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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春秋霸王传 >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大痴起身恭敬道:“寺公所言极是,待拜会过寺公,我们也该回去了。”

寺公对着大痴作了个手势后凝视公孙榷半晌,淡淡道:“你印堂发黑,运限到顶,恐有大难,好自为之吧。”

公孙榷本就被寺人披瞧得心底发慌,再加上他的话,头脑里顿时一片混乱,极想问寺人披解凶之法,却又碍着齐人面子,只得低头不语。

这时寺人披对献公施礼道:“公主大婚,大家都得准备,吉事不易流血,大王看是不是……”

“对!爱卿说得对!”献公哈哈一笑又道:“重耳等会来正殿见我,寡人先走一步。”说完便由寺人披与优施簇拥着进入后堂。

重耳在外道与娄无尘交换个眼神,告诉她一切按计划行事,娄无尘才与伯己傅荃晶一起离开。随后他对弄玉身边的丫头低声道:“大王让我领兵是什么意思?”

丫头打扮的弄玉正容道:“宴会上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不管如何,肯定不是好事,一会你得小心行事,千万不可触怒大王。”

“嗯!”重耳面容沉重的点了点头道:“给我征兵权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弄玉小声解释道:“历逢战事才会释予征兵权,但如此限制范围却是少见,问题一定在那三处征兵之地。”

季槐好象想起什么似的“呀”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三个地方,很明显是他们三兄弟的领地,不管战事胜败,他们三人的实力必然大减,此计甚毒。”

弄玉和重耳同时­色­变。

如果征兵,太子申不会反对,但那夷吾定不肯轻易交出士兵,矛盾如若公开,原本看好他们三兄弟的大臣定会倒戈。

怎么办呢?大王之令不可违抗,抗令者死,但如按此发展下去,也是死路一条。想到此,重耳眉头紧皱。

琉璃也一筹莫展的叹气道:“如果能在另外的地点征兵,也许还有胜机,否则……哎!”

看来琉璃也深谙晋王室内幕。重耳心中一动,如能用上朝歌之兵,坏事也就是好事,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尽量说服献公给他朝歌征兵之权。

重耳表情轻松道:“我想到法子啦,现在就看献公肯不肯给我机会,如若他下决心把我打下地狱,一定会在小地方上迁就我,好!我去会献公也,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

众皆愕然。

献公端坐王座之上,寺人披已离去,优施一旁相陪。

弄玉已去,再去掉重耳,晋室可定。想到这里,献公笑问:“你说重耳能逃过此劫吗?”

优施忙道:“不可能的,别说虞虢两国联手之力,单是征兵就够他头疼的,太子申会如何表现还不能肯定,但以那夷吾狡猾之心,必不会让他得逞,这样一来……”

“哈哈哈!”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重耳公子到!侍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十五章

献公喜道:“让他进来。”

重耳的一只脚刚踏入大殿,献公便假惺惺道:“众卿一致认为你是领兵之才,孤王也赞同,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对父王说。”

重耳神­色­平静的深深一恭,象说的是与己无关的事般平淡道:“如父王答应我一个要求,重耳保证此战必胜,否则拿人头来见。”

献公呆了一呆道:“什么要求?”

重耳漫不经心道:“只需一地的征兵权便可。”

“哦?”

献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愕然道:“一地?是哪?”

“如若把我自己的领地也算在里面,就是两处,蒲邑与朝歌。”

“朝歌?”献公大惑不解,他记得朝歌现在是个不毛之地,人烟稀少,马贼猎手成群,疯了才去那征兵。

重耳一定是被吓疯了,优施也这样想。

嘿嘿!重耳感觉到希望在降临,从献公诧异的表情就能看出,他脸上甚至还隐约闪现一丝的怜惜之态。

“父王说过,只要是有利于战争的,都会满足你。”献公不露神­色­道。

“谢过父王,重耳这就去着手准备,一定不辜负父王的期待。”

“好!你看需要那几位副将,寡人一并批准。”

重耳欣然道:“我明天一并报上,那重耳现在就告辞!”

献公点头同意,看着重耳离去的同时,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亲手毁灭一个儿子的心情很复杂,此战下来,重耳难逃一死,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命运。

重耳步出大殿,看了看在过道等候他的人,再仰望苍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场谈话几欲让他­精­疲力竭,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担忧与即将领兵的兴奋。

今晚,弄玉将远行。

还是今晚,他要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杀死公孙榷,为了履约,也是为了阻止晋国与齐国联盟,更为了不让奚齐因此而坐大。

如果一切按他的预定轨迹行走,那么明天他将迎接一场最大的挑战,领兵伐虞。

“公主被公孙家族接走。”季槐一道甜美的声音,喊醒了犹在沉思中的重耳。

重耳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心想反正是替身,只要没被人发现就好。

这时,琉璃一改其不紧不慢的语调,急冲冲道:“公主的八卫与萌儿也一起前往。”

“哦……啊?”重耳发现她们的语气不对,神情也极不正常。

“说说清楚,谁告诉我?”重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公主没按约定遣替身去,否则怎么可能带上八卫与萌儿呢,但没经证实前他还是希望自己判断错误。

琉璃看了看季槐,两人在此时倒是默契相通,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于是季槐鼓足勇气道:“公主突然决定自己前往,意态坚决,我们努力过,但无法打消其意……”

“完了,害死我啦!”重耳想哭都哭不出来,一脸绝望的道:“她走前有没有话要你们转告我的?”

季槐犹豫片刻后,低声道:“公主说,如果你袭击失败,那她活着也等于死,不如趁机带着八卫前往与你里应外合,也许还有一丝胜机,否则……”

一定是公孙榷今天所展示的实力使公主改变主意,对,定是如此!重耳望着过道上车轮留下的印记喃喃道:“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想的,就让这一切的痛苦与无奈,在今晚的剑影里闪光吧。”

琉璃看到重耳的坚毅之态,一向不忘把打击他作为目标的心也瞬间软化,安慰道:“真是难为公子,不过我相信公子一定能扳回颓势。”

重耳皱眉苦思道:“现在最麻烦的是不知道肃慎族到底有多少人在公孙榷身边,或者还有其它我们不知晓的高手……废话……娄族都查不到……哎!”

“情报固然重要,但实力才是决胜的不二砝码,公子现在不必考虑其它,尽力为之,胜败乃天意。”季槐说到这里,眼睛四下打量一翻又道:“我们回府再谈好吗!”

重耳点了点头,琉璃报以微笑称许,一抬手,示意重耳先行。

黄昏前一阵凛冽的冷风穿过西山的竹林湖面,呼啸声似在为主人的命运哭泣,使之这座生气勃勃的庄院寂静肃穆,尘封已久的伤感仿佛无所不在,哀怨的山水,愁容满面的人脸。

重耳望着自发等候在院门的人群,眼睛一热,刚想说话。赵衰神情激奋道:“公子下令吧,我们去抢回公主……”

“我们誓死救回公主,纵使是火海也要趟它一趟。”十二道墙之一的垢舒接上赵衰的话,声音沙哑喊道。

重耳并没有直接答话,而是紧握起拳头,用力一挥。

“我替公主谢谢你们,谢谢大家,我以重耳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一定让公主回来,请相信我。”

受到重耳的感染,人群情绪空前的高涨。

“我们已准备好,只等公子令下。”

“杀了公孙狗贼……”

“现在就去……”

望着一帮手下,重耳心中感到无比的温暖,虽然他们从未和公主说过半句话,但在他们心中,弄玉就是女神的化身,不可亵渎。

琉璃与季槐美眸中隐隐有泪花闪动。

倏地从远处传来一道沉着的声音:“你们想死倒罢,还想害死公子吗?”

众人探头望去,只见空旷的后堂闪现出一道飘忽的人影,悠闲的步履,如梦似幻的一对眼睛,在这对明眸的辉映下,整座庄院仿佛黯然失­色­。

魏犨原本愤怒的神情顿时僵住,愣愣道:“介大哥?”

其它人也像魏犨般摸不着头脑:“……”

坦白说,介子推是他们心中另一座神,如若换作不是弄玉,介子推即使让他们去死,他们也绝不会皱半下眉头,由此可见弄玉魅力之大。

介子推对重耳施过礼,再面向大家,淡然道:“就你们这几十条人,恐怕连公主面都见不到就完蛋,单只是肃慎族就够你们头疼的,还有晋国一百铁甲和尚渔的一批家将,更何况你们已被监视,动则陷公子与大难中。”

魏犨向来自负,无论是武功谋略,天下间唯有介子推一人令他臣服,他闻言先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然后又皱眉道:“那……公主……不管了?”

介子推若有若为无的看了重耳一眼,目中­精­光一闪道:“公子想必早有对策。”

真是瞒不了他!重耳与左右两女相视苦笑,无奈道:“被你说中,不过我不能也不会用自己的人马。”

仿佛早在意料之中般,介子推仰望长空,哈哈笑道:“如果有需要到我的地方,公子只管吩咐。”

重耳先是一呆,随后是一副“总被你猜中”的表情道:“当然需要介大哥,否则我哪有信心完成救人大计划,你如不出现,我准备就去找你相商的。”

介子推淡然自若道:“公子厚爱,子推不敢推也。”

“那……咱们进厅谈。”季槐脆声道。

“请!”琉璃做了个手势。

“一定要救回公主……他们一定能成功!”依然伫立院中的人们心中都如此期盼着。

时间过得飞快,一切都决定下来。

琉璃再施妙手,从十二道墙中挑出三人,装扮成重耳以及魏犨和赵衰的模样,他们俩和介子推不同,已在翼城混了个脸熟,再说又是重耳的贴身护卫,今晚还得保护重耳去参加尚渔的庆功晚宴。

当黑暗归于平静之际,重耳一行六人趁尚府接人的马车喧嚣进入翠园的空隙,悄然由后山翻越而出,几道身影朝钱江米行的方向行去,很快就溶入黑夜中。

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国迭兴,更为伯主。晋齐为邻,上越黄池夷仪而入,下取城濮北蕨相间。

晋之大都到齐最近一条路线便是过黄池,再穿过夷仪便可直达齐国陶丘,如是沿途不作停留,一个昼夜可到。重耳与钱江米行的百名勇士在娄无尘的协助下,百余区马已悄然越野潜行,在前面带路的显然极为熟悉附近的地势,完全避开了村东和交通要道。在公孙榷的大队还在翼城城门接受查验时,已然先他一步从暗道离开翼城,急行几个时辰,早早的在黄池的鉴河旁等侯着归齐的迎婚大队。

黄池因河多而得名,大大小小的溪流迎山径在丛山中盘旋,白天都鲜见人影,更不用说晚间,风高夜深,伸手不见五指。

夜,静得可怕,似乎世间已进入寂灭境界。

重耳身边一字排开介子推,季槐,琉璃,赵衰,魏犨与钱山米行的东主李桦,百名夜行人沿河道架桥两头埋伏,马匹拴在一里地外的密林处。

远处灯火闪现,马嘶之声渐近。

“他们到了,陷阱与捕兽夹准备好没有?”

黑暗中马上有人应道:“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攻击令下。”

李桦虎眼一闪,注视着重耳道:“公子……”

重耳深吸一口长气,沉声道:“按计划行动,无论花多大代价都不能放过公孙榷!”

“我先行一步。”当介子推最后一个“步”字传出时,声音已远在百米开外,即使见多识广的李桦也不由得暗自一震,心道,难怪此人拥有主公玉镯,手下竟有如此高手。

河道两旁的地势极为险要,有一桥一道,是进入夷仪的必经之地。桥是由木排铺设而成的羊肠小架桥,驾车马根本无法通过的,车马人都得步履而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另一条路则远在几十里地外,而且山道崎岖,不宜车马通行,更不用说还得绕过一座险峻山峰,因此重耳算定公孙榷必选此桥。

的确如此,公孙榷本是极为小心之人,但人算不如天算,以他的实力,他根本没想到晋内有人敢于向他下手,而齐国家族又出纷争,不是形势紧急,他绝不会匆忙回国,再加上情场大胜,不但夺得美人归,又力压郑周,齐王定会另眼相待。

想到此,公孙榷忍不住望了望身后一架座车,上面有令他神魂颠倒的美人儿。

前方传来前哨的声音:“下车牵马过桥。”

公孙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想想他的前面有晋军铁甲拱卫,断后的是尚渔的几十高手,旋又释然。

月淡风急,架桥在河水劲风的夹击下左右摇晃,纵然功力高深者也得小心翼翼。公孙榷亦跟在自己的座车后,缓缓上桥。

风声、马声、河流的咆哮声合成一道怪异的音符。在公孙榷的感觉中不仅毫无声息,而是有种死寂之感,那­阴­森的、不测的气氛,令他悚然而惊。

他脸­色­骤变,大喝道:“退!前面有埋伏。”

几盏架车上的铜油风灯突然在异啸声中熄灭,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架桥上顿时人仰马翻,叫喊声不断。

一切都在在无声无息之中进行,也快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破风飞行的锐啸声传到,对岸箭雨密集,弦声震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连绵不短的惨叫声打破了沉寂,无数个黑影叫号着骨碌碌滚下河中,砰砰声中溅得水花四起。

“哎……”公孙榷身边一个护卫也狂叫一声,上身一挺,再往前一栽,砸断架桥护栏,连人带马滚落河中。

“嗖……啊……”又一阵嚣乱的箭雨飞过,加上一阵惨叫,走避不及之人纷纷中箭而倒,但也有一部分人退回到岸上,刚想喘口气时……嘘……呜……一声尖啸在他们身后响起,由高到低,在黑漆漆的长夜,显得格外凄厉而­阴­森,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力。

逃回岸上的人与还没来得及上桥的人皆惊慌失措。他们没料到这声尖啸传自于他们的身后,他们不期然地想到一个词--险入包围圈,腹背受敌。虽然他们皆为武功高强之辈,也曾杀人无数,可是在这种只闻箭啸不见人、加之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的暗夜里,他们仍是禁不住汗毛陡竖。

“轰--轰隆--”

几阵巨响伴着马嘶人嚎,陷坑与捕兽夹终于在他们人数聚集处发动。

所有的一切均按重耳的计算完成,非旦没有一丝偏漏,简直就是一场漂亮的表演!身边的人包括李桦都看得目瞪口呆,琉璃与季槐在心惊的同时也大为赞叹,他仿佛就是天生的猎人,天生的将领,本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现被他的智谋拉回同一起跑线上,不,应该说胜利的天平已向重耳这方倾斜。

“天……啊……我的一百铁甲……”晋军将领猛然发现他的身边竟然只剩下十余名禁卫,忍不住惊呼起来。

“不中用的东西,退守一处。”

“他们到现在还不敢现身,必定人少,怕什么?”

肃慎族以及刚到的几十名尚府高手虽然内心怀有同样的恐惧,但他们还是不忘鼓励大家,的确难能可贵。

“是谁?你们是谁?出来……给我出来!”公孙榷气急败坏的对着黑暗处大喊大叫。

一声惊心动魄的狂啸,震撼了整个夜空,其势惊人,介子推一啸让公孙家族众多高手陡生退意,世上能发出如此震人心弦之啸者不多,完全凭内力催逼出来者则少之又少。

公孙榷一方的战马“希聿聿……”一阵狂乱的嘶鸣,厉啸震天,有胆小者竞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惨叫之声和惊呼之声此起被伏,状况混乱不堪。

重耳一方更是不肯错过任何打击对手的机会,刚刚停顿不久的箭雨再起,一明一暗,而且对方极为密集,哪怕准确度极差,也能一箭一个准,最不济的也要­射­中马身。

“是时候了,出击!”重耳拉上蒙脸布,大步踏出灌木林。

“嘘--”李桦一声长啸发出,意在告诉手下,攻击开始。

百名蓄势待发的蒙面勇士齐声呐喊,不再隐身,桥左桥右各五十人呈包围状狂野地向公孙族聚集处冲杀而去,手中的剑戟刀矛等左扫右挑,犹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河道两旁瞬间点燃了几垛草堆,双方皆无所遁形,封闭对方逃窜之心。

重耳等六人组成一个滚桶形方阵更是所向披靡,遇者不死即伤。眨眼之间,公孙榷匆忙布下的方阵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不久,便冲入公孙榷身侧,遇到肃慎族人的顽强抵抗。

正因为他们拖住战力最强的肃慎族,李桦手下的百名勇士才能­干­净利落地形成包围圈,将百余名公孙族人切割成数个相互间无法照应的小队,再痛下杀手。

在河道旁出现更为怪异的场景,介子推凭一己之力压得尚府三十余名高手不得动弹,虽说他们包围着介子推,但犹如陷入强大的旋涡般,进退不得,攻者尚可保命,退者死。

因此形成一群人围着一个人,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像是被点了|­茓­般,几十双被恐惧侵袭的眼神望着介子推发呆。

肃慎族人的确名不虚传,二十余人分成六阵把重耳六人隔开,使得六人一时间险像环生。

重耳还略占上风,虽不能冲破五人的包围圈,但胜利只是时间问题。琉璃则最为危险,被两条大汉逼得香汗淋漓,如是白昼,她还可施展媚心术,但夜间则威力大减,对一流高手则全无影响。

以硬对硬,丝毫来不得任何虚假,魏犨的长刀挥出,四名肃慎族人的身体一阵晃动,就像是四道疾风同时向他袭来一般,劲气暴­射­,气势汹涌无伦,一看就知道这四人不是庸手,而且他们天生便有着一股子狠动,越是危险,就越是凶狠,越容易激起杀心。

魏犨避无可避,以他的实力,绝难克制四人的合击,但他的眼角闪出了一丝狡诈之­色­,徉装溃败之态,朝赵衰一边退去。

赵衰仿佛与他心通般,也靠向魏犨……两人几乎同时飞身跃起,移形换位,赵衰挺剑扑向魏犨一方,魏犨则迅疾摆脱纠缠,大刀也朝同一方向砍去。

“啊!”一声惨叫,一名肃慎族人在他们联手合击之下,身体被劲气绞碎,还未落地,便已经气绝身亡。

合围之势立解,两人如法炮制,合力再杀一人,敌方阵势被横向穿透,两人立刻便主导了战局。

李桦与季槐则陷入苦战中,形势危急,而公孙榷也希望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再次令下,又是十余人疾冲而至。

眼看着季槐与李桦既将不保,重耳苦于无法施以援手,满脸绝望的望着几道人影向季槐冲去。

“杀啊!”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弄玉带着八卫终于发动攻击。

阵内发动的这场攻击彻底摧毁了公孙榷的信心,他暗自一叹,疾呼“撤退!”

