夕今年二十有一,年少有为。当年鞑虏攻进中原,年仅十四的玄清王主动请缨,不顾皇上的反对,当着文武百官立下军令状,对峙沙场,一战成名。
鞑子退守西北,几乎全军覆没。成将军是将们之后,当时占了副将之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两人建立了过命的交情。
然而傅云夕之所以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并不仅仅引文权势或战功。成为京城少女们的心上人,傅云夕本身是个极俊美的男人,这样文武双全的青年俊杰,清贵卓绝,自然会有人眼巴巴的往身上扑。可惜此人不解风情,性格清冷,弱冠之年身边竟没有一个女人,有些传说他断袖的留言就在坊间流传起来。
卫王和玄清王成为对头,一是因为本身所处的微妙位置,二是因为成将军。成将军的姑姑嫁给卫王不久后,难产而死。之后成为两家便开始交恶,京城里大宅门里的事弯弯绕绕多的很,虽然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在那妇人死后亲家变仇家,有眼色的都知道其中必定有不少周折。
成将军和傅云夕关系亦师亦友,自然是站在成将军这一边,这样一来,和卫王敌对的位置几乎就这么确定下来。眼下皇上夸奖成将军,抬高傅云夕,卫王自然是不喜的。而庄仕洋向来站在卫王这一派,同仇敌忾也应该。
高位上的帝王含笑,不露声色的把众人的神情收归眼底,复又说了几句才扬手,一边的公公躬身道:“退朝。”
“王爷,恭喜了。”经过傅云夕身边时,庄仕洋朝他道贺。
傅云夕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宗的福气罢了,同喜。”转身走了。
庄仕洋碰了个钉子,既恼又羞,恨恨的盯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小声道:“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也敢这般狂妄!真以为自己是天了!”
卫王走过来,拍了拍庄仕洋的肩,笑道:“王爷立了大功,皇上重赏也是应该的。”
庄仕洋连忙回头,拍马屁道:“论起大功,谁比得大人?两朝元老,玄清王也要看您几分脸色的。这些赏赐,只怕大人看不上眼。”
卫王便是呵呵一笑,也不说什么,只是看傅云夕的背影有些发沉。
珙桐苑,里屋榻上坐着个年轻的妇人,这妇人穿着一件单薄的水绿松香裹胸罩衫,底下着银底撒翠色彩蝶灯笼裙,乌黑的发髻梳成一个流云髻,斜斜Сhā着一支千层牡丹金步摇,芙蓉玉面经过精心修饰,越发的美艳无边。
庄语山扑进周氏怀里,恨恨道:“娘,那贱人一直这样欺负我们,今日还百般羞辱与我,我连庄家一个不受宠姨娘所出的庶女都不如,就这么白白咽下这口气?”
周氏看着女儿娇美的脸上的委屈神色,眸中闪过一丝心疼,抚摸着她的脑袋,沉声道:“是娘想岔了,本以为庄寒雁会跟王氏一样没用,却不知道这是个聪明的,”她冷笑一声,那描画的细长的柳眉扬出凌厉的锋芒:“语儿莫怕,那王氏娘都斗得过,怎么会怕一个小贱人,总归是个十二岁的,再怎么聪明还能翻了天去?”
一边的李嬷嬷闻声跟着道:“夫人小姐且宽心,那四小姐不受宠,老爷不喜,这府里便没多少地位。哪像我们姑娘,老爷心尖尖疼着呢。”
周氏便点点头,又用手点着庄语山的额头:“你在老爷面前乖巧些,莫像今日这般急躁,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得了老爷的欢心,咱们娘俩在府里才能好过。”顿了顿,又道:“我看那庄寒雁是个不受宠的,芙蓉园那两位,一个没儿子,一个女儿也是个闷的,倒是不足为惧。”
李嬷嬷看着自家小姐,迟疑道:“那少爷呢,好歹也是庄家的谪子…”话没说完就被周氏的一声冷笑打断:“谪子?老爷可没把他当谪子,这事你不用管,也是个没什么分量的,还不如芙蓉园那个媚蹄子重要,不过眼下既然进了府,我们且去瞧瞧那位小少爷,彩茗,把给少爷的礼拿出来。”
庄语山愣了愣,问道:“娘,那礼可是贵重,就这么给了他。”
周氏瞪了一眼女儿:“你个不争气的,什么时候才能聪明点?那礼可是我精心准备的,贵重算什么?那小少爷一定会喜欢。”
庄语山还想说什么,看见周氏的神色,也讷讷的不再开口了。
院里的青竹依旧青翠挺拔,清秋苑的冬日因着这般翠景,少了几分萧瑟,多了几分生机。
寒雁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把玩着手中的绳索,瞧了瞧赶来的汲蓝,笑道:“可打听到什么?”
汲蓝愤愤道:“周氏母女太坏了,奴婢方才出去,这府里的下人越发的没个规矩,巴巴的都往珙桐苑跑。也不知那屋里的许了他们什么好处。明明小姐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
寒雁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摇头道:“她们刚进府,自然是要打点下人,不用管他们,正好帮我看看这府里,哪些个是真心的,哪些个又是怀了别的心思的。”想到什么,脸色又变了变:“只是别的院子我还可以不管,这清秋苑可得看好了。姝红汲蓝,你们平日里也都留意着,周氏想看我们院子里的动静,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才行。”
汲蓝瞪大眼睛:“小姐,咱们就不做些什么?”
“做什么?”寒雁笑着看了她一眼,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什么都不用做,我们得好好布局才行。”
姝红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索寒雁的话,片刻后眉头松开,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寒雁面上就有了赞许之色,好在她的丫头都是机灵的,上一世的教训让她明白,耳聪目明,从来就是在吃人大宅中生存下来的手段。汲蓝和姝红就是她放在院子里的眼睛和耳朵。
随手捻了一粒盐渍梅子噙在嘴里,酸味儿还没来得及化开,就听见汲蓝又道:“奴婢,奴婢听人说,周氏捧着个盒子朝松林院去了。”
寒雁一惊,只觉得嘴里一痛,竟是情急之下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来不及多想,便从秋千上一跃而下,眼里闪过冷意:“她们去明哥儿那儿做什么!”
姝红也是跟着一愣,汲蓝试探道:“必定是没安好心,小少爷如今是府里的半个主子,或者是她们想要巴结讨好?”
“你认为明哥儿是府里半个主子?”寒雁却问汲蓝。
汲蓝一愣,只听寒雁继续道:“这府里的下人何曾把明哥儿当成主子?老爷不喜,明哥儿就是谪子又如何?要说周氏巴结明哥儿,我却是不信的。”想了想,握紧了拳头抬脚就要出门:“不行,我要去瞧瞧。”
明哥儿是寒雁唯一的亲人,也是娘亲的心头肉。重活一世,寒雁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照顾好明哥儿,保护他长大成|人。在别的事上寒雁尚能泰然处之,明哥儿却是万万不能的,眼见着那心怀鬼胎的周氏母女接近明哥儿,她就没办法冷静。
姝红低着头走到寒雁身边道:“小姐切莫打草惊蛇。”
寒雁一愣,姝红握住她的手劝慰:“奴婢现在就去打听打听,眼下青天白日,周氏母女总不会当着府里下人的面谋害小少爷,若是有差池,奴婢拼尽全力也要护着小少爷。”
汲蓝也跟着道:“小少爷很聪明,小姐莫急。”
寒雁看着面前这两个丫头,心思慢慢平静下来。眼下的确不适合打草惊蛇,若是这么快就赶去松林院,恐怕周氏立刻就会明白她身边有眼线,以后再往那边打听消息就难得多了。况且姝红说的有道理,周氏不至于蠢的大白天对明哥儿下手,现在的明哥儿对她只是一个毫无威胁的小孩,是自己鲁莽了。
姝红看着寒雁,郑重道:“小姐信奴婢。”
片刻,寒雁点点头:“快去快回。”
☆、第十二章 结成同盟
庄仕洋回府时,已是日落西沉,暮色四合了。
刚下马车,便见庄府门口立着两个穿藕色小衫的丫头,一人抱着个紫金雕花暖手炉,一人提着盏绸布灯笼。见他从马车上下来,立刻迎了上去。
庄仕洋顺手接过丫头手里的暖炉,热意令他舒服的喟叹了一声,抬眼瞧了瞧另一个丫头,觉得有些陌生,便问:“你们是哪个院子里的?”
提灯笼的丫头立刻福了福身子,小声道:“回老爷的话,奴婢是珙桐苑的,主子说天冷了,路上黑,让奴婢们出来伺候老爷。”
庄仕洋一愣,眯了眯眼睛,片刻后道:“你们主子是个有心的,”随即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媚姨娘那边通报一声,爷今儿不过去了。”
身边的丫头闻言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在心里暗道周姨娘好手段,不过卖个软便把老爷留在了珙桐苑,今晚芙蓉园的那位恐怕要气的摔杯子了。
庄仕洋随两个丫头走进珙桐苑,院子里静悄悄的,东厢房的一间屋子,窗户上映出明亮的烛光。一个窈窕的影子坐在窗边,在窗纸上映出一个清晰的影子,却是垂头刺绣,认真温婉的模样。
挥手让两个丫头退下,庄仕洋推门而进,窗边的人似乎没有察觉,依旧专心致志的绣着绷子上的百子千孙图。
庄仕洋也不出声,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周氏这时只穿了一件素白的中衣,外头披着一件紫红的罩衫,单薄的衣服将她完美的身段完全展现出来。蜂腰长腿,一头乌黑的发没有用簪子琯起来,随意的披散在身上,衬得唇更红,齿更白,两颊如浸了水的桃花瓣,被一边的暖炉熏得红通通的。神情温婉,却自有一番风情和妩媚。手里捧着一个大红娟底的绣绷子,嫩白如葱的手指在绢布上翻飞。
庄仕洋看着看着,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一般痒痒,那如玉的手指看起来绵软无力,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偏偏那妇人端坐,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存在,咽了咽唾沫,便自身后一把将美人搂紧怀中。
“哎呀!”周氏吓了一跳,手里的绣绷子一下掉在地上,她扭过头:“老爷…”嘴唇正巧碰在庄仕洋的鼻尖上,庄仕洋只觉得血液一冲,今日在朝堂之上所有的不快和面前的美景混在一处,直直朝下身涌去。当下就抱起周氏,不顾对方的惊呼将她压进床榻。
一番翻云覆雨后,庄仕洋长舒了一口气,从周氏的身上躺下来,一手抚着妇人的祼背,一手不安分的四处揉捏。
周氏娇软的嘤咛一声,拿手去推他:“老爷今日怎么这般胡来,要是叫下人看见了…”
庄仕洋就是一笑:“是你今儿个太诱人,叫爷想的紧,这身子比以往热情多了。下人谁敢进来,”想到了什么,突然面色一沉:“这屋里怎么没一个伺候的下人?”
周氏惊讶道:“妾身两个丫头不是去接老爷了么,还有李嬷嬷,刚才我吩咐过,哄睡了语儿就让她歇息。”
庄仕洋闻言却是大怒:“你刚进府,怎么事事都用自己带的丫头。我庄府上下几个丫头还是用得起的,明日叫管事的带几个丫头,你挑几个去。”
周氏心中大喜,却迟疑道:“四小姐说,府里的姨娘都是这样配人的,妾身不想惹人闲话。”
“这府里是我做主还是她做主了?”不说还好,一说庄仕洋便是满脸怒容:“我是她爹!这府里哪有她说话的份!”
周氏露出几分害怕的表情:“可是我瞧着四小姐不喜欢我们,语儿也提起过。老爷,我看这四小姐是个主意大的,不若你平日里说的那般乖顺啊。”
周氏这句话别有用心,表面抱怨,实则警告。暗示庄仕洋这个女儿表里不一,恐怕平日里的乖巧孝顺都是装出来的。但是看自己进府这两日她的表现,便知这个四小姐的心机不可小觑,且不说后招如何,只是无论如何看着都不像是十二岁的小姑娘能有的手段。
庄仕洋心里也忍不住怀疑起来,寒雁自小便和王氏亲近,和他这个爹倒是没什么亲情,甚至是极为惧怕。好在王氏将她教养的好,不论他的态度如何,寒雁始终是恪守利益,在他面前乖巧顺从。
可是自从王氏死后,他许久没关注这个女儿,直到周氏进门,他才发现,寒雁变了。从原来的极为惧怕,到如今若有若无的针锋相对,瞧向自己的眼神里,也不再是尊重和顺从,反而多了一丝底气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种眼神竟然让他有些心虚。
这个女儿不知不觉中令他感到陌生,有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他的控制欲向来很强,所以寒雁这种意外令他感到愤怒。
周氏柔柔的靠在庄仕洋胸前,道:“四小姐没了娘,对妾身排斥也是能理解,只是你是她的父亲,怎么着做儿女的都要给父亲个脸面。前日里当着下人的面,她这般说,不是打老爷的脸么?”
庄仕洋一怔,面前又浮现出寒雁那日教训周氏不准着艳色衣衫的话来。他竟不知,寒雁几时有这般伶俐的口才来。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周氏见目的已经达到,连忙笑着道:“妾身今日去见了五少爷。”
庄仕洋倒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随口问:“怎么样?”
周氏却是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又是幽怨又是深情:“仕洋,我真想为你生个儿子。”
庄仕洋一听这话,料定她在庄寒明那里落了委屈,当下心中更是对寒雁两姐弟不悦。再一听怀中女人柔柔的企盼,大男子自尊心得到满足,当下情难自禁,抱着周氏又滚成一团。
夜色撩人,这厢打得火热,芙蓉院里有人却是今夜无眠了。
“啪!”,一个青釉底粉蝶美人碗被摔碎在地,晶莹的燕窝撒了一地,一边的丫头心疼的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那可是主子特意吩咐厨房炖了整整三个时辰的燕窝粥,就这么摔没了。
榻上的女子瞪了她一眼:“人都没了,要这东西有什么用,”复又咬咬牙:“老爷今儿个真的歇在珙桐苑?”
小丫头怯怯道:“奴婢听人是这样说的。”
那榻上的年轻女子正是媚姨娘,今日见庄仕洋对周氏母女极尽亲昵,让她无端有了威胁之感。自己没有儿子,能在这府里有一席之地,凭的就是老爷的宠爱。周氏有庄语山这个女儿,平白就比她多了一个筹码,况且今日也见着了,周氏虽然不及自己美貌,但也是颇有姿色,那股柔润的气质是自己学不来的。庄仕洋多年习惯了自己这样的泼辣美人,府里来了个柔和性情的,多少都会有点兴趣。男人都是贪恋新鲜玩意的,自己已经双十年华,若是此时失了宠,再想翻身就难了。
于是今夜她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想要好好伺候庄仕洋,将他的心牢牢勾住。不想庄仕洋身边的小厮却突然来知会,今夜庄仕洋要歇在珙桐苑,她精心的打扮,吩咐厨房做好的羹汤全部都白费了,这让她如何不嫉,如何不恨!
“狐媚子!”媚姨娘咬牙道:“刚进了府就这般不安生,当我芙蓉园的人都是死的么!不过一个老妇,也想掀起风浪!”
一边的小丫头瞧了瞧她的脸色,终是开口:“主子,方才奴婢出去时,碰着四小姐的贴身丫头汲蓝,便与她说了一会子话。”
媚姨娘知道她不会平白无故说起这个,瞪她一眼:“说什么了?”
“回主子,听汲蓝说,周氏最近对四小姐很是殷勤,今日还去见了小少爷,送了不少礼,怕是有心巴结呢。”
媚姨娘大怒:“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姐罢了,巴结,哼,她倒是愿意给自己找帮手!”
喝了口茶平复了下,又抬头问:“四小姐那边怎么说?”
小丫头凑近道:“汲蓝说四小姐是个不懂事的,见那周氏对她好,看着也有几分开心。”
媚姨娘不说话了,只是摩挲着自己裙边的花纹,半晌,站起身道:“娇梦,从今日起,你和四小姐身边的丫头多亲近亲近,她想拉拢四小姐,做梦!”
虽是个不受宠的,总还是在族里说的上话,若是庄仕洋有心抬周氏为正房,只要寒雁当着族长说几句好话,事情就成了一半。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得想法子把四小姐拉到自己这边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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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京城首富
时节渐渐的发冷,冬日里日头也令人开始觉察不到暖意,反倒是城东门早晨挑着担子卖吃食的小贩跟前,食物热腾腾的香气令人闻之舒爽。
京城里,一直都流传着“东穷西富,南贵北乱”的说法,大意就是指东边多是穷人聚居的地方,北边治安混乱,南边达官贵人居多,西边富庶一方。据说是先皇在世时一个游历的道人所说,其实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因为东北放靠近城郊,临着一大片荒地山野,自然了无人烟。
南桥边是京中贵人最喜欢呆的地方,这里玩的场子多,花样也多,但凡大家公子,都爱在这边寻个乐子。便是规矩的,也欢喜这边的精致环境,寻个雅致的茶楼喝喝茶听听琴,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但见南桥底的一间商铺,宽敞明亮,简单质朴,却又有通声不凡的富贵之感。门上方的牌匾上是金灿灿的一个大字:当,竟是个当铺。
铺子里老掌柜正在忙碌,当铺二楼是精致的倚栏,居然是酒楼的模样。
从二楼的楼上望下去,不仅能望见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向东更能瞧见南桥下的一汪碧水潺潺流动,美玉一般灵动无暇。
“这地儿真好,恐怕是揽尽一方胜景了。”红衣男子持着酒盏浅酌一口,一双妩媚的眼睛水光潋滟,若是长在女子身上,恐怕绝代芳华。
垂下的纱帐是京里最新出的雨过天晴色香蔓,清清爽爽的摇曳间,真如同碧水洗过天空一般的色彩。珠帘外,两个美貌女子轻轻拨弄着琵琶,悦耳的轻音似珠落玉盘,令人心醉神往。
另一边斜坐的男子通身富贵,穿着大红猩猩毡盘金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褂子,扣子全用银线细细缝制,头戴一顶红绒嵌发紫金明珠冠,一手持玉筷夹了片菜肴放进嘴里,一边道:“没见过你这样混白食的,爷这可不招待闲人,每日里往这跑算什么事。赫连家的小少爷跑到我富贵楼里蹭饭,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赫连煜闻言一笑:“有什么可怕,你江玉楼是天下首富,不过一顿饭,何必这么小气。再说蹭饭的不止我一人,”点着下巴朝对面:“你怎么不说他?”
“他是入了银子的,你没有,”江玉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如你进我富贵楼得了,唱个小曲儿什么的,以你的美色,不出三日,必定无数公子抛尽红绡。”
“你!”赫连煜生平最恨人说他男生女相,偏偏对面是个脸皮厚的,对他无可奈何。一气之下却是转了目光:“云夕,你方才开始就盯着楼下,瞧什么有趣的?莫不是瞧上了谁家姑娘?”
那男子正是傅云夕,此刻他倚栏而坐,墨色的眸子却盯着楼下一辆极普通的马车。
车夫将马车停在当铺前,片刻后,马车里钻出来两个丫头模样的女子,蓝色小衫的丫头站在车厢前,掀开帘子,扶着里面的人走出来。
那是一个身形尚小的少女,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一件弹墨绫薄棉袄,外面只穿着青缎夹背心,极是简朴。梳着两个圆圆的团子髻,从上面看不清面目,手里抱着个半人高的木头盒子。
赫连煜已经凑了过来,乍一看也是一愣,惊诧之下倒是忘了方才的不快,问江玉楼道:“你这铺子,不是只收宝贝么?”
江玉楼摇头:“但凡富贵的,便没有拒绝的道理。宝贝不宝贝倒是其次。”
“那就奇怪了,”赫连煜自言自语道:“穿着这般寒碜,居然敢进你家铺子,别不是走错路了。”
“你当我富贵楼是什么地方,人人都能走错?”江玉楼接口道:“富贵不显,越是有宝贝的人,越要藏着掖着。”
赫连煜哼了一声,却见身边的傅云夕鲜少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便跟着往底下瞧去。
那衣着普通的少女却正是寒雁,身边陪伴的丫头是汲蓝和姝红,今日便是要来典当东西。只是这东西一般的当铺怕是不能当了,只有富贵楼,京城最大的当铺,才有可能收下东西。不过,也仅仅只是可能。
掌柜的是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人家,见寒雁她们三人近来,并未轻待,反而将她们迎到中堂,奉茶后和气道:“姑娘可是要典当东西。”
寒雁眼里便闪过一丝赞赏,京里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察言观色,都成|人精了。今日她刻意穿着普通,放在别的铺子里,见她不似富贵人家,年纪又尚小,恐怕早就遭人鄙夷不屑了,可是这掌柜的非但没有露出他意,反而这般和气,难怪可以将铺子生意做成京中第一。
“劳烦掌柜的,我这里有个小玩意儿,掌柜看看值几个钱。”说着便令汲蓝打开大木盒子。
当铺中堂和外间有一张厚厚的布帘子盖住,且有人守着,就是为了防止歹人。所以寒雁也不担心,汲蓝上前将盒子盖掀到一边,里面的东西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前。
“这…。”掌柜的大吃一惊。
寒雁歪头笑着道:“掌柜的,估个价。”
“姑娘这是何意?”那老掌柜面色一敛:“莫不是在戏耍老夫?”
寒雁道:“掌柜是不认得此物?”
那掌柜的闻言一愣,老实说,他确实不识得眼前的东西,况且这看起来也太过普通。他自打在富贵楼做生意,每日见识的宝贝不计其数,一双眼睛却是毒到的。方才见面前的小姑娘虽衣着普通,其貌不扬,但捧着盒子小心翼翼的姿态,却让他对对方手里的东西不容小觑,可是没想到打开来看却是这么个东西。
他再瞧了瞧箱子里,确定不是什么宝贝,顿时就有些不悦:“我便认得,也是个不值当的!姑娘若是没别的东西,便去其他铺子典当即可。”
寒雁还没开口,姝红已经道:“老掌柜,若是就这么让我们姑娘走了,怕是你家主子知道了,会怪责与你。”
富贵楼的当铺和酒楼,幕后主人并非是眼前的老人,而是当今首富江玉楼,此人极有经商之道,不过弱冠之年,便将生意做的这般大,更是在京里开了这样体面的一间铺子。
老掌柜看着面前的少女,个头小小的,尚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就这么从容的盯着他,好像有十分的把握那东西是个宝贝。当下便狐疑起来,却又听寒雁道:“老掌柜且宽心,你家主子到了,保准不会斥责你。”
老掌柜看了她一眼,终于下定决心对身边一个小厮道:“你去知会一声公子,这位姑娘有大买卖要做。”
☆、第十四章 珍宝有毒
江玉楼正尝着西域运来价值百两纹银的葡萄美酒时,便见一灰衫小厮站在珠帘外道:“公子,楼下来了位姑娘,要当宝贝,方掌柜看不出个来头,请您下去瞧瞧。”
江玉楼闻言一怔,老方的眼光他是明白的,连老方都看不出的东西,偏生还是个宝贝,倒是有点意思。
赫连煜却是眉开眼笑:“不会是刚才进去的那个小丫头吧?哈哈,恐怕是哄你玩儿的,哪有什么宝贝。”
一边的傅云夕握着酒盏的手一顿,摇摇头道:“未必。”
江玉楼已经整整衣袍站起身,懒洋洋道:“也罢,京城里好久没出个新鲜玩意儿了,爷就下去走一趟看是个什么宝贝,你们且喝着,不必等我。”一撩珠帘随那小厮下楼了。
赫连煜轻哼一声:“怕是要扫兴而归。”
傅云夕却是若有所思的盯着楼下的马车,神色不见有异。
却说那江玉楼随下人来到铺子,走进中堂一眼就看见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个小姑娘。
方掌柜一件他来了,松了一口气道:“公子。”
他扬手:“这位就是要当宝贝的姑娘?”
寒雁迎着他的目光朗声道:“公子言过了,宝贝算不上,不过是个新鲜玩意儿。”
江玉楼对她回答却是略为惊异,再一看桌上吃了一般的糕点清茶,更是有些探究之意。方才瞧着是个未曾及弈的小娃娃,他并未放在心上。却见这丫头有几分胆量,京中人来了他富贵楼,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这丫头却是沉稳淡定,像是自家后园般自在,还有心思吃喝,却不知道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瞧着寒雁的同时,寒雁自己却是极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镇定,富贵楼这种地方,京中贵人进了都有几分局促不安,她却不能露怯。因为,这个地方,今后她要常常来,今日这头一仗,断不能萎了气势。
江玉楼挑眉,径自走向那木箱子,眼睛一扫,两个小厮便将里面的东西抬出来。
寒雁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粘稠的汗,一边仔细打量着江玉楼的神色。这个传言中的京城首富却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看着便是个精明的。气质倒是出尘,容颜也是俊秀,只是一身衣饰,寒雁皱了皱眉,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个儿是个有银子的。
这样大富大贵的装束,艳俗又宝气,真真可惜了那副清爽的好相貌。正在暗暗惋惜的时候,那人却已经抬起头,正对上她的目光,寒雁一诧之下有些脸红,便别过脸去。
江玉楼却是莫名其妙,这丫头一脸惋惜的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为什么。见寒雁尴尬的别过脸去,便笑道:“姑娘这宝贝似乎有些来头,却不知道在下是否猜对了。”
寒雁盯着他,见他嘴里慢慢吐出两个字:“號鹏。”
那被小厮抬出来的物事,除去了外边那层黑布,便是一个巨大的金笼子,笼里一只巴掌大的鸟儿,卧在笼中转动着眼珠。
那鸟儿生的普通,看起来跟麻雀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通体黑色,长尾上有一簇白羽,却也不是个什么名贵的物种。
寒雁却是心中一笑,果然是个识货的,随即点点头:“没错。”
鹏性淫毒,一出,诸之悉避去。遇蛮妇,辙啄而求合。土人束草人,绛衣簪花其上,鹏立之不置,精溢其上。采之以御妇人,得气愈劲。
这笼中的號鹏是缅甸的一种鸟儿,这种鸟儿性子淫毒,见着美貌的女人便会在其身上泄精,它们泄出的液体叫缅玲,是一种珍贵的瑃药,单是气味叫人闻见,便能产生反应。若是服下,更是灵丹妙药。
与其说是號鹏这种鸟儿珍贵,不如说是它产出的缅玲这种药物珍贵,若不是寒雁上一世出了山贼那事后,整日在家看书,无意间翻到记载这种鸟儿的古籍,也不会想到这小小的鸟儿竟然还有这般曲折的来历。
不过这虽然是珍宝,却是万万沾不得的。
江玉楼诧异过后却是惊讶,看起来这丫头是知道號鹏这种动物的,面对他一个男子,居然这样大方坦荡,顿时面色就有些古怪。
“江公子既然知道了號鹏的价值,可否估个价?”
江玉楼抚了抚手中的折扇,眼光闪了闪:“这號鹏虽然是稀罕之物,京中却是不好出手的。顺便问一句姑娘,活当还是死当?”
寒雁听了就是一阵恼火,这东西自然是死当,难道哪天还要拿银子赎回去?当下硬梆梆的回道:“死当。”
江玉楼见她恼怒,愈发觉得有趣:“姑娘认为值多少?”
“一千两黄金。”说出这句话后,寒雁便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人,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没想到江玉楼却是大手一挥:“老方,去取银票来。”
这就么简单?寒雁大吃一惊,原本以为这样高的价钱,一定会与江玉楼有一番争执,没料到他这么轻松就答应了,要知道十几两银子就够一户普通的人家吃一年了。难道这淫鸟还能值更高的价钱?岂不是亏了!想到这里,立刻又急道:“那只是鸟儿的价钱,笼子需两百两黄金。”
江玉楼笑道:“去取。”
寒雁见他笑的开心,更是确定自己做亏了生意,可是又想到对方是京城首富,若是叫自己赚了,怎么还算得上有手段。今日自己亏了便罢了,以后还要来这里做买卖的。平静下来后便道:“我需要一百两碎银,劳烦江公子。”
一切整理好后,寒雁揣着银票,让汲蓝和姝红收好碎银,对江玉楼福了福身子:“今日之事还请公子莫要说出去,小女这便告辞。”
江玉楼却是唤住她:“在下冒昧问一句,那號鹏,姑娘是从何得来?”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都不该有这样的东西才会。
寒雁没有回头:“别人送的。”嘴角却是勾起一抹冷笑,是啊,周氏送的。
江玉楼一挑眉,小声吩咐身边人:“去,跟着马车,查查是哪家的姑娘。”
居然敢跟他做一笔这样的生意,眼光落在桌上的鸟笼里,又笑了一声,得提上去给云夕他们瞧瞧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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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险恶用心
刚一回府,陈妈妈便急着对她道:“姑娘,小少爷在院子里等着你呢。”
寒雁挑眉:“他倒是来得快!”脸上却是带了几分笑意,目光也柔和下来。
清秋苑院中的石桌旁正坐着一个蓝布衣衫的少年,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对她一笑:“姐姐!”
寒雁笑着道:“坐在院子里做什么,也不怕风吹着了,妈妈在屋子里生了炉子,进来吧。汲蓝,把昨儿个分下来的天山银针给少爷砌上一壶。”
庄寒雁笑着起身走过来,嘴里讨好道:“还是姐姐疼我。”
回到里屋,寒雁又让姝红塞了个铁皮小暖炉在庄寒明手里,见他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脸上也有了暖色,才道:“昨儿个周氏来找你了?”
说到周氏,庄寒明的脸色顿时变了,冷哼道:“没安好心,我看见她们就犯恶心。”
“你没有与她们起冲突吧?”寒雁担忧道,自己这个弟弟毕竟尚年幼,又不曾了解大宅院里这些腌臢的手段,加上少年心性,怕是会忍不住与周氏起冲突。落了人口舌,反而会让别人认为他这个谪子对新进府的姨娘苛刻,庄仕洋也会心生不满。
庄寒明摇摇头:“我照四姐说的,只是对他们很冷淡,她们送完东西便走了。”
寒雁嘴角扬起一个讥诮的笑:“送东西,她可真会送!”
昨晚汲蓝打听消息回来,告诉寒雁周氏母女见了明哥儿,只说是刚进府的见面礼,便送了好些礼物,粗略一听竟很多都是些珍惜玩意儿。
她可不相信周氏母女会这么好心,她们所做的事,必是有什么目的。结果当晚庄寒明便吩咐身边的丫头送来了一样东西,便是这笼里的这只鸟儿。
周氏当时告诉庄寒明,这鸟儿极是有趣,喜爱美貌的女子,若是见着美人,便会扑到那女子身上表示亲昵。京中的大户公子平日里逗个鸟也不是什么大事,庄寒明年纪尚小,自然对这种新鲜的玩意儿会产生兴趣。只是当时庄寒明已对周氏母女厌恶有加,故而对她的这只鸟也不待见,干脆令人交给寒雁,反正女子最喜欢这些动物。却不曾想到寒雁见到这鸟儿后大吃一惊,一眼便瞧出这东西长得跟古籍上的號鹏极为相似,加上庄寒明将周氏的一番话传达给她,更是确定了这是一只淫鸟。
周氏好狠的手段!若是一般的少年,见着这般新奇的鸟儿,势必会真令人寻了美貌女子来试验一番,到时候那號鹏见了美人之后动情,泄出了缅玲,那种瑃药的味道光是闻一闻便会令人失了神志,如此一来,便会就势与那女子发生关系。久而久之,便成了耽于女色的废物。而明哥儿今年才刚刚十一岁,周氏这是想掏空明哥儿的身子!
京中之人识得这號鹏的人又甚少,今日那阅宝无数的方掌柜也未曾看出来,这府中就更不会有人知道了。周氏这一招既隐晦又稳妥,今后明哥儿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怀疑到那只鸟儿身上!上一世明哥儿因为青楼妓子被关进大牢,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的原因。想着想着,寒雁的脸色便冷下来,原来从一开始,周氏就布置好了一切!
庄寒明见寒雁阴沉的表情,也猜到了什么,问:“可是那鸟儿有什么不对?”
寒雁不想将这种脏污的事情告诉他,只道:“那鸟是个有毒的,不可近了你的身子。”
“什么?”庄寒明一听大怒:“她们好大的胆子,居然就敢在这府里谋害我!姐,我们告诉父亲去!”说着就要起身。
寒雁一把拉住他:“你做什么!你现在告诉父亲,反而会让那两母女生疑,今后她们还会不断往你屋里添东西。不如瞒着,也让她们消停一阵。”
庄寒明看着她道:“姐,那鸟儿现在在你屋里,你身子怎么办?”
寒雁笑道:“放心吧,我今日去了当铺,将那鸟带笼子一股脑当了,她们母女爱送就送,咱们把那些个全换成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庄寒明瞪大眼睛:“姐,你居然偷溜出府?”
“嘘,”寒雁瞪他一眼:“你想让全府的人都听见?”顿了顿,:“这事没人知道,你不必担心,”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今日当了的银票,你收着。”
庄寒明摇摇头,把银票塞回寒雁手里:“我平日用不着什么银子,姐你自己留着吧。对了,”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周氏还送了我许多衣物和小玩意儿,我瞧着那些衣物都是些精致值钱的,那些小玩意儿也是稀罕的,不如姐姐一道拿去当了。”
衣物?玩意儿?
寒雁眼睛一眯,嘴角扯住一个冷笑。
精致的衣物和华贵的玩意儿,便是要明哥儿生了惫懒之心,成为那不学无术,成日只知玩乐的公子哥儿。庄仕洋见着了,也会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华而不实,败家可恶。这捧杀,周氏玩的不赖!
“你有闲便收拾一下吧,除了衣物,其他的玩意儿我拿去当了便是,可别辜负姨娘的一片苦心。”
“姐,”庄寒明握住她的手,一脸认真道:“我平日在国子监,不曾到后院中,又是男儿身,周氏对我还有几分顾忌。你却不一样了,凡事要小心一点。”
言语间不掩关切担忧,寒雁心中感动,瞧着对面的少年,不知不觉,明哥儿竟也长得与她一般高了。秀气的小脸已经略有了男子汉的坚毅,少了些稚气。自从娘亲过世后,明哥儿也似一夜间长大了不少。顿时心中更是柔软。
陈妈妈瞧着这对姐弟,心中不由感慨。到底是亲生姐弟,感情不是作假。这府上处处都是陷阱和不安好心的人,真是可怜了这对钟灵毓秀的小人儿。好在姑娘懂事了,那份心机和聪慧让她看了都要赞一声好,至少在这府上,不是任人宰割。
那一厢庄仕洋和周氏刚刚经过一番折腾,周氏未着寸缕的身子柔若无骨的靠着男人,声音媚的让人心醉:“老爷,过几日的宫中夜宴,大臣们都要带女眷的…。”
庄仕洋刚刚挥洒了自己的欲望,脸上都是餍足的表情,闻言了然一笑:“当然带你这个妖精去了,你是爷的心肝,不带你带谁?”
“妾身只是个姨娘的身份,”周氏一双眼睛盈盈含泪,端的是万种风情:“语儿也只是个庶女的身份,跟着老爷,怕会被有心之人说闲话。”
“你是爷的人,语儿是我的女儿,谁敢说!再说谁说你是姨娘了?爷说过抬你当夫人,迟早有一天你便是夫人!”
周氏得了保证,心中喜不自胜,将脸埋进男人赤祼的胸膛:“老爷说什么便是什么。”
庄仕洋只觉得那柔软的身子刺激着自己,一把又将她按在身下,帐中顿时响起了呻吟声。
屋外床边扫洒的丫头握着扫帚的手微微一紧,片刻后快步走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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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勾心斗角
寒雁用过晚饭之后就在屋里写字,周氏母女难得这么安静,虽然是在筹谋着别的事,她也不想被人搅了片刻安宁。
不想,方才写了一行,院子里的扫洒丫头变来通报,媚姨娘来了。
寒雁一挑眉,她还没去找,那边就先自己找来了,倒是省事了。
便搁下手中的纸笔,热络道:“媚姨娘来了?快快迎进来。”
打扮的风姿妖娆的美妇一进寒雁的闺房,首先皱起了眉头。这屋中的置办极为简单普通,寒雁作为庄家嫡女,居然和庄琴那个庶女差不多。
寒雁却是垂头站在门口,捏着衣角,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姨娘怎么想起雁儿了?”
媚姨娘认真打量了一下寒雁,见她小脸天真稚气,眉目间带着一丝讨好与小心,顿时觉得自己身价抬高了不少。几天来在周氏母女那边受的气也舒缓起来,瞧着寒雁也愈发的顺眼。伸手拍了拍寒雁的手,温柔道:“瞧这话说的,姨娘自然是想四小姐了,四小姐大病初愈,怕你身子不爽利,姨娘带了些吃食。”
寒雁心里顿时一阵恶寒,母亲在世时,这媚姨娘何时对她这么和颜悦色过,不过耻高气昂不将她这个四小姐放在眼里。此时这样示好,倒让寒雁觉得心里像吞了只苍蝇,有口难言。
媚姨娘见她不答,以为她怯懦,心中更是不将这个嫡女放在眼里。只觉得寒雁是个容易拿捏的,当下便决心要和这边搞好关系。
寒雁冲她甜甜一笑:“谢姨娘关心,这些日子雁儿病着,几位姨娘对雁儿真是关怀备至,雁儿感动着呢。”
她话说的真诚,听在媚姨娘耳中却是一惊,急切道:“几位姨娘,还有谁来见过你?”娇梦在一边悄悄扯了下她的衣角,媚姨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掩饰性的轻咳一声。
寒雁似乎是没发觉她的失状,仍是乖巧答道:“晚姨娘让三姐来过一回,周姨娘和语山姐姐倒是经常过来,还带了好些礼品。”
媚姨娘一听,立刻捏紧了手中的香啪,心中暗恨,这个贱妇,动作居然这样快!
寒雁还在继续道:“昨儿个周姨娘还去探望了五弟,送了好些玩意儿,还有一只鸟儿。”
媚姨娘在听到送了只鸟儿时已经隐隐感到古怪,却又模模糊糊抓不住那丝重点。不过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却是明白的,她虽然是个圣上赐下的胡姬,早些年在宫中嬷嬷的教习下,耳濡目染,也懂得宅子里女人们争宠的手段。这捧杀,也是不陌生的。想了想,便笑眯眯的问寒雁:“你可喜欢那周氏母女?”
寒雁缩了缩脖子,似是畏缩道:“周姨娘和语山姐姐对雁儿好,雁儿知道。虽然她们不是娘亲…”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媚姨娘扬眉,心中松了口气。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周氏拉拢了寒雁,族长那边便占了先机。不过眼见这寒雁态度对周氏怕大于敬,孩子么,总是怕后娘的。自己虽然与这位四小姐不甚交好,毕竟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不会那么陌生。于是便换了一张严肃的脸孔,道:“那周氏不安好心,送你的礼物里是存了害你们的心思呢。”
寒雁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媚姨娘如何这样说?周姨娘她们一片好心,切莫冤枉了她们。”
媚姨娘就瞪她一眼,用手点着寒雁的额头,语气亲昵道:“你就是个良善的,她们这是要让小少爷玩物丧志呢。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卖好,存的却不是个好心思。”
寒雁惊慌的看着媚姨娘,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那雁儿该怎么办,五弟可是要考状元的。”
“放心,有姨娘在这里,还能让她们翻了天去。”媚姨娘安抚她道,寒雁唇角微扬,终于说出这句话了。
寒雁握住媚姨娘手感激的开口:“雁儿和五弟谢谢姨娘了,可是…”复又迟疑道:“我听说过几日的宫中夜宴,爹爹已经决定要带周姨娘一同去了。”
“什么?”媚姨娘一听这话,顿时再也沉不住气,立刻站起身子,想了想,又问寒雁:“你听谁说的?”
寒雁摇摇头:“是雁儿的丫头听院子里下人讲的,媚姨娘,爹爹不是一直很喜欢你吗?怎么会带周姨娘?”
媚姨娘听了这话更是心如刀割,要知道宫中夜宴,臣子所带女眷必是正房夫人,如今王氏已亡,这次带着出门的人便几乎等于默认了正房夫人的身份。如今听闻庄仕洋要带周姨娘,让她如何不急!
“四小姐,今日天色也晚了,姨娘便不耽误你休息,先回去了。”媚姨娘开口道,眉目间难掩急色。
寒雁笑的分外天真:“那便让姝红送送姨娘好了,周姨娘对雁儿使坏,可是若是父亲喜欢,雁儿也只好认了。不过,”她呵呵一笑:“雁儿更喜欢媚姨娘,媚姨娘更美呢!”
孩子的称赞是最掺不得假的,媚姨娘也不由得露出笑容,不过很快便心中一紧,要知道寒雁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自己要拉拢她,也须得做些事情让她认清自己可能是府上正室夫人这个事实。
随着姝红出了清秋苑,娇梦一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自家主子的神色,老爷要带周氏进宫中赴宴,无论怎么说,这一局都是周氏占了上风。
“狐媚子!”媚姨娘站在原地,咬牙恨恨道。
娇梦凑近小声道:“主子,不能让珙桐苑的进宫,她们母女如此嚣张,若是成了,以后更是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哪能让她如愿?”媚姨娘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你帮我带个话给林钟家的。”
娇梦了然,身影很快便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屋内,寒雁闲闲的剥了个橘子,扯了一瓣送进嘴里,微涩的味道令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陈妈妈忍了许久,还是道:“姑娘告诉媚姨娘,这是想让媚姨娘进宫去?”说着又不由得皱了皱眉:“那媚姨娘也不是个省事的,姑娘这是赶走狼来又引虎?如何使得?”
寒雁打了个呵欠:“那媚姨娘想拉拢我呢,眼下不会对我怎样的。倒是周氏心思太重,这次不能让她进宫。妈妈且瞧着,媚姨娘不会让周氏进宫的,一定会给她下绊子添堵。周姨娘去不成,爹爹也不会让媚姨娘这个身份低贱的胡姬进宫自降身份,最多呢,让晚姨娘陪着去。”
陈妈妈还想说什么,寒雁已经自顾自的吃起了橘子,含糊不清道:“我们只管看戏就好了。”
可是第二天,却发生了一件令寒雁没想到的事,生生打乱了整个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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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横生变故(二更)
一早起来,寒雁便去给庄仕洋请安,如今她病已经好利索了,再不去请安会落人口实。况且眼下还需和庄仕洋维持着表面父慈女孝的关系。
寒雁来到主屋饭堂,只见到庄寒明坐在一边,庄仕洋身边依偎着庄语山,庄语山身边是打扮俏丽的周氏,庄琴、晚姨娘和媚姨娘都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寒雁心里冷笑,这位子坐的还真是分明,间接表明在府中的地位么?
不过她没说话,只是规规矩矩的给庄仕洋请了个礼:“给父亲请安。”
周氏立刻轻笑道:“四小姐快上桌吧,老爷可是疼爱四小姐了,等了许久呢。”
这话说的,既是指责寒雁惫懒起的这样晚让长辈等待,还是说她端着四小姐的架子也不知道道歉。
寒雁疑惑的看着周氏道:“爹爹这样早就到了?奇怪,雁儿可是看着时辰起的,汲蓝,你这丫头,错了时辰也不知道叫本小姐,该罚!”
