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爱上的男人就是你珠海的表弟?”
“嗯……”
她含糊地咕噜了一句又抓起酒瓶。
“为了一个小靓仔?”沈染诧异地问,“这不像你一贯的作风呀?”
“喝酒!”
“你这样喝是要醉的。”沈染伸手抢过她的酒瓶,“醉了好,我现在只想醉,”她突然抓住了沈染的手,“我从来不相信什么爱情,像我这样,漂在这座城市里的打工妹,每天还在为一片面包、为生存挣扎,爱情简直就是奢侈品!可自从这个男人闯入我的生活,一切都变了。我的心、我的灵、我的肉,一下子被他牢牢攥住,动弹不得,从此我掉进了爱的旋涡,我为他哭,为他笑,为他的痛苦而痛苦,为他的欢乐而欢乐,我可以为他牺牲一切!”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变得可怕,“可你知道吗?他睡梦中却永远喊着别人的名字……”
她说不下去了,又抓起了酒瓶,沈染没有拦她,自己也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下去。她知道那种痛苦的滋味,她爱过王志南,可他却为了仕途抛弃了她;她曾用生命爱过华仔,而华仔却不辞而别;现在她又和余清扬在一起,她说不清楚,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是不是爱。爱是什么,也许只是一种不断被异性吸引、不断占有异性的本能,只不过是人类给它冠上了最美丽的花环,把它叫Zuo爱情。
“阿染,”林茹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这是上次我借的那两万块钱,谢谢你,多亏你仗义出手,才救了我们,我会感谢你一辈子的。”
“你不要这么说,”沈染握住她的手,“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姐妹,再说,这笔钱要不是华……”
林茹知道她想说要不是华仔为她出头,也不会有这笔钱。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呀,华仔也想不到当初他为沈染要回了这笔钱,在关键的时候却救了自己的命。
“来,吃菜,喝酒,”沈染说,“今天我们不谈男人了,只是为了我们女人,为了我们自己……”
“对,不谈什么狗屁男人,”已经微醉的林茹把手一挥,“让他们统统见鬼去吧!”
又要了两瓶酒,两个女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阿茹,公司决定给我配车,我准备在公司附近的驾校报名学车。我想,反正你现在也有了男……”沈染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沉吟了片刻才说,“看我这张嘴,我们已经说好了不谈男人。我想搬到公司附近的公寓住,这样我上班、学车都方便,嘻,”她笑道,“我搬出去你也方便了,省得像现在这样牛郎织女地唱《天仙配》……”
“算了,”林茹神情暗淡地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是你搬出去就是我搬出去,这是早晚的事。”
“阿茹,你千万不要误会,”沈染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当然感谢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帮了我,只不过现在……”
“不必解释了,”林茹把手一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不是我们人为的主观力量能阻挡的,”她端起酒杯又一口喝了下去,若有所思地说,“算了,算了,一切随缘吧,缘分尽了,早晚都要分的……”
“阿茹,你没醉吧?”
“没醉,我现在清醒得很,酒真是好东西,越喝越使人清醒……”
“阿茹,”沈染诚恳地抓住她的手说,“你如果……”她知道林茹的自尊心很强,所以她拐了一个弯说,“你如果做腻了影视这行,想在新的领域尝试一下,就来我们鸿雁吧,做业务主管。”
“谢谢你,阿染,”林茹激动地握紧了她的手,“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她凄然一笑,“有一天我实在混不下去了,一定去找你……”
这半年来,沈染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因为她不光是公司的财务总监,她还是副总。刘总主抓开发区的工厂,公司的事务基本都要她来处理,没完没了的应酬,工商税务都要她跑,下了班还要学车。好在FH-J产品的性能越来越稳定,她针对销售环节做了完整的方案,加上段承志强大的社会关系网,产品已经被市场认可。
最近余清扬总是有点不对,每次见面都好像心事重重。有一个月没见了,沈染太忙了,已经无暇过问他的事了。再说他们的这种关系,就是他真有什么事,也和自己无关,因为她毕竟不是他的老婆。
“他是个大男人,有什么事他自己会搞定的。”
中秋节将近,今年广州的天气比往常闷热,下班前接到了余清扬的短信:染,下班能一起吃饭吗?想你。
她马上回了条短信:好,七点,你们公司附近的南海城酒家见。
吃过晚饭已经八点多了,余清扬一反常态,没有和她争着买单,她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账单,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他。
买了单,坐进车里沈染握着方向盘偏过脸问:“我送你回去吧?”
“染,今晚我……”
其实一见面沈染就发现,余清扬那双一直以来让她心动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吃饭时他就心不在焉。见他这会儿说话吞吞吐吐,她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于是她问:“晚一点回去没关系吧?”他迅速瞥了她一眼,“嗯,没事,她回娘家了。”
沈染的公寓房间不大却布置得很温馨,书架上、电脑旁的花瓶里Сhā着象征生命的绿萝,她大概是对这种生命力极强的绿色植物有一种偏爱吧,不管走到那里,她的周围都会Сhā满绿萝。绿萝的适应能力很强,你随便折一支,不管是种在花盆,还是Сhā在水瓶里,它都会顽强地与环境抗争,很快生出新的根,长出新的枝叶,越来越茂盛……
“你先冲个凉吧。”
说着沈染走进卧室打开了空调。余清扬从冲凉房出来就一头扎进了卧室。她裹着浴巾从冲凉房出来,拿了一瓶红酒走进卧室,发现他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出神。
“怎么?”她一边倒酒一边忍不住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唉,”他叹了一声拿过她手里的酒喝了下去,又拿过放在椅子上的裤子,从口袋掏出烟点上,“我离开公司了……”
“哦,”她喝了一口酒,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他从来不抽烟,这一段时间他很少和自己联系,现在又借烟消愁肯定是事业不顺喽。
去年余清扬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做了副总。公司原来的一班元老嫉贤妒能,总是在老板面前搬弄是非,使他策划的几个项目在实施中处处受阻。三个月前由于老板在决策上的失误,使公司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可他却迁怒于余清扬,不光把他赶出公司,还想置他于死地,在业内诋毁他的能力和信誉,一时间他被广州所有的大公司拒之于门外。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北京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的老板是我读MBA的同学,他厂里生产的呼吸机滞销,想让我帮他在南方打开市场,这段时间天天都在和我通电话,他要我尽快去北京和他签两广地区总代理的合同……”
“可他的产品在北方滞销,能不能打进南方市场还很难说呀。”
“她也是这么说,”沈染明白余清扬说的“她”是指他的太太,“所以她坚决不同意我去北京,为了阻止我去北京,她竟然带着儿子躲回了老家……”
“她回老家,”沈染诧异了,“你不是正好可以去北京嘛。”
“是呀,我正好可以去北京,”他苦笑着猛吸了几口烟,把烟头狠狠按在烟灰缸里捻灭,“这几个月我,我四处奔波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不瞒你说,我现在浑身上下掏不出两百块钱……”
说着他从床上弹起,抓过床头柜上的酒瓶,倒了满满一杯仰头灌了下去,沈染没有拦他,由着他又倒了一杯。交往这么久了,她深知余清扬的个性,此刻他是虎落平原被犬欺,堂堂七尺男儿,被小人所害不能施展抱负,又几乎是身无分文……
“嗯,染……”他是个地道的广东人,两杯酒灌下去他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你,你相信我吗?凭,凭我的这颗智慧的,智慧的脑袋,我,我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我相信你,”沈染按住他拿酒瓶的手,“你先睡一会儿吧。”
“不,你不相信我……”
他粗鲁地推开她,索性拿起酒瓶喝了起来。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余清扬吗?”沈染摇摇头,从他手里拿过酒瓶,“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你,连你,你也看不起我,”他的嘴里不断地咕噜着,“我做人,做人很失败,失败……”
“是呀,一个男人沦落到这种地步,的确是很失败的……”
沈染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他气质儒雅,风度翩翩,目光睿智炯炯闪烁。可现在,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所谓的气质。作为社会的一分子,你首先要有支撑你立足的经济基础,当你失去了这一支撑,你的所谓气质就荡然无存了,所以经济是一切的基础。
“清扬,”想到这里她突然说,“我想帮你……”
“你,你,”余清扬睁大了眼睛望着她,“你说你肯帮我?”
