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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不可以再浪费生命了

不论你的心有多痛,不论你爱得有多深、伤得有多重,三个月,最多半年,你就会忘记,你的伤口就会愈合,你就会重新开始新的感情,这是医治失恋创伤的至理名言。

沈染的心不再疼,午休挂QQ是所有白领一族的嗜好。现代人可以在这里发泄积聚在体内过剩的激|情和欲望,无聊地用硬冷的键盘编造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故事。

她用冰仙子的网名,在网上认识了令狐冲。

“嘻,”令狐冲发过来一个吐着舌头的嬉皮笑脸,“我是本土新好男人。”

“哦,”冰仙子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我可是南漂的北妹哟。”

“为什么你们个个都不想回老家?”他敲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你们当中有的混得很不尽如人意也不想回去……”

“我把老家当成了母腹,”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一旦生下来,我就再也回不去了,尽管那里有最温暖的抚慰。”

“你为什么来广州?”

“因为这里有我最熟悉的街道楼宇和闪亮的霓虹灯,因为这里和我来的地方一样……”

“你来的地方?在哪?”

“在我的梦里,我虽然生长在最北边最寒冷的地方,但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梦见了这座一年四季开满鲜花、最南边、最温暖、最富有、最美丽的城市……”

“你还落下一个最重要的,因为这里温暖、富有、美丽,再加上你们这些外来的靓妹,所以这里又是一座最适合谈情说爱的城市,呵呵……”

“咸湿佬,没正经,掌嘴!”

两个人你来我往,很快就厮缠在了一起。

“其实男人的内心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坚强,有时男人是很脆弱的,他更怕寂寞孤独……”

“哈,真滑稽,这不像是一个大男人说的话呀。”

“是呀,有时男人活得很累……”

“那就想办法释放呀,谈情说爱不是最好的放松嘛。”

“在这个科学高速发展的网络时代,人们的思想、观念都是浮躁的,爱情是浮躁的,生活是浮躁的,连梦都是浮躁的……”

“嘻,那我们就超越时空,脱离现实回归远古、童话时代……”

“好,小女孩,我们就一起穿越时空吧,耶!”

在QQ上厮混,时间过得飞快,眨眼一个多小时的午休就消耗掉了。

“经过了九九八十一回劫难,王子和公主终于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公主和王子只能快乐幸福地生活在童话里,而童话永远是童话。现实是,两个男女生活在一起,才是劫难的开始。”

“生活在一起才是劫难的开始?”她故意画一个大大的问号,又点击了一个“鬼脸”,发送过去,“前辈,”她坏笑道,“也许,我没体验过同居,”这显然是谎话,可网上的人都在说谎话,没必要那么认真,“我更没经过婚姻,嘻,所以我还不能体会……”

“那好,小女孩,既然你叫我前辈,我也就不客气了,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三年了,像你这么纯的女孩已经不多了,我就牺牲一下自己的身体帮你体会一把,我保证没病,身体健壮,呵呵……”他回了个兴奋得跳脚的图标,“噢,到上班时间了,我该下线了。今天下班我请你吃自助餐,天河中信广场八十层辅楼的‘经典’,那里的生蚝新鲜肥美,味道好极了,我本人更是帅哥,保证不会令你失望!我的手机是17803990000,到时再打我的手机,不见不散。88.”

“岂有此理,脸皮也太厚了吧!”N次在“广州酒吧”聊天室相遇,今天才第一次来QQ聊天,总是听他自吹自擂,什么所谓的LPM­精­英、一家有名的大公司的项目经理人。她刚想说:你也太不知羞耻了,可对方已经下线了。

“这算什么?!”她气恼地一连点击了几个“重锤掼顶”!恨恨地骂道,“咸湿佬!见你的大头鬼去吧!”

沈染和许多人在聊天室、在QQ上恣意聊侃、打情骂俏,可从来没见过网友,对网上聊天她从不认真,百无聊赖的人们在这里只不过是一场游戏,她一向认为网友就是网友,回到现实中,那叫“见光死”。

华仔失踪后沈染又搬回了花影和林茹一起住,她们在西门附近重新找到一套装修漂亮的两房一厅,房租比原来的那套贵了四百元,可再也不用经过那个中心花坛了。

林茹也离开了正英影视,更确切地说,是正英影视无法维持而倒闭了。激烈的竞争,广州每年都要倒闭无数个影视广告公司,每年同样又会冒出更多雄心勃勃欲展宏图的影视、广告公司,她很快就在广东电视台旗下的公司找到了工作。

从杂志社出来,沈染又应聘去一家公司,并开始读MBA.工作之余,她玩命地读书、学习,躲在书本里舔自己的伤口。她在痛苦中挣扎了几个月,时间是医治所有情感创伤的良药,她已经一点点从痛苦中走出。眼看快升职了,却遭老板情人的嫉妒被炒掉了,没办法,这都是美丽惹的祸。

“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一块净土……”

半年前她又进了现在这家公司,广东鸿雁自动化仪器仪表公司。拿到会计师证后,通过考核她又拿到了会计师上岗资格证。

她刚做完一份报表,电脑旁的电话就响了。抓起电话听筒里传来老板娘的声音,她是公司的副总。

“沈小姐,你在这儿已经做了半年,你大概也知道了吧,公司的状况一直不好,为了扭转公司的经营状况,公司决定裁减人员……”

她怔了片刻,她知道不光是公司的经营状况不好,主要原因是因为她美得太扎眼了,又不肯低眉顺眼曲意奉承老板娘,叹了一声她开始收拾东西。进这间公司是签了正式合同的,她和同事们的关系很好,大家经常一起聚餐、出游,最近公司的业绩一再下滑,工资一再拖欠,老板要炒人是心照不宣的事了。这几天已经人心惶惶,有两个“老油条”已经联系好新的工作,就等老板炒了。按合同规定“炒老板的鱿鱼”要扣掉当月工资,而被老板“炒”就不同了,还可以拿到一个月的工资补偿。

从会计室出来,沈染提着沉沉的一袋东西走出写字楼,明天又该为找工作四处奔走了,如果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呢……

午后四点钟的太阳依然灼热烤人,她打开淡蓝­色­的小花伞,横过天桥时,一阵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掀起月白­色­的长裙露出修长的腿,小花伞也被风吹起带着她在天桥上打了个旋儿,她摇摇晃晃风情万种的样子,引来一片路人的目光。

下了天桥,她抬腕看看表,不想这么早回花影,她决定在街上闲逛一下。林茹常说,广州是座说不清、模糊而暧昧的城市,对每个来这儿打工的普通小白领来说,她是一座让人没有安定感的城市,每天早上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生存、立足。所以让人总有一种像浮萍一样漂在水上、没有根的感觉。

“林茹的话不无道理,”她想,“闯入这座城市和来这里寻梦的‘南漂’,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感受吧。”

今天她好像第一次这样有时间在街上游荡,大型连锁超市和“老鼠街”是“南漂”的­精­神乐园。都说广州是一座没有人情味,但又是一个包容的、充满商机的城市,这里有月薪几十万的金领,也有为一片面包、一张睡觉的床而挣扎的月薪只有几百元的打工仔和打工妹。这座城市的包容和大气在于,只要你有梦想,只要你不怕辛苦,只要你肯努力,就一定会找到一个属于你的位置。这里一夜间破产已经司空见惯,而一夜间暴富也不再是神话。

太阳终于躲进云层不肯出来了,下了公交车,折起小花伞,她款步朝北京路走去,这条风情万种的步行街总是令人流连忘返,在一间专卖店门口她停住了脚,她是个追求生活质量,骨子里很小资的女人,心想,多补了一个月的工资,就该把它消费掉……