汲蓝会意,立刻道:“回小姐,时辰没有差错。”
寒雁松了口气,笑眯眯道:“可吓着雁儿了,原来是父亲起的早呢,雁儿自愧不如。”
她这一番话天真活泼,全然的孩子心性,不想听在另几人耳里却是别有滋味。只因今日一大早周姨娘便撺掇老爷令各房前来请安,竟是比之从前早了半个时辰。这里面却又偏偏漏了寒雁,想是等大家都到了,让寒雁落个惫懒不孝的名头。没想到寒雁只轻轻巧巧几句话,便将责任一笔带过了。
她的确没错,是按着时辰来请安的。媚姨娘几个却是狠狠瞪着周氏,只觉得她摆出正房的姿态来着实可恶。
庄寒明本来开始不见着寒雁就心中担忧,后来见周氏开口更是充满愤怒。直到寒雁化解矛盾,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周氏脸色变了变,再看庄仕洋已经隐隐有了不耐的神色,连忙勉强笑道:“是了,既都请过安了,便用饭吧。”
等坐上了餐桌,众人都是各怀心思。
餐桌今日上了一盘糕点,却吸引了大家眼光。那糕点做成了小兔子模样,雪白的面皮隐隐透着些碧色,两粒宝石样的红眼珠用话梅做成,镶嵌着煞是好看。见大家都有些兴趣,媚姨娘道:“这是厨子新做的菜品,内里可是桂花馅的,我昨儿个去厨房见到了,尝了尝,味道真不赖。”
这桌上的人自是北方人,不爱吃那些个甜的,除了周氏母女是南方的。因则那盘小兔子糕点就放在庄语山面前。
寒雁扫了一眼媚姨娘,见她面上略有得色,心中不由一惊,但是又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不至于出什么幺蛾子,只说自己是多想了。
庄语山却是喜爱的紧:“这兔子真可爱!”她偏着头,夹了一个放到庄仕洋碗里:“父亲吃。”
庄仕洋自然受用的紧,眉开眼笑道:“爹爹不爱吃甜食,语儿吃一口。”
寒雁有些厌恶的低下头去,这屋里四个孩子,恐怕庄仕洋认了女儿的,只有庄语山一个。正在思索的时候,一个雪白的兔子已经夹到寒雁碗里,抬头一看,周氏对她笑的分外温柔:“姑娘家都喜欢好看的糕点,四小姐也尝尝吧。”
寒雁本就胃口不好,喝了几口鸡粥便再也吃不下了,眼见着碗里多了一个庞然大物,再想到这上面还沾有周氏的口水,心中更是恶心,只恨不得将碗中的东西摔到周氏脸上。
寒雁瞅瞅庄琴,发现她默不作声的吃着碗中的饭菜,也没有人为她夹菜,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庄寒明对她挤挤眼,寒雁这才莞尔。
嘴边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扯开,便听到一声尖叫,“哐”的一声,庄语山从凳子上跌下来:“好疼!肚子好疼!”
寒雁一愣,庄仕洋已经一把抱起她:“语儿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肚子痛?”
周氏跟着跑到庄语山身边,眼泪顿时流了下来:“老爷,快去请大夫,”转过头又看着庄语山恸哭:“我可怜的语儿,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腹痛,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庄仕洋却是闻言一怔,目光阴沉的扫了饭桌一眼,最后定格在桌上的那盆白兔糕点上。
寒雁也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下意识的去看媚姨娘,却见媚姨娘张大了嘴,也是一副愕然的模样。不过立刻就镇定下来,只是绞紧的帕子泄露了她的紧张。
这副模样,分明也是不知所措,若真是媚姨娘所为,何必露出这样的神情?寒雁心中狐疑,猛地扭头去看周氏母女,却见庄语山苍白着一张小脸,紧紧闭着眼睛,左手悄悄扯了一下周氏的衣角。周氏依旧满面泪痕,寒雁看的很清楚,她的嘴角勾起一边。
寒雁心中大震,却也知道媚姨娘是着了周氏的道了,原以为这个姨娘是聪明的,没想到比起周氏来还是棋差一等。显然周氏已经知道了媚姨娘的计划,还将计就计,这下恐怕媚姨娘有麻烦了。
“去把做糕点的厨子叫来!”庄仕洋已经是勃然大怒,一手安抚着怀中的庄语山,一边怀疑的盯着屋中每一个人。
寒雁瞧着庄寒明脸上的失望,不由心中一痛。前世受了那般苦楚,她已经对这个父亲不抱希望,可是明哥儿毕竟是十一岁的孩子,对他来说,父亲就是天,他尊之重之,却落得个不被待见的地位。疑惑,伤心,失望,自然是全部袭来。也不知道承不承受的住。
还在发愣,那厨子已经被带上了厅堂,被两个粗使大汉绑着双手,一见到庄仕洋便大声呼喊:“老爷,冤枉啊,小的没有在饭食里下毒,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庄仕洋只是阴狠的瞧着他,吩咐小厮:“拖出去打到说出来为止!”
那厨子是个中年胖男人,一听此话吓得脸都白了,立刻磕头求饶,不想一埋头却是从胸中掉出一个金灿灿的物事。周氏身边的李嬷嬷连忙捡起来一看:“是个妇人用的金簪,”说完跑到周氏身边:“主子,这簪子不像是普通丫头用得起的…”
寒雁心中顿时明白过来,感情今儿个这戏都串好了,媚姨娘这回恐怕有麻烦,一扭头,却看见晚姨娘死死盯着李嬷嬷手里的簪子,脸色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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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替罪羔羊
大夫很快赶过来,周氏连忙将庄语山放平在屋中的软榻上,大夫扶了扶脉,庄仕洋连忙问:“语儿怎么样?”
那大夫是个中年男子,只寒雁瞧着他目光精明,对庄仕洋拱了拱手道:“大人莫惊,小姐这是中毒了,这毒会引起腹痛不止,好在小姐服下量少,老夫开个方子,且抓两幅药来令小姐服下,再休息两日便可恢复。”
庄仕洋忙不迭的令人抓药,又让大夫瞧瞧桌上那盘白兔糕点。身处大宅,这些事寻常大夫多少也会明白一些。只见他迟疑了片刻,便将那糕点掰开,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皱起眉头道:“这糕点里,怕是下了不少的毒。”
庄仕洋了然,令人付了大夫银子便将他打发出门,寒雁留意到,那大夫临走时与周氏对视一眼,眼神交汇似有深意。
送走了大夫后,庄仕洋回到厅堂,将那刚挨了二十板子的厨子拖上来,沉着声音道:“你现在告诉我,谁让你在糕点里下毒的?”
那厨子虽是个下人,总归平时也是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何曾收过这么大的苦楚。二十板子一下去,人已经奄奄一息,嘴角流血道:“老爷,小人冤枉,小人没有下毒。”
周氏却是快步上前,痛心疾首道:“你没有下毒?那大夫为何会说糕点有问题,更别提你怀里的金簪子,莫不是有人收买,你一个下人,如何得来?”
庄仕洋眼神阴鹜的盯着底下人:“说,那簪子是谁给你的?”
那厨子大呼冤枉:“老爷,小人真的不知道,是晚姨娘身边的丫头杏儿给奴婢的,说是看小人辛苦的打赏。”
李嬷嬷眼睛一眯:“那簪子可值好几十两银子,你一届下人,打赏也未免太高了些。莫要将这脏水往晚姨娘身上泼!”
寒雁一直站在一边观望事态发展,却见庄琴死死咬着嘴唇,晚姨娘脸色苍白,几乎要昏厥了。
庄仕洋转向晚姨娘,冷冷道:“这簪子可是你的?”
“回老爷,正是妾身的。”晚姨娘艰难答道。
却说这边,周氏已经感觉到不对。她早已收买了芙蓉园里的人,也知道媚姨娘打的什么算盘,索性将计就计,要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这簪子,怎么就成了晚姨娘的了?
她一时有些着急,晚姨娘性子软,待以后慢慢收拾也不迟,当下是扳倒媚姨娘,于是开口劝道:“老爷,妾身看晚姐姐心慈,对语儿也好,怕是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别被人利用了。”
寒雁眯起眼睛,目光落在媚姨娘身上,只见她眉目此刻已经轻松下来,分明是一早就知道了。
“你的簪子,如何出现在下人身上?”庄仕洋望着这个木讷的女人,心中简直怒不可遏。
“妾身的簪子,几天前便丢了。”晚姨娘双眼含泪,神情不似作假。
“带杏儿上来!”庄仕洋冷着脸吩咐下人。
杏儿是晚姨娘的贴身丫鬟,被带上来时吓得面无血色,就在这个时候,那一直咬牙坚持冤枉的厨子突然大声叫嚷起来:“是她!那天她说夫人体贴小人用心做饭食,赏了这个簪子。小人看见簪子心中欢喜,便…。便迫不及待的想问问价,当时小人便离开灶房,只有这个丫头!一定是她在糕点里下了毒!”
寒雁眼里闪过一丝讥诮,方才还口不能言端的可怜无比,却突然换了口供。这脏水泼的真是明目张胆!
庄仕洋大怒:“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厨子吐了一口血才道:“万万不敢欺瞒老爷。”
“啪”的一声,庄仕洋一气摔碎了手中的茶杯,阴狠的看着晚姨娘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晚姨娘眼里闪过一丝绝望,不可置信的望了望趴倒在地上的厨子,又望了望庄仕洋,猛地闭上了眼睛。
却听见“噗通”一声,庄琴跪倒在地:“父亲,一定不是姨娘的!若姨娘真有心下毒,何必留下金簪引人口舌。况且姨娘从来不争什么…爹!”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但若是用心去看,便能发现她眼中的怨恨。
寒雁心中叹息一声,晚姨娘被人拿来做了筏子,周氏一心想扳倒媚姨娘,媚姨娘却留了一手,将祸水引向晚姨娘,结果斗来斗去,最无辜的人反而收了罚。
庄仕洋知道庄琴说的有道理,自己府上的人什么德行还是清楚。晚姨娘虽然不得宠,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不曾出什么纰漏。如今下毒想害自己的女儿,说出来他是万万不信的。只是庄琴这一番话已经是质疑他的当家主权,故而十分不喜:“你少替她说话!不过是个贱妾,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庄琴身子一震,掘强的咬紧双唇,跪的笔直,一副不怕输的模样。
寒雁心中难受,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庄寒明已经以上国子监为由离开了,寒雁也不想他看见这些乌烟瘴气的事。
却说庄仕洋片刻之间已经将事情思量了个遍,知晓今儿这事有蹊跷,恐怕是他人为之。这府里寒雁姐弟太小,晚姨娘性子柔和,唯一可能挑起事端的,就是媚姨娘了。他虽然恼,却又舍不得发作媚姨娘,毕竟是宠爱了那么多年的妾侍,也离不开那具身子。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媚姨娘来平衡府中势力,不能让周氏一人独大。
心念转瞬间,令所有人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一直跪在地上默不吭声的杏儿突然高声道:“老爷,此事与姨娘无关,是奴婢看不惯周姨娘一人专宠,自行寻了毒药谋害,那簪子是奴婢偷的,就是为了支开厨子!”
周氏一愣:“你说谎!”
她这番话委实急切了些,众人便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她心中一慌,更是着恼面前的丫鬟多管闲事,一巴掌劈头将杏儿打翻在地:“你个狠毒的,居然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勾当!来人,打二十板子卖到青楼!”
寒雁心里一惊,这杏儿倒是个忠心的,可是卖到青楼,这一辈子就是活活断送了。这周氏好毒辣的手段,顿时心中便有了愤怒。
晚姨娘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厅中那个瘦小的身影猛地撞向一边的铜柱,她动作太快没人反应过来,待想起去拉的时候,地上只留了倒在血泊中的人影。
“杏儿啊!”晚姨娘惨叫一声,跌跌撞撞的拨开身边人扑了过去,杏儿是同她一起服侍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两人情同姐妹。后来她被老夫人给了老爷,杏儿成了她的贴身丫鬟,可是从来没有一丝嫉妒和不怨。杏儿跟着她,从来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可是如今,她的好姐妹杏儿,竟然被这些人生生逼死了!
“主子,”杏儿睁开眼睛,额头上的血流了她一脸,让她看起来狰狞而恐怖,可是她却微微笑了:“这府里,只有主子对杏儿最好。杏儿没什么可报答的,只有一条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奴婢求您一件事,帮我照顾老子娘…”
晚姨娘握紧她的手,泣不成声:“我答应你。”
杏儿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看着晚姨娘轻轻道:“晚儿…来生再做姐妹吧。万不要生在富贵家中了。”
唤的正是晚姨娘做老夫人丫鬟时的名字,晚姨娘泪眼模糊中,仿佛又看到那年春花烂漫,两个天真少女在院中说笑打趣,她们原以为自己会有精彩的一生,却不想命运弄人。一个惨遭横死,一个,将永远留在吃人的大宅中,不见天日。
怀中的人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晚姨娘将杏儿的尸体平放在地上,朝座中的人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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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风波平息
怕是厅中所有人,都没料到杏儿会突然撞柱自尽。寒雁一开始只是抱着看戏的态度,此刻却是真正的愤怒起来。杏儿的血流了一地,媚姨娘嘴唇开始打哆嗦,唯有周氏,一副不甘心的模样,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庄琴站起身往母亲身边走了两步,突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顿时又是一阵忙乱,陈妈妈连忙道:“老爷,莫让血惊了小姐们。”
庄仕洋这才想起厅中的两个女儿,一摆手吩咐下人将她们带回屋子。
寒雁临走之前看了看晚姨娘,见她神情凄楚,形容狼狈,忍不住心生同情。
陈妈妈将寒雁送回院子,吩咐厨房熬了碗姜糖水给寒雁压惊,又将寒雁牵到屋里坐下,关好门窗。
寒雁心中白转千回,总觉得今日之事不合理之处颇多。那周氏分明是知道媚姨娘的计划,庄语山装作中毒,大夫恐怕也是早就串通好的。只是没想到媚姨娘还留了一手,居然不知从哪里弄到晚姨娘的簪子嫁祸他人,害的杏儿为保主子白白送了一条性命。
想到杏儿,眼前又浮现前世汲蓝和姝红被庄语山发落的结局,寒雁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全身也开始颤抖起来。
姝红方才见寒雁一直不说话,只愣愣的发呆就有些担忧。现在见她露出这般惶恐的姿态,连忙上前握住寒雁的双手:“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寒雁这才从梦魇中回过神来,看着姝红关切的双眼,一时间竟觉得恍若隔世。
陈妈妈去厨房看着去了,经过方才那事,她更是坚定了小姐的吃食不可假他人之手的心思。汲蓝刚生起暖炉,看见寒雁的样子,也连忙凑近安慰:“一定是被刚才的事吓着了。小姐莫怕,奴婢们都在呢。”
寒雁被她们两人簇拥着,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便道:“等会儿你们去打听打听,外头的事到底是怎么个处理法?”
汲蓝点点头:“奴婢省得。”
寒雁身子往后一仰,长长叹了口气:“可惜了那杏儿,是个烈性的。”
汲蓝和姝红对视一眼,齐齐劝道:“小姐莫忧心,各人有各人的命。或许那杏儿这番被阎王收了,下辈子偷个好胎,生在富贵人家。”
寒雁闻言只是苦笑,下辈子?她自己就是重生之人,知道生命有多么宝贵。不可把希望寄托与下辈子。怀揣着赚了一世的心思,她必定要把上辈子该得的东西全部补偿出来。
神色和缓下来,寒雁轻声道:“若是今儿个那堂上的是我。”
“小姐莫要这么说,”姝红吓了一跳,稳重的脸上也难得有了一丝慌乱:“奴婢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小姐莫要忧心。”
寒雁摇摇头:“若今儿个堂上那人是我,你们须得相信我有自保能力,万不可学杏儿那般。虽然是忠心护主,可是以命交换,只会让我今生寝室难安。”
汲蓝着急道:“呸呸呸,小姐不会有事的。奴婢们也会陪着小姐,夫人以前说过,奴婢们以后还要陪着小姐嫁人呢。”
寒雁“扑哧”一声笑了,拿眼斜睨她:“没羞没躁的,没出阁的姑娘嫁人两字挂在嘴边,也不怕人笑话。”
姝红见寒雁展颜,这才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寒雁方才的神色令她心中不安,像是与小主子隔得很远似的。
却说这边,陈妈妈已经先寒雁一步打听到消息,庄仕洋顺着杏儿的话,将所有过错全塞到奴婢身上。周氏管教下人无方,自愿带着庄琴去府里佛堂念经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那厨子后来却被抖落出是媚姨娘挑进府的人,庄仕洋怪媚姨娘识人不清,将她禁足。唯有周氏母女,因着这病,好吃好喝的供着,一时间珍贵的补品和药材源源不断的往珙桐苑送去。寒雁倒是被人忽略了,这是后话,不提。
陈妈妈说起来还是一脸恨色:“谁不知道她是装病?还顺势拿起谱来。真真混账东西,好歹姑娘才是府中正经的嫡小姐。”
寒雁听闻这话时只是一笑了之:“杏儿的事怎么样了?”
那杏儿不是家生子,老子娘在一处庄子上给人缝补做生意。周氏叫小厮将杏儿的尸体扔在乱葬岗上,寒雁令人找了口棺材掩埋了,只是无碑。又叫人给她老子娘送了包银子,说是杏儿给的。
陈妈妈瞅着自家小姐:“姑娘也太心软了,横竖不过一个丫鬟,若是被老爷知道…”
“妈妈,”寒雁认真看着她:“我不是为她,是为晚姨娘。”而这个,本来就是她欠晚姨娘的。
如果不是她在媚姨娘面前挑唆,媚姨娘便不会想到下毒,周氏不会将计就计,更不会有杏儿的无辜惨死。寒雁心中黯然,这一世,为了她想保护的人,她竟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么?
陈妈妈叹了口气,想了想:“晚姨娘也是个苦命人,都是那个周氏,”说着便开始气愤起来:“不过是个妾侍,竟然也称着病不来见我们姑娘,这般冷淡的作态,着实可恶!”
寒雁不甚在意的回道:“放心吧,她就是想冷淡,只怕很快就要上门讨好了。”
陈妈妈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寒雁,寒雁却是自顾自的开始看起书来。
此时晚姨娘闭关佛堂,媚姨娘被禁足,三天之后的宫中夜宴,不就只有周氏能去了么?
杏儿之死虽然是个意外,到底还是全了周氏的心思,媚姨娘没办法争宠了。野心如周氏,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在夜宴中大出风头的机会?
而她庄寒雁,庄府的嫡女,见过的世面自然比庄语山多,周氏就是为了夜宴,也必定会前来讨好,指望从她嘴里套出一些宫中的消息。那些贵夫人的圈子人脉,她们热衷的话题,怎样表现的得体,举止如何温仪,她们自然是巴巴想知道的。
可是,她们怎么知道,自己一定就会答应顺从?
周氏,这一世,不仅不能大出风头,恐怕是要大出洋相。
☆、第二十章 宫中夜宴
三日后的早晨,天刚亮寒雁就被陈妈妈从被窝里叫醒。
见外头天色尚早,寒雁贪恋的蹭蹭温暖的被窝,含糊道:“再让我睡一会儿,请安还早着…”
陈妈妈急道:“我的好姑娘,怕是忘记今天是宫宴的日子了,得好好梳洗一番才行。”
听到“宫宴”两个字,寒雁才有了一丝清醒,不过揉了揉眼睛,又缩回被窝里:嘴里嘟囔道:“没什么好准备的。”
陈妈妈却是不依不饶:“姑娘可别这么说,宫宴可是重要着呢,京中贵人小姐都会前去,姑娘务必留个好名头。”
宫中这些人脉的确是她所缺的,寒雁想到这里,也明白自己不能马虎,虽然不情愿,还是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汲蓝和姝红早就烧好暖炉等着她了,见她过来,伺候着洗漱后便塞给她手炉,寒雁坐在梳妆镜前打瞌睡,汲蓝却在身后犯了难。
“小姐想梳什么头?”
寒雁道:“平日里怎么梳便怎么梳。”
汲蓝就急了:“那怎么行,宫宴不得马虎,小姐,梳个飞仙髻怎么样?”
寒雁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去唱歌跳舞,梳那样精致做什么?这次宫宴是为庆祝西北大捷,我若出了风头反而令人不喜。”
“可是小姐,”汲蓝不服气道:“周氏她们昨儿起就开始忙活,听说去了如意楼订做了全身头面衣裳,小姐岂不是要被她们比下去了?”
寒雁笑道:“她们越是精心打扮,我们越是要普通得体。她们不就是想证明自己在庄府的地位么?要让人知道,庄家妾侍和庶女比嫡女还要富贵,总会有聪明人要来敲打的。”
汲蓝一愣,随即抿嘴笑起来:“小姐真聪明,是奴婢笨了。”
一边的姝红却是突然开口:“这宫宴对名门小姐来说也是极普通的,只有那平日里没见过世面的,才这般看中呢。小家子气!”
寒雁倒是没想到平日沉默的姝红会这么说,诧异之后就笑了:“越发的大胆,她好歹也是府里的主子,被人知道了,少不了你苦头吃!”
姝红低下头在暖炉里拨动炭火,一边道:“奴婢的主子只有小姐。”
寒雁笑眯眯的便不说话。
到最后,寒雁便还是令汲蓝梳了两个圆圆的团子髻,她本来身形尚小,面目发育的又比别家姑娘晚。这般打扮看着更像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却又天真烂漫的可爱,意外的协和。寒雁只觉得宫中并非是个容易相处的地方,这般整理是为了让别人当她是小姑娘,不会真正将目光引向她,自然就省了许多麻烦之事。更何况,周氏若是敢在宫宴给她为难,这幅装扮更有利于博取众人的信任。
汲蓝虽是照她说的做了,却还是有些不甘心,便在团子髻边缘别出心裁的做了一圈小花辫,看着就更精致玲珑。寒雁虽然不喜欢那些个沉甸甸的头饰,但也明白宫宴不能失了礼数,就让汲蓝从妆盒里挑了一对绿松石璃彩蝴蝶翅儿发饰,别再团子髻两边,衬得肤色更是明艳了两分。
这边头发是弄好了,衣裳却又犯了难。寒雁不想出什么风头,又不能失了礼数,最后选了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秋香色绫棉裙,颜色明丽活泼,又不显得轻浮。再配上一个灿金璎珞彩穗珠宝项圈,十分讨喜可人。
任汲蓝在自己脸上折腾,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姝红带笑的声音:“小姐,好了。”
寒雁这才睁开眼睛,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小姑娘肤白如雪,乌黑柔软的长发梳成两个团子髻,整齐的刘海儿下头是一双乌溜溜的杏眼,鼻头因是寒冷,带了些红晕,真真唇红齿白,看着娇小可爱。
方是陈妈妈推门走进来,见了寒雁这身打扮也是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笑迷眼睛:“咱们小姐是个美人呢,虽是素简了些,眉眼生的却是极好,叫人越看越喜欢。”语气里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却对寒雁的衣着没有半分挑剔。
这就是明白其中利害了,寒雁故意撅起嘴巴不满道:“怎么看着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
陈妈妈就笑了:“小姐是嫌自个儿长得慢,别担心,妈妈肯定,将来我们的四姑娘一定会和夫人一样是个大美人,比语山小姐更是美上几百倍!”
虽是哄人的话,也听的寒雁心中大乐。想起周氏母女,才道:“我们去瞧瞧周姨娘,恐怕现在,她们正手忙脚乱呢。”
汲蓝便吃吃一笑,从一边取了灰鼠皮斗篷为寒雁披上:“嗯。”
却说等寒雁来到珙桐苑,刚走到屋外,便听到周氏和庄语山的声音:“这件不行,太寒酸,把那支红宝石镶珍珠钗子给我取来。”
屋外的小丫头正要通报,寒雁一摆手示意她退下,带着汲蓝姝红笑眯眯的一脚跨进屋子,甜声道:“周姨娘!”
周氏正在亲自为庄语山打扮,听见寒雁的声音吃了一惊,转过身来,见寒雁这般打扮,竟是比之平常多了几分明丽。庄语山也从镜中看见了寒雁,唇红齿白的俏脸看的她眼里闪过一丝嫉妒,不过再打量了下寒雁的衣裳,立刻又有几分得意起来。
周氏笑道:“四小姐,今儿个过来的可真早。”
寒雁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盯着周氏,周氏一身紫金哆罗呢的天马箭袖,身上穿着金丝织洋锦袄,满头满脑的珠翠珐琅,虽是美人一个,但是寒雁只觉得眼前金光灿灿,竟然有些晃眼。登时嘴边便有些嘲讽的讥笑意味,周氏把自己当成一个竖子,Сhā满了金银珠宝,恐怕到时会有好戏看。
她笑的温柔天真:“周姨娘这身衣裳真好看,可是宫宴上,穿这样会不会太富贵了?”
周氏对自己的这一身极其满意,听寒雁这么说,心中顿时不满,再看看寒雁不甚华贵的小衣,更是觉得寒雁是因为嫉妒才故意这么说。心下有了较量,便柔柔的回答:“毕竟是宫中夜宴,穿的普通了,会丢庄府的脸面呢。”
寒雁心中对她这番话嗤之以鼻,庄府的脸面,她一个贱妾就能代表庄府的脸面?笑话,还真把自个儿当主子了。
汲蓝正要开口,寒雁轻轻一拽她的袖子,笑道:“姨娘穿什么都好看呢。”
已经提醒过了,周氏出丑她是再乐意不过的了。事后庄仕洋追究起来,也不是她的错。
“四小姐瞧着我这身衣裳可好?”动听娇媚的声音传来,寒雁抬眼,瞳孔蓦地一缩。
☆、第二十一章 小小警告
寒雁的记忆里,对于庄语山的美丽,是没有什么印象的。最深刻的一次便是在她的大婚之夜,庄语山一身嫁衣,鸠占鹊巢,亲手喂了她一杯毒酒。
那是她的噩梦,永生难忘。
现在想来,庄语山从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都是穿着普通素淡的。她的眉眼生的艳丽,这样的打扮自然衬不出她的容貌,寒雁也就从没有留意过。
而这一次,寒雁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盛装而立的少女,眼里眸色深沉,汹涌而澎湃,然而最终沉寂下去,化成一汪清澈的泉水。
“语山姐姐,真美。”她轻轻道,掩去眉间一丝恨意。
庄语山微微一笑:“四小姐过誉了。”虽是谦卑的话,却还是流露出得意之色。
她不像周氏穿的富贵,也不像寒雁穿的可爱。庄语山比寒雁大了一岁,发育却好了不止一点。柳腰长腿,玉胸雪肤,全身穿着粉色轻纱抹胸及踝淡裙,胸前一抹盛开的粉色牡丹千层绣,花瓣层层叠叠,盛放在她胸前,青丝梳成一个流云髻,斜斜Сhā着一支玉石嵌玛瑙的流苏簪,全套碧水珍珠头面,莹润的珍珠八宝耳环在小巧的耳边轻轻摇晃,更衬得皮肤晶莹剔透。
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比之仙子,多了一份风情,比之舞女,又多了一份端庄。实实在在的一个美人胚子,虽年纪尚小,举手投足已经有了韵致风情。
连寒雁也不能昧着良心,暗暗叫了一声好。
许是寒雁眼中的赞叹让庄语山心中大乐,态度竟比平日里更为热络:“我瞧着四小姐今儿个打扮的也是极俊俏。”
寒雁歪着头道:“哪及得上语山姐姐一半。”
庄语山就更为满意了,周氏瞧着自己的女儿,也越瞧越满意。
今日的宫宴虽是夜宴,夫人女眷们却是要早早进宫,因着午后皇后要在宫中园里陪众位夫人一同赏梅,增添些趣味。
一番打扮后,寒雁她们便要进宫去。
周氏从箱子里寻了件碧彩闪闪的斗篷来,寒雁一愣,心中顿觉得有些熟悉。周氏见她盯着自己手中,展颜一笑:“这叫作雀金呢,这是哦斯国拿孔雀毛拈了线织的。老爷送了妾身,只是妾身年纪大了,不爱穿这些个鲜艳的,便让语儿穿着。”说罢把斗篷披在庄语山身上。
寒雁却是眯了眯眼,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件事来。
寒雁八岁的时候,庄仕洋一个同僚托他办事,送的礼物之中大多是海上商人带回的一些新奇玩意儿,里面就有这么一件雀金呢。这斗篷极为保暖防寒,外表又生的玲珑好看,娘亲便有心想要过来。没想到庄仕洋一转眼便送给了另一位上头官员,作为打点之物。当时娘亲失落了好一阵子,却也明白那斗篷是十分贵重的。
如今这十分贵重的斗篷穿在庄语山身上,不论是从那里得来的,庄仕洋既然送给周氏,想来可见周氏如今的得宠,不免心中便有了一丝茫然。
庄语山发觉寒雁神色有异,心中得意,更是不动声色的炫耀道:“姨娘,这有什么可说的。不过一件雀金呢罢了,爹爹说过,只要语儿喜欢,爹爹什么都会送给语儿。”
寒雁羡慕道:“爹爹对语山姐姐真好!”
周氏假意谦道:“老爷对四小姐也极好。”笑着看了一眼寒雁身上的灰鼠皮斗篷,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寒雁背着小手摇头晃脑:“那当然!毕竟我是爹爹嫡出的女儿!”
她把“嫡出”两个字咬的很重,果不其然看见周氏母女脸色一变,身份是周氏母女心中的痛,寒雁就是要在她们伤口处捅刀子,看看谁比较厉害。
周氏勉强一笑:“我们还是快些出府入宫吧。”
庄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本来只有一辆马车,寒雁招了招手,吩咐身边的小厮:“再去找辆马车过来。”
周氏正要上车,闻言一愣:“四小姐为何要再寻马车?”遂叫小厮拦下那寻马的下人。
寒雁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我要坐马车呀!”
“四小姐不与我们一道坐马车过去便行?”庄语山跟着问。
寒雁扁了扁嘴:“三人坐一辆马车实在太拥挤,我不习惯。”
周氏皱了皱眉:“四小姐,这于理不合。”
寒雁瞧了她一眼:“从前赴宴时,只我与娘亲两个,自然不觉得拥挤。可如今多了姨娘与语山姐姐,雁儿实在是不能忍受。”
是不能忍受三个人,还是不能忍受她们母女?寒雁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周围的下人都低下了头,心中开始暗自计较,府上的小姐和这位新进的姨娘,貌似有些势同水火。
周氏闻言却是差点气爆了肺。
寒雁见局面僵冷,委屈道:“我堂堂的一个嫡出小姐,如今寻辆马车也要看人脸色行事,传出去像什么话。”眸色一冷:“拜帖上已经添了我的名字,若是宫宴出什么差错!龙颜大怒,惹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谁来负责?!”
她说的严重,下人心中一个激灵,连忙一溜烟找马车去了。周氏气的跳脚,寒雁微微一笑,很是体贴道:“姨娘快和语山姐姐上车吧,外面风大,语山姐姐穿的薄,冻坏了,可又要在床上养几日病,没有晚姨娘的关心,也不知会不会好的那样快。”
庄语山身子一僵,周氏狠狠瞪了寒雁一眼,咬牙拉了庄语山上了马车。
庄语山坐下后,盯着自个儿母亲不善的脸色,道:“娘,他不愿与我们一道坐是好事,我才不想见到那个小贱人!”
“闭嘴!”周氏恶狠狠道,吓了庄语山一大跳,顿时缩在马车另一角,不敢说话。
那边很快寻了一辆马车过来,寒雁乐颠颠的跳上去,大声开口唤道:“汲蓝,姝红,快些上来!”
嗓音清亮,在这庄府门口听着尤为清晰,下人们都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情,四小姐竟然宁愿与两个丫头同车,也不愿意与晚姨娘母女同车?
寒雁故意叫的这么大声,见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然达到,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此羞辱!那厢的周氏,已经是两眼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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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事不过二
下人找的这辆马车不错,既宽敞又温暖,里面铺了柔软的野貂子毛皮,寒雁揣着个小手炉,一边捡着旁边的零嘴儿吃。
汲蓝笑嘻嘻道:“周姨娘恐怕气的发狂了。”
姝红有些担忧:“这样明着跟她们做对,小姐还是小心点好。”
寒雁不在意的摆手:“就是要让她们生气,最好气的把规矩都忘掉,宫宴上的夫人太太眼睛可毒。”
上一世,寒雁根本就没有来参加这个宫宴,因为那时她还沉浸在丧母的悲伤之中,本就无心应酬。再者周氏探望她时与她拉家常,一直强调宫宴之上的夫人们有多苛刻,规矩又是如何多,一个不小心就会得罪别人,给庄府惹来祸事。她虽然平日里也随娘亲赴宴过,宫中的却是头一遭,于是也就心生畏怯,最后称病,只在府中休息。寒雁垂下眸子,现在想起来,似乎从前每一次宴会,庄语山回来都会抱怨宴会有多么无聊,那些小姐们又是多么难相处,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天长日久,宴会这种东西,在寒雁心中就成了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她因为愚蠢,将自己一步一步的推离了京中贵夫人的视线,任周氏母女诋毁,终于自食恶果!
好在上天垂怜,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这一世,她就要一点一点摧毁周氏的计划,站在高处俯视她们。欠她的,欠她娘的,她不介意自己一步步讨回来!
另一辆马车内,周氏恨恨的绞紧手中的帕子:“贱人!”
她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和寒雁坐在一辆马车里,这么久的路程,足够能从寒雁嘴里套出宫宴中的消息。
她自己出身不高,本身就是个庶女,后来阴差阳错认识了庄仕洋有了庄语山,没想到庄语山要走她的老路,一辈子顶着庶女的名头。所以从那时起,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庄语山摆脱庶女这个身份,成为庄家堂堂正正的嫡女。
没想到一进府,事情并不是像她想象中那样发展。那个贱人留下的女儿一点都不好糊弄,居然明目张胆的跟她较劲。这一次好容易把握住了进宫的机会,她几乎已经打定主意要进入贵夫人的圈子,为庄语山铺平以后的道路。
只是她从前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赴宴,对于其中细节并不是很清楚。更不认识这些京中的名门夫人,想着从寒雁嘴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她可以去套近乎拉关系,行止不出差错。只要自己问,寒雁就不能不回答,否则就是不敬,是犯了女德。众位下人面前,寒雁自然不会做出有辱颜面之事。
没想到!她竟然以不与自己同车为由,就这么轻巧避开去了!而且,还让两个丫头跟着上了车,这把她摆在什么位置了!
周氏越想越是不甘,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无意中瞥见坐在一边的庄语山,微微一愣。
语山出落得越来越美了,这幅模样,只要是个男人就是忍不住疼爱,宫宴上各家公子也会到场,若是有一两个条件出色的看上语山…
不行,语山现在还是庶女身份,即使被看中了,依那些名家公子哥儿的身份,语山也只能做个妾。
必须让语山抛弃这个身份,周氏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声音陡然放柔:“语儿,娘跟你说…”
马车行了越一个多时辰,终于停了下来。寒雁被汲蓝姝红扶着下了马车,一眼就望见自己面前,高高的宫墙气势磅礴。
皇家建筑气势恢宏,但是从外边看来,已觉得尊贵不凡,寒雁心中却生出了几许茫然,这样精致华贵的地方,真像个鸟笼。四四方方的,就囚禁了人的一生。
庄语山也已经跟着周氏下了车,站在高大的宫墙前,更是柔弱纤细,如同一朵袅袅婷婷盛开的粉色牡丹。
“姨娘,这就是皇宫,真漂亮!”庄语山盯着里面,显出急不可耐的神情:“我们快些进去吧。”
周氏一瞪她:“语儿,忘记姨娘是怎么跟你说的了?”
庄语山一愣,连忙收起情绪,微笑道:“语儿只是有些激动罢了。”
寒雁看着这母女两的互动,心中暗笑,庄语山毕竟是年纪小,还不懂得收敛情绪。比起来倒是个不足为惧的,周氏的手段就要高得多了。
想着也已经跟着走到她们身边:“语山姐姐说得对,我们赶快进去吧。”
周氏见她语气和气,心中虽惊疑,眼下却是需要演好这场戏,也就亲亲热热道:“好。”
只是那只手却是只挽着庄语山,也不知是做给谁看。
寒雁不置可否,让汲蓝和姝红跟着,跟着宫外引路的宫女一道往里走。
皇家贵地,处处不凡。石兰雕琢精美,园林别致小巧,明黄琉璃瓦,大红朱色柱。富贵又端庄,大气又磅礴。刚下了雪,路上积雪未化,清冷中带着几分喧嚣,抵达人心中冰凉的触感。
庄语山和周氏虽竭力保持镇定,心中到底是震撼与羡慕,尤其是庄语山,眼珠子在鎏金窗框边打转,这样的富贵,简直要晃花她的眼。以前以为庄府已经是无尽富贵了,所以她欣欣念念要对寒雁取而代之,谋得富贵。没想到比之皇家,不过九牛一毛,这一刻,她突然心生执念,今后,她也要住进这样华贵的府邸,做这样尊贵的人!
寒雁留意到庄语山眼中的贪婪之色,嘴角扬起的笑容登时就有了讥诮的意味。富贵有什么可贪恋的呢?只是人心莫测,一旦起了贪念,再想回到从前的心态,就难上加难了。
只是不知道,庄语山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去谋夺这一切?
引路的宫女似乎也发现了几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也不多话,转过几道长廊,走进一座巨大的宫苑,寒雁抬头一看,上方书写着“彩凤殿”三个字。
“庄夫人来了。”宫女刚刚通报完,喧嚣的大殿便渐渐安静下来。寒雁抬眸,正对上正座上一双犀利的眼睛。
寒雁手一紧,脸上绽开一抹温暖的笑意,上前几步行礼:“臣女庄寒雁给皇太后请安。”
☆、第二十三章 邓家小女
座中人穿着金线绣成的缎子华服,倚在座中捧着一杯香茶,虽年过半百,一双眼睛却精明犀利,然而浑身又散发着不可抗拒的皇家之气,让人无端的感到几分压力和威慑。寒雁半跪行礼,太后半晌不说话,沉默许久才道:“起来吧,过来让哀家看看。”
寒雁心中一愣,她和皇太后没什么接触,眼下的这态度着实耐人寻味。可是也没有不起来的礼,随即连忙起身,走到太后身边甜甜一笑。
皇太后一双眼在她脸上瞟了瞟,见寒雁天真无邪,活泼开朗的样子,眼光一转,语气和蔼道:“是个好孩子,”说着脱下手上的玉镯子塞到寒雁手里:“长得也这般标致。”
寒雁接着手里的镯子,心中瞬间闪过几百个念头,当下有几分惶恐的推辞道:“太后,这太贵重了,臣女受之有愧。”
太后笑了笑:“且收着吧,哀家是看你乖巧,赏你的。”
寒雁心中计较,也就故作不安的收下了。
周氏和庄语山看见这一幕,却是有些坐不住了。谁能想到太后会突然对庄寒雁另眼相看,尤其是庄语山,死死盯着寒雁手里的玉镯子,心中恨得能冒出火光来。
那个小贱人凭什么就能得了太后的青眼?
周氏已经领了庄寒雁走上前行李:“臣妾给太后请安。”
庄语山方才见见太后给了寒雁玉镯子已是十分眼红,打定主意要讨好太后,没准儿能讨个更高的封赏。便娇声道:“臣女给太后请安。”
她的声音本就悦耳,此刻故意放柔,听着就如一阵柔柔的轻风拂过人的耳朵,在平静的湖面上吹起一汪涟漪,弄得人心痒痒。
她这么一开口,大殿上的其他女眷纷纷朝她看去。之前寒雁得了太后的赏赐已经令她们十分惊讶,这个庄府的另一位小姐一出声顿时吸引了她们的注意,一瞬间,殿中的目光全部落在庄语山身上。
寒雁心中叹息一声,庄语山这般作态,听在男人耳中,的确没什么,会令人疼惜爱宠,可惜座中全是女子。这些侯门贵女,生平最是讲究贤良淑德。庄语山这般柔言媚语,听在她们的耳朵里,就是不守女德,伤风败俗。
果然,庄语山还在喜滋滋自己出了风头,太后已经看着周氏慢慢开口道:“你就是庄大人新娶的继室?”
周氏没想到太后会突然这么问,一时间咬紧了双唇。本来她出席宫宴,就是为了大家将她当作庄府新的女主人,可是太后如今这么问,她不能说谎,否则就是欺君之罪,可是若要承认自己的姨娘之位,这宫宴还有什么意思!
最后,她咬了咬牙:“臣妾并非继室,只是…妾侍。”
周围的女眷们闻言顿时了然,再看像周氏母女的时候眼光中已经不掩鄙视,难怪这般上不了台面,原来是个妾室和庶出,看她养的女儿,穿的这般风骚,也不知从哪学来的狐媚手段。果然不比的正室嫡女,粉雕玉琢的,做事从容,更有大家风范。
周氏吃了亏,听见太后淡淡说道:“这样啊,起来吧。”便没了下文。一时间满脸通红,拉着庄语山就在一边坐下来。
庄语山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敏感的发觉了周围人目光的不对劲。再看太后没有要封赏她的意思,心中不甘恼怒,干脆把所有怨气都算在寒雁头上。正要同寒雁说几句话时,却看见寒雁坐在一位黄衣少女面前,拉着手笑容满面的说话。
“彩凤殿”是太后的居所,平日里也用来招待宫中妃嫔。此刻女眷们都在此说笑,各自寻了熟人话家常,也算其乐融融。方才的一点小风波已经过去,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寒雁,我可有多久没见着你了。”黄衣少女拉着寒雁就不肯松手,面上满是喜悦。
寒雁看着面前的少女,心绪飞的很远。
邓婵是她的闺中密友,上一世,她出了山贼那事后,整日呆在府里,只有邓婵还愿意找她玩耍。两人情谊匪浅,可惜后来邓尚书犯了错惹怒皇上,被贬为七品,邓婵嫁给了一位翰林院的官僚,嫁过去不到一年就生病去世了。
邓婵的身体向来是没什么毛病的,寒雁初听到这个消息后简直是不敢置信,后来听闻那位翰林官僚有些为人不耻的爱好,大家都纷纷传说邓婵是被那位生生折磨死的。
邓尚书就只有一位女儿,邓婵死后心中郁结,不久就撒手人寰。再过了一年,邓夫人也走了。曾经风光无限的尚书府,就这么落败了。
想到这里,寒雁心中一紧,握住邓婵的手:“我好想你!”
邓婵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道:“怎么眼睛还红了?伯母走后我想来看你的,可惜在舅父家中。听说那位是你的继母,莫不是受了她的委屈?”
寒雁只因为看见上一世烟消玉殒之人如今好端端站在自己眼前,心中激动才失态。见邓婵清秀的小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担心,心中一暖,朝她笑道:“她一个妾室,怎么敢给我委屈受?我没事,是见到你太开心了。”
邓婵先是一愣,之前庄家办丧事时她见着寒雁,寒雁还拉着她的手哭泣,眼里都是绝望。如今看来,却是不知道为何,全身都是勃勃生机。她们关系要好,寒雁有什么变化一眼就能看出来,如今的寒雁,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沉稳了不少。虽然方才面对太后的时候仍是天真可爱,可是邓婵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寒雁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乖巧。在她的乖巧下,还隐藏着什么。如今听寒雁说起周氏,更是有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那光芒陌生又耀眼,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寒雁看着她发呆,笑道:“怎么看着我不说话?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邓婵回过神,只道自己是多心了。即便寒雁真的变了,这种变化也是极好的。生机勃勃的寒雁比起死气沉沉的寒雁,她更稀罕前一个。遂真诚道:“先前我怕你想不开,如今却是从阴影里走出来了,我真替你感到开心。”
“日子总是要慢慢过的,”寒雁却摇摇头:“我伤心,只会令害我的人高兴,真正关切我的人担忧。既然如此,又何必亲者痛,仇者快?”
邓婵一愣:“害你的人?”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柔柔的声音:“四妹妹怎么只顾着跟这位小姐说话,都不理姐姐了?”
