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那一双眼睛,在湖边闪烁的宫灯辉映下,放射出亮丽的光芒,似清新、似透明的、似多情,但也是神秘的、变幻的,像一串动人而又悦耳的音符随波逐放。
望着走近的那个男人,重耳嫉妒之心大起。这个男人不只是身材挺拔,脸颊的肌肤就如同刀削出来般有着男性的魅力,浑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再配上一身华丽的服装,整个人真可谓是玉树临风,浊世之中的佳公子。
第九章 力服张寨(12)
看到弄玉前来迎接,这个年约二十六、七的英俊男子微笑着超越萌姑娘,说道:“自镐京一别,已有半年不见公主,公主可好否!”
重耳听着他的声音,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这道声音很奇特,微微带有一种浓厚的鼻音,可却显得异样的悦耳,还夹杂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再看看弄玉那欣喜的表情,重耳不禁涌起心灰意冷的感觉。
“励公子何时到达翼城,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小妹也好前去相迎啊!”弄玉边说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带头步入卧云亭。
“我是刚刚到达,本来不想这么晚来打扰公主,可……”励无厘说着眼睛扫向重耳和季槐。
特别是他看季槐时那眼神的变化,让重耳气恼不已,不由自主的靠近季槐,以示亲昵。励无厘这才微微一愣,仔细的打量起重耳。
弄玉连忙介绍说:“这是我的侄儿,重耳公子,这位是我的朋友季槐。”
重耳听到这介绍,有如针黹刺耳般难受,侄儿?不是一直喊我重儿的吗?想到这里,心便愈发的下沉。
励无厘的眼睛再亮,连忙施礼道:“励无厘见过重耳公子!”
重耳本待不与理睬,给他来个下马威,呵斥他为什么不行参拜之礼,可此人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气势,让他不得不转换念头,上前握住励无厘的双手,脸带坏笑,说道:“重耳可是久闻励公子大名啊!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说完,手上一紧,再仔细的打量着他的反应。
要是按照东周礼法,重耳还得向他行参拜之礼,自天子以下,唯有家臣与诸侯为大,重耳只是一个诸侯之庶子,当然比不上励无厘天子家臣身份,好在他没有傻呼呼的喊叫出来,不然就得出大洋相。
“那里,那里,倒是励某久闻公子大贤,又在秋祭上威名远扬,今日得之一见,是励某之福啊!哈哈。”
随着他的一声大笑,重耳暗呼一声”好痛”他觉得握住自己手的虎掌变得如烧热的烙铁一般,蕴含的凌厉内劲好象要将自己的手骨捏碎,便知在内力方面自己绝然站不了任何的便宜,看来传闻中的新生代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于是重耳也干笑一声,苦苦支撑的同时也逐渐加大劲道,虽然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让其屈服,但也绝不能就妥协。
励无厘脸上继续保持着迷人的微笑,手上也逐渐加力,当他认为这力道足以压下重耳时,突然感觉到对方手上传来一股极为柔和的内劲,雄厚而悠长,到这时他才觉得有必要重新估量这个男子。
季槐和弄玉皆为眼力高明之人,当然看出两个的异常之处,连那萌丫头也似乎看出了什么,眼睛扑闪扑闪的紧盯着两人手掌的相结部。
弄玉发出一声轻笑,双手轻轻拂向两人手掌结合部……重耳和励无厘徒然间虎躯微震,握在一起的手便分开了
励无厘眼中神光一闪,哈哈笑道:“今天总算领教了公子的风采”
重耳心有余悸的发出几声干笑,道:“励公子的确是名不虚传!”
“励公子!请进!”乖巧的萌丫头打断他们的话道。
几人随之进入这个主人的专属之地,四下一看,均露出惊奇之色。
“好!太美了!三面临水,背仰翠山,显得空灵雅致,配上这个月夜,别有一翻风味。”季槐忍不住赞道。
“哎!如不曾到这卧云亭一游,我如何才知世上竟有如此美景呢,单是这构造旷奥收放,抑扬错落,已非凡品,转折处再配上石凳石几,主次分明而又富于变化,精巧幽深之至啊!”励无厘迈着方步侃侃而谈,神形飘逸,显得潇洒之至。
两个女子均面露赞许之意,很显然被他的意境所打动。
重耳呆住了,他何尝不想也这般露上一手呢?但他真没觉得这卧云亭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就是个亭子吗?和那‘彩凤楼’的亭子也没什么区别嘛,他们竟然能罗七八嗦的讲出那么多的废话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为励无厘的气质风范所折服,如若他是个女人,绝对会选择励无厘,而不是重耳。至此,他对季槐和弄玉所闪现出来的惊叹眼神毫不埋怨,心底升起了一股深深的哀愁和自卑感,自己毕竟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有些东西装是假装不了的,这样下去露出破绽只是迟早的问题。想到这里,重耳突然叹了口气,道:“我想走了,去休息,你们继续玩吧。”
季槐娇嗔道:“你不陪我吗?”
刚才重耳还硬死皮赖脸的贴近她的身边,现在却神情木然。励无厘也接口道:“重耳兄想必是天天面对这美景,也就不感惊奇,励某要是有此福气,立愿丢弃身外所有之物。”
重耳听到此话,气得血往上涌,肚子里把他的祖宗八代都骂遍了,如不是弄玉的一翻话,他也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拔剑相向也是有可能的。
“重儿既然想休息,那姑姑就不留你了,记得明天你还得替姑姑去赴宴呢,让萌儿送公子吧!”弄玉见他精神不佳,也就没做挽留。
见弄玉竟然没有丝毫想要挽留的意思,重耳刚涌起的一股豪气瞬间消失,整个人就像是刚死了亲人似的,无精打采,灰心失意之及,垂头丧脑的转身便走,连季槐的叫声也不理不睬。
“公子!你…准备走到那儿去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重耳发现自己竟然在胡乱转中走进了翠园竹林,萌儿也一声不响的紧随其后,直到前面实在是无路可走时才出声提醒。
我这是怎么了,终日待在妇人美女之间,于群芳中风流快活,对于武学和其它的学问没有全心投入,如何配得上自己身边的美女呢,如果不改变自己以前的坏习惯,纵是季槐恐怕也有离开自己的一天。
励无厘那一双闪着智者般光芒的眼神在重耳面前重叠闪烁,周而复始,无不刺痛着他的心。重耳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明白自己唯一可以依恃的,便是回天诀与《子牙兵书》,也只有勤修内功,苦读兵书,才能让自己不再畏惧任何人,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才能让自己喜欢的女人爱上自己。
想到这里,重耳的眼神忽然变得明亮而锐利,虽然说他还没有找到具体的出路,但比之先前的有若盲人骑瞎马般,混一天算一天的日子来,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第七章尚府风云(1)
齐恒公自得到管仲辅佐后,齐国便率先打破了井田制的限制,实行按土地好坏分等征税的实物税制。并充分利用齐国靠海产渔盐的有利条件,大力发展渔盐业。还根据丰歉年份和各地物产的不同,而设立‘轻重九府’,以集散货物,调节物价。这样既满足了不同地区的需求,也增加了国家的收入。
其在内政上,实行严察监督机制。在军事上实行‘作内政以寄军令’的方针,做到军民合一。因此军队的战斗力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
齐国也是众多诸侯国中经济最发达的国家之一。在管仲的改革政策推动下,农业发展也最快,最有效率。而其中铁器的使用对农业的发展有着特别重大的意义。
管仲执政后,便大力推广铁器业,而且还提出‘用甲兵赎罪’的措施,以至于铁器业成为齐国的主要经济支柱。
而公孙家族就为其铁器业的代表人物。甚至齐国都城临淄周围所有的铁石矿都在公孙家族的掌控之中,随着齐国的不断强盛,公孙家族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其铁器通过鲁、宋、郑等国运至晋、卫、秦等国家,因此其家族在当时的声誉之盛,并不下于一些小国之诸侯。
尚氏家族就是他们在晋的合作伙伴,用晋国产的一些粮食作物去交换公孙家的铁器。因此这次公孙榷来晋求婚,住在尚府也就毫不奇怪。
重耳没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次日一早,耐心的听完弄玉的叮嘱后,重耳便带着‘十二道墙’离开翠园。其四大护卫除介子推昨晚去了城外亲兵营之外,其它三人还有许安均骑着骏马紧随重耳驷车,直奔尚府而去。
重耳唯一遗憾的是季槐因身份的特殊,暂时不能在翼城公然露面,只得在翠园陪着弄玉。这让他深感不适,毕竟他自装扮成重耳后,便从没有和她分开过,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
好在弄玉给他安排了许安这匹熟悉翼城的老马,也可以随时提醒或者介绍一些情况。
坐在驷车中,眺窗外望的感觉是如此之美妙。重耳不由得记起上次和季槐来翼城时的情景,他曾发誓要做到狐突那般的威风,但是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实现得如此之快。如不是在青天大白日里,或者没有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他甚至都以为自己在梦中。
神游间,驷车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公子。”许安隔着窗帘低声道。
重耳立刻精神大震,不等许安为他掀起窗帘,迫不及待的步下驷车。
一座雍容大度的庭院展现在他面前,雕龙柱凤的大门两旁,分别站立六名赤肩穿着护胸铠甲的甲士,特别是这些人的身体健若虎狮,肌肉暴鼓,气势强凝,以重耳现在的眼力,不难看出这些人均可选入高手之列,心下一懔,这才对这尚氏家族生出好奇之心来。
透过敞开的院门,重耳的眼睛亮了起来。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极为宽广的庭院,有前院、后院,中有小门连通,两院联成一片,正对大门的是一幢幢小楼,被分成了三组院落,相互间都有游廊连接起来。
但是真正让重耳大感好奇的是整个庭院中心那小塔似的阁楼。阁楼底层设圆门四扇,上四层,每面设一门,内有扶梯,外有走廊。每层飞檐的瓦楞上饰以仙人,翘角上饰以龙首、神仙、走兽,下系铜铃。阁楼整体青瓦白墙红柱,十分庄重华丽。
还未步上大门前的台阶,便有两人从庭院里迎了上来。
“哈哈!今日尚府能迎到公子一行,真是喜从天降啊!”
哼!尚渔这个老狐狸,竟然当完全没有发生秋祭之事般,真会装孙子。他旁边那个就是那个什么公孙榷吧,一看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玩意,一脸的狡诈阴笑,如若让这样的人把公主给娶走,且不是有伤天德吗?
重耳也面带笑容,掩饰住内心对他们的厌恶情绪。
“弄玉公主没到,我本来还深感遗憾,可一见到了重耳公子,我的那什么遗憾便全消失得无影无踪,齐人公孙榷恭迎公子!”公孙榷说着便打恭施礼。
“呵呵!”重耳干笑几声,随便说上句客套话。心下里暗叹:“真会说话,到底是生意人,竟然让我对他的坏感瞬间便消失了一大半。”
尚渔道了一声“请”,便领着重耳去参观他庞大的府第,公孙榷也殷勤作陪。重耳的四大护卫紧随其后,留下‘十二道墙’在门厅休息。
几人刚转过一道门廊,侧面便传来一道极为粗犷的声音。
“听说重耳公子要来,我可是一大早就跑来恭侯,你尚渔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也不通知我一声,也给个机会让我迎接公子啊!”
“非也,重耳公子和荀大人可都是我的贵宾,你怎么能抢了主人的风头呢?”尚渔摇头道。
“错!今天的主人应该是公孙先生才是,你才是真抢了主人的风头。”荀息捋过胡须,突然神情庄重道:“晋国上大夫荀息参见公子!”
重耳连忙回礼称谢。这人就是荀息,他就是那个近十年突然崛起的晋朝重臣?重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个看上去极为普通之人,似乎在任何人群中都可随便抓出一大把来,而他一旦隐入人流中,你便再也记不清他的模样。
荀息也是朝中唯一可与里克分庭抗礼之人,外表虽然有点苍老,但他却是那种越看越精神之人,脸上的皱纹微凸,似乎显示出其独特的魅力,也没有寻常那种重臣贵族们的逼人眼神,放射出一种极为自然和平静的光芒。
重耳越看越惊,荀息身上散发出一种若隐约现的气势,毫不做作,自然而恬静的流露,他从介子推身上也同样的感觉过,难道他竟然已达到介子推的高度。
为掩饰住心中的震惊,重耳发出一阵大笑。
荀息为之错愕,一向温文尔雅的重耳,忽然露出这样豪雄的神态,令他大感意外。
“公子豪爽!”公孙榷伸出大拇指赞道。
真会拍马屁!哼哼!重耳极不情愿的给他一个笑脸。
这时,尚渔转向一座阁楼走去,也不见他作出任何的指令,那坐用铜片嵌成一个猛虎头的巨大木门自动打开,殿内灯火通明。
宽敞的大厅内,正中设了两个主位席,显然是尚渔和公孙榷之席位,左右两边则各设四个席位,上面均已经摆满了精美的酒菜。十六名美婢早恭候于此,殷勤服侍。
在尚渔的安排下,重耳和荀息分座左右两侧首席,手下的三大护卫与许安站立身后。重耳留意到席间的空座,还有六位客人没到,会是哪些人呢?正思考间,一行人已缓步进入大厅,一马当先的是一位衣着华丽,英俊魁梧,年约三旬的健壮大汉,从他举手投足的姿势上便可做出判断,他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其后现身的人儿婀娜多姿,风华绝代,正是那一代尤物、只要是见过她的便不会忘记的傅荃晶,特别是她看到重耳后那嫣然一笑。真有回眸笑百媚生的神韵。重耳心中不由一紧。
随后进来的两位重耳就更感陌生,均做文官打扮,年龄也相差无几,都在五十开外,有区别的是矮个子有一双明亮的老眼,并排而入的那个稍高点两眼无神,一副被酒色淘空身体的模样。
这四人身后都跟有人数不一的武士家将,并且这些身穿晋服的家臣武士们均不需吩咐就随主人而立,显然是很熟悉这种场面。
重耳听到身后的许安低声道:“那身穿青色晋袍的男子叫伯己,是王城谁都不敢得罪的人物,他的师哥寺人披号称晋国第一高手,也是献公的驾前护卫。后面两位乃晋朝上大夫,皆为位高权重之人,矮个子叫黄颐,掌管内政,另一个稍高的名叫叔笺,掌管军需。”
其实重耳最想了解的便是傅荃晶的情况,也不知这许安是装糊涂还是知晓他们见过面,才漏过不提。
第七章尚府风云(2)
尚渔和公孙榷马上迎了上去,谈笑间,已由美婢为四人安排好坐席。
安排就绪后,只见尚渔手掌轻拍,道:“为贵客上酒。”
到了这样的地方,重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般的自在。他伸手一拍陪坐在两边的美姬,学着青楼客人们的口气喝道:“坐近点!”
厅中除荀息神色如常外,均露出异样的眼神,其中公孙榷最为惊谔,怎么这重耳和传闻中的毫无相同之处,表情变化万千,忽天真,忽豪爽,忽又显风流,这些可和大贤大德丝毫沾不上边啊!看来传闻究竟是不可靠的,不过既然知道这小子喜好女色,那就对自己夺得美人归大有帮助。想到此,公孙榷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尚渔好像猜测到公孙榷的心里变化,脸色丝毫不改,心下里却在偷笑着:“你太小看他了,我们当初都不是被他给糊弄个遍”。
今天的主人虽说是公孙榷,但实实在在的主人还是尚渔,而且大家对公孙榷的求婚之意是心知肚明,只是不去说破罢了,所以这次名义上是为远道而来的公孙榷接风洗尘土,再加上弄玉没到,自然重点就转移到公孙榷身上去了。
酒刚下肚,一行乐队鱼贯走进大厅,不等主人吩咐,就奏起乐来。
随着悠扬的乐声响起,身着五色紫衣的八个妙年美女款款飘入,看得出她们的走路也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能最大限度地展示出她们的妩媚和娇柔,再加上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醉人幽香,令席上的男人如醉如痴。
呵呵!难怪昨天槐儿说我今天会过得很开心的,原来她早就知道会安排这种我喜欢的表演,重耳心中暗笑,全神灌注地看着场上的艳舞。
八个舞姬仿佛一个比一个美丽,特别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少女,曲线玲珑身形令人心荡神摇。吹弹得破的桃红粉脸,当真是我见犹怜。
公孙榷见重耳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便伸过头来,低声道:“公子的确是眼力非凡,这名舞姬乃越国贵族之后,气质相貌皆为上选,因得罪越侯,被卖进官缭,幸得在下买下,才不至于落到万人践踏的地步。”
重耳眼中焕发出神采,忽又熄灭,暗骂:“你又不送我,吊我味口干什么?”谁知那公孙榷轻声道:“如若公子瞧得上眼,她就是公子的人,今天就可以随公子走!”
“是吗?你真的舍得?”大喜过后,重耳半信半疑的道:“这样的小美人,你为什么要送给我,你……”
公孙榷正容道:“这个公子放心,在下绝无索取任何回报的意思。”
还蒙我,你的脑袋里打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吗?重耳暗忖,你不过就是想通过我以得到弄玉罢了,哼!为了这个小美人而失去弄玉,那也太不划算了。
“呵呵!不好意思,这样的大礼我可不敢收。”
“什么?”愕然之下公孙榷忘记了压低声音,以至于场中的歌舞姬一下子停顿了下来。
满场诧异的目光均投射过来。
重耳倒是满不在乎的,反而顺势捕捉到傅荃晶幽怨的眼神。对这样的眼神重耳早在青楼时就不再陌生了,他从小凤的眼睛里也看到过类似的神情,一想到小凤,重耳便感觉胸口有被刀扎之疼,目光下垂,神情顿时索然。留下傅荃晶惊异的目光,她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什么人才能在顷刻间把热力四射的眼神突转冰冷,消极呢?
公孙榷自知陷入尴尬境地,不过他究竟是极为灵活善变之人,立刻大手一挥,道:“你们全下去吧,我们还是在清净中喝酒谈话的好。”
与重耳同坐一侧的叔笺开口附和道:“公孙兄说得好,此举甚合老夫意愿,免得扰了清净。”此话一出,几乎全场人都露出不屑的目光。
就连许安也在小声咕隆道:“这老色鬼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这种唯心之论,哼!”
这叔笺不知是眼力不够,还是道行高深,竟毫不以为然的又道:“这次公孙兄带了多少铁器来晋,可不要全给尚家做,给我们也留点机会吧!”
黄颐开口道:“谁不知你叔大夫家产万惯,还用得着来抢这铁器生意?”
“哈哈!黄大夫所言极是!说到老夫心里去了,来,干了这杯。”尚渔笑着举起玉杯。
公孙榷很显然不想让叔笺太过难堪,也举杯示意。
突然,一句清脆骄亮的声音从厅外传来:“做铁器怎么比得了兵器,尚先生不介意我不请自到吧!”话音未落,娄无尘那轻悠丰满的身躯出现在大台阶上。
尚渔微微一怔,很显然他没想到她会真就不请自来,一时间都忘记了回答。
好在公孙榷亦是主人之一,马上下席迎接,边走边道:“哪里!哪里!欢迎都来不及。”
娄无尘向左右两侧的空席上一看,不等主人安排,就坐上了重耳那一侧空出来的一席。
尚渔和公孙榷相顾愕然,他们猜不到这个生意场上的老对头,为何会突然放下架子,不请自到,做出这对于她来说有损脸面之事呢?
公孙榷退回主席,微一思索,对娄无尘道:“国家之强盛,经济与军队缺一不可,士兵所穿之衣,必需通过纺织而成,而纺织者手中必有一针一刀为铁制,种地的必有一锹一犁为铁制,这还是不算工匠们手中的一斧,一锤,一锯,一锥是铁制的,若不具备这些工具,就不能务农,你就是拥有再多的兵器也是要饿死的。”
这话一出,大厅中所有的人都思索起来。
此话有理啊,重耳不懂大道理,但是对于这个观点到是认同的,虽然他不想看到娄无尘出丑,可也无能为力。
娄无尘美丽的俏脸还保持着端庄的神韵,丝毫没有一点的慌张,也看不到丝毫的退缩之意。
“谬论,简直是荒谬之极。你把主题都理解错误,竟然还大谈特谈,这个世上几乎没有人不承认经济和军队的作用,如果我们来讨论这个世人皆知的问题,且不遭人笑话?”
一直为她担心的重耳为之一振,听了她的话,对她的信心大增,认为她极有可能扳赢这一场。
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这样有意义的辩论是谁也不想放过的。
尚渔淡淡道:“也许是我们的理解能力不太够吧,娄夫人是不是应该把主题说得明白些呢?”
看来这尚渔深得守中待攻之道。荀息暗道”看来尚氏家族能长时间在动荡的晋国立足,也非偶然”。
娄无尘凤眼中放射出锐利的光芒,眼神锁定尚渔,从容道:“你们仔细想一想,铁器究竟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兵器呢?其实很简单,排除功能作用外,就只剩下性能之比了。冶练师常道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夷斤躅,试诸壤土。由此可见农业铁器与兵器的质地之别。
(作者注:春秋时称青铜为‘美金’,铁为‘恶金’)
尚渔继续微笑着说:“原来娄夫人的意思是论冶铁和练铜的上下之分。既然夫人承认铁器农具和青铜兵器皆不可少,那么只是想证明铁器的粗糙比不上青铜的精细。请问如若在一铁犁,铁锹上镂上花纹,用上漆,镶嵌上松绿石,农夫拿上它们去耕作,这且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重耳一愣,尚渔说得也有道理啊!不由得向娄无尘看去。
娄无尘眼中火花一闪,正欲反驳时,荀息突然Сhā进来道:“铁器的出现和使用,对农业和手工制作等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齐国以‘刀币’作为货币就可见一斑。兵器业来自于青铜铸造技术的提高,而领先于各国者莫过楚国,其铸造出来的青铜剑,戟,枪等无不精美绝伦,其质地是铁器所不能比之的,就其使用范围而言,尤胜于铁器,刚才乐姬手中的乐器,这厅中的铜鼎,都由此而来,再加之造型优美,花纹精致细腻程度,让铁器为之失色。”
“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重耳忍不住大声叫好,不过喊出口后又开始后悔了,除了娄无尘给了他一个微笑外,大家均紧盯着荀息,等待他的下文,没有人在意重耳的发言。
荀息突然面露微笑,目光直视公孙榷道:“公孙家族以铁器而扬名天下,单以炼铁来讲,已是登峰造极,无人可比。”说着又转向娄无尘道:“娄氏一族源自楚国的铸造世家,其青铜铸造术更是处于绝对领先,连齐国都大批的购买娄氏的铜器和兵器。”
说到这里,荀息突然停了下来,闭口不说。
第七章尚府风云(3)
弄得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全然不知道到底他是在赞铁器还是兵器?尚渔和公孙榷表情极不自然,好好的一场宴会都让那个女人给搅和了,公孙榷不由得流露出一丝阴毒的目光,恶狠狠的射向娄无尘。
“荀大夫好像还没说完,小女子怎么越听越糊涂。”傅荃晶不禁问道。
“这个还是让我来回答吧。”伯己用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道。
厅中之人无不大奇,因为这伯己平常极少出席这种宴会,独来独往,天马行空,认为交朋结友只会把自己给束缚住,从而失去自身的洒脱和随心所欲,而且大家从没听说他和尚渔或者公孙家族有过来往,此次在宴会上看到他时都甚感希奇,更不用说看到他突然绽放出的表现欲望。
伯己既然有说话的欲望,就不会为谁而放弃,哪怕就是贵为上大夫的荀息也不行。所以伯己没等荀息回答就爽然道:“其实答案很简单。”边说边向傅荃晶看去。
原来这伯己是追着她而来,也是为她而回答,众人如若恍然大悟般均把目光投向傅荃晶。
傅荃晶眼神微颤,面对这个有着英俊外表,且浑身充满男性魅力的男人,心湖不禁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涟漪。
伯己精芒四射的目光缓缓离开了傅荃晶那张娇媚动人的俏脸,扫向大厅中人,强行压下心底升起的异样感觉,淡然道:“不论是公孙家族的炼铁,还是娄氏的青铜铸造,都达到了各自行业的颠峰,如何相比,如若硬拿来强行攀比,那且不失之下乘。”
公孙榷长吸了口气,神色逐渐平和下来。重耳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几人的每一次发言,攻或守,甚至是语气,都深合武学至理和谋略之道,令他受益非浅。
“好!精辟!尚某与伯己兄干一杯。”尚渔笑眯眯的道。
荀息虽脸无异常,可心底暗地翻起浪涛。
在此之前,他只是略闻伯己这个人,甚至还认为是沾其师哥之光所扬名,今天一见,让人有大吃一惊的感觉,此人的观察和分析能力之高明,恐怕就是他师哥披头寺也比不上,再加上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无拘无束,自然洒脱的气质,还有那神光四射的锐利目光,都叫人刮目相看,不敢小视。
正在这时,众人眼睛一亮。
娄无尘突然离座,笔直的向公孙榷走去。看着她那刚健迷人的风姿,凤眼中闪烁的异芒,重耳暗想她该不会是想挑战吧。
果然不出重耳所料,娄无尘朗声道:“公孙先生前来晋国,一为求婚,二为公孙家族的铁器,令我等大开眼界,久闻齐人武风强盛,公孙先生怎么着也得给我们露一手啊!”
公孙榷何等人也,早在娄无尘离席过来时,他便知是针对他而来,因此心理准备极为充分。
闻言毫不变色,哈哈一笑道:“娄夫人为王城八奇之一,又是娄氏在晋的当家人,自然是武功高超,若说做生意,在下当拜下风,如是谈到武技嘛……”
佰己Сhā话道:“公孙先生果然豪爽,咱们也想一睹齐人大家的风范。”
尚渔作为主人之一,明白比武较技已是不可避免之举,只得出言附和道:“大家交流交流也是应该的。”
连荀息也笑着道:“早就听闻公孙家族铁锥之名,却一直无缘目睹,今日可谓不虚此行!”
黄颐和叔笺二人本不想作出任何表示,可看到荀息都开口了,也只能高声附和几句。
重耳倒微微感觉到了一丝的奇怪之处,以荀息和伯己两人的处世态度来看,这不象是他们的作风!难道里面有什么蹊跷?是关系到国家间的还是私人间的?
这几人的话让公孙榷不得不亲自下场,本来他是准备让家将上场一战,当然他也不是怕娄无尘,只是不想在求婚之前,闹得血溅大厅。在他看来,女人不管再怎么厉害,她总是个女人,天生就矮男人一截。
可是不久后他便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不可收拾。
公孙榷是带着强烈的自信心离席下场,而那娄无尘反而神情平静,冷静得就像沙漠中的一粒沙子,无风吹来绝不会动弹半分。
重耳见识过娄无尘的功夫,知道她已经在心态上占据上风,不像公孙榷般一开始就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这样一来,将毫无退路,娄无尘的气势将慢慢上升,而他不进则退。
这公孙榷也是齐国有数的高手,他手中的铁锥绝学虽没有达到他的大哥公孙谋的高度,但是齐国的很多一流高手,都败在他手下,因为公孙家族铁锥的分量之沉,还因为其铁锥的招试之猛之奇。
两人站定,厅中的大鼓也随之敲响。
娄无尘突然上跨一步。
厅内气氛徒然一紧,空气中好似弥漫着万道杀机。
就在所有人甚至包括公孙榷在内,都认为她不会抢先出手时,她却动了。手中长剑忽得画出眩目的光芒,大厅内瞬间便满是寒光,再加上她人媚如花,立即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公孙榷的锥,非铜非铁,却远重于铜铁,它来自齐国通山上一种奇怪的石头精练而成,比起一般的锥来要长一点,宽一点,看起来极为笨重,黑沉沉的透出一股无法抵抗的寒气。
看着剑光瞬间便狂涌而至,公孙榷铁锥突的横推,就这样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但是这朴实无华的一锥,却驱散寒冷剑气,换之而来的是一股气势无匹的霸道之气,掠向剑影,幻出一圈完美的弧线。
“叮!”两道劲气相触间,所有的光亮仿佛突然消失,漫天气劲四涌……
“轰--”公孙榷铁锥再进,还是那样毫没一丝花哨的动作,但却能让人胆寒气怯。
第七章尚府风云(4)
娄无尘自交过一招后,便明白不可力敌,公孙榷的功力本就高她一筹,再加上手中那重量惊人的铁锥,硬碰硬必败无疑。但是她没有一丝的惊惧,她相信自己手中之剑,剑本就是件极为轻灵的兵器,完全可以做到以巧破大,以快破重。
突然间,亮光大起,娄无尘快如闪电的连击数下,“叮叮叮!”不差分毫的轻击在锥顶之上,剑气呼啸,光影闪闪璀璨仿若夜空的繁星。
公孙榷忍不住闷哼一声,后退一步,这么久以来,能准确无比的击中他锥尖的人不是没有,但能做到的女人就一个,他绝然没想到有第二个女人能做到。
娄无尘能准确的剑剑点中铁锥,绝对不是侥幸,而是依靠她的速度和眼力,说起眼力来,当今没有谁能强过娄氏族人,这是娄族与生俱来的优势,既然有这样的有利条件,当然就能在某种时刻起到关键的作用。
“叮!”又一下,娄无尘的剑再次找到了铁锥在虚空中滑行的轨迹。
公孙榷没有退,也不能退,再退下去会气势全竭,毫无胜机。于是他怒喝一声,手中的铁锥幻成一道黑沉沉的影子,劈天盖地若带动整个夜幕般向娄无尘狂涌而去。
娄无尘只轻飘飘的移动脚尖,以铁锥为中心,围着公孙榷饶了起来,速度逐渐加快,从开始能看清楚身影,到最后只见两道影子夹杂在一起。
公孙榷攻也不是,守也不是,一副有力没处使的样子,不管他怎么动,怎么强横,那支剑总是能奇准的击中他的锥顶,因为锥顶的着力点在下半部,但那剑却总能点在锥的上部,这样一来,剑的主人只要花上两分的力气就能化去锥的全部力道。
此长彼消间,公孙榷已是力道大减,满头大汗,好在他的实战经验要强过娄无尘,同时把握机会的本事也无人敢怀疑,就像头饥饿的狼在面对猎手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也会珍惜每一个机会。
而且他坚信,只要是人,总会犯错误,总会有漏洞。这样的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他也绝不会锥下留情。空中狂舞的黑锥,突然间收了回来,拦腰横扫……铁锥发出雷鸣般的呼啸,狂卷的气流将厅中的铜玲旋得“叮叮”乱响。
娄无尘突然间明白自己犯了个很可怕的错误,她以为就此进行下去可以让他功力尽失,体能下降,所以也就保守了起来,没有施加更大的压力。这头她本以为已经关进笼子里的狮子竟然能破笼而出,一念之下,优势尽失。
直到这时,公孙榷才有扬眉吐气之感。
手中那黑沉沉的重锥仿佛突然间活力大增,重达百多斤的铁锥在他手中尤如绣花针般轻灵,飘逸。
重耳本以为公孙榷已大势所去,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顽强,凶悍,其敏捷的反应能力也大出他的意料之外。正在这时,也不知是精神过度紧张所至,还是自己的灵觉先知,他突然感觉有一对锐利的目光正朝自己投射过来。
伯己突然朝重耳做了个下场的手势,重耳一愣,怎么又找上我了?可场上正在比试中啊?难道?心中一动……
而公孙榷再次横的击出一锥,劲气如同狂泄的洪流自锥上直旋而出。剑光似乎遇到了一个吸引力极大的黑洞,顺着锥影一丝丝的陷入。
“噗!”一声娇哼!公孙榷的锥砍在娄无尘斜刺的长剑之上。
娄无尘脸色一变,后退三大步。
“噗--”又一击。场上局势仿佛倒转过来,世事无常,变幻莫测,如果娄无尘不能迅速摆脱这种困境,那么就只有失败一途。
娄无尘不停的退,无力作丝毫的停顿,更谈不上反击,胸中血气翻腾,难受之极,她知道自己败了,败得郁闷之极,本来胜利的天平是倒向自己的,只怪自己没能抓住罢了,怪不得谁,娄无尘暗自一叹,长剑猛然绞起,剑尖由一小点不断扩大,像是想充斥整个大地一般冲破铁锥的防护层,指向公孙榷的眉心。
“啊!”厅中人无不色变,这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招法。
公孙榷的嘴角逸出一丝的冷笑,似乎已经看到了娄无尘的末日。他很清楚,也坚信,在娄无尘的长剑刺中自己的脑袋时,自己手中的铁锥一定能先一步把她给砸得粉碎。
傅荃晶脸色发白,“啊!”的叫出声来。
这一切都尤如电光火石一闪,就在叔笺感叹这等美人就要化作香魂时,厅中突生变化。
就在两人即将互击的一刹那间……两道快愈闪电的影子奇速弹射而至,人影来势如电,其中伯己以令人惊骇的奇速,双掌齐出,朝着锥影以雷霆万均之势猛然下劈……
同一时间,重耳闪至娄无尘左侧,手上寒光一闪,嗤的迎剑下划,截断娄无尘那绝命剑招,这一剑虽斩在虚空处,却正好是那剑网的唯一空隙。
公孙榷和娄无尘均发出一声长叹,当然其意思各不相同。
伯己哈哈一笑道:“我等都已见识了公孙家族的绝世锥法和娄氏轻灵飘逸之剑法,当真是难得一见啊!受益非浅。”
“呵呵!你们也不能总霸着大厅不放,我还等着与伯己兄过过招呢!”重耳灵机一动,找出了一个既不唐突又不失体面的说法。
公孙榷见此情形,只有暗暗骂娘,可脸上却依然保持笑容道:“那我们就让过场地,正好在下也想一睹重耳公子风采。”说完,狠狠的扫了娄无尘一眼,极不愉快的下场而去。
娄无尘漠然着脸,不做任何表示,默默退回席上。
伯己看重耳的眼神一变,浑身的肌肉似乎猛然抽紧,然后开始松弛,像一头机警的猛兽骤然发现危险气息,却又发觉入侵的是同类,而且是熟悉的同类。骤然发生的激列反应很快就消失了,恢复先前的悠闲神态。
重耳同一时间查觉到空气中传来的波动,机警的眼神不停的在伯己身上游动,就像一头豹子突然发现猎手,却发现伯己已然松弛下来,他的眼神也就立刻恢复柔和,嘴角出现笑容。
“你的反应不差嘛!”伯己流露出赞叹的目光道。
“呵呵!彼此彼此,还行吧!”重耳第一次看到有人没把他当成王子般尊重,反倒一丝温煦的感觉油然而起。
“那咱们还打不打?”伯己笑了笑问。
“打什么?”重耳装糊涂道。
“哈哈哈!”伯己大笑着伸出手掌。
重耳稍稍一愣,宛尔一笑,收剑入鞘,伸手相握。
伯己突然正容道:“不打不行,男人说话得算数,只是……换过时间和地点吧,后天来我府中如何?”