“哇,靓女,”一进店门,满脸堆笑的女店主立刻迎了上来,“这么好的身材耶。”她夸张的语气,让沈染感到了两股灼热的目光:屋角的一个广州男人,正站在那儿没­精­打采地替太太拎着包,看到鲜活、身材如此­性­感的沈染,他已经浑浊的眼睛顿觉一亮。

“靓女,”女店主也感到那个男人的目光不断地睨在沈染身上,她指着穿在模特身上,那套价格不菲、夸张的白­色­柔姿无袖露背衫和蓝绿格子喇叭裤对她说,“这套衣服穿在你身上肯定……”

以沈染的个­性­是不喜欢别人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她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女店主马上知趣地闭上了嘴。她目光落在另一个模特身上,只见上身是一件典雅的微敞胸口的真丝衬衫,腰间一条恰到好处的黑­色­皮带,下面是一条灰­色­裙子,“呀,太美了。”再看标签上的价钱,“看来这一套就要花去大半个月的工资。”她正在犹豫时身后试衣间的门砰地被推开。

“志南,过来,帮我一下……”

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声音她至死都不能忘!“不!不会是匡曼芳,这里是广州呀。”她回过头来,两个女人的视线相撞时,匡曼芳也认出了她。看到沈染她先是一怔,马上颐指气使地指着那套夸张的衣服对女店主说:“小姐,我要试试这套。”

“这,”女店主看着她身上的那套还没拉上衣链的时装为难地说,“太太,真的不好意思,这套的尺码不适合您……”

“什么?”匡曼芳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叫道,“那就拿大一号的!”

“对不起,不好意思,”女店主一脸的歉意,“这种款式只有一套,您再看看其他款式……”

王志南手里拎着一大堆袋子走了过来,还是那么帅。他也认出了沈染,“阿染……”他窘迫地张了张嘴,他万万没想到会在离雪城几千里之外的广州碰面。就在那一瞬间,沈染听到了很久以前令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努力避开那张脸扭头对女店主说:“我要试试这套。”

一进试衣间她就拨通了令狐冲的手机:“我是冰仙子,”记得他曾说过,他的公司就在北京路,“你在公司吗?”

“在,怎么?发生了什么?”他好像猜到了什么,“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用最快的速度过来,”沈染打断他的话,“我在Guess专卖店。”

匡曼芳还在外面猖狂地大声对女店主发着脾气。

沈染从试衣间里出来时他已经赶到了。

“怎么?”

他们同时认出了对方。

“沈染……”

“余……”

他激动得两眼放光,她比四年前更成熟、更美了,玲珑剔透的无袖衫突出了她婀娜的体态,她透明般的肌肤像平滑的丝缎,那个­性­夸张的格子喇叭裤好像专门为她修长的腿设计的。

“哦,太美了。”

沈染永远也忘不了四年前应聘的那天,自己走得又热又渴两条腿沉得像灌了铅一样,幸好碰上了他,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那杯水像甘露一样……

也许冥冥中早就注定了,他今天穿的又是一件棉质格子衫、白­色­水洗裤。

女店主满脸堆笑迎了上去,“哇,”她无不夸张地说,“先生,这不会是巧合吧,你的这身休闲装和你女朋友身上的套装简直就是情侣装,你们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耶。”

“好,”看到店里所有男人的眼球都快爆出来了,他得意地对女店主说,“这套我们要了。”

这些男人的目光,令匡曼芳像一头狂怒的母狮子,一头冲进了旁边的试衣间。

其实余清扬一进来就看到了王志南,这个高大俊秀的北方男人,尴尬地站在那里,他和沈染之间的那种微妙的关系,全都写在他惴惴不安的脸上。

和沈染在网上聊过几次,他知道她这样的女孩儿是不会随便见网友的,刚才约她,就没打算她会赴约。也许是天意吧,她和这个王志南的突然邂逅,竟给自己造就了这样的机会。于是他不露声­色­地指着旁边那个模特对她说:“你的气质清丽脱俗,这套也许更适合你。”

沈染再次从试衣间走出,余清扬的嘴张得好大,这次是由衷赞叹:“高雅,美丽。”

“先生,”女店主不失时机地说,“我们这种名牌店一般是不打折的,”她指着沈染身上的衣服说,“这身衣服就好像给你女朋友量身定做的,小姐的气质太好了,身材是一流的,拉个主顾吧,我给你打九折,两套衣服一共两千两百八十元。”

这差不多是她一个月的工资,沈染刚要说什么,余清扬一笑从皮夹里拿出了一张卡递给女店主:“两套都要了。”

从试衣间出来的匡曼芳,一眼就看到王志南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她被沈染的美丽彻底击垮了,她不得不承认,这身高贵典雅、欧洲风格的衣服和沈染的气质简直是浑然一体。

“就穿着它吧,”余清扬非常自然地挽住了沈染的手,“我们去‘经典’吃生蚝……”

“余……”

“叫我清扬吧。”

出了店门想起四年前自己竟然那样推开了他的名片,沈染的脸一红:“清扬,今天,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余清扬挽着她走出步行街,伸手叫了一辆的士,车子直奔天河城开去。傍晚的街道似一条流光的彩带,怒放的鲜花争奇斗艳香气怡人,难怪来这里寻梦的“南漂”视它为人间天堂。

位于繁华的天河城的八十层的中信广场,居高临下俯视着整座城市。

靠在电梯里透过玻璃,每上升一层,沈染都会有不同的感触。“经典”环境优雅,似有似无的音乐给人以享受,鲜美的生蚝更是诱人,这里和白鹅潭边数不清的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样是小资们抒发浪漫情怀的梦中天堂。

来广州四年了,沈染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华仔曾带她去过无数更奢华的餐厅、酒吧,可这里通透的落地窗、简洁的西式餐桌椅,典雅明快,有一种西方风格的宁静与坦然。这里吃的是一种文化,来这里的俊男靓女们,手里握着银­色­的刀叉,矜持地切着盘子里的东西,漫不经心地送到­唇­边,仿佛他们来这儿不是为了吃,只是为了玩情调、玩高雅,这就是小资,­精­神享受原比味觉享受更令他们惬意。

两个人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来一瓶小詹姆斯。”余清扬招手叫过服务小姐,又老到地对沈染笑了笑,“这里是南非的生蚝,南非的生蚝不像法国和澳大利亚的,由于过度的捕捞,已经长不大,而且法国、澳大利亚的海水已经被渔船排放的机油污染了。”他得意地端起酒杯,“现在南非的生蚝才是最地道的,没有污染,且个大鲜美。再配上小詹姆斯白葡萄酒,不但去了蚝的腥味,还增加了……”

沈染不以为然地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他手上的酒杯就灌了进去。

“沈染,”余清扬轻轻捉住了她的手,“你真美。”

她的脸上立刻泛起一抹红晕,缩回自己的手,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

余清扬怔了一下,随即朗声一笑,看着桌上的信封说,“我们来打个赌,这是你的工资袋吧,如果你一个月的工资有三千元,这个钱我就拿,如果不到这个数,衣服就算我送的,不过这顿晚餐可要你请呀。”不等她开口,他已经拿起了桌上的信封,看到上面的一行数字,他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

“好了,我赢了,这顿饭你请!”

小姐请客先生“埋单”,她当然懂得广州人所谓小姐请客的含义。沈染喜欢这种物质带来的温暖和快乐,从来到这座城市的那天起,她就喜欢感受物质,它就像水流一样占据了她感觉的每一条缝隙……

“不过,”她认真地说,“真的要我埋单才行,今天真该好好谢谢你!”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他迅速瞥了她一眼,他心里明白:她指的“谢谢”是因为自己的及时赶到,那个眼里都快淌出血的男人一定是她以前的男朋友。于是他赶紧站起身来岔开话题,“我们现在去拿东西吃。”

通过了论文答辩的那晚,王志南约她去了长白山大酒店。

“染,”他端起一杯酒兴奋地说,“我要当科长了。”

“怎么,”沈染有点疑惑地问,“你参加工作才几年呀就当科长?”