☆、第二十四章 踏雪寻梅
刚才因为太后的态度,庄语山又那般行事。在座的诸位夫人小姐已经留意到她们。眼下虽是各自说着话,目光还是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瞟来。庄语山声音不低,顿时就吸引了旁边几位太太的目光。
寒雁皱了皱眉,这庄语山还真是会自找麻烦。
庄语山却像没看到寒雁的表情一般,走过来亲热的挽住她的胳膊:“雁儿妹妹,平日在府里你不喜欢走动,整日在屋里绣花写字,我都没能见着你几面。如今能一起出门,当好好说说话才行。”
邓婵一直在打量寒雁这位新进府的姐姐,听到她这般说话心中就是不悦。这是什么话?说平日在府里与寒雁见不着几面,不就是说寒雁喜欢拿架子,为难她这个庶你么?当着这么多夫人小姐的面,落一个寒雁不好相处,虐待庶姐的名声!
果然,旁边几位夫人看向寒雁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寒雁不动声色的把这一切收归眼底,心中叹了口气。世事就是这样的,人们总乐意抓住那些耳朵里听到的八卦,而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庄语山虽然是个庶女,但是自己为难于她,就失了大家闺秀的风度,是心胸狭窄,甚至于恶毒。这些个夫人太太平日里过着琐碎的生活,一听到别人家中的家长里短,就恨不得多生储出些事情,来打发她们的八卦之心。
邓婵一急,正要帮寒雁说几句话,却看见寒雁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邓婵怔了怔,寒雁已经迎上庄语山略带得意的目光,微微一笑:“语山姐姐怎么这样说?雁儿自从母亲过世后,身体便一直不太好,在屋中也是怕传了病气给府上其他人。说起来,这些日子雁儿也是巴巴的盼语山姐姐来与我说说话,可想是语山姐姐刚进府太忙了,都没顾得上雁儿这边。”
庄语山一愣,俏脸顿时涨的通红。
寒雁这话说的很清楚,不是她不出屋见人,而是抱病在床,不想把过病气给他人,倒是个心地善良的。而她的庶姐,众位夫人都以以不屑的目光打量着庄语山,嫡出妹妹生病,竟然也不去探望,实在是不知礼数。
邓婵松了口气,庄语山还想辩解:“我没有…你的病早好了。”
寒雁垂下了头,掩藏其眸中的情绪,似是为难道:“语山姐姐,我生病的事全府上下都是知道的。娘亲刚刚去世,我心里难受,便一直没好利索。”
在座的夫人都是做母亲的,几乎都知道寒雁刚刚丧母,看见她低垂的眼帘,尚待稚气的脸庞,不由得触动了几分怜意。心想这孩子是个有孝心的,这般年幼便丧母实在可怜,再看庄语山的时候,便生了几分厌恶,不过是个庶女,竟想登堂入室,搬弄是非起来!
周氏已经觉察到庄语山这边的不对,连忙招呼庄语山到她那边去。寒雁也乐得不用见庄语山那张脸,心中顿时轻松许多。
邓婵等庄语山过去后,悄悄与寒雁咬耳朵:“我看你那个姐姐不是省油的灯,这般分明是要诋毁你。”
寒雁耸耸肩:“跳梁小丑,谁与她们一般见识。”
邓婵便抿嘴一笑:“几日不见,你嘴皮子倒伶俐不少,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寒雁笑而不语,抬眼却见外头又走进一位宫装丽人,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对着在座各位盈盈一笑:“众位夫人,娘娘已在梅园等候,烦请太后娘娘与夫人小姐们一道赏梅。”
宫中夜宴要等到晚上,现在却是白日时分。所以皇后便邀请夫人小姐们赏梅打发时间,眼下正是冬季,踏雪赏梅确是一件风雅之事。
寒雁拉着邓婵跟在夫人们的后头,熟识的夫人们自然在一块说话,就是不熟悉的,也笑着说几句,便熟悉了。
所谓宴会之上,夫人们的交情,便是有目的的。这家有个到了出嫁年纪的女儿,那府有个到了成家之龄的儿子,双方再互相打听一会子家世背景,也许就成了一段好姻缘。
男人们的政治在推杯换筹的酒桌上,女人们的政治却在家长里短的八卦间。而婚姻,就是女人最大的政治。
寒雁胡思乱想着这些,余光瞥见周氏母女俩,看见庄寒雁竟然也围着一个华裳少女,不知在说些什么,面上尽是谄媚之色。那少女衣着不凡,眉间倨傲之色顿显,当是有些来头。
庄语山感觉到了寒雁的目光,转过头来,嘴边扬起一抹挑衅的微笑。寒雁愣了愣,摇摇头不再看她,心中只觉得庄语山真是个蠢的,巴结一个富贵人家的少女,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过这谄媚之术,应该是有继承了她的母亲,寒雁望着跟一堆夫人说的热络的周氏,若有所思。
果真是八面玲珑的人,这么快就消除了夫人们对她的不悦,甚至于开始接纳。这对寒雁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该想个什么法子阻止呢?
邓婵见寒雁发呆,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看这梅花,多好看!”
寒雁这才回过神,顺着她的目光,枝上一朵梅花绽开,芳香袭人,寒雁吸了一口,顿觉得身心皆醉。
这是皇家的园林,几十里的土地,全都种了雪白的梅花,一阵风吹来,一些梅花便飘落坠地,不知是雪是梅,犹如仙境,实在是美轮美奂。
众位夫人也对这里的美景吸引,皇后在园林处设了小桌座椅,桌上放了精致的点心与果茶,在这里赏赏梅,说说话,的确是乐事。
寒雁跟着邓婵坐在邓夫人身边,邓夫人是个面目和蔼的妇人,对寒雁也很是亲切怜爱。汲蓝和姝红和其他丫头在梅林那边帮忙,布置一些新鲜的果脯。庄语山坐在那个华服少女身边,眼神有意无意往这边扫过来,不用猜也知道在编排是非。
这是没办法阻止的事情,打从一开始庄语山过来就没安好心,况且寒雁还让她吃了那样大的一个亏,依她睚眦必报的性格,总是要讨回来的。
说了一会儿话,庄语山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雁儿妹妹,我想去趟净房,你陪我一道去吧。”
寒雁几乎立刻就直觉庄语山在打她什么坏主意,本能的开口拒绝:“让宫女陪你一道去吧,我也不识路。”
庄语山却是不依不饶,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我…我还是怕,我们是姐妹,雁儿妹妹不会是讨厌我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是说她不把庄语山当姐妹,在座的夫人都看着,她还能说什么?
邓婵也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起身道:“我也陪你们一道去吧。”
寒雁摇了摇头:“不必了,我陪语山姐姐就行,很快就回来。”
这事和邓婵无关,别把她也牵扯进来。寒雁思索着,毕竟是在宫里,庄语山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她做什么,她且防着就是,目光掠过那一直盯着她们的华服少女,这一位,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二十五章 谁家芳华
领路的宫女走在前面,寒雁和庄语山走在后面。庄语山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寒雁虽然警惕,却也不知道她究竟想怎么样,只好暗暗握紧袖中的一枚木簪。
这木簪是她十岁生辰时,庄寒明亲手削好送给她的。上面的花样虽然粗糙,却也看得出制造之人的用心。起初她是感动舍不得用,况且自己一个官家小姐,戴个木头簪子出门实在说不过去,就放进匣子里收藏起来。重生后她整理物品时,发现这根木簪居然光亮如初,想必庄寒明当时用的是极好的木料。
物尽其用,她便自己寻了小刀,把簪子的一头磨得尖锐无比,顺带削了个倒刺,权当防身用了。虽然真正遭遇不测时,这根簪子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是心里总归好受些。
眼下庄语山不怀好意,她也必须步步小心。只是…庄语山在宫中并无熟悉的人,所以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蠢事。要对付自己,除非宫中有人为她撑腰。寒雁就想起刚才那个华服少女,看着是个地位高的,难道是宫中人?
庄语山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居然能让那个人帮着对付自己?
寒雁觉得脑子里没有头绪,索性走一步看一步。
宫中的小道错综复杂,那宫女带着寒雁和庄语山不知道拐过多少小径,绕过多少长廊,寒雁只觉得腿都有些发酸的时候,才见着那宫女停下来:“庄小姐,到了。”
庄语山便拉着寒雁走了进去,皇家的净房,居然也是红瓦朱墙,气势不凡的。寒雁心中刚这么想,随即又暗暗啐了自己一口,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比较宫里的净房和自家府上的净房谁比较好。
净房总共有三间,寒雁和庄语山各自进了一间,寒雁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警惕,总觉得庄语山会做些什么,于是自进入后一直死盯着净房门,防止着庄语山突然破门而入。
可是左等右等,寒雁都没见着庄语山的动作,心下有些奇怪,便推门出去,唤了一声:“语山姐姐?”
回答她的,只有凛冽的风声。
寒雁心中一凛,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向那宫女的位置,却见着那地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站在原地半响,她才无奈的笑了,一直防着庄语山会害她,或者是发难,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方式。
她们就这样把自己丢在这里?
寒雁第一次进宫,自然不知道宫中的道路。此刻突然醒悟过来,那宫女方才带她们走的尽是小道,一路上居然没什么太监宫女,这未免太不合理。
宫中许多地方,其实是很有忌讳的,有些涉及到秘密的,就是禁地。寒雁此刻站在这里,没有一个人,忍不住就开始怀疑,这里有没有可能是禁地。
如果真是禁地的话,自己站在这里原地等待,庄语山等会回去之后可以说自己走散了,派人来寻,被发现出现在禁地,就是有理也说不清,皇上怪罪下来,对一个闺阁女子来说,就是致命的。没想到庄语山的心思居然这样恶毒,看来重活一世,虽然她年纪尚小,手段却一点都不心软。
可是若要谈离开,寒雁也不认识路。这一块都没什么人,所以极有可能,这一块都是敏感地带,走错一步,也许就是另一个禁地。
想到这里,寒雁忍不住懊恼起来,当时应该叫汲蓝她们跟上的。可惜丫鬟都在一处伺候,离她太远了,便没想那么多。
咬了咬牙,寒雁还是一甩头,朝着最东边,一大片林子的地方走过去。
其实按理说,人的本能会往开阔地带走,可是寒雁却不敢这么做。
如果是禁地的话,林子里树木繁密,也许还能为她遮挡一下,那些建筑屋子,却是万万去不得的。
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寒雁很快就发现,这周围,竟然是真正的没有一个人!
事即反常必为妖,宫中没有太监宫女伺候的地方,必然是原因的。与此同时,寒雁也暗暗庆幸刚才自己果断离开,要知道净房那边是一大块空地,她躲都没地方躲!若是有人寻来,一眼就能发现她。
只是这样走,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回到梅园?
不知走了多久,林子似乎仍然没有尽头。寒雁正在焦虑的时候,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阵馥郁的芬芳,那香味儿沁人心脾,寒雁闻着不禁一怔。
一抬头就愣住了,好大一片红梅!
若之前皇后的那片白梅园是美景,这厢的红梅就是仙境了。
大朵大朵的梅花就这么俏生生的绽放开来,夺目的红色,增添了几分喧嚣的味道。梅花冷清,这里的红梅却热烈又耀眼,带着孤傲的美,挺拔在枝头。不畏风雪严寒,料峭枝头。一时间,寒雁只觉得恍然如春。
十里红梅,大雪覆地,既艳丽又素淡,既热闹又冷清,如同闺中女子芳华悲哀的盛放,壮烈灿烂,最美不过是,最惨不过是,为君零落为君开,偏偏无人欣赏。
那些梅花开的那般急切,又谢的那般急切,艳艳的红色,红了寒雁的眼。人生太多短暂,芳华难永存,如同她的上一世,死在最美的年华,最美的一天。
她几乎觉得那红梅就是自己了,她也这么死在盛放的那一天,她也悲哀的无人欣赏。她的美,她的好,那个人看不到。
梅花只绽开在冬季,所以势必要接受暴风雪的洗礼,她的人生,永远与“平坦”二字沾不上边。所以这一生,便是风吹雨打,无人怜惜。有谁懂得欣赏她,有谁懂得体贴她?她像一个战士,活的悲哀又骄傲,却又——只此一条出路!
寒雁泪盈于睫,几乎是魔症的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感觉到不远处传来一道探究的目光,心下一凛,脑袋顿时清醒起来,抬眼就朝那边看去。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遥遥立于宫墙边,红梅下,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就这么淡淡的看过来。
------题外话------
总算开始有进展了,大家对剧情还满意吗?儿纸让你久等了这么晚才出场=W=
☆、第二十六章 亲密接触
就在寒雁朝对方望过去的时候,天上居然开始飘起雪来。
雪花簌簌的掉在寒雁的头上肩上,一时间那人的面目竟有些模糊。寒雁什么都不敢做,对方已经发现了她。一时间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
此刻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映着红梅点点,若不是不远处站着个陌生人,实在是称得上一幅美景。
只可惜主角却没心思欣赏什么美景,过了最初的慌乱,寒雁已经慢慢冷静下来。那个人出现在这里,要么他本身就是禁地里的人,要么,他的身份已经高到不用惧怕“禁地”这个名头。
低头思索了一下,对方分明已经发现了她,却不动声色,是放过她的意思?
寒雁迟疑了一下,打定主意不管那人到底是谁,现在溜之大吉才是办法。正要抬脚离开,却听见前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寒雁登时就是一阵紧张,怎么还会有人?
这是一片广阔的红梅林,梅树长得也足够茂密,但是并不代表就能遮住寒雁的身影。况且这雪地之中,寒雁一身着实醒目。
心下一慌,寒雁一抬头瞥见那边长长的宫墙,宫墙拐角处大概可以藏匿的下她,可是,刚才那个人还站在拐角处。
寒雁心下紧张,那才那个人和现在的这拨人是不是一路的?若是一路的,她做什么选择都是同样的下场。若是不同路的,她应该选择哪一个?
那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来的是两个人,那边却只有一个人。寒雁咬了咬牙,就往宫墙那边走去。
宫墙那边立着的人影却像是毫无反应,既没有注意寒雁,也没有注意来的一男一女,依旧笔直的站在梅树下。
走的越近,寒雁心中越是紧张,可是那边的一男一女已经向梅林深处走进来,寒雁低着头往前走,就看见离自己一步之遥的雪地上,墨色滚金边的华贵官靴。
她没来由的就一阵紧张,因为来自自己面前的人,散发着一股极其凌厉的寒意。这一刻,寒雁居然不敢抬头。
可是,没容她继续想下去,前边已经传来男女呻吟的声音,那声音似愉悦似痛楚,夹杂着女人低低的喘息和男人难耐的怒吼。寒雁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呆了两秒,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上一世出嫁前,陈妈妈是给她拿过几本小册子让她看的,卫王府不同于其他府邸,陈妈妈嘱咐寒雁要学会抓住卫如风的心,便与她说的尤为详细,甚至还找了些木偶来演示。寒雁自然懂这声音代表着什么,想到卫如风,寒雁脸色一白,紧接着,又紧张起来。
宫中的女眷,除了赴宴的夫人小姐们,几乎可以说全都是皇上的女人。这会儿皇上和男眷们应当在猎场狩猎,可是这男人居然就在宫中与女子苟合。不论这女子是不是皇帝的妃子或是什么人,这都是私通的罪名。寒雁要是被发现,一定只有死路一条。如果那男人身份高贵一点,那女人是宫外的小姐,今日她们在这里行龌蹉之事被寒雁遇到,寒雁就只能嫁给那个男人了!
女子的命运,本来就是这般无奈。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行止更是不能出一步差错,世道艰难,没想到今日庄语山的一番作为,居然将她推入如此困难的境地!
那边的男女不知是怎么回事,居然一边做那事,一边越来越往这边走,若是再走几步,就可以看见躲在宫墙这边的寒雁了。
寒雁又恨又急,余光瞥见身边那人,突然心中一震。
从一开始,这一位就没有表现出任何慌张,就这么静静站在原地。即便寒雁突然走过来,也不见这人有一丝动作。
寒雁因着心虚的缘故,一直不敢抬头。但见着那双男子穿的官靴,便知这男子身份非富即贵,不是她能招惹的。只是眼下这事,他们应当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可是这只蚂蚱怎么就不急?
他能这般镇定,莫非是真的不怕?
他不怕,她怕!
她只是庄家一个不受宠的小姐,这一位若是个大身份,自然可以万事不堪忧的走人,可是她,要么被人秘密的杀死,要么,就要下嫁那个梅林里的奸夫。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是她不愿看到的!
凭什么,别人的过错要她来承担,这一世,又要死在庄语山的阴谋里么?
她不甘!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在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她一撩面前男子的乌豹大氅,整个人钻了进去。
在钻进去之后寒雁就后悔了,因为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凛冽,几乎将她冻成冰块。
与此同时,她才开始感到后怕起来。自己一时冲动,料定这男人绝对有办法应付眼前的局面,又不能让自己暴露,便钻进了男子的大氅。可是,这人是敌是友都不清楚,他完全可以一把将自己扔出去。而且,她怎么能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身子贴着这男人,男性特有的雄性味道扑鼻而来,带着几分雅致的竹香,寒雁只觉得心跳如鼓。
对方明显是怒了,寒雁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紧贴的这具身躯身上散发的不悦,心下有些绝望,想着要被扔出去,身子都有些发抖。
只是顿了顿,突然感觉身上一紧,男子一手隔着大氅扶着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牢牢护在身边。接着准确无误的揪着她的后颈飞身而起,寒雁只觉得身子一轻,脚下一空,吓得她紧紧揪住男子的衣裳不敢睁眼,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悬在半空,心怦怦直跳,不过须臾,又落在地上。
什么都不敢做,身子蜷在那人的大氅里,竟然也有几分温暖,只是黑乎乎的,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却听见头顶传来一个清冷动人的声音,如陈年美酒般醇厚优雅,微微的拂过心间。
“还不舍得出来?”
☆、第二十七章 演技尚拙
寒雁吓了一跳,连忙从那人怀中钻出来,这在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空地后,面前是一堵石墙隔著路线。心中一顿,很快明白过来,这男子大概是有轻功,就这么抱着自己离开了,难怪刚才那样镇定。想到刚才的事,不由得脸上一红。
想了想,寒雁抬起头,正要说话,一抬眼就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面前的男子约二十出头,斜眉入鬓,鼻梁笔挺,一双凤眸墨色无波,如同一汪深沉的潭水,平静而含着无限涟漪,偏又带了几分风流清媚。薄薄的唇瓣紧抿,五官如刀削斧凿般深刻。一头如墨的青丝垂至半腰,只用玉簪梳起。身着天青滚银边绣兰花角绸缎长袍,外头松松搭着件乌豹大氅。身姿如画,玲珑谪仙。
此刻,那俊美的青年正盯着她不发一言,目光却带着逼人的压迫。
寒雁上一世嫁给卫如风,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卫如风长相俊美,可是与面前这男子一比,便是天上地下。这青年年纪不大,浑身的尊贵却浑然天成,他什么都不做,但就是令人觉得姿势优雅贵气,气度不凡。有些人天生都当得起“贵族”二字,寒雁觉得,眼前的男子便是一个。只是这般的贵气,怕是皇家人了。想到刚才自己巴着面前人的身子,寒雁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想了想,便冲他行了个礼,甜甜笑道:“这位大人,小女方才迷了路,见着两个陌生人,一时心急,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她笑容天真,脸蛋稚气,行为乖巧,打扮可爱,任是一个普通人,都会觉得面前的少女只是一个贪玩的小娃娃,毫无心机,误打误撞。
可惜寒雁面对的,不是普通人。
傅云夕垂下眸子,黑眸闪过一丝深意。
方才那片梅林,并非是谁都可以进来的。他今日替皇兄办事,办完后路过这里,本无心逗留,正好看见一个瘦弱的小姑娘。
隔着梅林和大雪,傅云夕看不清楚那小姑娘的模样,只是心中警惕,无论是谁,进了这里,被他撞见,便没有能轻易离开的道理。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那小姑娘身上散发出无尽的哀恸之色,隔得这么远,傅云夕都能感觉到她的绝望与悲凉。她痴痴的望着枝上的红梅,伸出手想要抚摸,半空中却又停住,仿佛那是极易破碎的东西。虽然看不清表情,那一刻,傅云夕却觉得,远处那个小姑娘竟然像是就要这么离开人世似的。
一个身量尚小的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怎么会有如此深刻的悲伤?
他似乎被触动了,心思陡然深沉,然而小丫头紧接着就发现他的存在,令傅云夕意外的是,她只是站在原地打量她,没有大叫或是逃跑,反而镇定自若,即便是装的,这份稳重,在她这样的年纪,也已经是难得了。
感觉到小丫头探究的目光,傅云夕静静的负手而立,本来只是想看她怎么做,没想到那边又来了两个人。
他登时就有些怀疑,莫非这丫头还寻了其他人?
却见那丫头像是迟疑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朝他这边躲过来。
他心下生疑,却见那小姑娘低着头跑到他面前,有些受了惊吓的模样。
这里只有一面可以遮挡的宫墙,傅云夕只道这姑娘着实胆大,立刻就听到了令人尴尬的声音。
对于他来说,自然是明白那是什么声音,不过面对一个尚未及弈的小姑娘,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心思。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面前的小姑娘,貌似脸红了。
她懂得那是什么意思?
傅云夕心中诧异,小丫头的穿着看起来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闺女,那个大户人家的闺女,这般的年纪就懂得男女闺房之事?
这倒是有些趣味。
而那边的男女似乎是发现了他们,就往这边走过来。
他心中还在思量,小丫头却做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举动,飞快的躲进了他的大氅。
傅云夕当时几乎要目瞪口呆了。
他从来不喜人的触碰,就是好友也保持一定距离,如今却让一个陌生的小丫头,摸进了他的怀里!
这丫头太大胆,立刻就觉出恼怒,想要将她一把揪出来丢出去。
可是待感觉到依偎着他的娇躯不安的发抖时,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便将她护在怀里,带出了这片是非之地。
他不是心底闪善良的好人,方才也只是觉得这丫头有些特别,顺手救了她一把。可是眼下对方装着乖巧可爱的模样冲他道谢,将刚才的事就是一个巧合,就让他有几分触动起来。
这丫头,并不像她表现的那样单纯,甚至于,现在还想要欺骗他?可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至于面前这个,只是比之平常闺阁小姐机灵些的小姑娘,也犯不着在这耗着时辰。
寒雁正看着面前人俊美的五官有些发傻,就看见那人一挑眉,眸中墨色深不可测,淡淡开口道:“你演戏不太像。”
寒雁呆了呆,猛地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人的目光让她觉得极为不舒服,就像能看透人的内心,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在他面前一览无余。于是咬了咬唇,继续装傻道:“大人是想听戏么?今日的宫宴可能没有请戏班子。”
还在想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就看见那人已经转过身子,冷漠道:“还不走?”
寒雁有些不明白面前的人,刚刚拆穿了自己在装傻,这么容易就能放她走?想了想,梅园那边的人找不到她大概已经急坏了,况且这人刚才救了她,要是想害她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应该不是坏人。于是道:“大人可知,皇后娘娘赏梅的那片梅园怎么走?”
沉默了片刻,才传来男子清冷的声音:“顺着这条小道,墨壶阁有扫洒的宫女,找她们带路便是。”
寒雁心中一喜,朝他深深拜了一拜:“大人出手相助之恩,小女不敢忘怀,以后有机会必会登门答谢。”说完便匆匆离开。
以后有机会,寒雁一边走一边想,最好永远都没有机会,那冰块样的男人太可怕了,最好敬而远之。
寒雁离开许久后,傅云夕转过身,目光被地上一物吸引,弯腰捡起来,望着寒雁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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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逢迎拍马
如同那男子所说,寒雁走了不久,便见着一间精美的宫苑,外头两位宫女正在洒扫,寒雁与她们说了说话,其中一个宫女便带她找到了梅园。
汲蓝和姝红早就急坏了,远远见着她就迎了上来:“小姐可是回来了,都怪奴婢不好,没有跟着小姐,这深宫大院的,小姐没出什么事吧?”
寒雁笑着冲她们摇摇头:“我没事。”
邓婵也站起身来,拉着她的手担忧道:“怎么回事?方才你姐姐过来说,让你在净房外等她,出来后你便不见踪影了。李姑娘还差了下人去寻呢。”
寒雁一挑眉:“李姑娘?哪个李姑娘?”
邓婵道:“坐在你姐姐身边那位,右相的千金。”
寒雁这才把目光投向座中那边人,周围的夫人小姐们见寒雁回来都没怎么注意,这会儿寒雁看过去,庄语山脸色发白,对上她的目光,心虚的不敢看她。
寒雁心中了然,瞥见她周围的华服少女,那位李姑娘,此刻正狠狠的与她对视,目光里全是愤怒和不甘。
奇了怪了,这李姑娘她根本就不认识,若是为庄语山出头也犯不着这样,她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吗?
在脑子里仔细想了一遍,寒雁确定自己没有这位李姑娘有什么矛盾不快,心中正在疑惑,就听见那位李姑娘道:“庄姑娘方才怎么会走丢?这皇宫不比外头,胡乱走是会出差错的呀。可是没有遇见什么事吧?”
她这一问,周围许多夫人的目光便落在寒雁身上,连那边正与贵妇说话的皇后,端茶的动作微微一动,也意味深长的看过来。
寒雁皱了皱眉头,这是说她不懂规矩,自个儿在皇宫里乱走。还暗示了自己也许遇到什么事。皇后都注意到她,若是被怀疑去了什么秘密的地方,今儿个她在皇宫某些人中,就是落下刺儿了,得想个办法撇开才行。
看着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寒雁叹了口气,委屈道:“还说呢,语山姐姐只带了一个宫女姐姐,宫女姐姐还陪着她进了净房。雁儿一个人在外头,等了许久都不见姐姐出来,无聊的紧,恰好见着一只金翅雀儿飞过,心里惊奇便去追着,没想到…没想到迷路了,”寒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在很快就遇上了宫女姐姐,将雁儿带了过来。”说着又用几分天真羡慕的语气道:“皇宫里的稀罕事儿真多,从前只在书本上见着金翅雀儿呢,今儿个却叫雁儿大开眼界了,娘娘和陛下果真是天威福泽,连这祥兆之鸟都飞了过来,咱们大宗春秋鼎盛!”
她扎着两个团子髻,圆圆的小脸上微微带了些红晕,看着有几分像画上观音座下粉雕玉琢的童女,越发的讨喜可人。这一番话说出来,声音清脆活泼,掷地有声。
这话说的巧,庄语山去净房,只带一个宫女,偏偏这宫女还跟着她去了净房,说是跟着伺候有些过了。反而把寒雁一个人撂在外头吹冷风,有心之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庄语山周围的小姐们看她的目光就更多了些鄙夷。
而皇后娘娘,却被寒雁一口一个“福泽”说的心中大悦,面上就绽开了欢喜的笑容,朝着她招了招手:“好孩子,到本宫这里来。”
寒雁乖巧的走过去,皇后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有些急切道:“你真见着了金翅雀儿?”
寒雁便是有些畏怯,又有些欣喜道:“是真的!雁儿还是第一次见着,所以才那般新鲜迷了路,”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后,道:“那雀儿的羽毛金光灿灿,和娘娘的裙边倒是有些像。”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娇斥:“大胆!怎么能将娘娘比作畜生?”
寒雁抬头一看,正是那位李姑娘,此刻站起身来,一副颇为愤怒的模样看着她。
皇后一摆手,有些不悦道:“佳棋,女儿家怎能这般莽撞?让庄姑娘把话说完。”
寒雁撇了撇嘴,小脸上带着几分认真道:“金翅雀儿才不是畜生,雁儿的娘亲曾经说过,金翅雀儿是护家神的化身,只要有金翅雀儿在的地方,那家人就会福泽百倍,子孙绵延不绝。雁儿只是觉得,娘娘也是有福之人,这些年一直甫佐圣上,大宗的江山才会这般繁荣昌盛,况且那贵气的羽色,也与娘娘十分相像。如此说来,娘娘倒是人间的金翅雀儿化身,只是,那雀儿护得是小家,娘娘护的是大家!”
身为女子,自然是喜欢听到别人赞美的,在场的夫人多多少少都会讨好逢迎皇后,但是谁都没有寒雁说的这般巧妙。她一句话,便称赞了皇后高贵的地位,又是天生的贵命,更是国家的福气。皇后位居六宫之首,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漂亮话儿听了不少,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听的这样舒服。寒雁的赞美,赞美的大气,让她忍不住笑逐颜开。在低下头看着寒雁天真的小脸,顿时眼中多了几分喜爱:“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江山社稷,都是皇上的福泽,众位将士大臣才是护国之士。本宫不过一位妇人,哪里有那般本事。”
寒雁歪着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朗笑:“梓潼无需推辞,朕看那姑娘说的没错,你确实是朕的福星!”
寒雁抬起头,一眼望见远处皇上带着几位亲僚走了过来,想必是听到之前她所说的话。
皇后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战起来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周围的夫人小姐也纷纷跪下行礼,皇上却是极开心的的模样:“诸位不必多礼。”转而又对皇后道:“梓潼,李家姑娘的话朕听到了,看来今年我大宗繁盛,才会引得福鸟飞来。”
皇后微微一笑:“都是皇上治国有方。”
皇上满意的看了她一眼,道:“里头的功劳,也有你一份!”
皇上已经很久没这么温和的对她了,皇后心中一喜,脸上泛起红晕,再看向身边笑意盈盈的寒雁时,目光就多了几分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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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京中俊杰
赏梅中途遇上皇上,算是一场小风波。皇上呆了片刻就离开了,梅园也渐渐的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寒雁坐在皇后身边,乖巧的同皇后说话。经过方才那一出,周围的夫人小姐看寒雁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同,有的甚至起了亲近讨好之意。
寒雁自始自终都是笑意盈盈,皇后与她说话,回答的也是极其讨喜,配上她那幅可爱的模样,皇后倒是生了几分真心的慈爱。
那边的庄语山面色已经极其难看,她没想到,自己的主意不但没收拾寒雁,反而给了她出风头的机会。皇上走的时候可是赞叹了寒雁好几句,而皇后现在居然让她坐在身边,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嫉妒。
周氏却忙着跟众位夫人攀谈,虽然她也暗恨寒雁的好运,不过能为庄语山铺平道路才是更重要的。进宫的机会并不常有,必须抓紧利用。
寒雁说说笑笑的时间,也不忘观察那位李姑娘。李佳棋一直不时的盯着她,寒雁敏感的感觉到她的敌意,心中更觉诧异。
没有无缘无故的敌意,那位李佳棋,为什么会针对她?
如果李佳棋的敌意是明显的,那么另一道审视的目光,却是让寒雁压力倍增。
捻起一块糕点,寒雁掩去眸中的深意,余光瞥向丽妃身边的皇太后。
那一道审视的目光,代表什么,寒雁无从得知。但是从与这位皇太后一见面开始,对方的态度就十分耐人寻味。怀中锦帕里的那方玉镯,似乎也变得炙烫起来。
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寒雁索性把这事搁到一边,安心的赏起梅花,这梅园的白梅虽美,却不及那红梅林的半分风华。宫里有那般胜景,皇后赏的地却是这块,除非那地方不是常人能进的,或者牵扯到什么秘密。
寒雁对其中的秘密没有一点兴趣,通常来说,知道的秘密越多,死的越早。倒是想起方才那个俊美男子,寒雁脑海里又浮起自己躲在对方大氅里的画面,不由得脸上一红。
那人在宫里这般肆意,应该是个尊贵的,希望莫要碰上才好,自己可不想再一次被冻伤。
赏梅的时间过的很快,不过多久,天就暗了下来。皇后站起身,对着座中各位笑道:“时候不早了,宫宴许是备好了,便早些入座吧。”
寒雁瞧着皇后,她的招呼听起来亲切自然,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家太太,可是姿态优雅尊贵,不愧是母仪天下的六宫之首。
若有所思的垂下头,如果能从皇后身上学会这样的姿态,或许以后会有会有用的上的地方。
寒雁便随着众位夫人朝宴厅走去。
宫宴的地方,大殿前倚着一条清溪,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花雪浪。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
天色如泼墨,无星无月,厚厚的白雪覆盖十里大地,檐下的大红灯笼晕着喜悦的红光,周围宫女皆着翠色小袄,捧着个银盘子恭迎各位夫人。
大殿分为男眷和女眷席面,因是皇家喜事,并未有屏风隔开。在座的闺阁女儿皆是一副期待的模样,眼中闪烁着兴奋,却又迫于礼数低着头,不敢随意望去。
邓婵碰了碰寒雁的胳膊:“听说今儿个成将军会回来呢,咱们也能一睹这勇猛大将的风采。”
寒雁盯着她笑:“不过是两个眼睛一张嘴,还有什么不同不成,有什么可看的?”
邓婵不赞同的道:“他可是驱逐了西北鞑虏的大将军啊,爹说,大宗开世以来,将鞑子赶的这般彻底的,成将军是第一个,而且,他才二十一的年纪。”
寒雁若有所思的看了邓婵一眼,见她说起那位成将军便神采飞扬,打趣道:“你倒知道的这般清楚,莫不是春心动了?”
邓婵一愣,顿时满面通红,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拿手去推寒雁:“尽知道胡说!谁教你这般胆大,说的这是什么话!”
寒雁笑着求饶,两个说笑了一阵,邓婵才道:“说起来这次宫宴,咱们可是能见着许多大人物呢。那成将军是一个,还有其他的。”
“其他的?”寒雁随口问。
庄仕洋与她感情淡薄,别提跟她讲朝中事宜,平日家常都不与她多说。邓婵却是邓尚书的掌上明珠,许多朝野之事,不是重要的,也愿意当乐事告诉邓婵。听见寒雁这么一问,邓婵顿时拉着她道:“这京城中的大人物,若是年轻的,如今当属玄清王,卫王世子,赫连家小少爷,成将军,还有首富江玉楼。”
听见卫如风的名字,寒雁心中一顿,随即苦笑,在世人眼中,卫如风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可是这位青年才俊,上一世赐给了她一杯毒酒。
邓婵没注意到寒雁的神情,还在继续道:“江玉楼今日是看不见了,他是商户,自然不能进宫。不过其他几位,今儿个我们都能遇见。”
寒雁一顿,都能遇见,也就是说,今日的宫宴,她又要见到卫如风?想到这里,不禁心乱如麻。
“成将军你也知道,我不用说,赫连家的小少爷,据说生的倾国倾城,是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不过名声嘛,倒是不怎么样?”
寒雁听着邓婵的话,想起之前那位美艳的红衣男子,那一张妩媚风流的脸,的确当得起国色天香四字,登时就忍不住想发笑。
邓婵见寒雁笑了,以为自她对自己的话有兴趣,顿时兴致更加高涨:“那卫王世子呢,叫卫如风,是个温和的,品貌皆是上品,更重要的是待人和气谦逊,是堂堂正正的君子呢。”
君子?寒雁默默扯了扯嘴角,不知该用什么表情迎合邓婵的话。
“不过这风头最盛的,却是玄清王!”邓婵已经换上一种钦慕的语气:“这位玄清王十四岁便披甲上阵,听说还是成将军的师父。你想,成将军已经是那般勇猛,那玄清王不是更厉害。爹爹说过,这玄清王居朝中重臣地位,皇上尚且要看他几分颜色。而且,他容貌虽不及赫连煜,风姿却是更胜一筹,这京里见过他的女儿无不倾倒,只是可惜,”说道这里,邓婵的声音低下去:“听说是个断袖!”
寒雁吃了一惊,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
邓婵一愣:“你笑什么?”
寒雁摇摇头:“我只是想,你说的他既然那般好,真有那毛病,倒是可惜了。”
邓婵撇撇嘴:“可不是嘛。”
寒雁却在心里计较起来,这京里风头最盛的几个,卫如风、赫连煜、江玉楼她都见过了,倒是对另外两位有些好奇起来。
就在这时,听到门口太监尖着嗓子长长的一声:“皇上驾到——”
下意识的转过头,寒雁一眼便见着一袭明黄的龙袍尊贵华丽,身后跟着数位大臣,缓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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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原来是他
皇上驾到,在座各位纷纷行礼,皇上示意平身后,便带着男眷大臣们在另一边坐下。
两道长长的丰盛席面,男女眷分开而坐,中间用一到晶莹剔透的琉璃牡丹座子若有若无的隔了开。帝后并排高坐龙椅,接下来依次是正一品至从五品官员及家眷。
男眷们那边一落座,女眷们这厢便安静了下来。之前热闹的气氛荡然无存,贵夫人们不自觉的放轻了交谈的声音,举手投足之间刻意的表现出优雅的一面,小姐们则红了脸低着头,一边又忍不住朝男眷席上看去。
男女七岁大防,若不是此次宫宴特殊,这些小姐们平日里是没有这般机会见到这么多外男的。年龄到了的,懂得自己母亲的意思,也就悄悄的打量起或许会成为自己夫君的那人来。
寒雁心中只觉无味,抬眼见着明哥儿隔着远远的桌面飞快的朝她眨了眨眼,心下衣宽,霎时间便朝他绽开了一个笑容。
只是那笑才刚浮上脸颊,便遇到另一道古怪的目光。顺着那目光一看,寒雁不禁一愣,是他?
赫连煜本来是万般不想进宫来赴这劳什子晚宴的,只不过架不住父母的训斥,又听闻傅云夕和成磊也会过来,这才勉强答应了。
不过自从一落席,女眷那边便不断传来各种各样的目光,直直往他身上扑来,粘的紧紧地。这目光他并不陌生,无非是爱慕与惊艳。那些个平日里温婉柔和的闺阁千金,此刻看他的目光就像饿狼看一块鲜美的肥肉,令他既不快又厌恶。
他撇过头,正巧看见女眷那边的一个小姑娘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登时就有些发怔。
那小丫头虽然笑的可爱,他心中却只觉得厌烦,想是又一个爱慕他容貌的,不由得鄙夷的回了一眼。
寒雁正看着那边那个绝美的红衣男子发愣,心道这赫连煜不会认出她来了,结果就看见赫连煜看着她,眼中明明白白的散发着对她的厌烦。
寒雁先是莫名其妙,接着又觉得不可思议,再注意到自己周围的千金小姐们,都若有若无的把目光投向那边,微微思索一下,心中便明白了几分。怕是赫连煜,也将自己当成了那些爱慕他的女子之一了。可是方才自己是对明哥儿笑,他还真是会自作多情!
赫连煜的容貌,的确是极好的。美艳的不似凡间人,一个男子,却能媚的浑然天成,似妖似仙,又像是游戏人间的精魅,普通的女儿家,见着他的一个浅笑,怕是就被迷得找不着北了。事实也的确如此,这赫连煜想必也是花丛老手,在女子之事上没失过手,这才自负如斯。
只是他却不知道,对面的寒雁,经过上一世的教训后,便深知一个道理。那便是,看一个人是不能看表面的。那面皮生的美的,内里许是生的丑陋。那面皮丑陋的,或许真是不那么可怕。卫如风看着那般温和翩翩,君子无双,却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新婚妻子的死去。这世上,面皮能代表什么?
所以这一世寒雁对那些美丽的事物,便事先存了三分的戒心。以至于赫连煜的绝色容颜,在她眼里除了初时看见时的惊艳后,便觉得索然无味了。
这样想着,寒雁便淡淡的看了那边一眼,敛了神色垂下头去,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
赫连煜却是直直的盯着这边,那小丫头接触到他的目光,呆了呆便低下头去,只是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怎么觉得带着几分嘲笑?
一定是他多想了,赫连煜想了想,见寒雁不再抬头,也就释然,跟着自家兄弟攀谈起来。
宫宴的气氛因着帝后的原因并不甚热络,臣子们虽然极力表现出开心,行事间终归带了几分规矩。帝后也只是淡淡的表情,不见得有多喜悦。
寒雁心中奇怪,这宫宴怎么不见喜气的气氛,倒是奇怪了。
还在生疑,便又见着一个年轻的小太监高声通传:“玄清王,成将军到——”
皇上的脸上登时便浮起一丝笑意:“传!”
却见着两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大步而进,带着雪花簌簌的寒意,行至大殿中屈身行礼:“末将参加皇上!”
不同于这一道声音的朗落大方,紧接着的一道声音清冷醇厚,听在寒雁耳里却像是一道惊雷,劈的她久久回不过神来:“微臣参加皇上!”
“爱卿不必多礼,平身吧。”
寒雁猝然抬头,便见着那一抹修长的身影立于大殿中,秀骨青松,凛冽华贵,肩上披着的那间乌云豹大氅熟悉又耀眼,带着冬日里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梅林里的神秘男人,居然就是玄清王傅云夕!
寒雁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袖中拳头紧紧握起来。居然和这样身份的人扯上关系,这下真的不知是福是祸了!
邓婵察觉的寒雁的不对,见她只顾盯着殿中的玄清王,顿时凑到寒雁耳边,促狭道:“还说我呢,看现在动了心思的是你吧,怎么只顾着瞧他了。你且注意些,别被你那位姨娘看到,生出些是非来。”
寒雁脸一红,正要反驳,又知道邓婵是真心为自己好,周氏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巴不得抓住她的什么错处放大,方才自己一时失神,若是被看到了,可就糟了。遂低下头,只顾盯看着面前茶杯里浮沉的碧色茶叶。
邓婵“扑哧”一声笑了,推了推寒雁:“呆子,说什么都信,你便是看几眼也是无妨的。这在座的各位小姐可都是盯着那边呢,多你一个不碍事。”
寒雁一愣,抬眼一看,果然,周围的千金小姐们都脸儿红红的瞧着那位玄清王,可怜的成将军倒被忽略了。那些少女的痴迷目光不亚于方才瞧赫连煜,甚至于方才她们瞧赫连煜时,也没有这般大胆!
寒雁不由得想起邓婵口中说的:京中风头最盛。这玄清王虽然容貌比不得赫连煜,温和比不得卫如风,洒脱比不得江玉楼,勇武比不得成磊。却自有一种风华,姿态天然无需修饰,若只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无双。
可是即便他有千般好,那冷冰冰的眼神也足够吓人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女子倾心?想着想着,寒雁便盯着他的后背,心中满是疑惑。
却就在这时,那人微微一侧头,黑眸中闪过一丝深意,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到寒雁身上。
☆、第三十一章 联合刁难
寒雁身子一僵,登时只管低着头,心中祈祷玄清王没有认出她来,不过是自己眼花。
耳边传来皇上含笑的声音:“成将军,如今你退敌有功,重创西戎,扬我大宗国威,实在该重赏,朕便赐你黄金一万两,良田三千亩,商铺百所,高宅五十。你还想讨什么赏赐,只管告诉朕,朕给你做主!”
这一番赏赐,听在众人耳里,的确是有些吃惊。成磊不过弱冠之龄,便封了大将军,此时又得了众多赏赐,实在是令人眼红。
而皇上却觉得,成将军同傅云夕是好友,忠心可鉴,虽年轻了些,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他日必成不凡之材。只不过如今他年纪尚轻,官职不可再往上加了,否则朝中势力会不平衡。作为一个帝王,做事必然要筹谋计划。方才的赏赐虽然听着不错,却也只是些银子,作为一个武官,长年征战在外,银子是最没有用处的。为了补偿,他才顺势提出成磊可还有其他想要的。
成磊恭恭敬敬的屈身行李,声音铿锵有力:“末将谢皇上厚爱,不敢再有他想。”
皇上满意的笑了笑,挥手道:“也罢,你和云夕便去席上坐着吧,晚宴就要开始,众位爱卿今日可要多喝几杯。”
两位臣子便退下至席边,皆坐在皇上以下首位,成将军右边真是卫王卫靖,此刻脸色十分难看,看着成磊坐在身边春风得意的模样,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脸色同样难看的还有支持卫王一派的朝臣,庄仕洋就是其中一位,他脸色冰冷,心中更是不忿。那成磊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如今却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今后玄清王一派更加得意,自己的仕途怕也会不太顺畅。
庄寒明瞧着自家父亲晦暗不明的脸色,心中也似乎明白了几分。不过他对自己的父亲本就没什么亲近,反而是对那位大将军石磊,心中存着无限敬佩与向往。如今父亲整日让他在国子监用功,可谁知道他心系非此,男子汉大丈夫当在战场建功立业,那才叫真正的大英雄。想着又忍不住去瞧那成大将军,见他眉目端正磊落,行事又自由一股军中之人的正气,不觉更加赞叹。
寒雁从方才开始就一直不敢抬头,只觉得心中十分矛盾。之前她以为那梅林中的人身份高贵,便猜是哪位皇子。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玄清王,这下可好了,谁不知道玄清王与皇上兄弟情深,那么她进了不该进的地方,见了不该进的事,事关皇家秘密,玄清王自然是站在皇上那一边的,自己怕是有危险了!
