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的时候,李春烨收到两封信,一封是建安知县林匡杰写来的,一封是家里写来的。家里来信说,雷家的地基已经腾出来了,王可宗在帮忙安排从大杉岭拾捡等外材,鬲岭路也快修好了,但大舅家那边的地皮还不肯让,希望他跟知县说说看能不能也帮帮忙。他已经准备回家过春节,到时候再说吧。
林匡杰信上说,访到景翩翩下落。有人说,她那天受点轻伤,养了些天,北上秦淮参加花魁大赛去了;也有人说,她被汀州一个名士娶走。李春烨又喜又悲,喜的是证实她还活着,但不知为什么又为她出嫁而失望。他并没有要娶她的念头,吃什么醋?尽管这样,他还是希望哪天能再见到她。汀州离泰宁不远,哪天专门去寻寻也不难。只是林匡杰信上没说清楚,到底是本汀州,还是汀州哪县。不过,汀州不大,不难寻找。对了,记得那天在青芷楼,她房间挂一幅诗,好像是个叫马什么写的。那么,就是嫁给他了是吗?等春节回家,要顺便南下汀州一趟。
就在李春烨动身回家过年的时候,从京城来几个锦衣卫官校,专程捉拿杨涟回去问罪。原来,看了徐凤鸣的奏疏,魏忠贤肺都气炸了,要看看他这块石头到底磨得平磨不平。当然,直接以他不满皇上和魏忠贤治罪,怕人非议。换个罪名,说他受贿若干,不能不惩吧?李春烨心里一惊,暗咒杨涟道:你真是老糊涂!你知道在《二十四罪疏》中白纸黑字写“皇上之怒易解,忠贤之怒难饶”,却怎么不知道小心谨慎,还要惹是生非呢?休怪我李某不能保你了!
武昌四周通衢,八面来风,很容易听闻朝廷种种秘事。百姓中诸多痛恨魏阉而拥戴杨涟的,本来就为他被削职感到不平,现在又见要押解他回京治罪,一个个义愤填膺,把杨家宅院围个水泄不通,不让锦衣卫进去。几个血性的小伙子还将锦衣卫官校手中的刑具夺了,扔进池塘。锦衣卫官校只得跑,回县里搬救兵。县里兵太少,又到安陆搬救兵,双方损了几条人命才将杨涟弄到手。
李春烨本该随锦衣卫官校到应山捉拿杨涟,可他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装病不起,躲过一场麻烦。跟那群刁民秋后算账,有很多事要做,李春烨脱不开身,只好给家里回信,说公务太忙无法回家过年了。关于大舅那边的地基,他劝家里莫急,千万不要动辄请县官出面,以免搞坏亲戚关系和李家在当地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杨涟给送进京城去,李春烨的心并不能安宁。他断定杨涟这一去必定无回,而且将死得很惨。明朝的酷刑之多,集有史以来之大全,且还层出不穷。李春烨目睹最惨的,要数剥皮。剥皮有两种,一种是先处死再剥,一种是活活地剥。那次剥陶朗先等人是活剥,其情其景迄今历历在目。把陶朗先押进府衙附近的“皮场庙”,祭了祭土地神,扒光他的衣服裤子,按倒地上,用剥刀割开他脊背的皮肤,直到臀部,鲜血乱喷。他痛得破口大骂。剥到四肢时,将他的手脚全部砍断,再翻过来剥前胸的皮。这时,他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但仍听得出是在骂。刽子手训道:“再骂,多剥你两个时辰!说皇恩浩荡,让你痛快些走。”他顺从了,挣扎着说:“皇……恩……”后面的字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在旁监督的李春烨一直紧闭着两眼,这时听不过去,连忙下令说:“好了,让他闭嘴!”刽子手听命,一刀刺他的心脏,才接着剥。剥完,将他的皮用石灰渍干,用线缝好,中间塞满稻草,然后送到衙府,悬着示众。李春烨吃鱼还会怕鱼眼,以往做的事虽然不起眼,可都温文尔雅,哪会这般鲜血淋淋?目睹一场下来,李春烨仿佛自己给剥了皮,奄奄一息。一回京城,他就请求调离刑科……
不想,杨涟死得比陶朗先还惨。魏忠贤跟大白菜客氏、刑部尚书崔呈秀等人专门商量:杨涟不是列我二十四条罪吗?现在还他二十四道刑!光要个命那是太便宜,要好好折磨他,二十四个时辰来一次,来它二十四次——对了,就以一年二十四节气起名吧!别看魏忠贤大字不识,他记性特好,脑子又特别灵活,不然那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大乌纱送给他也戴不了几天。为了系统地把东林党人一网打尽,他指示人编了《东林点将录》。为了便于记忆,又利用《水浒传》一百零八将命名,为首的是开山元帅托塔天王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天勇星大刀手杨涟名列第十,后面排满一百零八个。现在找杨涟报一箭之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计划好施以二十四道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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