怕什么,又不是生死之战,答应他又如何呢。想到此,重耳允然应诺。
两道温暖如春风的笑容一起荡漾在脸上。
一场血溅大厅的悲剧被两人谈笑中化为无形。
重耳回到翠园时,正值郑太子派人来访。
第七章尚府风云(5)
郑国的地理位置极佳,居天下之中,是交通要道,而且它还是一个商业特别活跃的国家。郑庄公时,西边的秦国正被戎人纠缠,无力东顾;晋国受困于内部大小宗族间的争斗;楚国全力向南发展,对付周围的小国。
齐国虽大,可那时的齐襄公却是一个昏庸之徒,再加上内部矛盾重重,国力不盛,且又受到西边鲁国的阻挡。郑国当时的对手只有东边的宋国,北边的卫国。庄公采取联合齐鲁夹击宋卫的‘远交近攻’战略,成功的应付了宋卫的挑战。
正当郑国国力渐强,俨然成为东周的霸主时,庄公去世,八子争位,参加争夺的八人中有三人被杀,直至二十二年后历公继位,内乱一直困扰着郑国,使它无暇外顾,庄公创造的大好形式也失掉了。
几十年过去了,历史的车轮又转了回来,历公有四子,长子子昆为太子,为人厚道,性偏弱,不被重臣所看好。二弟子安,精明强干,能言善良辩,又为权臣蔡鲵之婿,深得朝中强硬派势力所喜,甚至于有人上奏历公‘如若强郑,必换太子’。
历公在做太子时就不喜蔡霓,但自己又是得蔡霓之助才坐上国君之位,蔡霓很专权,而历公又是个比较能干之人,自然对他十分不满,所以这个换太子之举历公是绝不答应。为了太子日后的安稳,郑后提出让子昆求婚于晋,将来一旦有事,晋国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也是郑太子前来晋国求婚的原因之一。
第一个让重耳有深刻印象的并不是郑国的上大夫,而是跟随他前来的郑国大商人弦高,此人白巾青衫,留五绺长须,无论风度和气质,均使人知道此人足智多谋,学识丰富,不可小觑。相比之下,这个叫纪疙的大夫就显得甚为猥琐,眼睛滴溜乱转,似有神又似无神,予人酒色过度的印象,衣着华丽,身形瘦长,身后的一干家将护卫倒颇有威势。
经过介绍,重耳和纪疙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弄玉便安排其与季槐共坐一席。
季槐俏眼一瞪,低声道:“宴会好玩吗?”
重耳吓了一跳,怔声道:“槐儿不在,当然就不好玩。”
“哼!谎话连篇!”
“咦!此话何讲?”重耳心想如不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的宝贝槐儿调笑下去倒也蛮有意思的。
“大家都在谈些什么?”重耳转过话题道。
“在谈献公的宴请之事呢。”季槐接着道:“你听下去就明白的。”
“我国大王很看重此次晋国之行,特为晋王和公主准备了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请公主笑纳。”弦高说着又转向重耳道:“在下对重耳公子可以说是仰慕已久,在来晋前还担心见不上公子一面,现在好了,专门为公子准备的礼物没有白费。”
“咦!是什么东西?”重耳不顾季槐的白眼道。
弦高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红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品,神情庄重的揭开布帛,一柄剑鞘颜色为青黄|色的长剑显露出来,鞘身没有任何的装饰物,普通之极,和当今一些贵族大家们腰际那装饰豪华的剑鞘相比,简直就是垃圾。
重耳看见只是一把很普通的长剑时,随既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眼神。
弦高微微一笑,缓缓抽出长剑,剑长五尺有余,比当时制作的四尺剑长出一尺,且剑身也比之普通剑身要宽,剑柄上铸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龙身沿着剑身盘绕舒卷,若隐若现,巧夺天工,在铜灯的影印下闪闪生辉。
“咦!好手工,如果我没看错,这把剑不是青铜所铸……”弄玉伸出纤手轻弹剑身道。
“公主果然好眼力,这把剑乃越国横肩子所铸,并没有沿用普通的凡铜,是采用彝山之铁精炼而成,坚不可摧。可惜这横肩子才铸炼三柄就撒手归西,否则越王的首席铸剑师一定非他莫属。”弦高说着把长剑递到重耳的手中道:“宝剑赠英雄!此剑非公子莫属!”
听到弄玉这么一赞,重耳觉得这礼物突然珍贵起来,真心实意的说了声”谢谢”后,便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
这时郑国重臣纪疙迷着眼道:“此剑本是越王送给我国大王的祝寿大礼,后又成为我国太子的贴身宝物,等闲之人想摸摸都难,不过太子为了结交公子这个朋友,纵是身上肉也可以割下一块,更何况这身外之物。”
重耳正考虑该怎么回答时,季槐话题一转道:“对后天的献公大宴纪大夫想必有所准备吧?”
纪疙稍稍一愣,随即正容道:“我等已做好充分的准备,听闻晋人武风强盛,无宴不舞,所以这次也带来了几位郑国顶尖高手,定然让那公孙榷讨不得半点好,只是……那厉无厘?”
季槐娇笑一声,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也知道公孙榷乃献公属意之人,相比之下你们与东周的机会要小很多,所以你们之间无需冲突,而是得联手打击公孙家族才对。”
重耳这才明白季槐是在逼郑国表明立场,心念疾转,不由得暗赞:“好一条以狼驱虎之计!”齐人最要面子,如若能在宴席上让他们颜面大失,他们还能厚着脸皮求婚吗?如此一来,就剩下郑与周,啊……想到这里,重耳脸色大变,这样且不是为厉无厘的求婚在扫清障碍吗?
这一下让他进退两难,他既不想让公孙榷得逞,更不想看到厉无厘携美归周,其实说白了,是他自己想得到这美丽聪慧的俏公主罢了。
“呵呵!如若能得到公主的一句话,我们自当倾尽全力!”弦高这话说得极为巧妙,也有逼公主表态之意。
季槐想不到这弦高的心计如此之高,自己又不能表态,侧首向弄玉看去。
重耳这时到是觉得兴致索然,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总会有人得到弄玉,但是那人绝不是自己。心下涌起了退席的念头,随口道:“槐儿,陪我去后园试试剑吧!”
弄玉正为难间,重耳这话正好为她解围,于是马上接口道”你怎么可以忘了姑姑呢?和我的飞翼剑比试比试吧。”
弦高和纪疙相视间均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眼神,不得不起身道谢离去。
后园今天是前所未有的热闹,重耳的一众护卫们听说公子新得到一把宝剑,而且弄玉公主也要一展身手,当然是趋之若骛,纷纷来到后园,就连魏犨也不例外。可见公主的诱惑力之大。当然还有公主的绝对拥护者--几名丫头和换班巡视的三名女卫。
重耳轻抚剑身上铸造的腾龙,触手温润,烦躁的心突感安定,似乎这剑带给自己无比强大的信心,从剑上隐隐流进他手里,钻入他心中。
弄玉大喜过望,她隐隐感觉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再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重耳。同时也暗暗有种心凉之感,他也许再也不需要谁去照顾,去呵护。
想到此,弄玉嘴角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俏声道:“小心了,我可不会留手哦!”话音刚落,手中‘飞翼’已然出手。
刹那间,一道灿烂无比的烟火爆裂开来,烟火中突现一抹寒光,仿佛是能划破天际的泰始之剑,气流呼啸,剑还未至,闪烁的寒光已将重耳团团罩住。
见到这一剑之威,季槐险些惊呼出声,如不是了解这只是在比试,另外公主也绝不可能伤害重耳,她肯定会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第七章 尚府风云(6)
重耳心中毫无杂念,如若平静的湖水,无波无纹,整个人仿佛就象一座大山般,巍然挺立,面对这疾如闪电的一剑,眼神一片空灵,潇洒无比的擎出长剑,毫不犹豫的迎风切入,虽然身上长袍被气劲刮得狂飞乱舞,可望之飘逸不群,几个旁观的女子无不流露出迷醉的神情。
弄玉的嘴角再次浮起一丝笑容,轻盈的横飘数尺,手中‘飞翼’侧转翻腾,剑吐华光,犹如千百道光芒闪烁,剑气彻骨裂肤,左旋,右击。
重耳丝毫不为所动,长剑洒出一片星光,人剑一体,剑光所到之处恍若电光激射,那股威势足以令对手心神崩溃,如羊见虎。
弄玉究竟是高手中的高手,长剑猛然上迎,迎面袭来的罡风劲流,似乎速度增加了一倍,折向斜走。她要试试重耳的真正功力到底达到什么程度。
“铮!”火星暴射。旁观者只能看见狂舞的影子和闪烁的光环。
随着双剑交击,重耳一步步的后退着,眼中露出一丝震惊之色。弄玉不知为何,眼中异茫大起,反而加大力道,逼得重耳毫无办法,只得以硬碰硬。
“铮!铮……铮……”
重耳的信心与勇气,也因这致命连击而迅速消退沉落。他不再硬拼,这几记硬拼下来,知道自己的功力略逊弄玉一筹,因此长剑一领,布下了严密的防卫网,小心翼翼地移位以巩固自己的防御地势
一声娇喝,弄玉的‘飞翼’剑狂裂无比的猛然上冲,再次突破重耳的防护圈。
重耳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快速且狂野的剑招,只得暗叹一声,挥剑斜刺。
“铮!铮铮!”双剑再次疯狂地纠缠,人影飘摇。
弄玉愈打愈兴奋,原以为重耳必定经不起自己全力出击,可使出七分力道时,重耳不论进功还是防守竟然游刃有余,本着磨练的目的,或者让他受到一些挫折,这样才能让他有所提高,她全力出击。
力与力的拼搏,百十剑之后,善于养力的人渐占上风。
重耳渐渐有力量枯竭之感,胸口一阵发闷,正想开口喊停时,丹田深处升起一丝凉意,慢慢迎丹田而上,直达双臂,心扉,转而蔓延至全身,重耳头脑一清,胸闷立解,他知道自己又有新的突破。以往不能理解的剑招此刻竟然如天马行空般使了出来。长剑不停的变向,每一个变向点都连接在一起,毫无脱节之感,让弄玉无从判断出他下一剑会击向何处。
就在弄玉惊奇不止的同时,重耳已慢慢进入一个幽静而深远的世界里。心中毫无一丝的杂念,就象是一张白纸般,心中全然空白而又充满生机,平静的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至此,他明白弄玉再也没机会打败自己。
弄玉显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后紧接着是一阵狂喜,她明白重耳已经进入了一个新天地,那是她也达不到的高度。
狂乱的人影继续闪动,飞舞激射的剑光内,突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一触即分,光华乍敛,风止雷息。
人影终于分开。
后园忽然陷入一片寂静中。
重耳虽然模样有点狼狈,可依旧精神焕发,神采飞扬。反观弄玉一身紫色罗裙上显现出两个四尺大的破洞。
重耳猛然清醒过来,惶恐不安的走向弄玉道:“对不起……是重儿不好,没控制住……”
弄玉微微一笑,道:“有何对不起的,姑姑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天下间除了有数的几个高手外,其它的人你应该有应付的实力了。而且你又拥有这把宝剑,要知道很少有剑能和我这‘飞翼’相击百招还能完好无损的。”
见弄玉公主退下换衣服去了,魏犨和赵衰以及‘十二道墙’围了上来,纷纷表示祝贺公子得到一把上好的宝剑,同时也大赞重耳的武功。
他们以前只是佩服公子的为人,一直没把他和高手联系起来,重耳今天的表现让他们大吃一惊,更加坚定了紧跟公子的决心。
赵衰道:“公子的进步真是让人吃惊啊!如果照这样速度发展下去,我看公子也许有一日能有挑战‘剑主’的机会。”
“看了刚才的比试,不论是公主还是公子我都甘拜下风,和公主我也许还能抵挡个百十来招的,可公子……”魏犨感叹道。
“你们就不要再夸他了,他这个人可是很容易就骄傲的,天下竟然有他这么不努力就能进步的人,老天真是不长眼啊!”季槐看到重耳那飘飘然的样子道。
“咦!谁说我不努力了,我现在不知道有多努力了,要是你了解我原来的情况……你就不会这样子说我了。”重耳小声的嘀咕道。
大家一见他们俩又开始打情骂俏,相互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赶紧溜吧。转眼间,刚才还显得喧闹的后园一下子寂静起来。
天色渐亮,薄薄的晨雾轻轻的飘进房间。
“啊!春来了!”重耳一边嚷着一边长身而起,任一身健硕而又充满光泽的肌肉在晨风和阳光的侵袭下来到窗边。
正打量着眼前的美景,却被一个娇俏的声音给打断了思绪。
“公子!有客来访!”
重耳回过神来,满腹疑虑的朝门外道:“没有搞错吧?是来找我的还是找公主的?”
“帖子上注明是拜会公子的!”
“哦!是谁?”季槐先一步问道。
“伯己!”门外的丫头连忙道。
“有请!我马上就到。”重耳回过神来后连忙吩咐道。
重耳一条腿刚跨入客厅,就听闻一道粗旷且明快的声音道:“这么大清早的把公子从床上喊了起来,希望公子不要介意才好。”
重耳哈哈一笑道:“何来打扰,伯己兄要是今天不来,改日我还真要下帖子请过来呢!”这也算是他来翼城后学会的第一课,口是心非。
第七章 尚府风云(6)
虽然他心中稍有不快,可好奇心却占了上风,他很想知道这个八怪中人到底找他干什么。
伯己突然闭口不答,只是深深的望着重耳。重耳也毫不示弱地回望,他感觉这伯己的眼光若如两盏明灯,能照见自己内心一切的担忧和喜乐。
重耳在他面前顿时有衣服被剥干之感,毕竟才做了几个月的王子,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心高气傲之人,而且这人的年龄和他相差无几,内心立刻起了反应,忍不住道:“伯己兄起个大早只为了来看看我?”
伯己淡淡一笑,依然没有做答,反而移开眼睛四下扫视,当目光停留在大厅左右站立的赵衰和魏犨身上时,平静无波的眼神顿时异芒大盛。他的眼力何等高明,这两人中高个子体态匀称,气势内蕴,一看便知是那种力量和灵敏都达到很高层次的人。
这等高手全身无一不是最强和最灵活的武器,这样,才能均衡发展,才可以应付任何角度的突袭和进攻。而另一个稍矮但粗壮的大汉则给人一种压迫感,单是他随便站立的身形气度,便让他心中一凛,这人不论在那里,都可选入特级高手之列。
“公子身边有这等护卫在,那赤狄狂杀和张氏兄弟杀羽而归也就毫不奇怪,哈哈!但是能毫发不损的吓走‘红龙’,并活擒五杀手就让人惊异了。”伯己的意思不言而舆,就凭这两人还不足以在王宫前活擒那五个一等杀手。
“他想干什么?”重耳和赵衰以及魏犨同时暗生疑问。
伯己突然话题一转,全身松弛下来,不紧不慢道:“听说这翠园一绝乃西山翠林溪水所沏之茶,不知我是否有此口福。”
重耳大手一挥,立刻便有两名丫头退出大厅,前往沏茶。伯己确非凡人,立即呵呵一笑,打恭致谢。
这伯己的气势与言行,均属罕见,说得不好听,可以称其为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甚至可以说是语无伦次,可如果往好的方面想,他的话语就如同高深的武功,无迹可寻,毫无规律可言,让人摸不着头脑,这样的人本身就难以对付,更何况他还是那种智慧超常之辈。重耳暗暗一凛,希望自己不要有这样的对手才好,否则就头大了。
“伯己兄,能否言归正传,你总不会真是为了一杯清茶而来吧。”重耳实在是憋不住问道。
“呵呵!我如果说我就是为一杯茶而来,公子也是不会相信的,可我要是说出我的来意,公子恐怕又会为难,哎!兄弟怎么能让公子你为难呢?所以就只有让自己去为难了。”
伯己说完又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脑袋道:“翠园一绝还有个什么……亭……来着?哦!是卧云亭。”
重耳气往上涌,一清早被他喊来,他却左言右顾,东扯西拉,始终不肯说出正题来,弄得自己满肚子的疑虑,到底是他来问我还是我问他?难不成我还得求着他快问我?越想越气,恨不得马上把他给赶出翠园,可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此人不可得罪,而且他也很想知道那个问题。
好奇心终于战胜了面子,重耳硬着头皮道:“咱们就不绕圈子了吧,如果我知道而且能回答你的,我知无不言。”
“好!我就等你这句话。”伯己欣然道。
“你等我这句话,还不如说是等我掉入你布好的陷阱。我就算明知是陷阱,也要硬着头皮往下跳。”重耳只有暗地里骂骂出出气,脸上还不敢显露出来,怕这个希奇古怪的家伙出尔反尔,要是又突然不说了,那自己就是不气疯也肯定会爆炸的。
伯己正容道:“我想知道是哪位高人吓退了‘红龙’?”
重耳到现在才知道王宫前的刺杀真有一高手在旁埋伏,伯己不说,自己总以为是介子推不想出手而随便一说,而且那人的名号叫‘红龙’。还真没听说过,不过看赵衰两人震惊的神色,应该确有其人,不然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能让他们同时色变。
直到几个月后,重耳才真正领略到红龙的可怕之处。这个敢于放言天下”“唯有‘剑主’是他没把握刺杀的人!”的确有着非同常人的本领,虽然终究被摧毁,可毕竟让自己几天几夜没敢闭眼睡觉。
明白了伯己的问题,重耳悬在半空的心也就放了下来,他最怕的唯有身份的问题,其它的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不好意思,我知道是何人吓退了红龙可我不能告诉你。”话一出口,重耳顿感无比的舒畅,心中一股恶气终于得到发泄。
可让重耳大失所望的是,伯己并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样有明显的反应,反倒是一派从容,好似丝毫就没指望重耳能回答般平静如常。
“这个问题公子不告诉我,我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我希望公子不要拒绝我的第二个要求。”伯己直言道。
“请说!”重耳突然有种头昏脑涨之感,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太难缠,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此人快点消失在自己面前,不然自己真可能疯掉。
“希望在下有幸能陪公子一游翼城。”伯己话一出口,大厅的三人均都呆住了,谁都猜想这个要求一定是有点难度的,最起码应该比第一个问题要难,否则他何必饶着圈子到最后才提呢?
“怎么个游法?”重耳愣道。
“这个则取决于公子的雅兴!是走马观花,还是每景必至?”伯己反问道。
“就现在这个时期来说,公子实是不必冒此风险的,请公子三思。”赵衰突然Сhā话道。
“如果是指安全问题,这个你们大可放心,呵呵!你们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我也没那能力保证公子的安全,但是你们知道公子现在在刺杀难度榜上的排名吗?”伯己道。
赵衰还没反应过来,重耳突然大感兴趣道:“怎么还有个刺杀难度的排名榜吗?我只听说过高手排名榜,对于这个难度的排名可是第一次听到,呵呵!另外我想知道我在这个榜上的排名位置?”
“这个要得益于我师门和黑暗势力之间的几代关系,所以我才能了解一些比较机密的消息,比如公子你本来连排名榜都没资格上,但是在接连逃脱赤狄和红龙的刺杀后,不仅进入排名榜,而且名次直线上升,目前的排名应该进入前十了吧。”
“哦!只是前十?”重耳第一反应就是排名过低,怎么着也得进入前三啊。
伯己非常理解他此时的心情,耐心的解释道:“公子如果知道你父王的排名,恐怕会马上改变想法的。”
大厅内所有人的好奇心均被吊了起来,就连一贯沉默寡言的魏犨都忍不住问道:“那献公的排名是?”
“第三十七位。”
“啊!”赵衰和魏犨不由得转头向重耳望去,虽然他们还不理解为什么重耳的名次排得那么高,竟然能超过一国之君。但是既然有这个排名,那就肯定有其道理,看来以前是过低的估计公子的能力了。
“现在任他是谁要想刺杀公子,事先都得考虑清楚,是否有超过红龙的实力,而红龙号称刺客中的第一块牌,他杀不了的也绝对不允许别人Сhā手,否则,红龙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所以在红龙死前或者未成功前,你们不必担心其它的人来行刺公子。
这样也算是有利有弊吧,对公子有利的是,只需全力防住红龙既可,不需担心其它的刺杀行动。对公子不利的是,红龙必将投入全力对付你,不达目的他是绝不罢休的,哎!这样就够让人头疼的,谁也没有精力长年累月的防贼,不知哪一天,或哪一时刻,他就出现了。”伯己发出第一声叹息来。
“那你怎么能肯定红龙就不会在公子这次翼城一游时进行刺杀呢?”赵衰不解的问。
“哈哈!这个很简单,因为我了解他的习惯,当然这也是他的刺客定律,第一次失手后,绝不在三天内进行第二次行动,这也是他对天下人的保证。”伯己笑着道。
“好吧!我就陪你一游吧,其实我也很想有机会轻松轻松。”重耳不等任何人发言就抢先道。
赵衰见已成板上钉丁的事实,也就没再开口,只请示道:“我马上就去通知‘十二道墙’。”
重耳一摆手,道:“不必了,今天就让他们也轻松轻松吧,再说我也相信伯己兄之言,就你们俩和我一起吧!不要惊动其它人,不然我又得解释半天。”
事已至此,赵衰和魏犨只能相视苦笑。
第七章 尚府风云(7)
当时的晋国因占气候温和、雨水充沛、土层深厚等天时地利之便,再加上铁器的制造和使用,牛耕技术的发明等,迅速而深深的犁开了这片沉睡的土地,耕开了阡陌纵横产疆彼界的井田,种出了方苞秀颖的黍稷稻梁,才有这入周出翼,浮海入齐治产巨万的私商出现在通都大邑,因此翼城的街道上出现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相断不断的情形也就毫不奇怪。
但是令重耳奇怪的是伯己竟然是自己驾车主舵,弄得赵衰和魏犨不得不改变计划,改车为马,紧跟在驷车的后面,以勉被拥挤的人流冲散。
清晨的阳光洒在道路两旁,使得重耳沉醉在一片片景色中。渐渐的驷车远离喧闹的大街,接连转了几个弯后,来到了一座荫翳蔽日的大院前。
重耳正想开口询问时,驷车竟然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反而直直向院门驶去。
轰的一声,院门嘎然大开,好像早就在等待着驷车的到来。
重耳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这伯己行事古怪,令人琢磨不透,兼之其师哥披头寺又贵为献公贴身护卫,怎能不让自己有所忌惮呢?
会不会又是一次陷阱?
赵衰和魏犨亦都产生了同样的念头。但也没时间去考虑,只得相互使了个眼色,跃马跟上。
这一切都没有瞒过伯己的双目,看到院内迎接之人,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马车也嘎然而止,看到来人,重耳的心才平静下来。
一位绝色丽人正款步迎了上来。她身穿淡青色长裙,紧束的腰带使得她的上身与腰肢挺得笔直,尽显其美不胜收的线条。一张美得让人屏息的玉脸上眉目如画,轮廓分明得有若刀削,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诱人之极。
这女子娇声施礼道:“傅荃晶恭迎公子大驾。”
重耳心中急转着无数疑问,脚步却亳不停滞,瞬间超越伯己,一直走到那女子的身前,才哈哈一笑道:“能得八奇亲迎,乃重耳之荣也,免礼!”
傅荃晶一对深邃勾魂的杏眼逸出一道异彩,俏声道:“谢公子赏脸!请移步厅内。”
伯己也对赵魏二人一拱手,道了声:“请!”
“什么?让我帮你杀公孙榷……是你说错?还是我听错?”
傅荃晶扬起头,脸上现出坚决的神色道:“是的,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你帮我杀公孙榷,我助你夺得美人归。”她这句话有如平地惊雷,在重耳耳边炸响。
完了,怎么连她都知道我在打弄玉的主意。这下麻烦大了,看来他们是睬死我的命门,只得听之由之罢了。不过她既然把这个当成秘密,那就不应该当着伯己的面和我谈交易啊,
而且是谈这样机密的事情,她怎么说也是娄族在晋的当家人,绝然不会如此大意,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公子别介意,上次翠园宴请欧阳小姐就是一个证明,公主在帮公子争夺强援,甚至在翼城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且我还知道公孙榷绝不是公主属意之人,杀了公孙榷也算帮了弄玉公主,一举两得之事,公子何乐而不为呢?”
重耳闻言不由得大感好笑,一直悬在半空里的一颗心已然落地。原来他们所指的美人是欧阳倩,自己竟然瞎猜到弄玉头上去,肯定是自己作贼心虚所至。哈哈!他暗笑几声道:“我找不到杀他的理由,纵然想帮你,也实力不济,抱歉之至。”
他的话音刚落,大厅右侧屏风后陡地传出一道声音:“如果公子肯帮忙,我包你得到那天大街遇袭时的娄族小美女。假如公子不把美色放在眼里,那么你不考虑下娄族在东周的实力吗?如若你答应,那么整个娄族便是你的后盾,否则……”
随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屏后传出,一位美艳动人的女子袅袅婷婷闪过屏风而出,仿若屏风上降临人间的仙子。
赵魏两卫其实很早就盯上了这道屏风,他们在声音传出的瞬间手已然握在剑柄上。直到看见娄无尘从屏风后轻闪而出时,才心下释然。
重耳半晌才回过神来,表面上一幅不敢相信之态,暗地里则乐开了花。暗忖今天真是多彩多姿,每一件事都是在意料之外,若是往后的日子每日如此,自己可承受不起这快节奏的变化。
“抱歉!这位才是真正的主人,我只是打个先锋罢了。”傅荃晶轻摆小手对重耳笑道。
伯己也突的从座位上站起来道:“让正主子谈去吧,咱们到偏厅等候。”说着向赵魏二人一拱手:“请!”
赵魏二人见重耳没有阻拦的意思,于是便跟着傅荃晶而去。
厅内二人竟然一时无言,空气异样的紧张。娄无尘突然指着墙上的一幅字画道:“公子觉得这幅画意境如何?”
重耳闻言一愣,侧首望去,画中一位白发盈肩的老妪,顶着鹅毛大雪,赤着双脚,在河边挑水。
“我看不明白,很简单的一幅画……”
“此画为翼城八怪之一的菰蒲君去年所作。和他以前的画风大相竟庭,想当初他是何等的狂放不羁,他能大胆摆脱正统画风的牢笼,不再仅仅追求工整精致,而是让感情的个性色彩融于笔端,章法别致,用笔灵动,不仅有文雅秀逸之气,而且具有潇洒浑脱之趣。诗画清丽工秀,或精细淡雅,或墨彩浓润,旦凭一支笔,丹青纵横千万里,名震东周。”
“那么他现在呢?”
娄无尘语气一黯道:“哎!菰蒲君本是个不善伪装之人,率性天真,但他的宽容秉性害了自己。”说到这里,娄无尘顿了顿又道:“他的父辈有位仇家,人才武功均及不上菰蒲君,那人曾经三翻五次下手暗算于他,但每每擒他后便掷剑大笑而去,希望以此感化于他,但事与愿违,最终双腿断送在仇家手上,此画便是大彻大悟后所作。”
重耳依稀明白她谈到此画的意思,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道:“生活的遭遇给了他迎头一击,以至画风大变。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怎么帮你?现在我的手下均被日夜监视,稍有风吹草动,我便脱不了干系。”
娄无尘眼里露出激动的光芒,连声道:“绝对不会连累公子半毫,只要公子答应,成与不成都是我娄族的恩人。”
重耳第一次看到这个沉稳端庄的贵妇流露出失措的娇态,心已然软了半边。这个美妇有着不同于傅荃晶的艳丽,清秀脱俗,更显出一种出尘的美态。他甚至产生一种想要打破什么的冲动,糊里糊涂脱口而出:“如果我的条件是要你而不是那个娄族小美人呢?”
娄无尘呆了一呆,抬头望向他,眼中射出复杂的神色,欲语还休。重耳见她显示慌乱之色,便乘胜追击道:“如果你不答应,我们的交易作废。”
娄无尘愣了愣,脸色变幻万千,幽幽道:“还请公子尊重奴家的名节,不要作弄于我,你如果是真心的,奴家定会依从你,但是……”说着她的声音愈来愈小,就像一只蚊子发出的嗡嗡声。
重耳暗忖:“我还真怕你就此答应呢,若不逼你收回要求,我怎么对得起自己。”想到这里,他一跨步,一伸手,虎掌轻抚上她的玉脸。
手掌下,他清楚感到她纤巧温润的下巴,柔柔的颤动触动着他的心弦。一对美眸也变化万千,重耳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其传达出不同的感情,从惊惶,到茫然,然后又变成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娄无尘偷扫了重耳一眼,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登时心如鹿撞。
重耳终于等到最佳攻击点,紧盯着她的秀目,骤然大声道:“答我的话。”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娄无尘浑身一震,胸部不停起伏,呼吸急促,修长的手臂举起又缩回,似乎十分害怕这条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掌。一对美眸突然流露出一丝的无奈与乞怜之色,迷朦的雾气开始在眼珠蔓延,她克制不住的泪水滴落到重耳火热的手掌上。
重耳平素最见不得美女哭,她这一流泪,顿时让他不知所措,连忙缩回手掌。急道:“你别哭,我收回刚才的话行吗?”
谁想到他这一说,她反而大声哭了出来,就像受到天大的委屈似的,泪水像开闸的提一般,一逸而出。
重耳大惊失色,他望了望厅外,心想你这样哭出来,他们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他深感头疼,又无有它法,也来不及权衡,只得长叹一声道:“我……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啊……”这句话就像一道止泪符,娄无尘猛然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盯着重耳,一副不敢轻信的神态。
“你是重耳公子哦,说话自然一言九鼎,我代表娄族先谢过你,以后再投回报。”娄无尘说完一跪到地。
第七章 尚府风云(8)
重耳隐隐觉得自己有上当之感,但话已然出口,想收也是收不回来,只得无奈的接受她的大礼。
重耳轻叹一声:“哎……好吧,现在开始谈正事吧。”
娄无尘长长一叹,似乎不想触及脑海里曾经被遗忘的往事。半响才道:“娄族与公孙一族原本同族,至夏商而分,入周而为世人所忘。当年本为两大族长轮换,至商末时,公孙一族的族长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他一心想坐大本族,于是开始残酷的毒害娄氏一族……”
说到这里时,娄无尘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
重耳怜惜之心大起,宗族间的世仇影响几代人,每个族人都被仇恨的种子折磨。
娄无尘眼中神色转为悲痛道:“经过一场无耻的偷袭后,娄族仅剩二十余人逃过一劫,过着东躲西藏的凄惨生活。好在娄族人天性聪明勤劳,多年漂泊后终于在楚落下根,并以祖传煅造术名闻天下。
本以为公孙家族应该就此罢手,但是他们在市场上见娄就压,手段卑劣之至,并且买通猎手刺客甚至一国军臣,在边界,在娄族运输要道上进行截杀,半年前,我的夫君便死在一次兵器交易中,下手者正是这公孙榷。”
重耳轻伸右手,绕到娄无尘颈后,轻柔地抚摸着,娄无尘低头不语,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里。
良久娄无尘抬起头来,眼中闪现坚毅的光芒道:“天也怜我,使他来到我的身边,不杀此贼,我何以对得起夫君在天之灵,请公子助我。”
重耳收回手臂,“哦”了一声,心想:“我纵然想帮你,可也无能为力啊。这公孙榷是齐国使臣,是以能带大批护卫入城,而且他还有尚家的支持,想杀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他本身就麻烦不断,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哪还有闲心去管别人。公主和欧阳倩之事,还有那虎视眈眈的奚齐与骊后,甚至于红龙的猎杀令……
想到这里,重耳深叹了口气道:“说吧,我怎么做才能帮你,只要能帮我一定帮。”
娄无尘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个男人让她经历一次地狱般的磨难,喜的是他终于肯施以援手,报仇有望。
“有尚家人在他身边,永远难以下手,是以需要公子以弄玉的名义修书一封,指名邀他前往翠园一晤。只有这样那尚鱼才不至于跟在他身边,因此尚家的高手必然无法兼顾两头,我的人手可以选择在他前去或者离开翠园的途中来个伏击。”
再“哦”了一声,重耳心下大定。这个好办,只要不让他去动手,不死在翠园,那么一切都好商量。
“好!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娄无尘低声道:“还有一事相求……”
“还有……你说……”重耳隐隐觉得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心头再次蒙上阴影。
“我们的人手不足,如果等到娄族来援,需一个月后,到那时,那贼子肯定离晋,因此……我需要公子驻留在城外的人手。”
“什么?”重耳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们真够狠的啊,竟然把我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哼!既然不能瞒过你们,那么更没可能瞒过尚鱼。想到此,重耳很快被情绪稳定下来,清了清嗓子道:“我的确有三百手下驻留城外,但是绝无进城的可能,除非想造反。”
“不,我有办法让他们进城而不被人发现。”
重耳奇道:“什么方法?”
“娄族有地道可以不经城门而自由出入。”
“啊!”重耳又惊又气。这下麻烦了,看来是被粘住,推都推不掉了。这段时间发生事情之多之快,几欲让他窒息,每每关键时刻总是节外生枝,他需要时间静一静,好好理顺思路,想想来自各方面的问题。
“具体的以后再说吧,我想先行告退。”重耳说完不等娄无尘做出表示,便起身推门而出。
“公子的神情不对?一定出了什么事?”
“烦人的事情,我落入他们的圈套。”重耳接过季槐送上的一杯茶,皱起眉头答道。
季槐疑惑道:“是否和那个伯己有关。”
重耳忿然一口咕干手中茶水,清了清嗓子道:“当然和他有关,不过到现在为止他的意图还不是很清楚,他夹杂在她们中间究竟为什么呢?”
“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他们要我杀一个人。”
“啊!杀谁?”
“公孙榷。”
季槐惊呼一声:“啊!公子难道……答应了?”
重耳长叹道:“没错!只怪我做贼心虚,以为被他们看破行藏……”
季槐破天荒的没有指责他,反而柔声安慰道:“公子既然答应,想必有自己的道理,总会有法子的,别懊悔。”
重耳本来准备好硬着头皮挨一顿训斥,以至于听到季槐的话后一时间愣了半饷,不敢相信似的抬头向她看去。
这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子总能使他惊奇,甚至在排除她美艳的外表与男女间的私欲后,依然让他有不能割舍之感。有时,她是那种我见犹怜,需要男人去呵护疼爱的女子,有时她比一些男人还要坚强,执着而能忍耐,离开重耳,她便有种不肯向任何人妥协的倔强。她的美貌固然闻名翼城,但她的温柔亦如她的剑招般无可抵挡。
华美的厅堂,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后院传来,打破了这温煦的空间。琴律轻重缓急,若即若离,一时似在迢迢千里之外徘徊,一时又像轻拂衣襟的柔风,变幻丰富,有如随风起舞的翠竹。
季槐莞尔一笑道:“公主之能,身通百艺,这琴声当得人间少有。”
“是弄玉……许安曾说公主回晋后从未抚琴,今天怎么突然有此雅兴?”
季槐道:“周王托厉无厘送来一具竹制独弦琴,据说采自东海龙骨之首,公主见之如宝……”
重耳闷哼一声,脸色一沉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不去凑凑热闹,既可欣赏公主琴技,还可再睹那名闻东周的美男子风采。”
季槐闻言,不由暗暗一叹。看来公子为他动了真气,嫉妒之心可杀人,难道他真不明白,弄玉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为什么他那样固执呢?自己纵然想帮他,却也无法施以援手,更不想见他失落的样子,心情实在是矛盾之极。
接着她又想到了自己的问题,来翼已多日,家也没去理会,甚至已忘记自己曾经有个家,却跟着这个男人一起在权利与情爱里周旋。原本以为极其简单的事情,现在变得复杂起来,翼城里隐藏着多少危险,现在还是是未知数。如果公子能绝然抛开这一切,即便是两人流浪天涯,她也会毅然接受。
“公主请重耳公子过卧云亭!”重耳与季槐各怀心事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小萌丫头的声音。
重耳摇了摇头,对季槐道:“我不想过去,槐儿代我去一趟吧,不好落了姑姑的面子!”
季槐应了声,走了出去,和小萌说了些什么,过一会儿,小萌端着荼点走了进来。
此时‘卧云亭’中正传出一阵恍若天籁般的歌声,如梦如幻,悠扬婉转……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澣我衣。害澣害否?归宁父母。
良久,厉无厘的喝彩声划破卧云亭的沉寂:“好,好一首葛覃曲,算上这次,我已是第二次倾听公主吟唱此曲,幸之,幸之也!”