又想着,之前还侥幸,如果实在逃不脱,自己哀求一番,或者对方会看在自己是一个年幼的小姑娘上心软,可是如今可好,那玄清王是个断袖,怕是厌恶女子的。自己还对他做了那种不敬的举动,寒雁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重生后第一次感觉不知所措了。
早知道那人是玄清王,她怕是宁愿被发现,也不会大胆的做出那样的事来!
一时间懊恼又担忧,一边的邓婵见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微动,小声道:“你该不会是真的看中了那位吧?瞧瞧便好,他那样的身份,我们这样的人家万万不敢肖想的。”
玄清王权倾朝野,自个儿又生的优秀,莫说她一个三品大臣的嫡女,就是配郡主,都是绰绰有余的。
寒雁摇摇头:“我岂会不知,你莫打趣我,不过我看你与那成大将军很是般配,门第也相当,不如…”
邓婵脸一红:“少拿我打趣了。”眉目间尽是女儿家的娇态。
寒雁看的心中一动,上一世邓婵嫁给了翰林院中的官僚,却落得一个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下场,这一世,能不能帮助她改变这种命运?邓婵明显是对那成将军有意,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方才寒雁瞧着那石磊,行事正气斐然,应该是个脾性好的。算起来,这一世离邓尚书被贬还有一年,自己能改变什么?
想得出神,邓婵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呢,且尝尝这些菜肴,宫里的厨子,做出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
寒雁这才收了心中所思,拿起筷子尝了尝糕点,顿觉齿颊芳香,不由得眉眼一弯。
“我说不错吧,”邓婵见寒雁笑了,夹了一个水晶莲子玉珠饼给她,上面撒着晶莹剔透的芝麻,香气浓郁,形状可爱,寒雁见了也忍不住心中欢喜。
便听见身边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这般馋嘴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下人,笑成了什么样子!果然什么身份就有什么教养!”
寒雁一怔,就看见李佳棋端坐在一边,嘴角嘲讽的撇起,一双眼睛不屑的盯着她。
男女眷的席面分的比较清楚,夫人们和小姐们隔开坐的,官臣们与小儿也是分开坐的。小姐们坐的又不像男眷那边,而是大多是平日亲近的坐在一起。寒雁自母亲卧病后便不再与外界小姐们接触,自然没什么朋友。所以身边只坐了邓婵,而这桌上的小姐们,看起来应该是这位李佳棋身份最高,寒雁之前被刁难时,那些小姐们也都跟着附和,并没有指责。此刻她一说这话,其他的闺阁千金都纷纷朝这边看来,目光鄙夷轻贱。
落井下石,自然是人之本性。更何况李佳棋顶着一个右相千金的身份,怕是她有理,也要被这些个千金小姐说成无理了。
却见庄语山怯怯的开口:“李姑娘莫要这么说,雁儿妹妹年纪还小,能同大家一起参加筵席是不可多得机会,可能是太开心了。”
一番话表面看是在为她解围,实则说寒雁仗着年纪小毫无规矩,又说她平日里少有这样的机会,实在是个不得宠的。
这样的暗示,当她庄寒雁是傻子么?
李佳棋却是很高兴,盯着寒雁的眸子越发的挑衅起来。
寒雁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庄语山,脸上笑容不减,神情不见一丝波动。邓婵本来想替她说话的,见寒雁这副模样,心下计较,也就不再说话,只坐在一边看起好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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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见招拆招
寒雁盯着庄语山笑了又笑,终于,庄语山受不了她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脸色一变,道:“雁儿妹妹笑什么?”
寒雁无辜的摊摊手:“今日的宫宴是皇上和娘娘邀请众位姐姐妹妹一道前来,这宫宴上的大事小事也是娘娘吩咐下去做的,包括酒菜布置。”寒雁握着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娘娘的布置是否精心,如今各所周知,寒雁尝着这糕点极好,夸赞两句,便是娘娘和皇上脸上有光。这有什么不对?寒雁笑是表达心中的喜悦,难不成还要哭不成?语山姐姐却说寒雁失了礼仪。”
她端坐在座,笑容令人如沐春风:“笑不可肆,食不可急,坐如松木,言语温姿,乃淑女之仪。敢问语山姐姐,寒雁犯了哪一条?”
庄语山没想到寒雁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一时间既恼怒又愤恨,偏偏对方说的又在礼。席面上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也没法子为难与她。遂硬生生的忍下,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没有。”
而周围的千金小姐都不由得噤了声,方才太后和皇后的夸奖,已经让她们对这位庄家小姐有些嫉妒。后来又有庄语山的挑拨,李佳琪的做对,她们便跟着想要压一压寒雁的风头。没想到这位笑眯眯的小姑娘竟然不是个好惹的,先不说方才那一番话,庄语山都没从她嘴下讨得好。就是她背的那《女德》,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娃娃,居然能顺口背出,也不可小觑。
寒雁微微一笑,上一世呆在府中时,她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了。庄府上有许多真籍古书,庄语山不爱看,便宜了她不少。虽然心里也是厌烦这些个条框,不过为了做个好妻子,指望过门后能讨得卫如风的欢心,便从头到尾将那《女德》背了下来。
只是这下场却不怎么好,寒雁低下头,掩去眸中深色,再抬起头时,已经笑容满面的看着李佳棋,声音清甜悦耳:“寒雁既然没有违背礼仪,想必就是语山姐姐看错了。寒雁尝的那块糕点十分美味,李姑娘觉得如何?”
李佳棋鄙夷的看她一眼:“小家子气,不过一块糕点,我家喂狗都不要。”
这么一说,桌上的气氛顿时僵硬起来。李佳棋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本来是想打击寒雁顺带炫耀自家丞相府的,可是在座还有其他千金小姐,岂不是说她们连狗都不如。转念一想,这桌上就她身份最高贵,那些个小姐还要巴结她呢,自己有什么可怕的,立刻又底气十足起来。
寒雁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递给邓婵一个安抚的眼神。李佳棋不是个傻的,相反,还有几分头脑,从她有些后悔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只是她找错了对手,寒雁这一次,打算扣一顶大帽子送她。
“原来李姑娘家喂狗的狗食,是皇家的糕点。”桌上本就陷入了一片沉默,寒雁一开口,登时就令所有人一惊。
“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庄寒雁,你血口喷人!”李佳棋一时激动,声音都有些尖锐起来,登时夫人和男眷那边坐的近的,便有几分好奇的往这边看过来。
李佳棋注意到众人的目光,连忙坐下来,一张脸涨的通红,瞪向寒雁的目光几乎可以杀人。只是周围的小姐们,此刻却都是不敢多说一词了。
姝红站在寒雁身边,小心的替她整理了下衣领,寒雁也不急,神情不变,笑容就像是黏在脸上的一样,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悠悠道:“这么多人看着,李姑娘是要耍赖吗?我以为丞相府上教出来的姑娘,必定是敢做敢当的。毕竟李丞相,可是国家的栋梁啊。”说完叹息一声,似乎极为惋惜。
李丞相身居要职,自家教出的女儿却是个不肯负责祸从口出的性子,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丞相本身的品格,当今圣上对大臣们的德养最是看中,其中深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李佳棋冷笑一声:“庄寒雁,你也莫要恐吓我,我只说这糕点是我家狗吃的,因为是我的爱犬我愿意给它,我自己府上的吃食给了谁,还要你这个外人来Сhā手?”
寒雁一手支着下巴,面上尽是天真无邪,笑道:“原来如此。李姑娘家中富贵,父亲又是当朝右相,皇上都要礼让三分呢。自然可以不将宫中御赐的糕点放在眼里,是雁儿眼拙了,对不住。”
她的语调温暖欢快,说出口荡在心头,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寒意。
李佳棋觉得她这话说的奇怪,但又想不出什么缘故,见她爽快认错,本还欲刁难。却由于刚才她的那声尖厉反驳,已经引得一些目光朝这里聚来,便生生忍下,恨恨道:“庄姑娘不必多礼,没事。”
寒雁不甚在意的低下头继续喝茶,心中却冷笑一声。
宫中的夜宴,自然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这种事在大宅门里就有。前一世的时候,通常她这边有个什么事,还没一刻钟,珙桐苑那边就知道了。有的时候上一刻头疼脑热,下一刻周氏就能给她送药来。从前她以为周氏是关心自己,对她感激涕零,现在想来,怕是她清秋苑里里外外都有周氏安Сhā的人了。
皇宫也是一样,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宫里看着随意的一个宫女小太监,可能就是皇上暗地里的亲信。方才那一番话,不是说给李佳棋听的,也不是说给在座小姐听的,而是说给那些眼线听的。
李丞相手中权利甚大,这一次不把御赐糕点看在眼里,会不会下一次就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暗处的眼线自然会把这个消息带给皇上,皇上怎么想就是皇上的事了。自古君王皆多疑,更勿用说关系到自己九五至尊的地位和尊严。可以肯定的是,右相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她隐忍筹谋,虚与委蛇,只限于在庄府上,在外头,想要害她的,她没那么多的好心,肯定会十倍奉还。
寒雁笑着与邓婵说话,没见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在对面男眷那边一双略带阴鹜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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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暗地欺辱
筵席上的菜肴,委实是不错的。寒雁在庄府上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丰盛的席面。只不过她心中有事,实在没心思动筷,只捻了几块牡丹酥。周围的小姐们就更是规矩秀雅了,小声说笑,亦或是谈谈自己最近的见闻,绣了些什么香囊,裁了什么漂亮的衣裳。与其说是谈笑,不如讲是炫耀。邓婵没那么迂腐,真心觉得肚饿,也就只顾着吃东西。寒雁一手扶着茶杯,不动声色的注意着筵席上的众人。
帝后且不必说,端坐高位,威仪天成。只不过朝中之臣似乎明显的分成两派,上一世寒雁便听庄语山有意无意的透露过,朝中存在分庭抗礼的两路大臣。一派以卫王和七皇子为主,一派以太子和玄清王为主。皇上如今年过不惑,正是精力强盛的年龄,却早早立了太子,本来就出乎众人意料。太子为皇后所出,今年不过十岁。
皇后所出的皇子立为太子,本来是无可厚非之事,只是七皇子系陈贵妃所出,陈贵妃如今深得皇上圣宠,加上七皇子最近两年在朝堂上屡有作为,令人称赞。皇上对七皇子的态度也是尤为亲热,反而对太子不甚关心,其中的深意便扑朔迷离起来。
太子作为日后的储君,必然要经过一番考量,七皇子有经天纬地之才,自然有拥护的大臣。甚至于有人在暗暗猜测,皇上是否有改立太子的意思,毕竟当今太子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子,实在令人费解。
卫王与七皇子交好,是因为陈贵妃与卫王妃是亲姐妹,中有一层亲戚关系,利益紧密相联。而上一世庄府,就是投靠了七皇子一派,才会把寒雁嫁过去姻亲,只不过当时寒雁以为卫王一家下聘,是卫如风真心想要娶她为妻的意思。现在想来,他只是想要借助庄府的势力,所以只要是姓庄,娶谁都一样,最后才赐了她一杯毒酒。
寒雁眸光一暗,只是卫王位高权重,七皇子一派中高官大臣也不在少数,为何会选择庄家。庄家不过一个三品朝臣之家,庄仕洋又毫无建树,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含的意思不成?
这一世看来,朝堂局势依旧没有发生改变,寒雁记得自己大婚那一年,太子党与七皇子一派的战争已然进入了激烈的时刻,双方僵持不下。最后的结局倒是不知道了。
寒雁瞧着那边热闹的男眷中一抹冷冽的身影,眉头微皱,以玄清王的气度来看,此人绝非池中物,与他做对,怕是没有好处能讨。
乱世之中,女子的性命向来与背后整个家族息息相关,寒雁身为庄家人女儿,若是有一天七皇子倒台,那么她也会被连累。她自然不可能劝得庄仕洋回头,事实上她也根本不想劝,唯一的办法,让自己和明哥儿从庄府脱离出去,同他们再无关系。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办到?
圣意难测,关于太子和七皇子,寒雁不想去猜想他们在皇上心中占有什么分量,但是这一世,就算是为了那杯毒酒,她都不可能投靠七皇子一派了。
想着想着,便又笑起来。
酒酣耳热,正是气氛浓时。夫人们笑语盈声,臣子们推杯换盏,小姐和公子们你瞧我一眼,我敲你一眼,简直跟上元花灯会男女猜谜眉目传情一般。
寒雁百无聊赖的打量着众人,正想瞧瞧庄寒明,一转眼却发现宴席上根本没有庄寒明的影子。顿时就心下一凉。
庄寒明虽顽皮,却在大场面上守礼安分,自然是不可能自己偷跑出去。寒雁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他回来的踪影,实在按捺不住,便声称自己去趟净房,带着汲蓝姝红出了大厅。
只听见庄语山在后面取消了几句,此刻寒雁也没心思计较,一心只有庄寒明。宫中不大宅子里更加凶险,寒明就是她活下去的理由,是她拼尽力气也要守护的人,如果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宫宴周围除了侍卫,太监和宫女倒是很少。寒雁也不好直接去问庄寒明的下落,转悠了几圈,居然走到了一处御花园般的地方,不知身在何处。
正是冬日,夜晚里的风带了凉气,冷的能刺进人骨头缝里。寒雁只觉得自己头发都被花园中的寒露打湿了,手指也冰凉的渗人,下意识的想要摸暖炉,却发现根本没有带在身上。汲蓝伸长脖子望了望,道:“小姐别急,这里黑漆漆的,前面有灯火,咱们顺着亮光往那边走吧。小心别摔着了。”
寒雁心中焦急,脚下有些匆忙,往那光亮的地方走了几步,姝红突然开口:“那边有声音!”
寒雁心中一紧,示意汲蓝和姝红放轻步子,猫着腰往那边靠去。
在宫中走动,就是要把自己当成瞎子聋子,若是以前,遇到这种事,寒雁避开都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接近。可是一想到明哥儿,心中就如同被火燎过一般,焦急的不行。
姝红走在最前面,待离那边越来越近时,脚步停了下来,紧接着转过头,用嘴型对寒雁无声的说了三个字:“找到了。”
寒雁心中一喜,明哥儿找到了,好像肩上的重担全部卸了下来,正要开口,却见姝红制止了她的动作,神情十分古怪。
寒雁一愣,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朝前走了两步,将姝红推到一边,以便自个儿能瞧清前面是个什么模样。
宫灯昏暗的光亮下,几个十来岁的少年正聚在一起,不知道做什么。其中一个被推到假山上,那松香色的软绸小褂怎么看怎么熟悉。
个子最高的粉衣少年站在假山前,语气嚣张拔鳆,本来俊秀的脸上挂着一抹扭曲的恶笑:“庄寒明,别以为你顶着个嫡子的头就敢在爷面前撒泼,你姐姐是嫡女又如何,谁都知道她不受宠,我偏要说她丑笨低贱,你又把我如何?”
却见那被抵在架山上的少年,双目赤红,白净的小脸上五个鲜红的巴掌印,在灯笼下异常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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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还你一掌
“不许你这么说!”庄寒明恶狠狠的瞪着面前人,想要给他一圈,四肢却被其余几人按住,动弹不得,只好怒骂道:“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张威!有本事你与我单独较量一番!”
那粉衣少年闻言却是一笑,嘲笑道:“就凭你,还想跟本少爷单打独斗,怎么跟你那个姐姐一样的蠢笨!”
寒雁只瞧了一眼,立刻就认出了这几个人是谁。周氏的姐姐大周氏嫁给了张太师为妾,这几个少年就是大周氏的儿子,也就是周氏的侄儿。虽然身为庶子,但张太师对这个宠妾疼爱有加,对这几个庶子也是极其宠爱。上一世自从周氏进门后,这几位少年有时到庄府走动,便经常与庄寒明发生争执,每一次庄仕洋都狠狠惩罚了庄寒明,是以寒明对这几个便宜的表兄弟也不甚友好。可是每一次被罚之后,周氏母女便会来找她表示歉意,寒雁反而难为情起来。如今看来,原来从前他们的每一次争执,原来是这样的!
那个穿粉衣的便是周氏的大侄儿张威,平日里便是个争强好胜的浪荡子,如今竟伙同其他兄弟欺负庄寒明一个,寒雁眼睛一眯,可是为什么太子也会在这里?
张威针对寒明,用脑袋想也知道是周氏授意的,只是看见庄寒明被制在假山上,为了维护自己而不肯屈服,寒雁心中就是一酸。
她不是一个好姐姐,才会累的令弟弟为了保护自己被欺辱挨打。若是她有本事,这些人又怎么感欺负到庄寒明身上!
寒雁握紧双拳,看着一边两眼的明黄|色,不管太子今日为何出现在这里,今天庄寒明的帐,她算定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寒雁背着手慢悠悠的从花园深处走出来,轻轻开口,清亮的声音落在空寂的夜晚中异常清晰。
“各位真是好兴致,宁愿落了宫宴带走我弟弟来此所处,只是冬日风凉,此刻又无花所赏,不知所为何事?”
冬夜里寒气正盛,少女的声音语调明快轻松,却没有一丝暖意。明明是平淡无奇的话语,却莫名的使在场众人皆感觉心中一惊。
张威一抬头,便见寒雁施施然从花圃后走出来,衣衫鲜亮,唇角微扬。眉目间多了一丝从前没有的戾气,无端让他胆子一缩。
不过片刻,他便反应过来,斜着眼睛睨寒雁:“哟,原来是表妹。”
寒雁走到他身边停下,汲蓝和姝红挡在寒雁面前,防止张威突然发难。
“表哥真是好兴致,找了五弟是做什么呢?”张威比寒雁还要大两岁,寒雁这一声表哥叫的也不亏。
其他几个少年都没说话,只是瞅着寒雁,张威是他们的头儿,便下意识的将寒雁三人围起来。
张威却像是不想多留,看了寒雁一眼,随意道:“我和表弟过来说几句话而已,表妹没什么事,表哥就先走一步。”说完揪着庄寒明衣领的手一松,抬脚就要离开。
“慢着。”寒雁突然开口。
张威一愣,像是没想到寒雁会叫住他,不耐烦的回答:“做什么?”
寒雁瞥了一眼一直笑着看向这边的太子,只见他略显稚嫩的脸上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寒雁倒不认为张威和太子的关系变得这般好了,太子这样的看戏态度,似乎真的只是来寻个乐子。
寒雁走到庄寒明面前,伸出手抚摸他的右颊,手下滚烫的触感和肿起的红痕无声的说明了一切。寒雁收回手,笑道:“五弟,是这样吗?”
庄寒明愣了愣,并不想让寒雁担心,遂咬了咬牙道:“是。”
张威嗤笑一声,转身就要走。却听见寒雁继续发问:“五弟,是这样吗?”
这下子,周威和庄寒明都忍不住去瞧寒雁的脸色来。
寒雁微笑着盯着庄寒明,红润的小嘴微微翘起,脸颊被风吹的通红,清秀可爱的五官尚带有几分稚气。可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却似瑰丽的琉璃,透明却又看不清其中的色彩,光华流转,璀璨动人。这一刻,张威突然发现这个一直毫不起眼的表妹居然是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霎时间双眼便发出贪婪之色。
庄寒明看着寒雁的眼睛,突然感觉一阵畏惧。自家姐姐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怒的苗头,可是这样笑着更加觉得阴森可怖。咽了咽口水,在寒雁警告的眼神中,他才艰难开口:“表哥…与我起了争执。”
寒雁“哦”了一声,继续笑道:“所以打了你一巴掌是吗?”
周围的众人都有些不明白寒雁的态度,就连张威都有些警惕起来。见寒雁这么问,心下怀疑,却见自家表妹转过身,笑着朝自己走过来。
灯火之下,寒雁的脸蛋拢在绒绒的灰鼠皮斗篷之下,落下些雪白的冰花。乌发垂了两缕在小巧的耳畔,更加显得白皙如玉,加上从一开始就不曾撇下的唇角,笑眼弯弯,谁家小姐娇俏如斯,倒比那些个大家闺秀多了几分灵气和狡黠。
张威的目光一时间有些痴迷,只见寒雁走到他身边停下,朝他眨巴眨巴眼睛,甜甜唤了一声:“表哥。”
寒雁身量娇小,加上周威本就个儿高。此时灯影之下,寒雁微微踮起脚,仰着头微笑,落在地上的影子,倒像是郎情妾意一般。庄寒明焦急的想要出声,却被身边人捂住嘴,四肢动弹不得,心中大惊失色,只恐寒雁被周威欺负了去。
张威此人十二岁时便通晓男女之事,近两年更是花楼窑子逛个不停,知道世界上有的女人天生便是一种诱惑。却没想到有一天这种诱惑,会出现在一个十二岁的木讷小姑娘身上。她明明没有任何暗示之举,可是一举一动,皆像是在人心上挠痒痒,几乎令人忍不住扑上去。
张威便眯了眯眼,唤了一声:“表妹——”一只手就要往寒雁脸蛋上摸。
寒雁眸色一冷,毫不犹豫的抬手挥过去,只听“啪——”的一声,张威脸上便多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寒雁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嫌恶的擦了擦手,才不紧不慢的朝惊呆的众人缓缓一笑:“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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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敲打太子
张威先是整个人傻在原地,待反应过来时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抓住寒雁,拳头就要朝寒雁脸上揍去,却听见寒雁平静的声音:“表哥不想被诛九族的话,最好放开表妹我。”
听闻此话,张威的手一顿,脸色阴沉起来:“什么意思?”
汲蓝和姝红连忙上前,从张威手中救下寒雁,将她护在身后。寒雁不慌不忙的冲张威一笑,见他整个人都几乎发狂才悠悠开口:“表哥与五弟来此赏花,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为何要带着太子呢?”
“太子殿下此刻应在宫宴之中,你私带太子离席,已是犯了大错。与五弟起争执首先动手,污了太子的眼睛,此为其二。你将兄弟相残的局面引于太子殿下之前,是否为刻意教导,若是今后殿下与各位皇兄发生争执也这样解决,你便是犯了误教之错,此为其三。再者,这些个人全是你张太师家中子弟,太子独身一人,你既对五弟施以暴行,是否对太子存在别样的心思,此为其四。”她说的又快又急,根本不容张威思考片刻,质问道:“皇家宫宴容不得一丝差错,表哥你可以全部不承认,但只要皇上一开始怀疑,你们太师府便是危如累卵。奉劝表哥一句,做什么事前最好先动动脑子,今日表妹这一巴掌,或许你还该谢谢我,因为皇上若是询问起来,你还可以说是与五弟起争执,双方都没讨到好处。否则你就是以大欺小,不守规矩!”
张威张了张嘴,没料到自己的这个表妹居然有这样好的口才,虽然对她的话仍有怀疑,可是却又心生忌惮。张太师虽然对他们几个宠爱有加,可是若是对太师府有危险,怕是第一个不饶他。
他低下头,看向那个陌生的表妹,突然发现这位小表妹从头到尾都是面带笑容,没来由的,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惧。他的娘亲大周氏是个极有手段的女人,以至于凭借一个妾室的地位都能在太师府深得张太师宠爱。可是精明如她娘亲,亦有发狂怒骂生气时候,表情全部表现在脸上。可是这位表妹,自始自终都将表情控制的很好,没有一丝变化。无懈可击的让人恐惧。
而她今年,才十二岁。
寒雁歪着头看向张威,笑容甜蜜,仿佛一个天真的小妹妹同哥哥撒娇一般,软声道:“那一巴掌是还给表哥的,表哥以后也别再找五弟麻烦了,否则,表妹就不会只还一个巴掌,至少——两个巴掌嘛。”
她毫无顾忌的开怀娇笑,张威却是惊得退了一步,刚才的寒雁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他居然感觉到了杀意。
这是怎么回事?张威看寒雁的目光已经变成了鬼怪一般,迅速的招呼兄弟逃也似的离开了。寒雁瞧着他们走远了,才垂下眸子,看向已经跑到自己身边的庄寒明。
“姐,你有没有出什么事?”庄寒明不掩焦急,方才那一幕差点没把他吓死,本来极其害怕张威会对付他,到没想到寒雁三言两句将他唬住了。
“你怎么同他发生争执的?”寒雁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只有深深的严肃。庄寒明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吞吞吐吐道:“他…骂你。”
许久没听到寒雁的回答,庄寒明心中不安,抬起头小声道:“姐,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不这么冲动了。”
却见寒雁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明哥儿,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且不去理他就行,不必计较。”
庄寒明一听这话,有些不服气:“姐…”
“今日是不是你一听他说的那些话,便在宴席上跟他争执,甚至答应跟他在外面较量?”
庄寒明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你可知今日我没有来这里,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吃亏的是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来。”寒雁的声音里含着苦涩:“如今我们姐弟相依为命,今日我出来之时便想着,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又凭什么活着?”
方才挨打都不吭一声的庄寒明,此刻一听寒雁的话竟然眼睛一红,握住寒雁的手道:“姐…”
寒雁拍了拍他的肩:“你要保护我,首先须保全自己。硬碰硬不可胡来,周家的几个表哥日后再找你麻烦时,你且不要理会,不必纠缠。发起疯的疯狗玩累了,自个儿就觉得没趣。你若是有大的反应,反而着了他们的道。对于无关之人,不用费太大心思。”
庄寒明咬了咬唇:“我知道了。”
“你回去吧。”寒雁摇摇头:“我让姝红跟着你,我出来时是一人,不便与你同道。你先走,我随后便来。”
庄寒明想了想,点点头,复又想到什么,边走边嘟囔道:“明明只比我大了一岁,怎么事事都为我操心…”
寒雁示意姝红跟着,在他身后笑道:“便只大了一刻钟也是同样,我是你姐姐。”
庄寒明此刻已经走远,并没有听到寒雁的话。汲蓝替寒雁整了整衣裳,正要离开,突然听见一声略带稚嫩的声音:“你倒是为他想得多。”
寒雁一愣,转身便见明黄|色小袍的少年轻蔑的瞅着自己:“见了本殿也不知道跪下!”
寒雁诧异之下倒是笑了:“太子殿下说笑了,大臣与太子只行同僚之礼,臣女便是屈身即可,何来跪礼一说。自古有跪天跪地跪君王,你我二人,殿下既非君,小女亦非臣,于理不合。还是说太子殿下已有雄心大志,想要谋天子之位,虽然天下迟早是殿下的,如今的天子却不是你!”
“你——”那小少年闻言差点被气爆了:“你胡说八道,少来诬陷本太子。本殿没有谋反之心,父皇才不会信你!”见寒雁并不说话,只是讥诮的望着他,便又命令:“即便不是君臣,你也须得向本殿行礼。你什么都没做,本太子立刻就能让下人治你的罪!”
寒雁只觉得好笑,皇家人果然都是一样,治罪的时候威仪都是拿捏好了的,即使是个十岁的小孩也能有这样的魄力。
“太子?”寒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女不过去趟净房,路过花园,怎么会遇见太子。太子此刻应是在宫宴中才对,怎么会和一群庶子混在一起自降身份,还做出在一边看人争打这种无良之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会成什么样子?”
太子一惊,已然听出寒雁隐含的威胁,却听寒雁又漫不经心道:“这位公子若是迷路了,便赶快回去才好。想必身边也会有暗卫跟随,小女也不必将自己的丫头借给你,好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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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大家是想快点看见男女主的感情戏咩?
☆、第三十六章 冤家路窄
小太子活了十年,周围的人对他都是讨好恭敬地,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敢这么跟他做对。不惧怕他太子的身份,甚至于敢出言威胁。
起初他与张威出来,也不过是因为张威讨好他,奉承的令他高兴,于是见张威与庄寒明起了争执,便存了看热闹的心思。打心底里,他也不怎么喜欢庄寒明,只觉得他身份低微,又不受宠,人对落井下石的事情总存在一分本能,生在宫中的他尤其这样。
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庄寒明的这个姐姐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了张威一巴掌,还几句话唬的张威落荒而逃。他知道庄寒雁是在说谎,便在张威离开之后,悄悄留下来。见寒雁与庄寒明说的那一番话,心中倒是有些诧异。
她与庄寒明的关系,似乎很亲密。
皇家之中极少有这样好的亲情,他自个儿的姐姐除了云霓其他公主对他极为淡漠,也只是表面的亲密而已。
虽然很好奇,但是皇家的尊严不可被侵犯,寒雁拿他父皇说事,小太子便想着要压一压她的威风,最好让她知错求饶,没想到被威胁的,居然是他这个太子。
寒雁瞧着太子涨的通红的脸蛋:“你——放肆!”
“太子要是再不回去,被皇上知道了,才是真正的放肆。对了,告诫太子一句,世上没有那么多的热闹可看,热闹看的太多,想要置身事外就难了。言尽于此,告辞。”
这就是在暗示太子,若是今后还要隔岸观火,抱个幸灾乐祸的心思,她不介意将太子一起拖进来,死也得找个垫背的不是么?
汲蓝随着寒雁离开花圃,心中暗暗咂舌,自家小姐居然连太子都威胁了,简直好气量!呃…可是那是太子,要是追究起来怎么办?
寒雁不知道自家丫头纠结的心思,因为此刻面对的情景,比自家丫头纠结之事更加令人纠结。
不过走了几步,眼看着就要走出花圃,便见前面几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显然在此等候多时,方才的一番话尽数落入他人之耳,也不知道这场戏是从何时看起。
寒雁心中思量,皱了皱眉,忽的展颜一笑,就想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走过去。
“是你!”一个声音惊呼道。
寒雁一愣,心中暗骂一声,抬起头来,对上那张艳丽无双的脸,诧异道:“公子认识我?”
赫连煜闻言只觉胸中一阵憋闷:“莫要说你忘了,倪——姑——娘——”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显然对当初寒雁戏弄他一事无法释怀。
寒雁心中默了默,此刻万没有承认的道理,便笑道:“小女不姓倪,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抬脚就想要离开。
却听见赫连煜身边那人淡淡开口:“你姓什么?”
寒雁心中濒临惨淡,千怕万怕,怕什么来什么,那个避之不及的玄清王不好好呆在宫宴,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还…还听见她威胁太子,就是自己的侄儿,传闻这位玄清王勇武无双,会不会一掌劈死为自己的侄儿出气?
世上还有谁比她更可怜么?
汲蓝见自家小姐一直不说话,只神色飘忽的愣在原地,连忙扯了扯她衣角提醒。虽然不知道面前两位公子是什么身份,但是那红衣的好生美艳,那白裳的,咳,让人心跳!
寒雁回过神来,敷衍道:“闺阁女子名讳不可泄露于外男。两位公子若是无事,请容小女先行一步。”
“不行——”想都没想,赫连煜便开口拒绝。说什么玩笑,这小丫头他找了好久,从没人敢这么戏弄他,今日居然撞上了,怎么着也得讨个说法。还想要说话,却被身边人打断:“嗯。”
寒雁一愣,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他这是答应放她走?
却见灯火下俊美清冷的容颜面无表情,看都没看她一眼。心中一喜,连告辞都没来得及说,拉着汲蓝飞快溜走了。
看着寒雁消失的比兔子还快的身影,赫连煜许久才反应过来:“云夕!你怎么把她放走了,我找了好久…。”
“她是宫宴中人,”身边男子打断他的唠叨:“沐岩。”
身后突然窜出一位黑衣男子:“属下在!”
“跟着太子,别让他有什么闪失。”
“是!”身影一闪,方才的地方空空荡荡。
“你这暗卫真是不赖,什么时候送我两个?”赫连煜看着另一名黑衣男子,打趣道。
沐风忍不住往旁边靠了靠,他可不想跟个比女人还漂亮的主子,而且还是个话痨,要是做他的暗卫,迟早有天耳朵会起茧子。不过主子话又太少了点,当是该让两人结合一下。
想到刚才,沐风忍不住激动起来,主子居然主动问那个姑娘姓什么,主子从来不在正事以外的事上多费口舌。方才宫宴中途太子离席,主子本来是想跟着防止出什么差错,没想到瞧到了令人诧异的一幕。
沐风咂咂嘴,那小丫头真令人吃惊,不仅回敬了张威一巴掌,还威胁了太子。其中又含了美人计,攻心计,离间计等等成将军同自家主子说过的一些计谋。真是不简单,沐风想了想,主子不会是对那丫头有意思吧,主子都问了人姑娘姓什么,是不是想要上门提亲的意思?姑娘长得挺好,就方才看来,再过几年,定出落成一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人也机灵,从她的行事便可以看出不是大脑空空。待人有情有义,见她为了维护弟弟不惜开罪太子就可以明白,唯一的缺点嘛——沐风皱起眉头:“年纪太小了点。”瞧着不过十一二岁,自家主子都二十一岁了。
“你说什么?”赫连煜诧异的开口询问。
沐风这才发现一不小心将心中所想说出口了,连忙摇头表示什么都没说。
赫连煜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问傅云夕:“你如何知道她是宫宴中人?”
傅云夕倒是不知道自家下属此刻为他的终生大事操碎了心,只吐出两个字:“感觉。”
赫连煜翻了个白眼,沐风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主子说感觉,就是对那姑娘有感觉!太好了,主子终于有心上人了,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沐岩,让他也为主子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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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风:主子我都为你终身大事操碎心麻烦你自己也给点反应啊…
傅云夕:…哼【傲娇状
其实沐风还是挺可爱的是吧^—^
☆、第三十七章 云霓郡主
寒雁带着汲蓝回到筵席的时候,庄寒明已经先一步抵达。姝红见了她们舒了口气,寒雁在邓婵身边坐下来,邓婵关心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担心会不会出事?”
就听见对面的庄语山轻笑一声:“这宫里大得很,景色也不错,妹妹若是光顾着看景也是情有可原。”
李佳棋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与人私会了。”
寒雁只笑眯眯道:“听说心中有佛的人,看谁都是佛。”
李佳棋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寒雁这么说就是暗示她李佳棋经常做这种与人私通的事,所以看所有人都是这般。
“四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李姑娘?”庄语山见李佳棋脸色不虞,立刻担忧道,可惜语气里怎样都掩饰不住那一丝幸灾乐祸。
邓婵却突然开口:“庄姑娘如何这样说?我们桌上的姐妹都看着呢,寒雁可没有说李姑娘一个不是。庄姑娘怎么就认为寒雁说的是李姑娘?”
庄语山一噎,明白自己太心急了。李佳棋瞪了她一眼,明显把气撒在她身上。可是对方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庄语山也只得默默受着,端出一副友爱的笑容。
寒雁不想在这事上多费口舌,李佳棋与她的梁子已然结下了。现下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寒雁担心的是方才的事。方才的事也是她一时冲动了,打了张威威胁太子,不是她胆大妄为。实在是一与庄寒明有关,她就乱了方寸,关心则乱,庄寒明是她的死|茓。
若是太子与她结了仇,寒雁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储君之位的争斗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局势,单就现在来说,得罪了太子不是什么好事。张威那边倒是不用担心,反正也已经与周氏母女撕破脸皮,大周氏既然是她们的亲戚,自然也在寒雁敌对的队伍之中。只是…剩下的两个人。
寒雁把目光投向男眷席边,玄清王已经和赫连煜走了进来落座。赫连煜这个人本就胆大,寒雁怕他为了之前那事做出什么大胆的举动。不过那时寒雁也没有料到今日会与他在筵席上碰面,可是赫连煜之事毕竟只是一个巧合。
寒雁的目光落在赫连煜身边的白衣男子身上,那人只低头抿了一口茶,眸光清冽,并不看周围众人,也不搭理其他。冷冷清清的坐在一处,却又吸引的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仿佛遗落凡世的谪仙。
朝中人大多周旋于名利场中,身上多多少少也会沾染一些浊气。寒雁曾经喜欢卫如风,就是因为卫如风较之其他青年官僚,身上多了几分正直。可那正直是否属实,却是无人得知了。玄清王的身上,并不是正气或是浊气,他是根本没有人气。寒雁心中暗想,这样的人看着简直跟神仙一样,骄傲的万事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清华贵雅的人居然是朝中的重臣。
那人手一动,放下手中的茶盏。寒雁连忙低下头,生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窥伺的行径。
玄清王的目光她见过,清清淡淡,却像能把人看透一般,寒雁直觉这个玄清王,恐怕比太子还要令人棘手。
筵席过了一阵,突然听见一个娇俏的嗓音至大厅传来:“儿臣参见父皇。”
寒雁闻言望去,但见大厅后缓缓走出一位紫十四五岁的少女,头戴嵌珠八宝紫金冠,身穿紫色石榴撒金百褶裙,搭着一件圆月彩绣金丝褂子,腰间缠着一条绒花红宝石素腰带,眼如点漆,眉如墨画,言笑晏晏,俏丽中含着一丝尊贵的典雅。
寒雁只觉得这少女看着眼熟,待想起来时不由得恍然大悟,这便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云霓郡主,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皇上似乎也没料到,不过对于这个女儿他最是宠爱,便也看着她想要做什么。
云霓郡主歪着头笑了笑:“今日宫中夜宴,儿臣学了一支舞,想要献给父皇,望天佑大宗,大宗江山永远这般繁荣昌盛。”
众人哗然。只因为女儿家本不该抛头露脸,这云霓郡主身为皇室中人,本就尊贵万分,居然当着臣子家眷面前起舞,这便是自降身份,与那些个花楼里的女子有什么不同。皇上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可是云霓说的又没错,为了大宗江山而献舞,反而让他不知怎么反驳。可是若答应了,皇室的脸面又向哪里搁?
寒雁瞅着云霓郡主,心中倒是有些佩服。这郡主看着是个胆大的,居然敢不顾皇上的脸色行事,不过,这样的自由倒是令人羡慕。
皇上的怒气显而易见,筵席上的众人皆是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在老虎面前拔牙,都希望皇上的怒火不要殃及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一道晴朗的男声打断了沉默:“父皇,儿臣倒认为,皇妹的这个想法不错。”
除了皇后,皇上的妃嫔们都坐在一处,此刻,陈贵妃端茶的手一僵,面上出现细小的紧张之色。
寒雁望过去,只见说话人是个俊美的年轻男子,衣饰倒像是皇族中人,寒雁正在猜测是哪位皇子。就见皇上盯着这个男子,神色辨不出喜怒道:“老七,你有什么想法?”
寒雁一愣,老七,这是七皇子?
七皇子却是朝皇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方道:“儿臣认为,此次成将军制敌大捷,当是天下大乐。皇妹有此心思是好事,只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早听闻我大宗女儿个个才貌双全,众位大臣千金更是如此。不如今日便让在座小姐们都来尽兴做些节目,让皇妹也不至于无聊,还能看看是谁家女儿最是好风采!”
寒雁一惊,登时就有些复杂的瞧向这位七皇子,一番话便将云霓郡主自降身份的表演变成了小姐们的尽心表演。将众位大臣的千金拉扯进来,自然不会有人说自家女儿也是自降身份。且方才那一番话,讨好了小姐,亦讨好了云霓。居然是两边不得罪,也并没有因此驳了皇上的意思,好圆滑的人!
而这个圆滑如斯的男人,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她还有没有机会扳回一局?
寒雁这样想着,却见在皇后勉强维持的微笑中,皇上满意道:“说得有理,云霓,朕便准你献舞,请众卿家千金也要不吝才华,让朕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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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这个七皇子是干嘛的?
☆、第三十八章 祝捷大舞
皇上发话,众位大臣就算再有微词也都不敢表现出来。寒雁扫视一周,但见夫人小姐们脸上都是窃喜又期待的神色,想了想便又释然。此次所谓小姐们之间的才艺比试,当着这么多名门公子面前,争个脸面和好名声,甚至有可能嫁入高门。对于想要改变命运的庶女们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对于本身地位高贵的大家闺秀来说,也正是对自己婚事的一个考验。
庄语山已经激动的握起拳头,不住往男眷那边瞟,寒雁注意到,她的目光在玄清王和赫连煜身上不断流连。寒雁心中便冷笑一声,那两位是什么身份,庄语山想要搭上人家,做妾都要看看自己够不够那个资格。
李佳棋却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注意到寒雁打量的目光,忍不住出言挑衅:“庄姑娘这般轻松,想必是有什么绝佳才艺吧。”
寒雁简直莫名其妙,她不过是一个三品大臣的女儿,还轮不到她来出风头。至于才艺嘛,寒雁却觉得没有必要展示,自己不是给人取乐的戏子,凭什么巴巴的扑上去展示。便笑道:“我没有什么才艺,比不得李姑娘惊才绝艳。”李佳棋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故作惊讶道:“庄姑娘莫不是谦虚,谁都知道你整日呆在府里绣花弹琴,这般用功,技艺必是极出色的。”
寒雁还没说话,庄语山已经开口:“对呀四妹妹,府里人都知道你弹得一手好琴呢,那琴声都能招来蝴蝶,等会儿可要好好表演。”
听到庄语山的话,李佳棋登时就有些嫉妒的看着寒雁,语气不悦道:“庄姑娘果然是谦虚了,怎么还藏着,看来等会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
寒雁淡淡看了一眼庄语山,半晌才道:“姐姐说笑了,寒雁自从三年前母亲卧病在床便没再摸琴,姐姐真是关心寒雁,刚进府没多久,连三年前寒雁的事情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庄语山一愣,脸涨的通红。寒雁这话说的不就是暗示她不规矩,刚进府就去打听嫡出妹妹的私事,恐怕也是个不安分的。
寒雁瞧着她哑口无言的模样,又笑道:“再说哪里轮得到寒雁上去表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寒雁可不敢托大,别风头没出,倒出了个丑,丢了全庄府的脸面。”说完警告的看了一眼庄语山,若是庄语山想要借此机会展露自己的美貌,被有心之人利用,连累了整个庄府就完了。虽然她对庄家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在她还脱离出去之前,庄家有什么闪失,她和庄寒明都会出事。
庄语山生的美貌,又贪慕虚荣,皇宫之中像她这样的最容易被利用,寒雁低下头沉思,庄语山若有了助力,想要扳倒就不那么容易了。
庄语山被寒雁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心中恨不得将寒雁撕碎了,盯着寒雁的眸子闪过一丝阴狠,想了想,俯身凑到李佳棋耳边小声说话起来。
寒雁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用脚趾都能想到这两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她们能做什么?寒雁倒是很好奇,面上虽然仍是轻松笑着,心里却暗自警惕起来。
邓婵碰了碰她的手臂:“快看!”
寒雁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庄语山二人,没发现云霓郡主已经开始跳起舞来。
身后的婢子开始抚琴,这是一首极其欢快的舞蹈,云霓郡主一身鲜衣,身姿轻盈,脚步踏着节拍,手持一面铃鼓,素手轻轻拍打鼓面,一面旋转跳跃。
寒雁看出来了,云霓郡主跳的居然是皇室失传多年的战场祝捷舞。很多年前先皇的母亲自创此舞跳过,因此太上皇才对她一件倾心。如今云霓居然能跳出多年不见的祝捷舞,别说皇上皇后,满场文武百官没有不惊讶赞叹的。
寒雁盯着那翩翩起舞的少女,分明是韶华年纪,脸蛋因为用力泛起微微的红色,容颜娇美可爱。最惊艳的是眉目间的天真与烂漫,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少女居然是皇室中人。她时而弯腰踩踏节拍,时而转动手中铃鼓,一颦一笑皆让人感到无比自然与欢喜。金灿灿的裙边晃起华边,身上的珠翠珐琅叮咚作响。
寒雁注意到,云霓郡主起舞间目光有意无意的朝男眷席上看去,而她所看的方向,坐着的高大男子,正是成磊。
云霓郡主心上人是成大将军?