“是呀,”沈染热切地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判断不会错的。再说,记得那年我在莲花山的观音崖抽到了一个下下签,所有的人都说不好,我的霉运会一个接一个地降临。我也相信了。可后来我给一个大师看了,他却说,人最倒霉的时候,也就孕育着,他要开始转运了。试想,就好比你已经跌到了谷底,再没什么地方可跌了。其实所有的人和事物,就像钟摆一样,有个圆心,走到最下面就该往上走了……
“染,”余清扬激动地使劲抓住她的手,“知我者染也,我相信自己还能拼力一搏。正如你所说的,已经跌到谷底,那么我只有拼尽全力跃出去,可我目前……”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沈染伸手捋了捋他蓬乱的头发,“你去北京签合同需要钱……”
“唉,”他苦笑着叹道,“没想到,我一个大男人竟沦落到……”
“不要再说了,”沈染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然,我真的看不起你啦。”
“染……”
余清扬抓住她的手不停地吻着。许久,她抽回了自己的手,起身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卡。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是我这几年的积蓄,你先拿去用吧。”
“染,”他叫了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抱住她的双腿,把头紧紧埋在她的怀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他呢喃,“相信我,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一定要加倍……”
“别说了!”
沈染提高了声音,她决定帮助他的时候就没想过要他加倍奉还,她只是凭直觉:自己应该帮助这个男人,她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一定会走出低谷,相信他会成功的。
第二天早上余清扬就直接去了车站,一下火车,一阵凉爽的秋风迎面吹来,立刻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我必须成功!”他握紧了拳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出了北京站,他马上拨通了沈染的电话,“染,北京太美了,这里的天很高、很蓝。”他兴奋地说,“一切都是好兆头,我相信这次我一定会时来运转的!”
“好,我相信你此行一定会成功的,加油!”
前来接他的车直奔西直门外的红光医疗器械公司而去。库房里堆满了积压的HX-J产品,余清扬从中抽出几台认真地察看了一遍,再根据各项技术指标亲身检验了一下,他很满意,这批产品的质量没有一点问题,所有的指标都达到了技术要求。看来最主要的就是如何打开市场了。他想,这种HX-J机型在北方市场已经趋于饱和,南方和北方正好相反,北方冬季寒冷,是呼吸道感染和老年人气喘病的高发期,而广东的春季潮湿,是这种病的多发期。对市场进行了分析后,余清扬的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一套方案,要赶在春季到来之前在两广地区展开销售攻势。
这种HX-J机的出厂价是三万元,市场的销售价是三万九千元。
回到广州后,正赶上沈染去上海出差,他在电话里告诉她,已经签了广东和广西两省的总代理。沈染说,自己并不想具体过问他生意上的事,她相信他自己会把握好市场的……
然而事情并不像余清扬想象的那样,跑了一段时间,他发现省内许多医院的呼吸科都不接受这种设备。一般要用这种呼吸机抢救的病人很少,大医院有一两台就足够了,中小医院根本不会考虑进这种设备的。
因为是老同学的关系,先期运到广州的十台机器,他只付了运费。可房租、电话、业务的开销把他手里的钱几乎都用掉了。忙了一个多月,他只卖掉了两台,可回扣竟然高达每台五千元。
这里出现了和北方市场一样的情形,是他始料不及的,照此下去赔掉的不仅仅是钱,还有沈染对自己的……
他不敢想下去了,这时儿子又病了,接到老婆从老家打来的电话,他没有告诉沈染就急忙赶回汕头去了。
林茹为了华仔已经几个月没工作了,她甘愿给华仔当助手。演艺圈子里,大腕们的所谓助手,说得好听叫助手,其实就是贴身的保姆、跟班。每场戏拍下来,他们就赶紧为大腕们端茶倒水;尤其是拍外景,天热了演员一下场,就赶紧一边撑伞一边扇扇子递毛巾;天冷了更要备好衣服暖炉等在一旁,总之所有的生活琐碎事都由他们来做。林茹不但要照顾华仔的生活,还要当他的经纪人,处理他所有的事务,有时她甚至觉得华仔不像情人倒更像弟弟……
华仔复出,开始只是接一些小角色,慢慢地在林茹的精心照顾下,他渐渐恢复了元气,经过生活和情感的磨砺,他的演技愈加成熟,片约也越来越多了。
“阿茹,”终于有一天,华仔对她说,“我不想你这么辛苦了,又是跟现场,又是帮我联系……”
“华仔,”林茹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以你目前不断上升的人气,我已经不适合再跟现场了,做你的经纪人也不适合了。现在几个大的经纪人公司都在抢着与你签约……”
“阿茹,”华仔慌忙解释,“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们这个家有我这个大男人在外面打拼就足够了,你身体一直很弱,就不要再干了。放心吧,我会让你过上令人羡慕的日子。”
其实,不用华仔说,林茹也明白,随着华仔在影迷、歌迷心目中的地位不断提升,她已经真的不适合再这样抛头露面了。
“好吧,我马上给你找一个机灵点的小男孩做你的助手。为了你,我也可以退出影视圈。”
元旦前,林茹找到了沈染。
“我想去你的公司做业务。”
“太好了,我举双手欢迎,”沈染笑道,“我们公司的产品现在已经在全省铺开了,明年将有计划地开拓内地的市场,你来帮我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不过,为了你名正言顺地坐上业务主管的位置,”说着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她,“这份资料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做一份如何开拓内地市场计划书,过了元旦,你一上班就带来,面呈总经理……”
这几年林茹一直在学习,来广州后,经过几年的职场厮杀,她终于悟出刻苦勤奋、真才实学加文凭的硬道理。她参加了成|人高考,用两年的时间拿下了大专文凭,现在她还在继续大专升本科的学习。
林茹关于如何开拓内地市场的计划书,段承志和刘总看了都大加赞赏,为了顺应市场的需要,公司决定成立销售推广部,由林茹出任经理。
忙了一阵,沈染忽然想起好久没有余清扬的消息了,下班后,坐进车里发动了引擎,戴上耳机,按了一下余清扬手机的号码,车子拐上了马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看了一眼又按了他公司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好久也没人接。“怎么搞的,手机关了,办公室也没人接电话……”想着想着,只见一个男人从路边撞了出来,她赶紧踩刹车,那人一闪身倒在了路旁,车子吱嘎怪叫着停了下来。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就她一愣神的当口,那人猛地从地上蹿起,拉开车门伸手夺过她的手机,跳过对面的隔离墩,一溜烟拐上了人行道,眼看着他消失在巷口,沈染气得只有使劲按喇叭的份儿。
“都是这个余清扬!”沈染把气全都撒在他身上,“男人就是这样,他需要你的时候,恨不能一天给你打几个电话,可他一遇到问题或有什么不顺,不是不接你的电话就是关机,躲你没商量!”她一边开车一边发狠,“正好,我的手机被那个烂仔抢了,这次我连手机号都换掉,让你想找我时,绝不会像以前一样,轻易地就能找到……”
沈染早就想搬家了,住得离公司太近,连晚上和双休日都不得消停,总有一些事情要找她。现在有了公司配的车,她决定搬家,搬到离公司远一点、环境好一点的花园小区。
到了年底沈染这个财务总监简直是忙得昏天黑地,要审核各种财务报表,还要应酬工商税务,她忙得几乎忘了还有一个叫余清扬的男人。
回到汕头老家,余清扬的家人和老婆娘家的亲戚都劝他先不要回广州。元旦前岳母全家人商量好了,把他叫到家里。特意做了一桌酒菜,全家一起劝他留在老家。
“把你们在广州的房子租出去吧,”岳母一边往他的碗里夹菜一边说,“你们那个地段好,三室两厅能租到四千多。”
“是呀,姐夫,”小姨子忙附和着说,“反正你老家的祖屋也闲着,你们干脆搬回来吧,这里的消费也比广州低,你们一家三口过日子应该不成问题……”
“简直是笑话,”余清扬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想,“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遇到挫折就龟缩回老家,靠吃房租蜗居在祖屋里哪。再说,这么做,我也对不起良心,对不起染……”想起沈染,他的心在隐隐地痛,已经好久没给她打电话了,可自己目前这种状况,打电话又能和她说什么?记得去北京前的那晚,自己在她面前豪言壮语,一副不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誓不罢休的模样,可天不遂人愿,自己已经把她的钱赔得差不多了……
“妹夫,你听说了吗?”大舅子说,“十一月底佛山的一家医院发现了一例怪病,病人发烧不退,呼吸困难,怎么也检查不出病因,已经引起了省卫生厅的重视……”
“什么?”余清扬激动得一把抓住在市卫生局工作的大舅子的手说,“这种病是呼吸困难引起的?”