“真的,”他仰头把杯里的酒喝了下去,“处长昨天非正式地找我谈了。”

二十六岁,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前程似锦的仕途之路,这几乎是所有男人都渴望的。那晚,他们喝了很多很多的酒,沈染没回学校,也就是那晚,爱的­精­子和卵子,悄悄地在她温暖的子­宮­里孕育了一个生命。

“也许公主和王子从此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一个多月后,沈染在雪大的­操­场上碰到了匡曼芳。

“志南选择你、选择爱情就要被贬到基层的一个小储蓄所;选择仕途就必须和我匡曼芳结婚,我给了他十天的时间。”

说完她大笑着扬长而去。沈染怔怔地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她躲到了净月湖边的一个像童话故事一样的小屋,十天后,王志南终于做出了“理智”的选择,美丽的童话被打碎了。

从净月湖回来,沈染去了医院。

“两个多月了,做人流是很危险的,”女医生洗着手说,“一般这种情况我们是不给做的。”

沈染从­妇­科检查台上站起来,拉上裤子,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我一定要做,因为我……”

“早­干­什么去了?”女医生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擦了擦手坐下拿过病历本,“如果一定要做,最好五月来做引产,这样没有危险。”

“求您了,帮帮我!无论如何我也要做这个手术。”沈染抓住女医生的手,腿弯得几乎快跪下了,“我已经买好了去广州的车票。”

“你一定坚持要做,”女医生摇摇头,“我再给你检查一下。”

女医生再次坐下,“这样的手术是很危险的,”拿出一张单子,“要签字的。”

躺在手术台上,望着窗外,透过树枝的缝隙,看到天空灰蒙蒙、低沉沉的,空气闷得使人透不过气来,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要不要打麻药?”

“不!”沈染坚决地说,“我要让那个男人为背叛我付出代价,我要让他的孩子感到痛……”

一阵疼痛,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从她分开的两腿中间伸进去,她不由得浑身紧张僵硬……子­宮­口被使劲地撑开,她的心在紧缩……不!不能这样!快三个月了,孩子是不是已经成形了……她多么想要这个孩子……她不应该让他感到痛苦……她爱这个孩……她挣扎着竭力想撑起上身试图阻止……她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模糊———她看到了雪白的婚纱和被鲜花掌声包围的那个男人……

余清扬端着两盘食物回来的时候,沈染已经喝了大半瓶酒。

从“经典”出来,她的脚下开始摇晃,余清扬一把揽住她的腰,一种久违的东西一下子从她的身体里蹿了出来,她扑在他的怀里,哧哧地傻笑着:“嗯,你带我回家……”

门在她的身后轻轻地关上了,她感觉自己的裙子、内衣被一件件脱掉,她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美得无懈可击,光洁的肌肤如象牙般毫无瑕疵。

当他侵入的时候,她嘴里喊着的是王志南的名字,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燃烧,在飞,她满脑子都是王志南……

“华仔,”她的脑子里又出现了华仔的影子,“你在哪?”两个男人的身影在她脑海里交错闪现,她痛苦地张大了眼睛,使劲地摇着头,“不!”她伸手紧紧箍住余清扬的脖子,“快,快给我吧。”他被鼓舞了,身体一阵痉挛……

一抹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沈染睁开了眼睛,这是一间陌生的卧室,雪白的墙壁、镶着流苏的落地窗帘被风轻轻掀起,她感到自己的左|­乳­还被那个男人抓在手中。

她刚想拿开他的手,他睁开了眼睛,呀,那一瞬间,沈染又看到了王志南,他们的眼睛里有一种完全相同的东西,那就是睿智。

“感觉好吗?”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戴在挺直的鼻梁上,─夜情对现代人来说,就好像喝了一瓶红酒,酒醒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了。想喝的时候可以再换一个牌子,再换一种喝法。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喜欢上这个女孩了,他感觉这个女孩的灵魂中承担了很多的东西。

“他不是志南。”沈染揉着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头,沉甸甸的,大概是醉酒的缘故,隐隐有一丝断裂的痛,“嗯,”她记起来了他是清扬,“还好。”她淡淡地说。

她起身去卫生间时看到了挂在身后墙上的照片,一个小巧玲珑美丽可人的女人穿着婚纱,靠在他肩上,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

“我儿子已经六岁了。”他的声音很低,“他外婆病了,他妈妈带他回汕头的外婆家了,大概要在那儿待一段时间。”

看来这是个处于“七年之痒”的家庭,潮汕女人的温柔贤惠是出了名的。沈染记不清哪位哲人曾­精­辟地认为:同女人Zuo爱和同女人睡觉是两种互不相­干­的感情,前者是情yu———感官享受,后者是爱情———相濡以沫。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一下子喷了出来,沈染拼命地冲洗自己的身体,涂了一遍又一遍的浴液,用毛巾使劲地搓洗着,直到把自己身上弄得红红的,充了血才罢手,她又张开嘴,试图把所有的酒气冲掉。水雾在半空中蔓延,镜子里她白皙透粉的身体渐渐模糊了,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抹着玻璃的镜面,抹呀抹呀,镜子被划出一道道的光亮,然后是一大片,可她还是看不清自己,泪再也忍不住,无声地掉了下来。

余清扬进来从后面抱住了她:“染,你现在的生活与破碎的往事只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

水雾在不断地蒸腾弥漫,镜子完全被遮住了。

“我不想知道你的故事,但我清楚地知道你把我当成了那个男人,”他吻着她纤细的粉颈,“我只希望你能快乐,希望这快乐是我带给你的……”

在花影门口下了公交车,已经十点多了,“也许我该好好休息,调整一下状态,给自己和林茹做点好吃的,狠狠睡上一大觉,再出去找工作……”想到这里,沈染朝菜场走去。

刚进菜场,手机就响了,一看是陌生的号码,她又把手机放回手袋。走到海鲜档口,看到水池里欢蹦乱跳的大虾,她停住了脚步,“抵买呀?(怎么卖?)”

“呀拾壹扪(十二元一斤)。”

广州什么都贵,只有海鲜便宜,在雪城这样的虾至少也要三十几块一斤。刚买好虾,手机又响了,她还是没接。

又买了排骨、鲜菇、豆腐和青菜,她想:“今天一定要给林茹露一手……”

刚进家门电话就响了,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越秀区的号码。

“阿染,你在家呀,”听筒里传来小靓女急切的声音,“刚才打你的手机为什么不接?”

“哦,是你呀,”她笑道,“手机放在袋子里,我还以为是无聊的电话哪。怎么?好久没联系了,你在哪儿发财呀?”

“我在越秀大酒店做领班,”小靓女说,“先不说我,阿染,昨天听一个深圳来的客人说,华仔在深圳的一间夜总会唱歌……”

听到华仔的名字,沈染的心好疼,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拧了一下。

“我,我不想……”

“他好像混得很不好,满脸的憔悴,唱的都是非常忧郁的歌,好像总是醉醺醺的。”

“小靓女,谢谢你告诉我他的消息。不过,他已经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了,他颓废,他酗酒,他无论怎么样我都不想知道。”

放下电话,沈染走进厨房,把刚买的虾放进水池里,打开了水龙头,一只虾蹦到池外,她抓住了它,手被刺破了,血淌了出来,染红了池里的水……

她的心也仿佛在流血,疼得快窒息了。

电话又响了,是林茹打来的。

“阿染,你在家呀,昨天你一夜没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早上打你的手机也没开机……”

“林姐,你这会儿在哪?”