寒雁悄悄打量成磊,却见他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既无欣喜,也无情动。再瞧瞧云霓郡主娇羞的表情,已然明白这便是所谓的郎无心,妾有意。
寒雁在这边对云霓和成磊两人若有所思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动作已经落入别人眼中。
赫连煜隔着筵席紧紧盯着寒雁:“她真的是宫宴中人,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身边的白衣男子顺着赫连煜的目光瞧过去,声音冷淡:“看上了便去提亲。”
赫连煜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你饶了我吧,那丫头连你侄子都敢威胁,要是娶回去后院不得翻了天。再说,”他嫌弃的瞥了寒雁那边一眼:“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说什么提亲不提亲。”
|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傅云夕挑眉,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个小姑娘的心计,怕是许多成年女子都比不过的。
赫连煜见自己的好友一眨不眨的盯着女眷那边,心中一动,打趣道:“莫不是你看上了那小娃娃?啧啧,说起来你们也甚是般配,一个冰块似的性子,一个肚子里全是坏水。若是成了,也不知道是谁收服谁?”想到此处,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只是不知道那姑娘家中如何,若是门当户对,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傅云夕只是不动声色听着赫连煜的胡扯完,淡淡道:“你想再被左相关几天祠堂的话,尽管说。”
赫连煜瞬间噤声,脑门上冒出一大滴汗,开玩笑,再被自家老子关几天会要了人命的。
寒雁想通过后,便津津有味的看着云霓郡主的舞蹈,失传多年的祝捷舞,看到算是赚了。姝红在一边服侍,注意到李佳棋同庄语山使了个眼色,对着寒雁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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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夕:还不让我出场?我老婆有危险了!
茶茶:啊咧还不到英雄救美的时候,这点小CSAE你老婆搞得定~
☆、第三十九章 故意使坏
云霓郡主舞姿翩然,人美灵动,举止间已然倾倒一大片,座中男眷席中男子多露出赞叹痴迷之色。寒雁也瞧着极好,这般的用力尽心,倒是因为真心想要为那人高兴,自然用了十分的感情。
一曲落罢,全场赞叹声便此起彼伏,皇上也龙颜大悦,哈哈大笑道:“云霓这舞甚好,朕看的喜欢,难得你有这份心意,赐金,玉如意各一柄。”
云霓郡主款款上前一拜:“儿臣多谢父皇赏赐。”回到宫中女眷席中时偷偷睨了一眼成磊,见他只顾与身边人说话饮酒,面上顿时闪过一丝失望。
就在此时,庄语山端着茶凑到寒雁和邓婵身边,轻声道:“同在席上,语山还没有与邓姑娘好好说说话,实在感到愧疚,便敬邓姑娘一杯茶,望不要与语山计较才是。”
邓婵有些发愣,没等寒雁阻止便端起面前的茶盏,寒雁心道不好,邓婵平日被邓尚书宠爱的极好,并不知人心险恶,就这么冒冒失失的端起茶,怕会着了庄语山的道。
庄语山当然不可能没事过来跟邓婵敬茶,但是当着这么多大家小姐的面,邓婵也不能拒绝。寒雁可以同庄语山明着交恶,因为座中小姐们与她没什么交情,自己也不用顾忌什么。可是邓婵与庄语山今日是第一次见面,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落一个不好想与的名声。
短短的一霎,寒雁心头掠过千般思绪。猛地抬眸,正对上李佳棋嫉恨的目光,心中一顿,立刻扭头一看,庄语山手中的茶盏已经一倾,邓婵大吃一惊,已经避闪不及,眼看着整杯茶就要泼在邓婵身上,寒雁一把推开邓婵用手一挡,满杯的茶水登时浇了寒雁一手,甚至打湿了袖口处的衣料。
“寒雁!”邓婵慌忙叫了一声,见寒雁疼得脸都开始发白,连忙去瞧,只见泼出的茶水冒出袅袅热气,寒雁手背上已经是鲜红一片。
竟然是一杯滚烫的烧茶!
庄语山见闯了大祸,咬了咬嘴唇,眼里迅速泛起水光,惊恐道:“四妹妹,你没事吧?我…我是无心的,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她言语间都是担忧与恐惧,柔柔弱弱的模样,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被泼茶水的那个。
邓婵登时就怒了,对着庄语山指责道:“你怎么回事?寒雁手都烫伤了!”
庄语山无措的看了看邓婵,又看了看寒雁,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我…我真的是无意的,四妹妹,你千万莫恼我,只要你能消气,语山做什么都行。”
寒雁心中冷笑,庄语山这幅模样也不知道做给谁看,说的这般明显,不就是暗示她庄寒雁在府中作威作福,以嫡女的身份随意欺侮庶姐,才使得庶姐不过犯了这点小错,也会吓得战战兢兢。
博取同情?庄语山也真是个蠢的。寒雁心中不屑,也知道此时皇上面前,断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引发什么大祸,更不能连累了邓婵。遂道:“语山姐姐严重了,平日里寒雁生气的事多了去,也不见得姐姐这样劳烦。”
这般不咸不淡的语气,庄语山碰了个钉子,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恨恨咬了咬牙,挤出一抹笑:“四妹妹没事就好。”连敷衍都不愿意了,更别提找大夫的事,很快回到李佳棋身边。
寒雁冷眼看着李佳棋得意的目光,便知这是她们计划了好的。只是庄语山居然能利用邓婵来害她,寒雁心中微冷。
即便知道这是个圈套,若能重来一遍,她还是会替邓婵挡下那杯茶,只因为邓婵是她想要珍视的人。这一世,她只想保护自己珍视的人,不让自己悲哀孤零零的离世。寒雁甚至开始庆幸起来,幸好自己替邓婵挡下那杯茶,否则,此时挨痛的就是邓婵了。
手背上火辣辣的疼,邓婵想要叫大夫,寒雁冲她摇摇头,宫宴中忌讳这种事,不便声张。邓婵仍然担忧,被寒雁三言两语安抚过去。
等邓婵安定下来,寒雁才心中松了口气。邓婵这人最护短,方才真怕她一时冲动,好在总算没事了。只是…寒雁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右手,红红的一大块,细嫩的皮肤都烫坏了,完全不能触碰别的东西,一碰就疼得紧。庄语山下手果真不手软,一杯煮的滚烫的茶浇了下来,没有疼得当场惨叫已经是大幸,多亏前一世所受的苦难,让她养成了打掉牙和血吞的隐忍性子,才没有在这皇家宫宴上出丑。
这边的风波除了此桌上的小姐们没有人注意到,皇上此刻欣赏完云霓郡主的战场祝捷舞,兴致正浓,问道:“诸位爱卿家的千金也不必害羞,有什么才艺尽管呈上,若真有才学,朕重重有赏!”
李佳棋闻言背挺得笔直,脖子高高的仰起,手持杯盏浅酌,平心而论,她也是个美人,这般安静下来,不知情的看过来,倒真觉得是哪家小姐这般气质卓绝,清高孤傲。
孤傲的美人最易吸引人心,引得男子竞相追逐,这一点上,李佳棋比只会装柔弱做妩媚的庄语山棋高一筹。
此刻的庄语山也一脸期盼的盯着皇上,各家小姐虽然都跃跃欲试,毕竟没有那个胆子毛遂自荐,况且主动示演也是拉低了身份,便都静观其变。
却听见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儿臣听闻李丞相家的嫡长女是京中才女,京中才人争相夸赞其玲珑心思,不知今日有没有这个眼福见着李姑娘的才学?”
众人皆往声音主人看去,见七皇子位于席中,言语恭敬有礼,并不带有皇家子弟一般有的盛气凌人,女眷席上的小姐们对他印象便好了几分。李佳棋是京中才女此话不假,皇上这些年也是早有耳闻的,便看了七皇子一眼,笑道:“如此,李姑娘便与在场诸位展示一番才华吧。”
李佳棋款款起身,行至大厅中央,盈盈拜身下去,声音轻柔动人:“臣女愚钝,才女二字愧不敢当。只今日宫宴大喜,为诸位大人与皇上助兴,臣女便献丑了。”
她这一番话谦虚守礼,倒真有几分才女的气度。身边的丫头取了一方黑色古雅琴,庄语山是想弹琴?
寒雁冷冷瞧着,唇边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李佳棋还真是做了万全准备。目光落在自己通红的手背上,这样做也不过是确认万无一失吧。
只是自己本没有相争之心,这李佳棋真是多此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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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阴谋挑衅
一尾古雅芳木琴,娇美女子依琴而坐,焚香浴手,举止间不失大家闺秀的风度与礼仪。寒雁含笑瞧着,虽然对李佳棋人不怎么喜欢,这份大家小姐的气度倒是有的,李丞相对自己的女儿严加苛求,想来不是没有道理。
宴中各位皆屛息倾听,一眨不眨的盯着中央的女子。李佳棋神情孤傲,素手轻轻一拨,指尖便流泻出一个悦耳的音符。
她弹的是一首《懒画眉》,这首曲子优美动听,讲述一位娴静的女子才华无限,对月抚琴的故事。此刻李佳棋衣袂飘飘,素手翩然,正与曲子包含的意境相得益彰。
寒雁注意听着,李佳棋的才女之名并非浪得虚名,她指法娴熟,这首曲子本身转音极多,其中又要交错几种弹法,但见李佳棋丝毫不见生涩,行云流水一般,琴声叮咚流畅,在云霓郡主方才热情欢快的舞蹈之后,仿佛一汪青碧的泉水,静静柔柔的注入众人心间。慢慢的,周围的人看着李佳琪的目光都变成了赞叹。
邓婵悄悄捅了捅寒雁的胳膊:“没想到她还真有些本事,可是寒雁,你若是上去,未必就比她弹得差。”
寒雁琴棋书画中,最好的就属琴艺了。她的母亲本身琴艺高超,小时候寒雁曾见自家娘亲抚琴招来蝴蝶,那画面太美,从此寒雁便对抚琴起了兴趣,为了像母亲一般美丽,小时候便下了功夫苦练,终于在琴技一项上出类拔萃。
邓婵又道:“只是你现在手被烫伤,怕是连琴弦都摸不得,真是可惜了。否则今晚你若上去,必能大展风采。”
寒雁摇摇头:“我的琴艺不及她。”这话寒雁倒是说的没假,虽然寒雁自己的琴技出众,但是自从娘亲卧病后,她便三年未曾摸琴。后来娘亲过世,她便烧了自个儿最爱的那方焦尾琴,免得睹物思人。三天不练手生,生疏了这么久,今儿个若是寒雁真上去了,恐怕不及李佳棋一半。
邓婵撇撇嘴:“你就是太谦虚了。”
寒雁笑了笑,也不辩解,只看着对面庄语山洋洋得意的模样,心中了然。想必庄语山已经将自己琴艺不俗的事实告诉了李佳棋,所以才有了方才泼茶水一幕。庄语山无非就是不想让她出风头,但是寒雁本身就没有这个心思,故而在她眼里不过多此一举。只是李佳棋,寒雁侧头思索,倒是没想到这个丞相府的千金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以李佳琪的骄傲,不是应该大大方方的挑衅,然后光明正大的比试一番么?若说是因为她忌惮自己,寒雁是万万不信的,作为京城第一才女,李佳棋必然是有自信的。
除非,寒雁眸色暗了暗,她是有什么别的后招。
李佳棋不知道寒雁心中所想,此刻沐浴在众人倾慕的目光中,禁不住更加得意起来,然而面上仍然是沉静的,心中思量,不知那个人…可看见了她的这般才华美貌?
邓婵没心思看李佳棋弹琴,只是频频朝男眷那边的成磊看去,成磊觉察到她的目光,有些疑惑的看过来,正对上邓婵的目光。邓婵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心中怦怦直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寒雁将这两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只是成磊光注意邓婵那边,没看到另一边云霓郡主的目光亦是紧紧跟随。
这成大将军居然魅力如斯,两位金枝玉叶都看上了他。寒雁心中计较,自古美人爱英雄,成磊年轻便封了大将军,身上倒是比那些个整日荣华富贵的大家公子多了几分阳刚与男儿气概,邓婵与云霓郡主的眼光不差。寒雁暗暗想,之前以为邓婵和成磊门当户对,可是如今多了个云霓郡主,若是郡主真有心成磊,请求皇上下令赐婚,邓婵便是没有机会了。
只是看自己的好友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寒雁倒不知道该怎样打消她这个念头,长痛不如短痛,现下不早些解决,日后只会徒添苦恼。
傻了一会儿,寒雁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就在这当起邓婵的红娘来,还为邓婵的终身大声操碎了心,人家那边八字还没一撇,自个儿倒真是心热。
却就在此时,李佳棋的一曲已进入尾声,指尖犹如在琴弦上跳舞,轻拢慢捻间音律如珠落玉盘,细碎清越,终于指尖一勾,一个圆润的尾音落下,一切戛然而止,当是完美的才艺。
大厅缓了缓,突然听得七皇子抚掌大笑:“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这般美妙的琴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皇子一开口,其余大臣纷纷开口附和,一时间赞叹声此起彼伏,皇上也是笑意满满。
寒雁却是眉头微皱,七皇子屡屡出言帮助李佳棋,并非偶然,恐怕李丞相也是七皇子一派才对,这下可不好了,自个儿的敌人都连成了一片,将来对付起来恐怕不容易,而自己的盟友…呃,方才在御花园才被自己威胁过。
“果然是玲珑心思,李卿家,你教的好女儿!朕便赐你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
李佳棋盈盈拜下:“多谢皇上赏赐。”
此刻她出尽了风头,又通过在座各位证实了自己京中才女不虚的事实,明日起京城便会传遍她宫宴出风头的事,想到这里,不禁更为得意起来。
寒雁瞧着厅中的李佳棋,一转眼便瞥见盯着自己的庄语山,寒雁总觉得庄语山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几乎本能的,寒雁便明白这之间怕是又有什么深坑等着她往下跳了。
“皇上,臣女有个不情之请。”厅中的李佳棋突然开口,众人一愣,都安静下来。
皇上大手一挥:“但说无妨。”
寒雁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没等她多想,果然,便听李佳棋柔柔的声音:“臣女听闻庄大人府上四小姐色艺双绝,尤其是弹得一手好琴,今日难得一见,想请庄四小姐弹奏一曲,臣女洗耳恭听。”
寒雁心中一顿,抬眼望去,见李佳棋隔着宴上众人,遥遥的对她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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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给个“惊”喜
李佳琪话音刚落,厅中便默了片刻,接着众人目光便往女眷席上望过来,皆是想看看这位京城才女都要称赞的姑娘。
寒雁自小被娘亲教育遵守礼仪,不可越矩,除了必要的夫人宴聚,她极少有出门的机会。因此在众人的印象中,对她这个庄府四小姐也不甚了解。
庄语山得意的看着寒雁,寒雁手被烫伤,自然不可能摸琴了,此刻她若是拒绝,便是驳了天子的脸面,皇上多多少少也会不喜。而她庄语山就能顺势而上,打着挽回庄府面子的旗号展露才华,让这些人对她刮目相看!
寒雁不动声色的将庄语山的神情收入眼底,远远见着皇太后也正盯着自己,神情莫测,倒是有几分摸不清深浅的模样。
皇上扬声道:“谁是庄府四小姐?”
寒雁这才起身,众目睽睽之下,不紧不慢的走到圣座前深深拜下:“臣女庄寒雁给陛下请安。”
她身量娇小,行止却不见一丝差错,看着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那风度竟不让平日习学宫廷礼仪的待嫁女子。
见她如此,皇上眼中便多了几分欣赏,皇后已经认出寒雁,笑着开口:“本宫就道是哪家的女儿这般钟毓敏秀,原来是庄府的四姑娘。”
皇上极少听皇后夸赞人,便道:“李姑娘方才道你琴艺出众,你且弹奏一曲,也让朕与诸位评点你与李姑娘谁更胜一筹。”
皇上便是皇上,这样命令的语气,正当她是个青楼小倌一般了。寒雁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猛地抬起头冲皇上大大方方的绽开一个笑容:“臣女不能答应皇上。”
此话一出,厅中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接下里便是死一般的沉默,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李佳棋隔得近,听闻寒雁此话顿时差点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只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收敛的极好,神情仍然是骄傲无波。
庄语山在底下却是无人留意,唇边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与周氏对了一个眼色,心想寒雁这次算是完了,得罪了天子,怕是庄府也不会让她好过,便坐在一边看起好戏。
邓婵担忧的绞紧手中的帕子,差点就要忍不住站起来替寒雁说出手被烫伤的事实,肩膀却被一双轻柔的手按住,回头一看,却是寒雁的丫头姝红。此刻她与汲蓝面上虽也是带着忧心,但是仍然保持镇定站在席下。
张威心中大乐,这个贱人,刚才才打了自己一巴掌,现在就被皇上责罚,活该!宫中亲眷席上的小太子,有几分鄙视又有几分好奇的看着寒雁,她居然拒绝父皇,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别有用心?
庄仕洋脸面铁青,桌下的手紧握成拳,阴狠的盯着厅中寒雁的身影。这个女儿,从来就不得他心,现在惹怒了皇上还会连累庄府,当初王氏生下她时就应当把她们母女一道弄死,免得生出今日这么多是非!
庄寒明却是紧紧抿着唇,整个人后背绷得紧紧地,一眨不眨的瞧着自家姐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姐姐不会不明不白就这么说出拒绝了皇上的话,若是皇上要追究姐姐的责罚,他唯有代替寒雁受罚。
不过扫了一圈,各位的表现已经了然于心,寒雁维持着笑容,皇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哦?为何不能。”
寒雁就微微一笑,歪着头略带几分天真道:“不知道李姑娘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寒雁的琴艺并未有师父教导,实在资质平平,不敢拿出来献丑。若是今日寒雁在这里弹奏,那样拙劣的琴技,圣上明察秋毫,一听便知。”
她红着脸,低下头似是几分羞惭:“这么多大人夫人都在,寒雁实在惭愧。”
她本就生的可爱,打扮的更是剔透玲珑,小声说话间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在这些各怀心思,少年老成的千金小姐面前,寒雁犹如一个完全无害的小娃娃,这样毫不矫饰的自然让人眼前一亮。
皇上的脸色便缓和了几分:“原来如此。”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李佳棋柔柔一笑:“许是京中人误传,不过庄姑娘聪慧灵巧,琴技不好,也会有其他的才艺,能否展示一番呢?”
人家都这样说了,寒雁还能怎么样,不然承认自己一无是处,没有一项拿得出手的才艺,那她今后也不用在京城贵人圈里混了。
这是一个好机会,成王败寇的第一步在此一举,本来寒雁就对这种宫宴上出风头的事毫无兴趣,是李佳棋咄咄逼人,就让她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男眷上的红衣男子却是饶有兴致道:“原来她就是庄府的四小姐,怎么看着都不像个小姐该有的模样,这般胆大,好玩!”
旁边的俊美青年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瞥向那立于金殿上的娇小少女,说是少女都有些过分,看着更像是年画上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瞧着瞧着,傅云夕脸上便泛起一丝莞尔之色。
赫连煜没发现他的神情变化,否则一定会大吃一惊,传说中的冰块王爷居然也会沾上人气,看着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微笑?
“我怎么觉得那李小姐是故意为难小丫头?”赫连煜开口,对于这些勾心斗角,作为大少爷的他有自然而然的敏感直觉。
傅云夕挑眉不语,为难?怕是不知道谁为难谁。
听了李佳琪的话,寒雁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寒雁自幼驽笨,才艺算不上,既然是为宫宴添些喜气,寒雁便献丑出个小玩意儿节目给大家助兴好了。”
此话一出,李佳琪和庄语山同时愣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寒雁,莫非她有什么后招不成,可是她的右手现在已经无法弹琴了,莫非要跳舞,可是有了之前的云霓郡主,她就算跳的再好,皇上也不可能偏向一个外人。
寒雁迎上庄语山怀疑的目光,微微一笑,想要自己没办法展示才艺,然后她庄语山顶替?笑话,鸠占鹊巢的事情,今生不会再有第二回!
筵席上的众人都不知她要玩什么把戏,只是看她的目光越发的复杂起来。其中某几道尤为深沉,扎的寒雁如芒刺在背。
不用想也知道有一道是皇太后的,另外几道,不知道有没有七皇子一个?
“朕问你,你所要展示的是什么?”皇上道。
寒雁歪着头道:“请皇上赐纸笔,杭墨一方。”
皇后一愣:“你可是要写字作画?”
寒雁点点头:“是。”
“来人,上纸笔墨!”皇上大手一挥,几个宫女便将纸笔墨送到寒雁面前。
雪白的宣纸铺开,杭墨散发出清幽墨香,寒雁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执笔饱蘸墨汁。
厅中众人霎那间都激动起来,因为,他们看的很清楚,寒雁执笔的那只手,居然是左手!
寒雁却是气定神闲的一笑,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声音清亮如晨间花露:“启禀皇上,臣女前日在府中伤了右手,伤还未好,不能以右手执笔,所以…今日便用左手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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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反败为胜
如果说之前众人看向寒雁的目光多是好奇,此刻便是震惊了。
左手题字,便是个常人都会觉得困难,更何况寒雁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看她的动作也不是左撇子,怎么会想到这一出?
李佳棋没想到寒雁会这般,眼下她已经回到席上,身边的庄语山小声道:“大言不惭,可别丢了脸面才好。”
李佳棋迟疑了一下,看着寒雁自信的双眼,心中怀疑,她真的会出丑吗?
庄语山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宽慰道:“别担心,从来没听说她写字画画上有什么功夫的,怕只是勉强充数罢了。”李佳棋这才放下心来。
邓婵却是有些担忧,寒雁的字画充其量只能算作普通,更别说用左手题字。若是为了保全庄府的颜面而意气应下,到时候输了面子,恐怕也会惹得天子发怒。
赫连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用左手题字,还真是新鲜,小丫头越来越好玩了。”
傅云夕沉默不语,目光淡淡的扫过宣纸前的小人儿,眸中墨色沉沉。
寒雁不知道众人心思,只是静静凝视宣纸片刻。方才云霓郡主的一曲祝捷舞欢快轻灵,当是热情如火,李佳棋的一首闺房清音柔和悦耳,亦是静若处子。这一静一动之间,已然配合的极好,将女儿家的两种性格完美诠释,她再添一首,都会破坏其中的平衡,画蛇添足。所以歌舞已经不能选了,唯有另辟蹊径。
怕是认识她的人,都没想到她会题字。
众人都搞不清楚寒雁这是要做什么,皇上也探究的看向她,却见寒雁皓腕轻抬,蘸饱了墨汁的狼毫在手,猛地闭上双眼。
手中的狼毫似有生命一般,洋洋洒洒,姿势灵动,所及之处便是墨香扑鼻,雲色纷纷。而那中间的小姑娘闭着双眼,站的笔直,虽不抬眼,却又似看透一切,自然而然的散发出聪慧之感。笑意浅浅,却又姿态凛然,她似在作画,画的又快又急,眨眼间雪白宣纸便是墨色纵横,厅中人看不清画上所画什么,但是那小姑娘的气度和姿势,行家一眼便能看见,没个十年的苦功夫断不能练出这样的才华!
闭眼间鼻尖下墨香萦绕,寒雁手一甩,手中狼毫再次蘸满墨汁,向着空白的部分笔走龙蛇,她娇小可爱,肆意挥墨的背影却多了数不尽的风流光华,飘如游云,矫若惊龙,群鸿戏海,舞鹤游天。在座众人大臣均是上了年纪,却在这小姑娘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智慧,经过岁月沉淀后,历经世间百情百态的雍容智慧,像是身处繁华之外,洗净铅华的沉静。
当是短短一霎,像是做了一场梦,只见寒雁画完最后一笔,将笔一搁,睁开双眼对着众人甜甜一笑,大家才回过神来。
“李姑娘做好了?”皇后问,她对这个小姑娘心中存着几分喜欢,眼下见寒雁大放光彩,心中更是欣赏。
“启禀娘娘,还不曾。”寒雁说完,身子一转,手一伸提起身边宫女银盘内的一壶酒:“借佳酿一滴!”一手持酒盏,酒酿入杯,指尖挑了一滴往纸上一抹,便见画中多了一抹轻微的明黄。
此酒是浣花酿,用了多种鲜花酿成,酒味清甜,颜色是明亮清澈的黄|色,此刻作于画上,与黑白墨色宣纸相映,些微黄|色便显得别样明亮鲜艳。
寒雁颔首示意,两个小宫女走过来将宣纸铺展于红绸垫着的金木底呈现给帝后。皇上在看见那画时,目光一顿,半晌没有开口。
席上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皇上不出声,心中开始打鼓,同时对那画也越发的好奇起来。庄语山和李佳棋对视一眼,心中皆有疑惑,看着皇上不似喜悦的模样,更加的幸灾乐祸,猜测是寒雁画的太糟,惹皇上动怒了。皇后瞧着那幅画,神情莫测。等到众人都等的有些坐立不安时,皇上才突然朗声大笑:“来人,给诸位瞧瞧这幅!”
宫女连忙走过来,将宣纸铺展开呈现在众人面前,画上之物映入众人眼中时,满堂筵席中人鸦雀无声。
不过点点墨痕,浓淡相宜的铺展,画上墨色似是随心所欲挥就,却又精致的不可思议。只见烽火扬起的城楼之下,军骑凯旋而归,将士在下,而远处赫然一抹明黄,便是天子身姿。
寒雁所画的,便是一副班师回朝的军队凯旋归来的盛景,帝王高位,天下昌盛的画面!
最让人吃惊的并不是画上所画内容,而是空白处题写的小诗: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不过寥寥数笔,便将一位英勇杀敌,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形象描绘出来。那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居然像亲身经历过一般。最是风流的属字迹,刚则铁画,媚若银钩,苍劲雄浑,古朴卓雅,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那炉火纯青的墨宝,若不是亲眼所见,让人如何相信便是眼前一位扎着团子髻,笑的甜蜜的小姑娘所做!便是京城中最出色的才子,也写不出这样的好字,做出这样的好诗!
什么是天才,这便是天才!
庄语山和李佳棋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现在只剩下无尽的愤恨。寒雁此刻大出风头,她庄语山就没有上场的机会了,为什么!若是她是庄府的嫡长女,现在大厅上众人的称赞就是她的了,想到这里,看向寒雁的目光就更是充满了嫉妒。
而李佳棋却是恨得发疯,越看寒雁那张笑眯眯的脸蛋越觉得她虚伪,明明就有这般才能,居然还能藏的那样好,而且方才居然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让自己喜悦,根本就是在耍弄自己。堂堂右相千金的自尊心被侮辱,心中已经将寒雁列为此生最大的敌人。
寒雁冲邓婵悄悄眨了眨眼,表示一切没事,邓婵既是激动又是疑惑,寒雁什么时候书法这般优秀了?方才她站在厅中写字时,邓婵几乎有一种这不是寒雁的错觉,只因为那背影的风华陌生又耀眼,几乎令人不能直视。
众人思绪万千,唯有寒雁一人立于大厅之上,却又像是立于红尘之外,看着那些墨迹,上一世的画面便如走马华灯,一幅幅掠过眼前。
☆、第四十三章 赏赐多多
没有人知道,这样炉火纯青的书法,是用怎样的代价得到的。上一世出了山贼之事后,她封闭自己,将自己整日关在清秋苑中。每每到夜晚总是噩梦连连,无法入睡,便点起油灯,写字作画来打发时间,暂时忘却那些阴影。
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不过是熟悉罢了,同样的字画,练一百遍,练一千遍,再坏都有七成。是以虽然前世她的书法平平,可是经过那么多个夜晚的难眠,也就有了今日的风流丹青。
唇边扬起的笑容多了一丝苦涩,世人从前只看人前风光,哪晓得其中血泪。
俊美的青年男子不动声色的观察厅中小人儿,那明显的落寞与伤痛再一次让他怔然,也令他越发的考究。种种迹象,这小姑娘根本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年纪该有的处事,在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皇上哈哈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没想到我大宗还有如此人才!这般胸襟,当是巾帼不让须眉!”
的确如此,比起云霓郡主的舞蹈和李佳棋的琴音,这一幅字画掘弃了女儿家的娇柔,出奇制胜,都说由字观人,看那潇洒俊逸的笔墨,便可看出少女的坦荡心境。谁家女儿作画沙场,可见这庄四小姐胸襟开阔,倒比别家女儿多了些见识。与此一相比较,李佳琪的那首曲子便落了下乘。
在座的不乏英武将士,对寒雁便是更为激赏,难得遇到这般不造作的小姑娘,说话又坦荡天真,实在让人不能不喜爱。
寒雁再次拜了一拜,才笑道:“这幅画便是庆贺大宗西北大捷,成将军战场杀敌,当是大宗英雄,如同那边的题诗一般。大宗有皇上这样的明君,又有成将军这样的臣子,一定会更加繁荣鼎盛。”
说完朝成将军笑了一笑,成磊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寒雁会这么说,对上她清澈的双眼,不禁有些赧然:“微臣只是尽分内之事,英雄二字愧不敢当。”
皇上却是哈哈大笑:“成将军也不必谦虚,朕知晓这次你是功臣,庄姑娘说的没错,有了你,我大宗的江山才会更加繁荣鼎盛!”
气氛瞬间热闹起来,臣子们见皇上龙心大悦,纷纷夸赞成将军丰功伟绩,吹嘘天佑大宗。寒雁心中松了口气,虽说是大家千金们的才艺比试,可是今日的宫宴毕竟是为了庆祝西北大捷,不能本末倒置。她这一番话倒将重心拉了回来,也间接的向成将军示好。这位成将军为人光明磊落,日后也是太子一党中重要的心腹。
“庄姑娘,朕看你左手题字极为熟练,书法也极是出色,是师承何人?”皇上突然发问。
寒雁不慌不忙的答道:“回皇上,臣女不曾被人教导,而是曾祖父曾经与臣女讲述沙场之事,臣女心中感慨,后臣女五弟一心想做一名英雄征战沙场,偶尔与臣女谈论,臣女受了启发,经常题写一些有关边塞的字画聊以自煨,今日献丑,恐怕污了众位大人和夫人小姐的眼睛,惭愧的很。”
她虽然姿态天真可爱,说起话来却是头头是道,让人觉得娇俏聪慧。皇上沉声道:“庄老大人曾经也是大宗的一员猛将,当年战场英姿矫健,如今你五弟心系武道,应当好好引导,日后为我大宗江山出力。”
不用想也知道庄仕洋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向来重文轻武,骨子里瞧不起那些拿刀拿枪的武夫,可是今日的赞誉,全都是凭借着武夫的英名而来。本来皇上问起由来,庄仕洋以为寒雁会将全部功劳推在父亲教子有方上,可是她的回答里,竟然一句他的名字都没有提到,让他的同僚怎么看他,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寒雁见引导庄寒明的目的已经达到,见好就收,笑道:“臣女定不负皇上所望。”
皇上见她面对自己时不像别个千金小姐吓得瑟瑟发抖,反而应答自如,若不是新机太深,就是一派天真完全不知恐惧为何物。现在看来,此女胸中坦荡,倒是不像第一种,应该是心思纯良的聪慧之人,目光不由得深沉起来,庄仕洋居然养出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儿?
“传朕旨意,庄家四小姐冰雪聪明,献礼有功,特赐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分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金,银爵各二只,表礼按前.金银项圈二个,清钱一百串。”
这一番赏赐下来,座中小姐夫人皆是看红了眼,寒雁今日实在是好运连连,先是得了太后的赏赐,又被皇后另眼相待,如今皇上都称赞有余,这个貌不惊人的庄家四小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邓婵和庄寒明都是高兴的不得了,尤其是庄寒明,整个人都骄傲自豪起来。而一边的周氏和庄语山,则是狠狠的瞪着寒雁,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咬着牙不让自己的表情太难看。
寒雁跪谢:“臣女谢皇上赏赐。”心中却是暗自忧虑,此时皇上的赏赐虽然可以让别人在短时期内不敢轻瞧了她,可也为她惹来不少麻烦,现在那些小姐们嫉妒的眼光就快把她吞没了。
李佳棋咬着嘴唇,心中犹如惊涛骇浪般不平静,明日起,这宫宴上的事情传到市井之中,恐怕这京中才女的名头就要换人了!
寒雁顶着众人的目光回到筵席中,邓婵兴奋的拉着她的手说话。
男眷上的众人却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庄家四小姐感兴趣起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个才华横溢的小姑娘已经引起不少公子哥儿的兴趣,虽然看着年纪小了些,再等几年也无妨的。
宫眷那边,七皇子意味深长的看着坐回原味的寒雁,扣了扣酒杯,一个身穿褐色短衫的小厮立刻上前。他微微一笑,轻声吩咐:“立刻去查庄寒雁的身世。”
那褐衣小厮离开后,守候在宴厅外的沐风从梁上一跃而下,跟着那小厮消失在夜色中。
寒雁经过一番折腾,右手手背更加疼痛,就在这时,一个穿青色褂子的清秀婢女走到她身边,垂首道:“庄姑娘,这是我家主子送来的膏药,可医治手伤。”
寒雁一愣:“你家主子?”
那婢女含笑回头,寒雁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不禁心中一窒,只觉得脑中瞬间空白,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
朝她微笑的,正是今晚一直刻意回避的,世子卫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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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故意疏离
寒雁先是一愣,迅速回过神来,低下头捏紧拳头,虽不清楚卫如风的目的倒底是什么,眼下这种光景,这药品于公于私,都是万万不可接受的。
遂抬起头,冲那婢子笑了笑:“承蒙公子担心,只是小女已经无事,药物珍惜,小女不敢接受,烦请公子收回。”
那婢子似乎没想到寒雁会这么说,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寒雁已经端起茶自顾自啜饮起来,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那婢子呆了呆,只好又悻悻的回去了。
待那婢子离开后,寒雁才悄悄松了口气,冷不防对上邓婵的贼笑:“老实交代!”
寒雁道:“交代什么?”
邓婵眨眨眼:“卫王世子怎么会给你送药来?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寒雁心中也是狐疑,这一世,今日应该是自己第一次见卫如风才是,他突然送药来是什么意思?朝邓婵摇摇头,寒雁老老实实道:“我不知道,今日我是第一次见他。”
邓婵见她不似作假,想了想,便又笑开了:“该不会是他对你有意,卫世子是京中才子嘛,方才见你那般才华,倾心也说不定,这不,才会送药来关心。”
寒雁正色道:“这种话也是能胡说的?我与卫世子,只会是陌生人而已。”心中却打起了鼓,上一世庄语山也的确说过,卫如风是惜才之人,本身极富有才华,因此对其他的才人们惺惺相惜。所以后来她才会刻意的在府中看书写字,期望自己有一天能入卫如风的眼。只是眼下,卫如风突然送一瓶药过来,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那副字画让他起了惜才之心?
邓婵拖着下巴,奇怪的看着她:“说起来卫世子与你门第也算相当,人品才貌皆是上层,你真的不动心?再过两年你便及弈了,亲事也须早得准备。”
邓婵说话向来大胆,寒雁倒也不介意,只是叹息道:“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如何动心?仅凭一面,未免太过草率。姻缘,可遇不可求。”
邓婵微微一愣,只觉得寒雁说这话时的神情太过陌生,而她的话语里又似历经了风雨,加上今晚的种种,这个自小的朋友,竟然让她有几分看不透了。
寒雁一转头,正对上李佳棋喷火的目光,这目光比起之前来更为狰狞,几乎不加掩饰,死死盯着她不放。寒雁心中狐疑,有什么从眼前闪过,感觉心中抓住了什么微笑的细节,只是那细节一闪而过,反而让她找不出头绪了。
庄语山讽刺的笑道:“四妹妹真是好风采,这么快就有人送了伤药过来,看来是真的担心妹妹,那位公子看起来可不简单呢。”
这一番话出来,就是说寒雁今日风头太盛,又会勾引人,这么快就让那些名门公子哥儿注意到她。当下的小姐们看寒雁的目光就有些不善,本来么,谁愿意自己的风头被人抢去?寒雁注意到,庄语山这句话说出来后,李佳琪的看着她的眼神更加憎恶愤恨,心中一顿,李佳棋和卫如风,难道有什么关系?
便是笑了笑:“语山姐姐过奖了,今日筵席上众位小姐们都安好,惟独寒雁一人手伤,筵席上的众人都是心善的,送瓶药算不得什么,倘若是寒雁烫伤了语山姐姐,想必同样会有人送药的。”
一句话又绕回庄语山身上,不动声色的提醒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庄语山自己,怎么会那么巧就烫伤寒雁的手?有眼睛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庶嫡相争,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寒雁居然有这般的才能,左手题字反而让自己风光了一把。
庄语山气的要命,寒雁话里若有若无的嘲笑令她满脸通红,接到周氏的眼色却又不敢做出其他的举动,只是心中越发的恨起寒雁来。
这一出过去后,寒雁倒是自在了许多,与邓婵说说话吃吃茶,今日宫宴的目的已经达到,虽然有了些偏差,但是自己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心中便愉悦了几分。
宫宴结束后,汲蓝和姝红跟着寒雁,马车等在宫墙外,庄仕洋和庄寒明乘坐一辆马车先行离开,周氏与庄语山乘坐另一辆。寒雁和邓婵道别之后,宫墙底几乎没什么人了,正要跨上马车,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庄姑娘。”
那声音温润动人,寒雁身子一颤,掀车帘的手顿了顿,终是放下去,慢慢转过身来。
卫如风一身织淡紫织云锦宽袖长袍潇洒利落,青靴玉带,眉目俊朗,正含笑看她。
寒雁脑子一停,暗暗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才慢慢露出一个笑容:“见过卫王世子。”
卫如风见她这般,笑道:“庄姑娘可是害怕我?”
寒雁愣了愣:“没有。”
“那为何不肯直视我?”卫如风追问,从一开始,寒雁就看着他周围的其他地方,即使带了笑容,也觉得那笑容是僵硬而敷衍的。
寒雁闻言,目光偏了偏,看着他淡淡道:“卫世子若是想说这些,大可换个时候,天色已晚,小女实在不适合与卫世子在此话家常。”
卫如风有些愕然。
他是京中的翩翩公子,从来只有女人巴巴赖着他的,今日见了这小姑娘才华横溢,心中便留意了几分,后来打听到她有伤不假,特意让人送了药去,没想到会被拒绝。生平第一次遭到这种对待,本来想趁着现在问说几句,可这小姑娘眼里全然没有他的影子,像是根本不屑与他说话,连个眼神也吝啬于。方才见她在厅宴中笑容甜甜,玉雪可爱,怎么到了现在,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很难想象面前玲珑可爱的小姑娘,有那样凉薄的眼神。
“你…很讨厌我?”迟疑片刻,卫如风才问道,刚一出口就有些懊悔,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若是被有心人听见,或是被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利用,就麻烦得多。
可是寒雁只是毕恭毕敬的回答:“小女与卫世子第一次见面,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讨厌?”
卫如风眼神一暗,不讨厌?也不喜欢?语气有些冷硬起来:“为何不接受我的药?”
寒雁微微颔首:“无功不受禄。”
“你!”卫如风有些气急,一张俊脸顿时有些难看起来,这丫头就像一个圆滑的石子卡在喉咙,她的每一句话都没错,找不出菱角,但就是能让人一口气噎着上不来。
见卫如风准备发难,寒雁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卫世子,怎么还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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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章 某人解围
那声音清醇凛冽,像是馥雅的一杯花酒,令人在焦急的局面下感到一丝丝凉意,寒雁回过头,看着傅云夕站在几步开外,长身玉立。
卫如风一愣,微笑道:“在这遇到庄四小姐,顺便聊了聊。”
寒雁心里翻了个白眼,庄四小姐,装死小姐,这卫如风该不会是故意的?
只是看见傅云夕后,寒雁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卫如风当着玄清王的面,不会太为难与她。
只听傅云夕冷冷道:“卫王眼下正在四处寻你。”
这么明显的话,再听不出来是傻子。傅云夕是要赶他走,卫如风瞥了瞥寒雁,又瞧瞧玄清王,最终浅笑道:“如此,卫某先行一步。庄姑娘,王爷,告辞。”大步离开,心中却是狐疑,傅云夕和庄寒雁是什么关系?
见卫如风终于离开,寒雁一颗心才放下,只觉得每次遇到卫如风就像是打了一场艰难的仗。见面前的身影岿然不动,又暗暗叫苦,走了一个还剩一个,傅云夕刚才那番话很明显是在帮她解围,只是为什么呢?
抬起头来,正对上傅云夕深邃犀利的目光,他的眸眼漆黑如墨,平平淡淡的像一汪潭水,却有摄人心魄的力量。在这样一双眼眸的注视下,像是所有隐藏起来的心思都无所遁形。目光下移,落在他英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嘴唇在灯火之下艳丽红润,一头墨发垂至腰间,衬得大氅里的青年更为俊秀飘逸。寒雁一时有些发怔,与梅林和宫宴中不同,这时候的傅云夕,褪去了那层冷漠与仙气,莫名的多了几分艳丽,然而那艳丽和他本身谪仙般的气质相融合,交融成一种独特的感觉,居然有几分…亦正亦邪。
被她毫不掩饰的目光看的有些恼怒,傅云夕皱了皱眉,冷声道:“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寒雁回过神来,有些发窘,看一个男子看到发呆,两世为人还是她第一次遇见。就算遇到京城第一绝色的赫连煜,她也不曾这般失态。于是埋着头道:“咳,王爷若是没什么事,小女就先离开了。”
连装都懒得装了,反正在这位爷面前,装了也是白搭,还不如坦荡点,摆明自个儿想要跑路的事实。
傅云夕眸中闪过一丝讶色,随即挑眉:“你认识卫如风?”