郑吏弦高手抚长须高笑道:“鄙人曾周游列国,识闻雅乐无数,唯此曲为最。使我等依稀进入生机盎然的大自然,长满茂密叶子的葛藤蜿蜒伸展,叽叽喳喳的黄雀上下飞鸣,聚集与灌木林上,动静相间,声色并茂,朴素和谐,呈现出一片绿意和生命活力,令人流连陶醉的景致。谢公主赐此美曲。”
第七章 尚府风云(9)
弄玉正要说话,公孙榷身后站起一人傲然道:“两位所言差也,此曲只应天上有,如非出自公主妙喉,等闲人安能奏之。此曲重在乐韵,音调时而明快,时而低沉宛转,平和中暗藏激动喜悦,花前月下,天上人间,诗的节奏韵律相融一体,实乃雅乐极品。”
厉无厘有些为此人惋惜,如此深通乐韵之人竟然是公孙家的食客,以公孙家族的飞扬跋扈来看,既便是齐王雅量,也终会落个极为悲惨的下场。
弦高与公孙榷倒没有想这么多,他们紧张的是弄玉的喜好,都怕给对方比了下去。公孙榷尤其紧张,当他听到尚府密报说郑太子以厚礼赠公主时,勃然大怒,大声呵斥手下情报不力,已至于落与人后。今天他听说郑使与厉无厘均前往翠园时,便迫不及待的携重宝‘龙首独弦琴’不请自来。
弄玉目不转睛的瞧着他们,一丝笑意似是漫不经意的从唇角逸出,接着扩展成一道灿烂胜似天上星空的笑容,她身着平纹绢葛服,衣袖兼有朱红与石黄两种颜色的刺绣,腰束绢带,尽现曼妙体形。倾国倾城之色,也不过如斯。
公孙榷立即全身剧震,双目放光,彻底被她的绝世笑颜所震撼。
厉无厘与弦高也看呆了,但其原因却不同。厉无厘想到以前在镐京的日子,虽然相处时间极多,但弄玉的笑容却不多见,难道是思乡之情?弦高是情不自禁的暗骂自己了一声,他竟然拿公主和他的夫人小妾们相比,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份。
一时间,‘卧云亭’内显出一股异常的寂静。
忽然,弄玉目光溜到亭外,含笑道:“槐儿来得正好,咦!怎么就你一人,重耳呢?”
季槐点头轻笑道:“公子练功太累,正在房内休息!”弄玉点点头,不以为意。
亭中除了公孙榷一行人外,都是季槐旧识,因此纷纷站起施礼问好。
公孙榷早知重耳身边有个极受宠爱的大美女,今日一见,果真让人有惊艳之感。
一对又深又黑的眸子,在山水翠竹的衬托下,犹如水波盈盈,动人魂魄。侧挂耳畔的玉坠,配着高耸的随马鬏,笔直挺拔的娇躯透出无限的活力,比之弄玉的清丽迷人,是另一种刚健明媚的风姿,如果让他做个比较,应该是各胜擅长。
“这位一定是翼城三美之一的季槐吧,久闻大名,实是名不虚传啊!今日有幸得以一见,实属万幸,鄙人此次来晋,特为公主与季姑娘备有薄礼,还请笑纳!”
弄玉与弦高同时一愣。弄玉心想你公孙家神通广大竟到如此地步,在齐就知道季槐是重耳属意之人?弦高更是惊讶,他们来晋前也曾花费心思去查探与弄玉重耳有关的一切情报,但还是漏掉了季槐,看来公孙家的实力不可低估啊。
季槐微一欠身,算是对公孙榷还礼。
弄玉大有深意的瞥季槐一眼柔声道:“过来与我同席吧!”
不大不小的‘卧云亭’分为四席,沿亭子四周围成一圈,每席的四边与亭厅的边角平行,席上皆铺垫色彩明亮裘皮,每席间隔不足七步,显示出主人希望气氛亲切和谐之意。
厉无厘身份最尊,坐主客位,正对面是弄玉。看他神情一派从容,可知他对自己有极强的信心夺得玉人归。信心源于他是天子家臣的身份,按东周礼教来讲,他完全可以与晋献公平起平坐。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与弄玉有师门之谊,平日里弄玉也并不排斥与他接近,何况他掌握有最重的一个砝码,那就是他与弄玉的师傅--当今武道第一人的亲笔信,如果这点还不足以撼动献公,那么他还可以请当今天子下令赐婚,虽则他极不情愿使用这最后一招,毕竟现在天子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为人臣子怎好让主公为难呢。
弦高与公孙榷分居左右各想各的心事,但正对的席次让他们不得不偶尔面对面的对上眼神,既尴尬又气愤,但又无可奈何。
公孙榷忽然站起来对弄玉施礼道:“师延在轩辕之世,为司乐之官,及殷时,总修三皇五帝之乐。拾一弦琴则地祗皆升。吹玉律则天神俱降。鄙族花数年心血,终不辱命,寻得独弦琴及玉箫各一,宝物配佳人,天择其主。”说完对身后仆从喝道:“献上琴箫!”
待两仆双手高举琴箫步入亭中央时,众人才有机会看到这上古时的宝物。
弄玉无法控制的讶道:“天啊!真如传说中一模一样。”
弦高与厉无厘闻言色变,对公孙榷是又嫉又恨。弦高暗叹又败给了公孙家,心也瞬间灰了下来,甚至连看宝琴的兴趣都陡然消失。厉无厘深知这位师妹兼晋国公主对音律的喜好,所以才第一次感觉到危险在降临。
这时公孙榷身后有人道:“公主眼力高明,此琴采东海绞龙为琴干,独弦匏琴,以斑竹为之,不加饰,刻木为虺首,张弦无轸,以弦系顶。复以半匏,皆彩画之,加上铜瓯,以作为琴,作虺文横其上,长三尺余,头曲如拱,长两寸,以条系腹穿瓯及匏木。全名为‘龙首独弦琴’”
弄玉一对美目立时明亮起来,含笑问道:“请问这位?”
公孙榷兴奋道:“苟硅子,曾是齐王首席乐师。”
弦高震道:“你就是那位齐王盛宴上奏出一弦五音备,阎王一听以蓄万邦的苟硅子?听说你已经退隐山林了吗?”
苟硅子痴痴的望着亭中琴箫半晌,脸现沧桑之色,感叹道:“世上本无琴,人弄琴箫,琴箫弄人啊!”
弄玉双目涌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崇敬神情,注视着苟硅子道:“弄玉先敬先生一杯。”
苟硅子连忙举杯,一饮而尽。
厉无厘心叫糟糕,话题突转道:“公主乃音律名家,天子乐师也一致推崇,今既有名家,再辅以名琴,我等也可一睹公主琴韵仙音。”
公孙榷脱口道:“如再配以玉箫,当是天做之合也!”
弄玉眼中异彩连连,心中一动,对季槐柔声道:“槐儿奏箫如何?”
季槐愣道:“我?”
弄玉盈盈浅笑着拉了季槐一把,款移莲步至亭中,挟带一股清新醉人的香风,席地而坐,摆好古琴,伸出双手按住丝弦,小心翼翼的开始调试琴音。
季槐虽万般无奈,但也只得接过玉箫。
‘龙首独弦琴’不愧为上古名器,即便在弄玉的轻轻调试下,也让人感觉到一股清雅和韵之音,音域虽细小,但余音不绝,连绵不断。
亭中众人均全神贯注,眼神随着弄玉白晰修长的五指游移不定。她抬头对季槐示意开始,便玉指轻逗,琴声悠然而起。
婉转、缠绵的琴声在亭内盘旋,似临风翠竹,似暖流,一阵一阵从大家心头淌过。一会儿,琴音回折,恰似珠走玉盘,露滴牡丹,予人喜悦祥和之感。天宫的仙女伤佛不愿再回仙界,却在这凉亭,在这山野间寻找着自己的归宿。
正当大家听得心神俱醉时,一道柔和而流畅的箫音骤响,像泉水叮咚流向江河,又似一群少女在翩翩起舞,忽而音律突变,合着琴音,似秋夜霜天,碧空如洗,山林幽静,让人极想远离尘世、盼望着隐居山林、享受情寄山水悠闲自得的生活。
一时间,所有人都迷醉在这无限欢畅的景象中,心随音律节奏在跳动,在陶醉……
琴箫合奏产生一道无形的音韵,流水似的清脆声音,浅浅细细的从琴弦玉箫流溢出来。细碎的琴音,轻俏的若有若无,几近不可听闻,却又那般清晰绵延,源源不绝的传出。
此时的‘卧云亭’,仿佛已化为有形的小溪,滔滔的江河,澎湃的大海。滚滚琴箫之音变成了一般和祥的风,轻灵飘逸地掠过大地。
琴箫的主人仿若在携手邀游天宫……琴音在浮沉。
琴音在飘曳……
箫音在激扬……
琴箫之音悠悠渐逝,隐没在翠竹湖水的天空里,消失在颤栗的丝弦中……
良久,苟硅子满面泪流的哭出声来。在乐韵这行里,他没服过任何人,总是自怜知音难求,但今天总算让他听到了世上难得一闻的天籁仙音。
弄玉一脸的兴奋表情,一声欢呼,盈盈而起,一把握着季槐的手道:“弄玉谢过槐儿,没想到你的箫艺造诣如此了得,谁是你师傅?晋国有这样的高人吗?”
季槐见一众人似乎还在琴箫中流连,想到自己也被这音乐陶醉,不由得想到了教自己箫艺的母亲,不禁感慨万分……命运,谁能摆脱这命运的操纵?她沉吟片刻,畏然长叹,正准备开口说话。
“好!我都分不清楚是琴箫之音还是天籁之声!”声音从亭外传来,余音未了,三道人影现身亭栏间。
弄玉惊呼:“里太傅!”
第八章权臣里克(1)
另一边,重耳与小萌丫头调笑了一会,心情大畅,开始想着卧云亭那边的事情,便决定过去看看。
两人前往‘卧云亭’的路上时,两个美婢禀报萌儿,晋国上大夫兼太子太傅里克来访。
萌儿一愣道:“啊!贵客临门,公主有客不能前迎,我和公子前往迎接。”
重耳吓了一跳,暗呼不妙。这个里克身为晋国权臣,连献公都得看他三分眼色,同时他又是太子申的老师,但听说他最看好的是重耳,想必两人平时交情不浅,否则怎会有这种传闻,虽说在曲邑见过一面,但因形势所迫,只是在祭场有点头之谊,没有来得及拜访,此次见面会不会被他看出破绽?
萌儿见他神色古怪,柔声道:“公子怎么了?”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看来里克这关非得过不可。重耳强打精神道:“那有什么事,我们迎上去吧!”
两人刚踏上门楼台阶,远远的便看见一人,此人身玄黄|色葛袍,头带圆形高冠,冠上装饰玉珏一方,颌上系冠带,衣领交叉与胸前,腰束冠带更显其挺拔威武之身材,一张威严、神武的脸,尤其是脸上那双深邃的洞透着无限神力的眼睛,令人望面生畏。
看着里克雄伟的身影,静立如石的气度,重耳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崇敬之情。
一个大步上前,低头施礼道:“重耳恭迎太傅!”
里克的声音犹如在重耳的耳鼓内响起道:“听狐将军说公子身体大安,今日一观其色,果然色泽韵隆,真是天佑我晋!”
重耳心中先紧后松,暗嘘了一口长气,看来那个老狐狸已帮他做了铺垫,否则我又得罗嗦半天,他不禁第一次念叨起起狐突的好处来。
再想到以前对狐突的不敬之处,脸上一红,惭愧道:“上次曲沃祭奠就想与太傅一叙,可天不由人,重耳一直为此抱憾呢!”
里克猛然发出一阵豪迈不羁的大笑。
重耳心中又是一惊,不知自己那里出错。
笑罢,里克喝了一声”好”,欣然一笑道:“盛极必衰,衰极必盛,使运交替。公子此次前来翼城有利有弊,但纵观全局,不如一探中心,老夫当竭尽全力辅助太子与你。”
重耳闻言兴奋的道:“有太傅之助,何敌不能克之。”
里克皱眉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晋之内忧外患其多,形式复杂,目前只能是走一步看三步。”
重耳呆了一呆,问道:“那当下之计?”
里克微微一笑,瞥了萌儿一眼并不做答。
萌儿自是会意,轻声道:“我在前面开道。”说完迈着小碎步向前跑去,待保持一段距离后,便停下快步,不紧不慢的做引路人,看来她是深谙迎宾之道。
里克待萌儿走远,面色肃然道:“献公有意将公主许齐,后天‘投壶’之会便会宣布。”
“啊!”重耳浑身一震,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也就是我今天为什么前来翠园的原因。”
“太傅教我!”
里克淡淡一笑道:“骊姬已和公孙家订下盟约,齐之迎婚使已经起程,半月可到翼。哼!想速战速决?我们就偏不让他们如愿。”
重耳忍不住问:“那怎么做?”
里克眼中透出极其复杂的神情,缓缓道:“如若周郑有超越强齐的实力,那么这个问题便不在话下,但目前不能期望于他们。唯一的方法在于公主是否愿意自救。”
重耳愣了半晌,似乎在想怎么自救之法,好一会后,才神情古怪的道:“让公主……逃跑?”
里克长长吁出一口气,仰望天空道:“公子聪明,希望齐使到达的那天,公主已经不在翼城。老夫今天希望能游说公主成功,否则我们就只有最后一招可用。”
“如果公主不同意?”重耳喃喃道,突然脸色发白惊呼道:“杀了公主?”
里克苦笑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不能让齐晋联姻成功,否则在联姻成功之日,也就是你和太子申的逃亡之始,前有晋,后有齐,你们逃不逃其实已经无关紧要。”
“不,不能,纵然太傅游说失败,我也不能同意杀死公主。”重耳神情坚定的道。
里克点了点头又摇头道:“这个看你怎么去说服公主,如若在齐使到达前一天,还能看见公主,那我会亲自动手,欲成大事,不拘小节,公子心软不得。”
“我……”重耳一时语塞。
正在此时,一道道若有若无的琴箫之音传来。
卧云亭到了。
“二位刚才的演奏,都已精确的捕捉到了琴箫之曲中的函意,同时将心神贯注于曲中,并以高超的指法和技巧,达到心与曲合[一]的境界,琴音很使人感动,只是……”
“只是什么?”弄玉公主迫不及待的问。
里克微微一笑,环顾四周道:“在座的都是高人,如论谈文弄武,里某尚勉强一谈,但谈论音律,我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还是藏拙好了。”
弄玉还未答话,苟硅子早已按捺不住,急忙道:“里太傅别谦让了,大家交换一下心得,应是天大美事。”
厉无厘也Сhā言道:“久闻里太傅盛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吾等不远千里而来,如果不能一睹太傅之乐韵风采,且不可惜”
大家见此,纷纷附和。很显然他们不太相信这个以文武见长的晋国太傅在音律上有什么精深的造诣,除了那个齐国的乐痴与公主和季槐外,剩下的都是想看笑话之人。
重耳经过与里克一翻谈话后,深知他每一行动都有深意,不会如此简单。
里克深深的看了弄玉一眼道:“公主是否记得翼城八奇之首?”
弄玉一双俏目亮了起来,答道:“当然记得,应该说我受他之影响颇深。”
里克长叹一声,道:“多年前他是我座上常宾,关于音律,我知晓不多,大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说得对与不对,还请公主及各位谅解。”
“请!”
里克脸上流露出缅怀之情,再次望了望弄玉,慢慢道:“公主所奏此曲,以前他也弹奏过,说实话,绝比不了你们琴箫合奏之韵,但他后来几乎从不弹曲谱,因为他不想永远受曲谱的限制,作曲人要你弹云,你就无法弹水,要你弹风,你就无法弹雨,这样也就永远无法突破精进。”
季槐忍不住道:“也有人如此对我说过。”
里克眼睛一亮又暗下去,说道:“滑动的音符,既可以表达流水的动性,也可以表达浮云的飘逸,且看作曲人如何诠释,但任何诠释都只能表达一种意念,而舍弃了另一种意念,这就是曲谱的摆布。”
弄玉想了想道:“这么说琴音可以不受曲谱的控制?”
里克脸上略现惊喜之色,沉吟片刻后说:“不论是笛,是箫,或是琴,唯有忘掉有形的曲谱,让自己的心灵一片空白,毫无任何杂念,这样才能想到什么意境,就奏出什么意境的音律,就会达到心与曲合,曲随心生的无形境界。”
大家似是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的陷入沉思之中。
重耳好像明白过来,看了看里克,又瞧了瞧公主。
公主仿若还停留在自己思绪当中,纹风不动的目注空茫。
里克突然加重语气道:“人生也和琴音一样,如果你要追求美好的愿望,一定不能拘于世俗偏见和清规礼教,就如同琴音不能拘于曲谱一样。”
弄玉公主俏脸抹过一阵异彩,叹道:“弄玉受教了!”
里克长笑离座,双眸闪动精光,意味深长对公主道:“看来在下此翻没有白来,公主保重,里某告辞。”
众人齐齐一怔,这里克来得突然去得更是突然,犹如天马行空,让人不能拿常理度之。
季槐的俏目亮了起来,仔细打量里克离去的背影,咀嚼他的话意。
公孙榷则沉吟不语,似乎想着些甚么问题。
重耳亦露出深思的神色,不自觉地点着头。
一场暗藏玄机的乐韵之会,经里克突如其来的到来,打乱了原本要比个高低的三拨求婚使继续下去的念头。厉无厘第一个起身告辞,弦高早就坐如针砧,立刻起身请辞。
公孙榷暗中得意不止,又觉得隐隐有些不对之处,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他不想就此离去,可弄玉公主仿佛突然间失去说话的欲望,意态慵闲地挨靠在亭拄横梁上,一双美眸转向亭间流过的湖水,好似对一切人世间的人情物事淡然忘却。
公孙榷生出屈辱的感觉,暗忖还让你得意几天,哼!等我把你娶过门后,定要你后悔今天对我不敬。
想到此,他便觉得释怀,故作潇洒哈哈一笑道:“公主确是丽质天生,聪慧绝伦,在下有幸拜识,告辞了!”
弄玉微一愕然,然后像看穿了他心意般淡淡道:“公孙君好走!萌儿送客。”
萌儿有些讨厌这个家伙,小嘴巴一瘪,扭了扭小蛮腰,也不招呼公孙榷一声,自顾自的便往亭外走。弄得公孙榷跟也不是,不跟也不能在此放赖,心中气极,亦感大失面子,本已控制住的不满情绪再次浮上脸颊。
手下仆从见主公受窘,连忙出来打圆场道:“主公!走吧。”
公孙榷嘴里闷哼了一声,看了看依旧面无表情的弄玉一眼,无奈的和随从一起离去。
第八章 权臣里克(2)
待亭上只剩季槐与重耳时,弄玉忽然问重耳:“你一定知道里克前来翠园的深意吧?”
重耳呆了一呆,心中叫苦,怎么说呢?如若不能让公主应承,那里克的手段已经见识过,武功只在弄玉之上,搞不好弄玉性命堪忧。
弄玉目不转睛的瞧着他,若无其事的道:“重耳不必为难,那里克自是无事不登门,纵然是坏消息,也无妨的。”
季槐终发现异常之处,看了看弄玉,再对着重耳道:“公子有事一定要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个对策,总强过你一人苦思吧。”
重耳心一横,大声嚷道:“公主已被许齐,后天便会公布。”
季槐闻言色变,紧张的注视着弄玉的反应。
令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弄玉不但无一丝的震惊,像早在她意料中一般轻撇小嘴道:“自献公违约后,我对此已无一丝的期盼,终究自己没得选择权,许谁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重耳与季槐同时失色。
哀大莫过心死。
完了,看来不需要里克下手,公主自己早抱有必死之心。重耳暗自揣摩着怎么才能挽救公主于危难中。
“咱们一定有法子度过此劫的,公主千万别灰心。”季槐出言安慰道。
弄玉闻言一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婚嫁乎?”
季槐愣了愣,无法回答。她想到了自己当初不也是逆来顺受吗?都是从小受周礼熏陶长大,反礼教,谈何容易。
弄玉双眸闪动,深深的看着他们俩,叹道:“我如一去,最放不下的便是重耳,他从小温顺守礼,纯朴敦厚,何能立足这弱肉强食的世道?以后就有劳槐儿扶持。”弄玉说完对季槐一施礼道:“弄玉先谢谢槐儿!”
“公主……别……”季槐泪往上涌,急忙还礼道。
重耳忍不住嚷道:“不!我不能让玉儿走,打死也不让。”
弄玉深情的看着重耳道:“傻子!这由不得你的。以后别随便相信人,心得狠点,再狠点,这样才是做大事的人。”
重耳两眼一翻!脱口道:“我不要做什么大事,就想和玉儿一起,永不分离!”
“哎!你……”弄玉侧过头去,不敢再看重耳,她怕自己强忍的泪水就要倾泄而出。
“有什么办法呢?”季槐喃喃道。
重耳再也忍不主,大声道:“有!”
季槐眼神一亮,迫不及待的催促道:“快说。”
弄玉也不由得回过头来,虽然她不怎么相信重耳会有什么好办法,不过姑且听之。
季槐见重耳还在犹豫,急道:“说啊!”
“公主可以逃离晋国。”重耳颓然道,显然他也不敢奢望公主会采纳此法。
“啊?”季槐惊呼一声。
弄玉则一副不敢轻信的神情:“天啊!你怎么想得出来,天地之大,除晋外还有我容身之地吗?而且现在我即便是想逃,恐怕连翼城都出不了,没准骊姬正布网等候呢。再说,一个孤女子亡命天涯……哎!”
重耳冲动之下,喊道:“我陪着你亡命天涯!”
弄玉与季槐娇躯同时巨颤,眼睛齐唰唰的盯着重耳。
距离亭间谈话已过好几个时辰,重耳却还沉浸在弄玉离开时那羞涩而迷媚的神情之中,不可自拔。
弄玉那眼神究竟是赞同还是反对?重耳百思不得其解。
季槐去陪伴公主,萌儿更是公主身边少不了的人,剩下他在房间胡思乱想着。
“介子推求见公子!”一道雄浑的声音飘入。
重耳大喜,口中喊着”请进!”便迎了出去。
在院门外除了介子推外,还有赵衰及一位陌生中年人。
重耳一呆,知道能被介子推带到这里来的人必有不凡之处,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此人年约四旬,但已是两鬓斑白,一眼望去就有种满脸沧桑的感觉。一身葛布衣裳虽显破旧,但却整洁利落。手掌干枯修长,步履平稳,双目无神,看上去普通之极。
介子推笑着道:“我给公子介绍一人……”
不等介子推说完,来人上前恭腰施礼道:“狐射姑参见重耳公子。”
重耳在狐射姑施礼完毕,陡然挺直腰杆之时,立刻感到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威猛霸杀,犹如高山大海一般的气势只让人心神俱震,而那本来昏花的双眼竟清澈如水,深邃无可揣度。
整个人犹如一柄锋利的宝剑,古朴而锋锐,全身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势。
重耳此时就是个笨蛋也明白此人乃一绝顶高手,更明白这气势外泄是给自己看的,加上介子推的一个眼色,他立刻知道怎么做了。
热情的一抬手,笑道:“很高兴认识你,有请!”
狐射姑呵呵一笑,甚为满意重耳的态度,两人的距离拉近不少,一边谈笑,一边步入厅中。
“城外的士兵可好,我得抽个时间去看看他们。”重耳落座便开口问。
赵衰微一欠身道:“如果公子再看到那三百精兵,恐怕都不敢相认了。”
重耳讶道:“此话怎讲?”
介子推接过话道:“这得益于狐射兄的鼎力相助,为士兵配备长短兵器,使之全然可以在远近距离全天侯作战。”
重耳先是一愣,什么长短兵器,我们都有啊,不过既然介子如此称赞,想必有其道理,不管如何,先客气客气。便站起身对狐射姑施礼道:“重耳先行谢过!”
狐射姑眸子里闪过惊讶的神彩,对重耳这种坦诚相待、毫不作伪、真情直性的气度所折服。哈哈一笑道:“果然名不虚传,也难怪介兄对你另眼相看,可见这并不是侥幸,你是我第一个想投靠的人。”
重耳一听,欢喜道:“欢迎加入!”
“好!咱们说说正事,今天我带狐兄来是想让公子看一样东西。”介子推说完向狐射姑望去。
重耳隐隐觉得这个东西绝不简单,否则以介赵之流绝不会如此推崇,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狐射姑大有深意的看了重耳一眼,迅疾无比的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黑糊糊的对象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
重耳好奇的走近,仔细的打量着。
“公子可识得这是什么东西?”赵衰笑问道。
重耳目不转睛的瞧了又瞧,像是弓弩,却比之复杂,但左看右看也脱不出弓弩的圈子。于是淡淡一笑道:“此乃弓弩。”
“公子说得没错,的确是弓弩,不过不是寻常的弓弩,此弓为连发弩机,为近射弩,你看弩机的前端有四个孔,可一次发射四支短箭,适合兵车与步兵使用,还可借用脚踏的力量来张弓发射,杀伤力惊人,天下目前唯此一件。”赵衰越说越激动。
介子推高笑道:“公子有了狐射兄这样的兵器大师相助,这样的弩和更厉害的兵器会有很多,将来公子扬威沙场,直指天下,指日可待。”
重耳的眼中射出无限尊敬之色,对狐射姑的尊敬是绝对出自内心的。撇开他一身绝顶武功不说,就他那兵器大师的身份,已是了不得,不知道有多少诸侯贵族求才若渴,他却不花丝毫力气便能得到,当然是高兴万分,一连串的恭维话冒了出来,夸得狐射姑自己都不好意思,直向介子推使眼色。
介子推看火候已到,打断重耳的话道:“还有件事情向公子禀告,狐兄是我以前做猎手时在朝歌相识的,据说那里现在猎市泛滥,猎手奇多,生活也艰难。我有个主意,咱们派人前往招收过来,以充实自身实力,我与狐兄跑一趟,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钱物你开口就成。”重耳不好意思客气道。
赵衰干笑一声:“哎!这样的好事怎么没我的份。”
介子推与狐射姑相视望了一眼,再看了看重耳,同时会心地笑了起来。
东周时各国的主要作战兵种为战车,分攻车与守车两大类。攻车构造轻便,机动性强,车轮高,车身短而宽,作战时不易倾倒,因而名曰轻车。车上没有巾盖,驾四马,乘三人,是执行进攻任务的主战车。
西周时除了一般战车外,只有牛拉的辎重车,行军时掉在军队的后面。至东周时期,行军速度由每日的三十里,增加到每日九十里。军队也在扩大,原先的辎重车已无法适应实战的要求。
此外,西周战争规模相对较小,往往是速战速决,而进入东周春秋时代后的战争规模大,战时长。因此军队宿营的野战防御技术,也逐步提高。有运载和防御能力的新型车--守车应时而生。守车比攻车体积大,速度比牛车快,可以与军队同行,便于运输物质。
以兵车为作战主力的时代到随着重耳的崛起,狐射姑的到来,将会逐渐退出战场,代而取之的新的独立兵种--步兵。
介子推等刚走,许安与狐毛走了进来。
重耳望着狐毛笑道:“最近没怎么见你的人影,都在忙什么?”
第八章 权臣里克(3)
狐毛看了许安一眼,表情尴尬道:“嘿嘿!好长时间都没这般自由自在,平日里不是狐偃管着就是被父亲逼着用功。”
“呵呵!看你一脸的兴奋劲,定是有了艳遇。”重耳打趣道。
许安接口道:“狐公子最近在王城可是大大的出了风头,剑下未逢敌手。”
重耳奇道:“咦!跑去跟人干架了?”
“呵呵!公子请看我这手上的这些个拜贴,都是来宴请公子的,考虑到公子时间有限,公主让老奴挑一些非得给一点面子的大夫卿客,让狐公子代为应付,这也是公主与赵将军的主意。”
重耳闻言拍了拍狐毛的肩膀,对他眯了眯眼道:“那且不天天泡在歌舞姬和美酒中?”
狐毛苦笑道:“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到哪里都有人挑战,好在没有一流的高手出现,否则我能不能回来都成问题呢。”
许安递上手中请柬道:“这次可得公子出面才行。”
重耳一摆手表示不看请柬,一边点头道:“此人是谁?”
许安道:“晋国上大夫丕郑父,此人是王城除里克荀息外朝中第三大势力的代表,朝中许多人都是他的宗族血亲,而他既不像里克那样作风强悍,也不似荀息那样锋芒外露,是朝中温和派的代表,因此极得献公宠信,公子不可不去。”
重耳心中一凛,他最怕也最喜欢的就是诸如宴请类的活动,热闹胜似‘彩凤楼’,还可增长不少的见识,可那种地方又容易出娄子,一个不小心就会埋下大祸。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就请我一人吗?都有谁作陪?”
许安失笑道:“更具体的就不清楚,不过有几人肯定是少不了的,比如梁五及关东五,还有翼城城守屠岸夷等等。”
顿了顿续道:“两五是后宫的人,但那屠岸夷曾表示过绝不参与太子之争,他虽是里克推荐的人,可对献公又极为忠心,此人公子纵然不能收复,但绝不可得罪,翼城城卫之首,位虽不高,但权力极大,听说奚王子一直在想办法拉拢他。”
重耳听得哑口无言,隐隐感到今晚的宴会非像许安说的那般简单,几派势力相遇,想想就让人头疼。
狐毛突道:“晚上让介大哥与赵衰相陪,自是万事大吉。”
重耳颓然道:“迟了,恐怕他俩现在已经出城,算了,你通知魏犨和十二道墙,让他们做好准备。”
狐毛脸色一沉点了点头,道:“让我和许安也去吧。”
重耳心想怎么能少得了你与许安这两头翼城老马呢?挥手道:“当然少不了你们。”
重耳一行十余人走出翠园时,大街上刚燃起夜灯。行人虽没有白天那么多,但在通往青楼酒馆林立的那条大街,则显得熙熙攘攘,喧闹异常。
宴请的地点正是重耳第一次来翼时去过的翼城第一楼--风采楼。
虽说他在青楼姬坊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作为主人则是第一次,心头不由得泛起波澜。新奇之余有些担心,而且他也极欲再会一次那位美艳绝伦的大美人香姬,以他如今的身份,当能一亲芳泽吧。
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时代里,作为一方之主,享受的待遇和普通人绝然不一样,这不,一行人刚来到风采楼的扎马栓处,守门的大汉立时眼睛一亮,马上跑回楼内通报。
才眨眼的工夫,楼内迎出来几个人,还未走近,便打躬作揖的喊着:“欢迎重耳公子光临!”
重耳发誓他记得这声音,说话人儿婀娜多姿,风华绝代,正是那一代尤物,令自己梦萦魂牵的美女香姬,心中不由一紧。
正欲迎下台阶,香姬瞧他的神情忽然一呆,仿佛看错人般喃喃道:“是你?”
许安还是第一次看见香姬有失态之举,内心也诧异不止的同时,上前打圆场道:“这位是重耳公子,丕大夫他们到了没有?”
香姬马上回过神来,美目一扫重耳娇媚横生的道:“奴家一定在梦中见过公子,第一次见面就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般熟悉。”接着对许安抿嘴浅笑道:“丕大夫一直在此恭候公子大架,请!”
重耳心中本就忐忑不安,被香姬几句话说得更是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强板着脸不看香姬,缓步进入楼内。
行走几步,楼梯口上迎出一群人来,打头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葛服老者。后面几人个个衣着光鲜,神采不凡,一望便知不是寻常人物。
其中一个身穿武将服装的年轻人更是岔眼,极为高大的身材如鹤立鸡群,头发犹如野草般根一般短而硬,用辎布冠束在头皮上,粗看有乱蓬蓬之感,细看则显得威武不羁。他的皮肤说不出是黑是白,完全有异于普通人,脸上却有一丝异样的红润,也许是因为楼道间灯光过强烈的原因,和其它人相比,他似乎有一种淡然悠闲之感。
打头相迎的正是今天的主人--晋大夫丕郑父。虽说年岁已大,一脸病态,但依旧兴奋的边下楼梯边道:“公子身体大安,可喜可贺。”
重耳见此,也颇为动情的道:“劳丕大夫亲迎,真是折杀重耳也。”
丕郑父连声礼让后,指着梁五与关东五道:“两五大夫公子想必认识,就不再介绍,到是这位屠岸夷是晋朝后起之秀,新任翼城城守。”
重耳眼睛一亮,正待说话。那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从容施礼道:“公子好!里太傅经常提到公子,以后请多指教。”
重耳心中一震,暗呼一声“高手”。
这个屠岸夷说得客气,虽说语气不温不火,但声音的穿透力极强,就像对着重耳的耳朵在说话似的。让人惊异的是他在狭窄的楼梯间竟然能从容的行礼而又不显得畏亵,连身边人的衣角都没碰一下。
丕郑父作了个请的手势,众人谈笑着沿梯而上。
在香姬的指引下,众人来到一间宽大的食厅。厅内布置按王宫贵族的居室设计,三面台基拱绕着八根刻镂施彩的立柱,席间绮槁帏帐,珠光宝气,背后是精美的壁画相辅,席与席间以嵌玉矮几,镂花铜案,以及缀衣座屏相隔,空间感极强。
待到了堂上分宾主落座,毫不越礼。丕郑父居主席,右边首坐重耳,魏狐两卫在后,往下是梁五。左首依次是关东五以及屠岸夷。
周朝重礼,有无乐不酒之说,大家刚坐定,美丽的侍女们流水般的将美酒佳肴一一奉上。两队乐姬舞姬伴随着热情豪放的乐曲声分帘而入,十个貌美如花的舞姬踩着丝乐声的节拍,从堂前一侧暗门边一拥而出,她们个个身穿彩裙,手舞彩带,赤足应着鼓点子来到堂上翩然起舞,顿时引得众人一阵掌声。
重耳深深嗅了一下从自己席前舞过的那个女子身上散发出的诱人香气,这种似兰似麝的香味浓而不郁,让人闻过之后有些心神迷醉。他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只在贵族大家阶层表演的舞蹈,除了大声喊”好”外几乎忘记了一切,直到耳边传来一道幽忧的声音。
“我们一定见过面吧,公子?”
重耳大惊失色,原来香姬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他的席上,正眼放异彩的等他回答。重耳硬起心肠道:“不,我们应该从没见过。”
香姬闻言娇躯往后移了移,脸色一黯,双目射出复杂难明的神色道:“对不起,是香姬认错人,请公子原谅。”
重耳见两五与丕郑父似乎豪不留意他,但从他们竖起的耳朵就知道状似不在意,其实心神都在他这里。于是心有定计,装出一副花丛老手的模样,一把搂过香姬的肩头,凑到香姬耳边道:“嘿嘿,瞧你这紧张的样子,那人是不是你的情郎?”
香姬被他粗鲁的动作兼暧昧的语言给惊呆了。”天!这是那个贤名满天下的重耳公子吗?”