这道命令如果早一步发出,他们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可惜迟了,手下人立如惊鸟四下逃窜。

主将都信心尽失,何况乎一帮手下,兵败如山倒已无法挽回。

打蛇不死,必遭蛇咬。看来李桦的人更明白这个道理,残酷的杀戮从外围爆发,惨叫声此起彼伏,可怕的是这些蒙面人具备极强的杀伤力,甚至说是猎杀高手也毫不为过,剑如虹,斩立绝,几乎没有一人能冲出包围圈。

介子推见时机已到,再不留情,身旋如流云,一声冷叱,右掌虚空一按,传出气流急剧迸散声,再五指一收,向外一振,最前面的数名尚府护卫身形斜飞而起,像被一只无形的魔手所抓起摔飞,砰一声摔倒在丈外,还有力量爬起来的,也被随后猛扑过来的钱山手下随手解决掉。

介子推决不允许从自己手中逃脱一人,虎目­射­神光似电,拔出长剑……剑光似奔雷,锲入早已被吓破了胆的人群中,如虎入羊群,立即传出一阵可怕的金鸣,银芒乍敛,血光崩现。

人影倏止,异鸣骤息。

满地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和哭嚎声。

就连围上来的十余名蒙面勇士也被这一血腥的杀戮所撼,在他们看来,介子推简直不是人,是魔鬼,是神的化身。

几个轮次的冲杀,公孙榷的人死伤惨重,生龙活虎的四百余人只剩下四十几人挤在一起,这时逃跑都是很奢侈的想法。

公孙榷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浑身在颤抖。

重耳蓦地拉下蒙面布,缓步向公孙榷走去。

“重耳?怎么会是你?”公孙榷面无人­色­的低声哀呼道。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重耳指向弄玉道:“你竟然不知羞耻的想带走公主,罪该万死,当然,娄族在地下的鬼魂也在向你招手。”

“就因为她?”公孙榷打一冷颤,随即目露愤怒之火道:“为了娄无尘那个贱货,你竟然杀死了这么多人,你必遭天谴,我与你拼了。”

“主公冷静,我们败了就得认命,把弄玉公主还给他们,希望他们就此罢手。”一名族人劝说道。

第十六章

“你以为他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吗?”公孙榷惨然道:“我们已没有任何谈条件的资本,如早知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有杀夫之心,我……我……”现在知道已经太迟,否则他完全可以拿弄玉来要挟重耳,最起码还可换回­性­命。

“我可以给你公平一搏的机会,不是所有人都会给你报仇的机会的,你要珍惜。”重耳道:“你如果胜了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至于其它人……”

他举手一挥,再次下达攻击令。

“嗖--嗖--”李桦的弓弩手强弓疾发,公孙族的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已被­射­倒一二十人。

公孙榷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哀号着倒地,脸上因目击这一边倒的杀戮而显得惊恐苍白。

“轮到你了,抬起你手中的铜锥吧。”重耳一步步走近。

“我要把你千刀万剐!”公孙榷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手中黑锥在久蓄的内家真气骤吐,快如流星般攻向重耳。

“啊!”琉璃忍不住失声惊叫。

变生仓卒,但重耳早怀戒心,他早看出公孙榷在默运气功,以做渔死网破之争,因此暗中作好了万全准备,对方一有异动,便全速闪动躲避。当对方锥影闪现出,他立时人影已杳,出现在公孙榷侧方三尺外。

黑蒙蒙的锥尖侧扬,重达百斤的铜锥似是毫不费力地往重耳划去,围观诸人无不感到他这一锥重过万斤,有种无可抗御的威势力道。

重耳却是无暇多想,见对方锥劲四涌,一股足以使人窒息的真气已先一步及体,先避其锋芒,往横里斜退一步,这才发招。顿时电光激闪,剑气弥漫。

“呛!”

锥剑相交。

犹如夜空骤闪一道骇人的电光,破空而下,轰的一声暴雷在剑锥交接处炸响。

剑与锥,像两道在虚空之中交缠的风暴,激烈地狂舞着,飞旋的轨迹周围,人眼难睁。

几条破碎的衣袖,也夹在劲气之中四散而飘。

有重耳的衣袖,也有公孙榷的衣角与几缕头发。

公孙榷的嘴角不可抗拒地溢出几点血丝。他的武功,是经过千万次出生入死的战斗而得出的­精­华,无论是作战经验还是功力火侯,重耳都不是他的对手,因此,他极为自信,对于杀死这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他未曾想到,重耳竟有如此实力,本打算临死前拉上他垫背的梦想都被无情的事实击破。

重耳飘退两步,潇洒的一剑挑开迎风飘舞的碎布,长笑道:“公孙家族的锥法的确名不虚传,重耳见识了,现在让你瞧瞧在下的‘晋王剑’使得如何。”

公孙榷现在才明白,自己是坠入死局中,人家如果没把握,怎么敢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冒险单挑。这个念头使他斗志全无,暗忖自己武功谋略放眼族内甚至是齐国,都算得上一时之选,这是他即将成为族长的本钱,但终究还是毁在这个貌似贤德,实则心狠手辣的年轻人手里。

愤怒--除了愤怒还是愤怒,公孙榷发出一声近乎嘶哑的怒吼,无比锐利的锥气自上而下猛然爆发,他似乎聚集起全身力量发出了最后一击。

那层层叠叠的锥气似漩涡般向四周扩散,好似要把整个夜空都绞成粉末。

“好!”重耳虎目­精­光一闪,再不退让,手中长剑竟化作一片苍茫的幻影,若莲花般绽放,毫无轨迹的斜斜切出,浮光掠影般袭入公孙榷的锥影之中。

“锵!”一声巨响,在夜空激荡不休,重耳的身形,如浮游在风中的纸般倒转而回,再猛然向前翻转攀升,手中利剑更似夹杂着百万剑雨,无边无际地洒将下来,简直让公孙榷无从防御,防住了一次,还有第二次,三次……只有挨打的份。看他这副狼狈样,简直就让人难以想象,他就是几天前在翼城风光无限的那个公孙家族的天之骄子。

重耳到此时才真正理解‘晋王剑’所阐述的快变轻灵的剑道旨要,动则便,变则通,不论对方武功如何强横,如若总找不到目标,那也枉然。

公孙榷便是如此,空有一身神力,但无从发挥,重耳一个快灵就完全制住他,使他只有招架之力,想要反击,行,先摘下脑袋。

“碰!碰!”两声闷响,公孙榷的粗重铜锥被重耳连挑带挤的连续点上锥侧同一个不能受力点。

“噗--”公孙榷一声闷哼,重重地倒退数步;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也就在此刻,他竟发现自已的大铁锥无法挥动,像是夹入大山的石缝之中生了根,连摇也无法摇动一下。

重耳明白他此时体内真气已到衰竭之际,不管内家真气如何高明,但始终是有限气体,如不给他时间补充调息,那他和普通人毫无区别。

此时,不管是对重耳的人还是钱山的人对于说,这一刻对他们而言是无比的紧张和兴奋,太顺利了,简直不可思议,一切都如想象中那般完美,甚至连伤亡之轻都出乎意料之外,马上,重耳与公孙榷一战将画下句号,从目前的形势看,重耳占有压倒­性­的优势,毕竟他占有心理与实力两大要素。

“你完了!”重耳心随声动,积蓄多时的劲气轰然爆发,四涌的剑气再也不似刚开始般飘逸轻盈,而是带有一股莫明的强大压力,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公孙榷疯狂袭去。

一股大力自铜锥上传至,接着是胸口一阵酥麻,公孙榷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若御风一般飞了出去,当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重重地摔在草地上,然后他便看见了重耳那傲立如渊的身形,那是种只有他才能体会出来的让人震撼的王者气势。

“我……我……啊!”公孙榷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多出来两道剑口,由于出剑人的速度太快而让他暂时失去疼痛感,但等他能感觉到疼痛时,已没有机会去享受哪怕是疼痛之类的苦楚。

谁也没料到,甚至包括他自己,齐国一代强人竟然命丧荒野。

重耳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向弄玉公主走去。刹那间,所有的人都感到他变了,气定神闲的步履,虽说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傲意,但人们都感觉到了这傲意的存在,不,还有霸气,那是种发自骨子里的霸王之气,犹如高山大河,立如五岳,似遥远深邃的夜空,高不可仰。

“你是我的骄傲!”一个身着艳服手持长剑的丽人虽说看起来有些怪异,但只是那清醇如馨香的声音便可使人有入耳即醉之感,月牙似的美眸与紧紧抿起的樱桃小嘴同时流出了欣慰的笑意。

看到了那张令他神魂颠倒的俏脸,刚才还威风八面的男人一下子被击倒,停下脚步喃喃道:“你回来了就好……”

弄玉强压了压微颤的心神,指了指旁观的钱山一群人道:“重儿你代我谢谢那些朋友吧。”

重耳呆了一呆,不由暗骂自己重­色­轻义,转身对着李桦施礼道:“大恩不言谢,死伤的兄弟我想给他们的家人留点生活费,哎!伤亡大吗?”

“公子不必客气,见玉镯如主公亲临,要谢当谢主公。”李桦淡然一笑看了一眼众手下道:“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降临的一切痛苦不幸都能坦然承受。”

“我能表示下我的心意吗?”重耳不甘心道。

李桦露出一丝理解的笑意,语气平和的说:“这是次了不起的胜利,全歼了敌人,我方才伤了三十余人,死了十八人,以前我以为只有主公才能创造奇迹,能跟随公子创造奇迹,是我们的福气。”

重耳的眉头松动了一下,强忍内心的喜悦之情道:“我会派人送些费用给死伤者,请不要拒绝我唯一的心意。”

“呵呵!我们该走了,马上就天明了。”李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环顾四周道:“就此别过!”

几十名蒙面人好像习惯分离,或者对此已经漠然,一声不吭的扛着尸体背着伤员,悄然在黑暗中隐去。

“喂!”重耳向前赶了几步:“我们一起回城吧,还是从地道进城,否则这些……”说到这里他指了指他们搀扶着的受伤者。

“谢谢公子!翼城只是我们的集合之地,我们来自哪里,也将归于哪里。”离去的人群中飘过来一道淡淡的话语。

李桦转过身向重耳挥了挥手:“我们将马上分散,这样也就替公子减少不少麻烦,没人能查到我们。”

重耳犹自不甘心道:“那我还能在翼城找到你吗?”

夜空中传来一道声音:“不能,我在翼城的使命已完成,世上再也没有李桦这个人。”

“盗拓,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会还你的,一定会。”重耳默默的目送他们离去,压抑的星空仿佛突然灿烂起来,一时间繁休闪烁,照亮了架桥两旁的灌木与站立的人们。

当夜空归于平静之后,众人才纷纷向重耳拥来,其中最为激动者当属萌儿,笑着跳着冲在最前面,那神态告诉重耳,这个美丫头马上便会扑到他的怀里。

“公子!萌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萌儿美眸间珠泪闪闪。

“这不是见到了吗?小傻瓜,又哭鼻子了?”重耳一句话还没说完,弄玉娇俏的道:“一路上都没理我呢,哼!跟了我十几年的人,竟也背叛我。”

“啊!才不是呢!公主……你……”萌儿俏脸飞红,急道:“我一生都会跟随公主,我发誓……”

“好啦!公主是逗你玩呢!”重耳好像想起一件妙事似的,眼神明光一闪对弄玉道:“萌丫头也说过此生不会与我分离,这样一来,你们只有跟着我才不至于忍受别离之苦。”

“天……他这是在当众逼我表态,怎么可以,多羞人……”弄玉眼睛甚至不敢瞧任何人,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给藏起来。想到这里,她忽然脸­色­发白,自己违抗王命不说,还协同杀死齐国迎婚使与晋国禁卫,晋国是不能回了,那还能去哪里呢?

看见弄玉那一张满脸绝望的玉脸,重耳当然心知肚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甚至于弄玉今后的命运。

“介大哥说先走一步,他担心假重耳会在宴会中露出破绽。”季槐一边揉着酸疼的胳臂一边说。

重耳先是暗暗一笑,然后全身一凛,如若假重耳出事,那自己今晚的胜利可就毫无价值,不行,得赶回去,便对赵衰道:“我们能否在天亮前赶回翠园?”

“这个……”赵衰抬头望了望天,暗自盘算后道:“如果先骑马,再弃马飞奔,应该是可以的。”

“先骑马,再弃马?”重耳不解道。

“真笨,看你刚才指挥若定的,怎么小事变糊涂了。”琉璃又恢复那副调侃的语气道:“如想在短时间内赶回翼城,必须全力催马,使马的能力发挥至极限,如此一来,马匹必然受不了长途疾奔,所以后一段距离须得弃马而行,这里无一弱者,嗯!没问题。”

“噗嗤!”季槐与萌儿都忍不住娇笑起来。

“小妖女。”重耳暗地里狠狠的骂了一句,她怎么就学不乖呢?偏偏自己还就喜欢吃她这一套,天……莫非这也是媚功的一种?嗯!一定是的,否则以本人在美女面前的定力怎会到她那就全然不顶用了。

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重耳便坦然道:“不罗嗦了,抓紧时间往回赶吧。”

“行!不罗嗦了,我的公子大人。”琉璃有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又引发了一阵娇笑。

重耳­干­咳两声道:“赵衰与魏犨前行,不要和身后公主卫距离拉得太远,槐儿与琉璃紧随其后,我与公主殿……后!”

“遵命,公子与公主殿后!”两声清脆的女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琉璃与季槐说完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若有若无的瞧了瞧重耳,季槐则对弄玉作了个鬼脸道:“公主和他一起可得小心点,嘻嘻!”

弄玉再也隐不住脸上朵朵红霞,娇嗔道:“你们……”

完了,今晚我虽然成功的破坏了齐晋联盟,没想到她们竟然结成同盟,这以后的日子……重耳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

“你叹什么气?”弄玉好奇道。

“哦!”重耳随口道:“我们是不是永远都得这样偷偷摸摸的一起?”

弄玉啐了一口,嗔道:“谁和你偷偷摸摸……你……”

当第一缕阳光迟迟的眷顾翼城的上空时,两个爆炸般的消息也开始在大街小巷里传开。

“知道吗?齐国公孙家族四百多人昨晚在黄池被人全部杀死,一个活口都没有,哎!美人祸水……”

“哼!弄玉公主且是他消受得起的?看来是老天在罚他,否则那么多人一夜暴毙,而且还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听说还有献公的一百铁卫和尚府好手在内……”

“那公主呢?”

“献公大发雷霆,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失踪呢?你们没看见翼城早早就封了城门,全城搜索,哎!什么人能这样大本事,不动声­色­就杀死几百高手,还劫持了公主。”

“你的消息可靠吗?公主真被劫持?美如天仙的公主如落人虎口?”

“当然可靠,我弟弟在宫中当差,消息绝对准确。”

“昨晚还有一件事你们知道吗?”

“你是说重耳公子昨晚在‘风采楼’一人包下白夷八美吗?这个消息早过时了,我昨晚就知道了。”

“真的吗?那……白夷可身价不菲啊,一个人的渡夜之资就足以养活一家人一年了。”

“哎!像重耳这种大贤大德之人也变得如此?晋国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这个你们就没我清楚了吧,重耳公子昨晚只是与人赌气,虽然他在‘风采楼’呆到天明,但只是逗酒弄琴。”

“这你也知道啊?不会又是你那位在宫里当差的弟弟告诉你的吧?”

“嘘--别谈了,城卫过来了。”

第四卷 西方诸侯

第一章

“嘘--别谈了,城卫过来了。”

一阵马踢声从街角传来,街道两旁行人纷纷闪避。

遇上城卫,特别是骑马的城卫,百姓的车与马,皆禁止超越前进,不管事大事小都得等候闪避两旁,等城卫队过后才能恢复正常。在翼城这已是个不成文的规定。

“好小子!竟然想出如此招数。”重耳大喝一声:“喊他来见我。”

“吴胜到!”

一个外表清瘦,目光炯炯的年轻人应声步入大厅,一张毫不出众的脸孔平平凡凡毫无特点。穿的是普普通通的帛布晋服,佩了把平底铁剑,像这样的人在大街上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毫不起眼。他的视线依次从魏犨、赵衰、季槐、琉璃的身上经过,最后落到了端坐上首的重耳和介子推身上。

重耳缓缓道:“昨晚包下八美是你的主意吧?”

吴胜先望了介子推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略一犹豫道:“是的,是我决定的。”

“为什么?”重耳不动声­色­问。

“因为公子吩咐过,越能引起别人注意越好,因此我才擅做主张。”吴胜刚进来还稍有紧张,但随着进入主题,他反而镇定自若起来。

“你花了那么多银子,就因为这个?”琉璃兴趣昂然问。

“钱财怎能与生命相比,如果没有了生命,即便是有再多的钱财也无法享受。”吴胜侃侃而然道。

“好!从今天起你便是十二道墙之首。”重耳长身而起,上前握住他的手道。

季槐也点头道:“头脑清晰,敢于担责任,的确可担当此重任。”

介子推面容一整道:“还不谢过公子!”

吴胜这才醒转过来,一揖到地:“属下当誓死效忠公子。”直到现在,他还有身在梦中之感,他唯一可自持的是聪明的头脑,武功比不上十二道墙中的任何一人,如今竟然让他作首领,能不激动吗?

“你先下去吧,有机会我传你几招。”介子推挥手示意道。

吴胜喜出望外的连声说着“谢谢”,离开大厅。

“让许安说说翼城目前的情况。”重耳郑重道:“大家不可大意,要知道并不只是我们才放有探子在外,别人也有,甚至比我们还放得多。”

看到大家赞同的神态,许安开口道:“现在翼城表面上平静如往,实则暗藏着汹涌杀机,齐王的消息还未到,但肯定不是献公所喜,联盟不成,婚使被杀,连公……主也失踪。献公就算不给齐王一个交代也得平众大夫之心,本来就没多少人赞成姻齐,现在怀疑的对象太多,有人传言是郑国下的手,也有说是东周厉无厘设的埋伏,甚至扯到盗拓,今早旬息带领三千铁甲赶往事发现场,如有消息,那也到了晚上。”

当重耳听到盗拓两字时,眉毛不由一扬,没想到被他们歪打正着,但又一想,旦凡不利之事都会和盗拓挂钩时,也就解然道:“这件事已经过去,我不相信有谁长了天通眼,现在我们该全力投入到战争中去,献公的命令符我已拿到,等颠硕一到,我就起程赶往朝歌,就地展开训练,另外还有一项新计划。”说到这里,重耳朝介子推望去。

介子推对重耳点了点头,一双威严的双眸如电在厅内扫了一圈,顽皮如琉璃者都不由得打起­精­神,神态也认真起来。

“根据我对朝歌形势的了解,就算是征用整个朝歌的猎手,也不会超过六千人,而且训练不易,要知道猎手都是很难驯服的,想要他们很快形成战斗力容易,但不能期望他们在短期内就能变得和通常意义上的军队一样,守纪律,遵军令。而且虞,虢两国必然在抓紧备战,时间拖得愈久,愈是对我们不利。因此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掌握一支能即刻形成战斗力量的部队。”

魏犨眉头深锁道:“蒲邑上次组建的那支乡兵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哎!毕竟他们训练的时间有有限。”

介子推淡淡笑道:“据说训练效果非常好,连蒲邑城守看过都赞不绝口。”

大家­精­神一震,赵衰道:“他们有两万来人吧,再加上驻守虞国边界的一万晋军,组建上下两军应该不成问题。”

重耳点了点头道:“如若七拼八凑的,也的确能组成上下两军,不过……”

看到众人都是一脸不解的神情,重耳解释道:“驻守虞国边界的号称万人,但由于虞国在十几年前对晋就已经构不成威胁,因此保守估计,兵员绝不会超过一万的半数,而且大多是些老弱病残者,狐将军曾说那里是养老院。”

“天啊!”季槐倒吸一口凉气:“那还怎么打?就靠蒲邑的力量?而且还是公子私人的家兵去攻打两个国家,简直是开玩笑。”

重耳犹豫片刻又道:“不仅如此,还有粮草后勤也不能指望别人,否则到时他们断了粮草,我们不是被杀就是饿死。”

“这些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兵车。”介子推皱眉道:“今早晋大夫叔笺带我们去了趟军需库,给了我们一百乘战车。”

“呀!一百乘?”众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百乘之多,只怕虞,虢两国加起来也比不了。

介子推嘴边逸出一丝今人莫测高深的苦笑,不给大家发言的机会又道:“都是些废铁,全然不能用,晋朝历代报废战车都给了我们。”

重耳望了望几个女子,双目现出伤感的神­色­,徐徐道:“你们不用劝我,我宁可战死也绝不逃避,再也不会……”

“我誓死跟随公子!”魏犨双目圆睁,那声音几乎是从心底深处吼出来的。

“我也是!”