寒雁一愣,立刻回到:“没有。”
许久没有听见傅云夕回答,寒雁奇怪的抬头,却见面前一抹白色,那人竟然走到自己身边,微微屈身往寒雁手里塞了一个小瓶子。
鼻尖下温暖的气息转瞬即逝,寒雁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瓶子:“这是什么?”目光顿时有些戒备起来。
“烫伤药,你若不想留疤,大可以不管不顾。”傅云夕已经站直身子,俯视着刚到自己胸前的寒雁。
自己刚才在厅中只说右手受伤,可没说是烫伤,怎么一个个全都跟未卜先知似的,还送烫伤药过来。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傅云夕清冷的声音传来:“无功不受禄,倘若你一直怀着这种想法,恐怕一辈子都得不到赏赐。”
这是说她一辈子都不会有功?寒雁有些气急的瞪着对方,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中听?从一开始到现在,怎么句句都像是在讽刺她?该不会是之前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人?可是他又替自己解围,不像是故意找茬。
寒雁思考的时候,傅云夕已经转身离开了。还是姝红提醒,没办法,寒雁只能握紧手中的瓶子跳上马车。
回府的路上一直想着这事,照常理来说,傅云夕不应该对她戒备万分,甚至可以想个办法要了她的命。今日在宫宴上,傅云夕所见到的庄寒雁,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就算太子那事他大人有大量不予计较,但是梅园那块,对于有可能窥伺到皇家秘密的人来说,不应该这么宽容。
傅云夕的态度,实在令人深思。
回到府上已是深夜,庄仕洋直接去了珙桐苑,清秋苑里只有陈妈妈守在里屋亮着灯,见她回来,连忙上前接过寒雁脱下的斗篷,吩咐汲蓝姝红去端热水。
陈妈妈见了寒雁手上的伤又是一阵心疼,絮絮叨叨的数落庄语山,等记起要找药的时候被寒雁拦住:“妈妈别急,这里有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
药膏是淡绿色的,敷在手上有淡淡的清香,还有凉丝丝的冷意,寒雁敷好之后倒是不觉得那么疼了,这位玄清王出手真是大方,看来这药也是极好的。
躺在床上,寒雁睁着眼睛仔细回忆起上一世对玄清王的记忆,大概只是听说他年少有成,权倾朝野,却又是个得民心的,在百姓之中名声颇好。只是后来七皇子与太子的储君之争越发激烈,他被牵涉其中,也受到不少牵连,在两年后还大病了一场,身体大不如从前,甚至还娶了一个新娘冲喜。那位新娘就是西戎的公主。
尊贵的公主作为冲喜新娘,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百姓们津津乐道,因此寒雁也听说急几分。只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太不正常,怕是其中又牵涉到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这冲洗新娘过门后,玄清王的身体竟然渐渐好了起来,寒雁上一世大婚之前,听闻七皇子与太子储君之争已然到了关键时刻,那段时间庄仕洋回家的时候也极少,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这一世,若是要远离卫王一派,太子那边便是一个绝佳的保护伞,作为太子拥护者的玄清王,自己是不是要设法提醒他一二?可是作为庄家的嫡女,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也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寒雁决定不再多想,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玄清王,而是自己在府里的地位。庄府上的姨娘是一个大麻烦,而经过今晚这么一出,怕是庄语山和周氏两个,再也容不下她了。从前她呆在府里尚且被周氏算计,今日已经出了风头,恐怕很快就能招惹上事端。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四十六章 教习姑姑
第二天一早,寒雁刚来到主屋给庄仕洋请安,一眼就看见周氏和庄语山早已等在一边,庄语山同庄仕洋正笑着说话,撒娇的模样的让庄仕洋很是受用。在寒雁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看见庄仕洋这样和颜悦色的对过自己,目光一冷,寒雁上前行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庄仕洋见寒雁进来,皱了皱眉,有些不满道:“怎么这么晚?语儿半个时辰前就来了,身为庄府的嫡女,怎么能这样惫懒。”
他这话委实严厉,不等寒雁开口,周氏已经接口道:“四小姐昨儿个宫宴上为庄府争脸面,实在是辛苦了,起晚一点也没错,老爷可要心疼姑娘。”
不提还好,一提宫宴,庄仕洋立刻就想起寒雁在皇上面前的那番话,作为女儿完全没提起自己,令人不快,顿时就更加冷酷:“哼,又不是什么大事,莫要自以为是才好。”
见寒雁被教训,一直隔岸观火的庄语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寒雁只是规规矩矩的站着,轻声道:“父亲教训的是,女儿日后请安一定提早半个时辰,和语山姐姐一致。”
和庄语山一致,却和府上的请安时间不一样,她一个庄府的正经小姐,却要迎合一个妾室生的女儿。周氏的脸色变了变,笑道:“四小姐一片孝心,老爷自然是知道的。”
寒雁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周氏见状,对庄仕洋柔声道:“老爷,妾身有一事相求。”
庄仕洋道:“何事?”
周氏瞥了一眼寒雁:“昨儿个四小姐的书画极好,语山央我向四小姐求情,想要四小姐教她书画。”
庄仕洋大手一挥:“这有何难,寒雁,你整日无事,便教教你姐姐。”
迎着庄仕洋命令般的目光,在庄语山故作期盼的眼神下,寒雁也只是笑道:“雕虫小技,寒雁怎么敢拿出来献丑。不是寒雁不愿意,实在是语山姐姐本就出色,寒雁不敢托大,不如爹爹请京城最富盛名的才女燕姑姑来教习语山姐姐。燕姑姑当年在京中风采无人能及,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必然比寒雁精通。周姨娘与语山姐姐觉得如何?”
庄语山本来就不愿承认自己比寒雁差,但又想要学会寒雁那一手丹青,故而勉强答应。眼见自己不用在寒雁的光华下学习,请的这个姑姑又比寒雁更加出色,当下就回答道:“这样便好…”还想说什么,目光触及周氏时又缩了回去。周氏看着寒雁,虽然对寒雁的拒绝心生不满,但是燕姑姑的名头也让她心动不已。寒雁没有说谎,这位燕姑姑的确是才艺双绝,倘若庄语山能习得一二,必然能将寒雁比下去,日后嫁入高门也是一项有利的筹码。
果然,不过片刻,周氏就笑道:“要让语山整日烦着四小姐,妾身也过意不去,不如就请那位燕姑姑来。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情的动…”
庄仕洋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有何难,等会我便让下人拿我的帖子去请,只管等着就好。”
见目的达到,寒雁笑了笑:“父亲,雁儿今日还约了邓婵姐姐,先告退了。”
庄仕洋本就嫌寒雁站在这儿碍眼,闻言只是不耐烦道:“那你快去吧。”
寒雁便又行了个礼,规规矩矩的告退了。
回清秋苑的途中,汲蓝忍不住道:“小姐,你怎么就给周姨娘出了个好主意,燕姑姑那样的才华不来教小姐,反而便宜了珙桐苑那位,日后若是那位把小姐比下去怎么办?”
没等寒雁开口,姝红便沉声道:“那位怎么能和小姐比?”
寒雁一愣之下倒是笑开了,见四下无人,便轻声道:“你们可知那燕姑姑是什么人?”
汲蓝呆了呆,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惊喜的看向寒雁:“难道…”
“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寒雁轻描淡写道:“语山姐姐平日里那么闲,总得找点事做才成。”
汲蓝忍不住夸奖道:“小姐真聪明。”
寒雁不置可否。
对燕姑姑的了解,还是托上一世周氏的福。前世寒雁自从知道自己要嫁给卫如风的消息,生怕自己哪点做得不好,央求周氏请一位姑姑过来教导。周氏当时也真的为她请了一位京中才女,便是这位燕姑姑。
这位燕姑姑才华横溢是不假,可惜这世上,才华与人品并不等同。燕姑姑年轻时进宫差点做了秀女,但最终还是因为容貌平凡没能成功,因此这位燕姑姑厌恶一切容貌美丽的女子,加上周氏的特意“嘱咐”,寒雁上一世没少受她的折磨,庄语山生的美艳,怕是这位燕姑姑会给她不少苦头吃。
而庄语山心高气傲,怕是这位燕姑姑和她将来的冲突只会多不会少。不知道庄语山会不会为了才华委曲求全,还是在侮辱之下不甘示弱,不过那也不是她所关心的事了。
回到清秋苑,“小姐,咱们这是要去邓尚书府上?”姝红询问道。
寒雁摇摇头:“去挑辆不打眼的马车,我们去顺昌武馆。”
汲蓝虽然诧异,还是照她说的去寻马车,寒雁一边换了件普通的青缎背心,外头罩了件银红小袄,下穿白绫细折裙,仍旧梳了个团子髻。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丫头。
那外头的小袄已经有些短了,姝红道:“小姐,什么时候去如意楼裁几件衣裳,这都短了…”
寒雁这才注意到,却是舍不得,这些衣裳,都是娘亲在世的时候为她添做的。自从娘亲过世后,自己的衣食起居,除了身边的丫头和陈妈妈,这府上全然没有人过问,不由得苦笑:“不必了,我看这就很好。”
姝红有些犹豫:“小姐平日里打赏下人的银子,也足够做好几件了…”
寒雁摇摇头:“衣裳不合身,我穿着不会出什么事,可是这府上的下人一天不打点,怕就会起什么幺蛾子。况且,我并非是因为缺银子…”复又笑了笑:“罢了,不说这些,我们走吧。”
姝红找来面纱为她细心戴上,寒雁又从匣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揣在袖子里。顺昌武馆在最近新立了一间女子武馆,京中的妇人们纷纷前往,一时间倒是十分热闹,寒雁已有耳闻,是时候去讨还利息了。
杨琦,到底还是接受了她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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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杀手夫子
马车行驶在城西的街道上,寒雁听着马车外做生意的小贩喧闹的声音,想起汲蓝打听到的有关顺昌武馆的女子馆的一些事。
女子馆与男子馆不同,由于女子身份特殊,可以自行选择夫子,并且不必在馆内习武,可以让夫子在府上教习,这样就免去了女子身份带来的不便。
杨琦的这一做法出来,京中众人先是诧异,继而观望,最终跃跃欲试。尤其是那些个将门之女,自小不爱红妆爱武装,请一位夫子来府上教习武艺也是非常不错的。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渐渐的,女子馆的声势浩大起来,甚至比男子馆有过之而无不及。
寒雁心中舒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终于解决。在上一世的两年后,京中也出了个女子武馆,可是创立者却不是杨琦,而是陈贵妃的娘家陈侍郎。当时的女子武馆极为热闹红火,而杨琦身患顽疾,顺昌武馆便逐渐衰落下去,陈侍郎凭借女子武馆笼络了一大批京中贵人,因而七皇子一派势力更为浩大。
当初她向杨琦提出这个主意,就是不想让七皇子一派得势,若是由杨琦来开办,日后的声势恐怕会更为浩大。只是之前她还担心杨琦会不会接受,不过眼下这种局面,倒是让她宽心。
马车行至武馆前,寒雁由着汲蓝和姝红将她扶下马车,因为最近常有女子来请夫子,路人也是见怪不怪,开门迎接的小童仍是上次那个可爱亲清秀的小李,他一眼便认出汲蓝和姝红,转念间明白寒雁就是上次那位男装的少女,脸一红:“姑娘请随我来。”
寒雁倒是没什么顾忌,跟着这小童七歪八扭的绕了好几个小道,终于来到上次见杨琦的那个大厅。刚一跨进大厅,就看见杨琦坐在中央的黄梨木椅上品茶,看见她只是不咸不淡的道:“你来了。”
寒雁行了个礼,站在中央道:“老前辈的女子武馆看来进行的不错。”
杨琦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是来讨利息了?”
“是。”寒雁答得干脆,引得杨琦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半晌叹了一叹:“你倒是胆大,不像是个女娃。”
寒雁微微一笑:“老前辈说笑了。”
杨琦盯着她,见她露在白纱外的眼中仍旧是一片平淡,有些失望:“年纪轻轻看着这般老沉,也不知跟谁学的。也罢,小李,你去叫夫子们过来。”
汲蓝和姝红对视一眼,见那小童匆匆而去,不过片刻,又领着十来个劲装女子走了进来。
“这已经是武馆里功夫最好的几位夫子了,选哪位你自己挑吧。”杨琦也不含糊。
寒雁凝神看去,那十几位女子皆是英姿飒爽,拳脚利落的模样。单是看着就有一种英气磊落的风骨,心中也由不得赞叹几声。
只是十几位,怎么挑还真是个难题。
寒雁在一位红衫女子面前停下脚步,这女子看着威风凛凛,身材高大,浑身上下似乎充满力量。与她对视,目光明亮坦荡。小李连忙上来解释:“这位夫子从前师从将军,功夫很是俊俏。”
寒雁默了默,继续朝前,这一位皮肤黝黑,身材健壮。小李道:“何先生是在乡下庄子上给人做护卫的,身手好的让老王爷讨来给王妃做贴身侍卫过。”
接下来的几位,皆是有一技之长,剑术好的,刀法妙的,亦或是拳脚功夫不错,容貌丑的,容貌美的,亦或是看起来简直跟男儿没什么两样的。而她们诸位的身份也不敢让人小瞧。寒雁走了走,心中倒是有数,杨琦这般用心,也难怪女子武馆声势这般浩大了。
行至最后一位时,寒雁突然感觉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淡色的眼眸。
那是一位通身黑绸布衫的青年女子,容貌平淡的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见,身材干瘦矮小,一眼望过去实在没什么特别的。然而另寒雁惊异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这个看着普通的女子,居然长着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一潭死水,然而一凑近,便是寒气森森,死过一次的人对这种目光尤其敏感。寒雁很清楚,面前的这个女子并非是平淡或是激烈,而是打心底对生命的蔑视,对死亡的习以为常。
小李见寒雁在此人面前停留的时间很长,有些着急,这位柴夫子性格古怪,与其他夫子几乎没有交往。他每次见到都会打心眼里的害怕,小李对寒雁的印象不错,实在不想让寒雁自个儿往火坑里跳,以为寒雁是被面前柴静吓呆了,解围道:“姑娘可是想清楚…”
话没说完就听见寒雁看着黑衣女子,轻声道:“敢问这位夫子,从前是做什么的?”
那青年女子冷冷答道:“杀手。”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寒雁思考片刻,恭恭敬敬的冲她行了一礼:“烦请夫子教习民女功夫。”
话一出口,厅中众人皆是一惊。其余的夫子都没想到寒雁最终会选择那一位,小李和两个丫头都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寒雁,这个黑衣女子看着就很可怕的模样,寒雁怎么会选她?
柴静皱了皱眉,看着面前恭敬地寒雁有些不解,抿了抿唇,没说话。而座位上的杨琦,闻言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寒雁,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你可想好了?”杨琦道。
寒雁回道:“民女想的很清楚。”
“如此,”杨琦挥了挥手:“柴静,你便教习这位姑娘功夫吧。”
柴静简短的吐出一个字:“好。”
认过夫子后,其余人退下,厅中只剩下寒雁主仆三人和杨琦。
“小丫头,你为何选她?”杨琦问道。
寒雁笑道:“只是觉得投缘而已。”
听出她不想说,杨琦也不再问,只是道:“什么时候带你弟弟过来?”
寒雁先是一愣,随即欣喜道:“就这几日,劳烦老前辈挂念,寒雁过意不去。”从袖中掏出那一张银票:“请老前辈收下。”
杨琦没接她的银票,只是叹道:“罢了吧。老夫从女子武馆中得到的好处已经够多了,如何受得你的银子。怕是…你之前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第四十八章 急不可待
寒雁心中一动,猜测杨琦所指是武馆一事与七皇子之间的利害关系,但是现在不是上一世,陈侍郎三年后若是再开女子武馆,必然是达不到这样的效果。难道现在就能看出一二来?
但是她一个闺阁女子,自然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对朝堂之事在意的模样。遂笑了笑:“老前辈,民女的弟弟…。”
杨琦紧紧盯了她一会儿,道:“你选个日子将他带来吧。若是个聪慧的,老夫也不吝啬这点拳脚功夫。”
寒雁发现杨琦对她的态度逐渐变得熟稔和亲近起来,心中自然是高兴不已,于是就顺势从兜里掏出一个软垫:“这是小女让丫鬟做的护膝,老前辈成日习武难免伤到关节,到了冬季更甚。小女的祖父曾经就是用护膝来缓解疼痛,若是关节没有问题,放在腿上也能御寒。还请老前辈不要客气。”
杨琦一怔,汲蓝已经捧着护膝上前,杨琦接过来一看,见是一块兔毛织成的灰蓝色软缎,针脚细密,又没有其他鲜艳的花色,唯有角落里修了一小块貔貅。看得出制造之人的用心,一时间有些五味陈杂。
杨琦终生未娶,自己膝下也无子女。抬眼看去,见寒雁身量较小,形态可爱,面容却有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稳重与聪慧,心中不由感叹。若是这样聪敏灵秀的小人儿是自己的女儿,怕是会成为心尖尖上的掌上明珠,为之骄傲自豪。
“你倒是有心。”许久,杨琦才叹道。
寒雁拜了一拜:“不过是丫鬟们动手,小女只是动动嘴皮子,可不敢贪功,”顿了顿,又道:“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是小女弟弟的师父,小女自然对您不敢不恭敬。”
杨琦哈哈大笑:“我可没答应。”
一旁的小李呆了呆,杨大人居然笑了,这么些年,除了偶尔特别高兴的时候,杨大人都是不言苟笑的模样。今日却这般开怀,眼神不由得瞟向寒雁,心中若有所思。
寒雁含笑不语。
拜别了杨琦,寒雁找到了等在武馆训练院子里的柴静。即使在这个时候,有了师徒这一层关系,寒雁看柴静仍然是有些发冷。
柴静平静的看着她,道:“什么时候开始?”
这是在问她什么时候开始教习。寒雁略略一想,敛了神色道:“明日起。”
柴静有些诧异,一般的小姑娘练武都是有些不情愿的,除了些个别的将门千金。如今京中女子上武馆几乎已经成了潮流,许多小姐们便纷纷效仿,有多少是怀着求学的心思,不说也知道。寒雁挑她做师父已经是意料之外,现在看她的阵势,倒是有些急,为什么呢?
寒雁又道:“师父,雁儿有个不情之请。”
柴静听见她的称呼,神色微微一动:“说。”
“雁儿家中人不知道我习武的事,师父可否每日清晨五更起,在城西的后山山顶与雁儿约定习武?”
柴静转过脸,盯着她的眼睛到:“五更?”
寒雁低下头去:“叨扰师父的美梦,惭愧的很。”
“无事。”柴静已经收起情绪:“习武人没有做美梦的权利,只是你须得吃苦。”
寒雁叹息一声:“若吃苦能留得命在,吃一辈子苦又何妨?”
这话一出,柴静到真正有些诧异,面上也显出了动容之色。只是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面带白纱的小姑娘,越发的觉得看不透起来。
“如此,明日见。”沉默片刻,柴静对寒雁点点头,转身走了。
寒雁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这个师父,真的是…很特别啊。”
汲蓝道:“看着真是怪可怕的,小姐,真要找她教武?”
寒雁摇摇头:“什么可怕,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吧。你们听着,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妈妈也不行。”陈妈妈一定不会同意的,尤其是她选的这个师父。
汲蓝重重的点了点头,一直一言不发的姝红却道:“小姐,为何这样急?”
寒雁却是看向远处:“姝红,快到除夕了吧?”
汲蓝快言快语:“还有二十来日,小姐,是不是该置些新衣裳首饰了?”
寒雁淡淡一笑:“不必了,到时候,自然有一份大礼。”
汲蓝有些不解,但见寒雁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罢了。姝红却注意到寒雁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奇怪,像是陷入了回忆,却不是什么好的回忆,眸子的痛苦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凉薄,似乎万事万物都变得不那么重要,那若隐若现的恨意像是人眼花的错觉,再看就没有了。
恨?
大宗十三年的最后一日,新年的除夕夜里,庄寒雁和庄语山上山拜佛归来,想要乘早已等候的庄府马车与周氏他们一道去花灯会观赏,却遇到山贼,庄寒雁不幸被掳走,庄语山侥幸逃出,周氏报官,官府封城搜寻两天两夜,最终被周氏带着庄府上的侍卫找到庄寒雁,山贼被一网打尽。
那一日的情景是永生永世都忘不掉的,寒雁心中冷然,在两天两夜的孤苦无依后,见到亲人后全身心的依赖。将始作俑者当成救命恩人,真心相待,却不想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托周氏对官府的嘱咐,庆幸官府尽心尽力的搜寻甚至封城,全城上下都知道庄府四小姐被山贼掳走的事实,从那以后,京城中的贵妇人为自己儿子挑选妻子的时候,都不会再想起庄府四小姐了。名声已毁的待嫁女子,谁要?
寒雁垂眸,京城里的这位尹知府,因为尽忠职守而得到庄仕洋的赏识,一路官运亨通,做到当朝城城吏正五品,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若不是自己让汲蓝去偷偷打听,得知尹知府与周氏是远房表亲的关系,怕是所有人都会当作这是一个巧合罢了。
周氏还真是不肯让自己吃亏,一箭几雕了?一件山贼的事情,坏了她庄寒雁的名声,在众人面前又落了个慈母的名号,得到自己的信任,还提携了一把自家表亲。
所以寒雁才会这么急着找师父,因为,没有时间了。
☆、第四十九章 挑拨离间
临近新年,京城中处处都是热闹的场景,家家户户门口挂起了红灯笼,下人们忙着贴春联。富贵人家的女儿们忙着做新衣首饰,管事们采买吃食,为新年的团圆饭精心准备。
庄仕洋的奶妈杜嬷嬷过来问寒雁可有什么想要添置的,特意请了如意楼的裁缝来为寒雁量身材做衣服。寒雁随口问了一问,才知道是周氏向庄仕洋提起。
寒雁便笑了一笑:“周姨娘有心了,咱们府上的姐妹就是应该一视同仁,劳烦嬷嬷带师父也去给庄姐姐裁几件新衣,父亲知道了也会夸周姨娘识大体的。”
杜嬷嬷是府上的老人,从前就是个两面倒的墙头草,当年看娘亲在府里不受宠又好欺负,便到媚姨娘身前讨好,不知给了娘亲多少气受。如今周氏进府,杜嬷嬷见庄仕洋有意抬周氏为正室,便又投靠了周氏,这不,现在就把自个儿当周氏的人来传话了。
寒雁说完就自顾自的端起杯子饮茶,不再看杜嬷嬷一眼。杜嬷嬷从前就看寒雁在庄仕洋心中没什么地位,又懦弱可欺,对她也不怎么尊重,如今听到寒雁这般带着吩咐的话心中就有些不喜,再看寒雁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心中更是恼怒,遂随口道:“老奴只是个传话的,可不敢自作主张。”
寒雁也不说话,仍旧喝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杜嬷嬷起初还有些不可一世,见寒雁的态度不甚明朗,心中竟然有些忐忑起来。偷眼瞧一瞧寒雁的模样,见她低头品茶,眉目温顺,和庄语山咄咄逼人的美艳不同,那是一种含着清朗的润泽,像是将开未开的花骨朵儿,已然有了几分的艳丽,却又看不清楚,盛开的到底是什么。
寒雁默了半晌,才慢慢道:“嬷嬷可别这么说,这府上,你怎么只是个传话的人呢?到底是父亲身边的人,说的起话的。”
杜嬷嬷觉得寒雁这话说的古怪,但又不知道问题在哪,见寒雁话里的吹捧,不自觉的就有些飘飘然了,嘴上道:“四小姐哪里的话,老奴是承蒙老爷看得起…”
寒雁微微一笑:“是了,以前在娘亲面前,杜嬷嬷不是经常替娘亲拿主意么?现在却甘心做周姨娘的传话人,周姨娘真是好福气。”
犹如一潭冷水当头浇下,杜嬷嬷神色一变,猛地清醒过来。见寒雁笑盈盈的喝茶,心中竟然几不可见的哆嗦了一下:“四小姐为难奴婢了,奴婢…”
寒雁轻轻笑起来,对着一边的汲蓝和姝红说道:“杜嬷嬷胆子可真小,我不过说她是传话人,方才你们可都听到了,那句话是杜嬷嬷自个儿说的。现在就说我为难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庄府嫡出的小姐是个不好想与的,与下人发难。要不是我知道杜嬷嬷一片忠心,还以为是杜嬷嬷要故意害我呢。”说完看了一眼杜嬷嬷,眸中神色意味不明。
汲蓝会意,接口道:“可不是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杜嬷嬷是那起子小人,要故意坏我们家小姐的名声!”
杜嬷嬷满头大汗,突然觉得这个四小姐变得极难对付,站在她周围都能感到一阵逼人的压迫。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在说什么坏名声?”
寒雁抬眼一看,见周氏和庄语山两人,身边跟着丫头,正朝这屋里缓步而来。走在最后面的,正是庄仕洋。
寒雁连忙站起身来,笑着迎上去:“父亲,周姨娘,语山姐姐。”
周氏每次从寒雁嘴里听到“周姨娘”三个字时,就会感觉像是一万只小虫子在心中啃噬,难受的要命。见寒雁眼中的笑意,更觉得是莫大的讽刺。然后面上却笑的更加温柔:“方才听你们说什么名声?谁要坏了四小姐的名声啊?”
寒雁还没来得及说话,汲蓝就在一边道:“是那起子刁女,仗着自己是老爷的奶妈,还打着周姨娘的名号去陷害小姐呢!”
“汲蓝!”寒雁喝住她,抱歉的冲庄仕洋一笑:“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杜嬷嬷是父亲身边人,怎么会想陷害我呢?父亲也不会同意的,是吧?”说完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受了委屈而不敢明说的模样。
庄仕洋尴尬的咳了咳:“我自然是不会让人欺负了你的。”
周氏有些慌乱的看了一眼庄仕洋,虽然他也对自己的这个女儿不喜,但是表面上还是不能太过分。这个杜嬷嬷是怎么办事的,怎么把她也供了出来?想着便瞪了杜嬷嬷一眼。
杜嬷嬷在府里横行霸道惯了,哪能受了这种委屈。尤其是这委屈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姐给的,当时就有些愤怒:“老爷,我真的没有对四小姐起那样的心思。”
寒雁眨了眨眼:“杜嬷嬷你怎么了?我已经跟父亲说了不是你的错,是个误会。现在莫不是要本小姐向你道歉才成?”
一个嫡出的小姐向一个下人道歉,成何体统!庄仕洋是个注重规矩的人,登时阴沉的看了一眼杜嬷嬷,杜嬷嬷吓得连忙噤声,心中一边愤怒四小姐好深的心机,一边又疑惑寒雁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厉害了。却没想到寒雁继续道:“说起来,杜嬷嬷从前和媚姨娘很是亲密,许久不见媚姨娘了,这都快到除夕了,父亲不妨让媚姨娘出院子走动走动,杜嬷嬷心中也是高兴的,对吧?”
此话一出,在场中有三人皆是身子一僵。
周氏心中将寒雁作死了千百回,现在让媚姨娘出府,又给自己寻了个麻烦的对手,而经过上一次事情后,媚姨娘恨她入骨,恐怕会多出一些手段。
陈妈妈心虚不已,寒雁这番话将她归在媚姨娘一边,难免令周氏生了疑心,而媚姨娘若是知道自己向周氏示好,自然不会让自己好过。这样一来,倒是两边不讨好。
庄仕洋狐疑,自己的这个女儿越发的机敏深沉,令他警惕起来,这次也不例外,什么时候,寒雁和媚姨娘的关系这样好了?
寒雁却是故作愤怒的瞅了瞅周氏,一副看不惯的样子。庄仕洋心下稍宽,怕是不喜周氏,想要找媚姨娘一起对付周氏吧。
自己的后院中当然不能只有一人独大,庄仕洋许久没尝媚姨娘那妖娆的身子,乐的顺水推舟,假意思考了片刻,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都到了新年,便免了她的禁足。”
☆、第五十章 假怀胎药
周姨娘心中恨得要死,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从前她和庄语山被安置在庄仕洋安排好的院子里,与庄府上的姬妾并没有打过交道,说起来,过的也是独宠的日子。如今进了庄府,晚姨娘可以当作没见到,却多了一个媚姨娘与她分宠。那妩媚的胡女身份低贱,自然不用操心庄仕洋会将她扶为正室。本以为自己当了庄府上的夫人就可以任意拿捏那女子,可是现在庄仕洋迟迟不肯提抬夫人这事,那胡姬深得宠爱,若是将自己比了下去,那么一旦失宠,她的正室夫人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
目光转到了庄语山身上,周氏心下安慰,不过,自己还有另一个筹码,至少媚姨娘没有子嗣,而她,还有一个语儿。
庄语山也不负周氏的期望,挽着庄仕洋的手臂开始撒娇:“爹爹,眼见着要过年了,语儿给爹爹做了双鞋子,等会儿叫云儿给您送来。”
庄仕洋闻言笑开,面上尽是慈爱之色:“好,语儿果真懂事,不愧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
寒雁冷眼瞧着,她这个正经的嫡女还在,庄仕洋都能对一个庶女说出“最疼爱”三个字,还真是在下人面前打她的脸。不过寒雁巴不得庄仕洋越狂妄越好,不知道被御史捅到当今皇上面前,参一本庄仕洋宠妾灭妻,庄仕洋又是一副什么表情。
庄语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柔柔的答道:“语儿技艺不精,爹爹不要笑话才成。”
庄仕洋哈哈大笑:“怎么会?语儿送了为父鞋子,为父也不能让语儿空手而归,到了年关,想要什么便去买吧,银子从帐房直接取就行。”
寒雁几乎要冷笑了,庄语山推脱了几句,周氏笑道:“四小姐也一道吧,选几幅首饰。”
这话说的,像是托了庄语山的福才能得到首饰,寒雁也不恼,笑盈盈道:“多谢父亲,不如再叫上三姐如何?都是姨娘的女儿,不能厚此薄彼。”
周氏的笑容一僵,都是姨娘的女儿,寒雁这话就是在她伤口撒盐,咬了咬牙,点头道:“老爷看怎么样?”
庄仕洋已经听出寒雁话里的讽刺,不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甩袖道:“随你。”语气已经有些不善。
庄语山自然也是气愤不已,她是这个府上最受宠的小姐,那个庄琴却什么都不是,凭什么能和自己相比。看见寒雁一派温和的模样,心中恨不得将她那张笑脸撕碎。
寒雁开心道:“真是太好了。”
讨了个没趣,周氏四人离开了,寒雁瞧着她们走出院子,面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
汲蓝气愤到:“老爷真是偏心珙桐苑的那位,瞧她们现在嚣张成什么样子?”
寒雁摇头:“若只是嚣张,还不足为惧,要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汲蓝连忙道:“按小姐的吩咐,已经办好了…只是,媚姨娘真的会这么做?”
寒雁笑了笑:“她一定会这么做,因为,她也没有时间了。”
芙蓉园内,媚姨娘一身淡蓝色的长锦衣,桃红色的彩绣绣了大朵大朵盛开的桃花,从裙摆蔓延至腰际,细腰由一条水红色的宽腰带系住,打了一个温软的蝴蝶结。色彩明丽大胆,更显得美人皮肤白皙,五官深艳,妩媚动人。
娇梦喜道:“姨娘,老爷已经答应免了禁足,今儿个开始,姨娘就能在府上随意走动了。”
媚姨娘一听,面上浮起一丝喜色,连忙追问:“老爷可是想起我了,”伸长脖子朝门外张望:“是不是老爷来芙蓉园了?”
娇梦低下头,小声道:“是四小姐央老爷求情的。”
寒雁?媚姨娘动作一僵,脸色渐渐沉下来,寒雁这时候向她示好,还真是令人意外。按理说她如今正是失宠的时候,寒雁不是应该避之不及吗?向一个失宠之人示好,除非…周氏如今在府上已经越来越猖狂了。
想到这里,心下一紧,对自己身边的丫鬟道:“那贱人还是缠着老爷?”
娇梦小心翼翼道:“老爷最近几日…都宿在珙桐苑。”
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听在耳里,仍旧是那么刺耳。“啪”的一声,茶杯被摔碎在地上,媚姨娘气的脸色发白:“狐媚子!”
娇梦看着自家主子,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道:“姨娘,再这样下去,若是珙桐苑那边有孕…”
哪里还有她的地位!媚姨娘怒道:“我自然知道!可是如今还有什么办法?”老爷宠爱那个贱人,自己又因为上次那件事让老爷心中有了隔阂,现在想要扳回一局,谈何容易。
娇梦上前一步:“姨娘,这事也不难,只要姨娘先那位怀上子嗣,自然就夺回了老爷的宠爱。老爷如今就一位公子,若是姨娘能为老爷生下一位小公子,周氏自然就不能跟您争了。”
“说的轻巧,”媚姨娘气急败坏:“我若是能生出来早就生了,这么多年都没能生出来,上哪去找个儿子?”
娇梦看了看窗外,确认没有人在,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闻宫中有一种秘药,服下之后即可造成女子怀胎的脉象。如今实在是逼不得已,若是姨娘服下那药,假装有了喜脉,十月之后再从外抱回一个婴儿即可。若是期间姨娘真的有了身子,就更好了。”
媚姨娘听完娇梦的话,并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只是问:“你从何处听来的?”
娇梦身子一抖,道:“是浣衣房的小红和奴婢攀谈的时候说的,小红有个在宫里当差的姐姐,这些事也见了不少。”
见媚姨娘没做答,娇梦又轻声道:“姨娘看…”
“容我再想想。”媚姨娘打断她的话,虽然这么说,神情却有些动摇,似乎对这个主意真正开始计较起来。娇梦便不再说话,打扫起地上摔碎的瓷片。
与此同时,汲蓝拿着一包碎银子找到小红,奴婢打扮的女子一脸惊慌,只穿着洗得发黄的薄袄,看见汲蓝连忙低下头。
汲蓝把碎银子放在她手上:“记住,这件事不能被别人知道,否则没了命,谁也不会救你。”
那奴婢闻言身子一颤,却仍坚定答道:“小红什么都不知道。”
汲蓝满意的点点头:“赶快拿着银子给你爹看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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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也上山寺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除夕前夕。
去年的今日,自己母亲还在,今年却已经物是人非。庄府却一点没被主母逝世的事情影响,反而因为周氏的Сhā手,变得分外热闹。
和披灯挂彩的的珙桐苑不同,清秋苑什么都没有,唯一的一副春联还是寒雁自个儿找红纸写的:春雨丝丝绣万物红梅点点润江山横批:春意盎然。
汲蓝嫌这春联写的忒俗气,姝红倒是很喜欢,寒雁笑而不语,从前娘亲在世的时候,每每写的春联意蕴高远,却又含着一丝哀愁。寒雁知道娘亲心中苦,现在换成她来到这个四面楚歌的境地,心境却变得不同。什么意蕴高远,什么才名远播,都是骗人的,不如做一个俗人,高高兴兴把日子过好才是真的。
只是高高兴兴的过日子,怕是更难。多少人盯着她这个嫡女的位子,明哥儿又不受庄仕洋的宠爱,可以说,她除了对未来的了解,毫无筹码。
眼下就是利用自己对未来的预知,将利益最大化。
庄仕洋叫小厮传话让寒雁去主屋说话,寒雁带着姝红,刚到主屋就看见周氏和庄语山也在,庄仕洋见她进来,沉声道:“雁儿,明日语儿要去寺里上香祈福,你陪她一道去吧。”
一模一样的话,仿佛时光倒流,又好像回到上一世,她被山贼掳走的那一刻。寒雁握紧手中的拳头,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兴奋,明日便是她这一世的转折点,能否避开,是福是祸,就在她了。
寒雁抬起头,周氏正殷切的看着她,见寒雁没有马上答话,继续道:“妾身和老爷明日要准备府上的年宴不能跟着,语儿一个女儿家老爷也实在不放心,四小姐若是能一道陪着去也是有个照应。”
寒雁心中冷笑了下,上一世她是怎么回答的。庄仕洋一提出这个建议他就立刻答应了,甚至还和庄语山商量了一下要做的准备。
“原来雁儿这么厉害,语山姐姐出府不让侍卫跟着,要雁儿跟着才安心。”
寒雁话一出口,周氏就知道自己话说错了,寒雁话里的讥讽让她恼怒,可是又无从反驳,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庄仕洋。
庄仕洋脸一沉:“她是你姐姐,姐妹之间怎么不能相互照应?不用说了,明早你便和语儿一道启程!”
寒雁垂下头道:“我知道了,父亲。”
庄语山见状得意一笑,与周氏对视一眼,跑到庄仕洋身边开始撒娇,最近她听了周氏的话,对庄仕洋越发的亲近讨好起来,也得了庄仕洋的疼爱与不少赏赐。
寒雁开口:“那么,雁儿就先下去了。”实在没兴趣见这两人父慈子孝的戏码,庄仕洋点点头,语气依旧冷硬:“去吧。”
看着周氏眼中的快意,寒雁唇边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慢慢的转身离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这世上太多人,都把自己当作了最后的黄雀,却不知道,捕猎的弹弓才刚刚瞄准。
轻敌,是周氏犯的第一个错误。
玄清王府,书房内,玄清王斜倚在书桌前,穿着一件薄薄竹叶青色的银丝滚边长袍,外头松松垮垮罩着一方狐裘,雪白的绒毛一尘不染,高贵凛然,却不及衣裳主人风华的万分之一。他的里衫没有穿好,露出白皙如玉的琐骨。那张优雅清冷的俊脸褪去了平日的冰霜,只剩温润的艳丽,若是被外人看见,定会大吃一惊。
一边的富贵男子坐在另一张木椅上,伸出手指叩了叩茶杯,正是京城首富江玉楼,他倒是对面前美色毫不在意,只是道:“这几天七皇子倒是安静的很,想必明日会有动作。”
傅云夕翻着手中书卷,浑不在意道:“无妨。”
江玉楼似乎是料到他这样的反应,半是埋怨半是叹息道:“你这个侄子还真是跟你性格迥异,成日怕是都想着如何扳倒你了。前日里江都那事不是被他拿来做文章,只是你解得巧,反而让皇上对他不悦,以七皇子锱铢必较的性格,怕是这些天都在做准备。”
傅云夕挑眉:“你怕了?”
江玉楼微微一笑:“有你这个玄清王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他整日明枪暗箭的,你也不嫌烦。”
“不过是恨我为何不拥护他罢了,小孩子的把戏,无事。”
江玉楼耸耸肩:“好吧,不过明日几位朝臣前往枫睇寺与清风道长说道,你也一起去吧,”想了想,又补充道:“许久没见清风道长了。”
傅云夕颔首同意。
江玉楼见傅云夕只顾看手中的卷轴,有意转移他的注意,隧道:“话说回来,又过了一年,你便又长了一岁,怕是你那皇兄又得催你纳妃的事了。”
傅云夕及弈后,从来不曾与女人有过纠葛。待他18岁后,年年都被皇上催问婚事。一国之君操心臣子的终生大事至此,也实在是闻所未闻。可是每每都被傅云夕巧妙地挡了回去,也正因为如此,傅云夕的断袖之名一年比一年更甚。
可是,即便这样,他仍是京中闺阁女子心中的梦中人。
傅云夕听到江玉楼的话,不动声色的顿了顿,语气冰冷道:“与你何干?”
江玉楼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别这么不近人情,你该不会打一辈子光棍?索性明日在枫睇寺求一签姻缘好了。”
傅云夕这下真的放下手中的书卷,直视着江玉楼,目光隐有恼怒,嘴里吐出两字:“无聊。”
江玉楼别过身嘟囔:“也不怨你,自己生的太好,怕是庸脂俗粉都看不上眼,也不知道以后的玄清王妃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哎…”摇头晃脑的叹息一声。
傅云夕眯起双眼,修长的手指搭在茶杯的玉柄上,雅致的像一幅画,神情却是若有所思。
守在屋外的暗卫沐风朝沐岩挤了挤眼,一听到“王妃”这样的字眼,沐风就忍不住竖起耳朵,沐岩默默看了他一眼,仍跟个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只是觉得今日的阳光真是舒服的紧,怕是因为快到除夕了吧。
只是明日的除夕,谁又能保证不变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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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李代桃僵
第二天一早,寒雁起了个大早,今日是除夕的日子,汲蓝端来铜盆热水给她净了脸,伺候她穿衣洗漱。
寒雁今日没有梳团子髻,而是让汲蓝给她梳了两条长长的发辫,乌黑的长发梳理整齐,额上垂下的刘海儿旁别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紫色晶石发卡。耳畔换了一对珍珠八宝耳环,脖颈上有一只小巧可爱的红香囊。和平日的打扮大相庭径,却又不是华贵非常。寒雁找了件淡绿色的织锦皮袄,从前嫌这颜色过于鲜艳,透着股村气,寒雁极少穿,是而竟像新衣一般。穿戴好一看,陈妈妈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笑道:“小姐真是标致,只是这样看着还是寒酸了些,”皱起眉:“不如换那件绛色的新衣…。”
寒雁摇摇头:“不必了,我和语山姐姐去庙里祈福,穿的太出挑反而不好。”
陈妈妈便不说话了。此时汲蓝和姝红也换好衣裳走了出来,两人均是着了淡绿色的小袄长裙,和寒雁站在一起,乍看之下竟然分不出谁是谁。
陈妈妈目瞪口呆,寒雁扬唇一笑,取了箱子底火红的貂子斗篷出来披在身上,这斗篷剪裁极为精致,刚好将寒雁整个身躯包裹进去。皮毛也十分顺滑鲜艳,当是十分稀有的珍品。披上斗篷后,寒雁的淡绿色皮袄便被遮得严严实实,和汲蓝和姝红看着再也不像了。做过了这些,寒雁才走了出去。
等候的马车早在一边,寒雁出去时,周氏正在和庄语山嘱咐什么,见到寒雁的打扮也是一惊,实在是寒雁今日的打扮和平时的很是不同,抛弃了平日里可爱的团子髻和小孩子般的衣裳,寒雁竟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此时她穿着火红色的斗篷,两条长辫垂在胸前,装饰简单,却显得唇红齿白,肌肤胜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弯成月牙状,乖巧温顺,让人看着便从心底透出一股舒服,自然一番动人韵味。便是庄仕洋瞧见了,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艳。
从来都知道庄语山生的美貌,寒雁只能算是清秀,可是现在看来,寒雁居然和庄语山不相上下。
庄语山一眨不眨的盯着寒雁身上那件貂子斗篷,目光尽是贪婪之色。这斗篷是在是太过珍惜,若是自己能拥有一件,穿在身上,定是国色天香。想着庄语山心中便打定主意,一定想办法从寒雁手里的将这件斗篷要过来。
周氏看着寒雁今日迥然不同的打扮,心中有不知为何有些不安,遂笑道:“四小姐今日这般打扮,妾身差点认不出了。”
寒雁笑笑:“除夕便是新的一年,换个打扮也是讨个好彩头。况且寒雁又大了一岁,不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能做小孩子打扮。”
这番话说的孩子气十足,周氏自然是不相信的,可是又觉得自己草木皆兵,狐疑的看了一眼寒雁,却见她似乎毫不在意的打量一边的马车,心下略宽。庄仕洋道:“如此,便快些上马车,路途遥远,早去早回。”
寒雁歪着头看庄仕洋,手一伸,指向两辆马车:“父亲,寒雁和语山姐姐不是乘坐同一辆马车么?”