两五和丕郑父神情也流露出一丝的不屑,倒是那屠岸夷表情依旧淡然,不时和左右歌舞姬说笑着。
香姬忽然间神情一转,像在说及与己无关的事!漫不经心的道:“我见过一个人,外表很像公子,只是他缺少公子身上这股信心十足的霸气。”
重耳调笑道:“你喜欢那个像我的男人,呵呵,没关系,你可以把我当作他。”
要是别人对她说这样的轻薄话,她早就佛袖而去,但让她疑惑的是,他和那个人有着同样的眼神,同样是不正经的登徒子,可自己为什么能忍受呢?香姬的俏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好奇,害羞的表情。
她脸上的反应让屠岸夷大吃一惊,这个整天泡在男人堆里的媚物也会有流露这种思春少女的神情,眼神扫向重耳,暗道:“看来得大家都低估他了。”
重耳见香姬并不排斥自己,大喜过望,正要趁机把拉进怀里,厅外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音韵节奏。
“公子奚齐到。”
重耳浑身一震,搂住香姬的手不由得放了下来。
在丕郑父及两五愕然的神情中,奚齐和尚渔出现在厅门口。
第八章 权臣里克(4)
耳呆了一呆,从丕郑父与两五的诧异神情判断,奚齐显然是不请自来,准确的说是冲着他来的。
奚齐一话不发,目光直扫向重耳处,重耳也不示弱,双目交接犹如火花在空中爆闪。倒是尚渔先和大伙打了个招呼,然后对重耳笑道:“公子好身手,令人佩服。”
重耳定下心神,还他一笑道:“尚家的人也不差啊,几欲让我吓出一身汗来。”
机灵乖巧的香姬见气氛紧张,步履轻移,活色生香的直抵两人身前,一手挽着奚齐,一手拐着尚渔,对两人娇嗔道:“你们来晚了,该罚酒。”
丕郑父显然不希望重耳在他的宴请上出什么事,连忙与香姬招呼他们入座。
这时许安在后面小声对重耳道:“他们来者不善,公子小心那个跟在奚齐身后之人,此人极精搏杀之术,曾有两名大夫就因为说话不敬,被这横昆一剑斩下人头,连抽剑的机会都没给。”
重耳心中一紧,抬眼望去。
此人五短身材,相貌平平,国字脸上一双大环眼,精光闪闪紧盯着重耳,一看便知是个狠毒的角色。重耳心想只要华荣不来,别人他有自信应付。
不速之客的到来,令场上的歌舞姬不知所措,乐韵已断,舞姬们向香姬示意是继续还是退出。
香姬不动声色的使了个退出的眼神,然后巴掌一拍,喊了声:“楚姬出迎贵客。”然后对奚齐露出一副甜美笑容,柔声道:“奴婢手上调教着四位楚国美女,一直舍不得让她们出场,今天就由她们来陪公子如何?”
奚齐破天荒脸上一红,本想留下香姬作陪的念头也就此打消。
尚渔笑嘻嘻道:“怎么没有老夫的份吗?”
香姬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弄得后者匆忙改口道:“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重耳恍然大悟,原以为尚家与欧阳家的祭场之争不过是即兴表演而已,看来这个尚渔真是喜欢上了香姬。
一阵清脆的玉铃袖环碰撞声传来,众人循声瞧去,只见四位年龄十六岁上下,皮肤若凝脂,美艳动人的少女,迈着碎花步,秋波四顾的飘入厅中。不用人去吩咐,四人分为两批,踏上奚齐与尚渔的座席。
屠岸夷发出一声感慨,对香姬道:“手下眼力如此,更何况主人呼,香姬端的是高明!敬你一杯。”
香姬不动声色的坐回重耳席间,闻言噗哧笑道:“屠将军笑话香姬,不过这酒香姬身受了,干!”
大笑声中,重耳举杯向丕郑父以示敬意,道:“谢丕大夫盛情款待!”
众人纷纷举杯,虽然奚齐也含笑举杯,可心里毕竟不怎么舒服。香姬坐到对手席上让他心痛不已,更何况重耳以敬酒为名耍了漂亮的一手,让他不得不举杯呼应。气恼之下,一把掐住右首楚姬的小脸,抓起酒樽便往被强制张开的小嘴里猛灌一气,直到她上气不接下气,小脸由白转红,才哈哈一笑松手。
香姬似乎并不在意,瞧都不瞧一眼几欲昏厥的楚国少女,继续发挥她的口才,风趣幽默,妙语连珠,使得席间的紧张气氛慢慢消融。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梁五突然对重耳道:“周齐郑三家求婚者,请问公子属意那家?”
重耳暗地里几乎骂遍了他祖宗十八代。提起这事他就心痛,这家伙等于在揭他血淋淋的伤疤。
其它的谈话也嘎然而止,注意力全集中到这个话题上,就连香姬也不例外,可见弄玉婚事影响力之大,许给谁不许谁都会影响到大家的切身利益。
丕郑父的夫人就是郑国重臣突拨蔼的女儿,不用猜他一定支持郑国,他一双老眼瞬间放射出敏锐的光亮。众所周知重儿与弄玉的关系,因此重耳的表态有一定的份量。
重耳苦笑,心道现在还说这个有个鬼用,弄玉婚事早有定论,他们是真不知还是在调笑于我。忽然间他感到一股莫明的失落,如果失去弄玉,一切皆失去动力。
弄玉只是把他当作亲人,不会对他生出男女之情,更何况他们还有亲情的间隔,想到此,他感到沮丧和无奈,神情一黯道:“对于公主婚事,我没有发言权。”
丕郑父见状道:“听闻郑国名剑得遇新主,老夫给公子道喜。”
愣了一愣,重耳随即明白他此次宴请的目的--为郑作说客。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得胡乱”呵呵”两声了事,希望这个家伙不要在这事上纠缠不休。
横昆突然开口道:“既有如此名剑,我等能否有机会一观。”几对眼睛电光闪闪,一起落在重耳脸上。
丕郑父与香姬对视一眼,同时暗呼:“麻烦来了。”屠岸夷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神情,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横昆。
重耳不由自主的用手探了探斜Сhā在胯边的宝剑,不禁后悔带剑出来。不过他还是被奚齐那嘲笑的眼神所激怒。
此刻他只有一个选择,便是起身应战。
正在这紧张时刻,魏犨从身后闪出,直视横昆道:“你是个什么东西?配向我家公子挑战?先问过我手里的家伙先。”
横昆不怒反笑,喝道:“好大的口气,哼!”
魏犨先后经历猎市战场,习惯以硬碰硬,怕过谁来。无比自信的笑道:“废话少说,我让你先出剑。”
横昆一呆后怒火上涌,也不答话,怀中剑迅疾出鞘,画出一道剑芒,凌空劈头照脸往魏犨划去,如雷霆闪电,不及掩耳。
魏犨暗赞一声,这横昆果然在剑术上有值得自负之处,剑法幻变莫测,虚实难言,更可怕的是沿剑气蔓延开来的那一股强大杀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手中猎刀不规则的斜飞而去,白光乍闪,划过一道美丽的弧迹。没有风啸,没有刀吟,也没有刀剑交击的声响,只有两人的脚底发出一串零乱而错杂的轻响,与乱动飞绕的刀剑,成为诡异的对比。
横昆身形一闪,手中短剑化作一道长虹,有如狂风怒浪,再向魏犨卷去。电光火闪之间,手中剑已做出百十下刺击,而且每一下急刺,都由一个不同的角度向魏犨攻去,每一招都试图封死对手身形的变化。
魏犨连连闪避,非但眼神不显丝毫慌张,反而更显锐厉。
但重耳却有此急,扣紧了腰间宝剑,只要发现危机出现,他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场,他才不会去考虑什么规则与名誉。虽然他不相信魏犨会败,但在这种形势之下,他不得不为魏犨捏上一把冷汗。
奚齐正为横昆的表现频频点头时,魏犨骤然间疯涨的气势让他大吃一惊。
魏犨突然间改守为攻,乘虚而入,正是武道精义。手中猎刀在狭窄的空间内浑然飞舞,精芒闪现,画出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的轨迹,厅内一片肃杀之气。
横昆后退,再退,他不得不退。
的确,他是因为承受不住魏犨给他施加的压力,不退即死。
其实,能感受到来自魏犨压力的,并不止横昆一人,两五以及尚鱼开始重新估量重耳之实力,就连屠岸夷也觉得有些讶异,奚齐与郑丕父何尝没有这些感受呢?对于魏犨,对于重耳,在他们眼中逐渐变得神秘起来,也许是因为重耳以前深居浅出的生活,或者是他手下高手众多,随便一个生面孔就能把横昆之流的剑道高手逼到无法还手的地步。这才在他们心中植上了一种无法解释的迷雾。在他们的心底都有同样一个疑问:“他究竟是什么人?重耳还拥有多少这样级别的高手?”
横昆欲进无力,再退就到奚齐席上,万般无奈之下,竟然一手往魏犨刀锋上抓去,仿佛那只肉掌丝毫不惧怕利刃似的。
魏犨微微一怔,就在两五的惊呼声发出的一刹那,横昆的五指已牢牢的紧扣住刀尖,猛力往前推,一道灼热的真气沿刀身直抵魏犨的经脉,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魏犨无以施对,以他的功力,仍吃不消,往后挫退三步。
重耳仍在发呆,没想到这横昆如此厉害,不但剑技高超,而肉手不畏刀刃,简直是个麻烦之极的对手。
许安忧心忡忡道:“没想到他竟然练成了‘天竺手’,好在只练成一只,要是两只手都……那就难对付了。”
赵衰接口道:“就算他练成两只手,魏兄最多是胜不了他罢了,自保没问题。”
重耳一直相信赵衰的眼力,不由得对魏犨信心大振。
魏犨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身形突变,迅如鬼魅的一击便闪,不给对方再扣住刀锋的机会。锐利的眼神,紧盯着横昆身形肩膀的微妙变化,判断着他下一个将要攻击的角度和变化。
“叮当……”一声脆响,横昆的剑准确无误地截住了魏犨的刀尖部,一只左手神出鬼没的横向划来划去,给魏犨构成莫大威胁。原本看上去完美无懈的一击,给对方右手一剑,左手再迎击之下,便变成劣招,无论刀速多快,总脱离不了对方手剑夹击之势。
第八章 权臣里克(5)
机会来了,横昆一声长笑,手剑齐出,一柔一刚,两种不同的力道同时向魏犨击去,使之躲手躲不了剑。先手后剑,一只手如同鬼魅似的直抓刀锋,魏犨当然不能让他抓住,刀锋横的一移,以躲避那只‘天竺手’来袭,但他却忘记了对手还有只要命的利剑没有动。
横昆剑如鬼魅似的突然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击出,快如流星,奔如脱兔,直奔魏犨咽喉而去。
“小心!”重耳的声音中满含惊怒和骇异。
奚齐的眸子深处亮起一丝异彩,同时手指已搭在剑柄上,只要重耳方面的人稍动一根手指,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出击。
魏犨感到脖项间一阵冰寒,冷杀的剑气似乎已笼罩住他所有的经脉。但他丝毫不显慌张,身子只是稍稍一动,微微错步,身体呈猛虎摆尾状,在对方极妙的剑式中找到了空隙,而这个空隙正是对方唯一的所漏的破绽。
横昆的心一下子揪得极紧,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剑定会准确地击中魏犨的咽喉时,利剑居然击空了。
剑,自魏犨的腋下穿过,魏犨曲步前移,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自己的刀锷搭在了横昆的剑锋上。
致命的一剑落空,这让横昆有些无法相信,但事实发生了,并朝着他极为不利的方向发展着。
横昆的利剑击空,便感到一股沉重的力道自剑身上传来,他欲挥击左手的后招根本就无法使出,他的短剑也先一步被魏犨的猎刀震开。
魏犨的猎刀连续点击,狂野的冲击,刀剑顿时绞击在一起,速度之快,不容横昆有反手之力,只求全力招架。突然,魏犨不进反退,藉刀剑双交之力,一个前翻,飞临横昆头顶上空。
横昆遭到一连串重击,全身一阵麻,几乎长剑坠地,眼见不支,却发现对手退后,刚想喘口气,还来不及惊喜,忽听到厅内传出一道惊呼,心知不妥,头顶上已是刀影闪烁,他只觉满目迷芒,天地之间一片混沌,一支长刀自他头顶直劈而下。
这个结果再一次出乎重耳的意料之外,并使他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击败对手不一定要步步紧迫,退一步的效果反而会更让人感到精彩一些。
只不过,这种精彩让香姬有些无奈之感。毕竟在她的厅内染血而亡,而奚齐又怎肯善罢罢休呢?想到这里,她的心紧缩起来。
让大家奇怪的是,奚齐的表情极为平静,看不出悲愤,看不出任何异样,甚至都没瞧那地下的尸体一眼。
还是香姬使了个眼色,下人匆忙上来抬下尸体并快速的擦拭地下的血迹。
丕郑父脸色极不自然瞧了瞧奚齐,对大家举杯道:“喝酒,喝酒!”
奚齐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酒,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凝视他半晌,然后缓缓对重耳道:“你手下不错。”
重耳觉得他的表现太过异常,不是好事,眉头一拧道:“一般一般,上不得台面。”
这句话分量之重,重耳想奚齐绝然受不了。哪知奚齐非但没有发怒,反而不动声色遥指香姬道:“香姬不陪我喝杯酒吗?”
重耳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反应,心下反而觉得不妙,此人一改往日作风,不是好事,许安刚才发现华荣就在厅外,他没理由妥协……他一定是定下对我的必杀之计,否则怎肯甘心低头。想到这,重耳勉强挤出点笑容对丕郑父道:“谢谢丕大夫宴请,重耳改日再和大夫一聚,今日就此别过。”
丕郑父还未来得及答话,屠岸夷也起身和大家道别。奚齐与尚鱼丝毫没有离开之意,两五愣着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丕郑父与香姬看重耳一行离开大厅后,才长嘘一口气,心上一块大石头落地。不管他们怎么斗,只要别牵连上他们就成。
刚走出‘风采楼’,魏犨便开口道:“那个家伙十分阴险,我如不杀他,以后我们的弟兄也许会有人毁在他手上。”
赵衰一挥马鞭道:“杀得好,是应该给点厉害他们看看,让人知道公子不是任何人能惹的。”
重耳虽大感痛快,但奚齐异常的反应却让他忐忑不安起来。世上最大的恐惧便是你明知道有危险,却不知道那危险在哪里,何时出现。
许安看了看重耳说:“怕只怕暴露实力过早,以后他们的阴招恐怕会更多。”
“哼!他们使的阴招还少吗?”魏犨不屑道。
对方的阴毒手段,重耳深有体会,想想过去的那段艰难日子,再回过头看了看‘风采楼’,沿街的灯光使得距离格外遥远,身份不够的人以为那里是天堂。对于长去的人来说,那里只是一个争斗的场所。
这段路通常不太宁静,车马喧嚣,人声鼎沸。但今天却显得出奇的宁静,很容易让人陷入沉思。
“快到冬天了,人都不愿意出来,该给城外亲兵团送棉衣了。”
赵衰回答许安道:“昨天公主已经安排人送过,他们都对公主感激万分呢。”
重耳突然开口道:“公孙榷带了多少人来晋?”
许安轻扯缰绳道:“进城的不到五十人,驻扎城外的有齐军氓矢的一千精兵。”
“公子问这个……难道公孙家进城人数有所隐瞒?”赵衰若有所思道。
重耳拧起眉头问:“怎么才能了解公孙家族入城的准确人数,都有什么等级高手?”
“很难,除了那个公孙榷偶尔在外晃悠几次,公孙家的人进入尚府后便好象凭空消失一般,再也看不到人影。”许安又接着补充一句:“何况还有尚家照看,即使公孙家买根针,都由尚家出面。”
“那……就没办法了?”赵衰轻叹道。
“一根针……”重耳一拍手道:“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晋国入冬较齐国早,齐人不是也得换冬装吗?派人去留意下尚府采购了多少套冬装不就清楚了吗。”
魏犨疑虑道:“如果他们自带冬装呢?”
许安哈哈大笑道:“还是公子高明!公孙家族到哪里都是轻车简备,走到哪买到哪,为什么,人家钱多呗!”
重耳对许安欣然道:“这件事情就麻烦你了,有了准确消息就告诉我。”话刚说完,便发现西山翠圆的灯笼已然隐约可见。
除了偶尔传来风拂竹林的婆娑之声外,这个夜晚显得分外的宁静。
重耳刚走到他的小院里,便隐约听到里屋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咦!槐儿与谁在说话?他感觉那声音就像后院移动的月光一样不真实,好奇心驱使他轻轻拨开门帘一角。
季槐穿着一袭白色小衣斜靠在厚几边,俏脸泛红的像是在和谁争辩着似的:“哼!小丫头嘴巴倒是挺硬的啊?喜欢就喜欢啦,还遮遮掩掩干什么?”
“姐!你又来笑人家……谁遮掩啦……”看样子,那丫头与自己调笑几次后,已喜欢上自己了。
听到这声音,重耳”哈哈”笑出声来。
房内两女不约而同的娇躯微颤,显是出乎意料之外,季槐到底跟随重耳的时间久,惊羞片刻后便回过神来,对还斜靠在门帘边的重耳娇嗔道:“公子竟然偷听?”
重耳目不转睛的瞧着她们,一丝坏笑似是漫不经意的从唇角逸出,瞟了季槐一眼后,转而直投萌儿而去。
萌儿被重耳的眼睛盯得极不自在,一扭身就想逃离,可身体似乎不听大脑的指挥,刚起身却又落下。
重耳见状不由哈哈大笑,大步走向小萌,抱过小丫头好一阵轻薄。
正在一旁看得面红耳热的季槐,突然把目光投往窗外,轻“咦”了声喝道:“谁?”重耳也似有察觉,双目放光,在季槐话音刚落时人已到了屋外。
一道白影闪疾如电的消失在竹林,感觉跟院子中移动的月光般不真实。重耳看了看跟出来的两个女人道:“此人轻功之高,世上罕见,别追了。”
季槐喃喃道:“究竟是谁?竟然能突破翠园而不被发现?”
重耳猛然道:“今天已过了三天之期,会不会是……”
“红龙!”季槐失声道。
重耳咽了一口口水艰难的道:“肯定是他,否则还有何人有此身手,哎!偏偏介子推又离去。”
一直没有开口的萌儿突然惊呼一声,像是发现什么似的鼻子猛的嗅了嗅,然后脸色大变道:“公主……是公主的涌香,整个东周只有三个人使用。”
“天!”季槐轻呼一声,神情紧张的向重耳望去。
重耳闻言色变,因为他和季槐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如果公主经常来这样偷听,那么重耳的秘密肯定不保。
望着两人神色大变的模样,萌儿心下恐慌,张口解释道:“公主也许是看我没回,过来找我……看见公子的举动后……才逃离……”
重耳埋头不语。
第八章 权臣里克(6)
季槐沉吟片刻后突然对萌儿道:“萌儿先回去伺候公主吧,如果公主神色异常……一定记得来告诉我们,切记!”
萌儿懵了半晌,突然跪伏地下,恭声道:“萌儿再次谢过公子与季姐姐收留之恩,我这就去伺候公主。”
望着萌儿远离的背影,季槐轻叹道:“我们不如离开吧,总是这样提心吊胆的过……”
重耳的大脑也没闲着,依旧照常运转着,不过让他奇怪的是,没有任何加速的迹象,若换在以前,一定又急又怕,绝然不会如此从容冷静,会不会是危险多了,或者是一直在危险的地带徘徊,使得自己适应了危险,他甚至发现自己有一种渴望危险降临的感觉。
“公子?”
重耳扬起头来,眼中放射出一道亮利的光芒,脸上现出坚毅的神色道:“不,我不会再逃,宁死也不!”
“啊!”惊异过后,季槐一对美目顿时明亮起来,涌出令人难以理解的炽热神色无限温柔的道:“这才是我的男人!我们生死不离!”
第二天清早,萌儿便匆匆来到重耳的雅院报信。
重耳闻声睁眼,松开怀内的季槐,望着情绪有些激动的萌儿,娇靥上泛着满足的霞光,朱唇半启道:“别急,慢慢说!”
萌儿闪亮着双眸道:“公主昨天有些异样……竟然不停的弹奏那首‘春夜眠’。”
季槐微微起身,小鼻微皱道:“‘春夜眠’?待我想想……你有没听错?真是这首曲子?”
萌儿看了眼重耳,俏脸抹过一阵霞彩,有些不自然的道:“绝对没有听错,虽说公主是第一次弹奏此曲,但我随公主在东周听过不止一次,所以印象很深。”
“有些不对……”
重耳捏了季槐一把,哑然失笑道:“有什么不对的,只是一首雅乐罢了,费心想它干什么。”
季槐白了他一眼,道:“哼!如果昨天那人是公主?如果她听到了什么,定会以乐抒怀,那么……”
重耳脱口道:“公主动情了?”
季槐与萌儿闻言齐齐一怔,四目交视半晌后,季槐笑了。萌儿则轻呼道:“公主昨天定是看到我们……所以才心神……”
季槐对萌儿笑了笑,缓缓道:“是的,虽贵为公主,但也是女人,所以回去弹那首‘春夜眠’就极为正常。”说完季槐娇媚地横了重耳一眼,娇嗔道:“起床了,今天还得去欧阳家做客呢。”
重耳心中一块大石头刚落地,季槐偏偏又提起了欧阳家族,这是他心上最大的石头,弄得不好就有前功尽弃的可能,也再没心思说笑。
萌儿乖巧地伺候着季槐梳妆打扮,但眼神却不时瞟向重耳的方向。
重耳此时已然没了赏美梳妆的雅兴,长身而起,简单的收拾下,对两美撂下一句话便快步出门:“我去找许安问些事。”
重耳第一次来到许安住处,令许安既喜且忧,他深知重耳是无事不登门,施过礼后便等着重耳开口。
“给我详细讲讲欧阳家族的事情。”
许安闻言,心下塌实不少,也就轻松下来道:“欧阳家族传闻是夫余族的后裔,一直以游牧业为主,由于一场战乱,有五十余族人与部落分离,早在商朝时就游牧至晋北边陲,依附周围大族,通婚杂居,多年的战乱使得其族民风刚强而豪爽,多慷慨悲歌之士,因此慢慢成为晋国大族,至现任族主欧阳埙已是第六传族主。其族为晋军输送众多善骑能射的子弟,几代下来,他们已是晋军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力量。”
重耳似乎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在晋站稳脚,欧阳家族才是关键,看来此次前往欧阳家是只可胜不可败,不了解何来胜算。于是他正容问:“说说他们族内有分量的高手。”
许安虽对重耳此问有些不解,不过还是毫不犹豫的一一道出。虽然名字比较复杂,人数繁多,但重耳还是能敏感地挑出其中的重点人物来。
“宗庙的大祭祀权利比之族长如何?”
许安的确聪明,他明白此问的背后因素--欧阳倩的婚嫁。想了片刻后道:“若是族内家事当然是家族的欧阳郐大祭祀说了算,不过涉及到外族的婚姻之事,就得分影响力大小而由祭祀与族长共同决定。”
重耳点了点头又问:“宗庙的长老与族内的几大庄主谁的影响力最大?”
许安脱口而出道:“温邑庄庄主欧阳醌鹏。此人功力高绝,为族内三大高手之一,其子欧阳青宏乃族主大弟子,其女儿嫁族长的二儿子为妻,庄院占地最广,庄丁也为族中之最。”
重耳忽然笑着问道:“如果这三人中有两人赞成,那么可不可以说大事已定。”
许安微微一愣,被重耳这句有些不着边际的话给懵住,半晌才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来:“如不出现意外,应该如此吧。”
重耳心中涌起万文豪情道:“待我拿下欧阳家族再来谢你!哈哈!”
“啊!拿下?天,公子今天是怎么了?”许安几欲失声喊出,不过最终还是憋回肚子里,但他却深深的为重耳的反应担忧。
走了几步重耳突然回过头问了句:“欧阳倩的意见有多大的份量?”
许安又愣了一愣,沉吟片刻摇头道:“不知道,真不知道。”
北狄的三支部落中,白狄主要分布在晋,秦北部及西北部,尤其与晋来往更密,狐突以及重耳就具有白狄血统。居住于西南部的赤狄则最为强横,经常骚扰中原的晋,鲁,齐,郑等诸侯国,邢国与卫国险些被其灭亡,曾经还攻陷过周王室的苟邑,俨然是北方的一大强族。
欧阳家族受封之地龛邑,地处晋西南,地势险恶,三面环山,翻山百里往左是秦国,往右是鲁国。按说龛邑应是商业重镇,其实不然,西南连绵群山是赤狄的势力范围,过往秦鲁通道的行商大多被赤狄洗劫一空,能保住性命的少之又少,因此此地人流稀少,游牧族不敢来,耕种者也因赤狄的不断骚扰而愈减,称龛邑为贫穷之地毫不为过。
秦,鲁,晋都曾为此重兵清剿,但收效甚微,你来我跑,你走我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这里也是欧阳家族宗族所在,就靠他们一族之力,常年与赤狄抗衡,也算能守住晋之西南不受赤狄侵袭。
从翼城到龛邑道路平坦,快则骑马半日可到,慢则一天。最早到达的是奚齐尚渔一拨人,随后是诸如东周使者厉无厘与郑太子等它国重臣,弄玉和重耳是第三批到达的客人,等到黄昏时分翼城的权贵大豪们到齐后,一场关系到晋国命运的情场大战已拉开序幕。
“怎么来这么多人?他们来干什么?看热闹?”重耳闷闷不乐道。
赵衰犹豫半晌道:“可能是欧阳埙的那句话所至吧。”
“什么话?”
“据说欧阳埙会在这次大宴上选定他的女婿。”
重耳呀道:“此言不虚?”
赵衰尴尬笑道:“有多少真实性不得而知,我是昨天去城外亲兵营时听一士兵说的,那个士兵曾经投靠过欧阳家族,他的哥哥就娶了欧阳一族的女人。”
“你把他喊进来。”重耳看了弄玉一眼又突然摆手道:“算了,问了也白搭,那个家伙这次带了多少人马?”
许安站起来道:“公子是指奚齐吧,如果不算尚家与公孙一族的人,有一千三百人之多。”
重耳思索道:“据我所知,他在翼城好象没这么多食客吧。”
弄玉肃容道:“大王从王城三营中抽调一千精兵给他,他的家将食客三百余人,如若加上尚府与公孙家族的二百多高手,他的实力强过我们五倍不止。”
房内众人你眼瞧我眼,脑中都在想着同样的问题,三百对一千五,一旦打起来毫无胜机。
重耳长叹道:“他们恐怕不止这个数,我上次让许安去查了查,你们猜公孙榷暗带了多少高手进城。”
见众人摇头,重耳颓然道:“五百人。”
魏犨拍腿骂道:“哼!那小子想干什么?还有那个尚胖子,竟然违背大王之令,私自帮助藏匿齐兵,不知道公孙家给了多少好处他。”
许安又道:“这五百人只是按每日所需粮食与冬天棉衣推算出来的,主要都分布在尚家在翼的几个别府里,至于还有没有其它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季槐问赵衰:“我们的亲兵营最近的强训效果如何?”
谈到亲兵营,赵衰精神一震,朗声道:“非常不错,如果我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就实力不俗的士兵经过介子推先锋营的训练手段,个个脱胎换骨,再辅以狐射姑锻造的长短利器与强弩,哈哈!虽然才三百人,我敢保证,如若奚齐率兵来犯,那三百人绝然可抵三千精兵,”
重耳眼神一亮道:“难怪狐毛这小子整天泡在亲兵营内,原来在偷学练兵之法,他在哪里?”
一直沉默寡言的四卫之一俅无级道:“狐兄弟在布置人手布防。”
第八章 权臣里克(7)
重耳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帐篷外传来狐毛的声音:“公子,他们太过份了,竟然早早设下套子,就等着我们钻呢。”
话音刚落,狐毛暴鼓着一对虎眼走了进来。重耳听他口气,知道肯定是奚齐一方有什么举动。
弄玉以询问的眼光盯着他,皱眉道:“发生甚么事呢?狐将军坐下说。”
狐毛神色突转凝重道:“我去观察了下地形,帐篷及场地分配对我们大为不利,按欧阳家的安排给我们的场地应呈三角交倚状,而且位置靠草场中圈,既有利防守,还可与欲阳家族的岗哨互为呼应。
但却被奚王子有意识的扩大推移,结果我们的帐篷只能搭在这座密林边,地势狭长,布防难度大且不说,东边的密林就是个大问题,谁也难保就没人躲在那里偷袭。更危险的是我们前方不远处有一条贯通南北连绵数百里的小溪,溪水也是欧阳家无法布防与控制之地,据说即使远在几十里地,但只要顺溪下流,一个时辰可进入这座草场。”
季槐娇躯一颤轻呼道:“赤狄狂杀。”
狐毛遗憾的点了点头道:“上次赤狄就曾偷袭过公子,没理由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赵衰道:“欧阳家族应该不会坐视,对那条小溪不可能不做任何安排吧?”
狐毛摇头道:“刚才欧阳家的一个小头领就承认过,这条小溪是他们唯一防不住赤狄的地方,多年来两族争战就在这里。”
“为什么?”魏犨不解。
“因为这条水源是欧阳家不肯也不能毁去,曾经也想过办法填溪引渠,但均告失败,就算全族人出动也守不住这条长达百里的小河。”
重耳忽然浑身一震,对赵衰道:“我明白了,为什么那家伙上次在‘风采楼’轻易放手,原来他已当我们是死人,想必已当此地是我们的埋骨之处。”
赵衰与魏犨齐齐一怔,前者叹道:“原来如此,所以他们不想和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去拼命。”
后者苦笑道:“他们算死我们必来,我现在不相信也得相信了,否则就说不通。”
重耳看了看神情严峻的弄玉与低头沉思的季槐,倏地回复冷静,一字一字的沉声道:“人算怎及天算,我能成功阻击他们两次伏击就能成功三次。”
季槐一对明眸射出缅怀的神色,点头道:“我相信上天是公正的,否则老天为什么总是佑着公子呢!”
重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侧首对弄玉道:“刚才欧阳家又来接过,公主还是去与欧阳家眷住吧,反正也就二天三夜。”
弄玉咬着下唇,瞧了重耳一眼,毅然道:“玉儿与大家共进退,如果用得着,我带的人都交公子安排。”
说罢起身对重耳摆摆手又道:“公子不必劝我,我先休息会,你们继续。”
重耳也随之起身道:“我送公主,顺便出去瞧瞧。”说完对季槐使了个眼色便跟着弄玉走出帐篷。
季槐虽不知道重耳这么晚还去看什么?但她依旧心领神会的跟了出去。
天上的月影如白银泻地般洒在枯草丛上,一片片小树丫如云朵点缀其间,如不是风中偶尔传来阵阵喧哗声,季槐宁可就这样伴着重耳走下去,什么也不问,也不想知道。
重耳忍不住叹道:“如不是亲眼所见,这样一个荒山野岭,百里不见炊烟之地,一天的工夫就便变得人烟稠杂起来。”
季槐道:“如不是为了那欧阳族的赛马会选择一个好的草场,谁会来这里,对了,今天晚宴上你和那个欧阳家族的大祭祀偷偷嘀咕些什么话?弄得奚齐一双贼眼盯着你转。”
重耳哈哈一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他们去盯着那个祭祀去,你猜我跟他谈什么?嘿嘿!我和他谈宗庙墙壁的颜色。”
季槐娇嗔道:“那么你今天晚上准备干什么?”
重耳神情凝重道:“我想与欧阳倩一谈。”
季槐仿佛脖子被针刺了一下,惊呼:“你疯了,这绝不可能,你……你……”
重耳脸上现出一道莫明的笑意,凑近季槐耳边轻轻道:“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诉我说,翼城大美人季槐会是我的女人,打死我也不信。”
季槐也想知道答案是什么,可爱这东西就是那么奇怪,不经意就出现。但她芳心不爽的是重耳那自信的神情,仿佛只要他一招手,欧阳家的宝贝就会跟他跑似的。
重耳道:“绕过前面这些帐篷,就到了欧阳家族的领地,如果不能见到欧阳倩,那也不能白跑一趟。”
季槐不由望了望前面满山遍野的帐篷与灯火,轻叹道:“谈何容易,咦!不见欧家千金,你还准备?”
重耳深呼一口气道:“见见欧阳醌鹏。”
“啊!”季槐正要说话。
“刷!刷!刷!”
从他们左边方向传出几道诡异的声响,一道狭长的银丝像是从月光下脱落,两道人影伴着月影踏着草丛飞纵跳跃。
重耳轻轻一拉,季槐乖巧的随他匍匐在草缝中,屏声静气注视着来人。
两道黑影快如闪电几乎从他们头上越过,劲风过后,野草还未停止摇动,季槐刚想爬起来,左边处又想起夜行人的声音,又是两道黑影,如幽灵般紧跟前俩人而去。
“四,六,八。”重耳看着一道道人影穿过,心中默数着人数。
季槐见后面不见人影,悄悄的做了个手势后站起起来。
重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季槐:“他们是什么人?去干什么?”
季槐四下观望一阵,沉吟片刻道:“来人是从奚齐营地过来的,没错,如果是对我们不利,应该往西边去啊?东边是欧阳家眷的营地。”
重耳听得呆了一呆,愣愣道:“他们干什么去?”
季槐白了他一眼道:“反正我们也去东边,不若跟上一瞧究竟。”
重耳一挥手,两人快速赶了过去。
行走不一会,直到离前面传来隐约的人声与灯火时,他们才停了下来。重耳指了指身边粗矮的几棵老藤树,便一跃而上。等到季槐也跃上另一棵藤树时,他们发现周围升起一股股浓雾,虽然偶尔有一丝月光穿透浓雾渗透到地面来,但还是令人茫然分不清方向。
起初重耳还能看清几道鬼鬼祟祟的黑影,接着又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抓到她没有?”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重耳心中一惊。这不就是那次带人在倮山偷袭他的那个干瘦老者吗?不由得张大了耳朵。
“抓到了,我们还多抓了两个回来。”
“笨蛋……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干瘦老者狠狠的骂道。
一道冷静的声音答道:“回大人,我们行动时遇上两个丫头,既不能杀之灭口,只好顺手带走。”
“嗯!那李远豪人呢?”
