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问你爹,他说不晓得。你没跟他提起过?”
“没。省得担心。”
“当心你爹的脾气嘞!”
“爷,爹呢?”
“他肚子不对头,去了毛厕。”
“爷,最近你身体好罗?”
“我身体好!你爹肚子不对头,你娘扶他去了毛厕,叫我帮他看一阵火。你赶紧去扛柴,等我给他说清楚了你再回来。池心他的脾气。”这时传来一阵裂肺的咳嗽,接着是叽哩咕噜的骨胳声。“你赶紧走!”大爷说。老爹已转过了屋角:
“急啥?我还没来得及问呢!”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你去歇一阵,你咳嗽利害。我都有问过了。”
“这么说,还有这回事?”
“爹,我没事。”
“我去扛柴,”大爷说。“大川,赶紧走!”
老爹近了棕垫。“,”大妈背着背篓转过了屋角。“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通口气!选还得写在黑板上。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还亏我们一天到晚挂念你!过年不回来,出了大事也不跟家里通口气!我们累死累活地送你念书,想你有个好前程,我看是知识满灌啦!你说,你现在晓得个啥,嗯?筒直就和家里没有一丝丝儿感情!”大妈在打嗝。
“我没事,我想说了你们反而担心!”
“大川,你去扛柴,赶紧些!”大爷喊着。
老爹说:“大川,你再把话重复一遍。”
“你们这家里就是有不得个事!”
“爹,”承德老爹说。“这不关你的事。我们教育娃。你就少说几句。”
毛孩儿在邻居家玩耍,正带着几个小伙伴回来。“大川哥,你真的翻车了?”一个孩子问。“这是真的吗,大川哥?”毛孩儿又有了骄傲的话题似的,声音格外尖亮地叫着:
“我么爹翻车罗!”
“小娃娃,多啥嘴咧。”宽富大爷说。
“祖,你回来了?”
“这个不孝的东西!”大妈又开始数落了。“平时不恋家,遇到天大海宽的事也不跟我们通口气。要是在大山里不出气了,恐怕才有人给我们捎个口信回来。”
大妈坐在背篓上,脱了鞋倒泥。想想,又开始骂起来:
“我看将来是靠不住的,老了还得往远里看嘞!我们现在是吹火筒做望远镜,看不上一丈远!哪有这么不孝的东西罗,其它不说,就连天大海宽的事也不跟我们通口气。养这东西还不如不养!”
“淑华,大川也没错!”大爷说。“他是怕家里担心才不说。”
“爹,这不关你的事。”大妈说。大爷生气了:
“咋不关我的事?大川是你儿子,还是我孙子嘞!”
“我么爹翻车罗!”毛孩儿又说。
承德老爹想说什么,一张嘴又咳嗽了。
“毛孩儿,”大妈说。“你莫跟你么爹学,那是个不孝的东西!”
“不准你说我么爹。再说,我打你!”孩子举起小手来。
“跪下!”
全场静了下来。大川正准备点烟,听见父亲的吼声,有些吃惊地站着。“我么爹要点烟,爷。”毛孩儿说。宽富大爷有些莫明其妙。他站起矮小的身子,向老爹吼:“你这是干吗,你这是干吗?”过一阵,他又吼起来:
“二十多岁的人,你罚他跪到底为啥?”
“我么爹翻车罗,为啥!”毛孩儿说。老爹黑着脸道:
“爹,这不关你的事!”
“我的孙子呀,不关我的事!”
淑华大妈不说话了。老爹不理会年迈的父亲。
“你是大川的爹,”大爷喘着气说。“我还是他爷呢!你一天就晓得发火,还不是就这么回事?这是个有良心的娃呢!你们看他现在累得脱了形,你们都看看。都二十几的人了,动不动就喊打喊跪,这也不成体统!我先给你说清楚,要跪,老汉今天替孙子跪!”
大妈赶紧说:“也就算啦!大川晓得个轻重,往后就会做人了。”
老爹黑着脸,没有轻松劲。
大川闭上眼,挤出一滴泪,他跪了下去。
“大川,你给我起来!”
大川仍旧跪着。宽富大爷走了。一转身,他就钻进玉米林间的小道,只听得一串喟叹。毛孩儿的妈妈背着一背土豆回来了,她擦着额头的汗问:
“这是咋回事,骂的骂,走的走,跪的跪?”
毛孩儿向妈妈跑去。“妈,我么爹翻车啦!”
“翻车!他翻车,”大妈说。“回来也不跟我们通口气。要不是爹从碑坝回来,我们哪个都还不晓得。有家嘛,这么大一家人嘞!不说跪,我看还该打!不过跪也跪了……跪了,就起来,啊?”
望着老爹熬得通红的眼,大妈不敢去拉儿子。
“不孝!不孝就跪!”
“赶紧起来,大人了,还里还有跪的?”倒了土豆,毛孩儿的妈妈来扶大川。他仍旧跪着。很平静地说:
“嫂,娘,你们忙去,莫管我。”
孩子们围观一阵也散去了,他们在大柏树的荫凉里做游戏。大川跪着,炙热的太阳晒得他一阵眩晕。他头一歪晕过去了。紧咬牙关,嘴角流出些白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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