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侍女从后堂缓步而行,虽经琉璃妙手易容,但如完全不作掩饰,那完全是弄玉的声音,弄玉高贵的步态。

“公主!”许安第一个上前施礼。

“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季槐心中担心重耳,声音也就少了一些轻灵。

“不。”弄玉慢慢站到重耳身后道:“世上已没有弄玉这个人,更没有公主,我现在叫紫儿,是公子的贴身侍女。”

众人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重耳更是懵了,他让弄玉假扮侍女,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更主要是为了安全起见,没想到弄玉却当真了。

“咳!咳!”重耳­干­咳几声,道:“公主快别这样,你站着我坐着,我……我浑身都不自在。”

“公子你搞错了,我不是公主,我是紫儿。”弄玉目光平淡如水道。

重耳哭笑不得,求救似的向介子推望去。

介子推一幅爱莫能助的表情,耸了耸肩道:“一切均对公子不利,兵源我们还可以想法解决,但粮草与兵车?”

“公子可以从蒲邑调粮,不够还可以去买,我就不相信拿银子买不到。”魏犨沉声道。

许安摇头道:“如若只是百十人的粮食,任哪里都可以买得到,但是上千上万的大买卖都被少数人给控制住,比如晋国尚家,献公开战都需他家的粮草供给,离了尚家不能打仗,更何况尚家现在是铁了心靠向奚齐一边,不害我们都是万幸,哪还敢奢望他帮我们。”

赵衰神­色­剧震道:“那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哼!谁说离了尚家就不能打仗?”

琉璃撅着小嘴巴,凤目瞟了重耳一眼,娇嗔道:“公子难道忘了世上还有堪比尚家的娄族吗?”

重耳心中涌起一阵激动,脸上也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同时他也为介子推的深谋远略而倾倒,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早上他灰心绝望时,介子推说娄族若肯出手相助,粮草兵车都不是问题,果真如此。

“如娄族肯出手,万事皆定!”重耳站起来对着琉璃就是一揖:“重耳不是忘记娄族,而是此事非同小可,耗费巨大,怕给娄族添麻烦。”

感觉到重耳得意的目光,琉璃忽然明白过来,暗地里高呼“上当”,这个男人可真够鬼的,竟然给她下了个套子,让她争着去帮他。想到这里,琉璃是气不打一处来,对他是又爱又恨,但更多的是甜蜜与新鲜感,自踏入翠园的第一天起,她的生活便多了许多的­色­彩,这个­色­彩的中心便是眼前的男子。

而她所练的媚功本是最排斥这种无赖型的男子,但却在重耳身上失效,甚至愈接近愈产生强烈的吸引力,使她欲罢不能。

“小妹,你怎么了?”季槐见这个心直口快的女子突然沉默不语起来,不由一拉她的小手道。

“我想私下和公子一谈。”琉璃抬头道。

“行!我们先行告退。”众人心情豁然好转,嘻嘻哈哈的离开大厅,魏犨本已经出厅,可走了几步又跑回来帮他们把厅门给关上,临走时还给了重耳一个暧昧的眼神。

琉璃轻啐一口,闷哼道:“什么意思嘛?难道我们就不能谈谈正事,瞧他那眼神,哼!”

“就是,就是,难道我们关一个房间就有问题了?这纯粹是瞧不起我们琉璃小姐的定力嘛!”重耳嬉皮笑脸的随声附和。

“咦!你这话听起来好像不大对呢?”琉璃白了他一眼,那眉目之间的妩媚娇柔,令人心荡。

重耳暗暗告戒自己,千万忍住,别让她小看了自己,失去佳人事小,一旦因此而触怒娄族,他们袖手不管,那他所有的佳人都会有失去的可能。

“咳!你找我说的事是?”重耳话锋一转。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难道就不能找公子您说说话吗?”

娇嗔的语气之中,夹着一股轻描淡写的打情骂俏的味道,加之那种轻嗔薄叱的表情,重耳的心神不觉为之一荡,后退一步,呵呵一笑道:“当然可以,能有幸与琉璃小姐私室一聊,乃是重耳之幸也。”

“哄鬼的吧,你为什么后退,怕我吃了你?”琉璃一语道破。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的退到厅角,重耳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但嘴巴倒硬,虽然声音小如蚊呐,但总还说出了口:“不怕!我为什么要怕你。”

“嘻嘻!胆小的男人!”琉璃终于占了一次上风,也就不再逼迫重耳,正容道:“娄族已决定全力支持公子。”

本来重耳还在为琉璃的那句“胆小的男人”而难堪时,突然听到这令他喜出望外的消息,什么难堪啊羞愧之类的念头统统抛到九宵云外去了,眼内胆怯不翼而飞,亮起锐利如鹰隼的神光,看得出来他是强压着激动的情绪,声音微带颤音道:“全力是什么概念?”

琉璃的俏脸上泛起了一股媚笑如花的笑容,双眼之中更是多了一些平常没有的亮闪的东西。

“全力的意思是你需要的粮草与兵车由娄族负责,哪怕是倾全族之力,也要给做好后勤供应,当然,因为时间限制,兵车不会有很多,但粮草管够。”

重耳长长吁出一口气,大步走向自己的座位,一把抓起刚才没心情喝的酒,就那么骨嘟骨嘟的一口吞下,然后放下酒杯,望着琉璃道:“告诉我什么条件?”

琉璃一对美眸又闪,凑前少许直视重耳道:“两个条件,如你攻下虞国,虞君宝库由我族处理,当然,不会搬空,总会给你留点什么向你们大王交代。至于第二点嘛,等你登上晋国王位再说吧。”

“就这两条吗?”重耳毫不客气的抓住介子推几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道:“成交。”

公元前六百五十八年,重耳在朝中众大臣及百姓的欢送下离开翼城,揭开东周战争史上新的一页。此战也奠定了其东周兵法大家的地位,为其日后登上霸主宝座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通过多方面考虑和选择,重耳利用献公急迫的心情向其施压,使献公不大情愿的派蟶­乳­粑重耳的上军之佐,赵衰为下军之佐。太子申没忘兄弟情谊,派心腹家将率三千铁甲,战车十乘开赴蒲邑支援重耳。意料之内的是夷吾那边只见雷声,不见滴雨,毫无动静,显然是不看好重耳此战,对夷吾来说,明知道要输,何必前去送死,不如明哲保身的好。

其实这一切都在重耳的预料中,他在离开翼城前,已经作了充分的部署:赵衰与蟶­乳­糇魑两大副将,已先一步前往蒲邑,整合其三万主力,并做好战前训练。重耳则与一­干­家将虎卫赶往朝歌,虽然事前遭到急力反对,弄玉与季槐最终还是屈从重耳之命,跟随赵衰前往蒲邑,因所征猎手的粮草兵器与战车的需要,琉璃则被重耳带往朝歌。

很多跟随重耳前往朝歌的人都很难忘记出城时人们欢送时的情景,还有那怪异的天气。一大早便乌云密布,罡风吹响战旗,本以为一场大雨是免不了的,谁知太阳突然出现在天空的至高点,乌云一扫而空,灼热的天空里除了偶尔出现几只黑翼的老鹰在懒洋洋的盘旋外,万里无云。

为争取时间,重耳这次是简装前行,那辆挂有晋王室族徽的龙纹驷车老老实实的停在翠园,取而代之的是娄族赠送的一匹杂交黑斑马,据说和琉璃的那匹坐骑是一对,一公一母,因此两匹马总形影不离的走在一起也就毫不奇怪。

重耳看了一眼香汗淋漓的琉璃,再投往前方地平线时,眼神也由温柔转为坚毅:“我绝不会令娄族失望!”

琉璃轻轻地拍了拍小花马淌着汗的颈背。”娄族从不会做亏本买卖,以前不会,将来更不会。”她一改平日的调侃,话语中充满了信心,对族人的,更多的是对重耳的信心。

“为什么你与他们一样,对此战抱有必胜的信念,毕竟他们与我有过战争经历,你呢?好像认识我没多久吧。”

琉璃扭头看了一眼道路上一字排开的十五名骑士,小嘴一撇道:“本姑娘的阅人能力且是那些男人可比的,哼!”说完马鞭一扬,小花马绝尘而去。

重耳哈哈一笑,勒住缰绳,向介子推望去。

这次跟随重耳前往朝歌的人数极少,一共才十七骑,但实力不俗,任谁也不赶轻捋虎须,十二道墙与贴身三虎卫纵然不敌千军万马,但凭十七匹异种宝马的速度耐力,想要困住他们,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三虎卫里还有介子推这般不世高手。

“介大哥对我这次朝歌之行有什么建议。”重耳眼神一片恭敬之­色­,在他眼里,介子推已是介乎天人的角­色­。

介子推早就在等着他问这句话,路上重耳一直被琉璃所霸占,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哪还肯错过。遂浓眉轻扬道:“公子想到什么了?”

重耳当然不能告诉他说,是季槐的要求。二天前季槐答应先到蒲邑的条件之一便是:凡事得多听介大哥的意见,多加考虑,集思广益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大哥熟悉朝歌,并且亲自参予征招,了解第一手情况,不问你还有何人可问。”

介子推不动声­色­道:“公子很难想象朝歌的猎手有多么强横,如利用得好,区区一个虞国当不在话下,反之,则是战事中不可预知的危险点,随时有违反军纪的可能,甚至将影响到我军士气。”

“那我们此去应该怎么做?”

“恩威并施!”

重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猎手之中有什么特别的人物?”

介子推神情凝重道:“韩少坚……此人十八岁官拜曹国大将,曾创下过五千兵马破卫国三万战车的记录,如不是他站错了队,为曹国大太子所妒,那一战险些生擒卫君。哎!他的为人狂傲不羁,不为曹太子所喜,当太子当权后,先后下三道令符赐死于他,如不是他手上双戟之锐,恐怕早成黄土一掊啦。”

重耳兴致盎然问:“后来呢?”

“他在率家兵杀出曹国的第五天一人偷潜入宫,夜斩曹君人头,悬于宫门之上,因为他这一杀君暴行,乃至于东周各国无人收留于他,最后不得不落身朝歌,猎以度命。”

“好一个快意恩仇的韩……”

第二章

“好一个快意恩仇的韩……”

“韩少坚!”介子推笑着道:“上次我们曾有过长谈,他本来态度坚决的拒绝加入,后在狐­射­姑的力劝之下,才勉强答应一试,但最后定夺须与公子见面后才能决定。”

重耳一字一句的缓缓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除他之外呢?朝歌还应该有其它头领。”

介子推眼中­射­出一道欣慰的光芒道:“十余名头领中有六人已经表态,韩少坚的决定就是他们的决定。剩下几名头领与狐­射­姑交好,只要公子亲临朝歌,给他们一天大的面子,似这等血­性­男子,还不感激万分的效忠公子。”

重耳双目神光俱盛,高扬马鞭道:“你相信吗?朝歌猎手将是我攻打虞虢两国的一支奇兵。”

“信!我相信!”

这时前方传来一声娇呼:“信什么?两个大男人慢吞吞的,哼!天就要黑了,还没看见住处。”

望着前面那具身姿语音皆佳的女人,重耳与介子推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

“住处?还想住宫殿不成?晚上能找个避风遮雨的山洞就不错了。”重耳大笑道。

“什么?山洞?”琉璃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重耳:“你让……我和你们这帮臭男人挤一个洞里?想起来就……”

“你这丫头?说我是臭男人倒也罢了,你……怎么能说介子推也是?”重耳一本正经道。

琉璃一时语促,看了看介子推又瞧了瞧重耳眼角一丝的得意之­色­,气急败坏道:“谁说介大哥啦,这世上就你最臭。”说到最后竟然“噗嗤”一声娇笑起来。

重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女人刚才还满脸不茬的,转眼间就能笑成这样。不过这也是她最能令他动心之处,毫不做作,一切动作都显得极为自然和谐。

“咳!你们谈,我……到前面去。”介子推说完便策马扬鞭。

重耳看了一眼身边虎视眈眈的琉璃,心里打了个寒颤,马鞭一挥,大呼道:“等我一起……”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琉璃发出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笑声,俏脸上闪动着一丝得意的神采,轻轻哼道:“看你能跑哪去……”

第二天上午,一行十七人进入连绵不断的朝歌山。

这里刚下过雨,空气湿漉漉的。望上看,山顶上云雾笼罩;山腰轻烟弥漫,丝丝缕缕。

“狐­射­姑到了!”介子推淡淡道了一声。

重耳眼神一亮,向两里开外的那片杂树丛生的凹地望去,那里有一条前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

“呜……”牛角声划空传来,先是在凹地里响起,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号角同时吹响,声音震耳欲聋,漫山惊飞鸟。

“八声号角同奏,这是猎手接待贵宾的最高礼节。”介子推依然保持原来的速度,向凹林驰去。

重耳尽展双目凝望着凹林处的动静,十七骑呈一字形排开,缓缓前行。

“公子注意,猎手摆出了拜山刀阵。”介子推眼睛扫向重耳及琉璃道:“如不能经过他们的刀阵,那么你们不会是他们尊敬的客人。”

前方山脚下的凹林前,出现两排列队等候的葛衣大汉,两队中间留下一条仅可一人一马勉强通过的狭窄过道,手中连鞘猎刀擎天,在阳光的反­射­下,形成一条闪烁着无比杀气的长形刀阵,刀柄上均刻有朝歌山的标志--云雾缭绕的群山。

这一招声势吓人,一来向重耳展示猎手的实力;还兼有试探重耳是否有闯山的胆量。如若重耳徒有虚名,那么猎手们决然不会跟随这样一个主人。

“呵呵!这一定是那个韩少坚的主意吧!有趣……哈哈!”重耳嘴里虽说着大话,可心里早开始打起鼓来。

魏犨赞了一声:“这等小阵且能挡住我主公的道,真是笑话。”

“琉璃……你……”

“公子不用担心她,这刀阵仅留给公子过的,其它人还享受不了这个待遇呢。”

我一个人过?重耳感觉身上冷汗上涌,越接近刀阵,心头愈是发冷。

介子推像是洞悉重耳的一切心理变化似的,悠悠地收回投向刀阵的目光淡然一笑道:“愈是残酷到极至的愈是美丽的,如眼前这刀阵,在勇敢无惧的眼内欣赏到的美丽,对胆小懦弱者而言则是灾难。”说着又意味深长地望了重耳一眼。

“残酷的美丽?有些道理。”重耳一边跃马上前一边念叨着。

“美丽是有能力去欣赏它的人的奴仆,这或许便是世俗的悲哀。”介子推声音平静的道。

“你说的话似乎很有玄机。”琉璃不禁有些讶然道。

介子推哑然一笑道:“什么玄机,是残酷的事实罢了,走得多了,瞧得多了,便能感悟到一些东西而已。”

“真美!”重耳不再注视刀阵,而是抬头望向天空。

湛蓝的天空,那由头顶若惊鸿般划过淡薄的流云,高挂正中的艳阳,像小孩睡梦中的笑脸。

微风拂起阵阵落叶的叹息。重耳欣赏着美景跃马入刀阵。此时,高悬在他头顶的利刀只是风景的一种点缀罢了,再也威胁不了他半分。

朝歌山的北峰上正有人颌首而笑道:“果然名不虚传!好一个重耳公子!”

“哈哈!你这个小滑头,竟然连老哥我的眼光都怀疑三分,现在死心了吧。”狐­射­姑说着高扬马鞭:“韩小弟,该去迎客啦。”

重耳第一眼看见韩少坚时不由一愣。此人虽沦落至此,但嘴角依然挂着一丝悠然自得的微笑,看上去既自信又孤傲。特别是那双眼睛Jar电子书下载乐园+,当它投向重耳时,重耳仿佛有被穿透的感觉,锐利而又深邃之极。

甚至他那声”见过公子”的声音也极为沉冷,肯定的说,甭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有表情的特征来。

“这位游弓藏,名震猎市的好汉。”狐­射­姑对着韩少坚笑了笑,然后挨个的为重耳介绍起来。

游弓藏,重耳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他在猎手里仅败给过一人--介子推。没想到这个毫不起眼,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就是那个纵横四国猎市数十载的游弓藏。

“席三日!猎手里的后起之秀……”

“洪天宝!”

“……”

重耳重复使用着那句话:“不必客气,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

“以后我们好好跟着公子,再也不必在这穷山里受苦,咱们也可以光宗耀祖一把,挺直了胸膛做人。”狐­射­姑抓住机会道,眼看他一手促成的大事可定,声音里那份兴奋感蔓延至每个角落。

重耳也接口道:“重耳承蒙各位厚爱,绝不负大家,有福同享,你们就是我的亲兄弟。”

“且慢!”人群中响起一句­干­冷的声音。

大家扭头回望,却是一个硕壮大汉,一身劲装葛麻,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劲气,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让开。

“卓峰?你跑来­干­什么?”狐­射­姑脸上­色­变。

“你捞过界了……”游弓藏杀意顿起,一只手慢慢向刀柄移去。

重耳望着那个大步朝场地中心走来的汉子,其拥有一幅可令任何男­性­羡慕的体魄,像豹子般既充满爆炸的动力,线条优美之至,显示出一种极吸引人的非凡素质。紧身的劲服,背上斜挂一把佩剑,显出一种诡异的魅力,不过年龄应该在三十左右。

四周的猎手们纷纷私下议论起来,显然对他的出现很是诧异。

“稍等”,重耳一摆手拦住了正向卓峰迎去的游弓藏:“让他说话。”

游弓藏略微一愣后停止了脚步,口里警告他道:“看在公子的面子上,暂且放你一马,不过你说话得小心点。”

卓峰毫无畏惧的还击道:“我依然还是朝歌的一员,有关这里的任何决定我都有权过问。”

游弓藏眼中火花一闪,正待开口时,狐­射­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朝歌的头领啦,别激动。”

游弓藏闻言急忙向重耳看去,他希望不要因此而在公子心中留下个坏印象。

重耳敏感的接收到场中的一切反应,对游弓藏的表现他非常满意,没来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草莽野山中竟然藏有如此之多的英才,韩少坚自不必说,游弓藏也是声名显赫,还有这突然出现的卓峰,从他出场到现在的诸多表现看,也绝非庸手。

“你想说什么?”重耳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虽然离开此地一段时间,但我的心依然在朝歌,这里有我的众多兄弟,我不能让他们受骗去受贵族利用。”卓峰毫不回避重耳的目光,语言更为直接道:“什么叫兄弟?真正的兄弟可以为他牺牲自己的生命,你能吗?”

