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烨感到好笑,但他随即悟到:没鸡鸡——太监——阉党!真是冤枉!我怎么会没鸡鸡呢?我怎么会是阉党呢?可是,我总不能跟他们辩解到底是不是阉党吧?李春烨无奈地笑了笑,走上前,帮那小子穿上裤子……
那几个小男孩觉得好玩,纷纷脱下裤子,此起彼伏地叫着:“没鸡鸡的!”
那领头的男孩,裤子给李春烨扯起来,可他马上做出更激烈的反应:朝李春烨脸上啐一口唾沫。活了六十来岁,李春烨几乎尝遍人间辛酸,但还没被人唾过,好不狼狈,恼羞成怒,扬起巴掌就要扇那小子的耳光。然而,几步外那群大人发现,有人厉声喝令小孩:“嘿——,那样无礼啊?我告诉你爸妈,揍死你!”
李春烨扬起的巴掌打不下去了。“人之初,性本善。”他们哪知道什么阉党不阉党啊?即使大人,也没几个分得清楚!跟小孩计较什么呢?如今,跟大人都没什么好计较。母亲一再用俚语教导说“做人要吃得下三堆狗屎”,怎么这时候忘了?于是,他将扬起的巴掌转向自己的脸面,要将脸上的唾沫自己抹去。
就在巴掌要落到脸面的时候,李春烨又突然想起古书上的教诲:“骂女毋叹,唾女毋干。”抹什么呢?看来,虽然这么大把年纪,还是没修养到家啊!于是,他不抹了,将巴掌转到眼前,朝小孩笑笑,一边挥掌一边离去。
李春烨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流泪。他告诫自己千万要挺住,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千万不能在乡里丢面子。我虽然不当尚书了,但还是当过尚书的人,皇上恩封了四代,样样名分还在。要让人家看看,我李春烨是堂堂正正的,是宠辱不惊的,望天上云卷云舒,看庭前花开花落……
李春烨的心看云看花去,目不斜视,以至街边有熟人,并且跟他打招呼,他也没注意到。他不停地命令自己专心去看云看花,路倒忘了看,鬼使神差走到县衙门前。知县还是伍维屏,他正从里面匆匆步出,一见李春烨不约而来,老远就叫道:“哎哟——,李尚书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哦——,伍知县,不客气了!不客气!”李春烨好不尴尬。
“我一直想到府上拜访,可是忙得……唉——,大人知道,吃了这碗饭,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知县大人忙去吧,我改日再来拜访。”
“也罢!几个朋友中午在古香楼聚聚,非要我去不可。要不,我们一起去如何?”
“不必了!多谢了,谢谢!”
伍维屏始终笑着,李春烨总觉得那是干笑,还有嘲笑。可他回味一想,觉得自己刚才也笑不由衷。
李春烨回头,转紫阳街,直奔梅子楼。
没走几步,街边有条小巷子,口上摆着一排尿桶,有个男人正在那里小便。李春烨瞥见,心想:这些人就是没修养。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自己也有尿意,但他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解决。他拐进巷子,走了好多步,看到一幢破旧的房子,断定那里面肯定是仓库、猪栏之类,并有厕所,便推开大门进去。里头幽暗,两眼发黑,证实了他的判断。想不到的是,突然有男女惊叫起来。没等他反应过来,他们又相继跪到他面前,他这才看清楚两个人赤祼着下身,抱着裤子遮羞,而那女的居然是他守寡的长媳吕氏。她掩面而哭,那青年男子求饶,但表示要惩办就办他,不要惩吕氏……
太意外了!李春烨转过身子,心里翻江倒海。这两个贱人,纯粹是跟我过意不去!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转念一想,不忍又如何?交官府去办,让人们茶余饭后多添些笑料,让李家多几个人戳脊梁?我可不干!他转过身来,正色问道:“你想娶她吗?”
“想!”那青年跪着上前几步。“求大人开恩,把她嫁给我!”
李春烨没有理会那青年,转而问自己的媳妇:“你想嫁他吗?”
吕氏呜咽得更厉害,只顾呜咽,等李春烨厉声追问了,才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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