“是呀,已经报到省卫生厅了,十二月深圳、河源、广州、中山也都出现了这种病例,估计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呼吸道传染性病毒,这种病已经在省内蔓延……”
“太好了!”余清扬蹦起来喊道,“天不灭曹,天助我也!”
“疯了,”岳母摇着头说,“他一定是疯了……”
一家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登上开往广州的大巴,他拨通了北京的电话。
“皇天不负有心人哪,”他近乎疯狂地说,“老同学,这次我们发了!”
“余清扬,你是不是说疯话呀,积压了这么多产品,贷款早就到期,我都快被银行逼疯了。”
“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好不好,告诉你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我们的呼吸机很快就会变成抢手货了,一种呼吸系统的病毒已经开始在广东省蔓延,很快就会在全国……”
“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大舅子是汕头市卫生局的干部,他的消息来源不会错,你马上连夜改换包装,最晚后天再给我发来三十台,不,五十台,还有每台的销售价提到三十八万。”
“什么?你疯了吧,每台销售价三十八万?!”
“对,就是三十八万,我让你改包装就是这个意思,估计这五十台春节前就会销售一空,如果我预测的没有错,过了春节大概在三四月份,这场人类的灾难就会席卷全国,到时内地的每家医院都会进这种设备。老同学,这次我们的宝押对了!看来一夜之间成为千万富翁,已经不是神话了……”
“好,如果你说的不是疯话,还按原来的合同,我还是按每台三万的价格给你,但只限两广地区,你的手不能再伸到其他省市。”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就这么定了,我这边的销售情况和销售价格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反馈给你,你赶快想办法筹集资金,再生产一批呼吸机,以你目前的库存只够供应两广地区……”
回到广州,余清扬马上联系了几家有关系的大医院,果然如他所料……
年底爆发的这场震惊全球的可怕瘟疫———非典型性肺炎,正在广东全省蔓延。
一直没有余清扬的消息,沈染发誓,绝不先给他电话!春节前接到外公的电话,她决定回雪城过年。
转年的春节,谈“非”色变,广州城笼罩着恐怖的气氛。
酒楼不再像往年那样火暴,好多人家都取消了早已订好的年夜饭,躲在家里闭门不出。不断有小道消息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传播:一种致命的传染性疾病正在这座城市蔓延,至今已经死了很多人。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消息,但传说白醋、板蓝根、抗病毒口服液可以预防和治疗这种病,一个月内,广东全省出现了抢购风潮,许多不法商人趁机提高物价,板蓝根、抗病毒口服液脱销,一瓶白醋甚至卖到了两百元。
人在雪城,沈染的心一刻也没离开广州,她爱这座美丽的城市,她已经融入这座城市了,尽管这座城市曾带给她伤害,但它给她更多的是欢乐和一种搏击向上、不断进取的精神。
她每天都和段承志通电话。
“阿染,你就不要急着回来了,我给你放一个月的假,过了这一阵,等疫情过去,你再回来……”
“哥,让我待在雪城,总有一种临阵脱逃的感觉,再说,我也不放心你呀……”
“算了吧,你别猫哭老鼠假慈悲了。不放心我是假,不放心你的那个情哥哥倒是真……”
“哈,你又来了,难怪广州的醋都脱销了,原来不是‘非典’闹的,都是被你打翻了,酸味都顺着电话线淌过来了,嘻……”
“好了,阿染,”段承志正色道,“我让你暂时待在雪城,并不完全是‘非典’闹的,我是想让你利用这段时间打开雪城和东北的市场。我已经和雪城市,还有省行的一些关系打好了招呼,我们的FH-J产品在广东省已经基本上饱和了,今后的销售主要是内地。我预计最多三年,全国的市场就会饱和……”
“可三年以后……”
“三年以后,”段承志打断她的话,“这间公司对你我来说,已经不存在了!”
“不存在了?”
“总之,你不必管那么多,三年后,我帮你开一间自己的公司,你来做名副其实的老板。”
刚放下段承志的电话,又接到林茹的电话。
“天网恢恢呀,”林茹张口就说,“报应终于来了!”
“什么天网恢恢?”沈染被林茹说得毛骨悚然,“谁遭报应啦?”
“闻盈呀,她从闻总那儿拿了二十多万,跑到深圳的保安区开了一间美容店,和一个小白脸泡了两年。年前小白脸和店里的一个女孩卷款私奔了。现在她又得了‘非典’住进了省医院的隔离区,这不是报应吗?”
“是呀,举头三尺有神明,上天在看着我们每个人,只有积德行善,才会有福报,看来我们应该从现在起多做好事、善事呀……”
两个人在电话里又谈了一些公司的事,沈染这才告诉她自己先不回广州了。
二月十八日,国家疾病控制中心宣布衣原体为“非典”病原体,但是这一结论却遭到了广东省有关疾病专家的质疑。三月十五日世界卫生组织将这种首先在广东发现的疾病改称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症,英文缩写———SARS.三月下旬,广东和北京被世界卫生组织确定为疫区。
三月十九日,新华社的消息:广东防治“非典”成绩显著,目前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绝大部分患者已经陆续康复痊愈,当地群众生产、生活秩序正常。至此,广东人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了。非典型肺炎就像一场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这一场风波确实带给了广东人很大的震撼……
而这场人类的灾祸,给余清扬带来的却是巨大的财富,有人曾经说过,中国的千万富翁,有许多发的都是不义之财。
“非典”在广东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三月下旬以后却开始在全国蔓延……
9. 过年———漂在广州的寻梦一族
四月,雪城也成了非典疫区,全城出现了广州初期发现“非典”时的恐慌。沈染是从所谓的疫区过来人了,她经验老到地告诉所有的亲戚朋友:不要惊慌,保持个人和室内卫生,多开窗户通风,少去人流拥堵的地方,最好带上口罩,再有就是要保持良好的心态……
一下飞机沈染就遭遇了体检,测试完体温后,被告知几个小时内不能离开候机厅,因为她是从内地“疫区”来的,只有确认她确实没有携带病菌才能进入广州市区。她被弄得哭笑不得,刚回雪城时,她被认为是从“疫区”避难躲回内地老家的,现在广州的“非典”已经控制住了,而内地反而成了非典蔓延的疫区,她只好耐心地等几个小时了。
从机场出来车子进入广州市区,她恍然想起已经整整五个月没有余清扬的消息了,“难道……”一种不祥涌上了心头,“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拿出手机找出余清扬的号码,犹疑了一下,“唉,”她叹了口气,又把手机放进了手袋,“这会儿,他忙得什么都顾不上了,现在全国都在闹‘非典’,他的呼吸机肯定供不应求,况且他又是个事业型的男人……”
离开广州两个月了,潮湿的空气中花的芬芳使她很快就忘了一切不快。经历了“非典”的广州更加妩媚动人,人们脸上洋溢着轻松和喜悦的笑容。啊,生活是美好的……
车子飞快地朝公司开去,这次在雪城的工作进展很快,各方面的关系都捋得很顺。王志南爬得也很快,已经是处长了,他负责的正好是全省银行系统设备的这一块儿,不想直接和他打交道,她准备把已经疏通好的关系交给林茹。
刚到公司门口,手机就响了。
“阿染,”手机里传来林茹诡秘的声音,“嗯,刚刚接到清扬的电话……”
“哦,”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怎么,你们好久没联系了,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到了,见面再说吧,挂了。”
“这个林茹竟然和自己装傻,该不是被收买了吧?”从车上下来她想,“他终于来电话了……”
“阿染,”林茹迎上来嬉笑道,“这么敬业呀,怎么,连家都不回就直接来公司了?”