“属下在。”
“没人发现你的身份吧?你马上回去,千万别让人发现,以后还指望你派上大用场的。”
重耳明白了一点,这个叫李远豪的是奚齐一方的卧底,还通过他抓了欧阳家族的一个什么人。至于是什么人,他相信马上便会搞清楚的。
但浓雾导致听觉混淆,他能听清楚的话不多,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都是那老者的声音。“你们带……她速离此地……不……停留。”
不过最后一句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先走一步。”
重耳大喜过望,暗叫老天保佑。本没想过要抢夺人质,但这个鬼老头离去使他信心倍增,跃落地面,与季槐相视一笑,蹑在敌人背后跟了上去。
两人在能见度这样低的情况下不敢跟得太远,以免有失,眼见对方速度越来越快,而且方向是官道,重耳也急,但总也找不到下手的好时机。
就目前的形式分析,他们在官道上肯定还有接应者,到时不说要救人,自保都成问题。想到这里,重耳作了个大胆的决定。
一把拉过季槐的小手,在上面写了一行字,然后不待季槐首肯,便抽出腰间长剑,闪电般消失在浓雾里。
那八道黑影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在浓雾中栏住他们的去路。好在对方就一个人,很显然也不想惊动他人,这也让他们暗自窃喜。
直到对方身上一股强大无比的杀气直扑过来时,他们才暗暗惊骇不已,此人虽一对八,但全身上下不漏半点空隙,气势无懈可击。
最前面的两个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人身体突然一晃,如两只狡猾的狐狸,欲自两旁绕过去包夹围攻。
重耳一声冷哼,左首一人只觉那一剑的气势如潮水般欲阻他绕行之路,右首那人不动声色挥起粗如巨莽的手臂,对着重耳抽击而出。
但他拳到中途时”咦!”了一声惊呼,因为他发现那支闪着寒光的长剑不知何时从左边移到他这个方向,而且正对着他的拳尖。
他不得不改拳为掌,变换方位横的朝剑身拍了过去。
第八章 权臣里克(8)
“砰!”他似乎被一股巨大的浪头所冲击,猛地滑退几尺。这时他同伴的一支剑也赶了过来,在浓雾中闪出一道华彩,快而狠的向重耳的肋部挑去。
第二排的两人一看有机可乘,两条长剑几乎同时擎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下罩定重耳。
但让他们惊异的是,在对方迅如鬼魅的身法下,三支长剑如同一起刺入泥海里,虽然极不相信,但却万般真实。
他们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以对手的这种速度,这份功力,根本不需要与他们缠斗,那剩下就一种可能--后面三人背着的人质。
但等他们明白过来时,已然迟了,重耳就是想让前面四人上前攻击他而闪开一条道来,否则他不可能一下击溃四人还能救下人质。
于是三支剑和一只拳头疯狂的想要阻止重耳的前进。但势已失,想扳回来,谈何容易,再说重耳也绝然不肯给他们机会。
利剑荡起层层寒光,总能找到对方的空隙处,趁虚而入,剑势更烈,甚至有些诡异,并没有因为对方人数上的优势而后退半步,仿佛他才是人数点优的那方。
“轰……轰……轰……”一串暴响之后,重耳如苍鹰一般掠上一棵树干,在他刚掠上树干之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哼。
四名黑衣人全都无一例外地被震退,他们在重耳的剑下,根本就感不到人多的好处,每个人都感觉到只有自己在与重耳单挑,更感到重耳是在全力向自己进攻。
就在重耳剑出的那一刻,对整个形势了然于胸,重耳的剑便已将他们完完全全地隔离,使他们无法成合围之势。是已,敌我均有胜算及失着,直到此刻双方仍未可以定得胜负谁属。
关键在于重耳能不能把第五个没带人质的黑衣人引出,从而让季槐从容抢下那三个人。
重耳的剑法的确诡异之极,也实在是很可怕,已经完全脱离‘晋王剑’的模式,剑气森寒之极,犹如严冬又下了一场大霜。
第五个人终于出手,就在重耳一轮攻击刚过,即将换力之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为狠厉的杀机和冷笑,他根本就不相信重耳凭一人之力能够逃出他们五人的围攻,尽管他的功力高得超乎他们的想象,但是一人之力终究有限。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等待着最后一刻向对方施以最为致命的一击。
但他似乎有些失望,不仅仅失望,更有着许多的惊骇,惊骇的是重耳手中的利剑。
那把郑王所送的宝剑终于派上用场,而且在关键时刻。
三剑首当其冲,与重耳利剑相击,却只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然后便是两声惨嚎和一声闷哼。
余下两人当机立断,发出撤退的暗号,但为时已晚。
在这要命的时刻,季槐如神天降,剑舞凌空,连连击向背负重物,行动迟缓的三个黑衣人。
在以无坚不摧的利刃和快若疾电的速度终于破开了五名黑衣人的合击之后,重耳后力已尽,好在剩下的人已被吓破了胆,或者是季槐的凭空而降让他们生出绝望之心。
“锵!锵!锵!”兵铁交鸣的声音大震,三个已经抛下重物的黑衣人依然抵挡不住季槐凌厉的攻势,三人几乎在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两人踉跄跌倒下,剩下一人见大势已去,一个转身欲逃。
这时重耳已经精神尽复,轻喝一声:“不要漏掉一个人……留活口。”
说完重耳展开快剑,硬攻进两人的剑影里,迫得两人连连后退,被重耳一阵威猛的剑击,震得口鼻都溢出血来。另一方季槐已经解决战斗,一剑穿心,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重耳愈是心定,特别是刚才一轮猛攻,又让他悟到‘晋王剑’中所没有包含的法门,原本晋王剑重霸气而少轻灵,但他竟然不知不觉中把狠准灵全部揉合在一起,加上季槐已经夺取了人质,他也就一时心起,拿两个黑衣人练练剑招。
心头涌起从未有过的豪气,重耳低喝一声,身如疾风向两人卷了过去。
两个黑衣人早已魂飞胆魄,哪还敢恋战,唯一的念头便是逃跑。
但重耳仿佛洞悉一切似的,没有给他们半点机会,剑气死死的罩住他们,退死进也死。两个黑衣人,竟给他戏弄于股掌之上。
重耳脚下假意一个踉跄,左首黑衣人一剑走空,便知不妙,刚想变招,重耳左拳无声无息地当胸击来,那人惨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侧跌出丈许开外。
剩下一人压力大增,眼前尽是剑影,也不知谁虚谁实,手腕忽地剧痛,长剑坠地。
重耳的利剑已直直的抵在他的脖子上,冷冷问道:“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整个东周乃至晋国招募士兵时,都把能跳高超远者,轻足善走者当成精兵培养。由于对这一类招募者有丰厚的奖赏,对平民有极大的诱惑力,因此奔走,投石,跳高,超距等训练得以在民间广泛展开。
欧阳家族俨然此类活动的倡导者,当然不甘人后,例凡大小宴都要安排一段这样的活动。
那天的天气也出奇的好,久违的阳光羞答答露出半张脸,操场上半丝的风也没有,四周搭起了大小不一的看台,坐上看台可以远眺一望无垠的草场,坦露在眼前的有青褐色的帐篷,白色的羊群、还有奔腾的骏马是草场上流动的精灵。被白云纠缠的远山和碧绿的湖水是美丽的背景。
看台搭得十分讲究,但大型看台才四座,欧阳家族当仁不让占据主看台,而后由东至西一字排列的是公主与重耳,奚齐与尚家以及公孙家,最后是一帮翼城的权贵们。
奚齐一双眼睛自打重耳出来就没离开他身边的两个女人,上首清丽美丽的弄玉公主,下首是娇艳如花的季槐。两个人的美各不相同,公主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气质犹如独具一格的完美艺术品,让人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任何一点俗物可以与之匹配,任何东西都无法融入她那种独立的格调之中。
而季槐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娇艳,仿佛已经超出了美的范围,因为任何男人看到她,都会觉得是自己曾经梦想中的那个人。
但让奚齐痛心的是,弄玉看他的眼神,那冷如止水的眸子,深邃得似乎是无底的龙潭,那似乎有形有质的目光更如一盆冷水,可以浇灭任何人心中升起的燎燃之火。更让他气茬的是她回首看重耳那坦诚而亲密的目光。
“公子别急,就让那小子再得意几天吧,先把欧阳家的娇女弄到手,到那时,嘿嘿,天下女人都将属于公子。”
奚齐听完公治方的话,心里也稍微平静下来,低声对公治方道:“我看那个大祭祀到现在依旧面无表情,昨天没出什么问题吧。”
公治方镇定道:“不会有问题,我让他们连夜送往翼城,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回来,等这几天过后,再作打算,嘿嘿,他既然能做大祭祀,镇定工夫必定是有的,公子等着他低头好了。”
重耳似乎感到奚齐的强烈敌意,眼角上扬毫不示弱的针锋相对,两人的眼神有如在半空中闪出火花。
不知为何,欧阳倩的出现令重耳一阵不安。因为她的眼睛瞧都不瞧他的看台一眼,反而对着奚齐露出娇艳一笑。
难道她已有了选择?可她不应该这样快忘记旬生才是啊,好像哪里不对,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情况,令他有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欧阳家族的选择将决定任何一方的命运,就如同正在表演的投壶比赛般,两人一组在乐曲伴奏和鼓掌声中,远在五十码处举矢投入壶口,由‘司射’统计投中次数,而后宣告胜负,胜者有继续比赛的机会,而负者则永远没机会再举矢。
哪里有热闹,总少不了翼城那一帮人,说他们是晋室的精英毫不为过,他们代表着大多数权贵的选择。
操场上欧阳家族的几百家丁身披重甲,手持兵器,绕着场地不停的奔跑,直到族长欧阳埙喊停,才次序井然的脱盔卸甲,丝毫不显疲乏之态度,看台上响起了一阵喝彩声。
厉无厘欣然道:“听闻过晋先锋营之传说,但族主这队精兵却是实实在在的厉害,我想就奔跑速度与耐力恐怕丝毫不下于先锋营,如作为先锋一定所向披靡。”
欧阳埙哈哈一笑道:“公子过奖,这些人哪比得了先锋营,简直污没了先锋营的名头。”
一轮客气话过后,终于进入主题。欧阳埙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宝贝女儿,抬头道:“小女自幼刁蛮任性,蒙大家厚爱,这次为她选一佳婿,本着公正,特请这么多朋友前来。”
重耳特别注意了欧阳倩的反应,总感觉她在父亲说到选婿的同时有意识的扫了他一眼。而大祭祀欧阳郐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直视奚齐。
欧阳埙继续道:“诸位都是当今名流,平常很难请到,今天我想请大家帮个忙,翼城一直是个谣言满天飞的地方,纵然是瞎传,我自知无能封住别人的嘴巴,但今天我们会对大家有个交代。”
欧阳埙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继续道:“我族已有决定,谁能在两天内提赤狄甍瓦的人头来,他便是我的女婿。”
第八章 权臣里克(9)
“啊!”四周一阵骚动。
奚齐立时脸色大变,低头和公治方说了句什么话。
重耳奇道:“这个甍瓦是谁?赤狄的头不是路氏婴儿吗?”
弄玉眉头轻皱道:“赤狄有两个分支,路氏婴儿为最大一支,但这个甍瓦却是最残忍一支,经常活动在晋秦边境,所过之处,从不留活口,据说连路氏婴儿都畏惧三分。”
尚渔装出一副不解状道:“两天?能否找到甍瓦都成问题,还得提他人头?族长这显然是推脱之词。”
“不。”欧阳郐起身道:“据我们的前哨来报,甍瓦已离我们不足百里,手下带四千死士。”说到这里抬手指向远处深山道:“就在那里。”
众人不约而同向蒙在雾中的大山望去。
“我同意族主条件。”重耳的声音一出,全场呆然。
“哈哈!笑话!就凭你的三百来人?”奚齐讥讽道。
重耳淡淡一笑,道:“对付一个野人,三百人足以。”
欧阳倩现出迷茫的神情,这个男人的眼神与身形明明就是那个人,但又比那个人多了点什么,是流露在外的自信,是一种霸气……
奚齐猛然起身道:“好!多说无益,我也赞成族主之举。”
重耳潇洒的起身对欧阳埙道:“那我就先告辞了,这就去提那家伙的人头来。”说完看了一眼欧阳倩,便在公主与季槐的陪伴下离去。
一行三百余人分成六队人马行进在大山中。
最后一队人甚为怪异,三十几人中,竟然有一群娇美如花的女子,均骑着清一色的黑色骏马,不徐不疾的沿山上行,为首的是一位剽悍健壮的大汉,后面三马并行,中间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左右是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弄玉感觉十分新鲜,不停的东眺西望,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重耳轻声道:“玉儿怕吗?”
弄玉百了他一眼,漫不经意的说道:“哼!你那些剑招都不是我教的,怎么?忘记了?”
重耳呵呵一笑,对季槐说:“槐儿切记任何时侯都不能离开公主,你毕竟经历过战事。”
季槐俏皮的道:“嗯!我保证寸步不离。”
弄玉突然问:“这件事情太突然,一定不那么简单,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重耳苦笑道:“的确复杂,公主还记得昨天晚上吗?我与槐儿送走你后,遇到一群杀手,是奚齐的人,他怀疑我与欧阳家族的大祭祀有对他不利之处,于是通过一直潜伏在欧阳家的卧底,把祭祀的女儿与两个丫头绑架了,希望能逼迫祭祀靠向他。呵呵!但人算不如天算,人被我与槐儿救了,并当晚就送给祭祀,但奚齐一方还以为人在他们手中,他们的八个人全部被杀,连报信的都没有。”
弄玉噗哧笑道:“这样说来,这一切都是你与祭祀想出来的方法啦。”
重耳静默片刻,点头道:“是的,天命循环,如果不是昨晚阴错阳差让我救了他女儿,恐怕今天他们就会宣布欧阳倩许给奚齐。欧阳一族这个祭祀是力主接纳奚齐的人,欧阳醌鹏则态度含糊,族主欧阳埙从未表过态。”
季槐也喜孜孜道:“公主没见那祭祀生气的模样,几欲当晚就要找那小子算帐,后来在我们的劝说下,总算冷静下来,并想出一个报仇的好主意。”
弄玉放缓马速,不解道:“怎么报仇?”
重耳笑答道:“甍瓦是欧阳家族的大仇人,族主二弟就死在他手里,而这个主意也正解欧阳埙的烦恼,有时让人选择不如让天选择。”
弄玉娇嗔道:“不要再兜圈子,快说说这件事如何能帮祭祀报得女儿被捋之仇呢?”
重耳道:“消息与方向,祭祀会给我最真实而有利的情报,而奚齐则会因此而首先与甍瓦遭遇,山林是甍瓦的天下,奚齐就算能胜,也要自伤其七,而在他们两败具伤时,我们就会出现收拾残局。”
“啊……那我们现在……”
“找个地方休息,不必急着进山,等着祭祀的好消息!”
一行人绕过前面一座小山坡,寻找到一处可以歇脚的空旷地,坡度平缓,往上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往下杂草丛生,极目可见一道干枯的河滩,有雨下则成溪。
“有点不对头。”重耳刚坐下便站起身来,神色肃然道:“这里太安静,这么茂密的树林,竟然连鸟叫声也听不到?”
“是不正常。”赵衰眉头紧锁走了过来。
“魏犨带人四周查探去了,希望公子判断有误。”季槐嘴巴虽这样说,但心里却早已是七上八下,重耳已经无数次验证了他敏锐的感觉。
“奚齐走的不是这条道?”
重耳皱眉道:“按说不会有问题,狐毛一直跟在奚齐后面,如他们有异动,狐毛会给我发暗号的。”
“那……”公主欲言又止。
重耳心中一动,对赵衰道:“也许是我感觉有错,但小心些总没坏处,你让大家分散休息,随时保持警惕,十二道墙与八凤卫紧跟公主,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也要确保公主安全。”
“这里有没有马贼?”
“开玩笑,在赤狄的地盘里还能容忍小毛贼存在?”
“奚齐那边如有动静,我们应该能听得到吧。”
“可能吗?”
“三千多人总不能像一个人似的悄无声息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个不止。
季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公孙榷与尚家的人有没有跟随奚齐进山?”
重耳微一错愕,苦笑道:“这的确是个问题,据说奚齐先进山,而后他们两人有什么动静我不清楚,还得等欧阳郐祭师的消息才知道。”
“就这么等下去吗?”
重耳再次苦笑道:“别无它法,只能等待。”
奚齐心中的恼怒几乎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真想放一把野火将这片密林给烧个精光。
如果能把赤狄给烧出来,他一定会这么做,但他明白自己也得靠这片密林藏身,否则三千人也就无所遁迹。
已经在山中逛悠了半天,别说赤狄,连只野兽都没看见。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所有的路线都是欧阳家族给的,要怪只能怪自己人生地不熟,(奇*书*网*.*整*理*提*供)还有那狡猾凶残的甍瓦。
公治方突然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身体疾如闪电升空,像一头机敏的老鹰般在林间滑翔。
“禀公子,一里外发现大队人马的踪迹。”
奚齐兴奋的一挥手,道:“好!吩咐众将士就地隐蔽,等他们经过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公治方得意一笑,道:“看来抓了他的女儿还的确有用,否则那会有这样准确的情报,重耳现在正满山晃悠着呢。”
奚齐策马杂在一群亲兵群中,心情的兴奋,实是难以言喻。生平第一次指挥战争,而且胜利就在眼前,他仿佛看见人群在高呼他的名字,欧阳倩崇拜的眼神,一切都那么的完美。
初冬季节,密林很难隐藏大批人马,再加上山上峡谷众多,奇石林立,自谷底到岩顶只不过五六丈高。奚齐不赞成在狭谷设伏,因为两边岩顶之上毫无遮拦,任何眼力正常的人在远处都可看清楚。
公治方建议道:“正因为赤狄比我们更了解这里的峡谷,所以他绝然想不到我们会选择这里设伏,我刚才查探了下峡谷两边的地势,峡谷不深但狭长,不利于通行大队人马,岩顶上不行,我们可以从地面两头包抄,定能一举拿下甍瓦。”
奚齐心中一动,沉吟片刻道:“大家都就按先生的话去做,违者立斩。”
一声令下,来自翼城三营禁卫营待卫营与城卫营的四千余名精兵,沿谷而下,队形肃整地布阵埋伏,只等赤狄的到来。
几乎转眼间,峡谷前方突然竖起一面大旗,在寒风中咧咧做响,峡谷距大旗之间不到七里地,公治方之类的高手甚至能清楚的分辨出扛旗人衣服的颜色。
“呜……”牛角声划空传来。
公治方闻声色变,奚齐回首往峡谷后面望去,牛角号声是从他们后方山峰传来的,一群晋兵也仿佛意识到危险而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不好。”奚齐惶恐不安的对公治方道:“怎么我们身后有人?”
他的话音刚落,”呜……”的牛角声再起,但这次是峡谷前方传来的,有些前后呼应的味道。
公治方脸色突转苍白,神色不安的长叹道:“我们中埋伏了。”
“那我们退吧。”奚齐慌道。
公治方再叹:“晚了,公子,唯一的希望便是坚持到尚渔与公孙榷赶上来。”
前面疏林乱石中,已然出现百十个身着葛麻的大汉。有持刀者,有握戟者,依然保持原有的速度,渐渐接近峡谷。
公治方目光游离,又朝身后搜索观察,两耳耸竖,可知他不但用眼去看,还功聚双耳,仔细聆听。奚齐知他经验丰富,眼下的举动肯定非是无的放矢,也不敢催促,只有眼巴巴的寄希望于他。
公治方忽然舒了一口气,道:“果然如此,前后均是甍瓦的人,我们退路已失,立刻把大家聚集在一个地方,防一个点,也不见得就输给他们。”
奚齐神色更趋凝重,见几个带兵的将领点头,遂道:“就……这样吧。”
忽然蹄声响起。几人回头望去,一个骑白色骏马头带铁盔的人在数十名剽形大汉的簇拥下,正朝他们驰来。
公治方打出手势让手下集结,而后勒转马头,拥着奚齐往峡谷退去。
蓦地蹄声激响,沿峡谷前方驰来一队人马,笔直的朝他们包抄过来。
公治方暗叫不妙,知道时不与我,当机立断大叫道:“不要慌,前面弓弩手准备,后面刀斧手随时听我号令,不许后退。”
赤狄的牛角号再起,战号吹响。
公治方大喝道:“弓弩手准备……”
早已准备就绪的侍卫营射手,立即应命而行。四百人分四列前后排列成队张弓搭箭,第一排呈跪姿,后三排立姿,左右交叉。
阵势刚摆好,前面丛林战号大作,冲出四队赤狄,各约百余人,前面百余人手持藤甲,显然是为了对付弓箭手的,身后赤狄均手持梭镖,准备来个长距离投射。
而那个骑白马的赤狄头领正从后方慢慢靠近,随时都可能发动攻击。
奚齐见势不对,慌忙下令:“射箭!”
一时间,箭矢如骤雨般往赤狄射去。平日里寂静的峡谷杀声震天,似潮水般起落,血雨腥风笼罩着这片荒芜的山地。
第九章智胜峡谷(1)
当牛角号声在山那边吹响时,包括公主在内的所有人全站起来。
“终于打了起来,好!”赵衰难得这样兴奋,高兴的拍了拍魏犨的肩膀。
重耳更是心头一阵激荡,一切都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在发展,如果再幸运些,将有可能将奚齐这个祸害清除。但不知为什么,一阵喜悦过后,心底没来由的涌上一种奇怪之极的感觉,刚欲展开灵觉四下搜索。
“轰……轰……”平坡上空突然被黑暗笼罩,林边无数棵枯树碎为如暗云一般,带着狂裂的气劲,疯狂下压。
重耳神色大变,他首先想到的是保护弄玉及季槐的安全,如果她们有失,他便是苟活世上也毫无意思。
“保护公主!”赵衰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已然出手,直挑那片散为碎片的枯树。
狐毛与魏犨几乎在同一时布起一道防护墙,手中刀剑抡得飞快,他们知道,这些飞舞的枯树片在高手的施射下不亚于尖锐的利器,枯树的枝杈越多,所产生的力量与范围愈广,好在三百亲兵早已分散开来,不然将死伤惨重。
重耳在挑飞第一拨枯树片的同时,忽感有异,他的灵觉告诉他,这第二拨粉碎片里夹杂着几支利器,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向他急速冲来,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凌厉无比的劲气从林中散发而出。
重耳的利刃再次显威,长剑晃若一把巨大的开山斧,射向暗云,掠起一阵锐啸,“喀嚓……锵!”几声剧响与惨叫声相继传来。
但就在季槐为重耳这漂亮一手而惊呼时,紧随暗云掠过一道身影,利落得像天上的雄鹰,实则比之鹰更为利落轻盈,在众人惊愕之中,泰山压顶般扑向重耳。
由于重耳所处的山坡空间狭窄,纵有强弩也不敢施射,三百余精兵眼睁睁的瞧着他们的主帅与人恶斗,却丝毫帮不上忙。等到狐毛高喊“放箭”时,那个神秘人已经出剑。
这剑,好快,犹如黑暗中火花疾闪,亮丽得像挂在天空中的太阳,让所有的人都有一种窒息之感。
“公子……”“重儿……小心!”季槐与弄玉几乎同时抽剑扑了过去,但她们的速度比这个神秘人差了一个等级,只有介子推堪与比之,可惜他偏偏远走。
重耳出奇地冷静,探脚疾点,脚尖正中一片随风飘散的树枝,立生新力,改变方向,不可思议的横着凌空侧移,以求避开对方强力一击。
那神秘人却在此时发出一声似龙吟的低啸,在虚空中激荡不休,而手中的剑却形成了一条更长的光芒,像彗星扫尾般准确的捕捉到重耳移动的轨迹。
“锵锵……”一连串的脆响,在电光火闪间兵刃连续撞击,每一次撞击都伴着重耳一声闷哼。
“呼……呼……”劲风大作,无数道身影都朝着神秘人飞扑而至,全都是必杀的招式。
那人突然大喝一声,眼中利芒一闪,手中长剑拖过一道灿烂至极的亮弧,犹如一抹彩虹横贯虚空,那攻来的几件兵刃全被震开,不仅如此,重耳的长剑几欲脱手。
谁也没有料到这个神秘人凭一己之力一招震开包括弄玉赵衰在内的五大高手,那一剑看起来很轻盈,甚至有些飘逸,但虚空之中,似乎涌动着一股暗流,一股强大得让他们有力难施的暗流。
但世上能抵这样五大高手合力一击而不损丝毫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虽然他能一招制敌,但强大的气流仍然把他震得向后倒飞几尺,天空中飘洒点点血花。
一击不中,一直裹在树叶中和魏犨狐毛等纠缠的十余名蒙面人一个呼哨,退往神秘人处。
重耳也不好受,一个趔趄站稳,却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肩头涌入四肢百骸,一想到莫名其妙的就被攻击,气得破口大骂起来:“混蛋!报上你的名字来。”
“嗖嗖嗖……”弦响,五十个弓弩手终于发射了,个个箭出如珠,无论是力道还是角度,都刁钻至极,速度更如疾电。
“叮叮……啊……”有几个蒙面人挡住了第一批箭,但都不免被箭身所带的力道震得倒退两步,另有人挥剑斩在箭身之上,但第二箭乃至密密麻麻的群矢却随之而来,一时间惨嚎声不断,见机得快的人即使想躺地而躲,也心有余而速不够,简直成了亲兵营弓弩队的射箭表演。
神秘人见势不对,不再迟疑,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速如鬼魅一般扶摇直上,冲破密集箭阵,口里发出几声悲愤的嚎叫,双脚空中虚点,往山下疾驰而去。
一阵混乱过后,山坡上留下十余具尸体毫无规律地躺着,除了重耳一群人急促的呼吸声之外,显得无比的空寂,连心跳之声也显得那般沉重。
“这人是谁?”季槐眼神中还有一丝的惊骇之色。
这是几乎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以赵衰见识之广,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厉害的高手。
重耳脸色忽晴忽暗,眉头深锁。忽而叹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红龙。”
季槐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
弄玉好奇的问道:“红龙是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说过世上有这样的高手,他……竟然不在我师傅说的几个人之列。”
重耳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感觉,直到此刻,他仍不知道是谁买凶杀他,而且一定要至他于死地。这人的剑招几乎与于跋同出一撤,看起来不是那么狂烈和凌厉,但一旦接触到便会发现轻盈中夹杂着诡异和阴险,剑上似抹了一层粘液,那种粘连不着力的感觉,让他有一种想吐的冲动,且之剑上的反震力道却又大得惊人,似乎像是无数道无形的蛇从对方的剑上钻到他的体内,到现在他都感到筋脉内有一种麻乱酸软的感觉。
狐毛紧张道:“这已是第二次了,不知道他下一次何时出现。”
赵衰忍不住问公主道:“你师傅提的那几个人是谁?”
弄玉轻启朱唇道:“鲁己子,海青山,郭舟。”一拨人听得你眼望我眼,都是些没听说过的名字。
重耳哑然失笑道:“管他呢!我们现在该去看看奚齐了。”
弄玉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对季槐道:“让他们商量去吧,我们前面等。”
奚齐第一次品尝到战争的味道,但他却宁愿永远也没有这样的第一次。如不是漫山飘零的血腥味在刺激着他的鼻子,他做梦也想不到几千精锐战士会如此不堪一击,要知道他们是翼城三大营中抽调出来的,是晋军精锐中的精锐,却仍然被一群野人打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
三千精兵,被对方几轮猛冲下来,已剩下一半都不到,原本想设伏峡谷,现在自己倒被逼进了险恶谷内,只要对方包围圈再缩小一步,全军覆没的厄运,迫在眉睫。
公治方眼光迅速掠过聚集在奚齐左右三十多名家将,双目利芒闪动,大喝道:“你们保护好公子!等救兵到来。”说完带领百十名善爬高手欲攀越峡谷而登顶,他明白只要对方登上谷顶,那么纵是神仙也难逃一劫。
“呜……呜……”要命的牛角声再起,赤狄又一轮攻击开始。
谷外赤狄的前排攻击手开始潮水般移动,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几乎囊括当时能用来杀人的所有利器,后排几百名手持丈二长的黑弓手已经在向谷顶攀爬,没有支持弓的也没闲着,或抱大石,或几人抬一根比腰粗的树干,嘴里还“哟嘿!哟嘿”的高喊着号子。
其实很多人都明白,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死亡之前的等待。奚齐仅有的一点信心都被等待给吞灭,他的手下,满脸绝望的晋兵,甚至包括他的家将都现出悲哀之色,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是来自内心对死亡的一种畏惧,因为死亡随时随刻都可能伴随着他们,眼看着同伴一个一个的倒下,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个死去的人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赤狄……他们上去了……”一个抬头的晋兵绝望的喊道。
“弓箭……”又是一声惊呼。
“嗖……嗖……嗖……”暴响连发划破了虚空,天空中仿佛突然下起了箭雨,其中还夹杂着斗大的石块与树根。
“轰……轰……”狭谷之中一片阴暗,随之而生的是谷底狂乱的呻吟与惨叫声。
这时奚齐已然绝望,虽然他还能躲到一个内陷的峭壁内,生命暂时无忧,但赤狄会放过他吗?他自己都不相信会有奇迹出现。
大祭师把路线与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重耳也一直在等待最佳时机。
离峡谷不远处,有座相邻的单头崖,高约数十丈,崖下是大片荒草地和一条已经干枯多年的小河道,两旁是一些小树和长长的野草。
这些野草也是最佳的藏身之处,峡谷大战全都没有逃过暗潜在野草中的眼睛,他们一直蛰伏不动,起劲的欣赏一出大戏,眼下他们虽不是主角,但他们坚信,最后的主角必定是他们。
赵衰低声道:“应该差不多了,公子下令吧!”
重耳深吸一口气,挥手道:“开始!”
第九章 智胜峡谷(2)
当重耳话音刚落,划破长空的劲箭立刻如蝗雨般射出。
虽然才五十张弓,但每张都经过狐射姑这个兵器大师的改进,力大弓沉,有一弓带三箭,有角踩发射的强力弓,且能通过距离远近调整射程。但更重要的却是以火点燃他们身旁的那些干枯茅草,再搭带箭头射出。
而那些枯黄的野草似乎一点即燃,五十支火箭一轮,并成一排弧线地射出,而拥挤在峡谷顶部与谷口的赤狄就遭殃了,一人中箭只是一条命,但火势不认人,顷刻间,谷顶与谷口已变成火的海洋。
赤狄们不是被乱箭穿身,便是全身着火,惨呼连天,一时之间峡谷气氛诡异至极,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当赤狄发现情况不妙时,火势在风中越来越大,阵式大乱,退,只有退,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但刚逃出火势圈子的赤狄们还来不及喘口气,便发现更大的灾难在等着他们。
亲兵营刚组建的四大队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剑队与枪队以势如破竹之威杀进拥挤逃窜的赤狄大阵。
赤狄虽是天生的强悍,但经过一轮暴风骤雨般强弓与烈火的洗礼之后,即便是没有吓破胆也没有勇气正面抗衡,纷纷退避。也有赤狄不畏生死的往前猛冲,狐毛一声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刀斧队举起闪亮的斧戟,像水银泻地般,硬生生的撕破了赤狄的防线,五人一个方阵,如狂烈的旋风般切入,刀斧所到之处,赤狄饮血即倒,霎时天惨地愁,血雨刀光,简直是一场一面倒的大屠杀。
强悍无比的赤狄瞬间被击溃,牛角号再次响起。
不过却是退兵的号令。
退,当然可以,不过能退的路只有一条,那便是奚齐躲藏的峡谷底部。
赤狄已管不得那么多,先离开眼前的这些杀神再说,于是已经心生怯意的赤狄便像退潮般的转身涌向峡谷。
赤狄死伤惨重,山林峡谷到处可见赤狄的尸体,有的依然冒着浓烟烈火,有的还在发出凄厉的叫喊,甍瓦被气得暴跳如雷,如果他知道对方是以三百人击溃他的四千人的话,恐怕会气得吐血。
甍瓦仰天一阵长笑,悲愤万状,猛扯缰绳跃马冲上高坡,对着重耳一方高声喝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重耳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晋国重耳。”
“重耳?公子重耳……哈哈!”甍瓦不怒反笑,这个打击太大了,他宁可败在一个名将手里,却不愿意败在一个从未领军的|乳毛小子手中。
“重耳,你有胆量同本人单挑吗?”狂怒之下,甍瓦近乎失态,提出一个不可思异的要求来。
甍瓦此请正中重耳下怀,一来是为了满足欧阳家族的要求,提他人头换取美娇娃;二来赤狄虽是元气大伤,但还有千余可战之兵,一旦逼急拼命一搏,胜败虽定,但风险极大,损失多少人才能取得全胜?重耳付不起这个代价。
“我答应你。”重耳豪迈而傲然地道,一副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架势,使他那年轻的脸洋溢着一种异样的生机和魅力,柔和与随意浑惯全身。
甍瓦下马,全身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杀气,使得山林间的空气变得沉重起来。
“你就是重耳?”看着越走越近的重耳,甍瓦掩不住眼中的一抹失望。
重耳看了一眼手中剑,目光坚毅的道:“你就是甍瓦?”
“哈哈!”甍瓦悲愤大笑道:“贤名远扬的重耳公子竟然也会躲在暗处偷施冷箭?”
“抱歉,有些事情是逼不得已,如果还守贤纳道,那我早就没命站在这里。”
甍瓦眼中射出狂热之芒,声音却平静无比,让人清晰地感觉到他心底似乎有一道既将升起的狂焰:“好!那我就再教你一招,手握主动时别轻易犯险,不过你没有机会实践了!”
也就在这时,重耳的眼前亮起一道似波光的利芒。
甍瓦出剑。剑猛,招狂,更可怕的是他的气势与出手时机的判断。
不可否认,重耳对危险降临的感应似乎比别人都敏锐很多,这应该归功于回天诀的奇异力量。
仿佛早已在等待,重耳极为自然的手腕一振,手中长剑化出万道寒芒,长剑竟似刀一般划破虚空斩落下来。
甍瓦一惊,他是行家,所以重耳一出手,他就明白对方的深浅,他难以相信这个贵为王子的年轻人竟然能把剑法练到如此程度。虽惊异,但他手上长剑却丝毫没有半点停顿。
“呵……”甍瓦一剑挤入虚空之中那涌动的气劲之中时,他才吼出胸中积压了很久的闷气,剑招也因为这一吼,变得愈加狂野。
“锵……锵……”登时产生一连串兵器相撞的交鸣声。
这时重耳才明白甍瓦的厉害之处,此人天生神力,剑下无三合之敌,功力稍弱者往往一招剑飞,即使是功力相当者也经不住他连翻硬击。
甍瓦每击出一剑,重耳便后退一步,每接一剑,都令他难受得要命,脉|茓像要爆裂开来似的。
远处观战的人无不大惊失色,赵衰与季槐已经在慢慢的移动脚步,随时准备出手。
甍瓦继续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剑,剑化刀招,每一剑都准确无比的劈在重耳的剑刃之上,当得起剑无虚发的赞誉。最难得他是在连续不断的情况下办到,每剑劈出的角度和时间拿捏各有不同,凭借自身强大的真气。
重耳剑势已呈溃散之态,眼看不支。
就在一阵惊呼声中,重耳突然间停止后退,“铛!”的一响,他毫无花巧地与对方硬拼了一剑。
剑风四散,既猛且狂,没有人知道,是风在旋转,还是剑在旋转,抑或只是那被拉扯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在旋转。
甍瓦一声闷哼,倒退三大步。
大家都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实更不敢相信的是重耳自己。正当他内力不继,真气被逼得逆转而回,在全身游走徘徊时,又要面对甍瓦的强袭,还得调整体内真气,实是苦不堪言,好在他的灵台依旧一片清明,暗想如其被甍瓦强功震杀,不如反其道行之,不控制真气的逆转。
当下意守脑际泥丸宫,依回天诀秘法,以意导气,从泥丸反方向任脉而下,强行抵达丹田气海,过玉关返抵泥丸宫,为之一周天。出乎他意料之外,逆经而行不仅再不是痛苦,还愈来愈舒畅受用。精神与真气也不断升华,浑浑沌沌,物我两忘。
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原本看来是绝难接下的一剑,竟然可以轻轻松松的接下,甚至甍瓦的每一击,看上去都那么清晰明了,毫无遮隐,剑的线路轨迹他都能掌握得清清楚楚。
像是一场噩梦,对甍瓦来说的确如此,纵横山林十余载,身经百战毫不夸张,没料到阴沟里翻了船。这到罢了,竟然在单打独斗下也莫名其妙的落了下风。
但对重耳来说,绝对是另一个天地。当他不再后退的时候,他几乎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甍瓦再也打不败的对手。
重耳笑了,笑声中夹杂着茫茫剑气,气势犹如蓄满了飓风的大帆般向甍瓦急涌而去。
第一次,甍瓦握剑的手在微微抖颤。
那是因为重耳的气势太盛,有着绝对压倒性的强霸,更有着君临天下的气概……
“轰--”天空中发出一阵长长的暴响,连惨呼也全给掩盖住了。
“扑通!”甍瓦蓬的一声倒下,这个纵横东周列国的凶人含恨而殁!