周氏看了一眼庄仕洋,柔声道:“四小姐上次去宫宴的时候说了,不习惯与他人共乘一辆马车,况且四小姐也要带自己的丫鬟,一辆马车怕是坐不下,两辆也要宽敞的多。”
顺势就提起上次宫宴马车的事,别人听在耳里只会觉得她庄寒雁不识好歹,摆架子,居然宁愿与丫鬟同乘也不愿意与府上的姨娘共坐,实在是狂妄无边,欺负庶女。
果然,庄仕洋听完这番话,脸色阴沉了些,对着寒雁冷冷道:“你不是喜欢一人乘坐马车吗?现在又胡闹什么!再转向庄语山,语气柔和无比:”语儿要小心些,路途遥远,回头与爹一同赏城里的烟火宴。“
庄语山笑道:”语儿一定会求菩萨保佑爹爹诸事顺利,姨娘身体安康的。“
寒雁待他们嘱咐完,才抬脚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内,汲蓝凑近寒雁的耳朵道:”小姐,府里拨了好多侍卫。“
寒雁掀起帘子一看,果然,每一辆马车的周围都是六名身着劲装的侍卫。不禁冷冷一笑,放下帘子,重新靠回马车内的软塌上。
这些侍卫怕是全部都被周氏收买了,上一世她就不明白,十二名府上武功出挑的侍卫,怎么会对付不了一帮闲散的土匪。更何况后来想起来,那帮土匪的武功并不是十分高超,反而都是些乱拳散腿。这些侍卫不是来救她的,只是为了确保事情进行的万无一失,来监视她的。
姝红为寒雁将斗篷上的系带解开,马车里熏了暖炉,比之外面暖和了不少,寒雁穿着厚重的斗篷,脸颊热的有些熏红。
汲蓝小声道:”小姐,现在你能不能告诉奴婢们,为何要奴婢们穿成这样?“
昨天晚上,寒雁便告诉汲蓝姝红二人,今日跟着她上山祈福,须得穿淡绿色的小衫,虽然不解,两人还是照做了。跟着寒雁这么些年,这两人与寒雁之间已经有了别人无法相较的默契。今日寒雁出府上山,势必在筹谋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寒雁瞥了一眼马车的车帘,拉过汲蓝的手,将她的掌心向上,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汲蓝和姝红先是认真看着,待看懂了上面是什么字时,不由得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那几个字是:周氏害我,欲毁我清白。
姝红猝然抬头,担忧的看向寒雁,寒雁继续写道:伙同山贼将我掳走,假意报官。
两个丫鬟都是目瞪口呆,她们在府上这么些年,虽然见过了不少事情,但是这么阴毒的法子使在自家小姐身上时,还是不可置信,心中既慌乱又无措。姝红先反应过来,停了片刻,她看着寒雁张了张嘴,无声的做了个口型:”怎——
么——办——“
寒雁安抚的对她们笑了笑,手指用力,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字: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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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意外之事
枫睇寺是京城的名寺。来上香的人却不多。原因无他,枫睇寺之所以为名寺,是因为寺庙里的清风道长。清风道长是个能人,可是他却鲜少见客。枫睇寺的山路不好走,信徒们慕名而来,却又见不到清风道长,心中沮丧,渐渐的就不来了。
虽然来上香的人很少,可是枫睇寺并没有荒废成一座孤庙。甚至供奉的瓜果都是新鲜稀有的,寒雁心中计较,怕是枫睇寺的背后有什么人,才能财大气粗的出这笔庞大的香火钱。
寒雁对枫睇寺的印象极为不好,甚至是深恶痛绝。因为上一世自己就是因为来这个地方才会被山贼掳走,算是迁怒吧。这一世重来,站在寺门前,看着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建筑,寒雁心中百感交集,从过去到以后,这条路她似乎走了千年万年。
庄语山已经吩咐下人去搬东西,是给寺庙捐的一些粮食棉被。这些僧人平日里最缺的就是这些,其他的倒不必了。
一个中年尼姑过来将寒雁二人领进寺庙大堂,但见中央供着菩萨的金身法相,寒雁心中一哂,这样的一座深山古寺,却有这样的钱财来建一座金菩萨,真是财大气粗。
庄语山在蒲团上跪下来,寒雁也顺势跪下,直视着那中央菩萨的眼睛。她不信佛,因为娘亲信天信地信菩萨,却落得一个被害死的下场,前一世自己与世无争,却被人谋了姻缘毁了性命。菩萨不是救苦救难的吗?那为何她在苦海里挣扎的时候,却没有一个菩萨来拯救她。可是…不信吗?自己的重生,不就是天命逆转的结果。是不是菩萨也看不惯她被恶人欺凌,才赐给她这个机会改变一切,重新来过?
寒雁弯下腰深深一拜,头抵在蒲团的时候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念叨:“菩萨菩萨,倘若您真的有灵,便保佑我手刃仇人,让那恶人有恶报,让明哥儿和寒雁身边人过的安好,就算要寒雁的命来交换,寒雁也心甘情愿。”
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庄语山已经一脸娇羞的在旁边求姻缘签,寒雁瞥了一眼,待她求得自己满意的上上签时,寒雁与她一道来到外头。开始领路的尼姑过来,请她们留在寺里用饭。
庄府此次给寺庙里带来许多物资,寒雁倒不怕他们吝啬,便将外头的侍卫和几个丫鬟一道叫了进来。僧人人手不够,丫鬟们便去帮忙。
寺里的斋饭极是简单,不过清粥小菜,寒雁倒也是别有滋味。庄语山却难以下咽,见寒雁吃的自然,心中更是鄙夷。勉强动了动筷,吃了几口便搁置下来。
寒雁用过斋饭之后,自然而然的跟寺里的僧人们道别,上了自己的马车,靠着软被开始打盹,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厢被整个朝前一倾,寒雁差点被甩了出去,一双眼睛猛地睁开,清明无比,哪里还有一丁点睡意。
掀开帘子,寒雁诧异的问周围的侍卫道:“马车怎么停了?”
一名侍卫稳步上前,冲寒雁抱了抱拳:“回小姐,拉车的马匹出了问题。”
寒雁大惊失色,连忙掀开帘子跳了下去,但见马车停在一丛大树面前,两匹拉车的马歪倒在地上,马身剧烈的起伏,眼睛似乎马上就要闭上了。一名侍卫拿着马鞭狠狠一抽,被抽的马儿只是蹬了两下腿,鼻子重重的喷着气,完全站不起来的样子。
“这马怎么会突然病了?”庄语山也从马车上跳下来,奇怪道。
寒雁为难的看了看她,又看看侍卫:“怎么办呢?马车停在这里,若让人重新赶车来,怕是得等到天黑了。”
侍卫一听,也是大汗淋漓,之前周氏打过招呼,要在傍晚前赶到沙河滩,眼下马车突然坏了,这下怕是赶不及。寒雁瞧了瞧庄语山,突然道:“语山姐姐,不如让寒雁进你的马车,免得耽搁了时间,错过了晚上的烟火晚宴。”
庄语山正想拒绝,一听到寒雁说出烟火晚宴四个字,到嘴的话立刻咽回肚子。烟火晚宴上可以见着许多平日见不着的达官贵人,名门公子,她可不想白白错失这个机会。
那名为首的侍卫听见寒雁的话也是眼睛一亮,跟着道:“这样也好,两位小姐共乘一辆马车,奴才找人守着这辆马车便是。”
庄语山终于点了点头,寒雁笑了起来,亲热道:“劳烦姐姐了。”
庄语山却道:“四妹妹上车可以,两个奴婢可不行,你们便在外头跟着吧。”
寒雁笑了笑,道:“汲蓝,姝红,你们就到外头跟着马车吧。”
汲蓝和姝红连忙称是。没想到寒雁答应的这么爽快,庄语山倒是愣了一愣,心中有些不快。
寒雁笑意盈盈,但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眼中一丝笑意也无。外头的山路崎岖,让两个丫鬟跟那些男侍卫一般,真是用心良苦。好在因此马车也跑不快,倒是给汲蓝姝红少了些负担。
寒雁收回目光,只因为身边的注视实在太过炽烈,若不是因为她知道庄语山是自己死对头,都会以为庄语山这是爱上自己了。
此时的庄语山目光痴迷的盯着寒雁身上的貂子斗篷,凑近看,更觉得这件斗篷实在珍惜无比,那火红的颜色令她喜爱不已,披在身上的华贵风采更是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斗篷据为己有。
寒雁回过头,见她打量自己身上的斗篷,问道:“语山姐姐是在看雁儿身上的斗篷吗?”
庄语山一怔,故意移开目光不去看她,只是问:“你是从何而得这件斗篷?”
寒雁抚摸着身上的斗篷,笑道:“是祖父送的。”
祖父在世的时候,的确是对她十分疼爱。那或许是在这个庄府,她从娘亲以外的人身上,得到的唯一来自亲人的温暖。
庄语山闻言,心中又妒又恨,她是庄仕洋养在府外的外室女儿,从来没见过寒雁嘴里的祖父是什么样子,想必出手也是极大方的。若是自己能长养在庄府中,一定能得到更多的好东西。
☆、第五十四章 保护小姐
寒雁却是继续道:“这是祖父当年围猎时拔得的头筹,可是猎场里最漂亮的猎物了。后来祖父找了当时京城最好的裁缝师傅做成了这件斗篷,这件貂子斗篷在阳光下还会发光,十分珍惜。”
庄语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寒雁的话让她心中掀起了巨浪,死死瞪着寒雁身上的火红斗篷,恨不得下一刻就将它从寒雁身上抢过来。
见寒雁笑眯眯的模样,心中暗道:笑吧,笑吧,等会就笑不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娘亲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但是娘亲说过,这一次,要毁了庄寒雁。她自然是十二万分高兴的。
马车里的小几上有煮好的茶水,寒雁自己动手斟了一杯,滚烫的茶水满的快要溢出来。一边的丫鬟云儿见状想想要说什么,可是还没说出口,寒雁的手一抖,茶杯里滚烫的茶水就泼了庄语山满身。
“啊!”庄语山立刻尖叫起来,一只手高高扬起就要给寒雁一巴掌,寒雁却“哎呀”一声,惊慌失措道:“姐姐的斗篷…。”
庄语山一愣,连忙低头去看。今日她穿了一件簇新白色的兔毛披风,配着她粉色的锦缎小袄极是柔美漂亮,此刻那雪白的披风上沾满了脏污的茶渍,斑斑驳驳的,十分丑陋。
庄语山心中怒不可遏,对着寒雁大吼出声:“你将我衣服弄成这个样子!今晚的烟火晚宴我怎么办?你分明是故意的!”
寒雁低下头,也是无措的模样:“我不是故意的…烟火晚宴,语山姐姐换一身衣服也行…那件衣服我会赔的。”
庄语山不依不饶:“什么换一身衣服!这披风是前日里父亲找人给我做的新衣,你拿什么赔?你说的轻巧,难不成要我穿旧衣去烟火晚宴?”
见寒雁只是低头揪着自己斗篷的下摆,庄语山眼睛一亮:“不如,你就把你的斗篷给我好了,我勉强穿着。你再赔些银子好了。”
寒雁心中一冷,庄语山真是打得好算盘,这斗篷已是十分稀贵,庄语山居然还要自己赔银子,这胃口也委实大了些。这样想着,寒雁却连连摆手:“不行,这是祖父送给我的…。”
庄语山才不管那些,只是觉得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寒雁把茶水泼在自己身上是理亏,所以此刻才会一味退让。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件斗篷要过来,想着庄语山便倾身去扯寒雁身上的斗篷,嘴里不住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都是姐妹,我也不用你还银子了,这衣服又不是新的,我就勉强穿一穿,我的披风可是你弄脏的!要是父亲知道了你故意弄脏我的披风,看他怎么罚你!”
寒雁本来还在跟庄语山撕扯,不让她扯下自己的斗篷,听到庄仕洋的名字,动作便慢了下来,只是委屈又愤恨的瞪着庄语山。庄语山从寒雁身上扒下哪件斗篷,迫不及待的穿在身上。顿时觉得十分温暖,立刻又问身边的小丫鬟云儿:“好看吗?”
云儿虽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好,还是道:“好看。”
庄语山得意洋洋地看了愤怒的寒雁一眼,开口道:“其实四妹妹不太适合这件斗篷,我倒觉得这斗篷更适合我一些。”说着把自己的兔毛披风扔给寒雁:“不如四妹妹就先穿这个吧。”
寒雁看着她道:“多谢语山姐姐,只是寒雁从来没有捡别人剩下东西的习惯,那样的人是乞丐。”
庄语山听出寒雁话里的讽刺,冷笑道:“四妹妹不愿意穿我的披风就算了,云儿,将披风收拾好,”看了一眼寒雁的皮袄,讽刺道:“只是四妹妹等会儿不要冻坏了才好。”
寒雁平静回答:“不劳语山姐姐挂心。”低头看看自己淡绿色的衣裳,唇边扬起一抹笑容。
庄语山的占有欲极强,这样一件衣裳,入了她的眼,她就一定会得到。如果庄语山不提出要自己的斗篷来换,寒雁也会想办法将斗篷给她。一切进行的比寒雁想象中顺利。
她们在马车里的争吵,自然能传到马车外的那些侍卫耳中。但是他们做当作不知,走到队伍最后面的是汲蓝和姝红。两人都是气喘吁吁,行走在如此崎岖的山路上,便是个大男人也有些吃不消,更毋提两名弱女子。不过好在汲蓝性子活泼,经常和周围的侍卫说话解闷,这路程似乎也就不那么远了。
也不知走了多长的时间,汲蓝顿了顿,扯了扯身边一个侍卫的袖子,看着他绽出一个笑容:“大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说罢又擦擦额上的汗,端的是娇柔无比。
那侍卫也是个怜香惜玉了,见汲蓝生的清秀,嘴巴也甜,安慰道:“没事,前边就快到沙河滩了,过了沙河滩,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城。”
汲蓝闻言,冲那侍卫道过谢,同姝红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均是有了计较。
马车里,寒雁不紧不慢的吃着点心,算着时辰,怕是快到了。她转过头,庄语山正靠在马车边把玩手中的新得的银镯子,行动间明明白白的昭示着炫耀。寒雁却只是眉眼含笑,自己身上的淡绿色皮袄本身是鲜艳的颜色,但与庄语山身上的火红斗篷一比,瞬间便黯淡无光。
周氏为了万无一失,一定不会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庄语山,庄语山性子不够沉稳,周氏担心也是情有可原。可是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寒雁有了可趁之机。
同乘一辆马车的两位小姐,那伙山匪真的能分辨出哪个是二小姐,哪个是四小姐?
寒雁低头扯出一抹笑,还未收回,便听得马车外突然传来喧闹的声音,伴随着“哒哒”的马蹄,马车晃了一晃,周围侍卫拔刀的声音甚是响亮,在一片混乱中,有一个粗嘎的声音明明白白的响在众人面前:“把人留下!”
终于来了啊,寒雁神色一冷,还真怕他们不来了,那这出戏,还要怎么唱下去?
身边的庄语山已经猛地尖叫起来,她是不知情的,寒雁一掀车帘跳了下去,惊慌失措的大声呼喊:“快保护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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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将计就计
寒雁这一声叫喊,立刻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马车外已经是一片混乱,出人意料的,庄府的侍卫全都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似乎中了什么暗算,浑身无力的模样。唯有功夫最高的侍卫长,还在挣扎着想要阻拦山贼的动作。
寒雁眼中闪过一丝讥笑,这人还真是尽忠职守,就在这个时候都能不忘演戏,只是这忠心,到底要扮给谁看呢?
侍卫们都倒在地上,马车外有十余个着黑衣的粗壮汉子,皆做山贼打扮,为首的一名骑在一匹大马之上不断踱步,却没有立即去掳地上的人。
寒雁知道,他们这是在找她。
马车里的庄语山傻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周氏在临行前一晚曾经叮嘱过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惊慌,她的计划会毁了庄寒雁。庄语山脑子并不笨,转瞬便想通了其中的道理,难道周氏的计划就是让一伙山贼掳走寒雁?这样一来,寒雁势必清白不保,有这样一个女儿,庄仕洋必定面上无光,自己若是再表现的乖巧懂事一些,那么嫡女之位简直是囊中之物。想着寒雁将会被一伙壮汉侮辱,庄语山心中极是畅快,干脆掀起车帘,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寒雁被人棱辱的惨状。
没想到她刚刚一掀开车帘,一直在躲闪的汲蓝和姝红齐齐朝她大喊一声:“小姐!”庄语山愣了愣,还没搞清楚状况,那两人就已经齐齐朝她扑过来。而寒雁也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大叫道:“汲蓝,快去保护小姐!”
那大马上的汉子本来十分疑惑,他们拿钱办事,对方说要掳走的小姐梳着团子髻,坐在第二辆马车上,结果到了却发现只有一辆马车,马车里外中人皆是没有人梳团子髻。而马车外守护的侍卫突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更是摸不着头脑,生怕事情出了什么差错。没想到听到两个丫鬟的叫声,再加上寒雁那一声“汲蓝”,心里立刻就断定马车里穿着红斗篷的女子是自己要掳走的人。只因为对方说过,庄府四小姐身边有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汲蓝,一个叫姝红。
庄语山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黑衣汉子就冲到马车前,一只手抓住庄语山的胳膊将她一把拖出来。庄语山懵了片刻,正想说我不是你们要抓的人,嘴里就被一块破布堵住了。汲蓝和姝红都是拼命朝这边跑过来,嘴里叫道“小姐小姐!”寒雁和汲蓝姝红站在一起,淡绿色的小袄如出一辙,那伙山贼看到,只当她也是丫鬟。心中还有些纳闷,这里除了四名丫鬟,就只有一位小姐了,之前对方明明说好会有两位小姐,看来是临时做了改变。
庄语山的丫鬟云儿傻在原地,不知怎么自己的小姐就被掳走了,想要张嘴大喊,可是吓得已经发不出声音。
那掳走庄语山的黑衣汉子跑到山贼头领面前,将庄语山抛在马上,大马上的黑衣人一甩马鞭,下命令道:“撤!”
庄语山一直在大叫,心中大喊:“我不是庄寒雁!”可是嘴被堵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那首领身下的马一跃而起,带着庄语山和寒雁越跑越远,庄语山死死盯着寒雁,见寒雁跌倒在地,一副狼狈的模样,凄惨的朝她看过来,可是那唇角,分明挂着一丝笑容。
马儿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寒雁慢慢站起身来,庄语山的丫鬟云儿此刻已经走出马车瘫倒在地,寒雁走到她面前,平静到:“没见着吗?这里的侍卫们都中了毒,动弹不得了,你家小姐被掳走,还不赶快去报官。”
云儿愣了愣,慢慢回过神来,猛然明白庄语山被掳走了,若是周氏知道,自己一定会没命的。听到寒雁这么说,心中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站起来就要跑开。寒雁又好心提醒道:“官府平日里都有许多公务要处理,眼下情况危急,你便在衙门外头用力击鼓,一定要引起知府的注意,语山姐姐才会快些得救。”
云儿点点头,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寒雁这才拍拍手站起身来,汲蓝和姝红也走过来,庄语山被掳走时,那件火红的斗篷掉了下来,寒雁从地上捡起来,抖了抖上头的灰尘重新披上,系好带子,才不紧不慢的踱到唯一清醒的侍卫长身边。
早在枫睇寺用斋饭的时候,姝红趁着帮忙的功夫,就在侍卫的饭菜里加了点料。单独服下并没有什么大碍。可是若与另一种香料混合,立刻就能致人昏迷。
侍卫们吃过饭,庄语山将汲蓝和姝红赶在马车外,寒雁也是预料之中,只因为马车本身也不可能容得下五人,庄语山自然不会让自己的丫鬟下车,汲蓝和姝红必然会被赶在马车外与侍卫一道行走。
汲蓝在马车外与侍卫攀谈的时候,袖中便将手里的香料滴进侍卫们的刀鞘。这些侍卫本身无事,可若是一旦遇见山贼,拔刀相向的时候,香料散发出来,与早先吃下的饭食混合,变成可以致人昏迷的毒药。而侍卫长为人过于警惕,汲蓝怕被他发现,不敢做的明显,便只敢滴了少许,是而侍卫长到现在只是浑身无力,神志却能保持清醒。
寒雁在侍卫长身边蹲下身来,那侍卫长是个中年男子,这一仗他看的很清楚,也是从庄语山被掳走的那一刻,他回想起一路上马车的突然异常,寒雁与庄语山交换斗篷,侍卫们突然昏迷,以及汲蓝姝红对庄语山的称呼,心中恍然大悟。面前的小姑娘居然从一开始就在计划,将他们全部蒙在鼓里,狠狠摆了一道,怕是她早就知道了今天的计划,才会将计就计,设计庄语山被掳走。这一下,周氏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毁了清白的人成了庄语山,寒雁却安然无恙。
他心中震惊,眯眼看着近在身边的小姑娘,寒雁眉眼弯弯,看着他关切道:“这位大哥,你还好吗?”
他咬了咬牙,吃力回答:“小姐好计谋。”好心机!这样沉得住气,在这个时候都不显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他突然觉得有些胆寒。
寒雁一点不介意他的话,笑眯眯道:“你放心,云儿已经去报官了,官府一定会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你们一个清白的。”她将“清白”两个字咬的很重,再也不看侍卫长一眼,转身对汲蓝和姝红道:“你们两谁会驾马车?语山姐姐被掳走了,咱们得快些去报信才行。”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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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翻身一仗
寒雁转过身去,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傅云夕,赫连煜,卫如风,以及一位陌生的少年。
那冷哼声正是卫如风所发出的,此刻他上前一步,看着寒雁的眼中满是鄙夷,开口道:“没想到庄四小姐心肠如此歹毒,连自己的姐姐都不放过?”
寒雁的目光从这四人身上扫过,见高贵凛然者有之,艳丽美貌者有之,温润如玉者有之,连那陌生少年,都如同一抹清新的兰草,俊俏青涩。若是放在人群中,定会俘获闺阁小姐们的芳心。
只是眼下这状况,实在不适合赏美,尤其是…干坏事还被别人发现了。寒雁的目光停在卫如风身上,卫如风神情上的鄙夷刺痛了寒雁的眼睛,无论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她庄寒雁,似乎永远都入不了这个人的眼。或许是上天注定好的,庄语山真是好福气,上一世自己被山贼掳走,可没有几个青年才俊来打抱不平,想着想着,面上就浮起一层讥诮的笑意。
卫如风不知道寒雁心中所想,今日他和朝中几个人一起去枫睇寺听清风道长说道,回来时路过此地,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寒雁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看在眼里,尤其是她与两个丫鬟一同称呼庄语山为“小姐”,将山贼的目光吸引到庄语山身上时,在场的几个人心中都明了。
一早听闻大户人家的庶女与嫡女之间勾心斗角,今日这事放在别人身上,他也不会有太大感受。可是认清那人是寒雁时,他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失望。
寒雁在宫宴上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由字观人,在他心中,寒雁也是品质高洁之人,可是如今见她心狠手辣,为了自保不惜出卖姐姐,心中十分不耻。也就吐出了方才的话。
卫如风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寒雁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被年轻男子这么说,怕是会没了脸。有些后悔的看向她,却见对面的小姑娘唇边浮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她的声音清脆软糯,却像是一记闷钟,不动声色的敲响在众人耳边。
“卫世子何必这么说?既然这般不耻小女的行为,又自诩正义之士,方才看戏的时候为何不出手相助?”
眼见着卫如风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寒雁继续道:“既想明哲保身,又想做出头的英雄,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她走到马车身边,回过头嫣然一笑:“歹毒,到底比伪善来的坦荡。”
就这么将卫如风作壁上观的事情毫不留情的扯了出来,“扑哧”一声,却是那陌生的少年被寒雁的话逗得一乐,幸灾乐祸的看着脸色僵硬的卫如风。
赫连煜却是神情有些复杂,这个小姑娘,每一次见到,似乎都很不一样啊,上次在宫宴已经让人大开了眼界,觉得她聪明伶俐,古灵精怪,可是今日这一出,看她对自家姐姐的狠辣,倒是个狠角色。而且对卫如风说话也毫不客气,一般的姑娘,见到卫如风,不是该一颗芳心蠢蠢欲动,羞得面红耳赤么?她就这么不动声色的反唇相讥,一番话堵得京城才子哑口无言,真真让人刮目相看。
寒雁正要跨上马车,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伤好了?”
却是傅云夕的声音,寒雁转过头,见傅云夕修长的身影站在几步开外,目光冷凝的盯着自己,遂低下头轻声道:“多谢王爷赠药,寒雁已无事。”
此话一出,卫如风的脸色更加难看。
寒雁冲几人点点头:“小女姐姐方才遭遇不测,眼下需赶着去报官,先行告辞。”说罢头也不回的钻进马车,姝红和汲蓝坐在外头赶车,很快便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几个人,均是沉默无话。片刻,那俊俏的少年开口问道:“那是谁家的小姐?这般有趣。”
赫连煜回答:“是庄府四小姐。”
“庄大人的女儿?”那少年错愕,很快又平复了表情:“庄大人的女儿倒是挺有趣的。”几人攀谈中都若有若无的排斥了卫如风,而刚被寒雁在众人面前的嘲笑的卫如风,此刻面色铁青,一贯温和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眸中闪过一丝阴狠。
却说寒雁和汲蓝三人,行至沙河滩之后,马车渐渐的慢了下来。汲蓝突然惊呼:“哎呀,小姐,这马车不听使唤,怎么办,奴婢控制不了。”说着说着便一抖缰绳,马车蓦地调转了个方向,朝着城东那边跑去。
姝红沉稳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大概是被山匪惊着了,咱们一起使力,得在烟火晚宴前赶到城南的望江楼才行,老爷和姨娘们都在那等着小姐呢。”话虽这么说,手下却顺势抽了马匹一鞭子,马车朝城东驶去。
寒雁在马车里听着这二人一唱一和,心中暗笑,汲蓝和姝红年幼的时候曾经与她一同去过赛马场,那时候祖父还在世,教她骑马,这两丫头也跟着学会了。虽不是精湛万分,眼下应付起来也是戳戳有余了。寒雁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吩咐:“怎么办?你们快想办法,耽搁了救语山姐姐,咱们都会受到惩罚。”她的语气慌张无比,神情却闲适悠淡,扶好小几上倒下的蜜罐,从里面捻出盐渍梅子吃。
奉命跟着寒雁的沐风简直要吐血了,见这两丫鬟一本正经的说着谎话,寒雁居然还跟着配合,心中不由得惊诧,未来的王妃…还真是狡猾啊。
姝红平日里细心谨慎,此时正值夕阳西下的时候,霞光满地,马车的背后远远被拉长出人影,姝红瞥见马车的阴影里突兀的多出一块,心下一动,猛地伸手碰了碰汲蓝,与她使了个眼色。
沐风小心翼翼的跟着寒雁的马车,四处遮蔽的树木并不多,他只能施展轻功与马车保持一定距离。却见前头的马车突然拐进了一处小道,消失不见了。他连忙飞身跟上,拐过那条小道,面前却空空如也。心里“咯噔”一下,沐风暗道不好,连忙朝前追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后,拐角处的阴影里,汲蓝和姝红才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寒雁想了想,道:“从另一条路走吧,虽说绕了些,眼下也不缺这些个时间。”
汲蓝和姝红点头称是,寒雁却皱起了眉头,到底是谁一路跟着她们,敌友不明,还是小心些为好。
马车终于进城,却是直奔城东,在城东的小路上绕了又绕,看时间差不多了,寒雁才决定朝城南出发。由于一路上不想引人注意,寒雁尽量选择农户居住的小路胡同,中途姝红去酒楼里买些茶水给寒雁解渴,马车就停在一边的店铺前。
寒雁本来靠着车座闭目养神,耳边却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说什么:“七殿下…”一注意到这个字眼,寒雁瞬间坐起身来,心中犹如翻江倒海,连忙悄悄扯了扯帘子,透过帘缝往外望。
却见一个富贵小厮和一位娇美艳丽的女子站在一起说话,寒雁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位女子的模样看着有些面熟,却是想不起来了。他们靠马车靠的很近,大约是看着马车里老半天没动静,以为没人。
寒雁之前听见他们说什么“七殿下”,心想跟七皇子有关,但又听的不慎分明。此刻还想细听,那两人却已近说完,向酒楼里走去。
寒雁凝神,七皇子要做什么,眼下是不知道,可是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安。汲蓝和姝红自酒楼里出来,将茶水递给她,便驾马离去了。
城南今日分外热闹,只因一年一度的烟火晚宴就在今夜,无数闺阁女儿,年轻男子都在今夜赶热闹,赏赏烟火,逛逛花灯会,的确是一件人间美事。达官贵人们早早来到望江楼,订好位子,以便在最佳角度观赏美景。
越是靠近城南,汲蓝和姝红的马车就越是横冲直撞,歪歪扭扭,在人群中十分扎眼。两个丫鬟俱是一脸惊慌的模样,衣裳凌乱,好像在灰尘里打了滚一般。
寒雁在马车里轻轻一笑,手臂一挥,小几上的罐子茶杯瞬间被扫在地上,茶水和吃食混在一处,端的是乱七八糟。再解下自己的斗篷叠好,放在马车后座上。做完这一切,她整了整衣领,端端正正的坐起身来。
望江楼的二层,已坐了不少达官贵人。庄仕洋早在两天前订好了靠窗的位子,虽贵了些,却也难得欣赏到这般的美景。只是寒雁和庄语山迟迟不出现,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雁儿他们怎么还未回来?”
周氏此时正与一名正五品的官太太说话,闻言宽慰道:“怕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两位小姐年纪小,贪玩也说不定,带去了那么多侍卫,不会有事的。”
庄仕洋听到这话后心里稍稍缓和了些,另一边的媚姨娘翻了个白眼,却也笑着道:“老爷这是担心两位小姐呢,若是咱们庄府嫡出的大小姐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才好。”
“嫡出”这两个字出来,周氏的表情一僵,庄仕洋不悦的看了媚姨娘一眼,只有一边的庄琴和晚姨娘,神情淡漠,像是对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庄寒明和一同上国子监的好友站在一起,心中却有些不安。见自家姐姐还未回来,面上便出现了一丝担忧。
周氏也在狐疑,按理说,庄语山也应当回来了才是。怎么迟迟不见人影,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她心里怦怦直跳,连忙安慰自己,不会的,一切都布置妥当,除非寒雁长了翅膀,否则十二名侍卫加那些山贼,她还能逃脱了不成。
正在这时,庄仕洋身边的一名小厮突然冲了进来,大喊道:“老爷,出事了!”
望江楼的二层,各家顾客均以琉璃屏风半遮掩了,以方便各位熟识的太太小姐们走动。此刻那小厮的一声惊呼,大厅中的其余人全部朝庄仕洋这里望来。
庄仕洋有些愠怒的瞪了那小厮一眼,沉声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小厮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才结结巴巴道:“二…二小姐的马车回来了!”
当初寒雁与庄语山分乘两辆马车,此刻庄语山的马车回来了,却不见提寒雁的马车。庄寒明手一颤,立马站起身来抓着那小厮的衣领:“我姐的马车呢?”
“庄寒明!”庄仕洋十分不喜他这般冲动的模样,尤其是当着他这个父亲的面动手,简直是目无尊长。
只有周氏一人心中狂喜,神色却极是担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的语气急切不安,稍显大了些,厅中的其余贵人都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也有那幸灾乐祸的,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小厮还没来得及答话,汲蓝和姝红就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两眼通红,像是刚刚痛哭了一场。看见庄仕洋,两人“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哭泣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护住小姐,小姐才会…被贼人掳走!”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被贼人掳走,那是要失了清白的呀!登时看向庄仕洋的目光就有些不同。
庄琴看着她们,神色微微一动,最终回归漠然,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一个没有生机的木偶人。媚姨娘有些错愕,寒雁跟庄语山上山祈福,怎么就会出事?
庄仕洋脸色极是难看,旁人都当他是爱女心切,眼下女儿出了事,自然是痛彻心扉。只有庄仕洋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之前他的确是真心担忧,但听到庄语山安然无恙时便放下心来,眼下只是恼恨寒雁自己不注意,让他当着这么多京城贵人脸面全失,也不知明日京城里会传出什么话来。
对自己的女儿,竟是一点不担心了!
汲蓝和姝红看见庄仕洋面对她们隐隐的不耐时,皆是心中一凉,有这样的父亲,何其冷血!
周氏见事情按自己计划的发展,实在是喜不自胜,想着寒雁明日起就会沦为京城的笑柄,从此再也抬不起头,在外人眼中成为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心中就大快不已。只是,周氏有些狐疑,怎么不见那些个侍卫?她神色凄然,惨淡开口:“四小姐那么冰雪聪明的人儿…怎么会?”两行清泪顺着芙蓉粉面滑下,端的是美人落泪,不胜风姿。厅中其余人见了均是感叹唏嘘,这个姨娘对不是亲生的女儿倒真是很好,上次宫宴中还有人说庄仕洋新纳的小妾处处与嫡女做对,眼下看着全是有心之人的搬弄。
媚姨娘心中大讽,正想刺她几句,却听见一个熟悉的清亮声音传到耳朵:“姨娘挂心,寒雁惭愧不已,不过姨娘搞错了,被贼人掳走的,不是寒雁,是语山姐姐。”
周氏听到这个声音,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却见寒雁一身淡绿皮袄,两条长辫乖顺垂在胸前,亭亭玉立,温柔娇俏。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不…这不可能…。”周氏后退两步,寒雁不可能在这里,一定是自己的幻觉。抬头看过去,见寒雁眼睛红红,水光潋滟,神情亦是十分悲哀,可那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分明写着嘲讽二字。
不可能,这不可能,如果寒雁在这里,那么语儿在哪里?怎么不见语儿?方才寒雁说什么?说被掳走的,是语儿?那是什么意思?
眼见着周氏神情恍惚,直直看着寒雁嘴里念叨着什么,周围的达官贵人都有些奇怪,庄仕洋也十分疑惑。只有媚姨娘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周氏以为被掳走的是寒雁,刚才惺惺作态,没想到掳走的是庄语山,这下倒好看了。她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贱人,活该!
周氏正想质问,却又见外头跌跌撞撞的跑进一个丫鬟,定睛一看,正是语山身边的贴身丫鬟云儿,云儿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哭着道:“姨娘,小姐被掳走了,奴婢刚刚已经报了官,姨娘…”
周氏身子晃了晃,只觉得头晕目眩,恍然大悟般回头,看着一边低头不语的寒雁,狰狞到:“是你!是你害了语儿!一定是你,是你陷害的…”
庄寒明最先反应过来,挺身将寒雁护在身后,语气冷峻:“姨娘最好不要平白无故污蔑我姐姐,什么陷害,方才几位丫鬟的话姨娘都没有听见吗?您的女儿是被山贼掳走的!”
“啪”的一声,却是周氏一巴掌打在庄寒明脸上:“你们是一伙的,不过是个不受宠的野种,有什么可得意的,庄府里没你说话的份!”
厅中人俱是目瞪口呆。
本来只是一场山贼掳走大家小姐的事,没想到府上的姨娘会突然指认是嫡出小姐陷害,眼下姨娘更是扇了嫡子一巴掌,还说什么野种。厅中的人此刻全是抱着一副看戏的心态,这些大户人家的丑闻,却是他们最想听到的。
庄仕洋见周氏扇了庄寒明一巴掌,没有任何责备,反而心中极度不满庄寒明对周氏的质问。媚姨娘也忍不住露出惊诧之色,她在府里这么多年,虽然也不把庄寒明放在眼里,可是殴打嫡子,借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这是以下犯上啊。
庄寒明咬着唇不说话,只是看周氏的眼神越发阴沉,站在庄寒明身后,寒雁感受着面前小小的身子为了护住自己的那份坚决,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目光在厅中人身上扫视一圈,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轻轻推开面前的寒明,直视着周氏,缓缓开口:“姨娘认为是寒雁陷害姐姐,请拿出证据,平白无故的毁人信誉,放在官府里,也是不能轻饶的。”
寒雁面无表情,继续道:“姨娘认为语山姐姐是被寒雁陷害,敢问昨日是谁要寒雁与语山姐姐一同上山的?”顿了顿:“是姨娘,姨娘认为寒雁有未卜先知的功能,早知道姨娘要寒雁和语山姐姐一同上山寺,安排山贼将语山姐姐掳走?”她低下头,似乎有几分嘲讽:“寒雁一介闺阁女儿,平日里足不出户,倒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杀人如麻的山贼听命于己,呵呵,更是没有姨娘这样明察秋毫的心思,连事情的经过都没听人说完,就能断定这是一场陷害。”
周氏听完,一时语塞。却是其他人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了然,之前看她为寒雁掳走的事伤神掉泪,眼下不仅扇了庄府上的嫡子一巴掌,还怀疑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看来京中人的传言不假,这周氏的确是与庄府的嫡子嫡女交恶,方才的眼泪,不过是作戏而已。
周氏眼睛一亮,猛然间发现了什么,突然道:“好,那四小姐告诉妾身,如果不是陷害,那庄府的侍卫们是怎么回事?四小姐怎么会乘坐语儿的马车回来?又怎么会穿这一身衣裳?”身子一转,跪倒在庄仕洋面前:“求老爷为妾身做主,妾身就语儿这么一个女儿,她就是妾身的心尖尖,若是语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活了。”
庄仕洋也是狐疑不已,眸色暗沉的盯着寒雁,显然,他已经相信了周氏的话。扶起周氏安慰道:“这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寒雁,”语气陡然阴沉:“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准欺骗为父。”
寒雁神情哀戚,盈盈一拜:“回父亲,庄府上的侍卫在行至沙河滩的时候,全部都昏迷不醒,寒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寒雁就算再大的本事,也断不能制服十二位武功高强的男子。中途寒雁的马车坏了,征得语山姐姐的同意,寒雁才与她共乘一座。至于衣裳,”寒雁唇边浮起一丝苦笑:“寒雁在马车上不慎打翻了茶水,弄脏了语山姐姐的斗篷,语山姐姐便要寒雁用自己的斗篷赔给她,这一点,云儿当时在马车,也能够为寒雁作证。”
听她这么说,厅中人对寒雁便生出了一股同情。没了娘亲在府上寸步难行,偏偏还是个爹不疼的。一个庶姐,被弄脏了斗篷,竟然能向一个嫡女讨要物事,任谁都能听出寒雁方才那话里的委屈。这样一想,大家对周氏的咄咄逼人就多了几分厌恶。
“你…你强词夺理!”周氏自然是不信寒雁这般说辞,眼下着众人都倒向寒雁那边,更是有些慌乱。却见寒雁淡淡道:“既然说什么姨娘都不相信寒雁,那么…”只见她回过头,缓缓走到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面前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响头,那男子也是微微错愕,正想阻止,却见面前的少女轻轻开口:“民女知道这位就是当今的大理寺少卿赵大人,赵大人光明磊落,公正不阿,民女斗胆为自己鸣冤,求大人彻查此事,还民女一个清白,今日当着众位贵人,替民女做主!”
此话一出,庄仕洋的和周氏的脸色均是一僵。
寒雁低着头,唇角笑容森森。
你要庄仕洋为你做主,我便要大理寺少卿为我做主。看谁压得过谁?
周氏自然是不敢彻查此案的,便是彻查了又如何,山贼不是她叫的,侍卫不是她安排的,那香料早已消散,那斋饭单查什么都没有。她庄寒雁,最多落一个误导山贼的罪名,如果,那称得上罪名。
赵大人本就怜悯寒雁小小年纪就要周旋于这些心怀鬼胎的人之中,见她不卑不亢,行事间沉稳妥当,更是喜欢。被寒雁一顶高帽戴下来,大手一挥:“本官为你做主又如何!放心,此事本官定会彻查!”
周氏只觉得脚下一软,心中恐慌不已,这位赵大人是个不近人情的,只要犯了事,必会秉公办理。若是查了出来,她…难道也会陷于牢狱之灾?不…不能这样,她还要跟那个小贱人斗,怎么可能就这么认输?遂抬起头,柔弱的看着庄仕洋:“老爷,这事不能宣扬出去,否则语儿怎么嫁人…”
庄仕洋也是十分气愤赵大人驳了他的面子,他这个一家之主就在面前,寒雁却向外人求助,这不是打他脸吗?语气便有些生硬:“赵大人,这是本官家事…”
赵大人沉了脸:“庄大人何出此言,你我二人同朝为官,各司其职。如今山贼作乱,更是本官义不容辞的责任。此事本官管定了!”
寒雁心中有些感激,这位赵大人实在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上一世她也只见过赵大人一面,便是为一位平民女子平反,不惜得罪当朝权贵,实在是一个正直的人。如今得他照护,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日后若有机会,必会报答。
周氏见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一夕之间,本该被山贼掳走的人安然无恙,语儿却下落不明,自己惹上官司,还在京中贵人面前落下了个刻薄恶毒的名声。好啊,这个庄寒雁,她还真是小瞧了她!
眼见眼下无法脱身,周氏干脆眼一闭,正想假装晕倒,却听见一声惊呼:“姨娘!”
那厢的媚姨娘,脸色苍白的倒在庄仕洋怀中,庄仕洋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媚儿?”
一边的娇梦突的跪下身来:“回老爷,姨娘…姨娘这是有喜了!”
“什么?”庄仕洋一惊,随即大喜过望:“你说的可是真的?”
娇梦回道:“姨娘也是前几日请大夫才得知的,想过些日子再告诉老爷。今日出事,姨娘怕是心中焦急,动了胎气…”
“轰”的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周氏血色顿失,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那贱人有身子了?
寒雁先是错愕,随即暗叹,媚姨娘这时间还真是掐的好,再看向失魂落魄的周氏,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周氏,好好享受我送你的大礼吧。如果这就算痛苦,那痛苦才刚刚开始。
庄仕洋此刻眼中只有媚姨娘,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自己抱着媚姨娘立刻回府,此刻他心中的喜悦大过一切。连对寒雁的愤怒和对庄语山的担忧都烟消云散了。周氏冷冷的看着他狂喜的背影,这个男人曾经说会永远爱她,疼她的女儿,可是那个贱人有了身子,他就把自己抛之脑后。
她的神情冰冷下来,这一刻,寒雁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发生改变了。
周氏看了寒雁一眼,再看了一眼庄寒明,慢慢的转身跟着离开了。寒雁知道,周氏对庄仕洋已经生了嫌隙,而她要做的,就是让这细小的缝隙,变成巨大的深渊。
到了这时候,寒雁才有功夫注意庄琴两母女,今日一来她就发现了,庄琴两母女变得极是疏离,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像是一个木偶人。正想说些什么,庄琴和晚姨娘朝寒雁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寒雁有些疑惑,大厅中庄府的人片刻就走的干净。寒雁顿了顿,才转过身来,朝着厅中人盈盈一拜,礼貌道:“今日都是寒雁的不是,扰了诸位看烟火的兴致。眼下家中还有事,寒雁需要先行一步,汲蓝,”自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汲蓝:“让望江楼给诸位添一壶好茶,算是寒雁给诸位的赔罪。”
众人见她小小年纪,便这般识大体。今日被府中姨娘那样欺辱,当着父亲的冷眼,仍是镇定有加,难得有大家闺秀才有的气度。有些夫人便开始打量起寒雁的模样来,见她眉目清秀温婉,却又不失灵气。像画上的观音童女,一看便是个有福之人,心中便有了些计较。怕是这女娃再大个几岁,便会成为这京中不可多得美人啊。
寒雁与众人告辞后,望江楼下却没有了庄府的马车。庄寒明站在身边,气愤不已:“他们怎么能那般对姐姐!居然连马车都不留,这是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了吗?”
寒雁制止他,笑道:“父亲刚得了儿子,府上怕是很快就有喜事,自然是顾不得我们,你也不必多言,再找一辆马车便是了。”
庄寒明仍是不解:“姐姐,今日山贼那事,我怎么觉得有古怪?”
寒雁笑了笑:“有什么古怪的,庄语山运气不好,她打你的那一巴掌,疼不疼?”
庄寒明一愣,明白寒雁说的什么事后头一低:“不疼,只是她污蔑姐姐实在可恶。”
寒雁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姐姐,”庄寒明突然道:“我现在,越来越不懂你了。”
寒雁心中一动,转过头来,见庄寒明神色间难掩深深的失落,开口道:“你只需知道,我是你姐姐,这世上,你我二人相依为命就是了。”
汲蓝找了辆马车过来,车夫是个上了年纪的憨实汉子。庄寒明坐了上去,寒雁刚想上马车,突然愣住。
隔着夜色,望江楼的第五层,茜纱笼罩,轻烟袅袅,一眼便能望见其中一个修长身影鹤立鸡群。
那身影寒雁毫不陌生,仿佛隔着这么远,也能感觉到冬日瑞雪般的寒气和凛冽。
傅云夕,他怎么会在这里?
寒雁心里诧异,目光一闪,突然看见另一个紫色衣衫的女子,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可是女子,寒雁不久前见过,正是在城东与小厮说话的那名美艳女子!
寒雁直直的盯着那初,心中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住。那女子的话语里提到“七殿下”,莫不是七皇子的人。若是七皇子的人在傅云夕身边,还能做什么?傅云夕有危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想到这里,寒雁略一迟疑,便下定决心对庄寒明道:“你和汲蓝先回去,姝红,你跟着我。”
汲蓝和庄寒明都是一愣,庄寒明急切道:“你去哪儿?”