“想你呀,”她张开手臂抱住林茹,随即笑道,“我们单身女人哪有家……”
“鬼丫头,”林茹嗔道,“清扬在电话里跟我诉苦哪,说你太无情了,换了手机,搬了家,甚至回老家过年也不告诉他。”
“这能怪我吗,”她脸一沉拉着林茹走进了办公室,“整整三个月他好像从人间蒸发了,手机关机,公司电话也没人接。所以,这两个月我要惩罚他。”
“行了,”林茹顺手带上门说,“你别嘴硬了,清扬这样的男人是最适合你的。差不多就行了,别玩得太过火了,男人不是天生就该哄女人的,现在是非常时期,他没联系你,肯定是太忙了。别忘了,清扬可是个事业型的男人呀……”
“我也是事业型的女人呀!”她愤愤地把手一挥,“男人是最不能惯的,什么都由着他们,我们女人岂不成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了吗?”
“唉———”林茹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就是爱,女人一旦坠入情网,就变成了爱情的奴隶……”
“怎么?”她诧异地伸手摸了摸林茹的脑门,“阿茹,你没发烧吧,这不像是你说的话呀,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你如此动心,我倒是真的要见见,”说着她抓起了写字台上的电话,“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他,今晚我请客!”
“别,不……”林茹顿时脸色煞白,忙说,“他很忙,他现在不在广州……”
“哈,”她笑道,“什么男人呀,让你这么紧张,该不是太优秀了吧,难道还怕我跟你抢不成……”
“阿染,”林茹的心紧张得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为了掩饰忙岔开了话题,“外公外婆身体还好吧?”
“好,这次闹‘非典’,他们的情绪一点也没受影响。”
“这当然都是你的功劳了,你这个从重疫区来的人都毫发无损,他们当然也不紧张了。”
“是呀,现在到处人心惶惶,谈‘非’色变,这简直是人类历史上的又一场浩劫呀。”
“可听说有不少人在这场灾难中发了财……”
“这种人真的该下地狱。”
沈染恨恨地说,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是段承志打来的。
“怎么,大总监,”他戏谑道,“一回来就上班了。”
“老哥,”她撒娇道,“好想你哟……”
“大小姐,”段承志笑道,“不是想我吧,是想让我请你吃饭吧,你说吧去哪吃,不过,不许带男朋友!”
“吃醋了吧,”她故意调侃道,“我偏要带,去花园酒店。”
“阿染,”段承志正色道,“我们要谈正经事,你最好不要带……”
“老哥,”她也一本正经地说,“谈正事就更要带了,非带‘他’去不可。”
“唉,”段承志叹道,“小妹,真拿你没办法,总是那么任性。好吧,晚上七点花园酒店三楼。”
“嘻,别那么沉重好不好,”她嬉笑道,“我是带阿茹去,我不想直接和王志南打交道,今后雪城和东北的业务就全交给她了。”
“阿茹,”放下电话她对林茹说,“晚上我们一起去花园酒店,我表哥请客。”
“噢,是董事长请……”
林茹惊喜地跳了起来,沈染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那么大声嚷嚷,注意影响。”
段承志是公司最大的股东,实际上就是董事长,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林茹来广州十多年了,还是头一次有机会去五星级的花园酒店,她很兴奋,趁势抱住沈染使劲亲了一下。
“阿茹,表哥找我主要是谈东北的市场情况。”
“阿染,”林茹听出了什么,关切地问,“你这次在雪城待了两个月,见到他了吗?”
“没有,”她很干脆地说,“这次,东北三省我都跑遍了,表哥的关系我都基本上捋顺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今后东北的市场就交给你了,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阿染,”林茹感激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谢谢!”
林茹当然知道,这等于是沈染送钱给自己,按公司规定每销售一台FH-J,都有一定比例的提成。
“谢什么,”她一笑抽回了自己的手,“就算我赞助你在老家给爸妈盖房了。”
林茹把公司最近两个月的生产、销售和发生的事,一一向沈染做了汇报。
吃过午饭,林茹突然提议:“我们去广州大桥南的颐景花园看楼吧。”
“阿茹,是不是你男朋友想帮你买靓屋呀?”
“不是,昨天和肥仔通电话,他在那里的售楼处做主管,要我们去看看房。”
“唉,没钱呀,”沈染叹道,“我手里只有这两个月的工资,连交首期的钱都不够。明年吧,明年有了红利,我再考虑买房。”
“我们先去看看吧,听说那里的环境很好,房价也不贵。”
“算了,看好了又没钱,心里怪痒痒的。”
“去吧,感受一下也好嘛,也有个奋斗的目标呀,再说我们也好久没见肥仔了。”
车子一开进颐景花园,沈染就喜欢上这里的环境了,交通方便,购物也方便,离小区五十米就有个很大的超市。
这里的房子已经卖了一大半了,肥仔一见面就热情地带她们看了几套房子,沈染还真的看上了顶楼一套东南向的两室一厅。回到售楼处她心里直痒痒,那套房子采光好,主人房和客厅有两个大阳台朝南向,另一间房朝东向,门朝北,南北对流冬暖夏凉,在广州这样的房子是最好的布局和朝向。
“怎么样?”肥仔看出她对顶楼的那套房子动了心,“现在是广州房价最低的时候,这套房子82平米,标价才42.8万,因为你是阿茹最好的朋友,”他讨好地说,“为了阿茹,我还可以帮你打个折。”
“死猪头,”林茹当胸给了他一拳,嗔道,“嘴巴别那么甜,我才不领情哪。”
“好,好,是我自作多情,”说着肥仔在计算机上打出一组数字,“40.9万,这是我最大的权限了,不挣你一分钱。”他又看了林茹一眼,仗义地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广州市再也买不到这么好、这么便宜的房子了,不出两年这里的房子肯定升值……”
“是呀,”沈染心想,“要不先找表哥借钱,付首期,反正明年就能分红了,再还他……”
“阿染,”林茹也在一旁催道,“我看你就别犹豫了,既然肥仔这么仗义,不挣你的钱,我们就赏他这个脸吧,再说这套房子我都看上了,要是有人给我出钱,我也想要……”
“你说什么?”她盯住林茹问,“什么叫要是有人出钱……”
“她说得没错,”余清扬推开售楼处的门走了进来,“这套房子我们要了。”
“阿茹,你在搞什么搞……”
看到余清扬,她明白了,林茹早就和这个男人串通一气了,把自己给“卖”了。
“嘻,不这样你能来嘛,”林茹拉起肥仔就往外走,“我们先出去,让他们自己商量搞定。”
余清扬的口气使沈染想起了那年,在北京路Guess专卖店,也是这句话,“这套我们要了”,可当时只是两套衣服,不过两千多……
看到沈染怔怔地看着自己,他一笑拉住了她的手,“染,原谅我这么长时间没和你联系,”他又赶紧纠正,“年前确实是我太忙,又不在广州,销售情况也不好,所以没心思给你电话。可春节,我回到广州给你电话,你已经换了手机,又回了雪城,这期间我往你的公司打了无数的电话,天地良心,不信你问阿茹……”
“不要说了,”她把手一摆,“我不能接受你的……”
“染,”余清扬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太了解她的个性了,于是忙打断她的话,“是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没有你,我也不会有今天……”他及时打住了,他知道不可以把全部真相告诉她,如果她知道,他已经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千万富翁,那他将会永远失去她。她一定认为自己是个最大的不可饶恕的罪人,她会认为自己发的是国难财。所以他必须时时告诫自己,到死都不能告诉她自己到底有多少钱,更不能告诉她这笔钱是怎么赚的……
“这段时间我卖掉了两百多台机器……”
“一台机器售价三万九千元,成本价是三万元,除去各项开支和提成、回扣,”沈染算了一下说,“你顶多能赚一百万,再说你的公司今后还要发展,还需要资金……”
“你放心,我是个男人,”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当然以事业为重了,为你买房不会影响公司的发展,资金的运转……”
“余清扬,老实告诉我,你这次到底赚了多少钱,你该不是发了什么不义之财吧?!”