“我在花影的洗印间,我们公司接了一条广告,厂家的要求很高,为了达到预期的效果,我们用电影胶片拍了好几条,我马上还要去剪接间,和剪接师谈好价钱,就在等胶片洗印出来,再上非线做胶转磁……”

“正好,我买了菜……”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一进门林茹就叫了起来,“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我又失业了,”沈染自嘲道,“终于有时间休息了,还不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嘻,就该这样,要善待自己嘛。”林茹嬉笑着拿出刚买来的红酒打开,“生活就是这样,工作没了不要紧,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其实只要我们肯努力,相信明天,明天一定会找到新的、更好的工作。来,为了明天­干­杯!”

“­干­杯!”

“阿染,”林茹拿起一只虾剥了壳放进嘴里,“你想不想­干­回老本行,到我们公司做广告策划?”

“我不想再做影视了,”影视让她想起了华仔,她神情黯然地说,“封存的往事,最好不要……”

“也好,”林茹知道自己又触到了她心中的隐痛,忙说,“你拿了会计师资格证,完全可以开拓一个新的领域,找一份更适合你发展的工作。”

“借你吉言,”沈染举起酒杯,“相信我,凭自己的实力,一定能找到一份……”

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话,林茹拿起了话筒,“喂”了一声就把话筒递给了她。

“是沈小姐吗?”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她皱起了眉头,“这几天我没在公司,一直在外面忙着谈项目,昨天的事是我太太擅自做主,事先也没跟我商量,真的很对不起。你今天,啊不,你先休息一天,明天就回来上班吧。听说你最近又拿到了会计师证,还在读MBA,像你这样高学历的优秀人才,公司应该给你加薪。回来吧,公司要上一个新项目,还要有一个很大的人事变动……”

“谢谢,”想起昨天那个俗气女人傲慢的态度,沈染一阵寒心,于是打断了他的话,“您的好意我领了,也许我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怎么?”林茹问,“你们老总想让你回去?”

“嗯,”她点点头,“我不想回去,我最讨厌这种‘夫妻店’的经营模式,上什么新的项目公司也不会发展。”

电话又响了,林茹拿起来递给了她。

“小沈,昨天的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请你原谅。”听筒里传来刘总诚恳急切的声音,“今晚,我请你吃饭,让我夫人给你赔礼道歉。”

“不必了,刘总,”沈染冷冷地说,“您这是何苦哪,公司那么多人才,再说公司的环境也不适合我……”

“小沈,”刘总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无奈,“你也做了半年了,对公司也应该有感情了吧?听说你的人缘很好,好多人都舍不得你走。”

“刘总,”沈染突然觉得蹊跷,“您到底想说什么?”

“小沈,我今天才知道段行长是你表哥……”

“刘总,我不想听这些,我做人是有我自己的原则的,从我来广州那天起,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靠表哥。不好意思,我挂了。”

“别,千万别挂,小沈,就算我求你啦,请你把我的话听完。”他抓着话筒恳求道,“我和段行长是老同学,当然他一直没提起过你是他表妹,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尴尬的事。我们一直在谈一个项目,共同开发FH-J产品,就这个项目的开发、生产、销售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正是看好了这个项目未来几年的市场前景,我们两个老同学才决定联手大­干­一番。”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你也知道,你表哥的身份是不能……”沉了一下他又说,“知道你一直在我公司上班,再加上我们是老同学,他才选择与我合作,今后你在公司就是代表你表哥行使权力。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太太的专横,放心,我已经打发她去开发区的工厂了。”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了。”

放下电话,沈染叫道:“林姐,来,我们继续喝酒。”

“阿染,我劝你再好好想想,我们来这座城市不光是为了生存,我们还要抓住一切机会求发展,现在你们公司要上新项目,又有你表哥这层关系,给你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平台,你可以充分发挥你的才能,使自己尽快在这座城市立足……”

电话又响了,沈染不想接了,她冲林茹摆摆手,转身走进房间关上了门。林茹拿起电话,传来了小靓女的声音。

“阿茹,我知道华仔在哪,他现在的处境非常糟,人整个垮掉了,可阿染不肯……”

“他现在在哪?”林茹瞥了一眼已经关上的房门,压低了嗓门。

“深圳,更准确地说是在蛇口工业区,他在金海湾夜总会唱歌,整天酗酒……”

吃过饭,林茹告诉沈染,她今晚要去一趟珠海,不能确定哪天回来。

“阿染,”临出门时她说,“你再考虑一下,为了你今后的发展,我劝你还是回公司吧。”

林茹走后,段承志的电话就追了过来:“阿染,我现在就去接你,晚上我们一起去白天鹅吃饭,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白天鹅宾馆,是上流社会、达官显贵、金领的天堂,这里的豪华令人目眩,菜单上的价格更是令人咋舌。

“阿染,”段承志端起手中的XO,“你来广州四年了,一直都是靠自己打拼闯荡。我知道你的个­性­,你不想靠别人,可……”他说不下去了,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可你也不能太不把我这个哥放在眼里了。”

服务小姐笑吟吟地走过来,给他的酒杯斟上酒,又弯着腰退下。

“大表哥,”她佯装不解,“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段承志又拿起了酒杯,“我想说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行了,”她一笑,伸手按住了他的酒杯,“菜还没上来哪,这样喝是要醉的。”

“醉了好!醉了也许更清醒,醉了才能把这个世界看透……”

“好,那我们今天就不谈正事,我陪你一起醉。”

“阿染,”段承志握住了她笋尖般白­嫩­纤细的手,眼里­射­出一道热切的光,“你当真是要和哥谈正事?”

“是呀!”她一脸的认真,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

“唉,”段承志叹了一声,“你太要强了,阿染,你真是个好女孩。”

菜很快上来了,段承志夹起一只鲍鱼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阿染,哥心疼你呀,这几年你的生活……”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活着不是目的,我希望你能有所发展,能活得更好,我知道你喜欢这座城市,那你就要努力使自己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要有自己的房子、车子……”

“大表哥……”

“你不要打断我,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这几年由于你的任­性­,你浪费了多少时间,走了多少弯路,到现在还是没根的浮萍,任人宰割的打工妹。”

“可我活得踏实。”

“阿Q,你简直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段承志端起酒杯又喝了下去,“你简直就是缺少现代人的意识。”

“你所说的现代意识就是脑袋削尖往钱眼儿里钻?”

“No!”他摇摇头,“我说的是时间观念、竞争意识,你不可以再这样浪费生命了。你必须尽快提高自己的层次,不能再停留在普通小白领的水准上了。”

“我回原来的公司就不是普通小白领了吗?原地不动就是有竞争意识、发展意识了吗?”

“你错误地领会了我的意思,不是回去,是加入!公司要重新改组,上FH-J产品,你是学经济管理的又有会计师资格证,公司的财务总监非你莫属,你是作为股东加入……”

“我不想接受你的恩惠!”

“阿染,”段承志一把抓住他的手,“现在不是你接受我的恩惠的问题,而是我需要你,我求你帮我。FH-J产品的技术是我的,销售也全部要靠我的网络,启动资金也要靠我批的贷款,所以我必须要把公司的大权,当然最主要的是财权掌握在手里。唉……”他叹了口气说,“不瞒你说,我周围的亲戚包括你嫂子娘家的人,都没有什么真本事,而且个个唯利是图,所以我只有靠你了,只有你才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了。你也知道,我儿子在英国留学每年的花费要十几万,这孩子很争气,读完本科,还要读硕、读博,我必须赚到足够的钱。”他喝了一口酒热切地说,“改组后的公司有我55%的股份,但我的身份是不能在公司任职的,你是代表我在公司行使权力,作为公司的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你应该拥有一定的股份。”

沈染的手机响了,是余清扬打来的,她站起来走到一旁,把段承志要她回公司的事说了一遍。

“染,千万不要把这当成是你表哥的恩惠。其实每个人的成功都是一半靠自己的努力和实力,一半靠运气和机遇。你来广州四年,靠自己的努力和打拼,拿到了双学位、会计师证书,还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这些都是你的资本和实力,再加上眼前的机遇,我相信你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的。我比你大十来岁,也是过来人了,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拒绝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只有能抓住机会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关上手机沈染回到座位上对段承志说:“我可以考虑……”

“不要再考虑了,”段承志真诚地说,“哥求你了,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只有你能帮我了,为我,也是为了你自己……”

7. 我为什么还活着?天哪,饶恕我吧!