有人欢喜有人忧。
欧阳家族的招婿盛会终以奚齐的惨败收场。
三千晋国精兵竟然比不上重耳的三百家丁,一战下来,生还者七十余名,还是靠重耳施救奚齐才不至于命丧峡谷。
一时间,这条消息传遍晋国的大街小巷,重耳声誉之隆,一时无两。骊姬气得当场病倒,她花了无数心血为奚齐刚铺平道路,结果一天内就毁于一旦,以至于她连奚齐的面都不肯见。
听着满朝文武对重耳的颂歌,献公愈感不安,上次对霍国一战使太子申声名大振,结果是得不偿失,这次重耳玩了更漂亮的一招,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坐大,如果他们现在就联手叛乱。
朝后,献公留下大夫梁五与关东五,内待之首优施旁听。
“不中用的逆子,三千精兵打不过赤狄也罢,最后还落得靠重耳施救,这……寡人还怎么放心把祖宗的江山交给他?”献公刚落座便开口大骂。
两五与优施面面相觑,献公在气头上,他们谁也不敢Сhā言。
“寡人还怎么去废长立幼?”献公直盯着梁五道。
梁五突然跪下道:“大王息怒!废太子之举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然大王收回成命,我想太子申也不会领情,虽说奚王子此次有失颜面,但他毕竟还年轻,第一次带兵打仗,败可谅也!而此次跟随奚王子前去的都是卫兵,也没有一个经历过大战的将领指导,请大王三思。”
关东五与优施两人噤口不言,他们对于废太立幼之举,亦是全无信心。
“那当下之计?”献公盯着梁五道。
第十章
梁五道:“欲废太子,必先去其势,上次让太子出战霍国如不给他强兵名将,我想也不会让他坐大,战既能长其势,战也能灭其势。”
献公问道:“与谁战之?”
“虢国乃晋之世仇,派重耳兵发虢国,但虢国与晋不交界,欲取虢必向虞国国借道,而虞与虢向来交好,必不肯从之,此一难也;再加上大王以防务为由,不给重耳一兵一卒,把太子申的曲沃与夷吾的封地之兵权交给重耳调度,太子申不清楚会有什么反应,但夷吾必推之,三人之合立破,又一难也。这样一来,重耳即使能胜,三人的实力十去其八,再无顾虑。最后大王亲领晋之精兵灭之,必能大大增强大王在国中的威信,对大王有百利而无一害。”
献公击节而起道:“梁上卿一语中的,实是上上之计也,将来寡人必定重重赏你。”
梁五当然是欢喜之至。关东五与优施则哑言无语,深感颜面无光。
献公一改愁态,容颜大悦道:“那就等弄玉大婚那天宣布战令,哈哈!且让他们得意几天吧。”
几个时辰后,翼城最大的酒楼‘风采楼’灯火通明,里克与朝中大臣联名宴请一战动天下的公子重耳一行,陪客皆是翼城权贵。
重耳也豪兴大发,杯来盏去,再加上与欧阳家族的关系已定,香姬已当重耳是‘自家人’的缘故,席间愈显亲密放纵,毫不避闲的与其调笑,重耳已到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地步,如不是许安与赵衰见势不对,强行拉走重耳,恐怕两人当场就要闹出翼城最大的新闻。
第二天刚醒来,萌丫头就来请得重耳过去:“公主有请公子。”
重耳梳洗过后,沐浴着清晨的微风,精神抖擞地向公主的雅院走去。
“公子好!”
弄玉的八卫之二娇俏地挺立在院门,看见重耳眼前一亮。
如果拿现在的重耳与以前的旬生相比较的话,那么最大的区别是神形的转变,依旧清秀的俊脸少了些轻佻,多了些飘逸,还有那不经意流露出来威严,目光一改以前的游移之色,显得气定神闲,精灵有神。
如在以前,遇上目放仰慕色彩的两个美女,他定得占点小便宜才肯离去,但重耳只是对着两女微微一笑,昂然挺首进入房中。
刚踏进大厅,重耳眼神一呆。
谁也不能否定弄玉的美,那是种深入到骨子里的风姿,如果说美有先天后天之分,那么弄玉就是先天中的佼佼者。
让重耳惊异的是此时弄玉眼中毫无一丝世情之味,空灵,绝尘之中透出一种恬静安祥的美态,那股独特的气质虽说使他为之心旷神怡,但更多的是一种沉寂。
弄玉怎么了?重耳心底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弄于淡然自若的将眸光投射到重耳处,深深的注视了他一眼,道:“重耳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啦!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坚强,玉儿再也帮不了你了。”
重耳心头为之一震,大惊道:“玉儿说什么?莫名其妙的重耳听不太懂。”
弄玉淡然道:“我都知道了,后天大王便将我许予公孙家。”
“啊!”重耳失色道:“玉儿你……”
弄玉站了起来,向重耳走去,刚迈开忽然又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露出了一个出乎意料地带着点凄迷的微笑,重耳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笑容,心中一股深深的疼痛在蔓延。
重耳不由自主的也往前走上一步,和弄玉面对面的很近的注视着她那双充满凄迷的眼睛,说道:“有重耳在,任何人也带不走你。”
虽是脱口而出的话语,但他语气中充满自信和勇气连自己都感到惊异。
最吃惊的还是弄玉本人,心神震颤之下不由暗叹一声:“痴儿!你知道吗?这个世上并非靠信心与勇气说话的,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
重耳再一次用低沉而坚定的语气道:“我会用生命去捍卫公主!”
弄玉美眸中现出一片激动之色,她实没料到,自己近乎封冻的壁垒一下子轰然大开,而仅仅是他的两句话,这一刻的重耳身上散发出一种神奇的魅力,是她从未见过,但却是她梦想中的。
注视着娇躯轻颤的弄玉,重耳又一次迷失了自己。不顾一切猛展双臂,将弄玉紧紧抱住,大嘴猛的压在她娇艳欲滴的樱唇上,一通热吻。
正在这要命的时刻,门外传来女卫的通报声:“欧阳倩拜见公主!”
惊醒过来的弄玉情急之下催发一道真气,从重耳的双肩顺流而下,直至重耳被仓促间震开。
重耳用极其无奈的眼神看着胸口不住起伏的弄玉,她依然还急促的娇喘不止,那娇媚羞涩的模样,使得他恨死这个打扰他好事的拜访者。
“公主……欧阳倩求见。”这时门外女卫又喊了一声。
“请欧阳小姐到卧云亭,我稍后就到……”弄玉公主定了定神,平淡地说道。
卧云亭沿溪而跨,把溪水分割为东西两部,溪水源自西山翠林,是以终年清澈透明,水流常年不断,穿亭而过。
任何人来到这座红柱绿瓦,雕梁画栋,翅角入云的绝美凉亭时,都会生出飘然若仙之感。如在此摆下宴席,抬头可眺望西山隐隐竹林,低头一赏溪中美景,何等的逍遥自在。
其实不然,心态决定心情,重耳便无心赏景,简直可用坐如针砧来形容。
一方面是欧阳倩的冷漠,浑然不当他是既定的夫婿,甚至没看过他一眼。弄玉则更甚,只要重耳开口,她便马上住嘴,欧阳倩也许还没看出异样来,但以重耳之敏锐的直觉,便知弄玉是恼怒到极点才会如此反应。
席间一度陷入沉寂之中。
重耳再也按捺不住这压抑的气氛,不紧不慢地对欧阳倩道:“小凤还好吧!”
“砰!”一声巨响,欧阳倩心神俱震,连茶杯摔落在地都似乎忘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与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重耳。
弄玉也被欧阳倩的举动所吸引,一时也忘记重耳对她的轻薄之举,眼神来回在两人之间穿梭。
重耳暗暗笑了笑,丝毫不露内心情绪,淡然对欧阳倩道:“你身体又不舒服?”
欧阳倩闻言身子僵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羞怒之色,半晌后,她突然展眸一笑,拼命掩饰住激动之情,娇声道:“你还记得凤姐啊?”
重耳不顾弄玉迷糊的眼神,接口道:“她好吗?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谁知欧阳倩脸色猛然由红转白,眼神中满是愧疚之情,凄然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们走失了。”
“那她是不是和……在一起?”
“不是,我们一起的。”
“什么?”重耳拍案而起,铁着脸,一双虎目直直地盯着欧阳倩。
弄玉正待呵斥重耳,哪知欧阳倩却不堪重耳注视,低下骄傲的头,颤声道:“对不起,是我没能照顾好她。”
这下弄玉就更糊涂了,一贯骄傲自负的欧阳家族的宝贝女儿竟然向人认错?
更希奇的还在后头,重耳竟然冷冷的对她说:“我想与欧阳小姐单独谈谈,公主!”
弄玉茫然的将目光投射到欧阳倩处,后者竟然如感应到似的和她眸光相接:“请公主原谅,我也有话想和公子单独谈。”
天啊!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先是温文尔雅的重耳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对姑姑施以粗手。接下来在凉亭发生的一切更是让她不可思异。
弄玉苦笑着连道几声:“好!好!你们谈!”便退出卧云亭。
弄玉刚离开,重耳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告诉我详细情况。”
欧阳倩的美眸中闪现着泪花,几欲呜咽道:“你是旬生?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说完大哭着扑了上来,紧紧的搂抱住重耳,好似一放手他便要飞掉般。
重耳轻叹一声,双手轻捏了捏她的肩头,触手温软又充满弹性,看着她垂下的颈背,线条优美,肌肤润泽,不由得想到那座石屋的两天两夜,顿时心内泛起一片温柔。
“事出有因,我有我的苦衷,再说我也憋得够苦的啦,明明你是我的女人,我却还得和那小子去争你!”
欧阳倩现出无可掩盖的惊喜神色,小女孩般雀跃道:“真的吗?只要你不是有意在躲避我就行。”
重耳爱怜的抚摩着怀中美女的秀发,神情严肃道:“凤儿是怎么和你们走失的?”
欧阳倩不敢直视重耳的眼睛,低头道:“那天你滚下山坡后,我与雪丹清、凤姐疯了似的在山野里寻找了两天两夜,直至我被家人强行拉走,雪丹清说还要独自等你一天,让我带走凤姐,凤姐身体与心神受到极大的打击,都快崩溃,在她昏睡期间,我们把她带走,哪知几个时辰后她醒了过来,哭着喊着要继续去找你,我……我只有陪着她哭……”
重耳心中一痛:“那后来呢?”
“那晚我们睡在一起,但我半夜醒来时,凤姐已经不在,门外守卫说她已经离开好一会了,我当时急得连骂那个笨守卫的心都没有,我想去找她,可我哥……软禁了我。”欧阳倩说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重耳紧紧的搂着她,轻声安慰道:“宝贝!不是你的错,我相信凤儿没事的,吉人天助。”
欧阳倩抬起泪脸,一字一句道:“我一直在派人寻找她的下落,香姬几天前曾说已寻到凤姐的影踪,只是还不能确定。”
重耳忍不住抬手擦拭了她挂在美眸下的泪珠,惊喜道:“她在哪?”
“就在翼城。”
“啊!快告诉我,她在翼城哪里?我要去找到她。”重耳松开双手,认真地道。
欧阳倩俏脸现出内疚之色,幽幽道:“香姬说在没有证实前不会告诉我,我……”
重耳眼神一亮道:“是‘风采楼’的香姬吗?嗯!她是欧阳家在翼城的情报机构。”
欧阳倩突然脸上泛红,忸怩道:“我这次来是想通知公主,献公派优施传话给我父亲,强烈反对我……们的婚约。”
重耳冷哼一声,道:“早就知道他不会放弃,你父亲怎么表示?”
欧阳倩苦笑道:“他能怎么呢?既不能违抗王命,同时还得做一个守信的族长,无奈之下只能答应献公短时间内不会嫁女,但绝不做一个毁约之徒。”
重耳一愣道:“拖延,正中他们下怀,只要欧阳家族短时间不会成为我的后盾,他们自会在大婚前解决掉我们,到时你们也只能接受。”
欧阳倩道:“倩儿可以稍尽绵薄之力吗?本来这次前来通知是看在公主面子上,但既然你就是旬生,我……更要帮你。”
重耳大喜,当下说了一翻应对之策后,欧阳倩甜甜一笑,道一声“保重”后,美眸频频回首的步出凉亭,朝临溪发呆的弄玉走去。
当重耳回到小院时,脑中还浮现着她们的绝世骄颜。
欧阳倩英姿勃发,弄玉娇柔温宛;一个美艳绝世,一个秀丽无匹,有一点她们是相同的,她们是这个世上最关心他的女子,欧阳倩自不必说,从她知道重耳就是旬生后,立即精神焕发,便可得之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以弄玉之孤傲高洁风姿,竟可容忍重耳的轻薄,可见成功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房内传来季槐与萌儿的低语。重耳长呼一口气,拂帘而入。
“你们又在编排本公子的不是?”重耳扫了一眼两个被爱情滋润得如花似玉的美女子哼了一声道。
季槐俏嗔道:“我们正猜公主找你所为何事呢!”
越来越乖巧的萌儿也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嘛!”
重耳含笑道:“那你们猜到没有?”
季槐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这个神情焕发的男人,嗔道:“看你那样子分明是得手之态,哼!没想到公主也逃不过狼口,真为公主叫屈。”
萌儿高兴道:“真的吗?公子?”
重耳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对萌儿道:“什么真的假的,还不赶快去伺候公主。”
萌儿瞧了瞧季槐一眼,迟疑片刻后美眸大亮,兴奋的道:“那萌儿就去。”说完蹦跳着向外跑去。
季槐满脸笑意的看着萌儿离去,突然脸色一沉,道:“你早上去公主那……都发生了什么?”
重耳面上一红,吱唔了好半晌,才低着头说道:“我……早上我……抱了她。”
季槐失声道:“什么?你抱了公主?她就让你?”
到了这个时候,重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心一横道:“你看我是那种说瞎话吹牛的人吗?哼!”
季槐娇媚地横了他一眼,疑惑道:“详细说来听听。”
重耳大惊失色道:“这你也要听?不会吧!”
季槐坦然道:“为什么不,你难道不想我帮你吗?”
重耳呆了半晌,忽然把脸埋入双手间,然后又抬起来,长叹一口气道:“好!好槐儿!我讲,我讲!”
于是重耳慢慢的讲述着早上发生的事情,当然有些场景是必须忽略的,主题围绕着公主情绪不佳,他惟恐公主有不祥之举,一时情急,事情就发生了。
季槐呆呆的盯着重耳,愣愣道:“有些不对,你不是这样子的,公主也不可能迁就你……你搂抱她,公主就没什么反应?”
重耳痛苦道:“这也问?”
季槐暗暗偷笑,正容道:“当然,如果她没反抗,那就恭喜你美梦成真,如果她反抗……”
重耳紧张道:“怎样?”
“你就有麻烦了。”重耳脸色一变,欲语无言。
“对公主这种天之骄女,绝不能使用强迫的手段,哼!那只会在她心中留下恶劣的印象。”见重耳魂不守舍的样子,季槐更是毫不留情地批评起来。
重耳见季槐越说越激动,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生气啦?”
季槐皱了皱眉头,没有好气的回答道:“我生什么气啊?我哪敢生公子的气。”
“嘿嘿!你肯定生气了,还瞒我?”重耳可是从小在花丛中打滚过来的,哪还看不出季槐的心事。她明显是在吃醋,或者担心重耳有了公主后不再像以前那样爱她。
见季槐美眸中似有泪花闪动,重耳心中一软,来到季槐身边,一伸手揽过她的柳腰,一通热吻。季槐象征地挣扎了几下,身子就软了下来。
在这甜蜜而温馨时刻,院门却不失时宜响起一道声音:“娄无尘拜访公子。”
“她可真会选时间。”季槐一惊,娇嗔着推开重耳。
重耳”哈哈”一笑,道:“就是嘛!简直是搞破坏。”
“好啦!我进房去的,你一人待客吧!”
季槐刚刚离开,一阵细碎的脚步在门外响起,接着传来许安的问候声。
“请进!”重耳边说边向大门迎去。
“又来打扰公子!”娄无尘那轻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既熟悉,又亲切。
一张优雅精致的美丽脸庞随即从门边闪出来,在她的辉映下,重耳似乎看不到他身后还跟有两人,诱人的玉脸,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像是蒙上一层水雾的动人美眸使人见之心动。
重耳知道她上门必然没好事,定是催促他履约。但他又狠不下心来拒绝这个看上去楚楚可怜的美妇人。
重耳哈哈一笑道:“何来打扰,请!”
娄无尘眼神一亮,深深向重耳一福。
许安对着重耳使了个眼色就施礼告退。
“小女琉璃拜见公子!”重耳正猜测许安那个眼色,心不在焉的随便道:“嗯!请坐!”说完后才感觉这道声音很特别,娇柔而不失清亮,极其悦耳动听,听后便生出亲切感和一窥其貌的渴望。
即使是长期在美女群中扎堆的重耳也瞧得心神激荡,完全被眼前这具娇躯所深深吸引。这不就是那天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个娄族美女吗?
美人玉脸上那双明媚的大眼睛中透出的火热眼神,足以点燃任何男人的心。
重耳从未见过这样独特的眼神,就像一团烈火,汹涌而激烈。
娄无尘轻轻一笑道:“琉璃一直说要来感谢公子上次施以援手,今天终于有幸谢过恩公。”
重耳干咳一声道:“夫人太客气了!呵!”
娄无尘显然对重耳的表现很满意,乘胜追击道:“琉璃乃娄族第一美女,因在族中引起多位长老的冲突而被送往晋国,如公子喜欢就收下她,做仆人丫头都是她的福气。”
重耳闻言浑身巨震,双目放光,失声道:“真的吗?”
“当然,无尘虽一介女流,但从不打诳语。”娄无尘一字一句道。
来翼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重耳已经了解王公贵族间的这种奉送互换之风,但像琉璃这种顶尖美女任谁也不会轻易送人。所以他深知道这礼的份量,更明白这份量背后的代价。娄族希望拿这个琉璃把他给筐得紧紧的,这样他就不得不拿出全部力量对付公孙榷,反之,重耳则只要按时履约,派几个人去应应景,便可打发娄无尘。
重耳知道娄无尘的目的,沉吟片刻后,昂然道:“谁不知重耳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夫人不应多虑。”这句话说得极其巧妙,既明确表达出他的立场,同时也对娄族赠美一环悬而不提。
以娄无尘之聪慧也摸不准重耳的真正含义。
琉璃则对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主人的男人更加好奇起来,一双黑白分明,波光粼粼的桃花眼大胆的直射重耳,水汪汪的美眸中闪动着让人神魂颠倒的光彩,在他身体上下穿梭。
面对如此火辣的眼神,就是一惯以风流自赏的男人也受不了,借机干咳两声,慢慢侧移身体,不再给琉璃正面打量的机会。
娄无尘本想引重耳先开口,但这个看上去色迷迷的家伙好像突然之间转了性子,说话丝毫不乱,但他的表现以及眼神都证明琉璃对他有强大的诱惑力。娄无尘想到这里,信心大增,于是开门见山道:“最迟后天动手,这次哪怕拼掉在晋的全部族人也不能放他回去。”
重耳对此一点都不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会是如此,闻言之下,反而愈加冷静,若无其事道:“后天?大王在那天宴请三国求婚使,如何下手?”
娄无尘眼神一亮,道:“据我所知,献公会在那天宣布弄玉公主的归属,如不出意外,公孙贼子必夺花魁,而且当天晚上便会携美归齐,我们可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施以伏击,只要不会惊动翼城铁甲兵,尚家的人尚不足惧。”
重耳一呆道:“你怎么能肯定他们当天就会起程,据我所知,齐王派出一队五千人的迎婚大队,早在十几天前就出发离齐,应该在五天内赶到,公孙榷将在翼城外与他们一起回齐。”
第十一章
娄无尘微微一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公孙家族族长两天前病故,而这个公孙榷虽说是继任的最佳人选,但他还有几个竞争对手也不含糊,他能不急吗?如不是弄玉之事早有定夺,他一准早就离晋回齐,当然,他绝然不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
重耳心中一动,如若可行,那弄玉之危也立解。遂道:“好!我定出全力帮你。”
娄无尘费了这么多唇舌,等的就是这句话,喜道:“奴家谢过公子!”说着对琉璃一使眼色道:“择日不如碰日,就让琉璃留下伺候公子,报答公子对娄族的大恩大德。”
“以后还请公子垂怜!”这是一个充满了诱惑力的声音,仿若能拨动听者的心弦一般,使人生出怜惜之心。
就在两个女人微笑着等待重耳接收大礼时,重耳的一句话使她们目瞪口呆。
“夫人好意重耳心领,忙我一定帮到底,绝无虚假,但这位……姑娘……我不能接受。”
娄无尘失声道:“公子?”
琉璃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自她成|人以来,几乎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得到她,甚至他们族中那些白胡子长老亦然。而族中女人认为她的存在是家族的祸害,以至于被流放到晋国,而且还被作为礼物赠人。这一切她都觉得无所谓,毫不在乎,但重耳的拒绝却使她深深的震动,盯着这个男人,她的眼神由迷茫慢慢转为一股绚丽无比的光芒。
天知道重耳说这翻话时有多么痛苦,他甚至开始后悔,但形势逼人,他只能忍痛弃美。怪只怪这个美人来得不是时候,他刚好与公主建立上一点联系,正是关键时刻,一个不好,就会蛋打鸡飞。
而且还有萌儿之事瞒着公主,再加上他还不了解弄玉的品性,按他理解,以公主之高傲及敏感,任何细微之举都会导致公主翻脸,所以他暗暗告戒自己,绝不要因小失大,天下美女多的是,但弄玉公主只有一个。
说实话,琉璃比起弄玉来是各有千秋,一个高洁如霜,一个娇媚如水,琉璃的气质差弄玉半分,但其耀眼的娇躯却是重耳平生仅见。
娄无尘呆看他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无尘绝无拿琉璃做交易之意,知道公子也不缺这个,就算没这回事,娄族也想与公子交结,今天我人已经带来,公子就别拒绝了,好吗?”
也就在这时,重耳才明白什么是世界上最为痛苦之事,那就是当一个人明明饿急,却盯着一席盛宴不能下口。
重耳忍不住干咳了几声,口里含糊其词道:“……算了,再说吧。”
“娄姨!我们走吧,琉璃蒲柳之姿,人家公子瞧不起也应该。”
琉璃以无比惹眼的娇姿款款起身,玉脸上闪烁着令人难以移目的光辉,一双明澈而又艳丽大眼睛,看似天真无邪,却又带着一丝世故而奇异的光芒,令人神魂颠倒。
直至一股淡淡的,品流极高的香气扑鼻而来,重耳仿佛猛然醒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慑心神,神情怪异道:“要不……留下吃顿便饭吧。”说心里话,重耳实在不忍就此离别,能多瞧一眼是一眼。
“公子别为难了,这种敷衍之词小女还是听得出来的。”琉璃白了他一眼,那眉目之间的妩媚娇柔,令人心荡。
“听说公子勇夺欧阳娇女,身边还有一位神秘的美人,恭喜公子!”
重耳一向自负的厚脸皮也似乎不堪冲击,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娄无尘好像一下子成为局外人,而琉璃的反应也出乎她意料之外,纵然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琉璃那种媚笑如丝、轻嗔薄叱的表情,即使是女人,如定力不够,也不免心荡神移。
重耳几乎与娄无尘同时想到一句词:“天生媚骨!”
看来这丫头还算聪明,平常收敛不少,否则族中那些男人早就把她连皮带肉给吞了,娄无尘暗暗点了点头,抿嘴一笑道:“琉璃掌握我族特殊通讯之法,在行动前公子还需要她与我族联系,让她留在公子身边三天吧,三天后如不再需要她,我派人来接。”
重耳心中五味杂陈,但能肯定一点,他暗中嘘了一口长气,好像自己一件东西刚被人偷走又找了回来。
“……那……行,三天……就三天。”重耳有意加重语气,特别是提到“三天”时为最。
望着重耳脸上患得患失的表情,琉璃暗自好笑,好一个喜欢装蒜的重耳公子,不过还算有趣。
琉璃娇笑着道:“三天!就三天!嘻嘻!”
“好啊!这三天你就跟着我吧!”
三个人的房间突然响起第四个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清脆动听,在空气中婉转飘荡,第一个脸上色变的是重耳。
真该死!我怎么忘了季槐还在内室,完了,刚花了一早上的时间,拿出全部本领才安抚下她对弄玉之事的不满,这下麻烦大了。
“这位一定是传言中的那个美姐姐吧!琉璃这厢有礼!”
几乎在季槐现身的同时,琉璃有如天籁一般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好一个迷人尤物!”季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琉璃,暗中不住的点头,叹息,再点头,再叹息。
“不客气,对付公孙家的还靠小妹妹你来穿针引线呢”季槐本不想出来,但在内室越听越不是滋味,一贯喜欢和美女贫嘴的重耳今天居然落了下风,也让她生起一睹琉璃风采之心。
“行,我就跟定姐姐了,以后公子赶我走姐姐你可得帮我!”
琉璃说完,对着季槐便施了个大礼,一福到地。动作神态无比自然,毫无丝毫拘谨之感。
季槐一时间也大感头疼,目光扫过重耳,重耳对她露出一付无辜相耸了耸肩膀,难怪重耳甘心吃瘪,敢情是遇上一个和他一样的女无赖,而且还是个美艳无比的无赖。
娄无尘见事件急转直下,眼看大事已定,不希望再节外生枝,便假意呵斥琉璃道:“大胆!姐姐是你叫的吗?以后你好好伺候着小姐,不得再无礼。”
见琉璃嘴巴一瘪,几人心头不由得同时生出怜惜之心,季槐连忙道:“娄夫人不要责怪于她了,我倒是很希望有个这样可人的小妹妹,再说了,公子不定比我更想要呢。”说着,对重耳道:“对吧!公子!”
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如果我再呆在这个房间里,那一定是个大傻瓜,重耳当然不愿意做傻瓜,于是”呵呵!”干笑几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谈,你们谈!”
说完不顾三人诧异的眼神,狼狈逃窜。
待走出院子大门,重耳才站定下来长出一口气,那神情好似刚脱离虎口一般。
“公子在这里啊?老奴刚想去找您呢!”许安刚在走廊处现身,声音也随之响起。
“有事?”重耳隐约感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公主招见。”
天啊!就不能等我把这口气喘完吗?今天是个什么衰日子,重耳暗地里大呼“倒霉”。
“召见?”怎么用上这个字眼?完了,看来一定是东窗事发,要和我算帐。重耳脸色瞬息变幻,眉头忽而皱起,忽而眼中现出一片迷茫之色。
许安心想,今天有些异样,公主和公子都一反常态,但愿不会是出什么大事。
“公主在哪?”重耳强打精神问。
许安正待开口时,他身后传来一道兴奋的声音:“公子好!介大哥正找您呢!”
重耳眼睛一亮,急问:“他回来了?”
“是的,正在前厅。”
传话的是介子推的手下,也是以前‘先峰营’过来之人,他们与狐毛赵衰重耳旧将都住在翠园东面,紧靠翠园防守薄弱的西山竹林,同时离重耳的住处也近,便于防守也利于保护重耳的安全。
“好!我就去。”重耳说完对许安抱歉一笑道:“告诉公主一声,等我会完介大哥后再去见公主。”话说完,留下一脸愕然的许安便匆匆离去。
沿路重耳都在心里感谢着介子推,嘿嘿!不愧是绝顶高手,连回来的时机都捏拿得恰到好处,虽然说弄玉之怒终未消,但拖一阵就是一阵。
“公子立斩赤狄之首,可喜可贺!”
重耳满腹心事,也没留意已经到了厅门,听到声音才发现,介子推几个人已在厅门迎接。
“介大哥回来了,有好消息吧,狐射姑呢?”
介子推笑着道:“公子请!里面细谈。”
重耳作了个手势后与介子推并排而入。
介子推刚等重耳落座,便开门见山道:“狐射姑暂时留在那边,应该说收获颇丰,愿意加入者众多,这个……费用……”
重耳一摆手道:“费用不必考虑,能说具体些吗。”
介子推露出宽慰的笑容道:“朝歌地处晋北,是晋境内最边缘的地区,原本富足之地,但近年来连逢战事,今年又遇上旱灾,民不聊生,大小猎市泛滥,如能招入一批猎手加以训练,一定会是公子的得力之助。”
顿了顿,介子推接着道:“没想到,我们在那里遇上老朋友,竟然一呼即应,二天内人数已达三千之多,而且还有继续增加的可能,因此我得回来征求公子之意,是否毫无保留的招收。”
重耳毫不犹豫道:“当然,猎手本就具备一定实力,如有良将训之,哈哈!可抵十个先锋营也。”
介子推眼中掠过赞美的神色,道:“公子明见!子推也是此意,如能派位治兵高手前往朝歌定能事半功倍,我们毕竟不是正统出身,而且还不能过份张扬,等时机到了,由公子向大王求得征兵权才可以名正言顺。”
重耳暗暗一愣,心想,如若需要献公批准,那就麻烦了,那老家伙绝然不肯让自己增强实力的,但又不能打击介子推的积极性,于是他“哈哈”大笑,掩饰不安情绪道:“这办法可行,介大哥就不必再入朝哥,我手下有位及善带兵之将,名叫颠硕,我会马上派他去朝歌,对了,让蒲邑府的狐偃和他一起去吧,顺便带上足够的粮饷,还是以猎手的名意聚集,尽量不惊动他人。”
“好!我这就去安排。”介子推眼神大亮道:“谢谢公子!子推先行告退。”
重耳起身道:“是重耳应该谢过大哥才是,客气话就不再说了,反正我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
“等我安排妥当再和公子一叙。”
介子推兴致高昂的疾步而出,赵衰与魏犨也起身和重耳道别,兴奋的跟上介子推的步伐。
重耳返回自己住处,准备沐浴更衣后去见弄玉。没想到的是,那琉璃已与季槐成了至交,一起谈话的还有刚跑过来的萌儿,这个萌儿,现在只要公主没事,她肯定往这里跑。
季槐看见他便露出调皮的笑容,俏声道:“怎么现在有胆子回来啦,刚才跑那么快?”
重耳展开双肩,一左一右搂住季槐与萌儿的小蛮腰,脸上闪着坏笑道:“怎么?不欢迎我回来?”
萌儿赶紧解释道:“哪里,季姐姐一直在念叨公子呢,嘻嘻!给我们讲你的故事。”
季槐气得小脸通红,不依不饶的撅着小嘴道:“你这丫头,见到公子就忘记一切了,刚才还说要联合起来,一致对外的,你……”
重耳心叫完了,如果她们真联手起来,恐怕就没我的好日子过了,特别是那个琉璃的存在,刚到就闹出事来,想到这里,重耳抬头向她看去。
琉璃如花的俏脸上泛起了一个“你奈我何”的笑容,双眼之中更是有一些亮闪闪的东西在发光。其实从他进门起,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当看见他搂住那两个女人的瞬间,一团从未开启过的火焰在心底燃烧起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重耳望着这个人间尤物,不觉有些痴醉之感。直到季槐一声闷哼,暗地里狠狠的揪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呵呵傻笑。
这时琉璃发出一阵轻笑,缓缓道:“我想与公子谈谈后天的行动计划。”
甜美的笑声中,透出了一股浓厚的醋味,加之她眼中那股媚艳四射的火焰,重耳的心中不觉为之一荡,接口道:“谈,是应该谈谈了。”
季槐心知肚明的笑了笑,拉起萌儿的小手道:“让他们谈,我们先出去。”说完有意无意的对琉璃道:“你们谈好,最好是把他给谈晕了,嘻嘻!”
“小妹一定不负姐姐厚望,一定谈晕了公子。”琉璃娇笑着伸出玉指点向重耳道。
望着她花肢乱颤的娇躯,重耳心底怪叫一声:“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坐下说吧,公子。”
“不用了,我喜欢站着谈。”
“啊!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的确非普通人能比,连说话的习惯都大异于常人。”
听到这明显带有调笑意味的话语,重耳发出一声苦笑,暗骂自己,还没开谈都已经晕了,今天这日子一定不属于我。
不过她给他带来一种无比新鲜的感觉,那是从来没有过的,重耳提了提气,强聚精神道:“你们有多少人去伏击?”
“我们的人不能出面。”
重耳失声道。”什么?你们全指望我?”
圈套,完全是圈套。
在离开翠园的路上重耳仍然愤愤不平,但又无法向任何人诉说,特别是琉璃说到娄族没高手在晋时还一幅吃定了他的表情,他的心又疼了起来,不过她即便是嘲笑,模样也好看到极至,哎!。
重耳心中蓦然闪过两个字--‘妖女’,的确,这个女人集妩媚,冷艳,娇横,高贵于一身,而且还能调和得当,使之看起来变幻无穷,简直就是妖魔的化身。
魏犨与赵衰感觉重耳有异,看他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两人欲言又止,都不了解情况,不敢瞎开口。
“咳咳!”赵衰忍不住干咳两声,问道:“公子……我们去哪里?”
重耳一脸无奈的道:“钱山米行。”说完不由得看了看右腕上的玉镯,暗想,有用没用试试再说吧,反正也没啥指望。
赵衰与魏犨一时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大清早的重耳带他们去一个不知名的米行去干什么。
死妖女,骗人的娄无尘,明知道我的亲兵营动不得,还来筐我,希望盗拓没骗我。重耳暗暗给自己打气,但终究还是不太敢相信,一个手镯能起什么作用。
东方朝霞隐约可见,街道上人流慢慢增多,三匹马,三个人,一个年轻英俊,卓尔不群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另外两个威武豪迈,但好像有什么心事,怪怪的三人引来众多讶异的目光。
重耳是越想越不服气,究竟是怎样落入他们的套中的,到现在也没占着一丝便宜,即使没娄族出面要求,为弄玉婚事,他还是会对公孙榷下手,但总比被人要挟好。
就算被要挟那也罢了,原本想借用娄族之力,谁知道他们比他还精,一个人都不出,晚上与季槐一分析,竟然还不能动用亲兵营,否则公孙榷出事,弄玉失踪,自己的三百亲兵也一起消失,就算这方面被忽略,但三百人总有伤亡吧,这个是瞒不了任何人的,更何况有奚齐在一旁虎视眈眈。
“到了,公子!”
重耳抬头一看,心里便凉了半截。
就在这条街道的最边缘,有一座以石头砌成的灰墙大院,大门用粗陋的木板相夹而成,三条边均露出四尺来长的缝隙,大门正上方,歪歪垮垮斜挂着一方长木条,上书四个大字─钱山米行,字迹模糊不堪,如不仔细看,根本就认不出来,看来是长久与灰尘为伴,久无打扫。
赵衰愣然望了望重耳,呆呆道:“是这儿吗?”
重耳暗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是的,你去敲门。”
“铛!铛!铛!”
赵衰不敢用力,那木门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因他那一敲而轰然倒塌。
魏犨则提高警惕,手握刀柄,眼神四顾。
“嘎吱”一声刺耳的响声,大门斜歪着打开,一个眼睛半睁,像是刚从梦中醒来的矮个子老头披着一件衣服出现在他们眼前。
“谁啊!大清晨的就来买米?”
重耳已经信心全无,不想多费可舌,一把举起右手,亮出那只明晃晃的玉镯。
“啊!”老头那对看似昏花的老眼豁然大亮,刚欲行礼,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往院内跑,一边跑一边回头道:“请稍等,我去通知主公。”
赵衰见这老头奔跑的姿势,眼神一变,持剑上手,目光极为警惕的注视着院内的动静,才一溜烟的功夫,却见一极为魁梧的大汉出现在院中,向着他们小跑而来。
第十二章
还未到门口,那人声音洪亮的道:“请进!”