沈染的话让余清扬打了个冷战,汗刷地冒了出来。
“染,”他脑子一转,忙说,“你误会了,我是说先帮你付首期,”他拿过桌上的计算机,算了一下说,“首期要付四成,也就十六万多一点,我还是能付得起。”
“那好,除去我先前给你的那五万元,剩下的算是我向借你的。”
“好,就这样吧,我们现在就签合同,钱我已经带来了。”
说着余清扬用一个不易察觉的动作擦去了头上冒出的一层冷汗。
林茹和华仔总是聚少离多,华仔一下摄制组拍片至少要两三个月,有时他刚回广州林茹又恰好出差。最近林茹时常感到头晕、腰酸、腿软、乏力,脸色也越来越差。华仔签约了新加坡一家影视公司的六十集大型古装武打片,离开广州前他一再叮嘱,要她去医院做一次检查。可现在去一次医院,各项检查做下来少说也要一千多。为了供林芸上大学,为了在老家盖楼,她不放过一切机会拼命赚钱,而她对自己却很苛刻,能省就省,从不乱花一分钱。她和华仔之间一直保持着经济独立,她从不向他要求过什么,她时常想好在自己还年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林芸毕业后在广州一个有名的职业技校当老师。华仔已经在珠江边买了一套三房两厅,但聪明的林芸好像看出姐姐和他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她始终不肯搬进去住。林茹心里当然更加明白,自己比华仔大两岁,他的演艺事业蒸蒸日上,影迷、歌迷和追他的女孩不计其数,再说他爱的不是自己,和自己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报恩。
她实在是太爱他了,虽然她嘴上说:我对你从没有什么奢望,我爱你,不管你和我在一起多久,哪怕明天你就离开我,我也无怨无悔!“我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我们曾经那么轰轰烈烈,刻骨铭心地爱过,我这辈子就没白活。死也值了!”可她心里却渴望能和他厮守下去……
这几年肥仔一直在默默地关心着林茹,他在房地产开发这行干得有了一些起色,现在的年收入也有六位数了。他知道林茹只是把他当哥们,他也知道她和华仔的关系,但他更明白他们是不会有结果的,而他需要的是时间,需要的是耐力和等待……
华仔不在广州时,林茹就会回到花影的那套出租屋和林芸一起住。尽管她爱华仔,可不知为什么,她对结婚始终有一种畏惧心理,不管和华仔有没有结果,她都不想涉足婚姻。她需要爱情,但她更喜欢自由,她希望自己始终能拥有一个自由的空间,这大概是很多现代人追求的生活方式吧。
华仔离开广州后,林茹又去了雪城,更新的第二代FH-J,通过王志南的关系已经进入了东北三省的各银行和基层储蓄所。
自从离开沈染,选择了放弃爱情的仕途之路,王志南变了,他的野心越来越膨胀。既然没了爱情,那他就要充分利用行长乘龙快婿这个优势,收罗编织自己的关系网,他的势力范围很快从本省发展到整个东北地区。
林茹当然知道他和沈染的关系,当年她找到王志南就地亮出了这张底牌,把副总、财务总监沈染的名片推到他眼前。
“王处,”随后她又递上了自己业务经理的名片,“阿染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表哥段行长是我们公司最大的股东。”
“哈……”他爽声一笑,“林小姐既然这么开诚布公,我也就不想多说什么,段行长和阿染的账我当然要买,我可以帮你在整个东北地区打开销路……”他沉吟了一下刚要说什么,林茹赶紧把话接了过去,“王处,人情归人情,关系归关系。”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单刀直入道,“既然我们做的是生意,那么要有做生意的规矩,每台FH-J的回扣……”
“哈哈……”
他笑着往椅子上一靠,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她的话。
“林小姐,你称呼我什么?”
“王处呀。”
林茹疑惑地看着他,他随即收敛了笑容。
“你既然叫我王处,那我的身份……”
林茹恍然大悟,他是个“官身”,当然忌讳“回扣”这样的字眼了,回扣和贿赂其实是同出一辙的。
于是她笑道:“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打这以后王志南每次出差来广州,都希望能见到沈染,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当面谢罪的机会,但沈染始终没有再见他。每次她都安排林茹负责全程接待,就连段承志请客也是林茹作陪,既然大家现在是生意上的往来,那么就只谈生意,只谈利益。
沈染越是不见,王志南就越发渴望见到她。
那年他和匡曼芳来广州出差,在北京路步行街的Guess专卖店和沈染邂逅,匡曼芳就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他还在深深爱着沈染,这是她绝不容许的。她警告那时还是一个小科长的王志南:“我匡曼芳能让你上去,也能让你下来!你没有别的选择,你只能爱我,也只有我能让你实现抱负,扶摇直上……”
他又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作为一个大男人,自己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不能爱自己所爱的人,是多么的悲哀。他恨匡曼芳,恨优越的家庭环境造就了她飞扬跋扈的性格,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永远没有男人的自尊。从那时起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利用这个女人给他创造的所有机会,使自己尽快升职,尽快强大起来,只有自己在这个社会上有了坚实的基础、稳固的地位,才能早日摆脱这个女人的桎梏。
这年的大年初一,他和匡曼芳发生了一次激烈的冲突,她六十岁的老爸正在办退休手续,而三十三岁的王志南已经羽翼丰满大权在握。匡曼芳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是飞扬跋扈,在众人面前和他说话的语气咄咄逼人。
王志南突然一反往日的谦谦君子形象,毫不客气地把她顶了回去。匡曼芳完全傻掉了,在自己面前一直唯唯诺诺的老公,竟敢在大年的家宴上当着众亲戚的面顶撞自己,她着实受不了了。
“你,你,”匡曼芳指着他叫道,“王志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要不是我老爸,你能有今天?!”
“行了,”他把手一挥,“匡曼芳!你以为你是谁呀,我受够了!”他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这么多年我忍辱负重,”他终于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积怨,“在你面前,我王志南还是个男人吗?!”他吼道,“你给我记住,从今以后,不准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说完他扔下惊得目瞪口呆的匡曼芳和众亲戚拂袖而去。匡曼芳捂着脸号啕大哭起来,她的杀手锏不灵了,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当晚王志南就飞到广州把林茹约到花园酒店。
“林小姐,”一见面他就抓住林茹的手,再也不想掩饰自己了,“请你务必想办法让我见到染,我已经决定离开那个女人了,我一定要找到她。”
“王处,”林茹抽回自己的手,端起咖啡呷了一口,为难地说,“阿染的个性你是清楚的,再说,大过年的……”
“每逢佳节倍思亲,正因为是大过年的,”他眼里闪着泪花热切地说,“我才飞来广州,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没结婚,这说明她心里还有我。我要在新年的第一天向她当面表明心迹,我要让她明白,这么多年,我一分钟都没有忘记她,我始终爱着她!当初是我对不起她,现在我可以为她离婚!我要用我的后半生来赎我的罪,来偿还我欠她的情……”
“那好吧,”林茹终于被感动了,她迅速地将沈染家的电话和手机写在纸上,“不好意思,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说完她站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今年春节沈染没回雪城,头年段承志夫妇再三邀请,盛情难却的外公外婆一起来到了广州。这些年吴秋芳终于像绝大多数广东女人一样变得聪明了,经过苦苦的挣扎和万般的不甘,她们终于认清了形势,知道自己的青春已逝,已经没有什么资本可以留住老公的人了。于是她们采取了一种“鸵鸟”战术,就是装傻。对老公在外面的事充耳不闻,既然留不住你的人,就任你在外面“风流”,只要你不把事情做绝,只要你还有这个家,只要能留住你的心……
段承志在番禺的碧桂园买了一套房子,也是沈染偶然发现的。一次几个朋友开车去番禺江边的竹楼聚餐,席间肥仔说起碧桂园有些业主买了房子连一天都没住就出国了,还有些人买了几套房子始终在那里闲置。最近他刚帮人卖了一套靠江边的房子,还有几套房子也在找买主。
前些年开发的碧桂园,环境和房子在广州是出了名的,因为离市区近,又靠山靠水,空气也比城里新鲜,好多广州人都喜欢在这里买房,尤其是有车一族。这里的房子一下子就被哄抢一空了。这两年,因为种种原因,好多人又开始把抢到手的房子往外倒腾,应运而生的房地产中介公司也因此赖以生存。
在肥仔的提议下,几个朋友乘着酒兴开车直奔碧桂园。看了几处房子,当时就有人拍板订下一套。众人在园内又兜了一圈,才把车子停在路边。走下车来,沈染被这里的湖光山色和园内优美的环境吸引了,她拍了拍口袋叹道:“唉,可惜本小姐的荷包太瘪了,”接着她又打着哈哈说,“肥仔,你一定帮我留一套最靓的哟,等哪天我发了大财……”
“阿染,”一个朋友调笑道,“像你样的靓女,还用等到‘发大财’,你要是真看上这里的房子,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嘛,只要你一句话,不知有多少痴情的男人哭着喊着排队等着要为你买靓屋哪。”
“是吗,”沈染歪着头调侃道,“哥哥,那你就帮妹妹买一套吧!”