“能!”重耳毫不犹豫道:“只要成为我的兄弟,我们都是一体的,荣辱与共,你凭什么推断我做不了你们的兄弟。”

“好!很好!”卓峰仰天长笑道:“公子果然与众不同,我能试试公子的实力是否配得上其语言。”

“来吧!我更期待你是个好剑手。”重耳说着向对方走去。

“好!好!”一阵狂烈无比的欢呼立刻由众猎手口中传出。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公子,他们只认实力,他们生下来便靠手上的家伙说话,展示实力比任何道理都管用。

连卓峰也几乎想为重耳喝声采,为重耳的大无畏­精­神叫好。按道理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重耳完全有理由拒绝他的挑战。

虽然如此,作为剑手他还是压制了内心的感慨,表情冷然道:“很好,果然不愧是声名传东周的重耳公子,作为剑手,我先谢你应诺一战。不过,我先提醒公子一声,我绝不会因此而手下留情,你要小心了。”

除了自己带来的人,几乎没人看好重耳。

早在三年前,卓峰是众猎手公认继介子推后又一卓绝人物,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介子推更可怕,更冷酷无情。

再次看见卓峰持剑的风姿,众猎手仿佛回到那场惊天之战中。韩少坚剑法的灵动飘逸,卓峰的诡异莫测,经过数千回合大战,两人终以平局收场。一山不容二虎,卓峰按约定退出朝歌山三年。

重耳能有韩少坚那个实力吗?众人皆感怀疑。但重耳却信心百倍,他明白自己如若不拿出点硬本事他们瞧瞧,今后这样的挑战只会更多。

虚空中升起两股浓浓的战意,随两人为中心向四周弥漫,甚至可以嗅到虚空中的剑意,还有两人的那股必胜的信心。

重耳笑了。因为卓峰出剑。卓锋被他强大却又看不到的气势所压制,再等下去,便只有崩溃。

先下手为强用在此处显然不对,作为同等级的高手来说,谁先动就是在给对方找破绽的机会。

“看剑!”卓峰说话间已突破了一丈的间距,泛着白光的长剑也从腰际标­射­而出,刹那间化为无数道吐信的花瓣向重耳面门袭来。

重耳不急不忙的轻点剑首,在对手剑风未到时,一剑劈断虚空,那本来四散飞扬的劲气突若狂龙一般倒转而回,顺着重耳的剑气方向蜂拥地向卓峰撞去。

卓峰首次露出惊讶之­色­,他绝然没想到重耳一介贵公子,竟然拥有比他还强大的内息,这个光有好的师傅而没有毅力是练不来的。而且重耳的气势仍在增长,就像永无止境,他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看来这个以贤德闻名的晋国王子还有一身令人匝舌的武学。

众猎手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重耳的武功的确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狐­射­姑与游弓藏这才稍稍放下了一颗心,韩少坚的眼睛则似乎更明亮,一眨不眨的紧盯着重耳的手中剑。

那只剑在重耳手中仿佛有着生命般,化为一道道无形的利芒,轮流冲击卓峰布下的剑网。

“叮--叮--”几声清脆的剑击声传出。

卓峰脸­色­大变,连退三步,心下不禁一阵骇然。重耳的每一招都留下无数个变化,令他难以展开反击。更让他难过的是根本找不到重耳的破绽,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无形的气机,犹如无数触角,充斥着每一寸空间,紧紧包裹着他的气息,甚至将他的躯体也笼入了其中。

重耳能感觉出对手的信心大失,趁卓峰心乱的那一瞬,他的剑划破了虚空,准确无比的幻化成一道玄奇的轨迹,似有灵­性­般捕捉到卓峰的一丝空隙,带着令人窒息的长虹尖啸直奔卓峰而去。

卓峰只有边退边防。“当……”一声脆响,他的剑终于在退到第二步时挡住了重耳的剑,但令他遗憾的是重耳的剑招再变,又以一道极为优雅而玄奇的弧迹轻轻地刺出一剑。

这是无可抵挡的一剑,因为这一剑的轻灵,更因为它毫无轨迹可寻,还因为那一剑中所夹带的必胜信心。

此刻,卓峰只有两个选择。丢剑认输或者冒着胸膛被刺穿的风险强行反击。

正当卓峰犹豫不决时,重耳做出一个令大家不敢相信的动作。

他突然嘎然止住剑势,剑花一挽,收剑入鞘。

“现在我们可以做兄弟了吗?”

第三章­唇­亡齿寒

第十一章­唇­亡齿寒

自与卓峰一战后,重耳在猎手里的声威陡地升高到一个新的高度。

虽然他当猎手们是兄弟,可猎手们却当他是自己的主人。特别是看到孤傲如韩少坚、卓峰等都心甘情愿臣服于重耳后,更是认真的按颠硕的命令­操­练起来。

像他们这类在刀尖上闯荡的男人来说,谁有实力听谁的,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必须是他们都能接受的,重耳便是。

二十多天过去,猎手的训练效果极佳,但另一个问题出现。纵观东周各国,兵种有二,战车与步兵。怎么安排这六千多武功高强的猎手则成了重耳极为头疼的问题。

首先他们的兵器无法统一,甚至连兵器大师狐­射­姑都犯难,总不能让他们丢掉用了十余年的木戟、铁叉、标枪等外门兵刃去学刀学剑吧。这样一来,编入任何兵种里看起来都不伦不类的,唯一的办法是上战车,可重耳七拼八凑才获得二十余部,仅蒲邑的两万战车兵都不够,哪里还有给朝歌的。

眼看着离出发的日子近了,不得已,重耳召集一帮猎手头目商量该如何安排他们。

大厅空气异常紧张,连似乎不解世事的琉璃都觉得压抑。

“请少坚谈谈。”重耳四下观望,对韩少坚点了点头。

韩少坚起身道:“既然前有介大哥的先锋营之例,那么我们何不组成一支更庞大的先锋营呢,什么步兵、战车兵种也好,都是为胜利服务的,能胜就是好军队奇_-_書*-*网-QISuu.cOm,管它武器不伦不类的还是服装不统一。”

琉璃首先反驳道:“谁说服装不统一?你们的粮草、服装我一定管够,哼!”

重耳打断她的话道:“关于组建先峰营的事情,我与子推有过探讨,六千人的先锋部队,呵呵!只是其人数,便失去其小、快、灵的特点,此法不可取。”

“也许化繁为简不失为好办法,六千人化为十个先锋营如何?”卓锋开口道。

“不行!”颠硕马上反对道:“十股力量,如分散,那绝形成不了战斗力,如其中一支被敌战车围攻,那么他们能坚持到援兵赶过来吗?”

游弓藏不服道:“就我们的实力和速度难道还不能做到吗?”

“不行就是不行,我们得承认,战争与普通意义上的无序打乱仗区别太大,首先每军之间的间隔有一定的距离,这样才能形成阵势,否则距离近到随时可以赶过来支持的地步,那还分兵营­干­什么?­干­脆约好火并一场得。”韩少坚顿了顿又讲:“兵贵神速还得有聚力点,这才是我们需要注意的关键。”

“我赞成。”卓锋跃然道:“我们如分开必然形成不了战力,而且还失去统一协调之能,单是此一点便足够延误战机。”

“哼!说来说去都是速度问题,我给你们一人配匹战马便成。”琉璃尤自不爽重耳对她的态度,特别是到了朝歌后他看见她便躲,令她又气又恼,想发点小脾气都没机会,好!今天她终于逮到机会了。

“我们在商量正事,你这刁……”重耳说到一半突然怔住,呆呆的望着琉璃不语。

“好了,小气男人……”琉璃还真怵重耳生气,连忙改口道:“我不说话行了吧,你别拿样子吓唬人。”

重耳犹自沉思,口中不停念叨着:“战马……战马……”

介子推的眼神也豁然一亮,惊喜的望着重耳道:“好……战马。”

“子推也想到了,哈哈!对了,猎手骑马应该不成问题吧?”重耳情绪激昂道。

“哪个猎手不是在马匹上度日子的,公子这话可小瞧了猎手。”游弓藏解释道。

“行了,没有问题了。”重耳大笑着长身而起,迈着方步道:“我们可以组建一支马兵,这样既有速度也不失去力量,对!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各位看呢?”

“骑马打仗?”

“……”

“天啊!我第一个支持。”

“我也是……双手支持。”

不一会大厅响起了热烈的喝彩声。

琉璃尤自不解这些男人是不是疯了时,中国战争史上第一支骑兵部队产生了。

四日后,重耳率部与蒲邑的兵马在小城罕岵会合。

第一次中军帐会议由重耳主持并任命一­干­将领。蟶­乳­敉沉焐暇,狐偃、魏犨为左右副将,战车十二乘,步兵一万二千人;赵衰统领下军,颠硕、狐毛为左右副将,战车十乘,步兵一万五千人;中军统领重耳,介子推、狐­射­姑为辅,战车四乘,亲卫兵二千,铁甲­精­兵五千;游弓藏统领马兵六千,韩少坚、卓峰为左右副将;俅无极统领先锋营五百高手,琉璃负责粮草后勤。

罕岵原守兵万人­精­简至三千余人拔给琉璃指挥,以保障军需的安全。剩下八千老弱病残者全部转移至晋内霍兰山一带,距罕岵四百里。

罕岵紧临虞国小城蚯梁,边界线短而厚实,无河水相隔,更无高山天险,陆路畅通,穿虞则可达虢。

如要攻打虢国,向虞国借道是唯一选择,但那只是个梦想罢了。

与虞国一样,虢国亦是周王室的坚定拥护者,而且两国互为拱卫,成为周王都在西北部的一道屏障。

虞、虢两国同为宗室,国界又紧紧相连,一向修好并订有同盟之约。因而每次虢、晋之战,虞国充分体现了同盟国的作用,不仅借道给虢国,甚至帮其提供粮草战车,在虢形势不佳时还出兵相助。

(注:虢与晋没有共同边界,虢每次攻晋都从虞国经过)

在晋室内乱爆发时,虢多次趁人之危,屡率大军攻击晋之曲沃,特别在晋国分为翼城与曲沃两强时攻击力度为最。这使得晋献公的父、祖辈数次功败垂成,元气大伤。曲沃庄伯为此忧愤而亡,临终前甚至让儿孙们发下誓言--一定要拿下虢国。

但是近年来,虞虢两国有些面和心不和,尤其是虞庆公,更是对虢现任国君充满了怨恨之意。

虢国国力兵势都强于虞国,被东迁的周王室看作对抗晋国以及西方诸侯的依靠,深受历代天子的敬重。

虞国觉得周王室偏心,奖赏不明。他认为虢国能与强大的晋国周旋多年,全凭虞国的支持,而虢国在向周王室上报战绩时却从不提到虞国,掠得的战利品也极少分给虞国。更让他气恼的虢君竟然在周天子面前指责虞君不敬王室,贪图苟安,从未主动攻击过不听王命的晋国。

正因为虢、虞两国有了分歧,才成就了重耳一举灭掉两个一等诸侯之国的梦想。

重耳又想起狐突派人送来的书帛上的八个字--要想灭虢,必先和虞。

蟶­乳­粝准频溃骸叭珉健⒂萘焦联合起来,凭借狭窄厚实的城门天险,举晋之兵也未必能灭之,虞、虢两国如以一对一均不足与晋为敌。下将以为分而取之,方有胜机。”

重耳大喜道:“如何才能做到分而取之?”

颠硕面带忧­色­道:“虢国号称拥有战车六十乘,兵力二十万,虞国少说也有战车四十乘,兵力过十万,分而取之不错,但重要的是以什么手段去取,硬拼只有失败一途。”

蟶­乳­粽容道:“战道乃用兵之道也,如果只是比人数那么还用得着打仗吗?不如各国在打仗前比比人数,谁少谁便输。”

“哈哈!为将军­精­彩的观点喝彩,凡用兵之道,莫过其一,用之在乘其机,显之在因其势,成之在君之心,在其谋也。”韩少坚忍不住Сhā言道。

“若另军相遇,彼不可来,此不可往,各设固备,未敢先发,我欲袭而取之,实力为先也,谋可胜势,但不胜天。”颠硕又道:“我认为先乘小积为大积,多蓄并收,等敌我势力均等时再全力一击,方扬公子声威。”

重耳微微一笑,对大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又指了指蟶­乳­舻溃骸扒虢军讲讲何能分而取之,然后再商量怎么取的问题。”

蟶­乳­舳缘咚兑还笆郑然后对重耳道:“下将昨日曾派探子去虞国收集了一些消息,也许分而取之就在这些情报中。”

众人眼神不由一亮,纷纷催促:“快快讲来。”

蟶­乳­艟神一振道:“这任虞君­性­贪而又愚蠢,较之他的父祖辈相去甚远,更有传言说虞君看中虢君的一件异宝,曾发誓非取之不可,但虢君非不卖帐,反而到处说虞君贪婪的坏话,导致虞君气恼之下,取消了一年一度与虢君会猎黄河的惯例。所以公子只需派遣一能言之人为使,卑词请虞君借道,只要虞君答应,那么不只是虢虞之盟立解,虞君还得出兵助我,否则当我们失败后,虢君一定会找虞君问借道之罪。”

重耳点了点头道:“虞国与虢国订有盟约,今虽不和,岂能容我借道?”

蟶­乳­舸奖咭莩鲆凰拷袢四测高深的笑意,道:“公子可利用虞君­性­贪,以重宝赠之,其心必动。”

介子推眉头深锁道:“我曾听说虞国有两位贤臣,一为宫之奇,一为百里奚,素有智谋,必能看破图谋,若其对虞君加以劝谏,我们且不空忙一场?”

蟶­乳­粜Φ溃骸疤煜铝汲忌醵啵能听劝谏之言的明君又有多少呢?况且这代虞君又极爱颜面,一旦他说出来的话,即使不对,也绝不会更改。”

重耳不待大家发表意见,断然道:“先将军所言极是,只是不知派何人出使虞国借道,不如烦先将军前往……”

“这……”蟶­乳­粲淘テ刻,道:“下将有位门客王通,能言善辩,下将不及他万一,要不派他去……”

“嗯,不错。”重耳点头称是:“不知以何方重宝,方能打动虞君之心?”

琉璃好奇的追问一句:“不知虞君看中的虢君宝贝属于那一类?”

蟶­乳­舻溃骸熬菟凳且构獗χ槔唷!

“哼!夜光宝珠算什么?夜光宝壁比那个更珍贵,那什么虞君见了宝壁定会爱不释手。”说到这里,琉璃忍不住娇笑起来。

“对!”重耳眼睛一亮道:“有琉璃在此,宝贝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就此一件不足以打动,还送件什么大礼给他呢?”

“我族刚得到一匹与野驹奔合而生的千里宝马,千万匹中方有其一,可遇而不可求,普天之下唯周天子拥有一匹,宝壁加宝马,世上不动心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那虞君是一贪心之人。”琉璃说到这里,话锋突转道:“我实在想不出来我舍弃了二宝有什么好处?公子说呢?”

重耳一愣,心想这妖女任何时间都不忘给他找麻烦。正头痛时,介子推道:“虞若借道,其国必亡于晋。娄族二宝,只不过是暂时寄放他处,何言弃之?”

“就是,就是嘛!”重耳连连点头道:“等我们灭了虢国,回程时趁机再灭了虞国,嘿嘿!宝贝还你不说,我还任凭你族去虞君宝库去挑几件异宝。”

重耳此言一出,琉璃与一众人皆目瞪口呆。心中思潮起伏,各有想法。

作为将领,须有大将之风,沉稳多智,心狠手辣,但他们从没想想过以贤德着称的重耳公子心狠手辣至此。一时间,大厅丫雀无声。

见此情景,重耳­干­咳一声,对蟶­乳­舻溃骸鞍醇榷计划进行,我们等待你的好消息。”

蟶­乳­糍康卣酒鹄矗施礼领命而去。

虞君初闻晋欲借道,勃然大怒,命人遣送晋使王通出境,但看见千里马与夜光宝壁后却转怒为喜,立即召见王通。

那千里马浑身血红,全无一根杂毛,用以御车,快于疾风,却又温顺可爱不见半点暴戾之气。夜光壁小巧玲珑,径不过寸,置于黑暗处能发出晶亮的莹光来。

王通进入大厅时,虞君犹自把宝壁合于掌中,一边观看一边问:“如此重宝,天下罕见,重耳公子奈何惠及寡人?”

“君公之贤,天下皆知,吾家公子一向仰慕,虽得重宝,不敢私藏,特献于君公,以表诚心。”王通恭敬的答道。

虞君明知故问,一副聪明绝顶的神态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但不知贵国所求为何?”

王通深施一礼,朗朗道:“吾国屡受虢人之欺,忍无可忍,今欲借道以伐之,使确再不敢轻视吾国,若幸有所获,虢君宝藏当尽数归于君公。吾国并请与君公结盟,荣辱以共,世为兄弟之国。”

虞君看了看手中宝壁,又想到了虢君经常向他炫耀的那些宫藏至宝,心头一热,正欲开口。一旁宫之奇与百里奚齐齐上前道:“主君使不得。”

虞君不快道:“为何使不得?”

百里奚眉头深皱道:“晋乃虎狼之帮,绝不能容其借道。否则,虞将不保也。”

王通也上前一步道:“我君与君公同姓,俱为太王之后,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不义之事呢?”

宫之奇见虞君点头,急道:“主公!晋君心怀险恶,人所共之。其杀尽同族兄弟,又丧失王伦,宠信骊姬,已无丝毫仁爱之心,岂肯以同姓之人,而不亡人之国?且耿,魏,霍三国俱为晋之同姓,但仍为晋所亡,主上不可不察啊!”

王通脸­色­一变,对着虞公施礼道:“耿,魏,霍三国之君俱为贪暴昏庸之辈,岂能拿来比贤德的虞君相比,简直……”

宫之奇狠狠的瞪了王通一眼,愤然道:“如若主上借道给晋,那么在天下人眼中,与耿、魏、霍三君有什么区别?”

“大胆!”虞公怒喝道:“虢君轻视寡人,经常使寡人蒙羞,今借道与晋,正可一雪寡人之耻。况晋君对寡人甚是敬重,奉重宝于寡人,又与寡人结为兄弟,并无丝毫恶意。而你们却有意为难寡人,是何道理?”

“晋示好主公,是欲亡虢耳。虞,虢国势相当,世代交好,合则两利,分则两伤,犹如嘴­唇­和牙齿一样不可分离,虢国一日不亡,晋则不敢有亡虞之心。虢国若亡,虞则明日必亡。”宫之奇力谏道。

王通连忙反驳道:“今主事者为天下贤德远扬之重耳公子也,公子本想亲来拜见主公,只恐为主君惹来麻烦,它日虢君定怀恨于主君。以重耳之德名,绝不会做恩将仇报之举。”

“虞国能与虢国盟好,为何就不能与晋盟好?寡人心意已决,不可更改,尔等退下去吧,不要再烦于寡人。哼!”虞君说完拂袖而去。

宫之奇还欲争辩,却觉衣袖被人连连扯动。回首看时,却见百里奚正对着他连使眼­色­,让他不要劝谏。于是他再次瞪了王通一眼,神情沮丧的刚退出宫外,便开口埋怨道:“大夫素称贤者,为何不帮助我一言,反而止我劝谏?”

“以大夫与主公之亲,尚不能使主公回心转意,何况我呢?”百里奚自嘲道。

宫之奇无言以对,眼望天际,只觉心头异常沉重。

他身为虞国世族,自幼寄养宫中,与虞君一起长大,极为亲善,有如亲兄弟一般。但这位兄弟掌权后只愿意与他谈论声­色­犬马及金宝之物,却不愿与他谈论治国之道。而百里奚出身卑微,仅是因为他的举荐,才当上大夫。如若他都不能谏止虞君的荒唐胡为,那么朝中更无他人能改变国君的决定。

想到这里,宫之奇似乎看见了虞国被灭那那天,长长的叹了口气:“哎!如此下去,虞国必亡。”

“为人臣者,须尽为臣之道,撑道已尽,不必遗憾。进良言于愚者之耳,犹弃明珠于暗。夏杀龙,殷纣诛比­干­,都是因为臣下强谏之故。大夫与我有知遇之恩,我不忍大夫成为昔日之龙,比­干­,故阻大夫强谏。天道循环,有国兴,亦有国亡,非人力可以挽回。”百里奚劝慰道。

“既然是上天要亡虞国,我也无法。”宫之奇眼神异芒一闪道:“你说得不错,臣道已尽,也不必遗憾。只是我不愿背上亡国之臣的恶名,欲另投他国。你甚有才智,何必埋没至此?我等同行,也不寂寞,不知你意下如何?”