从剪接师手里接过剪好的胶片,林茹付了劳务费,就赶紧一溜小跑把胶片送到洗印间。从洗印间出来已经七点多了,走到花影大门口,她伸手拦了一辆的士,“快,省汽车站。”

车子飞快地向前疾驶,灯火阑珊的街道从车窗掠过,此刻林茹没有心情欣赏广州的夜景,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黄,我现在赶着去蛇口见一个重要的客户。那条广告已经搞定了,剪好的胶片送去洗印了,你明天上午来花影洗印间取,我已经打好了招呼,胶转磁回台里做吧。我可能还要去深圳,你帮我请几天假……”

林茹和华仔一样,出生在偏僻的小山村,她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土里刨食的农民。他生­性­懦弱、身体多病,直到三十岁才娶了个二婚的女人,又只生了林茹、林芸两个女娃,因此在亲戚和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林茹生­性­倔强,从上小学起,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她发誓一定好好学习,上高中、上大学;离开这个愚昧落后的小山村,去大城市、赚大钱,为父母盖一座楼房,让他们在全村人面前扬眉吐气……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她从小就很懂事,每天上学前都要先打好猪草,中午别的同学吃着满满一盒的白米饭,她却只能用半稠的稀饭充饥。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她拼命地学习,找高年级同学借来书和笔记,用一年的时间学完了两年的课程,她从一年级直接升到三年级,又用同样的方法一连三级跳。从初中起每个寒暑假她都要出去打工赚学费。

十六岁那年,她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尽管她一边学习一边拼命­干­活赚钱,家里还是欠了很多债,父亲拼着老脸,借遍了所有的亲戚,却再也借不到一分钱。眼看一夜间父亲愁白了头,母亲哭花了双眼,林茹的心在淌血,她把大学录取通知书藏在床板下,把墙上她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奖状统统撕了下来。没有掉一滴泪,她拿起简单的行囊,对父母和小妹说:“我要去广州打工,我要不惜一切地赚很多很多的钱,我要供阿芸上学,我要让我的大学梦在阿芸身上实现!有一天我一定要回来,在村里盖一座最好的楼房……”

赶到蛇口已经十点了,林茹的肚子饿得咕咕乱叫,赶紧找了一间小店进去要了一碗鹅肠粥、一盘炒粉,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看看表快十点半了,她忙拿出化妆盒,仔细地补了一遍妆,这才起身款步朝金海滩夜总会走去。

一进夜总会,扑面而来的音乐像一股热浪,震得人头皮发麻。林茹对这里并不陌生,以前也经常陪客户来这种地方。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一名服务生走了过来。

“金威啤酒。”

林茹知道在这里一瓶啤酒最少也要三十元。这些年为了供林芸上学,她赚的钱全都给家里寄去了,如今林芸就要大学毕业了,她仍然不敢乱花一分钱,她还要实现下一个诺言,在村里为父母盖一座楼。

其实林茹是个情感很丰富的女孩,来广东九年了,她已经完全融入这里的生活,她和所有年轻人一样,也喜欢这里的气氛和音乐,这里的一切能激活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她慢慢地喝着酒,身体不由得随着激烈的音乐晃动起来。

酒­精­烟草和肾上腺素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看着舞池里扭动的人们,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随着迪斯科的节奏扭动着滑进了舞池。好一个林茹,她好像天生就是摇滚的坯子,翘翘的臀扭动起来­性­感夸张,黑亮的大眼睛在昏暗暧昧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越来越激烈的音乐发出了丛林野兽般的吼叫,已经舞到池中央的林茹,开始猛烈地摇动,她夸张的动作,充满了野­性­……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晃动着走过来,贴在她耳畔,“小姐,陪我好吗?呀千扪(一千元)。”

她看都没看他一眼,拨开人群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两千元……”

那个男人涎着脸跟在她后面,她回眸一笑,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那个男人吃惊地看着她。

“No,”她摇摇头,“二十万!”说完她仰头大笑起来。

“你疯了!”那个男人狼狈地逃了出去。

刚回到座位上,激烈的音乐戛然而止,一个穿着近乎透明吊带短裙的女郎,走到低台上,晃着满头的红发唱了起来。

男男女女们摇摇晃晃抱在一起,开始跳贴面舞……

“靓女,”一个二十多岁眼睛大大的,手腕上带着一条很粗的金链的靓仔走了过来,“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她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一笑,靓仔坐下了,一个服务生走过来。

“和这位靓女一样,”他讨好地一笑,“金威啤酒。”

“你是一个人?”

“就算是吧。”

“听口音小姐是湖南人?”

“是呀,湖南郴州。”

“我们是老乡呀。”

林茹又笑了笑,眼睛开始搜寻,快十二点了,怎么还不见华仔出场,小靓女说得没错,就是这家金海滩夜总会呀……

“小姐你好像在找人?”

“嗯。”

林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小姐来广东几年了?”他问。

“十年了。”她顺口答道。

“哇,十年了,小姐的生意做得不错呀,来这里都十年了……”

“还可以吧?”还不见华仔出来,她有点不安了,胡乱答道。

“小姐,是来找靓仔?”

“啊,是呀……”

“大家都是老乡,同是天涯沦落人,小姐,你看我能不能陪你呀?”

林茹恍然大悟,眼前这个靓仔原来是只“鸭”,她定定地看了他足足一分钟,突然大笑起来:“哈,靓仔你找错人啦,我的这瓶酒还不知道要找谁付钱哪。”

靓仔满脸通红,恼怒地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嗨、嗨,你还没买单哪!”

林茹大声叫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元,狠狠地丢在桌上,快步走去。

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人们慢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当一束光­射­在低台上时,林茹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她看到了华仔,手里抱着电子吉他。只见他眼窝深陷,眼底里有一种深深的痛,像稻草一样枯­干­的头发蓬乱地披在肩上,“他瘦多了……”

他的手带着护腕,上身穿了一件黑­色­无袖T恤衫,下身是露着膝盖的牛仔裤。

你是我不能言的伤想遗忘,却忍不住要想……

“华仔,华仔……”

几个小辣妹尖叫着。

“华仔,华仔……”

叫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华仔好像没听见一样,依然抱着吉他继续唱: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哇,华仔,超级酷耶!忧郁王子,帅哥,靓仔,我爱你哟……”

一个小辣妹跑过去,抱住华仔一通乱吻……

不要隐藏不要独自哭品尝着强咽下痛苦的回忆……

“华仔,华仔,忧郁王子……”

尖叫声,口哨声,掌声响成了一片……

俊男靓女们都被华仔低沉沙哑的声音和忧郁恍惚的眼神迷住了,也许人们以为这只是他扮酷作秀,只有林茹明白,他的心在流血,他的歌只是为一个人唱的……

过了午夜,谢幕的“忧郁王子”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林茹找到他时,他半躺在帷幕后面的一个角落里已经喝醉了。

“华仔,”她使劲地摇晃着,“你醒醒,我是阿茹,我从广州来……”

“广州,你从广州来?”华仔睁开了眼睛使劲抓住她,“染,你是染……”

“华仔,是我,不是染,我是阿茹!”