“当真?”他借着酒劲儿打开车门,从皮夹里取出一张卡举在手里,“这里有八十万,请诸位做个证,只要沈大小姐肯跟我在这住一晚,我立马就买一套靓屋送她,决不反悔……”
他的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好耶……”
沈染这一掌引来了一片哄笑声,那人捂住脸笑道:“打是疼,骂是爱,阿染肯赏脸给我一巴掌,说明她心里有哥哥,疼哥哥……”
“哈哈……”
众人立刻笑得东倒西歪,各自上了自己的车。
沈染刚发动引擎,突然看到段承志的那辆黑色奥迪从外面开了进来,坐在旁边的肥仔眼睛一亮说:“就是他,上个月我帮朋友出手的那套靓屋就是卖给了他,不过,是用他带着的那个年轻女孩的名义买的。当然不用说了,那个女孩肯定是他包的二奶喽。”
和沈染擦车而过的瞬间,两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同时段承志也看到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肥仔……
以后见面谁都没提起这回事,为了感激沈染的心照不宣,段承志为她的外公外婆买了往返机票,邀请他们来广州过年。
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沈染就陪着外公外婆香港、澳门、深圳、珠海的走了一圈,晚上和段承志一家人吃过年夜饭,从珠江大酒店出来已经十点多了。
“外公外婆,”沈染提议,“我开车带你们去二沙岛江边,欣赏一下珠江的夜景……”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接了一个又一个,手机响个不停,接了几个电话后,她才发现外公外婆已经上了段承志的车。
她用手敲了敲段承志的车窗,外婆按下车窗探出头来。
“算了阿染,”她疼爱地说,“你已经陪我们一个星期了,年轻人嘛,也有自己的朋友圈。有你表哥表嫂哪,这两天你就不用陪我们了,自己去玩吧。”
“外婆万岁!”沈染欢呼着弯腰抱住外婆,在她的脸上使劲亲了一下,发现自己失态了,她又马上撒娇道,“可我还没跟您待够哪……”
“鬼丫头,”外婆亲昵地在她的脑门上戳了一下,“小嘴甜得像抹了蜜糖,能把人哄死。行了,这些天陪我们也闷坏了,别假惺惺了,快去找你那帮小朋友们玩吧!”
“谢谢外婆!”
沈染像获得大赦一样,拉开了自己的车门,一边和外婆挥手一边发动引擎,车子一溜烟开上了马路,很快就汇入了彩带般的车河里,淹没在灯红酒绿之中。
闹市区起义路的“红蚂蚁”酒吧里,已经聚集了一帮人,见她进来,雨洁招手叫过服务生:“再来一打蓝带啤酒。”
“怎么?”看到雨洁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她故意嗔道,“你们都喝了这么久了,才想起我呀……”
“重色轻友,”雨洁把手一摆,“你还好意思说哪,前几天打你的手机关机,从实招来,是不是和你的清扬出国风流快活去了?”
“打住!”沈染拿起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大口,“不提他还好点,你还不知道吗,这些有老婆的广东男人,平时对你千宝贝万心肝的,可一到年节他们是一定要陪老婆和家人的,腊月二十六他就带着老婆孩子回汕头老家过年去了。”
“那你……”
“我外公外婆来了,这几天陪他们去了香港澳门……”
“听说你的‘老公’超帅,”头发染成几种颜色、小巧玲珑的阿玉拿起一罐啤酒朝沈染晃了晃,“还是个千万富翁耶。”
“什么老公,”沈染嗔道,“充其量只是我的男朋友罢了。”
“一听帅哥你就来劲儿,”小靓女冲阿玉挤挤眼道,“你要是碰到一个像阿染那位超帅的大款情哥哥怎么办?”
“我嘛,”阿玉歪着头想了一下,夸张地把手按在高高耸起的胸上嚷道,“我第一件事就是做增高手术,让我亭亭玉立;然后再飞到韩国做一个面部整容,使我光彩照人;最后是去做抽脂减肥,再塑一个风情万种的魔鬼身材……”
“哈哈……嘻嘻……”
几个女人笑得花枝乱颤,举杯喊道:“为风情万种的阿玉早日捞到‘大水鱼’干杯!”
“干杯!”
大家一阵咣咣地乱碰后,小靓女拿过桌上的色子。
“来,我们掷色子,谁输了谁喝酒,不醉不归!”
“对,喝酒,”雨洁举起酒杯叫道,“别想那些男人,男人只会给我们带来烦恼,爱情只会给我们带来痛苦……”
“说得好,我们今天不谈那些让人倒胃口的男人,”坐在阿玉旁边头发剪得像男孩子一样的花花叫道,“我们今天只喝酒、抽烟、跳舞……”
说着她从手袋里拿出两包“骆驼”丢在桌上,拉起阿玉扭动了起来。
“音乐,”小靓女点燃一支烟,冲着吧台打了个手势叫道,“来点刺激的!”
沸腾的音乐混杂着浓烈的烟草味一起涌来,苦涩的酒精在每个人的身体里燃烧,大过年合家团圆的日子,聚集在酒吧里的,当然都是漂在这里的寻梦一族。受了周围气氛的感染,沈染和雨洁也点燃了烟,一边掷色子、喝酒、抽烟,一边随着音乐在座椅上晃动着。
“真他妈的痛快、舒服、惬意。”
“为我们南漂干杯。”
“干!不醉不归。”
几个女人咣咣一阵乱碰,使劲摇着色子举着酒杯叫着喊着,尽情地释放着来自生存、工作、社会的压力……
另外一伙几乎清一色的男生,也被她们感染了,有两个忍不住站起来和阿玉、花花纠缠在一起扭动起来,“耶———”其余的男生叫喊着朝他们举起了酒杯。
“无聊的家伙,”花花甩掉那个缠着自己的小个子广东仔,回到桌旁抓起酒杯喝了一口,不屑地撇撇嘴,“讨厌,小公鸡……”(广东的男人太瘦个子又小,所以外省的女孩们就送了他们“小公鸡”的绰号。)
“对,不理他们,一群发情的小公鸡……”
“哎,阿茹怎么没来?”已经微醉的小靓女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个家伙,简直就是咸湿婆,媾上靓仔就忘了我们这帮朋友……”
“是呀,”阿玉也丢下那个纠缠自己的靓仔晃着回到座位上,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接茬说道,“真看不出呀,林姐这么有魅力,竟把华仔媾上手……”
“噢,”花花叫道,“我好伤心呀,我是他最忠实的歌迷,他的演唱会,我几乎场场不落,有时还坐飞机追着他到处跑,可惜,我连亲都没亲过他一下。”说着她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弄出一副痛苦状,“我好伤心呀,这么酷毙、帅呆的华仔竟然看上了一个老女人。”
“谁说阿茹是老女人我跟她急!”小靓女叫道,“她才不过二十八岁,正是最有魅力、最有女人味的年龄。”
“可华仔才过了二十六岁的生日耶,多少女孩为他疯狂,为他夜不能寐啊。”
“都别说了!”
雨洁用手使劲拍了一下桌子。看到沈染脸色骤变浑身不停地抖动,小靓女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喝酒,”她吐了一下舌头赶紧岔开了话题,“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天不谈男人只喝酒……”
“对,喝酒,去他的男人……”
“干杯!”