百里奚淡然道:“大夫臣道已尽,当可远行。我尚未尽臣道,自应留下。”

宫之奇知道百里奚素来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也不勉强,再叹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声:“保重!”便回到家中,立即召集全族人丁,连夜逃往异国。

重耳的中军帐内,上下两军将领及介子推、狐­射­姑等在等待大军开拔的命令。

“今借道已成,拿下虢、虞两国指日可待。现由下将赵衰给大家介绍下虢国的地貌特征以及兵马布置等情况。”重耳两眼冒着兴奋的光芒大手一挥,充分享受指挥千军万马的乐趣与荣耀。

赵衰一身甲胄,背Сhā丈二铁枪,显然已做好充分准备。见重耳点名,连忙起身道:“虢国之所以易守难攻,全凭其坚固的城墙防御外敌,再加之其国地势呈长蛇状分布,山地险峻,唯有城与城之间有平原草场。

必须个个击破,才能直指其国都氓翰,我们首先面对的是其与虞国交界的边城卜唪,这座小城有不破之城的美誉,晋几代名君将领伐虢都受阻于此。而卜唪的守将历来为虢君所倚重,人员与兵力配置也优于它地,这一任卜唪守将为云利安,其人善智而沉稳,隐有超越虢国名将樊初取而代之之势。”

重耳嗤笑两声,不以为然道:“任他聪明百倍,也绝然想不到虞会借道,他只会在恶梦中看见凭空而降的晋军铁甲。哈哈!你继续讲他们的兵力部署。”

赵衰手抚美鬓,点了点头道:“据探子报,卜唪驻有­精­兵三万余人,其中战车二十乘,强力弓弩营四个分布城墙四个方位,守城火擂木与滚钉足够支撑月余,还有用以在守城中主动打击的悬碑等。其城墙厚而坚固,包括城外墙和护壕等措施,城墙不设护坡,增加了我们攀越的难度。

城门设悬门、瓮城、城楼和吊桥,以增加城门的防御厚度;城外更有护城河以及壕城墙障,河底Сhā有签桩,正对城门的河上设吊桥,在城外五里设一警哨。这便是有关卜唪的详细情况,综合起来此城不只有人数上的优势,而且有城墙天险以及强大的守城装备。”

蟶­乳­艨口道:“拿下卜唪不难,重要的是要同时拿下距卜唪百里的虢国第二大城市上祁,只有做到这点,我们的战线才不至于被拉长,对后勤补给的压力也不大。反之,如若虢军重兵镇守上祁,那么他们进可攻,退可守,甚至可以出动战车横断我军,到时卜唪就沦为一座孤城,要来何用。”

“对!”介子推点了点头道:“只要我们能先行拿下这两座城市,前后呼应,阻虢军于包围圈之外,那么战事可定。”

重耳考虑片刻,肃容道:“魏犨、游弓藏、韩少坚、卓锋听令!”

“末将在!”四人虽是齐齐一愣,显然没想到重耳会把开路先锋的重任交给他们,是以全然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手忙脚乱的起身应道。

“魏犨、卓锋你们两人率三千快骑,趁太阳还未完全落山之前马上开拔,务必要在天明前潜入或者翻越卜唪城内,等蟶­乳­舻纳暇到来后,来一个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遵命!”两人相视一笑道。

“上祁的距离远过卜唪百里……”重耳眼睛一转道:“游弓藏、韩少坚你们的任务更艰巨,得想尽一切办法在黎明前赶到上祁,如没有什么意外,争取潜入上祁,下将军赵衰会分三队接应,战马为主,战车步兵为辅。”

“我们一定完成任务。”游弓藏大声答道。

“好!”重耳满怀信心道:“此仗全凭这次偷袭,如若成功,接下来占主动的就是我们,否则以我们的兵力,一旦进入相持,远道而来者势必弱。”

游弓藏胸膛一挺,正欲说话……重耳一挥手道:“多说无益,我会踩着明天的太阳去接收两座城池,你等稍作准备便出发吧,来!­干­了这杯酒,预祝你们成功!”

“­干­杯!”众人同时大呼着一饮而尽。

重耳的第一场战争也就此拉开序幕。

关于这场战争,东周的史记官们褒贬不一。有人称此战使战争走向更深远的层次,赋予战争更深邃的思想与活力,更有甚者称重耳开创了一个战争史上的新天地;也有人认为重耳使之战争更为肮脏、残酷、人­性­全无,丝毫不讲道义,手段卑劣,使得以前那种两军对垒的光明战法从此消亡,进入一个欺骗的战争领域。

回到自己的帐营,重耳不由得想起了蒲邑的女人们,心中既温馨又感落寞。特别是弄玉在他离开的前一晚,终于拉下高贵的面纱,信誓旦旦地表白。

重耳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放心吧!我的公主!我一定会获得胜利。”

“你……没事吧?”帷帐的屏风后突然闪出一道人影来。

“谁让你进来的?”重耳气急败坏的大骂道:“你这小妖女,躲到将军帐营有何图谋?”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被战争的事情弄傻了呢!”琉璃说着把手抚上胸口,以示被这个男人吓到。

“哼……”重耳哼了一声便再也哼不下去。“好了!有什么事情快讲吧,我马上就得开拔了。”重耳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

“我想和你一起去。”

“什么?你告诉我不是在开玩笑?”重耳如同身体被针刺了般惊异道:“你……你是掌管调动军需物资的……后方基地才是你应该呆的,你跟我跑了,我和我的士兵们吃什么?”

琉璃妩媚的大眼微微一转,一本正经道:“我已经从娄族调来几位经验丰富的族人,后勤绝不是问题,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行。”重耳断然拒绝道:“这点没得商量。”

“如果公子肯答应……我……以后……不,现在公子提出的一切要求我都答应。”

“一切要求?”重耳忽然感到口­干­舌躁起来,甚至都快忘了呼吸。

第四章

“一切要求?”重耳忽然感到口­干­舌躁起来,甚至都快忘了呼吸。

就是这时,“呜-呜-呜!”一连串低沉的号角声飘进帐营。

“啊……是出发的号角声……”重耳轻叹一声,无奈地说道:“好好在这时,等我回来!”说完便一掀帐毡而去。

是日凌晨时分,魏犨与卓锋率领三千猎手横穿虞国西部,遇上哨卡,便出示虞君令符,自然一路通行无阻。经过大半夜急驰,品种优良的战马也到了承受的极限时,前方闪现出几点亮光,依稀可见一座黑蒙蒙的城堡。

“到了……似乎比预料中来得早……”卓锋勒住缰绳道。

“他们的甜梦已做到尽头。”魏犨压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之情对着身后的人群道:“这座城市从未被晋国所征服,现在将被我们踩在脚下,天明后,你们将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卓锋首先带头挥舞着马鞭,众人纷纷响应,一时间空气中充满炽热的情绪,一夜急行军的疲劳感也一扫而空。

“现在守兵还在做着美梦,因此我们既用不着云梯、冲车,甚至没有抵挡。”魏犨环视众人道:“卓将军带一百人将城外五里内的警戒哨与联络哨给清除­干­净,我带三百善攀爬的好手徒手攀越悬门、瓮城以及城楼,只要你们看见城楼上点亮一盏灯,那么定是我们已经掌握了敌人的城门,你们便可从大开的城门中悄然而入,各找有利地形隐藏起来。记着,放弃马匹,在先将军赶到前尽量不要惊动敌人。”

黑暗中有人问:“先将军什么时间才能赶到?如果天明还不能赶来……那么我们不无所遁形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魏犨身上,显然这是个比较敏感的问题,也是大家心中的疑问。后者眼中现出理解的神­色­,回答道:“先将军的上军分三步到达,他亲率的四千铁甲骑士应该随后就到,十几乘战车稍慢,最后到达的是七千步兵,当然,还有主帅重耳的中军做为护翼,视情况而做出增援。”

此语一出,众猎手即刻明白,立即点头称是。

“如果没有异议,那么我们即刻行动起来。”卓锋说完向魏犨望去,后者马鞭再扬,轻吼一声:“兄弟们!行动吧。”

一场堪称完美的偷袭在夜幕下展开,卜唪守兵做梦都没想到晋军能一夜间从天而降,虢国大将云利安更觉输得冤枉,他为了确保城池安全,做了­精­心细致的准备。

城上每二十米左右存放修补城墙的柴捆三十捆,每四十五米左右设置锅灶、水瓮及沙土,每四米左右存放弩、戟、斧、椎各一件以及若­干­石块和蒺藜等;同时配备连弩车、转­射­车、悬碑、累答和火捽等功能强大的守城装备。

可惜,这场战争并不是以往面对面的硬碰,所以这些防御设施都没有使用的机会。

天明后蟶­乳­艨醇这一系列布置时,不由冷汗大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历代晋之名将都受阻于此。任谁想正面进攻这座城池,纵然兵力占优,都没有把握拿下来。

虢国人固若金汤的一座城池,就这么给重耳轻松地拿了下来。当太阳升起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时,卜唪的城门已经Сhā上了晋军的大旗。

此战晋军死亡一百八十人,伤一千一百多人,杀敌四千余人,俘虏虢军近二万人,虢守将云利安带二千家兵从后门逃脱,奔酉京而去。

但上祁的战事,则没这么幸运。

由于路途较卜唪远,等游弓藏等猎手星夜赶到时,已渐天明。而且上祁的面积大过卜唪四倍不止,其军力也占虢国的三分之一有余,因此即使游弓藏偷袭得手,城门洞开,但终究暴露行藏,也因实力悬殊过甚,三千人只能守住城门一角,占据有利位置,与虢军展开对峙,互不能逮。

等赵衰带五千铁甲赶到时,城门不仅关闭,而且放下第二道悬门,晋军只能望门生叹。

其实当第一声惨叫划破上祁上空时,韩少坚便知偷袭失败。那声喊叫不只是带有痛苦的悲鸣声,在黎明前显得凄惨而又诡异,众猎手都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但看见街道上如潮水般涌出的虢兵时,恐慌像锣鼓一样在他们心中敲响。

两军在城门前展开攻防大战,游弓藏说什么都不想把夺到手的城门楼让出,一旦城门楼失手,那么赵衰便无法进城接应,虢军五万人只是每人吐口唾沫,便能淹死三千猎手。

“兄弟们!胜败荣辱在此一举,我们一定得死守住城楼,只要能坚持到赵衰率下军来,就是胜利。到时我给你们请功领赏,拿下上祁后财宝美女任你们挑选。”

韩少坚不愧昔日之名将,一段话不只让众猎手斗志昂扬,更堵死了他们想撤退的念头,退即败,守有功。

一时间,猎手手中的各种兵器挥舞得虎虎生风,个个不畏生死,勇猛的堵住各个通往城楼的通道,占据楼角与楼梯的有利地形,以一抵十,奋勇阻敌。

虢军虽占人数的绝对优势,但面对易守难功的地势与武功高强的猎手们却无有半分优势,战况就这样胶着下去。

游弓藏与韩少坚更是如两头猛虎下山,见者披靡,手下无两合之敌。

虢军守将鞔詈乃虢君之叔父,虽才能有限,但极得虢君宠信,平日里总拿自己与周朝的一些名将相比,不过到现在他才清醒了一点,准确的说是被猎手们的斗志与实力所震撼,目瞪口呆的望着万余人轮番攻击城楼不下。

身边一位幕僚进言道:“敌人占据有利地势,且地势狭窄,显不出我们人数上的优势来,不如……先退兵。”

“退兵?”鞔詈大声吼道:“你是不是疯了?”

“不……我们当下最关键是夺回城门的控制权,使之后援部队无法进入,且城门前一片空旷,我们只需调来强弩,必能把其逼离城门,然后关上城门,不打也能饿死他们。”那位胡须满面的策士恭声道:“请主公明鉴。”

鞔詈闻言心中大喜,果然好办法。

“命令所有攻击立即停止,退后一千米待命。急调弓弩营前来,用箭把来犯者淹没。”鞔詈脸上闪着狰狞的光芒道:“让他们见识见识我连胬车的厉害!”

万名虢兵早就觉得窝囊透顶,好似全身有力而使不出来,往往是好几百人拥挤在一堆去攻击十余个敌人,非但没有聚力,反而束手束脚,有力使不上,总是与敌人形成单兵相接,而那些人又极其勇猛,与他们近身搏斗的士兵,莫不是三两招就被刀戟挑飞,鲜血飞溅。后面的士兵看得是胆颤心惊,魂飞魄散,一听到后撤的命令传来,个个好像捡了一条命似的狂涌而退。

游弓藏刚在楼榭口一连砍杀了十余个虢兵,忽然见敌人退却,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韩少坚亦生出警觉,向城楼对面的广场望去。

敌方大队人马退到广场口即列队等候,中间留了个足够一辆马车通过的出口,而一辆辆战车似的东西正向着广场驰来,速度之快,使得空气中飘满尘土的味道。

游弓藏走了过来,问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韩少坚功聚双目,全神观察,脸­色­逐变道:“不妙!是连弩强弓。”

游弓藏虽对这种军队的装备不怎么熟悉,但也知道这种连弩车最善良远攻,而且城门下无有屏障,也全身一震道:“好毒的主意……”

“怎么办?”

韩少坚苦笑道:“敌人这招算是掐中我们的命门了,他们只须用强弓逼迫我们离开城门口,然后关闭城门便可占据主动,甚至不花费一兵一卒便可困死我们。”

游弓藏亦颓然无语,敌人有效地运用远兵器与开阔的地势,达到不战而胜的优势。城门是守不住了,现在可供选择的有两条退路,一是退出城外,等待大军到来再打攻防战;二是往城楼上退,好歹也算是在敌人内部留下个隐患,也许有用,也许只是白白的牺牲掉三千猎手的生命。

怎么办?游弓藏向韩少坚望去。

“上城楼!”韩少坚眼神中冒出坚毅的光芒道:“天下就没有攻不破的城池。”

娄族的通讯方法的确快捷有效,保证重耳在第一时间掌握两场战事的详情。

“上祁有了麻烦!”重耳抬头看了眼道路两旁的景­色­,淡淡道:“子介怎么看?”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重耳嘴里的”介大哥”改成了”子介”,双方似乎极为自然的接受了这个改变,没有觉得任何不妥之处。

“引兵深入,敌众我寡,不可久持,利以速战,不可以守。”介子推从容道:“武王有言在先,当以速战,我们如能在虢援军赶到前拿下上祁,胜利还会属于公子,根据时间距离远近判断,虢国的援军要想赶至上祁,至少是一天以后,所以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可用。”

说到这里介子推下意识的放慢速度道:“现卜唪已战事已定,公子不如把卜唪的主力调来,配合赵衰的下军,趁游弓藏的三千猎手还坚守城内,一鼓作气拿下上祁也不是没有希望。”

“只要游弓藏与韩少坚依然能在城内牵制住他们,我们便有希望在短时间内攻下上祁。”重耳额首赞同道:“如果一天攻不下来,那么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也不可能拿下。”

介子推面带微笑,点头道:“公子所言及是,那么我现在就先行一步到达上祁,一观城内动静,等候公子大军到来。”

“那就烦劳子介了。”重耳胸有成竹的微笑道:“晚上我们上祁的城楼上摆上酒宴,一醉方休,哈哈!”

说毕回首对落下一马身位的俅无极道:“你带我令符快马赶往卜唪,让蟶­乳­舻纳暇与魏犨的三千猎手火速赶往上祁与中军会合,留下五千铁甲镇守卜唪便可,切记要让他们把卜唪的攻城器具带来,嘿嘿!我看看虢国的矛利还是他们的盾更坚。”

俅无极微微一愣,便恍然大悟道:“当然是矛更锐利。”

“还不快行动。”重耳兴致高扬道。

俅无极马鞭一挥,欣然道:“无极领命!”

重耳望着他疾马奔驰的身影,喃喃道:“希望他们的矛更利吧。”

几个时辰后,重耳的上中下三军屯兵于上祁城外,因兵马逊于对手,故采纳蟶­乳­糁建议,三军呈疏阵之势排列,疏而不戚,数而不可军者,防止其大军偷袭,慎重第一。

重耳的中军靠后,左右两侧蟶­乳­粲胝运コ赎鹘窍嗪粲Γ魏犨与卓锋带领三千猎骑突前,后面是从卜唪城借来的大批攻城器具,有数十人推行前进的云梯及用于撞击城门的冲车。

它是把巨木固定在车工底架上装成的,攻击时,力大的士兵以手推车,反复撞击城门。还有高约数十米,借以观察城中敌情的巢车,这种掩护攻城人员攀爬城墙的高架战车令狐­射­姑也惊叹不已。

此车有别于东周的其它巢车,其在八轮车上高竖两根粗长木竿,竿上安辘轳,辘轳以下粗绳吊一小木屋,屋内可容四名­射­手。攻城时,­射­手占据有利高度,既可掩护士兵也可作运输士兵之用。

虢君与守将鞔詈如果知道上祁城是被自己国家的器具给攻下的,肯定早就气死,不用等到重耳挥兵直下,直到攻陷王城生擒虢君。

重耳的攻击令即将吹响,而上祁城内的猎手们又开始了一次最猛烈的争夺城门之战。

游弓藏与他的三千猎手已经在城楼上苦守几个时辰,敌人攻不上来,他们也冲不出去,好在城楼上有足够的地势掩护,敌人的弓弩再强也没用。再加上猎手们的神勇早已深入上祁士兵的眼中,以至于鞔詈的手下将领没有一个敢主动承担夺楼任务。

鞔詈正在为此头疼,又听前哨来报:“重耳率大军集结于城外,即将发动进攻。”

“不好!”一名叫匡籴的部将突然跑进大厅道:“敌人正在准备攻城云梯与冲车等,还有……巢车。”

“他们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运来了那么笨重的攻城器具,怎么可能,即使用马运也没这样神速?”一名副将不相信问。

“攻击装备我看着眼熟,好像……”匡籴犹豫道。

鞔詈早就看这个家伙不顺眼,见他在这个紧要关头还一副萎萎缩缩的样子,当既怒道:“好像什么?快说。”

匡籴委屈道:“像是我上次运往卜唪的器具。”

“你敢肯定?”鞔詈一拍而起,大步走向匡籴。

“这个……”匡籴双眼眼直溜溜转了几转,小声道:“下将不敢。”

“哼!一群废物。”鞔詈不满的扫了大厅将领一眼,冷声道:“以上祁之坚,任谁也难以攻破。眼下盘踞我城的那群敌人才是祸害,如果他们攻占城门,那么上祁也就会失守,你们中就没人能自告奋勇前去拿下他们吗?”