寒雁冲他摇了摇头:“我还有些事要办,无事,别说了,快走吧。”说完催促车夫上路,庄寒明再想说话,寒雁已经转过身走了。
姝红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跟在寒雁身后。见寒雁又要踏尽望江楼,有些迟疑:“小姐…”
寒雁神色严肃的看着她:“姝红,进去之后,你放机灵些。”
姝红见寒雁这般慎重,跟着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之前因为有人见过寒雁的模样,因此这次寒雁走了后门,一路上心中犹自计较。傅云夕与她其实说起来也不过见了几面,说不上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只是他对自己,几次都有过相助之恩。况且与七皇子敌对,他是重要的一个势力,此时出了什么意外,对她来说,都是不好的。
更重要的是,她对傅云夕,并没有敌意。
望江楼的五层雅座,几名男子依窗而坐,屏风后一名女子弹拨箜篌,声音悦耳动听,一名紫衣女子随着乐声翩然起舞,她生的美艳无比,舞姿更是灵动出尘。便是阅美无数的江玉楼也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神情。那女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腰肢扭动间目光含情似怯的朝傅云夕扫过,若是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在那盈盈秋水中,也忍不住酥了半边骨头。
可那收到秋波的正主儿此刻都没正眼瞧对方一眼,一双深邃凤眼淡漠无波,垂眸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慵懒的靠着软塌。
“喂,”却是赫连煜打破了沉寂:“放着江少的如意楼不去,来什么望江楼,这里观景的地方,可比如意楼逊色多了。云夕,你干嘛来这里?”
傅云夕没理会他的疑问,江玉楼“噗”的笑出声来,抿一口酒,慢悠悠道:“王爷不是来看戏的吗,方才那出戏,如意楼可没有。”
“看戏?”赫连煜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戏?”
江玉楼沉吟片刻:“啊,我想想,应该是…庄四小姐虎口脱身,反被陷害,再请人替自己洗清冤屈的戏。精彩!精彩!”一手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睨向傅云夕:“王爷,你说是不是?”
傅云夕淡淡看他一眼,嘴唇一动:“既然喜欢看戏,就留在戏园子里好了。”
江玉楼立即噤声,赫连煜明白过来,跟着开口:“哎,那庄四小姐还真是厉害,云夕,你说,我们之前在沙河滩见的那一幕,是不是也是她谋划的一部分?”
傅云夕没说话,唇边逸出一丝薄薄的笑意。方才他们躲在暗处,二层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寒雁的举动出乎他们的意料,却又在他们意料之中。那小姑娘似乎总能轻轻巧巧的化解各种危急,甚至于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反给对方下套。今日这一仗,自始自终,都没见她露出一丝一毫慌张的情绪来。反而游刃有余,对于周氏的刁难,大方应下,最后却令周氏吃了一个大亏。
她就好像,把事先预备的戏本子拿出来演出一般,待台下的观众入了戏之时,她却似一个看客模样,冷眼相看。
“真不像是一般的十几岁小姑娘啊。”赫连煜跟着在一边感叹:“这样的心机,怕是许多成年女子也比不过的。”
那舞姬听着他们肆意的交谈,也不作声,只是随着琴声的越发激烈,舞姿也越发绚丽起来,远远看着,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紫色牡丹。行动间有意无意的朝傅云夕靠近。
正当她的舞步踩到傅云夕身前时,外边的小厮突然来报:“王爷,有位姑娘想要见你。”
那舞姬展臂的动作一僵,傅云夕眸光闪了闪:“让她进来。”
“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赫连煜促狭的笑道:“谁家姑娘来找我们王爷啊。”待那姑娘进房后,大家都是微微一愣,因为这姑娘他们三人都认识,却是庄寒雁的贴身丫鬟,姝红。
“小丫头,怎么是你?”赫连煜首先惊呼起来。
姝红却是目光一闪,突然跪下,一把抱住紫衣舞姬的腿大声嚎哭起来:“小姐,呜呜呜,小姐,红儿总算找到你了。你不愿意嫁给李少爷就算了,老爷不会勉强你的,可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自贱身份。小姐,小姐跟红儿回家吧。”
那紫衣舞姬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突然来了个陌生的丫鬟抱着自己的大腿哭诉。心中一紧,眼见着座中本来谈笑风声的三人均是面色一凛,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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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共赏烟火
紫衣舞姬愣了愣,立刻回道:“你认错人了。”
姝红不依不饶,哭着叫嚷:“小姐,奴婢知道小姐心中苦,可也不能不回家呀,老爷可是急坏了,夫人成日以泪洗面…”她本来是个沉稳冷静的性子,平日里喜怒不行于色,此刻演技非但不生涩,反而自然的闻者伤心,若是汲蓝在场,定会惊得差点眼珠子掉下来。
那紫衣舞姬见拉扯不开,遂愤懑道:“我不是你家小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一扭头看向软榻上的傅云夕,眼中泪光盈盈:“王爷救我!”
傅云夕淡漠的眸光扫向她,那舞姬只觉得遍体生寒,分明是俊美无俦的容颜,可是那股凛冽的气势,天然不可侵犯。在那一双如墨的深眸下,心中的打算似乎全部无所遁形。咬了咬牙,她脚下一动,姝红只觉得腹部被人一踹,那一脚看在别人眼里似乎只是轻轻的挣扎,却下了十成十的力道,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姝红手一松,捂住腹部仰躺在地。再抬眼时,舞姬已经朝傅云夕怀里奔去:“王爷!”
她脸上尤带泪痕点点,身子柔若无骨,即便对她有什么怀疑,身为男人,见着美人这般垂泪的可怜样儿,也会忍不住心软。傅云夕只是盯着手中的酒盏,仿佛那里的美酒才能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舞姬在靠近傅云夕怀里的一刹那,袖子猛然寒光乍现,一把银亮的匕首出鞘,直捅对方心窝。她神色狰狞,状若厉鬼,对面那人眼见匕首破风而来,眉头却不动一下,只抿了唇,握着酒盏的指节微微用力,白玉的酒盏顿时破成好几片,细白的玉片花瓣一般的散开,带着柔韧的力道,轻轻巧巧的迎上匕首。舞姬只觉得手上一震,刺骨的痛意自腕间蔓延开来,“咣当”一声脆响,竟是玉片打落了她手中的匕首,双双掉在地上。
她瞪大眼睛大骇道:“你…。”自己的身手绝对不差,可是这看似俊美的男人,居然就这么轻轻一挡,自己的暗杀就失败了?可是对方,却似戏耍一般,分明没有用尽全力对峙。
还没等她下一步动作,只见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爆裂的巨响,桌椅相碰的声音,妇人哭喊的声音不绝于耳。紧接着脊背一凉,竟是几十名蒙面的黑衣人破窗而出,“刷”的一声亮出佩刀,不由分说的朝座中人攻杀过来。
傅云夕眸色一冷,突的自软塌坐起身来,一名黑衣人朝他后背挥刀砍下,下一秒手上却无知觉。低头一看,自己握着刀的右手已经被被截断在地,伤口处竟一丝血迹也无。但见白衣翩跹,座中哪里还有傅云夕的影子,唯有一截绣着白梅的淡色官绸一闪,留下清冷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煞气:“善后。”
此时的隔壁房间,寒雁躲在巨大的官窑花瓶后不敢出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方才她让姝红进了傅云夕的屋子,就在隔壁的房间里等候。这里的房间分外间和内间,内间是客人们筵席说话的地方,外间隔了一道屏风,留丫鬟在外等候吩咐。这家客人并没有留丫鬟伺候,寒雁不好被别人看见,就藏在外间,没想到不过片刻,内间中便传来刀剑厮杀的声音。与此同时,大厅里也是一片混乱,眼下出不去进不得,只好暂时躲在半人高的官窑花瓶后。
她呼吸轻缓,心中却焦急不已,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姝红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想到这里,寒雁更是焦虑。心中暗骂自己多管闲事,要不是担心七皇子对傅云夕有什么不利,自己何必眼巴巴的跑到这边来,现在自己身陷囹圄,还搭上了姝红。
就在这个时候,内间突然传来一阵女眷的哭泣求饶声,伴随着婴儿啼哭,寒雁心一凛,紧接着就是长刀刺进血肉的撕裂声,婴儿的啼哭和夫人的哭喊都戛然而止。寒雁的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双拳。不过片刻,寂静的房间里便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那声音似乎带着煞气,寒雁只觉得头皮发麻,脊背满是冷汗,躲在花瓶后的身躯有些微微发抖,却是不动声色的摸紧了自己腰间的那把梅花刺。
“哒、哒、哒”,脚步声距离寒雁越来越近,寒雁只觉得手心烫的要命,呼吸越发压抑起来。
待那脚步声越过寒雁身边时,寒雁才轻轻松了口气,好在逃过一劫,可是气息还未吐匀称,身侧寒意顿生,一股冰凉的冷风劈头袭来。
不好!寒雁心中大叫一声,自己没有武功,这些黑衣人是习过武的,耳力过人,自己方才掉以轻心的那声吐气,怕是要招来杀身之祸。电光石火间猛力拔出腰间的梅花刺,用尽气力朝那人捅去,想着今日就算死,也要和此人同归于尽。
却没想到那寒冷的凉风在头顶便停住了,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脑袋。寒雁瞪大眼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月色下俊美的容颜更似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此刻他身披雪白狐裘,身姿挺拔修长,手持一把通身晶莹的长剑,淡淡的凝视自己。
正是傅云夕。
寒雁一时恍然,待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猛盯着对方看了许久,竟难得的结巴了一回:“王…王爷。”
傅云夕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梅花刺上,寒雁脸一红,连忙将手背在背后,有些手忙脚乱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走吧。”傅云夕看着她道。
“姝红…”寒雁有意打听,一眨不眨的观察着他的表情。
“有赫连在。”傅云夕已经背对着寒雁走出了屋子。
寒雁咬了咬唇,她担心姝红,眼下有了傅云夕的保证,虽说稍稍安了心,可是眼下是什么情况?自己要救的人反而救了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没等寒雁思考清楚,傅云夕见她迟迟不跟上来,回头看寒雁站在原地发呆,干脆走到她身边,一把拎起她,施展轻功朝望江楼外掠去。
寒雁在心中把傅云夕骂了个狗血淋头,被傅云夕拎小鸡一样的拎着到处飞,还真是她重生后遇到过最倒霉的一件事了。身子僵硬的像一块石头一般,罪魁祸首却没有一丝惭愧的表情,反而站在自己眼前,抱着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终于,寒雁有些沉不住气了:“喂,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身处闹市之中,处处皆是花灯璀璨,青年男女们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时有俊俏的公子哥儿与清秀的小姐相视一笑,引起身边人的起哄打闹。
“赏花灯。”傅云夕沉声吐出几个字后,便负手行于寒雁身畔,他姿容出色,顿时引来众人的目光,寒雁只觉得尴尬无比,颇有些气恼道:“我要回家。”
“不见得。”傅云夕泰然自若,像是不把寒雁脸上的气恼放在眼里。寒雁敛了敛神色,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傅云夕时,很容易流露出自己的情绪,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今日之事,你早就知道了,是吗?”知道自己不能轻易离开,寒雁索性静下心来。今日之事傅云夕并没有遭到半点伤害,甚至有闲心来救自己。抛去他怎么发现自己这一点不提,出来时看见望江楼楼下的官兵便知,今日的这场闹剧,怕是对方讨不了好了。
“是。”傅云夕答得倒也爽快,寒雁斜睨了他一眼,心中叹息一声,他这样的人,年纪轻轻便做到权倾朝野,怎么会没有几分手段?今日的事,即便没有自己,他对付起来也是绰绰有余,自己关心则乱,倒是多此一举。
耳边却传来傅云夕稍显冷淡的声音:“你如何得知今日之事?”
寒雁知道姝红的出现不给个解释是不行的,便半真半假道:“曾经见过那紫衣舞姬,听到她与旁人的谈话…今日情急,也才失了理智,希望没有妨碍王爷。”她没有将话挑明了讲,傅云夕也不追问,只是瞥了她一眼:“多谢。”
寒雁默了默:“民女愧不敢当,王爷多次相救,民女无以为报,今日不过举手之劳,况且王爷又救了民女一命,说起来,还是民女欠王爷一个天大的恩情。”
“想互不相欠?”乍一听到傅云夕这样反问,寒雁吓了一跳,见傅云夕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嘴角若有若无的隐着一抹嘲弄的微笑,心中不悦,遂答道:“世上本来无白付的恩情,欠人恩情,一辈子受制于人,岂不是太不快活?”
傅云夕的脚步一顿,突然停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道:“个头没变,脾气却长了不少。”
寒雁愣了一愣,快速开口:“你以前认识我?”
傅云夕没说话,突然弯下腰来,寒雁本来长得娇小,傅云夕又是青年人的个头,寒雁只到达他的胸口。见他解下自己的狐裘,寒雁还在不解,便觉得自己肩头一暖,尚带着对方体温的雪白狐裘已经披在自己身上。寒雁心中一动,傅云夕修长的指尖拨弄狐裘前端的系带,那白玉一般的双手缠绕着红色的缎带,越发的莹润,仿佛一件上好的工艺品。目光顺着那双手上移,落在傅云夕的面容之上。
隔近了看,越发觉得这人生的俊美无端,不是赫连煜的美艳,而是如冰雪般的淡漠温润。他向来是冷漠而凛冽的,此刻俯身倾向寒雁,动作温柔,深邃的凤眸半眯,看不清其中的神色,却又莫名的令人沉醉。那薄薄的唇角轻抿,却又似乎含着一抹嘲弄的微笑,这样的男子,浑身上下就像是一个谜,看不透,却又吸引人。
他双手灵巧的打了个结实的蝶结,见寒雁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寒雁一顿,有些尴尬的别过眼:“我不用…”
“穿着吧,”没有介意寒雁嘴里的称呼,他已经能够恢复到之前的淡漠模样,寒雁心中复杂,那狐裘极暖,暖的她的心,似乎也有几分温热起来。
便在此时,头顶突然传来爆竹声,抬眼一看,满夜空璀璨的烟火闪闪烁烁,正是除夕当时,烟火晚宴正事开始。
前后两世加起来,她已经许久没有见着这般美丽的烟火了。上一世的这一刻,她正蜷曲在陌生的黑屋,眼泪流干嗓子苦哑,绝望的度过人生最难过的一个新年。寒雁抬起头盯着那些烟火,上一世不堪的记忆却扑面而来,眼前的画面与记忆中的画面相互更迭,她竟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
傅云夕站在寒雁身边,本来与她一同抬眼望那天边的彩幕。只是年年如是,也着实吸引不了他的目光,无意中瞥到一边的小丫头,却有些愣怔。
寒雁仰着头,看着天边的烟火,夜色中的辉煌倒映在她的眼中,清澈的像春日的溪水。他知道她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也知道她下手狠辣不留余地,却鲜少见寒雁脆弱的时候。此刻她盯着天边,眼神似乎在渴望什么,眼眶里溢满了泪水,然而却咬着牙仰着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够倔强,却也令人心疼。
不禁又想起方才在望江楼的花瓶后发现她时的模样,穿着单薄的淡绿小袄,瑟瑟发抖,眼底有惊惶,也有狠意。分明是受惊的小兽,可怜的紧,却又握着手中的梅花刺,像是藏起了獠牙,伺机而动。她懂得隐忍,心思深沉,实在无法想象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他再看向寒雁,少女娇小的身子拢在宽大的狐裘之下,显得越发柔弱。两条长辫垂在胸前,比起以往的团子头来,倒是褪去了几分稚气,更加玲珑温婉。如果…忽略与她眼里与年纪不相符的隐忍和凉薄。
“庄寒雁。”他突然开口。
寒雁诧异回头,见傅云夕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心中生出一股被看穿的赧然。同时又十分疑惑,这传闻里冰块似的玄清王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感觉怪怪的。
傅云夕道:“庄仕洋待你不好。”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寒雁下意识的露出警惕的神情,继而又在心底自嘲的笑了笑,庄仕洋待她不好,做的实在是太明显了,被傅云夕看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只怕是今晚在望江楼的所作所为,在场的人也心知肚明。便笑了笑:“哪个父亲会待自己的女儿不好呢?”
傅云夕注意到她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从未将这事放在心上,脑中与另一个画面重合,记忆中的女童最终长成面前的模样,眼睛仍是那么清澈,却再不复当时的阳光,是庄仕洋将她变成这样的?
最终迟疑了一下,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寒雁的发。
发顶被那双手覆盖,寒雁的身子一僵,傅云夕却像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一般收回手,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府。”
寒雁瞪大眼睛:“姝红…。”
傅云夕顿了顿,开口:“沐风。”
“属下在。”突然跳出来的黑衣侍卫将寒雁吓了一跳,傅云夕已经吩咐:“把人带来。”
那侍卫脚尖一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寒雁仔细的盯着他:“今日在沙河滩,有人跟着我们,是王爷的人?”
傅云夕点头。
寒雁握紧了掌心,慢慢道:“多谢。”
“无事。”
待等了片刻后,沐风果然将姝红带来了。姝红一见她便跑了过来,担心的在她身上扫视:“小姐没出什么事吧。”
沐风却是申请古怪的盯着沐岩,傅云夕吩咐一边的马车送寒雁回府。寒雁解开身上的狐裘还给他:“今日之事多谢王爷…”犹豫了一下:“若是日后用得着寒雁的地方,寒雁定会竭尽全力。”
傅云夕有些好笑,也没说什么,接过狐裘转身离开。待寒雁的马车走远后,傅云夕才看着沐岩道:“怎么回事?”
沐岩的右手上此刻扎着一块雪白的手绢,上面尤带点点血迹,当是利器所伤。一听傅云夕这话,沐风便古怪的笑了起来,沐岩平日里沉默寡言,此刻也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属下自己疏忽了。”
傅云夕也不再说什么,漫步朝如意楼走去。今日七皇子这事,还得同赫连他们说说。身上的狐裘暖意融融,想起方才那人,唇边不自觉的又逸出一抹轻笑,看的一边的沐风目瞪口呆。
此时的寒雁和姝红呆在马车中,姝红有些担忧:“小姐,那玄清王怎么会处处帮着咱们?小姐与他是旧识?”
寒雁摇摇头,又想起傅云夕方才那句:脾气长了不少。听他这么说,似乎从前认识自己,可是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傅云夕那样出色的人,若是真是认识,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忘记的。可是傅云夕对她的态度,倒真的像是个老朋友。
寒雁也有些糊涂了,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是神秘的要命。眼下不与他为敌,倒是个明智的选择。而二人如今的关系,说是朋友,却也牵强了些。
姝红道:“媚姨娘如今已经有喜了,那么周氏…咱们也可以轻松一点。”
寒雁微微一笑:“没那么容易,父亲一心偏袒周氏,媚姨娘只有儿子这个筹码,还是不够的。”
姝红疑惑:“可是如今赵大人答应彻查此事…”
寒雁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赵大人是个好官,可是不代表他就不会权衡利弊,想扳倒周氏,一朝一夕是不可能的。明日你便去集市一趟,父亲这几年官运亨通,怕是忘了圣意两个字怎么写。该敲打的,总是要敲打的。”
姝红点点头。
寒雁注意到她头发有些凌乱,发髻上的那只银簪子也不见了,有些奇怪的问:“你的簪子怎么不见了?”
姝红难得的红了脸,支吾道是自己粗心弄丢了。寒雁也没放在心上,马车很快到了庄府前面。汲蓝和陈妈妈正在门口提着个灯笼等候,见寒雁回来,俱是面上一喜,赶快上前迎接。
寒雁没有告诉她们自己与傅云夕的事,只说自己有事要办,回来的晚了一些。回到清秋苑,寒雁让丫头去庄寒明那里知会一声自己回来了。汲蓝凑到跟前,告诉她打听到的消息,原来媚姨娘一回府,庄仕洋立刻就找大夫来为她把脉,证实媚姨娘的确有了身子之后,庄仕洋便守在媚姨娘身边,一步也不曾离开。周氏去请了庄仕洋好几次,庄仕洋都不耐烦的安慰她说让官府去解决。
“她现在怎么样了?”寒雁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
汲蓝知道她是问周氏,连忙道:“奴婢让下人们都看着周姨娘,免得周姨娘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寒雁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你做的很好。”为了防止周氏与别人接头。周氏既然能找到与山匪同流合污的办法,自然不会自己出面,这中间大概有个中间人。这人应该不是府里的,所以比较方便。如今就算山匪发现自己绑错了人,也不知怎么与对方联络。而周姨娘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会胆大到与中间人见面,两边都是一头黑,成不了事。
“姑娘,”陈妈妈端来一碗姜汤:“今日受了惊,还是早点歇了吧。”汲蓝已经将周氏陷害寒雁的事情告诉了陈妈妈,陈妈妈此刻平静了下来,却仍是有些愤愤:“若不是姑娘机灵…他们还真是蛇蝎心肠!”
寒雁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一边小口小口的啜饮手里的姜汤:“不碍事,明日我们只管看好戏罢了。周姨娘这么尽心尽力的布置,总不能让她白费。”
汲蓝现在对寒雁心中只剩佩服,见平日里行事妥帖的姝红站在发呆,推了她一把:“傻站着干什么?”
姝红回过神来,服侍寒雁睡下后才匆匆退下。
吹熄油灯,屋中顿时一片漆黑。寒雁躺在床上,心中思绪万千。今日在望江楼的情景又浮现在自己眼前,当那黑衣人的刀锋朝着自己当头劈下时,说不怕那是假的。重生一世,她格外珍惜自己的性命。更是因为有太多的事情放不下,所以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只是傅云夕的出手相救,却是她的意料之外。
肩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狐裘的暖意,这人真奇怪,寒雁想,莫非是他认错人了?想到这里,心中有种怪怪的感觉,若是发现认错人了,玄清王日后,怕不会像今日这般对她诸多照顾了吧。胸腔有些沉闷,翻了几个身,直到深夜,寒雁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寒雁很晚才起来,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汲蓝为她打水洗好脸之后,姝红从外头回来,说周氏在芙蓉园闹起来了。
寒雁闻言只是笑了笑:“我们也去看看吧。”
方走到芙蓉园,就看见一个雪白的窑瓷“啪”的一下摔碎在地上,周氏一扫从前温柔体贴的模样,头发蓬乱,神情憔悴,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嗓子嘶哑道:“我要见老爷,放开!”
周围两个丫鬟正拖住她,寒雁定睛一看,其中一个丫鬟正是媚姨娘身边的娇梦。
“这是怎么回事?”待看戏看的差不多了,寒雁才疑惑的问。
周氏一转眼看见寒雁,目光猛地阴沉下来,那刻骨的恨意令人心惊,只见她咬着牙道:“四小姐。”
寒雁朝她笑了笑:“姨娘怎么这副模样,语山姐姐如今下落不明,若是回来见到姨娘为她憔悴如斯,恐怕也是会心疼的。”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庄语山,就如同在周氏伤口上撒盐,顿时就令周氏激动起来:“闭嘴,都是你这个野种…”
“啪”的一声,在周围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寒雁拍了拍手,昨日庄寒明的那一巴掌,总算是还给她了。
“你…你敢打我?”周氏捂着脸看着她。
寒雁笑眯眯的站在陈妈妈身边,不紧不慢道:“我可不是以下犯上,而是身为庄府的嫡女,实在担不起姨娘【野种】一名,若嫡女都是【野种】,寒雁不知道语山姐姐算是什么了,更不知媚姨娘肚里的又是什么?敢问周姨娘这样说,是将父亲置于何地,你不过一个妾室,居然敢讽刺朝廷命官,寒雁,只是在代替父亲教训不懂事的下人而已。”
“你…你不孝!”周氏气的浑身发抖,她好啊,打了一辈子雁,今日却叫雁啄了眼睛,还是一只毛都没长齐的雁。
“姨娘何出此言,孝字对父母,你不过是个妾室,难不成还要寒雁以主母之礼相待?莫要坏了规矩!”她一字一顿,唇角带着笑容,神情却极为高傲,瞥向周氏的目光全是不屑。
“你…”周氏见以对寒雁毫无办法,顿时泪盈于睫,声音凄惨道:“如今语儿被山贼掳走,生死不明,四小姐何必落井下石,你和语儿同为姐妹,如今…”说着说着眼泪越发的汹涌,竟是险些要哭昏过去。
寒雁气定神闲的看着她道:“姨娘情难自禁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屋里的便是媚姨娘,如今媚姨娘怀了父亲的孩子,寒雁的弟弟,当时全府上下的大喜事。周姨娘不来恭喜就算了,在芙蓉园哭哭啼啼,惊扰了媚姨娘肚里的孩子,也不知是不是有意。”
此话一出,芙蓉园内的里屋门一开,庄仕洋从里走了出来,神情不悦道:“你还在闹什么!媚儿如今有了身子需要好好休息,在这里吵闹是怎么回事?”
想必寒雁刚才那番话是被他听到了。
周氏却越发的委屈起来,也对媚姨娘和寒雁更加的仇恨。今日一早,府里的下人们便众说纷纭,打发身边一个丫鬟去打听。没想到却是庄语山被山贼掳走的消息人尽皆知,一时间京城里全都是庄二小姐失了清白的事。
周氏起初并不相信,她同尹知府提前打好招呼是事实,但是也明确说明那人是庄寒雁,若是换了一个人,明白其中蹊跷,隐瞒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放出风声。
后来再一打听,原来是昨日尹知府在县里查案,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在击鼓鸣冤,见是一个丫环打扮的下人,以为是周氏安排好的人,便当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大声说出自己可为那丫鬟做主。没想到那丫鬟一开口就是庄二小姐被山贼掳走了,当时城里来往的路人众多,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反驳,便带着下属去追查。所以,将这件事流传出去的,也不知是谁。
更令周氏气愤的是,市井里的留言各个版本都都有,有的还说庄语山在被山贼掳走的当时就被侮辱了,身上的衣裳都扯了开来,怕是身子早已不清白。再者过了一夜,怕是真真没什么可以挽回的余地了。
想到庄语山,周氏更是悲从中来,看着寒雁逼问:“今日城里流言说语儿被山贼掳走时便失了清白,衣裳都被撕破了。当时只有四小姐与语儿两人上山,四小姐为何要这般陷语儿于不义?”
庄仕洋闻言,倒是一扫之前对周氏的不悦,有些怀疑的看向寒雁:“雁儿,这是怎么回事?”
寒雁自从昨日一事,心知已经与庄仕洋不能再维持表面的和平,他容忍周氏对庄寒明的那一巴掌已经让寒雁彻底看清,与其虚以委蛇,不如敲山震虎。遂皮笑肉不笑道:“姨娘怕是忘了,当时除了寒雁之外,还有十二名侍卫。寒雁对语山姐姐毫无恶意,否则也不会陪语山姐姐上山祈福了。如今语山姐姐失踪,姨娘伤心的一时昏了头脑,寒雁也不会与您计较。不过那十二名侍卫不能轻饶,还请父亲将他们重罚,不怕不能从他们嘴里得到真话。”
周氏一震,心中大怒,那十二名侍卫是她一手安排,自然不会出了错,可是寒雁这般将所有的过错全推到侍卫身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庄仕洋怕是会惩罚他们。这本来也与她无关,可是万一那些个侍卫嘴巴不严,被套出些什么话来,她就完了。庄仕洋对庄语山是有几分真心的喜爱。如今她坏了事,怕是会惹庄仕洋不快,如今狐媚子又有了身子,她不能冒这个险。于是轻声道:“是妾身愚钝,实在是语儿这事令妾身太过伤怀,是妾身的不是。冲撞了四小姐和老爷,那些侍卫是庄府的人,当是没有生出什么异心,一定是外头的人讹传的。”
寒雁摇摇头,一副极是不赞同的模样:“姨娘此言差矣,即便他们没有在外头乱说什么,可是仍是没有保护好语山姐姐,应当罚他们一个失职之过。此次若是不罚,日后府里的侍卫见了必会效仿。如今是在外头遇见山贼,日后若是府里进了山贼,这里的侍卫岂非一个都指望不上,谁来保护父亲的安全呢?”
她这一番话被庄仕洋听在耳里,觉得极为正确,立刻沉声道:“去将昨日保护小姐的侍卫绑过来,先重责六十大板。”
六十大板,可是会要人命的啊,周氏一慌:“老爷…老爷…”这些人都是她花了许多银子才收买下来的,准备扶植为自己的亲信,此刻算是被连根拔起,让她如何甘心!
寒雁走上前来亲热的扶起她:“姨娘莫要慌张了,这些个奴才,平日里仗着有人为他们撑腰,便为非作歹,不把府里的主子看在眼里。如今责罚一番,也叫他们认清楚形势。语山姐姐下落不明,姨娘还是早些回珙桐苑休息。”说着又吩咐姝红:“把我给媚姨娘带的礼物拿出来。”
姝红连忙上前,呈上一个小巧的玉盒子,寒雁打开来,里面正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玉佛,小指来大,中间一根细细的红绳穿过。
寒雁将手中的盒子交给庄仕洋,笑眯眯道:“其实雁儿今日来芙蓉园,是为了给媚姨娘送这只玉佛来了。这只玉佛是从前寒雁从寺庙里求的,戴在身上能护人平安,如今媚姨娘怀了雁儿的小弟弟,雁儿便将玉佛送给媚姨娘,希望小弟弟能平安出世。”
庄仕洋被寒雁一口一个“小弟弟”说的心中极为舒坦,便难得的点了点头夸奖她:“你倒是有心。”
寒雁瞥了一眼周氏:“姨娘若是担心语山姐姐,不妨也去佛堂求求菩萨保佑,举头三尺有神明,菩萨都看在眼里,坏人一定会有坏报的。活血菩萨怜悯,过几日语山姐姐自己就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也说不定。”
周氏只觉得寒雁这几句话说的极为阴森,又似乎在暗示着什么,话里有话,令她全身都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好勉强笑道:“四小姐说的是。”
寒雁见好就收,冲庄仕洋告辞,便心情甚好的出了芙蓉园。
刚出芙蓉园,她的笑容便淡了下来。汲蓝眼尖的看出她有心事,连忙问:“小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寒雁摇摇头,心里有些乱。第二次了,周氏第二次说出野种这两个字。之前说的是寒明,如今是说她。周氏再怎么大胆也不会无故编排起她和庄寒明的出身,除非这是确有其事,况且无风不起浪,庄仕洋对待他们的态度,也的确不像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态度。
仿佛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寒雁却有些犹豫,要不要调查下去呢。若是查下去,庄寒明顶着一个不是嫡子的身份该如何自处,可是庄仕洋心甘情愿的替别人养儿子,这事又的确说不过去。
过了许久,她才道:“汲蓝,你去打听一下,这府里有哪些下人呆的时间最长,若是有机会,接近他们,跟他们聊聊。”
汲蓝会意的点点头。寒雁叹息一声,心中本来因为打了一场翻身仗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淡淡的怅惘。
此时的玄清王府。
雪白的宣纸铺开,上面几个字尤带墨香,傅云夕一手持笔,却是垂头沉思,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你们主仆两个是怎么了?”一边的成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是个直性子,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实在不能让他就这么看着好友发傻下去:“想什么这么出神?”
傅云夕手一顿,淡淡道:“没什么。”话锋一转:“西戎那边有什么动静?”
成磊瞧了瞧桌子,一脸愁容道:“还是老样子。自从那个劳什子图尔木当了国主之后,总是隔三差五的在边关村落骚扰,也不真刀实枪的干仗,就这么抢些小东西,实在是登不得台面。等我们的士兵赶过去,他们又立刻撤退,老百姓都苦不堪言,我们也毫无办法,真比打仗还苦恼。”
“他是个聪明人。”傅云夕道:“只看他能不能忍了。”
成磊耸了耸肩:“那你呢?今日七皇子的阵势还真大,不惜杀了那么多京中贵人制造混乱,只为了让人相信你是被乱贼误杀。只是…”摇了摇头:“他还真是低估了你。”
傅云夕低头在信纸上写字:“随他,不是一回了。”
成磊促狭的笑道:“听说今日还有美人救英雄,我说老兄,那小姑娘今年才十三,你也不怕别人嫌你老。”
傅云夕不在意成磊说话没遮没掩,脑中想起那双绝强清澈的眸子,神情一顿,才开口道:“我与她并没有关系。”
成磊毫不相信的摆摆手:“说出去谁信,听说今日大家可都看见了,是吧,沐岩?”
见迟迟没有回应,疑惑的回头看,发现沐岩正盯着手上的伤口发呆。成磊眼见,一眼便认出那块包扎伤口的手绢是女子用的,有心玩笑,便大声冲沐岩道:“沐岩,跟着你这个冰块主子,今日也总算是开窍了,哈哈哈,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要和你主子一样当和尚了。没想到,今日却也有这样的好事,看来玄清王府最近喜事不断啊。”
沐岩一惊,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脑中又想起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女一脸决然的拿簪子刺向自己的模样,过后却又轻柔的为自己的包扎。他从未与哪个女子走的这般近过,因此也无法理解这前后矛盾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的保留着那块手绢。
傅云夕此刻已经写好信,将信纸折好装进信封,扔进成磊怀里。
成磊还在摇头晃脑感慨:“眼下还没到春天…”
“滚!”一个砚台砸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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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世子提亲
除夕过后的天气,终归是放晴了。
地上厚厚的积雪未化,日头却在山间洒遍了金线,清晨的山谷空气清新怡人,带着朝露的芬芳,令人闻之心醉。
陡峭的山崖上架着一道天桥,过天桥向后有一大片茂密的丛林。此刻,一名黑衣女子站在一株灌木面前,手持长剑。她的身前站着三名身材娇小的少女,为首的正是寒雁。
“多谢师父赠药。”寒雁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个礼。
昨日的那副香料和迷|药,都是她向柴静讨来的。这个师父看着似乎与江湖中人有些关系,寒雁便试着求了一求,没想到柴静十分爽快的便答应了。
柴静点点头,目光落在寒雁身上:“梅花刺使得如何?”
寒雁惭愧的摇摇头:“十分生疏,学生驽钝。”
她本来就毫无武功底子,柴静虽然为她选择了最容易的梅花刺,使起来却仍然有些勉强。虽然日日将梅花刺带在身上练习,到了关键时刻,挥的仍然毫无章法。
柴静皱了皱眉,声音有几分冷凝:“你身子太弱,不适合习武。却又不肯学强身健骨之术。武学非一朝一夕便可练成,你究竟想学什么?”
寒雁深吸了口气,道:“我想跟师父学,杀人。”
柴静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有些发愣。之前寒雁习武之时,便杜绝了那些需要久练的功夫。可是功夫贵在持之以恒,她这样急于求成,并不像是喜欢武学才做的事情。
“为何?”她问。
寒雁叹息了一声:“杀人不过为了自保,寒雁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十分清楚的,本身便学不会那些功夫,只想学自保的招数。”她抬起头来冲柴静笑了笑:“并不是会功夫才能杀人,对吗?”
柴静神情微动:“你想学暗杀?”
“如果师父肯教。”她神情恭敬,不像是开玩笑。
“先教你用暗器。”沉默许久,柴静才开口。
寒雁低声道谢。
柴静是一名好师父,虽然性格古怪了些,教导寒雁却是用功之至。寒雁对她心存感激,遂道别的时候对柴静道:“师父日后若有用到寒雁的地方,只管吩咐。”
柴静听了此话,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咽了下去,只是背过身子“嗯”了一声,汲蓝有些不悦,寒雁却笑着摇了摇头。
柴静,也是有秘密的人吧。
回到庄府时,庄府的门口站在一列列紫衣的带刀侍卫,寒雁心中狐疑,见除了带刀侍卫外,还有几顶华贵非常的软轿,似乎是有贵人来访。寒雁今日出门只说是见邓婵,到没想到一转眼便多了这么多侍卫,汲蓝走到门前朝门口的一个小厮手里塞了块碎银,笑道:“这位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是认识汲蓝的,掂了掂手上的银子,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便凑近汲蓝耳边小声道:“是卫王的人,二小姐今日被卫王手下的人救回来了,如今卫王和老爷正在大厅里说话。二小姐可真好运。”
汲蓝听完后笑了笑,回到寒雁身边便把刚才小厮的话全部告之。寒雁皱了皱眉,卫王来的可真巧,难道是周氏向卫王求救?可是周氏如何能有这般的能耐,只是卫王的这一出手,市井里的留言明面上是不敢太猖狂了。
“进去吧。”寒雁打定主意,大步走进了门里。
大厅里,卫王正和庄仕洋坐在正座两边,庄仕洋满脸感激:“语儿之事,多亏卫大人出手相助,庄家实在是不知如何感谢。”
卫王眯了眯眼睛:“你我二人既是好友,又何须言谢。只是我看府上二小姐似乎受了惊吓,须得好好休息。”
庄仕洋点头称是,一转眼却看见寒雁带着汲蓝姝红走了进来,站在门口朝他行了个礼:“寒雁见过父亲。”
庄仕洋的平日里对她皆是不言苟笑,今天却破天荒的对她慈爱的笑道:“雁儿回来了,快跟卫王,世子行礼。”
寒雁一进大厅便看见了一边的卫如风,心中有些奇怪,眼下见庄仕洋这般态度,更是狐疑不已。只是面上却带了笑意,朝两人拜了一礼:“民女见过卫王大人,卫世子。”
卫王哈哈大笑起来:“雁儿不必客气,我与你父亲是好友,你和如风便是同辈。许久不见,雁儿都长成这般的大姑娘了。”说着颇为怀念的开口:“记得你的满月酒时,我还抱过你,一转眼就十几年了,哈哈哈,岁月不饶人啊。”
寒雁听他有意拉近与庄府的关系,甚至于用了“我”这个词。再听他一口一个“雁儿”,一副与自己很熟的模样,心中更是鄙夷。
卫王见寒雁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心念一动,看向卫如风:“其实此次山贼掳走贵府二小姐,是如风救下的。当时我在轿里,并不知外头的情况,如风正巧听见有人呼救,起初以为是哪家小姐,后来从那姑娘嘴里得知,原来是贵府二小姐。倒是个巧合。”
寒雁笑了笑,一脸天真道:“看来那伙山贼其实并没有对姐姐怎样,隔了整整一日,语山姐姐居然还有力气呼救。”
此话一出,卫王脸上不免有些尴尬。却是卫如风开了口:“都是巧合罢了,本世子也很疑惑,二小姐不胜柔弱,居然会被山贼掳走,真是心思歹毒。”
这是说她心思歹毒?寒雁不为所动,心里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想着想着竟真的笑出声来:“既然如此,想必那伙山贼是抓到了,劳烦世子将那些山贼送到官府好好拷问,一定为语山姐姐好好处一口恶气才行。”
放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卫如风的讥讽对寒雁毫无用处,回头一看,寒雁正笑眯眯的盯着屋中的暖炉,一眼都没有看向自己。卫如风温润如玉的脸上便闪过一丝不悦。从开始到现在,寒雁一直没有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他长这么大以来,何时被人这般无视过。便对寒雁存了几分的气恼。加上昨日寒雁当着众人的面对他的嘲笑,卫如风甚至从寒雁眼中看到了一丝对她的厌恶。
这让他的自尊受到极大的侮辱,越是这么被无视,他就越想让寒雁注意到自己。可是这个特别的小姑娘,眼里的确没有自己。
卫王不愧是老狐狸,一眼便看出寒雁和卫如风之间的暗流汹涌。笑容越发深邃:“二小姐之事,如风一定会给庄府一个交代的,都是自己人嘛。”
寒雁皱紧了眉头,认定这其中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见庄仕洋笑的暧昧,心中一个想法逐渐形成。
庄仕洋却道:“今日卫王大人特意送语儿回来,不如就留下一起用午饭吧。”
本以为卫王一定会拒绝,没想到卫王一口答应下来。寒雁心中计较,卫王是朝中大臣,无论如何也不必讨好庄仕洋这个三品官员,可是今日的一切,分明昭示着卫王在这场结盟中,有意无意的迎合庄仕洋。难不成,庄仕洋手上有什么重要的筹码?
心中理不出头绪,寒雁便向几人告辞,回到清秋苑。
陈妈妈刚刚从芙蓉园回来,奉寒雁招呼给媚姨娘送了些小孩子用的玩意儿。听说周氏给媚姨娘送了好些吃食补品,陈妈妈道:“她还真是敢,不过媚姨娘大概不会用她的东西。”
寒雁随手拿起一个绣绷子看了看:“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她既然送吃食,真正的目的,一定不是在吃食上。”
“那…会不会栽赃在姑娘身上?”陈妈妈很是担忧。
寒雁笑了笑:“怕什么?反正媚姨娘不是真的有了身子,且坐山观虎斗便可。我倒是想看看,周氏下一步的棋该怎么走,应该很快就会般救兵了。”
卫王果然如同所说的留在庄府用饭,菜肴极其丰盛精美,卫王赞不绝口,庄仕洋满意的看向正在为他布菜的周氏:“你辛苦了,坐下一道用饭吧。”
周氏在庄仕洋身边坐下来,低下头道:“能为卫王大人准备菜肴,是妾身的荣幸。卫王大人救了语儿,便是妾身和语儿的救命恩人,一顿菜肴算得了什么呢。”
卫王大笑:“这可全全是如风的功劳。”
周氏趁机拽了拽身边的庄语山:“还不跟卫世子道谢。”
庄语山今日穿着一身素白的娟裙,只在裙角有红色丝线绣的月季,平日的美艳之色褪去,脸色苍白,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个髻,更显得脸旁只有巴掌大小,柔弱的让人看一眼就不禁心生怜惜。许是山贼掳走也令她吃了不少苦头,庄语山说话的声音都变得细弱不堪:“语儿多谢世子救命之恩。”说完,一双莹莹水目就朝卫如风看去。
卫如风正对上庄语山的眼神,唇边漾出一抹温文的微笑:“举手之劳,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目光不自觉的落在寒雁身上。
寒雁津津有味的品尝着嘴里的菜肴,开玩笑,万事不上桌,她可没心情看庄语山和卫如风在自己面前上演美人英雄的戏文。也没心情看庄仕洋和卫王的把酒言欢。庄琴和晚姨娘因为身体不适没有上桌,媚姨娘因为养身子由小厨房单独做了补品,留在芙蓉园。这桌上倒真的没有一个她看的顺眼的人了。
庄语山察觉到卫如风的视线落在寒雁身上,眸中闪过一丝嫉妒和恨意。她可没忘记,自己被山贼掳走全是拜庄寒雁所赐,尽管那些个人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可是京城里外都知道她被山贼掳走的事实,名声已毁,如今到了适嫁之龄,想要嫁入高门的愿望,如今是不成了!娘亲让她且忍住,她会让庄寒雁经历他所经历的十倍,让庄寒雁生不如死。
卫如风看寒雁的表情,却让庄语山嫉妒不已。之前在山贼手上,是卫如风救下了她。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顿时便赢得了她的好感,后来知道他是卫亲王世子,更是一颗芳心暗付。她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男人谁不是偷腥的动物,本来想着,自己也许能赢得卫如风的爱慕,没想到他却只顾着那个庄寒雁,让她如何不恨!
庄寒雁,夺了她的嫡女之位,害她被山贼绑走,现在还要来抢她的心上人。他庄语山发誓,有一天一定要让庄寒雁一无所有,跪下来求她!
用过午饭,庄仕洋和卫王留在书房商量事情,由庄语山带着卫如风在府里转悠。寒雁有些困乏,本想去午睡一小会,方走到长廊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庄四小姐。”
听见这个声音,寒雁一愣,有些无奈的转过身,对着来人福了福:“卫世子。”
“二小姐得救,四小姐似乎很是失望?”卫如风仔细观察着寒雁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可惜令他失望的是,对方并没有气恼,只是唇角弯了弯。
“寒雁失望的是,卫世子隔了一夜后才去救二小姐。”
卫如风见她挑起的唇角似乎含着一丝嘲讽,声音也沉了下来:“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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