沈染仰头把满满一大杯酒灌了下去,酒精在她的胃里燃烧了起来,她索性抓起酒瓶径自喝了起来。听到华仔的名字,她的心一阵紧缩,已经好久了,她几乎忘记了什么叫疼,可听到他名字的一刹那,她真真切切地感到了疼,一种彻骨的疼……
这几年她听到了不少关于华仔的传闻,报纸电视的娱乐版也都在频频报道他的消息。那年,沉寂了半年的华仔复出后,几乎是一口气拍了几部大型古装电视剧,他以冷面小生著称,俊朗、冷酷的荧屏形象迷倒了一大片俊男靓女。
其实他和林茹的事她早有耳闻,和华仔在一起时,她就知道林茹在暗恋他,但至少有一点她清楚,华仔离开自己不是因为林茹。华仔和林茹在一起,也绝不是因为爱。但他们为什么在一起?华仔和自己在一起,有时会像个长不大的大男孩,这也许正是他和林茹这么成熟的女人在一起的原因吧。这两年林茹在自己面前绝口不谈华仔,她是不想伤害自己,不想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
沈染深知华仔有多爱自己,他甚至可以为了自己放弃生命,可当年他为什么离开呢?想到这里她激灵出了一身冷汗,当年华仔的离开一定有重大的隐情,有一个不能让自己知道的秘密……
“嘻,阿染,”小靓女嬉笑着从她手里夺过酒瓶,“别想那些让人头疼的臭男人了,走,我们跳舞去!”
“你去跳、去扭ρi股吧,”沈染朝她挥了挥手,又拿过一瓶酒喝了起来,“我这会儿只想喝酒……”她嘟囔着对着瓶子喝起来。
雨洁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朝服务生打了一个手势,服务生忙附耳过来,雨洁吩咐了一句,他点点头快步走去。
喧嚣的迪斯科戛然而止,音箱里流淌出委婉动听的法国歌曲《下雪了》,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沈染感激地举瓶朝雨洁晃了晃,慢慢闭上了眼睛……
下雪了,她好像又回到了故乡雪城,城市的中心广场上,晶莹剔透的冰雕,雄伟的建筑银装素裹,洁白的雪花大片大片柔柔地打在人们的脸上,她伸出双手在雪中旋转着、旋转着,呀……
海浪的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怎么……”
“阿染,”耳边响起了雨洁的声音,“你的手机已经响了很久了。”
她睁开眼睛抓起了手机,海浪的声音退去,她的心在瞬间停止了跳动,手机里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中音:“染,你好吗?”
“噢……”
她的心使劲挣扎了一下,才慢慢恢复了跳动。
“下雪了,”她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气流顺着手机流淌了过来,“今年的雪下得好大好大,我一直在这片银色的世界里寻找,寻找,当我飞上天空,穿过厚厚的云层,来到这春意盎然的南国,我终于找到了,找到了我曾经失去,但却是我心中永远的那一点红……”
“噢……”
“染,我刚下飞机,刚从那片银白色的世界走来,离开寒冷的冬天,来到广州这片充满生机、温暖的绿色世界,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是呀,”王志南热切地说,“找你,我是来向你忏悔的,我要在这个美丽的春天,跪倒在你———我心中最美丽的女神脚下,请求你的宽恕,我要用我的后半生来赎我的罪。”
“宽恕,赎罪……”
她的眼前出现了雪城市郊净月湖边的小屋,她蜷缩在屋角,手里拿着电话,也是这个男人,也是这个声音:“我们分手吧。”
“分手?可我们是那么的相爱,我们在一起已经整整两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们爱得更深的了……”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在呼喊。
“是我对不起你,放了我吧,我是个男人,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爱更重要的,那就是仕途,一个男人的前程。忘掉我吧,我只是一个俗人,我无法抵御仕途的诱惑!我会把我们的爱永远地埋藏在心底……”
“我们曾经对天发过誓的,难道你就不怕遭天谴吗?你就不怕下地狱吗?!”
“没办法,你永远也不会懂得仕途的诱惑,如果老天一定要惩罚我,那就来吧,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可我们已经……”
她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怀孕了,他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和匡曼芳的婚期已经定了,我不会再见你了!”
现在她又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我已经决定和匡曼芳分手,我知道你还是一个人,这么多年你一直没结婚,说明你心里还有我。”
“不……”
“染,求你啦,你不要说‘不’,请你不要拒绝我!看在我们曾经有过一个爱的结晶的分上,你千万不要拒绝我!请相信我,这么多年来,和匡曼芳在一起的只是一个叫王志南的躯壳,而他的心一时一刻也没离开你!”
“你……”
她的心咯噔一下,好像被整个翻了过来。如果说之前她还知道有过这样一个男人,可现在不会了,她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曾经认识过一个叫王志南的男人!原来当年他已经从自己的语气里猜出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可他还是那么残忍地抛弃了自己……
“你让我恶心!”她对着手机吼道,“你不是男人!”
她的胃里一阵翻腾,什么东西直往上涌,她扔下手机,摇晃着朝洗手间走去。
雨洁见她跌跌撞撞的样子赶紧追了过去。躺在那里的手机不停地狂响,阿玉不耐烦地抓起手机喊道:“你烦不烦呀……”
“小姐,对不起,你是阿染的朋友吧,告诉我,她在哪?”
“你是谁呀?你们这些男人真贱,人家都这样骂你啦,你还缠着不放!”
“我该骂!是我对不起她。小姐,求你啦,请告诉我,她在哪?求你啦……”
“哦,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不过我猜你一定是个帅哥吧,你的声音很好听,很有磁性,我喜欢。好吧,我最怕别人求我啦,就告诉你吧,起义路红蚂蚁酒吧……”
阿玉也喝多了,放下手机她摇晃着朝洗手间走去,看到沈染和雨洁从洗手间出来,她挥动着手臂,“那个,那个帅哥还真痴情,痴情,他求我,求了我半天……”雨洁一把抓住她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她把手一摆,“也没说什么,没说什么,就说了红蚂蚁……”
“雨洁,”已经吐空了的沈染,一下子靠在了雨洁的身上,“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
出了红蚂蚁酒吧,沈染掏出车钥匙趔趄地朝地下停车场走去,雨洁使劲拉住了她,伸手朝马路上拦了一辆的士。
“索亥,”雨洁嗔道,“都喝成这样,还想开车,这个年你是不想过了……”
“过年?”沈染一脚踩空了,幸好被雨洁拉住才没有摔倒,她又想起了余清扬,“一到年节,他就一定要和老婆孩子一起回老家,”她嘟囔着,“都说,爱情是超凡脱俗的,可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她的手在半空中挥舞着,“爱上一个有家庭的男人,真是我们的悲哀呀!这也许是上帝对我们的惩罚吧,因为我们‘偷’了别人的东西……”
打开房门,墙上的石英钟已经指向一点,沈染跌跌撞撞地拔掉了所有的电话线,“一定是阿茹,”她嘟囔着,“肯定是她,她一定把我家的电话也告诉了他。”
“阿染,”雨洁倒了一杯水问,“有柠檬吗?”
“有,在冰箱里。”
雨洁打开冰箱取出鲜柠檬切开,把柠檬汁挤在杯子里递给沈染。
“乖,大口大口地喝,很解酒的。”
说着雨洁走进洗手间把浴缸里放满了水,好不容易把沈染弄进浴缸里已经快两点了。回到客厅她这才舒了一口气,打开酒柜拿出一瓶红酒倒了半杯,倒在沙发上喝了起来。
放在手袋里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拿出手机传来了余清扬焦急的声音,“雨洁,不好意思,这么晚了给你电话,”他几乎是在喊,“你知道染在哪吗?打她的手机关机,打家里的电话线路故障,找不到她我都快急死了……”
“哦,是清扬,”雨洁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酒,“她在洗澡哪……”
“什么,她在干什么?你说清楚一点,她在洗澡?”
“是呀,她在洗澡。”
“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她在家里,在洗澡,竟然关机,摘掉电话,她应该知道,今晚她还没有接到我的电话哪,她怎么可以关机?!”
“你以为你是谁呀?”雨洁把酒杯重重地掼在茶几上,“你是她的老公吗?”
“我,我……”余清扬显然有点心虚了,“可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哈,滑稽!”雨洁讥讽地说,“你说你是最爱她的人,你可以为她做任何事!那么请问,你现在在哪?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
“出了什么事?”余清扬紧张地问,“染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是呀,”雨洁说,“你知道一个叫王志南的男人吧,他来广州了,他说他可以为了阿染离婚……”
“雨洁,”他提高了声音,“你说清楚一点,你们现在在哪里?”