重耳三人刚踏进院子,矮个老头便极为迅速的关上大门,那身子溜滑得像十二三岁的孩童。
“锵!”的一声魏犨砍刀离腰,赵衰的剑自老头现身后便一直未离手。
“别误会。”那个豹头虎眼的大汉冲他们俩一摆手,然后语气轻柔的对重耳道:“我能看看那玉镯吗?”
重耳也不答话,再次抬起手臂,印着清晨的朝霞,玉镯在手腕处闪烁着绮丽的光芒。
“公子里面请!”大汉语气一变,恭恭敬敬道。
重耳笑了笑,抬腿便步上小台阶,赵衰与魏犨也紧步跟上。
“你是……米行的主人?”重耳刚落座便问道。
“是的,我叫李桦,公子有事请吩咐。”
重耳瞟了一眼矮个老头,端起了茶杯。
李桦一摆手对那个老者道:“你先下去吧,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老者闻言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我需要一百名精通搏杀之术的猎手。”
来之前重耳本打算借五十人用用,但大为失望之下也就干脆来个狮子大开口。
“什么时间地点?”
重耳一愣,显然李桦的回答出乎他意料之外。
“时间是明晚到后天早晨,地点离翼城约百里地。”
李桦眉头轻皱,迟疑片刻道:“时间有些紧……”
重耳一怔,哦了一声。
“不过我会带一百人在公子指定的时间地点等候,请公子放心。”李桦正容道。
重耳喜出望外的看了赵魏两人一眼,见赵衰神色有异,遂问道:“有话要说吗?”
赵衰到此时才明白公子是前来借兵,阻杀公孙榷,但公孙榷手下无一庸手,这个“米行”能有那么大能量,一天内召集一百高手吗。
清了清嗓子,赵衰忍不住对李桦道:“我们需要的不是普通猎手,而是能征善战之士,这个还望李掌柜明察。”
李桦不愧是个生意人,赵衰话还没说完,他便明白其意思,一击掌大声道:“龙十。”
就在重耳几人还为他的举动纳闷时,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清瘦男子缓步而入,脸色无神,却绝无法掩饰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冷峻,与那种自然而然的杀气。
“练一招给客人们瞧瞧。”李桦开口道。
那人也不答话,快速无比的抽出腰间长剑,身形便若离弦之箭在屋中狭小的空间翻腾,剑若惊虹一般划出一道极为亮丽的轨迹,看起来赏心悦目之极。
重耳高喝一声:“好!”心中暗喜,只需这等高手三十余人,便有信心阻杀公孙榷。
赵衰与魏犨也惊奇万分,此人功力虽达不到一流高手之列,但身上流露出来的杀气却是超绝之选,很明显是死士杀手之类的天才,尤此他们不得不重新估计这个李桦的实力。
“行,你可以走了。”李桦面无表情的道。
那个清瘦年轻人剑花一挽入鞘,也不答话,更不曾看任何人一眼,轻悠退出。
“公子还满意吗?”
见重耳似在沉思,李桦打破沉闷道。
重耳鼓掌道:“不错,不知像他这般等级的有多少个?”
“公子要一百,我就给一百。”
“啊!”重耳三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在回翠园的路上,重耳比起来时的模样精神了许多,反倒是赵衰与魏犨像是有满腹心事的样子,两人不时对视苦笑,一切都是那样希奇,那样不可思议,如果不是亲眼见识,打死他们也不敢相信翼城中竟然存在这样一个高手如云的组织。
重耳则没想那么多,他早就见识拓王的厉害,甚至于他手下的八将四卫,他现在考虑的是以怎样的胜利来结束公孙榷,解开娄无尘与公主之虑,想到公主,他的头又开始疼痛起来,躲避不是个办法,总得相见。
更让他头疼的是欧阳倩竟然住到翠园,加上那个琉璃小妖女,还有即将对他发落的弄玉,三个女人,三个麻烦,全遇到一起。除此外,还得考虑明天献公的盛宴,还得求献公应准招收朝歌猎手之事,自己已经答应过介子推的,可怎么向献公开口?
算了,不想那么多,以前那么艰难不都过来了。重耳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翠园已近在眼前。
刚进大门,一个清悠的声音便远远的飘了过来:“公子一大早跑哪去了,公主找你呢!”
“麻烦来了。”重耳暗叹一声,吩咐赵魏两人为明天之战作好准备,然后笔直朝萌儿走去。
“公主昨晚有没有什么特别举动?”
萌儿见重耳又想探听公主的秘密,小嘴巴一撅,不高兴道:“公子怎么老问这个,昨天公主没要我服侍,所以不知道。”
“啊!不会吧,她什么时候离开过你的视线啊?”
“就是啊,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呢。”萌儿也一幅纳闷的表情。
傻瓜,这就证明公主大反常态,希望形式朝我预想的方向走吧。重耳暗暗揣摩着,频频点头又摇头。
“公子怎么了,今天大家都怪怪的,对了,昨天来的那个叫琉……璃的可真漂亮。”萌儿说完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显然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哦!是吧。”重耳糊里糊涂附和道,其实他根本就没听清楚萌儿都说了些什么。
“嗯!欧阳小姐也不错,还有美丽的槐姐姐,翠园真成了美女的聚集地啦。”萌儿一门心思陶醉在她的天地里,一边走一边讲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琉璃一清早就拉着季槐满园拜访,先是公主,然后是欧阳倩,就连重耳的‘十二道墙’也没有放过,最后为大家表演了一段极富魅力的娄族舞蹈,赢得满园喝彩。
“妖女,整个一妖女。”重耳恨恨的嘀咕着。
“公子说什么?”萌儿见重耳嘴巴在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奇问道。
“没……没说什么,对了,公主在哪见我?”重耳连忙转移话题道。
“卧云亭!”
事到临头,重耳反而冷静下来,轻笑说道:“既然公主找我,你就不用过去了。”说着大袖一甩,径自向卧云亭而去。
萌儿感觉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大异于刚回来那阵,甚至连走路的动作都忽然夸大起来,一幅有恃无恐,精神抖擞的样子。
远远的,重耳便看见弄玉俏立在凉亭栏杆旁,迎着微风,衣袂飘舞,俨若凌虚御风的仙子。
重耳硬着头皮施礼道:“重儿已到,聆听玉儿吩咐。”
好半晌弄玉才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重耳一眼,脸上如上一层霜冻,寒脸遥望西山。她昨天几乎一晚没睡,怎么想也不对,麻烦的是轻薄她的人正是她最疼爱的人,怎么办呢?
重耳怕见她,其实她更怕见到重耳,看见他便想起那天早上的事,整个人立刻陷入惶恐迷离之态,她虽然觉得重耳犯下重罪,但女人的天性与重耳的眼神告诉她,他已经不再当她是姑姑,而是个女人,想到这里,她有些心慌意乱之感。
重耳见弄玉不理不睬的,心想,咱们就耗下去吧,我就等着你开口,反正是你找我来的。
他也学着弄玉,迳自走到围栏处,望向弄玉一方。
见重耳如此,弄玉更是慌乱,她准备了一肚子责怪批评他的话,但他出现在眼前时,所有的愤怒与勇气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作为一个长辈训斥下辈的正常状态都无。
总不能这样干耗下去吧,弄玉按捺住烦躁的心绪,冷冷道:“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对我做出那种事情?”
“玉儿要听实话吗?”重耳心中好笑,她终于忍不住了。
“别喊那两个字。”弄玉缓缓转身,愤然道:“当然听实话。”
重耳此时越发的心清神明,心中一动,装出一幅委屈模样道:“重耳不想玉儿离开,如果你不在我身边,还有谁来疼我照顾我……我……我一时情急……”
弄玉越听越是怒火中烧,气道:“你就是这样对那个最疼爱你的人?这就是实话?”
重耳双手乱晃,急道:“不是这样的,是……”
“那是什么?你说。”弄玉追问道。
“哎!我知道玉儿将要许给公孙家族,而且明天大王就会宣布,而且早上你的神情不对,我……我……”
弄玉横了他一眼,不解道:“你什么?说。”
反正是迟早都得摆明的,重耳心一横,大声道:“我要让玉儿做我的女人。”说完后,他低下头,像个带罪的囚犯般,等候着命运对他的宣判。
当弄玉听到那句“我要让你作我的女人”后,失声“啊”了一声,然后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良久,惶恐不安的重耳见没有动静,偷偷抬头向弄玉看去。
弄玉亦如他般,垂下头去,他能清楚的看到她羞得连耳根也红了,那种动人的神态,使他眼前一亮,有种想拥她入怀里的冲动。
重耳心中快活得大喊一声“看来有戏”,然后假意长叹道:“如果我救不了玉儿,我便离晋至齐,选择机会,直至救你回来,否则我宁可死。”
弄玉心中叹了一口气,暗忖你凭什么救我,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献公改变主意。更何况献公与重耳的关系僵到极至,再说以齐之强势,献公就算想改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能听到重耳这样直接的表白,她心中顿时一软,道:“你准备怎么搭救我?”
重耳眼神一亮,把娄无尘与公孙家族的渊源叙说了一遍,然后又讲到他和娄族合作以及今天早上请到救兵等等。当然他只讲了他该讲的话,一切不利的都被忽略。
弄玉听得目瞪口呆,同时也感动万分,她实在想不到重耳为了她一直在努力着,从来没有放弃过,不像那个厉无厘,听说大局已定,连招呼不打就溜回镐京,看来自己没白白疼爱重耳一场。
重耳见弄玉神情已有松动之态,遂乘胜追击道:“其实我还有个办法,如果没把握从公孙榷手里把你抢回来,你还可以在今天突然消失,他们找不到你,也就只有望天叹气的份啦。”
“消失?”弄玉幽幽叹道:“不要说翠园从五天前就被包围得如铁桶一般,就算能逃离,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重耳灵机一动道:“不用离开晋国,也不用离开翠园,只是得委屈你稍微化下妆,装扮成我……咳咳……翠园的女仆,以你孤傲的名声,谁会想到你会出此下策呢。”
弄玉好像已经忘记重耳所犯之错似的,回复女儿家的骄俏,嗔道:“你当那些王城禁卫与待从们都和你一般傻,这样大的事情,他们定要把翠园翻个底朝天,女仆?他们难道认不出来相貌吗?你想害死翠园的所有人啊?”
重耳“啊”了一声,搔了搔脑袋,喃喃低语道:“我怎么没想到这点,玉儿的相貌又是如此的独特,怎么化妆都掩饰不了其风华绝代之姿啊,哎!”
弄玉听到重耳这有意无意的赞美,心中不由一甜,正想开口说话时,突然神色大变,眼睛投射到离亭不远的一处竹林。
“我有办法让他们认不出来。”
话音刚落,一道优美如仙的身影映入眼帘。
“小妖女?你……”
重耳脸上色变,心中波澜狂起,现在真被娄族掌握他与弄玉的秘密,如果琉璃存心不良……更何况娄族深谙要挟之道,不妙,要不要以雷霆手段封了她的口,但随着琉璃依旧笑脸如花迈着曼妙的步履走近,这个念头逐渐淡然,淡去。
弄玉突然往前跨了一大步,娇躯挺得笔直,周身气流隐隐波动,显然已提功待发。
“你如不给我个满意的解释,休怪弄玉不客气。”
琉璃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重耳,又望了望倩公主娇美的俏脸,面容难得一正,恭敬地施礼道道:“琉璃拜见公主!”
弄玉俏脸一扳,客气话也不说,开门见山道:“回答本公主,你为什么偷听?有何目的?”
琉璃忽然一阵娇笑,像朵盛放的鲜花,重耳看得目瞪口呆,暗地里有些替她担心起来,希望公主不要辣手残花的好。
琉璃娇媚的目光,一溜转到重耳身上道:“我是跟着公子前来的,有紧急情报送公子。”说到这,她对着弄玉又是一礼,正容道:“琉璃并不是有心偷听,而且你们说话的声音那么小,我也就听到最后两句,嘻嘻!”
重耳见她说着说着又发出一阵娇笑,便浑身不自在起来,遂对弄玉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表示他拿这个刁蛮精灵的小妖女没办法。
弄玉眉头紧拧,很显然她对琉璃的表达方式不怎么习惯,正要开口。
重耳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琉璃道:“你有办法让他们认不出来?这话意思是?”
琉璃眼波流转,迷人的娇靥转向弄玉道:“公主游历列国,定听说过易容这个词,琉璃乃卜连赫第三代传人。”
以弄玉之沉稳,也失声“啊”了一声,神色俱动。
重耳一愕,没听说过啊,旋又释然,他知道的事情少之又少,而琉璃根本就没奢望他知晓。
弄玉长叹一声道:“弄玉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真有此事,卜连赫的绝妙手法就落在你手里?”
琉璃美眸中闪着奇怪的光芒,似乎在脑海内重演着一些早被遗忘的往事。好一会才道:“我并不是娄族人。”
重耳与弄玉面面相觑,心底泛起同样的念头,这个女子身上的秘密不少。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哪的人,只记得很小的时候与家人一起被追杀,家灭人亡,我却活了下来,为娄族所救,懂事后翻看家人留下的竹简才知道我父亲是卜连赫的第二代传人,因为好奇,偷练父亲留下的易容之法。”
重耳闻言,不禁猛的一愣,看来这个小妖女的身世比自己还悲惨。
弄玉动容道:“那么你一定习有迷魂大法,肯定有,你一举一动都带有诱人之姿,那正来源于此功法。”
琉璃第一次露出羞涩之态道:“正是如此,公主猜得没错,我平时都尽量收敛,没人知道我身怀异学。”
第十三章
重耳长呼一口气,原来如此,不是我定力不够所至,心下也坦然,问道:“真有那易容之说?那你可不可以把人改妆成公主的模样?”
琉璃点了点头。
“那就好。”重耳喜形于色道:“明天你就弄一个假公主出来,这样我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更可以放手去攻击,不怕误伤公主了。”
公主与琉璃同时惊呼道:“你真准备伏击公孙榷?”
“当然!”重耳正容道:“为了免除后顾之忧,也为了公主的安全,更为了对娄族的承诺,我已经下决心留下公孙榷的人头。”
琉璃弄玉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弄玉好笑道:“你想得倒容易,公孙榷在翼之实力本就不可小视,何况还有尚渔鼎力相助,你即使倾其全力,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更何况你的人全被严密监视,何来可用之人?”
重耳哈哈一笑,极为自信的道:“我根本就没想动用亲兵营的人。”
琉璃呆呆望着他,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道:“难怪娄姨说你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男人,果然如此……”
弄玉神情复杂的道:“在这特殊的时刻,你千万不可被大王抓到疼脚,否则你失势是小,还会连累到太子申。”
“忘记告诉你新消息呢!”琉璃诱人的浅笑道:“娄族虽然没有什么超绝高手,但其刺探情报之能力放眼东周绝对无人能及,公孙家族也不差,但比起娄族来还是差了好多,这不,刚才族人已传来消息,已查清楚他们在翼的全部实力,明暗人员,无一遗漏,不过公子听了一定会打打消设伏之念。”
重耳将手一挥,神气的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有信心过,你们就得着看场好戏吧。”
两女闻言均发出一阵“绝不相信”的娇笑。
重耳望着琉璃如水的美眸,不解道:“你不是娄族派来的吗?怎么你的意思好象不太赞成此举?”
琉璃俏眉一扬,似笑非笑道:“如若我告诉公子,琉璃担心公子安危大于娄族复仇,公子相信吗?如果公子有绝对的实力,我定不阻止,但现在优势尽在公孙一族,公子还是放弃的好,娄族那边有我呢。”
重耳俊眉一皱,正想着该如何纠正她们的错误思想,隔着小溪传来弄玉侍女的声音:“午膳已准备好,请公主公子入席。”
弄玉精神焕发道:“请!别让槐儿与倩姑娘久等。”
三人谈笑着来到一座食厅,午宴就摆在装饰别致的花厅内,大厅由几道长长的花廊相间而成,满屋的奇花异草,闻者心动。
欧阳倩与季槐赏花谈笑,萌儿一旁作陪,等弄玉到场才施礼落座。
闻着花香,望着满屋的如花娇靥,重耳心神俱醉。五个绝世美人,已有两人身属于他,欧阳倩与琉璃只是迟早的问题,弄玉入怀也指日可待。
如若不是那一场青楼夺帛大战,他现在也许还在做那低贱之事,别说五个美女,就算是凤儿他也难保不失。
想到凤儿,重耳顿时心如刀割,脸色瞬间大变。
厅内女人几乎不约而同“咦”道。
“公子!”
“重儿?”
“……”
自感身份不同,不敢启口的萌儿也一幅忧虑的表情。
一口干掉杯中酒,“我一定要找到她。”重耳信誓旦旦道。
欧阳倩恍然大悟道:“你在担心凤儿。”
关于凤儿,重耳曾经有对季槐提及过,虽然她似明非明,但她还是对重耳点了点头,表示支持。
弄玉则一脸迷糊,垂首想起了自己的事。
琉璃见重耳脸色阴沉,看看大家,仿佛都有心事似的,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
季槐横了她一眼,道:“琉璃妹妹笑什么呢?”
弄玉与欧阳倩也被吸引住,紧紧的盯住琉璃,极想听她的解释。
琉璃看看季槐,又瞧了瞧一脸诧异的欧阳倩,禁不住又是一阵娇笑,花枝乱颤中喘息着道:“在座的无不是绝色佳人,公子竟然还能分心去想别的女子,真是好笑。”
重耳顿时哭笑不得,一干人均是面面相觑,也拿她没了办法。
欧阳倩心中暗叹,也许只有雪丹清才能制得了她,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想起了四人的甜蜜逃亡。
季槐白了重耳一眼,说道:“言归正传,我们该商量下如何对应明天献公大宴之事了。”
欧阳倩犹豫道:“父亲交代过,明天我不能与你们一起去,如有什么我能做的,听槐姐姐吩咐。”
季槐与重耳交换个眼神,对弄玉道:“我们听公主的。”
弄玉一震,讶道:“听我的?”
重耳正容道:“当然听公主之号令。”
弄玉环视全厅,美眸轻眨道:“既然如此,那弄玉就不再推辞,明天的一切都是个未知数,我们暂已不变应万变……”
她的话还没说完,重耳突然打断道:“为确保公主安全,我建议今天就在熟悉公主的侍卫中选出一个身材样貌酷似公主的人来,由琉璃施以妙手化妆易容,并由公主亲自加以指导模仿其说话的语气以及步姿,尽量做到不露痕迹。”说到这里,重耳瞟了琉璃一眼道:“没问题吧?”
琉璃轻轻哼了一声,傲然说道:“只要身材五官不太走样,我保证你们认不出谁是真正的公主。”
“那就好。”重耳嘀咕了一声,笑着对弄玉道:“公主请继续。”
虽然语气不那么严肃,但里面包含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极度关心,这点,弄玉绝对感觉得到。
在些许沉默后,弄玉缓缓道:“重耳决定在公孙榷离开翼城之后施以打击,虽然我并不了解公子的信心何在,但这绝对是一件非常之危险的举动,因此,我们必须配合公子的行动。”弄玉说着目光转向重耳道:“你打算带多少自己人前去?”
重耳想都没想便答道:“两个人就足够,赵衰与魏犨。”
“我反对。”
一个柔媚娇美的声音从季槐口中传出。
“我要求前去,再说我也不比魏犨差吧。”
欧阳倩欲言又止道:“我也要去。”
重耳一双长长的修眉微微皱了一下,沉声道:“不行,你们得保护公主安全,行动之事,想都别想。”
感觉到重耳话中不容改变的决心,季槐与欧阳倩失望的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琉璃再次发出招牌似的轻笑,道:“我赞成公子的安排,毕竟一切以公主安全为主。”
重耳看着她明媚的双眸,心头不由一热,道:“你可得跟着我,否则如何与你族联系。”
“当然!琉璃从现在起就寸步不离的跟着公子。”
“啊……”厅内顿时哗然,季槐与欧阳倩不用说,连萌儿也表示不满。
重耳知道再呆下去肯定会被唾沫给淹死,现在不走更待何时。“我得去和赵衰他们商量下,你们继续讨论,我……先去了。”说完,在众女的反对声中逃离食厅。
晋王宫气势雄伟,宫内有八门,每门有三条通道,各宽约二十米,男子走左边,女子走右边,车行中道。王宫四周有宗庙,神坛等各类建筑物,召辉殿就坐落在神坛与宗庙之间,位于门道前有四米高的短墙,称为屏。
屏与门之间的地方,也是宾客等候之所。屏外的广场,叫大庭,又称外朝,大朝是聚会的地点,中庭是举行册封及赏赐的地点,中庭北有三组台阶,东为阼阶,西为宾阶,皆见礼经。东西各两组台阶则是侧阶。大堂则称大室,是召辉殿的中心,也是晋国礼仪活动的主要地点。
弄玉一脚踏入大室时,无数双眼睛顿时向她扫了过来,虽然当时气候并不阴寒,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不争气的立了起来。
说实话,如若不是事先知晓她是假冒公主,重耳肯定分辨不出来。不仅貌似,神态举止也活脱脱的一个高贵的晋国公主。
怎么说她也跟随公主近十五年,也曾伴随公主游历东周,大小场面也见过无数,因此当身后扮作她侍女的弄玉低声道了几声“镇定”后,她随之也冷静下来,步履不惊的走向大室第三根立柱--内宫专席。
由于重耳不是受邀者,因此没有自己的席位,只得硬着头皮进入弄玉的席位,与季槐萌儿一起端坐在弄玉身后,公主的两个侍女弄玉与琉璃则站立左右两侧。
令他奇怪的是一惯喜欢这种场合的骊姬与她的两个儿子竟然都无影无踪,主席位上除了献公与身后的优施外,多了一个神情淡漠的葛服汉子。他的衣服极为普通,因此在整个大室的锦衣绣服中显得格外惹眼,一双眼睛除了在重耳进入时闪出一道火花之外,此后便再也没有一丝的生气,显得一尘不染,空灵而深邃。
“寺人披……”季槐喃喃道。
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就是号称晋国第一宗师的寺人披?重耳忍不住又打量了他几眼,口里嘀咕道:“怎么看也不像伯己的师哥嘛,身形气度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重耳突然“哦!”了一声,侧首望去,他的眼神感应到伯己投射的目光,伯己也来了,既然他在,那就定少不了傅荃晶,娄无尘更是毫不例外的与她左右相邻。再往上席看去,里克当仁不让的列于晋臣首席,随后是旬息,二五等晋国重臣。与之对列的是以欧阳与尚渔家族为代表的晋国贵族,欧阳倩端坐在父亲身后,看到重耳,便露出一道灿烂的笑脸。
正对主席位的分别是三方求婚使,据传言郑太子与厉无厘早在两天前便得知对他们不利的消息后离晋返回,留下家将卿客应景。因此三席间真正的主人只有趾高气扬的公孙榷。
“哼!今晚你一定会后悔来晋,嘿嘿!”重耳看着他一幅大事已定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当公孙榷送过来一道做作的笑脸时,他冷冰冰的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室内响起一阵悦耳的丝竹管弦之乐,这预示着大宴正式开始。
晋国宾礼史照例又是一通客气话,之后献公举杯道:“感谢各位对王妹的一片心意,但三方求婚,能得选者唯其一,寡人不得不忍痛抉择。”
虽然室内大多数人都已知晓结果,但仍然屏声静气的等待着献公宣布,公孙榷脸上难以掩饰地露出一丝的得意之色,忍不住瞟了一眼弄玉,东周使者与郑商弦高则面无表情。
献公突然话题一转,肃容道:“众所周知,虢国乃晋之大仇,屡趁我晋内乱时领军攻之,使之大晋元气大伤,庄公也因此而忧愤而亡,今天是庄公祭辰,为宗室与大晋威名,我在宣布公主所选之前,先向大家宣读一项命令。”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的看了重耳一眼,重耳大呼不妙。
“寡人将派重耳领兵征讨虢国,以振晋威。”
身边几女几乎同时“啊”了一声,重耳更是浑身一震,目瞪口呆的望着献公。
大夫上卿席上里克与旬息闻言一愣,不知道献公此举为何,献公不会糊涂到如此地步,在这个紧要关头把兵权予以重耳,这不符合实情,里面一定有蹊跷。
里克与旬息交换一个眼神,起身施礼道:“臣赞同大王此举,只是西虢与虞国向来交好,攻虢虞必救之,重耳公子虽贤,但毕竟没有经历大战,是不是另派主帅辅之。”
献公眼中寒芒电闪,声音阴沉道:“里卿多虑,重耳最近名声远扬,威名直逼晋国名将,堪称后起之秀,如不委以重任,何能成为大将之才,再说虢国近年来国力日衰,正是重耳为晋效力的最佳时机。”
旬息起身欲言,献公一摆手对重耳道:“重耳听令,寡人命你为征虢主帅,给你三地征兵权,一个月后起兵攻虢。”
重耳起身糊里糊涂的接下王令,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不知所然,以至后面众人的发言都没有听进去,直到公孙家族席上发出一阵欢呼时才猛然醒来。
公孙榷向众宾客欠身道:“此次我受齐王之令,除迎娶公主外,还带来精兵器万具,以表达鄙国对晋王之心意,齐晋联盟此后当劳如基石,列国当为之侧目。”
献公哈哈一笑,举杯道:“爱婿不必客气!”
酒过一巡,郑商弦高起身道:“公孙大人此次来晋,大展风采,勇夺美人归,可喜可贺,来,鄙人敬你一杯。”
公孙榷脸上异容一闪,举杯一饮而尽。他明白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弦高作为失势方,定要在某方面找回点面子才能有脸回复郑王。
对此,他已作好充分的准备。果然,弦高又道:“久闻公孙大家的锥法为东周一绝,在座各位想必都想睹其风采。”
公孙榷单薄的嘴唇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消瘦的脸颊轻轻抖动道:“晋之武风极盛,在下且敢在此卖弄,不过……”他停顿片刻又道:“大家交流交流也不错。”
他的话音刚落,弦高席上站起一人,笔直的走向殿中央,向献公一恭身,然后对公孙榷恭手道:“郑人氐邙请战。”
全场顿时一阵骚动。原来这氐邙曾在宋国一次宴会中大出风头,只手连碎三人头,生性残暴令宋公不得不赶其离国,不知何时被弦高罗致门下。
公孙榷冷然道:“你还不够资格,解子游!”
“属下在。”
第十四章公孙之密
第十章公孙之密
公孙家族席上跃出一条人影,其速迅疾,形如鬼魅,落地时却纹丝不动,这漂亮的一手立刻赢得满场喝彩。
“你就是氐邙!?”解子游微微一笑道:“希望盛名之下无虚士,不过很显然,你不是我的对手。”
“少罗嗦!”氐邙啐声道:“无名之辈也敢大话,手底下见真章吧。”说着双手在虚空中缓缓地张开,像是捏着一块无形却有质的物体,呼吸都似乎在此刻静止,一股让人心魂摇曳的杀机升起。
解子游见状又是微微一笑:“你的脾气还不小。”随既将身体轻轻前倾,以一道极其优雅的姿势避过氐邙第一击。
氐邙显然不相信自己完美的一击竟让这个无名之辈轻易的破去,立时愤怒得无以复加,不过他总算保持住一丝清灵,双手伸展如雄鹰闪舞,虚空之中本来静止的风,刹那之间忽然狂暴起来。
“呛!”解子游出剑,一柄长剑准确无比的迎上那团劲气,真气四涌下泛出奇异而灵动无比的光芒。
氐邙的身形凝滞了一下,对手剑上的力道大得吓人,他本就飘浮的身体立显踉跄,向后飞跌而出。
解子游一声冷笑,身形若疾电一般再次疾冲而上,剑气似将空气里所有能存在的能量全部压缩成一点。
氐邙终于为轻敌付出代价,眼前这个”无名之辈”绝非善客,不得已,他施出最后的保命绝技,身形像是跳往天空去似的,奇迹般地向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退了两步,全然不顾那迎头的利剑,双掌化刀,向解子游的心脏猛刺而去。
解子游没想到氐邙勇猛如此,竟然施出同归于尽之招数,如若自己不退,虽然能一剑砍下他的头,但对方的掌刀也会在同一时间刺入他的心脏。
能者不忙,会者不慌,解子游的身子瞬间若鸟儿般升飞了起来,在避过掌刀的同时,手中利剑竟像千万点烟花在大室上空炸开,长剑化为千道碎片,夹带着暴裂的气劲如天罗下罩般直射氐邙而去。
重耳脸色微变,如没有看到这场挑战,明晚肯定有人会毁在他手里,这手碎剑之招阴险之极,想到这里,他向娄无尘瞧去,后者如他般一幅震惊的表情,目光中多了些忧虑与失落,很显然对方展示的实力让她对今晚的突袭信心大失。
弦高也倒抽一口凉气,指望在比武上赢回面子的信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公孙家族随便一个无名门客都有如此超绝高手,那还有什么可比的。他是生意人,更是个极其聪明的生意人,知道已经讨不了好,便立刻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住手!”
飞身,收剑,解子游以一道最为优雅、最为玄奇的动作在剑尖已然点向氐邙眉心的瞬间撤了回来。真是千钧一发,命若悬丝,氐邙好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般,脸色苍白到极至,眼神里先是绝望,然后是庆幸,最后转化为羞愧。
解子游不是因为弦高的一声“住手”而停止攻击,而是因为一阵窒息的压力自东周席上传来,那是一种凌利而狂野好似大潮奔涌的巨大压力,使他似乎难以喘过气来一击到底。
“好!公孙家族果然名不虚传。”周王席上一个乌发老者缓缓起身道。
大室中人心下不由得骇然,厉无厘天下第一年轻高手之名的确不可小觑,可他已远离翼城,让人惊异的是他留在翼城的貌似干瘪,从不开口说话像是哑巴的三个老头子竟然拥有如此不俗实力。
简简单单的一个起身,却生出了狂野无比的气势,缓和、轻巧的动作之中,竟似蕴藏着一种莫可言传的玄机,强大得足以让高如解子游也不得不收剑自保。
寺人披眼神豁然大亮,一字一句道:“剑主十仆?”
乌发老者毫不掩饰对寺人披的敬仰之态,深深一揖道:“上次寺公来访,我们三人一直为没能一睹寺公风采而遗憾,此次来晋能得遇寺公,无憾也!”
寺人披意态悠闲的拿眼扫过另外两人道:“你们就是一痴,二愚,三悟之十仆前三老,好,从你们身上依稀可见剑主之威,难怪这些年不见‘剑主’出面,敢情都没过你们一关。”
“二愚见公孙家族,纯是技痒,和求婚无关,待宴毕我们当去拜访寺公。”乌发老者也许平常很少和人交流之故,说话似乎有些笨拙,面对寺人披,刚才起身的沉稳和洒脱,竟全都不知道去了哪儿,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不安。
“行!你们继续!”寺人披不置可否道。
公孙榷眉头一皱,看来是不能指望寺人披帮他了,为了齐国声誉,为了席上的弄玉公主,就只有请出族里的秘密武器,遂回头低声对属下说了句话,然后起身对献公道:“请献公允许在下从殿外喊几个家仆进来。”
献公愣道:“准请!”
重耳与琉璃对视一眼,均心喜不已。公孙榷说的几个家仆也许就是娄族探察不到的秘密,也是今晚行动的最不可琢磨之处,现在终于被逼暴光大厅。
娄无尘也神情紧张的盯着大室入口,公孙家族的秘密就要亮相于此。
当两个一身葛麻,模样怪异的中年人进殿时,连尚渔都为之愕然,由此可见公孙榷保密工作之细。而且这两人绝对是那种令人一见便终身难忘的人,身形毫不魁梧,都有着一张阴冷却有些苍白的脸与高耸的鹰鼻,自他们进殿后,大室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下来,功力差的不由得连打几个寒颤。
一痴指着两人佩带在胸襟上的虎头族徽失声道:“肃慎族?”
众人仿佛被带入遥远的记忆里,肃慎族人天赋异秉,力能搏豹,百族莫敌,如不是其族生育能力极差,也不会因人数的劣势而被十余族联手灭掉。
献公皱了皱眉头,低声问优施道:“竹简记载不是被灭族了吗?怎么突然从公孙家族里冒了出来?”
优施一愣,献公的问题也正是他的问题,他求救似的望向寺人披。
寺人披接口道:“大王有所不知,能灭其族,但却不能灭其种,因此有族人出现也不奇怪。”
献公低“哦”了一声,便不再出声,极有兴趣的等待着一场大战。
被一痴一言道破“肃慎族”三个字后,公孙榷开始有些后悔让他们出现,同时也暗骂他们竟然不知道取下族徽,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道:“对,他们是肃慎族人,现是公孙家的门客。”
娄无尘心中一痛,想起了夫君临终的惨样,便明白是肃慎族人下的手,难怪他眼中到死都充满惊恐之色。
明白了这两人的来头,二愚也不敢大意,从容下席,站立大室中央。
“就是这个老头吗?”左边一人指了指二愚问公孙榷道。
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好像是一股细细的凉风刺入所有人的耳朵,让人十分难受。
公孙榷又皱了皱眉,然后轻轻点了点头道:“不可对周王的人无礼。”
“周王室?哈哈哈!”一阵怪笑过后,左边一人肩上铜戟突地离身,化出万道寒芒,虎虎生风,骤雨狂风般的忽左忽右向二愚袭来。
猝不及防的尖啸与狂野无比的戟影令人头晕目眩,但却对二愚没有丝毫效果,等到戟影接近时,他眼中忽然露出一丝涩然之意,这才看似有意实是随心所动地向右斜跨一步,不知不觉中他的剑已出现在手中,剑尖与眉平齐,剑柄稍稍下沉,呈上扬之姿。
一股混雄的杀气,立时在厅中生起,教人呼吸顿止。
重耳暗暗叫好,两人一来一往势均力敌,不会呈现一边倒的局势,摸清楚公孙家的戟招也希望大增。
就在人们都以为二愚不会主攻时,他却动了,而且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咔哧!咔哧!”几声厉响,二愚的长剑已然连续点上怪人的铜戟,激起一溜微弱的火花。
这种难以置信的准确度使得所有用剑者均是骇然,都在思量二愚如若是攻向自己,自己能不能接得下来,如果单指其剑速,大多数人都能做到,甚至比其更快,但在如此迅疾下依然还能保持每一剑的份量,却不是人人都能比拟的。
眼力高明如寺人披之流明白二愚是在试试肃慎族的惊人蛮力是否名不虚传。
铜戟掠过一道极为绮丽的弧线,像是流星殒落。二愚凄厉的剑芒暴绽,在铜戟刚刚划过剑身之时,长剑斜斜后挑,像长了眼睛似的迎上戟影。
“铛!铛……”连续硬碰硬,谁也不躲。
“噌-噌-噌!”二愚在铜戟强大无匹的气机牵动之下连退三大步。
试过对方蛮力后,二愚不怒反赞了一声:“好!”身形骤变,不再和其硬碰,身子横的直升,有若邀翔之鹰,双手握剑,直指对方咽喉。
持戟者心头骇然,让他不解的是,二愚的动作竟快得如此不可思议。一声暴喝,一股强大的气流四涌,如漫天飞雨般向二愚摇撼狂攻,他不想给二愚任何丝毫喘息的机会。
铜戟汹涌澎湃的杀机固然狠辣无匹,但二愚的身法却也是快得让人难以置信,竟借铜戟交接之力,身形若游鱼般滑至他的身后,铜戟自然落空,砸中的只是二愚的幻影。
这一切使得旁观的另一个肃慎族人吃惊不小,他的族人看上去占尽上风,可那个二愚却总能在毫厘之差间,以玄奥快异的身法从狂舞的戟啸中闪逸出去。旁观者清,他虽能判断出二愚是以快制力,但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解决则是另一码事。
二愚神色肃穆至极,他同样吃惊,像对手这般不需换力还能不停的催动真气之人少之又少,就这样按常规战下去,自己的力量会逐渐消退,而对方力道不减,反而有愈久愈强之势。唯有冒险速战速决,决心一下,二愚剑势再变,整个身子在空中奇迹般横着飞行,手中长剑呈直角飞射向对手,身子拖起一阵风雷之势,以无可匹敌的压迫之势暴射向一团戟影中。
这一招有若石破天惊,有壮士一去不回头之绝勇。
肃慎族人手上铜戟发出一阵微颤,对方那如闪电般射至的利剑如一条长长的丝线,聚力一线突破他的护身真气,突然又化成千万点星雨洒落而下,令他促不急防。
“铛!铛!铛!”