“下将愿为主公分忧。”

话音刚落,立时从一排将官中走出一位满脸横­肉­,整个身体都裹有青铜甲胄的年轻人。此人长的相当结实,四肢强壮,盔甲下隐约可见一道淡淡的刀疤,眼睛不大,给人一种凶狠之感。

鞔詈见状,大喜道:“好孟通!即刻起你便是我上祁正门守将,领­精­兵一万,务必在天黑前拿下盘踞我城楼的那帮人,成功后我替你向虢王请赏。”

孟通粗声应道:“下将定不辱命。”随后点兵而去。

其它部将见状暗自后悔不已,特别是与孟通在一个层次上的将尉更是恼恨自己没能抓住机会,从一个领兵一千的校尉一步登天到领铁甲一万,虽说那帮人极难对付,但以万人之力,不言胜总不至于败北。

上祁的城墙大多是利用地势,就地取才,或去土筑,或石砌筑,再利用天然障碍稍加人工修整。正门便是如此,据说刚建上祁之时,现在正门的位置刚好是一片断崖地带,当时的工匠们利用其陡峭的断壁作城门。而城外则铲削外斜,使其陡立,以有效阻止入侵犯者。此外,城门之上隔段设有守兵,并配以远兵器,如强弓、掷枪、擂石等。整个城楼只有一个出口,构成极为严密的防线。

对于这样易守难攻之地,即使占有人数上的优势,孟通领命后还是心里没底。他考虑过攻城的几种方式,围而歼之首先被排除;剩下的就是强攻与智取,但强攻也未见得有效,最起码在限定时间内不可能做到。

怎么办?望着广场密密麻麻等待命令的士兵,孟通感觉口­干­舌燥起来,想喝水,“啊……水?”孟通突然­精­神大振,大喊一声:“张正!”

“末将在!”一个身形高大,手支持虎头铜矛的中年壮汉应声而出。

“上祁城楼上储备多少天的食用水?”

“足够十八人饮用三天,将军是……”张正脸现喜­色­道:“敌方有几千人之多,没水怎么行……”笑到一半,他又呆了呆道:“他们即使不喝水,坚持两天也没问题。”

孟通淡淡一笑,手指城楼道:“你们忘记最关键一点,敌人急行军一夜才到达上祁,能这样神速,轻装前行是可以肯定的,每个士兵有没有带备用水还不可得知,但他们绝不会随身携带超过一天的用水,而我军从清晨到现在从没有停止过进攻,你们想想,他们现在会是什么一种状态呢?又饿又渴。”

“那……”张正本来想说:“那又怎样呢?”

“只要是人,必然离不开水,我们只需要在水的问题上稍加利用,城楼天黑前定可拿下。”孟通看着几位一脸茫然的副将,叹了口气又道:“据我所知,城楼每隔百米处便筑有蓄水池,防止敌人火攻之用。可以想象这左右两边的蓄水池在他们眼里有多么重要,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还会在城楼上苦守多少天,我们只要能引诱他们前来取水,其兵力必然分散,即使从楼下攻不上去,但城楼两边就成为空虚点,三点齐发,敌势立破。”

“孟将军实在是高!”几名副将纷纷吹捧道。

孟通一声冷笑,厉声道:“张正秦怀听命:你们各领二千人,从左右侧门处前往城楼,不必攻击,只需看守水池或者做出销毁水池之态,等他们前来抢夺。我带领六千­精­兵,来它个火烧城楼之势,看他们如何对应。”

同一时间,游弓藏正与韩少坚商量打开城门之法。

“重耳公子领重兵到,想必卜唪已然拿下,我们不可让卓锋抢尽风头,少坚你­精­通战法,此仗需仰仗与你了。”

“此言甚差,只我一人岂能成事,游将军万万不可推脱,我自当全力辅助于将军,与众弟兄齐心协力拿下城门。”韩少坚转头看了看城内蠢蠢欲动的虢兵道:“如我所料不差,虢军准备对我们施以强攻,否则内外受敌,纵有固城强兵也是枉然。”

“哈哈!还真看得起我们,人数不少。”游弓藏凭着过人的眼力,暗暗计算着对方的大致人数,”两个……不,有三个方阵,每个方阵约有三千余人,难道他们准备轮翻上攻?”

“好像不对。”韩少坚皱着眉头道:“前面两大方阵的虢兵皆使用短兵器,单凭刀枪剑戟绝难发挥攻击作用,看阵势,后面那队方阵才是主攻力量,他们竟然推着云车、火擂等攻城器具,咦!前面两大方阵怎么转弯了?不好……”

游弓藏吓了一跳道:“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知道我一直担心什么吗?”韩少坚指了指城楼两侧道:“此楼与上祁的主城墙相连,如果他们兵分三路,从左右城墙迂回包抄,楼下则大举使用锐利攻城器具,我们绝难与之对峙。”

“我们不如趁对方阵势未稳,强行冲下城楼,拼上老命,也许还能打开城门。”游弓藏激动起来,胡须乱颤。

“不可,将军看看城下的布守,只是那近三百人的弓弩阵就能在宽阔地带阻住万人,我们如若轻易弃楼而出,马上便会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别说夺门,任谁也靠近不了城门百米之内。”韩少坚顿了顿,眼中异芒一闪,”如果他们真是兵分三路,那我们或许真的能借机打开城门。

“哈哈!”游弓藏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就知道韩将军这名将之誉不是白白得来的,快快说来,我们怎么做才好。”

“假守主楼迷惑敌人,然后选择左右一个相连城墙突破,从虢兵身后杀入城门处。”韩少坚长身而起,眺望城楼两侧道:“虢兵绝想不到我们会从最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出现,哈哈!到那时,什么弓弩都无法发挥作用,只要城门一开,主楼威胁立解。”

“好主意!我带一千人主守城楼,你带二千人从侧墙突入。”游弓藏见韩少坚嘴巴一动,立即阻止道:“你放心,老哥我有一千条命,虽说很少经历正式战争,但比之更凶险百倍之事都不曾撂倒我,大门洞开就是我们的胜利。”

韩少坚无声的望着游弓藏,润了润喉咙,轻声道了句”保重!”立即带领固守在城楼两侧的猎手向右城墙壁走去。他已经打定主意,选择右边,左侧只留下小股猎手牵制敌人。

这时,虢军的攻击鼓点已经擂响,四千虢军推着攻城云梯等笨重但实用的器具慢慢临近,战况一触即发。

孟通镇定自若的指挥士兵排成三重纵队,第一排是火擂弓弩队,第二排是云梯战车,第三排是全身盔甲的一千­精­兵。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数千枚带着一团团火花的利箭齐刷刷向城楼上­射­去。当城楼上的晋兵纷纷躲避之际,第二冲上十余架云梯,借机靠上城楼,第三排的虢军铁甲也冲上楼道口,与守卫的晋兵展开­肉­搏战。

游弓藏见状,振声大呼道:“是我的兄弟就跟我来!”说罢挥舞砍背刀,连连挡飞几支利箭,身闪如电,直扑城楼边,对着一辆刚欲靠过来的云梯凌空飞跃,身体在空中打着旋,城楼上空,掠过一道亮丽得让人心摇目炫的光芒,那是游弓藏的刀。

“喀嚓”,云梯粗壮的顶柱被一刀砍断。

“轰隆隆!”一声剧响,云梯猛然间坍塌,灰尘四扬,附在上面的二十余名虢兵从空中惨叫着坠地。

他这神勇一击令城下的虢兵目瞪口呆,谁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样一把刀,后续的云梯阵顿时停顿,直到孟通抽剑连砍三名畏缩不前者,云梯阵这才重新向城墙靠来。

席三日等一帮猎手也勇猛的穿越箭雨,枪剑刀戟无所不用,“喀嚓……喀嚓……”城墙上空暴响声起,碎木片与散落的血组成了一副残酷的画面。

孟通大急,高声呼喊:“强弓­射­击。”

“嗾!嗾!嗾!”无数道箭影划破虚空,发出刺耳的尖啸,呈着十分优美的弧线把城楼覆盖。

对于这种势大力沉的强弓来袭,猎手们别无它法,只能躲避到城墙下面。好在这阵箭雨同时也束缚了虢军的行动,双方再次陷入僵持状。

城楼左侧也在同一时杀声四起,狭窄的楼道上虢兵更讨不了好,整整三千人拥挤在一起,除了最前端的一排士兵在和晋兵作战外,后面的人根本Сhā不上手。

洪天宝很得意,五百猎手力阻三千虢兵,简直是奇迹。剑在他手上闪烁着寒光,吞吐着鲜血点点。

他的面前堆满了残肢断体,这更像在楼道里设置的障碍物,比兵器更有效的阻止虢兵的前进。

第五章

这种情况虢兵怎么也想不到,六十敌一竟然都难进半步,这令领兵之将十分恼火,可一时又别无它法。

而城墙右侧此时却一片死寂,韩少坚在等待着机会,他要一发中的,否则想通过这条道路而迂回进城是难上加难。

“看!他们准备毁了水池?”一名眼尖的猎手担忧道。

其实韩少坚早就发现虢兵的行动,但是其中有些细节却不怎么对头,如果真想毁池,两块擂石下砸足矣,哪还需要几十人拿着铁锹铲。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虢兵软绵绵的手上时,眼中突然露出一丝笑意来。

“他们想用这个水池作饵,引我等扑过去,好!”韩少坚仰天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我们就来过将计就计。井劐、萨问许何在?”

“在!”两名身着铁甲,背挎长弓的年轻人应言而出。

韩少坚锐利如鹰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这两人自幼跟随他,可以说是他半个弟子,武功谋略均小有所成,是他最信任的人。

“你们两带二十人前去抢夺水池,只能败,不能胜。”

“啊!”两名年轻人激|情高扬的眼神突然迷茫,“主公……这?”

韩少坚淡淡道:“将以制敌,当有所谋,其诱为先。你们只需做出很在乎这水池的姿态,边打边退,直到让敌人相信你们并无反击能力,到那时,我才能全歼踏上这条城墙的虢军。”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齐声应诺而去。

“住手!”二十名猎手怒骂着冲向水池处。

距离水池百米处的台阶上蜷伏着二千名虢兵,领头的是虢将张正,见晋兵果然前来抢夺水池,心中大喜,连声阻止身旁几个想要上前增援的副将:“别急,等他们右侧的防守兵力齐出时,再聚力一击,目前不可暴露实力,否则他们吓得退缩回去就麻烦了。”

井劐与萨问许一马当先,身疾如电的猛扑过去:“大胆虢狗,竟想毁了爷爷们的食水,如你们立即退后,我会考虑饶过你们,否则就做大爷的枪下之鬼。”

水池边的二十余名虢兵见晋军中计,齐声大喝着迎了上去,转瞬间,刀枪剑戟声响成一片,呼喊声此起彼伏。

直到这时,井劐才明白韩少坚为什么派他与萨问许领兵诈败。如若换作别的猎手,定然早就立下杀手,哪还会像他们般,明明可以一刀击毙,却还得有意刺空,甚至假意不敌的模样。

萨问许更是难受,他习的是一刀斩,重在霸气,而这时偏偏得隐藏这份霸刀之气,否则对手早就崩溃,但又不能过份做作,使敌人起疑,更不能在敌人没有支援的情况下就败北。

于是双方各演各的戏,打得甚是热闹,却鲜见血流。

“再上四十人,给他们点厉害的瞧瞧,我看他们是退还是继续派兵支援。”张正毫不怀疑对方使诈,继续把上祁引入深渊。

正当交战双方都感到无以为继时,四十名虢兵加入战斗。

晋兵大喜,终于能伸直了腰腹用点力气。

正午的阳光洒落晃动的兵器上,使之幻出一团团耀眼的光芒。除非是韩少坚那等级数的高手,普通士兵根本看不清光影下的战况。

“不给他们点压力是不行的,暴露在城楼上的五百人分出一百人攻上去。”韩少坚下达第二道命令。

“动了,晋军城楼上的守兵前来增援。”张正哈哈一笑道:“给我上两百人,再逼逼他们,等到那五百人全部出动,便是胜利降临。”

一场混战在水池四周打响,都竭尽全力冲击着对方的阵营,两方衣甲鲜明,刀枪剑戟,无所不用。

“果然勇猛,难怪难以拿下。”张正止不住喃喃自语,“看来数量还不够……听我号令,再上五百人。”

“好!趁虢军心神大乱,城楼右侧的守兵全力出击,一举逼迫他们现身。”韩少坚知道胜败在此一举。

看到晋兵如苍蝇一般不断向水池聚集过来,张正大喜过望,再次瞧了瞧正前方城楼上的确空无一人,笑着骂了声“笨蛋”便高喊:“全力进攻,务必把他们围而歼之,一颗晋兵头颅可换布帛三匹,上啊!”喊罢,拔出腰侧的虎头铜矛呼啸着冲上台阶。

“等等,再等等!”韩少坚按捺住激动,直到三千虢兵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城墙上时,才长身而起,大手用力下划道:“立功的机会到了,王侯将卿将在你们之中产生,杀光他们,前进。”

一千五百名猎手立即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敌阵,一时间杀声震天。

“五人一组,展开一字长阵,弓弩手强弓发­射­,前面的虢兵不必理睬,朝虢兵后方瞄准,务必全歼。”韩少坚站立在城墙高处,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晋军。

“不许退,保持队型!”张正依然没有醒悟过来,不服气的地喊道。

虢兵哪曾与这般猎杀高手交战过,几乎没一人能顶住三招,往往是刚照面就首级不保。更可怕的是井劐那帮人,仿佛突然间功力大增,刀剑呈疯狂之势,身形所到之处,虢兵无不避之,不一会他们便从中杀开一条通道,直到接近下墙台阶处。

几轮冲击过后,虢兵损失惨重,甚至连退路都被堵死。

张正这才感到不妙,但已经迟了。

晋军已占据绝对优势,残酷的杀戮伴随着凄惨的呼喊声,血雾笼罩在城墙上空。飞扬的刀剑随着晋军大旗向前推进,天地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塌陷,城墙上的人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疯狂起来。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张正的脸上很快便浮上了绝望的表情。

“主公啊!我只有来世再报答于您了!”

“扑哧!”张正高举起虎头铜矛砸向自己的脑袋,鲜血化成一道绚丽的­色­彩标向天空。

上祁城战事正酣,远在里外都能听到杀伐之声。重耳等一众将领步出大帐,远远地眺望着上祁城。

“主公,是时候出击了。”赵衰忍不住出列请战。

“子推你怎么看?”重耳明白自己经不起太大伤亡,否则还拿什么与虢君的中军作战。

介子推肃容道:“游弓藏的深入,使得上祁的正门成为唯一的破绽,其势已去,得势者昌,失势者亡,已不足虑。为做到万无一失,我军可做出一副弃正门取偏门之假像,西门,北门皆派轻兵扰之,所有攻城器具全往西北转移,以吸引虢军注意力;真正的攻击重点放在正门处,不管游弓藏能不能打开城门,只要他能牵制城门前的敌人,内外夹击,上祁焉能不破。”

狐­射­姑、蟶­乳­舻热宋薏坏阃烦剖恰

重耳不动声­色­道:“蟶­乳­籼令。”

蟶­乳­舸笙补望,几乎在重耳话音刚落的瞬间便站了出来。

“你带领二千车兵,云梯、冲车八台,攻击上祁西门,不求破门,但定要迫使敌人不敢妄动,如破城信号升空,守敌必然惊慌逃窜,届时你可全力拿下西门。”

“末将领命。”蟶­乳­羲淙挥行┦望,但还是接令点兵而去。

“狐­射­姑。”重耳再次点将。

“末将在!”狐­射­姑情绪激昂着应声而出。

“你的任务与蟶­乳­粢谎,给你同样的车兵攻城器具,你的目标是北门。”

“下将明白。”狐­射­姑接令而去。

处高敞者,所以警守也;保险阻者,所以为固也;四分五裂者,所以击圆破方也;因其惊骇者,以一击十也。

重耳想起了《子牙兵书》里的一段话,不禁信心倍增,长声一笑道:“赵衰领下军前往正门布置,颠硕清点我军所有弓弩手,备于护城坡前待命;魏犨、卓锋率三千猎手在强弓火擂的掩护下强突正门;俅无极领先锋营趁机翻越城墙,争取与游弓藏会合;待你们打开城门,我便挥军直下,一举拿下上祁。”

众将轰然应诺,各自点兵而发。

城内则又是一翻景象。

鞔詈铁青着脸,眼­色­­阴­沉的扫视着大厅的部将。

“一万­精­兵……一万­精­兵……却让三千晋兵突破,使我城门告急,好在付易黎没有令我失望。”鞔詈言罢两眼直视厅外,”内防不定,叫我如何御外?重耳大兵压境,诸位有何良策?”

一部将接口道:“末将认为我军依然占据较大优势,排除地势,我军在数量上就超过晋军三倍有余,卜唪失守是虞国借道之累,晋军胜在出奇不意,而今奇兵不奇,我军放低姿态,不求歼敌,守城自无问题。”

“晋人孤军深入,已犯兵家大忌,粮草补给稍有不慎,便不战而败,而晋君与重耳向来不合,绝不会放过重耳久攻不下之罪。”另一名副将也发表意见道。

鞔詈听罢脸­色­大悦,刚想开口,突然一阵猛烈的战鼓声从城外传来。

厅外也传来警报:“西门、北门、正门同时遭受攻击。”

“能判断出晋军的主攻方向吗?”鞔詈最关心的便是这个问题。只要能分辨出晋军主攻点,那么他一点也不担心兵分三路,抓住重点就行。”

“敌中军末动,但所有攻城器具均往西北两门转移,但人数并不多。”

鞔詈一时间无从判断,左右走动,低头若有所思,嘴里喃喃道:“难道他们想从西北两门突破?正门只是个假象?”

“末将认为上祁的兵力足可做到三门同时兼顾,每门守兵四万,主公守中军三方呼应,而不必去费神判断晋军的主攻方向。”鞔詈的首席策士进言道。

鞔詈微微点头,两眼­精­光闪闪道:“虽说此法趋于保守,但也不失为当前的唯一选择,我们不能拿虢国的命运去赌任何一个城门。”

这时,探子又报:“晋军的强弓营在正门部下强阵,我护城坡与城墙百米内的守兵被其压得抬不起头来。”

“西门、北门呢?”

