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岩头两片山,巍峨冠弁峙尊颜。
断崖千尺开深峡,中夹悬源白水湍
……
吁嗟,山亦贵乎能自贞,砥柱狂澜借巨灵。
风吹雨洗无穷却,石面嶙峥磨不平。
有人从这诗的头尾,看出两大问题:首句那个“巍”字,将“山”压在“魏”上,就是发誓要压倒魏忠贤。末尾则怀才不遇,不满皇上处置,誓言要“借巨灵”来“砥柱狂澜”而“磨不平”。有人夜里潜入杨家,偷了这字画。当时,杨家人马上发现,大喊捉贼,邻人也赶来,当场抓住那贼。可那贼太厉害,打倒四五个人,跑得无影无踪。隔日,这字画又趁黑出现在县衙,并留一张字条:“举报反诗,立功受奖。胆敢不报,同罪下场。”徐凤鸣看了,觉得不敢瞒而不报,写了疏奏,请李春烨联名上呈。
李春烨心想:杨涟啊杨涟,这回你死定了!谁都知道你想把魏忠贤置之于死地,一旦有借口他不会置你于死地吗?其一,说你不满皇上的处置,无可争辩;其二有些牵强,可是,我家乡人不是杜撰我用“山”字加“山”字的方式对付石伯公吗?按照这种思路,谁会不信你想用“山”字压“魏”字来对抗魏忠贤?不过,这毕竟是文字游戏,魏忠贤未必会计较,皇上更不大可能采信。再说,以瀑石自喻,咏物言志,只不过表现“自贞”,难道一个官吏、一个百姓不需要忠贞吗?也许皇上会理解成:尽管削职为民,也消磨不了他对皇上的忠贞。如果能这样,还是桩好事。冷静再一想,又觉得这种可能虽然不能说没有,但是很小,更可能还是前者。那么,该如何答复徐凤鸣呢?同意吧,于心不忍;不同意吧,怕他误会,联系跑上门看杨涟一事,顺带告上一笔,那也是吃不消的。李春烨寻思片刻,对徐凤鸣说:事关重大,容他想想再定夺。
夜深人静之时,李春烨思之再三,还是觉得不能做这种事。家乡先辈给他以激励,也给他以警示。叶祖洽跟蔡确是一丘之貉。蔡确遭贬,客死岭外,叶祖洽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乞恤其孤”。而另一方面呢?王珪,该是叶祖洽的朋友吧?王珪曾作一诗《闻喜燕上赠叶祖洽》:“黼座亲临唱第初,宴嬉犹及苑花余。青厢特访安危策,紫府应将姓字书。御酒连倾金鉴落,宫床曾赐玉蟾蜍。从来晁董多奇论,三日英豪亦未疏。”可见,他们的交情非同一般。然而,王珪受贬时,叶祖洽居然落井下石,攻击王珪是个只会“取圣旨、领圣旨、得圣旨”而无主见的“三旨相公”,更要命的是暗中向哲宗皇上打小报告,说当年册封哲宗皇上时王珪反对过,以致王珪遭贬;后来,对徽宗皇上又提此事,往井里加扔一块石头。害人可能得一时之利,但最终不利己。叶祖洽更糟,不仅没捞到一时之利,反受其咎。哲宗皇上明令“不可大用”叶祖洽,徽宗皇上则“怒其躁妄”,贬而不用,客死他乡。《宋史》写叶祖洽是“小训狐”,说他“性狠愎,喜谀附”且“牟利黩货”,面目可憎。那个蔡确,还遭到落井下石的报应。在贬到安州(今湖北安陆)时,有人挑拨说他一首风景诗讽刺了当权的高太皇太后,又把他贬到更偏远的新州(今广东新兴),踏上不归路。李春烨常想到叶祖洽,引以为戒。如今,要对杨涟落井下石,他很自然不愿干。他指望徐凤鸣也冷静想想,自行打消这念头。不想,第三天徐凤鸣专程来追问。
“杨涟这诗,可能真有那种意思。”李春烨只得表态。“按理说,我也责无旁贷。只是……只是我与杨涟素有间隙,这事皇上和厂臣都知道。我上门去看他,只是为了弥补过去的间隙,你看他还不肯赏脸,连你都受委屈。如今奏他的不是,皇上和厂臣知道了,以为我公报私仇,反而误事。你说呢?”
徐凤鸣想了想,只得说:“那也是。那我就自己奏吧!”
李春烨当然不敢阻拦。阻拦别人往井里扔石头,也可能惹祸,他同样不愿意。自己不扔,于心无愧就行了。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