铜戟歪歪倒倒的伴随着主人连续后退,已呈溃败之势。
“叮--”一声极为清脆的响声传来,一块小陶片疾如闪电准确无比的击中二愚的剑尖,剑与戟在同一时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力量,两人同时踉踉跄跄的倒退几大步。
“只是席间一舞,何必流血。”
寺人披长身而起,浓密的剑眉下一双锐利深邃和带点天真之气的眼睛,嘴角挂着一丝悠然自得的微笑,令人看来是既自信又随便。
大家明白刚才那个小陶片是他随手从盛酒的器皿上捏下来,化解了一场即将发生在大室的流血冲突。肃慎族当然感激他,二愚站定后微一思量,便明白,他刚才那一剑纵然能剖开对方肠肚,但他也逃不过断腿之灾,肃慎族身体有异于常人,耐力会支撑着他完成那招戟击,纵然脑袋滚出几尺,惯性也会使之继续下去。
大痴起身恭敬道:“寺公所言极是,待拜会过寺公,我们也该回去了。”
寺公对着大痴作了个手势后凝视公孙榷半晌,淡淡道:“你印堂发黑,运限到顶,恐有大难,好自为之吧。”
公孙榷本就被寺人披瞧得心底发慌,再加上他的话,头脑里顿时一片混乱,极想问寺人披解凶之法,却又碍着齐人面子,只得低头不语。
这时寺人披对献公施礼道:“公主大婚,大家都得准备,吉事不易流血,大王看是不是……”
“对!爱卿说得对!”献公哈哈一笑又道:“重耳等会来正殿见我,寡人先走一步。”说完便由寺人披与优施簇拥着进入后堂。
重耳在外道与娄无尘交换个眼神,告诉她一切按计划行事,娄无尘才与伯己傅荃晶一起离开。随后他对弄玉身边的丫头低声道:“大王让我领兵是什么意思?”
丫头打扮的弄玉正容道:“宴会上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不管如何,肯定不是好事,一会你得小心行事,千万不可触怒大王。”
“嗯!”重耳面容沉重的点了点头道:“给我征兵权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弄玉小声解释道:“历逢战事才会释予征兵权,但如此限制范围却是少见,问题一定在那三处征兵之地。”
季槐好象想起什么似的“呀”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三个地方,很明显是他们三兄弟的领地,不管战事胜败,他们三人的实力必然大减,此计甚毒。”
弄玉和重耳同时色变。
如果征兵,太子申不会反对,但那夷吾定不肯轻易交出士兵,矛盾如若公开,原本看好他们三兄弟的大臣定会倒戈。
怎么办呢?大王之令不可违抗,抗令者死,但如按此发展下去,也是死路一条。想到此,重耳眉头紧皱。
琉璃也一筹莫展的叹气道:“如果能在另外的地点征兵,也许还有胜机,否则……哎!”
看来琉璃也深谙晋王室内幕。重耳心中一动,如能用上朝歌之兵,坏事也就是好事,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尽量说服献公给他朝歌征兵之权。
重耳表情轻松道:“我想到法子啦,现在就看献公肯不肯给我机会,如若他下决心把我打下地狱,一定会在小地方上迁就我,好!我去会献公也,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
众皆愕然。
献公端坐王座之上,寺人披已离去,优施一旁相陪。
弄玉已去,再去掉重耳,晋室可定。想到这里,献公笑问:“你说重耳能逃过此劫吗?”
优施忙道:“不可能的,别说虞虢两国联手之力,单是征兵就够他头疼的,太子申会如何表现还不能肯定,但以那夷吾狡猾之心,必不会让他得逞,这样一来……”
“哈哈哈!”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重耳公子到!侍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十五章
献公喜道:“让他进来。”
重耳的一只脚刚踏入大殿,献公便假惺惺道:“众卿一致认为你是领兵之才,孤王也赞同,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对父王说。”
重耳神色平静的深深一恭,象说的是与己无关的事般平淡道:“如父王答应我一个要求,重耳保证此战必胜,否则拿人头来见。”
献公呆了一呆道:“什么要求?”
重耳漫不经心道:“只需一地的征兵权便可。”
“哦?”
献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愕然道:“一地?是哪?”
“如若把我自己的领地也算在里面,就是两处,蒲邑与朝歌。”
“朝歌?”献公大惑不解,他记得朝歌现在是个不毛之地,人烟稀少,马贼猎手成群,疯了才去那征兵。
重耳一定是被吓疯了,优施也这样想。
嘿嘿!重耳感觉到希望在降临,从献公诧异的表情就能看出,他脸上甚至还隐约闪现一丝的怜惜之态。
“父王说过,只要是有利于战争的,都会满足你。”献公不露神色道。
“谢过父王,重耳这就去着手准备,一定不辜负父王的期待。”
“好!你看需要那几位副将,寡人一并批准。”
重耳欣然道:“我明天一并报上,那重耳现在就告辞!”
献公点头同意,看着重耳离去的同时,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亲手毁灭一个儿子的心情很复杂,此战下来,重耳难逃一死,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命运。
重耳步出大殿,看了看在过道等候他的人,再仰望苍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场谈话几欲让他精疲力竭,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担忧与即将领兵的兴奋。
今晚,弄玉将远行。
还是今晚,他要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杀死公孙榷,为了履约,也是为了阻止晋国与齐国联盟,更为了不让奚齐因此而坐大。
如果一切按他的预定轨迹行走,那么明天他将迎接一场最大的挑战,领兵伐虞。
“公主被公孙家族接走。”季槐一道甜美的声音,喊醒了犹在沉思中的重耳。
重耳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心想反正是替身,只要没被人发现就好。
这时,琉璃一改其不紧不慢的语调,急冲冲道:“公主的八卫与萌儿也一起前往。”
“哦……啊?”重耳发现她们的语气不对,神情也极不正常。
“说说清楚,谁告诉我?”重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公主没按约定遣替身去,否则怎么可能带上八卫与萌儿呢,但没经证实前他还是希望自己判断错误。
琉璃看了看季槐,两人在此时倒是默契相通,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于是季槐鼓足勇气道:“公主突然决定自己前往,意态坚决,我们努力过,但无法打消其意……”
“完了,害死我啦!”重耳想哭都哭不出来,一脸绝望的道:“她走前有没有话要你们转告我的?”
季槐犹豫片刻后,低声道:“公主说,如果你袭击失败,那她活着也等于死,不如趁机带着八卫前往与你里应外合,也许还有一丝胜机,否则……”
一定是公孙榷今天所展示的实力使公主改变主意,对,定是如此!重耳望着过道上车轮留下的印记喃喃道:“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想的,就让这一切的痛苦与无奈,在今晚的剑影里闪光吧。”
琉璃看到重耳的坚毅之态,一向不忘把打击他作为目标的心也瞬间软化,安慰道:“真是难为公子,不过我相信公子一定能扳回颓势。”
重耳皱眉苦思道:“现在最麻烦的是不知道肃慎族到底有多少人在公孙榷身边,或者还有其它我们不知晓的高手……废话……娄族都查不到……哎!”
“情报固然重要,但实力才是决胜的不二砝码,公子现在不必考虑其它,尽力为之,胜败乃天意。”季槐说到这里,眼睛四下打量一翻又道:“我们回府再谈好吗!”
重耳点了点头,琉璃报以微笑称许,一抬手,示意重耳先行。
黄昏前一阵凛冽的冷风穿过西山的竹林湖面,呼啸声似在为主人的命运哭泣,使之这座生气勃勃的庄院寂静肃穆,尘封已久的伤感仿佛无所不在,哀怨的山水,愁容满面的人脸。
重耳望着自发等候在院门的人群,眼睛一热,刚想说话。赵衰神情激奋道:“公子下令吧,我们去抢回公主……”
“我们誓死救回公主,纵使是火海也要趟它一趟。”十二道墙之一的垢舒接上赵衰的话,声音沙哑喊道。
重耳并没有直接答话,而是紧握起拳头,用力一挥。
“我替公主谢谢你们,谢谢大家,我以重耳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一定让公主回来,请相信我。”
受到重耳的感染,人群情绪空前的高涨。
“我们已准备好,只等公子令下。”
“杀了公孙狗贼……”
“现在就去……”
望着一帮手下,重耳心中感到无比的温暖,虽然他们从未和公主说过半句话,但在他们心中,弄玉就是女神的化身,不可亵渎。
琉璃与季槐美眸中隐隐有泪花闪动。
倏地从远处传来一道沉着的声音:“你们想死倒罢,还想害死公子吗?”
众人探头望去,只见空旷的后堂闪现出一道飘忽的人影,悠闲的步履,如梦似幻的一对眼睛,在这对明眸的辉映下,整座庄院仿佛黯然失色。
魏犨原本愤怒的神情顿时僵住,愣愣道:“介大哥?”
其它人也像魏犨般摸不着头脑:“……”
坦白说,介子推是他们心中另一座神,如若换作不是弄玉,介子推即使让他们去死,他们也绝不会皱半下眉头,由此可见弄玉魅力之大。
介子推对重耳施过礼,再面向大家,淡然道:“就你们这几十条人,恐怕连公主面都见不到就完蛋,单只是肃慎族就够你们头疼的,还有晋国一百铁甲和尚渔的一批家将,更何况你们已被监视,动则陷公子与大难中。”
魏犨向来自负,无论是武功谋略,天下间唯有介子推一人令他臣服,他闻言先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然后又皱眉道:“那……公主……不管了?”
介子推若有若为无的看了重耳一眼,目中精光一闪道:“公子想必早有对策。”
真是瞒不了他!重耳与左右两女相视苦笑,无奈道:“被你说中,不过我不能也不会用自己的人马。”
仿佛早在意料之中般,介子推仰望长空,哈哈笑道:“如果有需要到我的地方,公子只管吩咐。”
重耳先是一呆,随后是一副“总被你猜中”的表情道:“当然需要介大哥,否则我哪有信心完成救人大计划,你如不出现,我准备就去找你相商的。”
介子推淡然自若道:“公子厚爱,子推不敢推也。”
“那……咱们进厅谈。”季槐脆声道。
“请!”琉璃做了个手势。
“一定要救回公主……他们一定能成功!”依然伫立院中的人们心中都如此期盼着。
时间过得飞快,一切都决定下来。
琉璃再施妙手,从十二道墙中挑出三人,装扮成重耳以及魏犨和赵衰的模样,他们俩和介子推不同,已在翼城混了个脸熟,再说又是重耳的贴身护卫,今晚还得保护重耳去参加尚渔的庆功晚宴。
当黑暗归于平静之际,重耳一行六人趁尚府接人的马车喧嚣进入翠园的空隙,悄然由后山翻越而出,几道身影朝钱江米行的方向行去,很快就溶入黑夜中。
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国迭兴,更为伯主。晋齐为邻,上越黄池夷仪而入,下取城濮北蕨相间。
晋之大都到齐最近一条路线便是过黄池,再穿过夷仪便可直达齐国陶丘,如是沿途不作停留,一个昼夜可到。重耳与钱江米行的百名勇士在娄无尘的协助下,百余区马已悄然越野潜行,在前面带路的显然极为熟悉附近的地势,完全避开了村东和交通要道。在公孙榷的大队还在翼城城门接受查验时,已然先他一步从暗道离开翼城,急行几个时辰,早早的在黄池的鉴河旁等侯着归齐的迎婚大队。
黄池因河多而得名,大大小小的溪流迎山径在丛山中盘旋,白天都鲜见人影,更不用说晚间,风高夜深,伸手不见五指。
夜,静得可怕,似乎世间已进入寂灭境界。
重耳身边一字排开介子推,季槐,琉璃,赵衰,魏犨与钱山米行的东主李桦,百名夜行人沿河道架桥两头埋伏,马匹拴在一里地外的密林处。
远处灯火闪现,马嘶之声渐近。
“他们到了,陷阱与捕兽夹准备好没有?”
黑暗中马上有人应道:“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攻击令下。”
李桦虎眼一闪,注视着重耳道:“公子……”
重耳深吸一口长气,沉声道:“按计划行动,无论花多大代价都不能放过公孙榷!”
“我先行一步。”当介子推最后一个“步”字传出时,声音已远在百米开外,即使见多识广的李桦也不由得暗自一震,心道,难怪此人拥有主公玉镯,手下竟有如此高手。
河道两旁的地势极为险要,有一桥一道,是进入夷仪的必经之地。桥是由木排铺设而成的羊肠小架桥,驾车马根本无法通过的,车马人都得步履而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另一条路则远在几十里地外,而且山道崎岖,不宜车马通行,更不用说还得绕过一座险峻山峰,因此重耳算定公孙榷必选此桥。
的确如此,公孙榷本是极为小心之人,但人算不如天算,以他的实力,他根本没想到晋内有人敢于向他下手,而齐国家族又出纷争,不是形势紧急,他绝不会匆忙回国,再加上情场大胜,不但夺得美人归,又力压郑周,齐王定会另眼相待。
想到此,公孙榷忍不住望了望身后一架座车,上面有令他神魂颠倒的美人儿。
前方传来前哨的声音:“下车牵马过桥。”
公孙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想想他的前面有晋军铁甲拱卫,断后的是尚渔的几十高手,旋又释然。
月淡风急,架桥在河水劲风的夹击下左右摇晃,纵然功力高深者也得小心翼翼。公孙榷亦跟在自己的座车后,缓缓上桥。
风声、马声、河流的咆哮声合成一道怪异的音符。在公孙榷的感觉中不仅毫无声息,而是有种死寂之感,那阴森的、不测的气氛,令他悚然而惊。
他脸色骤变,大喝道:“退!前面有埋伏。”
几盏架车上的铜油风灯突然在异啸声中熄灭,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架桥上顿时人仰马翻,叫喊声不断。
一切都在在无声无息之中进行,也快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破风飞行的锐啸声传到,对岸箭雨密集,弦声震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连绵不短的惨叫声打破了沉寂,无数个黑影叫号着骨碌碌滚下河中,砰砰声中溅得水花四起。
“哎……”公孙榷身边一个护卫也狂叫一声,上身一挺,再往前一栽,砸断架桥护栏,连人带马滚落河中。
“嗖……啊……”又一阵嚣乱的箭雨飞过,加上一阵惨叫,走避不及之人纷纷中箭而倒,但也有一部分人退回到岸上,刚想喘口气时……嘘……呜……一声尖啸在他们身后响起,由高到低,在黑漆漆的长夜,显得格外凄厉而阴森,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力。
逃回岸上的人与还没来得及上桥的人皆惊慌失措。他们没料到这声尖啸传自于他们的身后,他们不期然地想到一个词--险入包围圈,腹背受敌。虽然他们皆为武功高强之辈,也曾杀人无数,可是在这种只闻箭啸不见人、加之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的暗夜里,他们仍是禁不住汗毛陡竖。
“轰--轰隆--”
几阵巨响伴着马嘶人嚎,陷坑与捕兽夹终于在他们人数聚集处发动。
所有的一切均按重耳的计算完成,非旦没有一丝偏漏,简直就是一场漂亮的表演!身边的人包括李桦都看得目瞪口呆,琉璃与季槐在心惊的同时也大为赞叹,他仿佛就是天生的猎人,天生的将领,本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现被他的智谋拉回同一起跑线上,不,应该说胜利的天平已向重耳这方倾斜。
“天……啊……我的一百铁甲……”晋军将领猛然发现他的身边竟然只剩下十余名禁卫,忍不住惊呼起来。
“不中用的东西,退守一处。”
“他们到现在还不敢现身,必定人少,怕什么?”
肃慎族以及刚到的几十名尚府高手虽然内心怀有同样的恐惧,但他们还是不忘鼓励大家,的确难能可贵。
“是谁?你们是谁?出来……给我出来!”公孙榷气急败坏的对着黑暗处大喊大叫。
一声惊心动魄的狂啸,震撼了整个夜空,其势惊人,介子推一啸让公孙家族众多高手陡生退意,世上能发出如此震人心弦之啸者不多,完全凭内力催逼出来者则少之又少。
公孙榷一方的战马“希聿聿……”一阵狂乱的嘶鸣,厉啸震天,有胆小者竞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惨叫之声和惊呼之声此起被伏,状况混乱不堪。
重耳一方更是不肯错过任何打击对手的机会,刚刚停顿不久的箭雨再起,一明一暗,而且对方极为密集,哪怕准确度极差,也能一箭一个准,最不济的也要射中马身。
“是时候了,出击!”重耳拉上蒙脸布,大步踏出灌木林。
“嘘--”李桦一声长啸发出,意在告诉手下,攻击开始。
百名蓄势待发的蒙面勇士齐声呐喊,不再隐身,桥左桥右各五十人呈包围状狂野地向公孙族聚集处冲杀而去,手中的剑戟刀矛等左扫右挑,犹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河道两旁瞬间点燃了几垛草堆,双方皆无所遁形,封闭对方逃窜之心。
重耳等六人组成一个滚桶形方阵更是所向披靡,遇者不死即伤。眨眼之间,公孙榷匆忙布下的方阵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不久,便冲入公孙榷身侧,遇到肃慎族人的顽强抵抗。
正因为他们拖住战力最强的肃慎族,李桦手下的百名勇士才能干净利落地形成包围圈,将百余名公孙族人切割成数个相互间无法照应的小队,再痛下杀手。
在河道旁出现更为怪异的场景,介子推凭一己之力压得尚府三十余名高手不得动弹,虽说他们包围着介子推,但犹如陷入强大的旋涡般,进退不得,攻者尚可保命,退者死。
因此形成一群人围着一个人,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像是被点了|茓般,几十双被恐惧侵袭的眼神望着介子推发呆。
肃慎族人的确名不虚传,二十余人分成六阵把重耳六人隔开,使得六人一时间险像环生。
重耳还略占上风,虽不能冲破五人的包围圈,但胜利只是时间问题。琉璃则最为危险,被两条大汉逼得香汗淋漓,如是白昼,她还可施展媚心术,但夜间则威力大减,对一流高手则全无影响。
以硬对硬,丝毫来不得任何虚假,魏犨的长刀挥出,四名肃慎族人的身体一阵晃动,就像是四道疾风同时向他袭来一般,劲气暴射,气势汹涌无伦,一看就知道这四人不是庸手,而且他们天生便有着一股子狠动,越是危险,就越是凶狠,越容易激起杀心。
魏犨避无可避,以他的实力,绝难克制四人的合击,但他的眼角闪出了一丝狡诈之色,徉装溃败之态,朝赵衰一边退去。
赵衰仿佛与他心通般,也靠向魏犨……两人几乎同时飞身跃起,移形换位,赵衰挺剑扑向魏犨一方,魏犨则迅疾摆脱纠缠,大刀也朝同一方向砍去。
“啊!”一声惨叫,一名肃慎族人在他们联手合击之下,身体被劲气绞碎,还未落地,便已经气绝身亡。
合围之势立解,两人如法炮制,合力再杀一人,敌方阵势被横向穿透,两人立刻便主导了战局。
李桦与季槐则陷入苦战中,形势危急,而公孙榷也希望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再次令下,又是十余人疾冲而至。
眼看着季槐与李桦既将不保,重耳苦于无法施以援手,满脸绝望的望着几道人影向季槐冲去。
“杀啊!”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弄玉带着八卫终于发动攻击。
阵内发动的这场攻击彻底摧毁了公孙榷的信心,他暗自一叹,疾呼“撤退!”
这道命令如果早一步发出,他们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可惜迟了,手下人立如惊鸟四下逃窜。
主将都信心尽失,何况乎一帮手下,兵败如山倒已无法挽回。
打蛇不死,必遭蛇咬。看来李桦的人更明白这个道理,残酷的杀戮从外围爆发,惨叫声此起彼伏,可怕的是这些蒙面人具备极强的杀伤力,甚至说是猎杀高手也毫不为过,剑如虹,斩立绝,几乎没有一人能冲出包围圈。
介子推见时机已到,再不留情,身旋如流云,一声冷叱,右掌虚空一按,传出气流急剧迸散声,再五指一收,向外一振,最前面的数名尚府护卫身形斜飞而起,像被一只无形的魔手所抓起摔飞,砰一声摔倒在丈外,还有力量爬起来的,也被随后猛扑过来的钱山手下随手解决掉。
介子推决不允许从自己手中逃脱一人,虎目射神光似电,拔出长剑……剑光似奔雷,锲入早已被吓破了胆的人群中,如虎入羊群,立即传出一阵可怕的金鸣,银芒乍敛,血光崩现。
人影倏止,异鸣骤息。
满地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和哭嚎声。
就连围上来的十余名蒙面勇士也被这一血腥的杀戮所撼,在他们看来,介子推简直不是人,是魔鬼,是神的化身。
几个轮次的冲杀,公孙榷的人死伤惨重,生龙活虎的四百余人只剩下四十几人挤在一起,这时逃跑都是很奢侈的想法。
公孙榷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浑身在颤抖。
重耳蓦地拉下蒙面布,缓步向公孙榷走去。
“重耳?怎么会是你?”公孙榷面无人色的低声哀呼道。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重耳指向弄玉道:“你竟然不知羞耻的想带走公主,罪该万死,当然,娄族在地下的鬼魂也在向你招手。”
“就因为她?”公孙榷打一冷颤,随即目露愤怒之火道:“为了娄无尘那个贱货,你竟然杀死了这么多人,你必遭天谴,我与你拼了。”
“主公冷静,我们败了就得认命,把弄玉公主还给他们,希望他们就此罢手。”一名族人劝说道。
第十六章
“你以为他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吗?”公孙榷惨然道:“我们已没有任何谈条件的资本,如早知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有杀夫之心,我……我……”现在知道已经太迟,否则他完全可以拿弄玉来要挟重耳,最起码还可换回性命。
“我可以给你公平一搏的机会,不是所有人都会给你报仇的机会的,你要珍惜。”重耳道:“你如果胜了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至于其它人……”
他举手一挥,再次下达攻击令。
“嗖--嗖--”李桦的弓弩手强弓疾发,公孙族的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已被射倒一二十人。
公孙榷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哀号着倒地,脸上因目击这一边倒的杀戮而显得惊恐苍白。
“轮到你了,抬起你手中的铜锥吧。”重耳一步步走近。
“我要把你千刀万剐!”公孙榷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手中黑锥在久蓄的内家真气骤吐,快如流星般攻向重耳。
“啊!”琉璃忍不住失声惊叫。
变生仓卒,但重耳早怀戒心,他早看出公孙榷在默运气功,以做渔死网破之争,因此暗中作好了万全准备,对方一有异动,便全速闪动躲避。当对方锥影闪现出,他立时人影已杳,出现在公孙榷侧方三尺外。
黑蒙蒙的锥尖侧扬,重达百斤的铜锥似是毫不费力地往重耳划去,围观诸人无不感到他这一锥重过万斤,有种无可抗御的威势力道。
重耳却是无暇多想,见对方锥劲四涌,一股足以使人窒息的真气已先一步及体,先避其锋芒,往横里斜退一步,这才发招。顿时电光激闪,剑气弥漫。
“呛!”
锥剑相交。
犹如夜空骤闪一道骇人的电光,破空而下,轰的一声暴雷在剑锥交接处炸响。
剑与锥,像两道在虚空之中交缠的风暴,激烈地狂舞着,飞旋的轨迹周围,人眼难睁。
几条破碎的衣袖,也夹在劲气之中四散而飘。
有重耳的衣袖,也有公孙榷的衣角与几缕头发。
公孙榷的嘴角不可抗拒地溢出几点血丝。他的武功,是经过千万次出生入死的战斗而得出的精华,无论是作战经验还是功力火侯,重耳都不是他的对手,因此,他极为自信,对于杀死这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他未曾想到,重耳竟有如此实力,本打算临死前拉上他垫背的梦想都被无情的事实击破。
重耳飘退两步,潇洒的一剑挑开迎风飘舞的碎布,长笑道:“公孙家族的锥法的确名不虚传,重耳见识了,现在让你瞧瞧在下的‘晋王剑’使得如何。”
公孙榷现在才明白,自己是坠入死局中,人家如果没把握,怎么敢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冒险单挑。这个念头使他斗志全无,暗忖自己武功谋略放眼族内甚至是齐国,都算得上一时之选,这是他即将成为族长的本钱,但终究还是毁在这个貌似贤德,实则心狠手辣的年轻人手里。
愤怒--除了愤怒还是愤怒,公孙榷发出一声近乎嘶哑的怒吼,无比锐利的锥气自上而下猛然爆发,他似乎聚集起全身力量发出了最后一击。
那层层叠叠的锥气似漩涡般向四周扩散,好似要把整个夜空都绞成粉末。
“好!”重耳虎目精光一闪,再不退让,手中长剑竟化作一片苍茫的幻影,若莲花般绽放,毫无轨迹的斜斜切出,浮光掠影般袭入公孙榷的锥影之中。
“锵!”一声巨响,在夜空激荡不休,重耳的身形,如浮游在风中的纸般倒转而回,再猛然向前翻转攀升,手中利剑更似夹杂着百万剑雨,无边无际地洒将下来,简直让公孙榷无从防御,防住了一次,还有第二次,三次……只有挨打的份。看他这副狼狈样,简直就让人难以想象,他就是几天前在翼城风光无限的那个公孙家族的天之骄子。
重耳到此时才真正理解‘晋王剑’所阐述的快变轻灵的剑道旨要,动则便,变则通,不论对方武功如何强横,如若总找不到目标,那也枉然。
公孙榷便是如此,空有一身神力,但无从发挥,重耳一个快灵就完全制住他,使他只有招架之力,想要反击,行,先摘下脑袋。
“碰!碰!”两声闷响,公孙榷的粗重铜锥被重耳连挑带挤的连续点上锥侧同一个不能受力点。
“噗--”公孙榷一声闷哼,重重地倒退数步;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也就在此刻,他竟发现自已的大铁锥无法挥动,像是夹入大山的石缝之中生了根,连摇也无法摇动一下。
重耳明白他此时体内真气已到衰竭之际,不管内家真气如何高明,但始终是有限气体,如不给他时间补充调息,那他和普通人毫无区别。
此时,不管是对重耳的人还是钱山的人对于说,这一刻对他们而言是无比的紧张和兴奋,太顺利了,简直不可思议,一切都如想象中那般完美,甚至连伤亡之轻都出乎意料之外,马上,重耳与公孙榷一战将画下句号,从目前的形势看,重耳占有压倒性的优势,毕竟他占有心理与实力两大要素。
“你完了!”重耳心随声动,积蓄多时的劲气轰然爆发,四涌的剑气再也不似刚开始般飘逸轻盈,而是带有一股莫明的强大压力,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公孙榷疯狂袭去。
一股大力自铜锥上传至,接着是胸口一阵酥麻,公孙榷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若御风一般飞了出去,当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重重地摔在草地上,然后他便看见了重耳那傲立如渊的身形,那是种只有他才能体会出来的让人震撼的王者气势。
“我……我……啊!”公孙榷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多出来两道剑口,由于出剑人的速度太快而让他暂时失去疼痛感,但等他能感觉到疼痛时,已没有机会去享受哪怕是疼痛之类的苦楚。
谁也没料到,甚至包括他自己,齐国一代强人竟然命丧荒野。
重耳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向弄玉公主走去。刹那间,所有的人都感到他变了,气定神闲的步履,虽说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傲意,但人们都感觉到了这傲意的存在,不,还有霸气,那是种发自骨子里的霸王之气,犹如高山大河,立如五岳,似遥远深邃的夜空,高不可仰。
“你是我的骄傲!”一个身着艳服手持长剑的丽人虽说看起来有些怪异,但只是那清醇如馨香的声音便可使人有入耳即醉之感,月牙似的美眸与紧紧抿起的樱桃小嘴同时流出了欣慰的笑意。
看到了那张令他神魂颠倒的俏脸,刚才还威风八面的男人一下子被击倒,停下脚步喃喃道:“你回来了就好……”
弄玉强压了压微颤的心神,指了指旁观的钱山一群人道:“重儿你代我谢谢那些朋友吧。”
重耳呆了一呆,不由暗骂自己重色轻义,转身对着李桦施礼道:“大恩不言谢,死伤的兄弟我想给他们的家人留点生活费,哎!伤亡大吗?”
“公子不必客气,见玉镯如主公亲临,要谢当谢主公。”李桦淡然一笑看了一眼众手下道:“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降临的一切痛苦不幸都能坦然承受。”
“我能表示下我的心意吗?”重耳不甘心道。
李桦露出一丝理解的笑意,语气平和的说:“这是次了不起的胜利,全歼了敌人,我方才伤了三十余人,死了十八人,以前我以为只有主公才能创造奇迹,能跟随公子创造奇迹,是我们的福气。”
重耳的眉头松动了一下,强忍内心的喜悦之情道:“我会派人送些费用给死伤者,请不要拒绝我唯一的心意。”
“呵呵!我们该走了,马上就天明了。”李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环顾四周道:“就此别过!”
几十名蒙面人好像习惯分离,或者对此已经漠然,一声不吭的扛着尸体背着伤员,悄然在黑暗中隐去。
“喂!”重耳向前赶了几步:“我们一起回城吧,还是从地道进城,否则这些……”说到这里他指了指他们搀扶着的受伤者。
“谢谢公子!翼城只是我们的集合之地,我们来自哪里,也将归于哪里。”离去的人群中飘过来一道淡淡的话语。
李桦转过身向重耳挥了挥手:“我们将马上分散,这样也就替公子减少不少麻烦,没人能查到我们。”
重耳犹自不甘心道:“那我还能在翼城找到你吗?”
夜空中传来一道声音:“不能,我在翼城的使命已完成,世上再也没有李桦这个人。”
“盗拓,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会还你的,一定会。”重耳默默的目送他们离去,压抑的星空仿佛突然灿烂起来,一时间繁休闪烁,照亮了架桥两旁的灌木与站立的人们。
当夜空归于平静之后,众人才纷纷向重耳拥来,其中最为激动者当属萌儿,笑着跳着冲在最前面,那神态告诉重耳,这个美丫头马上便会扑到他的怀里。
“公子!萌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萌儿美眸间珠泪闪闪。
“这不是见到了吗?小傻瓜,又哭鼻子了?”重耳一句话还没说完,弄玉娇俏的道:“一路上都没理我呢,哼!跟了我十几年的人,竟也背叛我。”
“啊!才不是呢!公主……你……”萌儿俏脸飞红,急道:“我一生都会跟随公主,我发誓……”
“好啦!公主是逗你玩呢!”重耳好像想起一件妙事似的,眼神明光一闪对弄玉道:“萌丫头也说过此生不会与我分离,这样一来,你们只有跟着我才不至于忍受别离之苦。”
“天……他这是在当众逼我表态,怎么可以,多羞人……”弄玉眼睛甚至不敢瞧任何人,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给藏起来。想到这里,她忽然脸色发白,自己违抗王命不说,还协同杀死齐国迎婚使与晋国禁卫,晋国是不能回了,那还能去哪里呢?
看见弄玉那一张满脸绝望的玉脸,重耳当然心知肚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甚至于弄玉今后的命运。
“介大哥说先走一步,他担心假重耳会在宴会中露出破绽。”季槐一边揉着酸疼的胳臂一边说。
重耳先是暗暗一笑,然后全身一凛,如若假重耳出事,那自己今晚的胜利可就毫无价值,不行,得赶回去,便对赵衰道:“我们能否在天亮前赶回翠园?”
“这个……”赵衰抬头望了望天,暗自盘算后道:“如果先骑马,再弃马飞奔,应该是可以的。”
“先骑马,再弃马?”重耳不解道。
“真笨,看你刚才指挥若定的,怎么小事变糊涂了。”琉璃又恢复那副调侃的语气道:“如想在短时间内赶回翼城,必须全力催马,使马的能力发挥至极限,如此一来,马匹必然受不了长途疾奔,所以后一段距离须得弃马而行,这里无一弱者,嗯!没问题。”
“噗嗤!”季槐与萌儿都忍不住娇笑起来。
“小妖女。”重耳暗地里狠狠的骂了一句,她怎么就学不乖呢?偏偏自己还就喜欢吃她这一套,天……莫非这也是媚功的一种?嗯!一定是的,否则以本人在美女面前的定力怎会到她那就全然不顶用了。
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重耳便坦然道:“不罗嗦了,抓紧时间往回赶吧。”
“行!不罗嗦了,我的公子大人。”琉璃有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又引发了一阵娇笑。
重耳干咳两声道:“赵衰与魏犨前行,不要和身后公主卫距离拉得太远,槐儿与琉璃紧随其后,我与公主殿……后!”
“遵命,公子与公主殿后!”两声清脆的女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琉璃与季槐说完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若有若无的瞧了瞧重耳,季槐则对弄玉作了个鬼脸道:“公主和他一起可得小心点,嘻嘻!”
弄玉再也隐不住脸上朵朵红霞,娇嗔道:“你们……”
完了,今晚我虽然成功的破坏了齐晋联盟,没想到她们竟然结成同盟,这以后的日子……重耳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
“你叹什么气?”弄玉好奇道。
“哦!”重耳随口道:“我们是不是永远都得这样偷偷摸摸的一起?”
弄玉啐了一口,嗔道:“谁和你偷偷摸摸……你……”
当第一缕阳光迟迟的眷顾翼城的上空时,两个爆炸般的消息也开始在大街小巷里传开。
“知道吗?齐国公孙家族四百多人昨晚在黄池被人全部杀死,一个活口都没有,哎!美人祸水……”
“哼!弄玉公主且是他消受得起的?看来是老天在罚他,否则那么多人一夜暴毙,而且还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听说还有献公的一百铁卫和尚府好手在内……”
“那公主呢?”
“献公大发雷霆,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失踪呢?你们没看见翼城早早就封了城门,全城搜索,哎!什么人能这样大本事,不动声色就杀死几百高手,还劫持了公主。”
“你的消息可靠吗?公主真被劫持?美如天仙的公主如落人虎口?”
“当然可靠,我弟弟在宫中当差,消息绝对准确。”
“昨晚还有一件事你们知道吗?”
“你是说重耳公子昨晚在‘风采楼’一人包下白夷八美吗?这个消息早过时了,我昨晚就知道了。”
“真的吗?那……白夷可身价不菲啊,一个人的渡夜之资就足以养活一家人一年了。”
“哎!像重耳这种大贤大德之人也变得如此?晋国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这个你们就没我清楚了吧,重耳公子昨晚只是与人赌气,虽然他在‘风采楼’呆到天明,但只是逗酒弄琴。”
“这你也知道啊?不会又是你那位在宫里当差的弟弟告诉你的吧?”
“嘘--别谈了,城卫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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