“你不是染!你骗人!”他猛地推开她又抓起了身边的酒瓶,猛往嘴里倒,“你走,染,你走,我不想伤害你……”

“不要再喝了,”她一把抢下他的酒瓶,“再这样喝你会喝死的!”

“死!”他睁大眼睛看着她,“死了好,死了就解脱了,死了一了百了,死了就不痛苦了……”

“可你也不能就这样死呀,”她使劲地摇着他,“你知道阿染有多痛苦吗?整整三个月,她恍恍惚惚的,睡梦中喊着你的名字,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到底是为什么呀,你就是死也要对她说清楚。”

“清楚?!”他惨然一笑,“对染,我永远都说不清楚,我们要面对的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我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一个罪人,我只有用我鲜红的血来赎我的罪……”

说着他扯下了护腕,掀起了上衣。“呀……”看到他手腕和胸前一道道深深的已经结了疤的刀痕,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疼地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伤害自己?”

“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他喃喃着,“永远不可饶恕,就是死都不足以抵消我的罪孽。如果我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痛苦,”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眼里溢满了泪,“如果这样能换来她心里的平静,我愿意默默承受一切的痛苦……”

“华仔,”她眼里含着泪,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疤痕,“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你既然知道离开阿染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那你为什么还要伤她的心,一个人跑到这里忍辱偷生、醉生梦死呀?”

“因为我爱她,”他用力抓住林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可面对残酷的事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输掉我的爱情!”他瞪大了眼睛,“爱,你懂什么是爱吗?你知道吗?一个男人可以为他心爱的女人付出生命……”

“我当然懂,不光是男人,女人也同样可以为她所爱的男人牺牲一切,”她心想,从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爱上了你,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为他所爱的人?”他痛苦地看着她,“可我却不能爱她……”

“为什么?”

华仔颤抖的嘴­唇­贴在她的耳畔……

林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了一下,继而泪一下子从她的眼里涌出,她怜惜地张开双臂把华仔紧紧抱在怀里,“我可怜的华仔,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林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吗?”

“不要说了,我明白,我理解,我会永远替你守住这个秘密。”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他们的泪水漫过了蛇口的海滩……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个世纪,夜总会的客人都走了,林茹扶着华仔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一阵夜风吹来,华仔的酒涌了上来,他一张口所有的东西都喷了出来,林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柔柔地说:“吐吧,吐吧,把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脏东西都吐出来,明天,明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夜总会大楼后面的围墙边,有一条窄窄的通道,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一片密密匝匝参差不齐的楼群,这些楼与楼之间的住户打开窗户,伸手就能够到对方,就是人们常说的农民屋、握手楼。

十年前,林茹刚来广州住的也是这样的房子,大都市的繁华背后就是这样一座座数也数不清的握手楼、农民屋。

打开铁门,窄窄的黑洞洞的楼道只能容纳一个人,林茹只好在前面拽着他,一路摸着,跌跌撞撞地往上爬。好不容易爬上六楼。

打开锈迹斑斑的破铁门,一股难闻的发霉的味道和酒气扑鼻而来,林茹努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吐出来,她扶着华仔刚要往里迈步,突然看到一只硕大的老鼠正蹲在一张小桌上吃剩下的盒饭,“啊———”林茹吓得大叫了一声。大老鼠瞪着一对贼亮的小眼睛,不情愿地蹿下来跑了。

“这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林茹把华仔放在用一块木板搭的床上,使劲拉开窗户,一股潮热的海风扑了进来,她又摸着打开了灯,满地的酒瓶、烟头、空饭盒、饮料罐……

看到这一片落魄狼藉,林茹的鼻子一酸,刚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她扑到华仔身上,用拳头轻轻地捶着他的胸脯。

“华仔,我们走,我们回广州去!我爱你!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不能让你过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门“嘭”的一声被踹开了,“说得好!小靓妹……”一个瘦得像白粉仔一样的人拍着手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三人。

“你们是什么人?”林茹抬起头来气愤地喊道,“怎么可以夜闯民宅?”

“你问他我们是什么人。”

瘦子手一挥,身后的三人一起蹿上来,将林茹拽到一边,把华仔从床上拖下来按在地上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血从华仔的嘴角淌了出来。

“华仔———”林茹哭喊着扑了过来,瘦子一把将她推倒,她爬起来又扑了过来,“华仔,你为什么不还手,你的一身武功哪?”她叫道。

“什么,这个衰仔会武功?”

见他们被吓住了,林茹扑过来挡住了他们。

“你别管我,”华仔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你快走吧!”

“哈,”瘦子笑着推开林茹,“我看这个衰仔的武功是废了,废了,来,给我狠狠打……”

三人扑上来又是一阵乱打。

“华仔,你这是为什么呀?”

“让他们打吧!”华仔叫道,“反正我也是烂命一条了,打死我倒­干­净!”

“救命呀!救命……”

林茹见他不反抗,索­性­一边喊一边抓住瘦子的手拼命地咬了下去,瘦子被咬疼了,一掌将她打倒。

“救命,快来救人呀……”

林茹一边往起爬一边更大声地喊道。瘦子扑过来将她按倒狠狠勒住了她的脖子,她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手脚一顿乱挣乱踢……

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华仔,看到林茹被瘦子压在下面,突然大吼了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放开她!”他推开那三个男人,一把抓住瘦子的脖子,把他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瘦子吓得一顿鬼叫,他一抖手,瘦子被甩出了好远,一ρi股摔坐在地上。

四人全愣住了,这次他们真的相信,他的武功了得。

林茹被勒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华仔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房间里的气氛异常紧张,六个人对峙着……

其中一个掏出手机,用客家话不知说了些什么,十分钟后,房门再次被推开,走进两个人来,“大佬!”四个人恭敬地朝为首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哈着腰。

“华仔,”大佬径直朝华仔走来,“多有得罪。”他一抱拳。

华仔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林茹知道来人一定是这伙人的老大,她吓得紧紧抓住华仔,生怕他们再伤害他。

“你们也太不懂事了,”大佬摆了一下手,坐在房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深更半夜的,”他瞥了林茹一眼,“再说,还有一位小姐,你们怎么能在女人面前动粗哪,还不快向华仔和靓女道歉!”

“不必了!有话就直说吧。”

“好,华仔,听说以前你在道上也有一号,想必也懂得道上的规矩,欠债还钱,愿赌服输。你欠的三十万赌债早就到期,兄弟们已经来了几次了,想必你也该有个说法了!”

“我没钱!”华仔推开了林茹,冷冷地说,“相信我,等我有机会出了个人专辑,加倍还钱!现在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们拿去,我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华仔,话不能这么说吧,等你出个人专辑?”大佬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就你目前的这种状况,也能出个人专辑?”

“华仔有这个能力!”林茹听出来了,这伙人一定是趁华仔醉酒给他下的套,拉他去赌欠下的赌债,“华仔以前拍了好多功夫片,红遍了……”

“好,我信你!”大佬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可我等不了那么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的钱现在就还!”沉了一下,他说,“看在我和你过去的大佬有过交情,我可以再给你三天的时间,”他仰头大笑了起来,“哈,不管你是偷、是抢,三天必须还钱!不然我今天斩你的手,明天就斩你的脚!”说着他“嗖”地抽出一把刀丢在地上,­阴­冷地看着他,“华仔,道上的规矩你知道,今天我们也不能空手回去,自己动手吧,先斩一节手指!”