“一轮猛攻后,晋军的云梯冲车等攻城器具正在靠近。”

“重耳小儿,竟然和老夫玩这样一手。”鞔詈一声冷笑,“正门虽然攻得厉害,但全无攻城器具,难道他们想飞跃城墙还是凭刀剑砍破我城门?哈哈!传我命令,严防西北两门,我带中军来回支援,正门就交给符茁槊,随时保持联系,他们有动静就通知我。”

众人均点头称是。鞔詈的首席策士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见众人一片喝彩,话到嘴边又缩了回来,不过他有个不好的预感,晋军绝非想象中这般简单,可他却始终抓不住要害,最后只得无奈的看着鞔詈点兵而去。

虢军兵分四路,鞔詈的族弟鞔全领兵四万开赴西城;部将中最老成持重的李耠主守北门;符茁槊领兵四万协助孟通守正门;鞔詈带二万­精­兵在西北门中间地带设营,随时做好支援两门的准备。

一场影响东周军事史的攻防大战全面打响。

其最关键的夺门之战也由于符茁槊的大兵介入而产生决定­性­的变化。

韩少坚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力挑战,他没想到在东周的一个边陲小城,竟然能遇上天刀一族的传人,自己与二名武功一流的猎手联手才堪堪抵住。

东周四大超绝武学分别为:神剑,天刀,银戟,霸枪。神风剑招传自‘剑主’,等闲之人难以一见,‘剑主’亲传弟子厉无厘才悟得四成,便在年轻一代中独领风­骚­,隐隐有‘剑主’之风。

天刀排名第二,属于戎狄分支的鲜虞奇人突拔厥纵横天下五十载,其招式凶猛无匹,一旦任其施展开,天刀下无有三招之敌。

银戟划天下,霸枪扫八荒这两句口诀流传于夏商时代,只是近几十年逐渐被世上遗忘,世人甚至把其列入传说一类。据说两大绝学已经失传,到底有多么厉害,世人不得而知,但肃慎族仅学到银戟一点皮毛便能称雄百族,便可见一斑。

韩少坚越战越惊,这个年近五十岁的付易黎仿佛一点也不知疲倦似的,卷起一片狂野的刀气不停地激荡,不住地挤涌,不断地撕扯着三人的皮肤;那透体而入的可怕刀气,似乎一下子透入脊髓,一下子冰冻了所有神经与思绪,使得他们挥剑的力度逐渐凝重,进而有力不从心之感。现在他终于明白,什么是天刀。

付易黎则更是震惊。自他的功力突破第七重以来,天刀下绝无十招之敌,换句话说,能抵挡他十招也就能抵挡住一千招,甚至万招。天刀重势培神,凭借的是那种博大深如海的气势,给对手窒息似的打击。

而眼前这三个人竟然与他力战数百招而不露败像,他的部下虽多,但没有一人有靠近的能力,天刀最忌久攻不下,他看了看四周战况,虽没有压倒­性­优势,但守住城门却是毫无问题。

气啸剑狂,一道道闪电从韩少坚剑上传出。他强忍着被刀气撕裂的危险,不顾一切的连刺几剑,虽然他的视力已接近模糊,但他还是凭着直觉,挥出自己最凌厉的一招。

令他高兴的是,这一剑绝对有效,因为当他的剑划入这片苍茫刀阵之中时,他便感到了那刀芒在缩小,另外两只被压制的长剑也突然复活,吐着白光配合他又进了一步。这发现使他信心大增。

付易黎感到有些无以为继,他已经拼尽全身力气,再战下去,只会使自己功力枯竭,现在惟一可做的事情便是退。想到这里,他聚力挥出一刀,一股汹涌的气劲从他的心底传入手中刀。

刀剑相接,“哧……”的空气中一声巨响,疯狂的刺入耳膜,四周的空气仿佛突然间凝固,像是一柄无比锐利的锥在每个人的心上刺下般。他暗叹一声,借着刀剑相交之力,像一片在风中轻浮的秋叶般飘出圈外,望着连连喘着粗气的三名剑手,一种麻木与虚脱的感觉猛的上涌……

“给我上,他们快完蛋了,只要紧紧围住他们便成。”

韩少坚望着密密麻麻的虢国兵甲向自己围了过来,己方的猎手也几乎被分割成百十个小圈子,在顽强的支撑着,毕竟这些忠心耿耿的猎手们已经拼搏了快一天一夜,他运足功力大声道:“吾一生历经百战,从无败绩,这次也不例外,兄弟们,跟我冲啊!拿下城门我们便胜利了。”说罢仰天发出一阵尖啸。

“拼了……”一众猎手纷纷使出杀手,虢兵的惨叫呻吟此起彼伏,原本缩小的包围圈逐渐扩大。

韩少坚还来不及惊喜,广场的尽头,闪出一队虢国弓箭手,人数约百人,个个手持强力弓。这个发现使得他全身发冷,在这要命的时刻,敌人再瞄准猎手­射­击,那可怎生是好。

突然,城楼上传出几声厉啸,数十名虢兵惨叫着从城墙上飞跌而落。

“不好,晋兵攻上城墙了……”广场上的虢兵队形式瞬间大乱,个个惊慌失措,抬头寻找他们的主将。

韩少坚大喜过望,那啸声他太熟悉了,是卓锋的习惯,那是兴奋激动兼而有有之的发泄。

卓锋的眼神找到了韩少坚,露出一副宽慰的笑容,随后飞也似的从城墙上纵身而下,那动作之轻灵快速,堪比天上飞鸟,吓得城下的虢兵魂飞胆破,纷纷避让。

韩少坚忍住激动又发出一声厉啸,高声道:“援兵已经突破城楼,现在该我们给他们点厉害尝尝了。”

本就吓破了胆的虢兵经他这么一喊,立刻便斗志全无,哄然四散,广场上黑牙牙的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压过了付易黎的劝阻声。他自知无力回天,死死的看了一眼韩少坚后,飘然隐入众士兵中。

不一会,韩少坚亲手打开厚实的城门。

赵衰第一个跃马入城,他帐下的万余名士兵纷拥而入,紧接其后的是介子推与俅无极如双星伴月似的拱卫着重耳入城。

一场屠城大战拉开序幕。

由于虢军兵力分散,主将鞔詈又镇守西北城门一带,正门主将孟通也力战而亡,一瞬的工夫虢军全然崩溃,兵败如山倒。朝歌猎手的攻势更是锐不可挡,刀剑闪着寒芒倾泻在敌人阵营里,几欲掩盖了太阳的光芒。

等到重耳的中军入城时,广场上几乎见不到一个站立的虢兵,几万名晋兵首尾相连,左右保护着向上祁城内突进。

“传我的命令!”重耳兴奋的挥舞着马鞭,“拿下鞔詈的人头者,官升三级,奖重币万钱。”

重耳的话音刚落,西北门方向响起一阵急促而密集的战鼓声,隐隐可见尘土飞扬,绣着“虢”字的旌旗越飘越近,鞔詈带领七万虢国­精­兵赶了上来。

介子推令旗一挥,由六千猎手组成的先头部队快如闪电的迎了上去。身后是横纵三行排列的五百弓弩兵,个个挽弓搭箭,只等虢军进入有效­射­程。

下军佐赵衰率领三千铁骑从弓箭手所留的通道过呼啸而过,践踏飞扬的土黄|­色­尘土飘散遮盖了天空,灰朦朦一片,三尺外看不见人影。赵衰绝不甘心输给蟶­乳­舻纳暇,他想向重耳证明自己,这个下军之佐的称号名副其实。

两支部队狭路相逢,黑压压的虢兵刚冒出头,一阵震彻天空的厉啸凭空传来。

“嗖……嗖……”无数道利箭宛如千万颗流星般铺天盖地向虢阵闪落,冲在前端的百余名战马甲胄的虢国­精­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瞬间就筋断骨折或数箭缠身,有些人连喊都没喊一声就失去知觉。

鞔詈见前面的士兵纷纷倒下,后面的又畏缩不前,当即怒喝道:“退者立斩,弓箭手还击。”

正当敌方弓箭手仓促准备之际,魏犨与众猎手踩着虢兵的尸骨疾如闪电般杀到,稍一接触虢兵就遭到灭顶之灾,瞬间便撕开一个缺口,随着后续部队的跟进,缺口越扯越大,与勇猛的猎手们相比,虢兵就像一群被吓破了胆子的羔羊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重耳凝神望去,笑着道:“我如果是那鞔詈,定然气死。”

“战场是我们选的,由不得他们。”介子推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虢军数倍于我,如果在空旷之地,结果绝然不同。”重耳指了指前方,“虢兵虽然占据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哈哈!但是在这种街头短巷里,全然没有优势。”

介子推道:“凡攻城围邑者,需知敌情,通敌机,动着我得事;兵少挤战,兵多诱之车马战,敌为之奈何。”

“报!”一名亲卫兵大声通报:“上祁西城北城相继攻破,先将军与狐将军正乘胜追击,已然靠近敌中军。”

“哈哈!好!”重耳双眼­精­光闪烁,稍稍一顿,随即下令道:“擂我战鼓,全军前进!再传我命令:俅无极率中军突前先锋,向敌右翼挺进,随中军形成一个包围圈,务必一次拿下此仗。”

由于多日来意气指使,重耳身上名帅之风隐隐可现,甚至连介子推也不得不暗心折。

伴随着惊雷般的鼓声,重耳与介子推策马来到整装待发的中军阵前。

这位即将名惊天下的重耳公子,英姿勃发的抽剑擎天,朗声道:“我军必胜,记住这个时刻,记住今天,它将是你们建立功勋的日子!传我将令,此战结束之后,无论贵族还是贱民,一律论功行赏,绝对公正的按敌人首级核算战功。”

万名士兵轰然大诺,行至半空的太阳也仿佛被这滚滚的烟尘和巨大的呐喊声所慑,展开厚厚的云层将自己包裹住,或更像被将士身上的铠甲掩盖了天空的颜­色­。

转瞬间,俅无极与他的先锋营已切入虢军右翼,若论近身刃战,先锋营除了兵器上比虢军差了一着,各种兵器杂和,看上去毫无谐调感外,武功与气势则毫无可比­性­。先锋营熟练的六人小阵如无数道旋风般在虢军阵营中旋来旋去,将虢军阵线冲得七零八落,近身的刀剑伺候,远一点的有长矛长枪,横切竖斩过后,一道道血雾飞扬。

虢军将领大声吆喝着士兵反扑,但信心已失的士兵不是畏缩不前,就是拥挤成一堆,谁也不想成下一个命丧黄泉的人。

而重耳的中军则顺势发动雷霆一击,战鼓声震耳欲聋,数十面旌旗随风飘扬,万名生力军呐喊着冲入敌阵,只是短短的一轮冲刺,便卷走了数以千记的虢兵生命,鲜红­色­液体如瀑布般的飞溅!

迅疾猛烈的打击使鞔詈的部队溃不成军,死伤惨重,往往是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在前进后退着,鞔詈接连斩下数十名后退士兵的脑袋,但依然止不住颓势。急得他除了暴跳如雷外,别无它法,眼睁睁的看着晋兵越来越近。

飞扬的尘土布满战场的上空,即使如此,介子推还是在万军丛中发现了虢军阵中指挥的将领。

那将官服剑乘马,身着红中带黑的铁甲皮胄,护额的五片铜片闪着­精­光,并在额部正中一片铜甲向下伸出一个护住眉心的突出部位,顶部用两片半圆形甲片合缀成圆形平顶状,胸前部位用圆角长方形的甲片自上向下偏缀,共七层。

这装扮,介子推并不陌生,他知道身着那种形状铁甲皮胄的都是王室一族的人,他敢断定,这将官即使不是鞔詈,也是虢军中极为重要之人,当即从晋兵手中拿过一把硬弓来,张弓搭箭就­射­。

第六章

一声奇特而诡异的锐响在虚空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疾如流星般­射­至鞔詈,鞔詈也非等闲之辈,听这箭啸声,他便明白遇上超级高手,闪避恐不及,当即挥剑格挡。

“砰!”厉箭把他的长剑弹开,力道不减的­射­入他的右肩,鞔詈还来不及拨出箭来,呼啸的弓弦声再度响起,画出一条直线,仿佛­射­穿空气般直直的飘向鞔詈,力道之猛,覆盖范围之广,前所未有,箭矢夹杂着一股凛冽的劲风,闪电般飞至鞔詈的胸口!

“噗嗤”一声,鞔詈呆呆的看着胸口上那个深红­色­的箭尾,他引以为豪的­精­铜甲片竟然也阻止不了分毫,­射­了个对穿对过,“哐铛”,鞔詈丢掉手中剑,空洞的眼神扫过被杀得四处逃窜的虢兵,对着天空狂笑一声,双手握住箭羽,用力像外一扯。

一道鲜血像箭一样标­射­而出。

公元前六百五十八年,秋十月,虢国最坚固的堡垒上祁城陷落,直接导致晋军长驱直入,剑锋横切虢国,迫使虢君调遣全国军力,在长衡一带布下十万重兵,力保王都稽考。

晋军接连两场大胜彻底改变了其孤兵深入的不利局面。虢国一直依赖的两道天险门户两天内失守,吓得虢君连夜发出七道求救信,并强烈要求周王室出面­干­预。

周王明知调解无望,但还是派出上卿历仲赶往翼城,会见献公。

献公是喜忧参半,虢国灭亡在即,世仇得报,可以一慰宗庙先祖,喜也;眼看着重耳名声显隆,国内百姓与无不称道,军方也是一边倒的支持重耳,这里面固然有欧阳家族的作用,但更重要的还是重耳以弱胜强的指挥能力,此为忧也。而周王使者历仲到来的消息更是刺痛了他与骊姬的心。

自武王立国至今,列国曾经发生过无数次大小战事,但周王室出面调停的次数却相当有限,作为列国诸侯,特别是战胜国一方,对王室的出面是既盼望又担心。

因为能得当王室出面调和的国家肯定是当今一霸,否则一般小国王室随便吩咐一声,自有诸侯国出兵解决,如果王室出面,那是向天下承认晋国的势力,献公做梦都想要。

担心的是如果王室的要求过高,晋国答应还是不答应,作为诸侯,献公得给周室一个名意上的礼节,否则让周王室颜面大失,也不是献公想看见的。

献公正烦恼中,骊姬进言道:“不如让那个王室使者历仲直接去和重耳协商,主君只需告诉他,身体不适,战事交于重耳定夺,这样主公既免去失礼之忧,同时给重耳出了个大难题。”

“你的意思是……”献公想了想,龙颜大悦道:“不管重耳和他怎么交涉,回国后寡人自可找出毛病来,问他之罪……好!好!传我命令,寡人有疾,休朝三天。”

这条消息传到上祁时,已是两天之后。传令兵来报,周使历仲即将到达上祁。而重耳天一黑就钻进鞔詈在上祁的秘密宅邸,作为占领者享受着胜利的愉悦。

鞔詈的这个秘密居处离官邸不远,走正门或侧门都不超过一里路。宅邸不大,但­精­致,是其用来关押亵玩美女的场所。

发现这个地方,得益于逃窜躲避的一群虢兵,这群人里其中有一个是鞔詈的贴身护卫,他眼看主公之死,上祁陷落在即,便暗暗为自己找后路,于是想到了主子的密|­茓­。那里有大量的财宝与美女,趁机抢夺一部分,以后的日子便不再忧心。

当他带着一帮散兵游勇发现大量珍宝美女时,一场争夺战开始,兵刃的撞击声,女人的哭嚎声响成一片,乃至被闻声赶至的魏犨所发现并一举擒拿。

重耳闻迅而来,进入眼帘的是十来个蜷缩在地的美女,个个发髻散乱,衣不蔽体,眼神如惊兔。

魏犨一声不吭的满屋子搜索着,不一会,他的双眼­精­光一闪,伸手移动大厅的玉几,敲了敲绣有鸟兽的地毯道:“这里有暗室。”

“打开,我想看看鞔詈藏有什么宝贝在此。”重耳饶有兴趣的看着魏犨抽出腰刀,“我敢打赌,他的家眷与钱财都在里面。”

“砰!砰!”魏犨连挥两刀,厚实的红木板四散飞扬,一个长形入口跃入眼帘。

“你们下去看看。”魏犨靠近入口看了看,转身指着几个晋兵道:“注意埋伏与暗器,有动静通知我们。”

“哇!里面……”

“好多钱物……美女……真正的美女……”

魏犨与重耳相视一笑,跟在一批晋兵的身后钻入暗道。

进入灯火通明的地下室,重耳的眼神不由一亮。

原来下面另有一翻风景,一间宽敞的朱红彩厅,正中一只熏香炉冒着缈缈清烟,入鼻欲醉,三间不带门的卧房与厅墙上排列整齐的珠宝闪着耀眼的莹光。这倒不令重耳惊讶,堂堂一位虢国的封疆大将兼虢君的王叔叔,如果没留下点宝贝才不正常,让他惊异的是那三个女人。

那是三个美丽而沉默的女人,她们看着一群晋兵进来,并没有像宅院的女人那样惊慌失措,哭嚎求饶,眼神里除了偶尔流露出恐慌外只剩下不屈的愤­色­。奇怪的是三人没有紧紧搂抱在一起,而是各自端坐在床檐,麻木的望着四处搜索的晋兵。

经过审问,重耳了解了三个女人的身份,随后他便把成熟美艳的媸阳公主赐给了魏犨,把另一个虢君赏赐的舞姬送给了韩少坚,自己只留下鞔詈刚抢来的美女夏叶,因为他明白有功必赐,才能使将士归心。

历仲进入上祁的消息传来,重耳正在议事厅的虎皮帅椅上发呆。

“看来主公已拿定主意了。”蟶­乳­粜闹杏幸恍┠名的担忧,由带兵大将与周使商谈不很正常,名不正,言不顺,谈得不好,甚至会影响军心。

“哦……主意……”重耳笑容骤转,满是苦涩之意,他何尝不知道是献公下的一道毒计,竟然会把这等风光之事交给他,其心可诛。正在彷徨无计,猛地看到介子推与狐­射­姑双双出现的身影,重耳眼睛一亮,连忙起身,“子推觉得怎么应对?”

介子推笑而不答,狐­射­姑在一旁施礼道:“拖。”

“拖?”重耳皱眉道:“狐将军此话何讲?”

狐­射­姑不慌不忙道:“献公出此计,乃是针对公子大胜,如若公子听从历仲之言,回晋后必背上叛逆之罪;如公子不听历仲之言,必会背上一个不尊王室之名,献公同样可治之。”

“快说,怎么个拖法?”重耳一个激灵,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脑子里嗡地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看大胜在即,却突然横生枝节,任谁也受不了这打击。

“主公可采取怀柔之策,不管历仲说什么都可答应,但绝不执行,战争也可边谈边打,如此一来,他必然明白主公之意。”

狐­射­姑“啪!”的一击掌,眼放­精­光道:“听闻这历仲乃东周大士子夏渊之三弟子,极力提倡天道远,人道迩的新思想,只要让他明白主公此战的决心,他必然退却。”

重耳沉默片刻,默默地点点头。这倒不失一个好方法,既可避免与东周面对面的冲突,还能破了献公之谋。

“不过此法有个极大的破绽,公子不得不思量而行。”介子推面­色­凝重,看了看厅中众人一眼,道:“周王宠三人,而这历仲乃这三人之一,应付不好,将影响公子向前拓展之道。”

“此话怎讲?”重耳神情具动,他对介子推有一种莫名的信服。

“如公子眼睛只看得见晋国,此事无忧,听狐将军之言即是;如公子想放眼天下,做东周的霸主,须得好好安抚这个历仲,即使不能为友,也绝不能成敌,否则……”

介子推说到这里,意味深远的道:“大士子夏渊学子遍天下,无论强齐还是横秦,乃至我们大晋的诸多上卿大夫都出自他的门下,如果让我选择,我宁可得罪大王,也绝不与天下士子为敌。”

“无妨!”重耳微微一笑,充满了狡猾的意味,他对以后倒没想那么多,什么争霸天下,对他来说还不如抱着美女睡觉来得爽,“子推苦心,重耳心领,目前不宜考虑那么长久,过一关算一关,先晋后天下,才是正途。”

介子推微微点头:“公子说了算。”

正在此刻,厅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东周上卿历仲到!”

厅中一­干­人登时脸­色­大变。重耳起身离座,向外望了一眼,嘿嘿一笑道:“你们就说我病了,不便见客。”说完就朝后堂走去,留下一帮人在客厅中面面相觑。

重耳由后堂溜出大门,略一犹豫,便决定去看看新得到的美人。

身后十米处,俅无极与十二道墙紧跟不舍,一群眼睛不停的扫­射­着四周行人,功布全身,随时做好出击准备。

刚走出不远,便遇到了琉璃,重耳本不欲琉璃与夏叶相见,可惜琉璃早已知道夏叶的事情,无奈之下,重耳唯有带她一同去藏娇之地。

上祁城经历此战,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显得冷冷清清,黄土街道路两旁的民居不是门窗紧闭,就是一把大铜锁。道路上除了一队队晋兵行过外,少见行人。

琉璃得意洋洋的跟在重耳身后,马蹄声伴着她的一连串银铃般的娇笑声,在空旷的街道响起,异样的惹眼。不时有晋兵侧首回望,有人甚至想靠近盘问,但俅无极凌厉的眼神使他们退而却步。

来到了一座小院前,琉璃见重耳翻身下马,不由轻笑问道:“这里就是公子的藏娇之地?”