“紧张什么,我们现在在阿染的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拜托了,你告诉染,我爱她,我也可以为她离婚,明天,明天我一定想办法赶回去……”
推开洗手间的门,沈染刚从浴缸里出来,看到她象牙般洁白无瑕的肌肤、修长的双腿、高耸的|乳峰、婀娜的腰肢,雨洁怔住了,过了许久才发出一声赞叹:“阿染,你太美了,你的身体简直就是艺术品,我都被你吸引了,难怪那么多男人为你倾倒……”
挂断电话王志南叫了一辆的士直奔红蚂蚁酒吧,即使是在东北,他也很少来这种地方,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他出入的当然是豪华的星级宾馆酒店、西餐厅、咖啡屋了。一进门,扑面而来的烟草和酒精混合的气味、激烈的音乐和狂欢的男女发出的噪音,使他的眉头不由得紧紧拧在了一起……
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定,招手叫过了服务生,“啤酒……”
也许是酒喝得太多的缘故,也许是男女间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吧,不知什么时候那伙男生已经混了进来,他们叫喊着举杯狂欢,竟没有人注意到沈染和雨洁的离去。
“没错呀,”王志南一边喝酒,一边在人群中搜索,“看情形,一定是这里啦,可染在哪?”
“帅哥,”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阿玉摇晃着走过来,“怎么,你一个人……”
“噢,你是阿染的朋友,”听出她的声音王志南兴奋喊道,“她在哪?”
“噢,”她使劲甩了一下头,“噢,阿染,啊,她,她好像去了洗手间……”
“服务生,”王志南慷慨地掏出一张卡,“那边要什么酒只管上,我买单……”
“哇噻,”阿玉兴奋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阿染的朋友就是不一样,超帅耶!出手大方,我喜欢,走,我们过去吧。”说着拉起他的手就走。
听说他是沈染的朋友,又是特意从老家“飞”过来的,三个女孩立刻把那几个男生丢在了一边,轮番灌起他酒来。
王志南一边不断地和她们干杯,一边不时地盯着洗手间,时间一分一秒地滑了过去……
“怎么?”他的头有点晕晕的了,“不会吧,阿染怎么可能待在洗手间不出来哪?”
“嘻,帅哥,”小靓女举起酒杯嬉笑着,“这么多靓妹陪着你喝酒,你还心不在焉,就只想着你的阿染,可惜,她飞了,不见了……”
“她该不会有什么事吧?”王志南拨她的手机,“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又急忙拨打她家的电话,“你所拨打的电话线路故障……”
“帅哥,喝,喝酒……”阿玉一把夺下他的手机。
“喝酒,”他苦笑着挥挥手,“你们想喝什么、吃什么尽管点……”
“好耶!”
几个男生又凑了过来,大家欢呼着举起了酒杯咣咣又是一阵乱碰。
“帅哥,”小靓女问,“你是东北人吧?”
“是呀,”他已经喝多了,挥着手说,“我们那里的雪好大,铺天盖地,白茫茫的一片……”
“嗨,”小靓女朝服务生打了一个手势,“下雪了。”
音箱里又流淌出了那首《下雪了》……
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长发飘然的女孩走了进来,一身雪白的长长的毛裙,低垂着大大的忧郁的眼睛,几乎是飘到吧台边,“火焰!”她冲着调酒师喊道。
小靓女痴痴地笑着拉起王志南滑进了舞池,他标准的拉丁舞动作立刻引起了一片尖叫,小靓女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她被他拉着旋转着,像个可怜的牵线的木偶,大家又哄笑着尖叫起来……
长发女孩显然注意到了这对旋转着的不和谐的男女,她仰头把杯中的“火焰”吞了下去,火在她的胃里燃烧着,强烈的酒精刺激着她的大脑神经,她从吧台边的高脚椅飘了下来,一个漂亮的动作把长长的秀发甩在脑后,挺胸抬头展开了手臂……
“好耶……”
她的眼里蓦地射出一道亮光,“是染……”王志南浑身一颤,丢下小靓女迎着她舞了过去,他们的身体汇合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人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叹,“哇,太美了!”
他们尽情忘我地舞着、旋转着,很快就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凌晨三点,小靓女的手机响了,“嗨,”是肥仔的声音,“小靓女,你那边怎么这么吵,和谁在一起哪?”
“哦,是肥仔……”小靓女嘟囔着,“当然,当然不会和你的梦中情人阿茹在一起了,嘻嘻,她,她早就名花有主了,我,我和两个小靓妹还在酒吧哪……”
“是红蚂蚁吧?我马上就到,我们几个朋友刚喝完酒,想开车去从化洗温泉,一起去吧!”
“帅,帅哥,谢了,”挂断手机,小靓女摇晃着站起身来对王志南说,“我们,我们还有节目……”
“走吧,走吧,”王志南一边喝酒,一边嘟囔道,“走了,都走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酒吧里只剩下他和长发女孩,见他们已经喝得烂醉,老板走了过来,“先生,你住哪,要不要……”
“哦,花,花园酒店……”
“这位小姐……”
“帮,帮我叫辆车……”
快中午的时候他醒了,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他睁开了眼睛,躺在他臂弯里的女孩长长齐腰的秀发遮住了她的脸,他动了一下想抽回已经被压得麻木的手,她醒了,习惯地撩了一下长发,露出一张俏丽的鹅蛋脸,浓密的睫毛一眨,漆黑的大眼睛里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你,你不是染……”
“你是谁?”
他们几乎是同时弹了起来,被子一下子从他们身上滑落,两个人都被对方全祼的身体惊呆了。女孩白皙的脸颊顿时飞起了一抹红晕,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抓起被子遮在胸前……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王志南忙乱间不知所措地一手捂住了下身,一边寻找着自己的衣服,女孩从脚下抽出一件衬衫递给了他,他接过忙围在腰上,起身下床找到扔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钱递给她,“小姐,这是……”
“你,你,我不是,我……”
她松开了紧紧抓住被子的手捂住了脸,一对雪白的、颤抖的Ru房露了出来,她浑身抽搐着,泪顺着指缝流淌了下来。
看到她无声地哭泣,他不知该怎样是好,“看来,这个女孩不是那种女人,可她是怎么到自己床上的呢?”点燃一支烟,他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终于想起昨夜的红蚂蚁酒吧,他们一起翩翩起舞……
“对不起,”他伸手用被子围住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你……”
“我叫阿冉,是广州美院的学生。”
“阿染,”他不由得伸手抱住了她激动地喊道,“你是染,我可找到你啦……”
“冉,”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身体在发抖,她轻声道,“太阳冉冉升起的冉……”
“太阳……”
“想听我的故事吗?”
“嗯。”
“我老家在广东和江西交界的一个小县城,从小我就喜欢画画,高中毕业后我考取了广州美院,父母倾其所有为我凑了第一学期的学费。来到广州,我才知道,父母那点可怜的收入,根本供不起我这个学美术的大学生。除了学费,我还需要纸笔、颜料、画册和各种资料,还经常要出去写生,我们的花销比一般的大学生要高出一倍。正当我为学费发愁的时候,一个香港富家公子哥闯入了我的生活,每个周末他都开车等在学校的门口,这已经成为美院的一道风景。
“整整两年,我沉浸在爱河里,他对我体贴入微,为我在江边租了房子,我喜欢太阳花,他就定期让花店为我送来各种颜色的太阳花,他说他要让我的房间里永远盛开美丽的太阳花。他还说我永远都是他心头冉冉升起的太阳,阳光、青春、美丽。他还信誓旦旦:一生只爱我,非我莫娶!直到昨天,他突然在电话里告诉我,明天,他要和香港一个大集团的女继承人结婚,以后他不会再来广州见我了,一切都结束了。放下电话我的心疼得快窒息了,我漫无目的地跑到了街上,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我走进了红蚂蚁……”
王志南注意到她说话的语气和令人心疼的大眼睛,都太像染了。也许这是天意吧,染不肯见我,不肯宽恕我,这时冉却出现了……
她扑进了他的怀里,像一只可怜的受伤的小鸟,不停地战栗着。抚摸着她长长的秀发,他苦笑道:“这大概是天意吧,我来广州是找染的,可却偏偏让我碰上了你。这样也好,阿冉,今后我每个月都会飞来广州,以后的日子就由我来照顾你,我也会让你的房间里到处都盛开着太阳花……”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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