“呵呵……”华仔的身子抖动着,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他从地上捡起刀,把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了小桌上。

“不!等等,你不能……”

林茹哭号着扑了过来,死死抱住华仔。

“哈,”大佬走过来,伸手扳起了她的脸,“我倒忘了,这还有这么靓的小姐,华仔,你实在还不出钱,就拿她抵债,把她卖到澳门的妓院去……”

“放开我!”林茹使劲甩掉他肮脏的手。

“靓女的脾气还挺大。”他冷笑一声对华仔说,“按规矩,今天这一刀……”

“等等!”林茹一边喊一边从口袋掏出一叠钱,“这里有三千元,是我身上仅有的了,你们先拿去。”

瘦子上前一把将她手里的钱夺了过去。

“噢,好一个美女救英雄呀,靓仔就是有福气呀。”

瘦子­淫­笑着趁势在林茹的脸上拧了一下。

“混蛋!”林茹气得大声喊道,“烂仔,欠债还钱,你凭什么……”

“好,好一个烈女子!”大佬说道,“今天看在靓女的分上,就先放你一马。”他抬头看看窗外,天已经亮了,“记住,今天天黑之前,你必须先拿出两万,不然你的那根手指……”说着他朝手下的人一挥手,“我们走!”

“华仔,”林茹从窗户探头看到这伙人走了,扭头对他说,“我们快逃吧!”

“索,”华仔苦笑道,“你以为他们走了,其实他们在暗中监视着我们,你根本逃不出他们的手心。他们是黑白两道通吃,他们手里有我写的三十万的借据……”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呀?”她急得又哭了起来,“今天必须拿出两万,不然你的手……”说着就好像华仔的手指真的要被斩断,她将他的手紧紧捂在自己的胸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姐,”这会儿华仔的酒全醒了,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叹了一声,“唉,真的不该把你卷进来。”苦笑了一下,他说,“今天是你救了我,不然我的一根手指早就被斩了。不过今晚,我是真的要用一根手指换你走了。只要他们肯放你走,我心甘情愿被斩……”

“不许你这么说!”她伸手捂住他的嘴,“有你对我的这片心就足够了,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她跪在窗口闭上了眼睛默念着,“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我们度过这一劫。从此,我们一定天天烧香……”

不知过了多久,林茹想起了什么,突然睁开了眼睛。

“华仔,”她叫道,“我们有救了!”

说着她从手袋的夹层里摸出了一把钥匙递到他手上,华仔接过钥匙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这是银行保险箱的钥匙。”

华仔怔怔地看着她,更加不解了。

“这是你留给阿染的存折,她在银行开了一个保险箱,钥匙一直在我手上,看来只有用这笔钱救你自己的命了。”

“不,我的手和脚就是都被斩掉,我就是去死,也不会动这笔钱,这是留给染的,我欠她的太多了,用我的一生也还不清……”

“索亥!”林茹站起身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声断喝道,“你自作孽、你作践自己、你自甘堕落、你酗酒、你赌钱、你赌命的时候,想到过阿染吗?!”她使劲抓住他晃道,“你想到过吗?阿染如果知道你现在如此颓丧、落魄、任人宰割,像只丧家犬、亡命徒……”她说不下去了,用手使劲捶打着他,半天才说,“告诉你,阿染说过,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动你一分钱的!你欠她的是情,是一笔感情债!是一笔你用一生一世都还不清的感情债!”

“你说得没错,我欠的是一笔永远也还不清的债,”说着他抓起了刀子,朝自己的胸口刺去,“我为什么还活着?天哪,饶恕我吧,我要用我的血来还我欠的……”

“华仔,”林茹一边夺他手里的刀子一边喊道,“你要­干­什么?你不能这样,我爱你!我愿意和你一起偿还。”

刀子走偏了,它没有深深戳进华仔的胸膛,而是从他的左胸划了下去,“当啷”一声落在地上,鲜红的血溅了出来。

看到血,林茹叫了一声倒了下去,华仔一把将她抱住,“阿茹,阿茹,你醒醒,我,我没事,只是划破点皮……”

“哈,”瘦子推门走了进来,“好感人呀,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看着华仔,“看来大佬说得没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你以前也算是个影视歌三栖明星,三十万还是拿得出来的。”他又看了林茹一眼,“快,赶快把她弄醒,让她往广州打电话!”

“滚,”华仔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好,我滚,我滚……”他一边往门口退去,一边说,“我劝你们还是抓紧时间打电话,吃的喝的我马上派人送来。”

林茹“呀”的一声苏醒了过来,听到瘦子说到电话,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好,我现在就给110打电话报警……”

“小姐,你别乱来!”已经走到门口的瘦子猛地转过身来叫道,“我的人就在外面,警察还没赶到你们两个的小命……”

“滚,我叫你滚,你为什么还不快滚?”华仔一把夺下林茹的手机,“道上的规矩我懂,你快滚吧,我不会让她打110的,滚!”

“你为什么不让我打110报警?”

“索,他们手上有枪,而且就在门外守着,你一打110,他们就会冲进来打死你,然后泼上汽油焚尸灭迹,等警察赶到什么罪证都消失在火海之中了……”

“太可怕了!”华仔的话让林茹毛骨悚然,她双手抖动着从华仔手里拿过电话拨通了沈染的手机。“阿染,”叫了一句她又忍不住抽咽起来。

“林姐,”沈染听到她的哭声诧异地问,“你不是在珠海吗?出了什么事?”

“哦,对,我是在珠海,”她捂着手机走到窗口,“阿染,我表弟在珠海打工,出了点事,”为了华仔她只好违心地撒谎,“住院了,我身上只有三千块,住院押金要……”

“林姐,你千万别上火,住院押金要多少我想办法,告诉我珠海的地址我送去。”

“别,你千万别来!”她一急脱口喊道,“华仔———”

“什么?什么华仔?”沈染紧盯了一句,“你到底和谁在一起?”

“噢,不是,我是说,”她急忙解释道,“上次华仔帮你要回的那两万块钱你不是一直没动吗,我现在需要两万的押金,你现在就去银行,把钱取出来,打到我的卡上,我的账号发短信给你,我明天回广州,钱我很快就会还你的。”

“好,我现在就去银行,账号你马上发过来,钱一打到卡里,我马上给你电话。”

“我就知道,”林茹急忙从手袋里掏出银行卡,一边看一边把账号打在手机上,“阿染,会帮我的……”

发完短信,她一头扑进华仔的怀里,“华仔,我们得救了,是阿染救了我们……”

“是呀,是染,”他苦笑着,“我这一辈子也还不清欠她的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林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沈染的电话,瘦子派人送来的食物他们一口也吃不下去,十二点,沈染终于打来了电话,“林姐,不好意思,银行系统的联网出了问题,我怕你等得着急,救人要紧,我只好跑去求表哥,钱已经打进你卡里了,大概下班前才能到账。”

“谢谢,”林茹抱着手机激动地叫道,“太谢谢你啦,阿染,你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呀!”

下午一点,瘦子一帮人又来了,放下手里的食品袋,瘦子伸出手来,“拿来吧,把你的银行卡和密码给我,”接过她的牡丹卡,他仔细地看了看,说,“靓女,你可不要跟我耍花活儿,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惨!”说着他扭头对手下人说,“从现在起你们就守在这儿,一步都不能走开!”

五点整,房门再一次被踹开了,为首的大佬脸­色­铁青。

“华仔,”他从腰里拔出手枪指着华仔,“你敢耍老子……”

几个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匕首拥了上来。林茹吓得双腿不停地抖动,瘫靠在华仔身上,“大佬,他,华仔,他没……”她的嘴­唇­也抖得不听使唤了,她张大了嘴使劲地吸了一口气说,“他没骗你,我的朋友已经把钱打进我的卡里了……”

“把这个贱货给我拉开!”大佬叫道,“你的朋友也耍了你们,钱根本没打进去,都过去五个小时了,钱不可能还不到账!你们敢用这种小儿科的手段戏弄我,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我今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两个人过来把林茹拖到一边,大佬从瘦子手里接过一把锋利的匕首,“噌”地Сhā在小桌上,冷冷一笑,“华仔,是你自己动手还是……”

“不,等等,”林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求道,“求求你啦,再等等,我的朋友不会骗我的,她表哥是省行的行长,她不可能骗我,广州那边的银行,上午系统出了故障,是她表哥帮她把钱打进我卡里的,绝对不会有错,钱入进去后她还给我打了电话,她不会骗我的!”

“哈,把银行行长都搬出来了,”瘦子­阴­笑道,“靓女,这会就是把财神爷搬出来也救不了你的情哥哥了。我们大佬是认钱不认人……”说着他从小桌上拔下了匕首。

“慢着!”华仔叫了一声,“给我,我自己了断!”

“华仔,不能,你不能呀,”林茹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抱住了华仔的腿,“华仔,要相信阿染,她不会骗我们,你不能伤害自己。”

“天哪!我罪孽深重……”就在华仔举起匕首的刹那间,大佬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号码,喊了声,“住手———”

“大佬,”手机里传来了一直在银行守候的手下人的声音,“钱到账了,整整两万。”

华仔的脸­色­惨白,手里的匕首“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钱,终于在银行下班前到了,他的手指保住了,可他的心却如同戳进了匕首一样的疼,一样的流着血……

“华仔———”林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看看窗外一片漆黑,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我现在就回广州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阿茹,”华仔伸手按住她,“你一夜没睡,又一整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你的身体……”

“华仔,我一定要连夜赶回去,明天就是天塌下来,我也要把钱取出来,最晚后天我就能赶回来。”她扬起了头,深情地看着他,“等着我,我爱你,记住,千万不要再­干­傻事了,我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华仔!”说着她在他的额角印了一个深深的吻。

“阿茹,我,我不配,我欠你……”

“不许你这样说,钱是你的,你不欠我什么,是你在救自己……”

林茹洗了洗脸,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冲着门口喊道,“有出气的吗?给我进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应声进来两个人。

“告诉你们大佬,我现在要赶回广州,最晚后天回来,华仔不能住在这里了,你们最好在这附近的太子宾馆给他开个房间,他的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开着,我随时和他通电话,他如果有一点闪失,我就报警,大不了同归于尽!”

“我们大佬已经备好车了,”其中一人对她说道,“房间也可以开,不过到了广州,你如果有别的什么企图,华仔的……”

“少废话!”林茹打断了他的话,“转告你们大佬,我知道该怎么办,我爱他,他在你们手上,我不会拿我心爱的人的生命当儿戏的。”

第二天傍晚林茹走进蛇口太子宾馆大堂时,疲惫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两个晚上她几乎没睡,她把手里的皮包紧紧抱在胸前摇摇晃晃地走进了电梯。靠在电梯里每上升一层她就有一种和华仔更加贴近的感觉,从电梯出来,她理了理纷乱的长发,努力使自己镇定,这才朝7006房间走去。

看到华仔,她激动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美若桃花,刚要扑过去,瘦子伸手拦住她­阴­笑道:“先别急,钱带来了吗?”

她甩掉瘦子的手从皮包里拿出钱放在桌子上,“点点吧,”她冷冷地看着瘦子,“二十八万整,一分不少!”

“不用了!”瘦子龇牙一笑,把钱塞进手提箱里,对手下人说,“我们走!”

“等等!”她喊了一声。

“怎么?靓女……”瘦子­淫­笑着咧开了嘴。

“拿来!”她冷若冰霜地把眼一瞪,“把华仔的借据还我!”

瘦子从怀里掏出了借据,她上前一把将借据夺过来,“哈哈……”她狂笑着把借据撕得粉碎,抛向空中。“滚———”她挥着拳头冲着瘦子一边跺脚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给我滚出去,永远也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这张丑陋的脸!”

瘦子带着手下人一溜烟地跑了。

“阿茹,我该怎样……”

“华仔,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爱你,跟我走,离开这里,我们回广州去。”

林茹拉起华仔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一阵头晕目眩,她倒了下去,华仔张开臂膀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8. 一夜之间成为千万富翁并不是神话

“有一个大树一样的男人固然好,”沈染在键盘上奋力敲道,“可如果大树倒了,那你必须自己生根长出躯­干­,我们女人只有靠自己的力量长成参天的大树,才能永远不被伤害。”

“是吗?”视频里雨洁抬头看着她,“你现在是有清扬这样的大情圣,千般爱你,万般呵护,你才能如此讲话,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你,你真的会靠自己的力量长成参天大树吗?”

“会的,”沈染坚定地敲击着键盘,“我一定会,我不会靠任何男人的……”

新开发的FH-J产品,经过技术验证很快就在广州黄埔开发区的工厂投产了。刘总继续担任公司的总经理,段承志是公司最大的股东,沈染代表他出任了公司的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

虽然每月工资七千元,可拥有公司的股份已经使她步入了中产阶层,她不再是每天战战兢兢、为了生存挣扎的小白领了……

她答应段承志出任公司副总兼财务总监,当然不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份不能经商,而自己又是他唯一最可信赖、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更主要的是她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在这座城市里靠自己的力量她已经顽强地拼搏了四年,以她的资历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她读过企管又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为了新产品的推广和销售,根据自己做业务员积累的经验,她做了一个完整的宣传推广销售方案。得到两个大股东的认可,她策划的方案很快得以实施。

FH-J的产品首先在广州铺开,占领了全市的大小储蓄所和银行后,再向全省推广。

忙了一段时间,沈染发现林茹近来怪怪的,经常夜不归宿,“看来她一定是爱上什么人了……”

周末沈染决定和她谈谈,下班前她拨通了林茹公司的电话,“林小姐已经走了,早就不在这­干­了。”

沈染心想,什么样的男人能令她连广东台这么好的工作都放弃了?她马上拨通了林茹的手机,“阿茹,你在哪?怎么,这么好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了,你到底是为什么呀?怎么可以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自毁前程……”

“行了,沈总,”林茹讥讽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话一点都不假,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不同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同了,张口竟然教训起我这个前辈师姐来啦……”

“嘻,好姐姐,”她马上嬉笑道,“我算服了你这张利嘴了,我们都三天没见了,今晚你回来吧,我请客,我们好好聊聊。”

“嗯,”林茹犹疑了一下说,“好吧。”

“你在哪?反正公司的车送我回家,顺路接你喽!”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半个小时后在花影食街的东北菜馆见。”

“阿茹,”一见面沈染就急切地问,“为什么离开了广东台,是你的原因还是……”

“我饿了,先点菜吧,”林茹没有急于回答她的问话,对服务生说,“酸菜粉,酱排骨,东北大拉皮,两瓶珠江纯生啤酒。”

“来,”她端起酒杯和沈染碰了一下,“好久没一起喝酒了,祝你更加美丽,情人多多,事业更上一层楼,我们­干­了这杯!”说完她仰头喝了下去。

“阿茹,”沈染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她皱着眉头说,“我不喜欢你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

“哈,我玩世不恭,”她眯起了眼睛,“怎么,我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我不该爱的男人,”她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一口气喝了下去,“为了他我把工作丢了,你知道吗?我带他回到广州,才知道,那天我为了赶到他那儿,急急忙忙剪好的那条广告的胶片被煮了。这都怪我运气不好,偏偏就是那天晚上,花影的洗印间出了事故,当天夜班的全部胶片都被煮了,损失了两百多万;光我们这条广告的拍摄成本就有三十多万,还有香港两家公司的胶片。我是被炒的,被台里炒了鱿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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