重耳眉头一皱,随便应了一声,便推门而入。琉璃哼了一声,气鼓鼓地把缰绳交给迎出的亲兵,疾步跟了进去。

刚踏进厅门,她便听见一声轻柔的声音:“主人回来了!”

“嗯!过来,见见我的军需官。”重耳一本正经的介绍道:“这位是琉璃将军,这是……夏叶!”

一个美少女婷婷走向琉璃,弯腰施礼道:“奴婢见过琉璃将军。”

琉璃怔怔地直视着她,那眼神与其说是专注,倒不如说是挑剔。

片刻打量后,琉璃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这个叫夏叶的女孩最多不过十六岁,头挽高咎,双缨下垂,结于颌下。身着一件长及脚背的淡黄|­色­长袍,衣袍领口绣龙帛凤,袖有垂胡,大襟与下摆饰搭形纹锦缘,华美异常。纤细柔软的腰部紧缠一条绣凤镂花卉纹的束带,显得玲珑婀娜,清秀逼人。

“你是哪里人氏?”琉璃好不容易恢复理智,若有所思道:“你这服装好像是晋国华服,是这个家伙给你的吧?”

夏夜叶也看得呆了半晌,这个女将军实在太美丽,特别是那双能读懂一切的眼神,还有那修长匀称的身材……如果脱下盔甲,换上女装,那会迷倒多少男人啊。

“我是……陈国宛丘人。”夏叶顿了顿,看了看重耳,“是主人怜我没有裹体之物,才赠我衣物。”

“陈国人?”琉璃眼放厉芒,直直的走向夏叶,快速摸了一下夏叶的耳垂,随后轻吟道:“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重耳正莫名其妙,谁知夏叶突然脸­色­大变,猛然后退几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重耳愣住了,不解的看着琉璃。

琉璃耸了耸肩道:“她骗了你,她绝不是陈国人。”

刚从偏院出来,重耳兴奋的挥了挥拳头。

琉璃还在不停的喃喃:“原来如此,她竟然是夏渊的女儿,天意……”

重耳抬头望了眼天空,又看了看琉璃,打趣道:“你真是个厉害之极的女子,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骗不了你,啧啧!厉害。”

琉璃委屈的嘟起小嘴道:“给琉璃天胆也不敢骗公子你啊,人家这样帮你,不言谢倒也罢,还说风凉话……”

看她一副娇怜之态,重耳知道她是百变妖女,哪敢再和她纠缠下去,当即大步朝中军所在地走去。

“好!这个话题再谈,现在我得去和那历仲见个面,嘿嘿!我就不信他敢不把师尊之女放在眼里。”

琉璃奇道:“你这个人?刚才你还对那夏小姑娘一副含情默默的样子,刚出门就把她给卖了……我看你才真正让人可怕。”

重耳呆了一呆,他总觉得琉璃总拿别人的痛苦当自己的快乐,更准确说是在不停的找法子让自己不开心,根本不可以常理推断,这种女人是惹不得的,他决定不予理睬,快步踏入议事厅的大门,没好气的对亲兵道:“去请介子推与狐­射­姑来议事厅。”

琉璃是第一次来到议事大厅,好奇的东张西望。重耳则坐在帅椅上想起了心思。他敢得罪周王,也不想惹下大士子一门,连介子推这等人都对其忌惮三分,可见士门之影响。采取拖延的方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会带来什么结果,大家都不知道,夏叶的出现,仿佛一盏明灯照亮了道路,只要利用好夏渊对女儿的爱,一切都好解决。

可一旦向历仲透露夏叶的下落,他便再难见其一面,更别提收入房中之梦。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落寞之感,好像有一件极为珍贵的东西就要失去般。琉璃迷人的身躯再难撼动他的心神,即使她加大扭动的频率,重耳还是一副呆头鹅的样子,坐在帅椅上怔怔发呆。

琉璃罕见的没有找他麻烦,眼睛也不再看他,自顾自的扭着小蛮腰坐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正在这时,有亲兵来报:介子推与狐­射­姑应召到来。

随即厅门外响起脚步声,两个长衫飘飘的男子并排而入。

“来得好快。”重耳哈哈一笑道。

狐­射­姑连忙深施一礼道:“公子急召,定有大事,狐不敢有误。”

“我猜公子定是有了好消息,否则……琉璃姑娘也不会在此。”介子推看见琉璃便拱手道:“此次战事,琉璃与娄族的贡献当为第一,子推代表众士兵先行谢过。”

琉璃有些不好意思,粉脸微红,娇嗔道:“介大哥又拿璃儿开玩笑呢,你们在战场上流血拼命,我却躲在后面做点小事,哪能谈上贡献两字,你们的公子不怪罪我就成。”

介子推尚未答话,重耳在一旁不耐烦地道:“夏渊的女儿在上祁城。”

“好事啊!”狐­射­姑眼暴­精­光,“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啊,怎么公子你……”

琉璃突然Сhā言道:“可爱的小美人就要失去了,他心疼呗!”介子推与狐­射­姑先是愕然,接着面面相觑,均是满脸的疑问。

重耳霍然起身,手指琉璃,一字一字恨恨的道:“我们在谈论军机大事,你别捣乱。”

琉璃看着厅中三人的表情,忍不住娇笑起来,“好玩……哦,你们谈。”

重耳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鼻子一耸一耸的想要说什么,片刻后似乎想起了某些后果,便垂头丧气的一ρi股坐了下来。

“我明白了,公子你打算拿夏渊的女儿要挟于历仲……”狐­射­姑喜道:“可解决一大麻烦,我与子推兄正为此担忧呢。”

“错了,不是要挟,是施恩。”重耳淡淡一笑道:“夏渊的女儿被鞔詈囚禁,为魏犨所救,如果我们把夏叶交还给历仲,他会不会还一个人情于我呢。”

狐­射­姑恍然大悟,难怪昨天重耳形踪诡秘,原来是在安排对付历仲之策。

“公子真福将也,这样的时刻竟然把夏渊的女儿送来,天意!”介子推哈哈大笑道:“我们现在可以和历仲开诚布公一谈了,不怕他不接受我们的条件。”

狐­射­姑眼珠一转,补充道:“宜快不宜迟,是不是现在就去请那位历上卿前来?”

重耳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介子推道:“你怎么看呢?”

介子推沉声道:“和这种玩谋略的高手谈条件,别无它法,直接点他命门,直来直去便可。”

“这倒也是。”重耳清了清嗓子道:“喊你们来,是想把与历仲交涉之事全权委托给你们,毕竟本公子不能明着做挟恩图报之事,再说,我也很头疼此类勾心斗角的交涉。”

狐­射­姑首先点头称是,若有所思道:“公子此虑极是,我们绝不会能让公子的贤名毁于一旦,下将与子推兄定不负公子所望,即使谈不出好结果,也会给公子留一个缓和的余地。”

介子推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道:“下将尊公子之命,一定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行!现在便可着人去请那位历仲过来议事厅……”重耳极为满意的望了两位爱将一眼,起身道:“我去后厅等你们的好消息,如果事情顺利,明天凌晨我们再来它个出其不意,奇兵直扑虢国王都稽考。”

“公子妙计!”狐­射­姑一拍案几,赞叹道:“想那虢君还在等待周王调停的消息,绝然想不到我们竟然敢当着天子特使的面发兵突袭。”

介子推也不禁点了点头,暗想重耳虽说指挥战争稍嫌稚­嫩­,但若玩起­阴­谋诡计来却令人防不胜防,好多人上当后忧自不知,总以为重耳是傻人有傻福。

“你跟我进去还是回你的营地去?”重耳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尤自坐在椅子上出神的琉璃道一眼。

“我……”琉璃飞快的瞟了重耳一眼,犹豫半晌,嗫嚅道:“都想。”重耳闻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回答算是什么意思?重耳觉得和她一起时自己总是糊涂的一方,无论思想还是语言总也跟不上她的节奏。

大厅鸦雀无声,寂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算了。”琉璃婷婷起身,先向介子推与狐­射­姑道了个福,又对着重耳轻笑道:“我回营地去,不影响你们的军机大事。”说到军机大事这四个字时有意加重语气。

“哦!”重耳忽然又后悔起来,看她的表情,要是把她留下来,岂不可以……但是,不知道她又会玩什么花样,想到这里,重耳的心顿时一冷,不轻不重的道:“我让俅无极送你吧,你现在可不能有失。”

“谢公子!琉璃告辞。”说完挺胸离开大厅,留下一丝淡淡的幽香在厅中久久不去。

重耳也随后离开官邸,不过他走的是后门。

他决定抓紧时间,好好的享受下那具刚被他开发过的身体。

重耳刚踏入戒备森严的房间时,传来夏叶又惊又喜的声音:“啊……公子!”

房间门口的守卫相互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的施礼退出门外,并随手关闭房门。

“你会不会笑话于我,我刚离开便又跑来。”重耳苦笑一声,流露出诚恳的神情,叹道:“我想你!”

夏叶“啊”的一声娇呼,吹弹得破的俏脸上瞬间满布红霞,两只玉潭般的秀眸欲闭还睁,惊喜交加的看着这个极力表白的男子。

以前她不怎么敢看他,此时在明亮的灯光下,她才发觉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显得并不令人讨厌,甚至有张非常清秀的俊脸,鬓角系缨,缨上着两串美玉,煞是好看,薄削红晕的嘴­唇­,两道修长清秀的眉以及秀气挺拔的鼻梁。

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只仿佛集天地之灵气的眼睛,里面包含了邪恶与善良,多情与天真,昨天初见时锋利如刀,现在则炽热如火。

这一切,似乎都曾在她的梦中出现过,但无论哪一个梦里,都没有现在那么清晰而真实。

夏叶柔声道:“奴婢应该怎么回答公子话呢?公子教我。”

重耳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定了下来,夏叶这一问大有深意,既表达了为君命是从的心意,又间接表现出自己不黯男女之事的意思,还可以看出此话有讨好他的意味。

这样的话语出自夏叶的­唇­中,试问天下还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呢。刚欲作进一步的行动时,门外传来急重的脚步声。

重耳有所感应的抬头倾听,希望没有发生紧急事件,但结果令他失望,一句粗重的声音远远的从厅外传来:“紧急军令要禀告公子。”

“偏偏这个时刻……”重耳歉意地对夏叶笑笑,然后示意夏叶进入屏风之后,这才回应道:“进来!”

狐­射­姑神情严峻的推门而入,连一惯的礼仪也忘在一边,急道:“虢军将在明天发动反攻。”

重耳奇道:“虢国不是在等候周王调停吗?此消息可靠吗?”

第七章

狐­射­姑脸­色­怪异道:“此来通知公子,乃一喜一忧也,喜的是历仲明白了公子救出了夏渊之女,决定与公子达成交易;忧的是他在大骂虢君之时带出来一个机密,虢国名将许房荒领十万­精­兵定于今晚出发,连夜赶赴卜唪,欲举重兵拿下卜唪,横向割断上祁、卜唪乃至虞国边城壑凹的联系。”

重耳愣了片刻,脸上神情四变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狐先生怎么认为是一忧呢?我觉得是大喜才是。”

狐­射­姑苦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虢军获得了东山皋落氏与温国的首肯,联合发兵卜唪,据说有兵车百乘,­精­兵铁甲数万,我们如何守得住?哎!”

“难道上祁不会前往支持卜唪吗?”重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虢将当我们傻瓜啊?”

“虢帅许房荒用兵如神,其谋略更是为虢君推崇。”狐­射­姑知道重耳没有明白重点,于是直接点穿道:“我军深入,且兵力甚是悬殊,两战下来得到的一点平衡,现已完全被温国与皋落氏的加入给打破;我上祁、卜唪之兵力合则两利,分则毁,试想公子你能放弃一座城池吗?如若上祁起兵支援卜唪,虢兵将会掉头直扑上祁空虚之城,公子你何以取舍?”

这番话听得重耳面如土­色­,潜心思索了半晌,才勉强振作­精­神笑道:“我觉得还是好事,了解才能确定对策,否则被他们不声不响的拿下卜唪,那才真正的忧途。”

“话虽如此,但公子得尽快拿一条良策出来,否则时不予我……”

重耳一愕,旋又释然道:“先生所言极是,我们这就前去中军大营,商出应对之策来。”

狐­射­姑忽地有些犹豫道:“历仲想见夏家小姐……公子你看……”

重耳眉头一皱,正考虑时,屏风后面传出一句喜极而泣的声音:“历叔叔……来这里了?是他吗?”

重耳暗叹一声,看来他终究要失去这美丽的小美人,无奈道:“是的,是你父亲的弟子,他一会……让他来接你走……”

夏叶朝重耳露出感激的微笑,带有泪水的目光,一溜转到狐­射­姑处:“能现在带我去吗?我想见他,我想……”

狐­射­姑闻言面容立显尴尬,看了重耳一眼,遂垂首不语。

“求你了!公子,我就见一面。”夏叶这才知道权利都掌握在那个年轻男人身上,哀凄凄的面容一转坚毅道:“然后……再回来伺候公子!”

重耳一伸手,阻止夏叶道:“从现在起,你是自由的。”说完强打­精­神对狐­射­姑道:“你这就领她去吧,我在中军帐等你。”

狐­射­姑望向重耳,得到个证实的表情后,无奈的带着喜滋滋的夏叶离开大厅。

重耳沿大街进入中军官邸后,心境忽然变得平和而闲逸。

他不明白自己怎可以保持这种心境,按道理今天既闻战事之忧,又失美女的情况下,应该有种担心加失落之感。

是因为经历悲欢离合之事太多,导致心态麻木,还是已经能预知胜利的结果,或者是他并不是十分喜欢夏小美人,否则以他从前的习惯定然不会放手。

好在战事到目前为止都在晋军掌握中,只要好好利用历仲这颗棋子,坏事也可以变好事。

想到这里,重耳暗暗给自己鼓了鼓气,向厅门两旁直立的守卫挥了挥手,微笑着步入议事大厅。

刚踏进辕门,重耳不由一愣道:“大家都来了?”

以介子推、蟶­乳­簟⒄运ノ首的上下两军将领以及韩少坚、卓锋等朝歌猎手头领齐刷刷的起身相迎。显然都已知晓虢军将要来袭的消息,让重耳满意的是,每个人的眼神里皆流露出对战事的必胜之念。

重耳表情轻松的坐进帅椅,随口道:“大家都知道了吧。”

众人皆点头称是,赵衰忽然长身而起,两眼­精­光暴涨,沉声道:“下将愿领下军前去迎击虢兵,除非衰死,否则绝不会让虢军踏进卜唪城半步。”

重耳刚挥手示意他坐下讲话,蟶­乳­粲逐旱恼酒鹄吹溃骸安愤羰巧暇拿下的,也应该由上军前往救援,请公子给下将机会。”

“都坐下。”重耳清了清嗓子,望了蠢蠢欲动的厅中众将,动情的道:“吾有你们一帮好帮手,天下还有何人能败我,哪怕是天下联盟前来,胜利也必然属于我们。”

介子推呵呵一笑道:“诸位都别急,仗还有的打,谁也少不了,一切听公子安排,不可乱了军令。”说完,有意的望了望朝歌的猎手头领一眼。

重耳轻笑一声,打破厅中压抑气氛道:“离虢军兵临城下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们先得弄清楚虢温等三军之力,方能定下良策。子推你给大家说说你掌握的一些敌情。”

介子推不假思索道:“据我所知,虢国这次定下必赢之计,明里鼓动周朝前往调停,暗里则联合温国与东山皋落氏的野人族,以周使来麻痹我们,然后偷袭卜唪,此次虢王倾国之­精­兵良将,除了留三万余禁卫亲兵守城,其余八万虢兵全部交给许房荒指挥。

温国不知为何,宁可得罪强晋而派一万兵马前往声援虢国,很是奇怪,不过东山皋落氏的一帮野人是为了财宝而卖命,虽说他们打阵地仗缺少章法,可这些个野人生­性­残暴,不畏生死,确也令人头疼得紧。”

韩少坚眼放­精­光,道:“东山皋落氏就交给我们吧,下将保证让他们来得归不得。”

“好!准你之请。”

“那公子准备怎么应对十万联军?”魏犨问道。

重耳知道最重要的时刻就要来临,此战如果拿下,虢国之力已竭,只有投降一途而已。想到这里,他长身而起,信心十足道:“他们胜在占有先机,不过现在先机已入我手,哈哈!”

众将领心中一震,心里暗呼公子高明,一针见血的指出此仗的|­茓­脉所在,一旦先机转化,胜利也将倾斜。

不过魏犨一介粗人,一副迷糊的神态道:“什么先机?”

重耳并没有因他的反问而不悦,而是无比自信道:“先机乃至胜之宝,只要我们了解敌人的动向,也就掌握了一半的胜算,比如,我们可以利用敌人的侥幸心理,来它个反偷袭。

嘿嘿!想那虢将对我并非全无顾忌,否则早就挥兵直扑上祁,因为我军接连两场以少胜多的战绩已经让虢军胆寒。当然,我也绝没有高估自己,温国兵力十分有限,虽不足虑,但其兵­精­马壮,骠悍勇猛,也算一劲敌。

不过这种联纵首先就有破绽,只要我们稍占上风,温君必然退兵,否则他就是下一个亡国之君。东山皋落氏常年与狄、戎征战,马战超绝,也正好一试我们的朝歌骑兵,想必不会输给那些个野人。”

魏犨听得连连点头。他经过此战后对重耳佩服得五体投地,终生跟随。

蟶­乳­羯钌钜话莸溃骸疤公子一席话,下将信心倍增,今日我方明白,公子不只是贤德,更是天纵奇才,蟶­乳­粼概卓一切,追随公子左右,效犬马之劳。”

重耳哈哈一笑,躬身扶起蟶­乳­簦骸岸何德何能,得先将军厚爱,请起。”

蟶­乳­敉χ毖杆,胸口急促起伏道:“温国之兵交给上军,轸拿人头保证,绝不让他们进至卜唪十里处。”

重耳双手背后,低头沉思片刻,猛的一抬头,断然道:“不行。”

蟶­乳­艋⑶一震,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介子推笑道:“先将军勿急,公子还有话说。”

重耳对介子推的判断力大为赞许,饶有兴趣道:“那么就请子推代吾说明。”

介子推心中感叹,重耳每一天都在变化着,霸王之风渐现,不知道哪一天,他再也难以猜测重耳在想什么。

“如子推猜错,还请公子原谅。”介子推回首望向蟶­乳­舻溃骸澳愦丝绦闹屑|情四扬,否则以你的谋略定然明了,公子极为依重你,怎么可能让你去对付区区万余温兵呢?定然还有其它任务。”

重耳长笑一声,击掌道:“什么都瞒不过子推,哈哈!如果敌方有你这般将帅,我们早就兵败卜唪,幸运之至。”

介子推神情恭敬的道:“能遇上公子,是子推的运气。”

“我们现在就点兵出发,让虢温联兵美梦破碎。”重耳双目­精­芒四­射­,朗声道:“赵衰与魏犨带一万五千人星夜赶往长衡至卜唪的官道上,备好强弓拴木,拉长距离,沿途埋伏,等待我军攻击号令吹响;蟶­乳­粲氲咚丁⒑毛领兵两万设伏于大道,游宫藏、韩少坚、卓锋率六千朝歌骑兵为我军先锋,务必破其车阵,阻其战车前进;我率中军压阵。”

众将齐声接令。

第八章君子于役

第十二章君子于役

重耳勒马山坡,黑暗中展开内视之术,急目远眺。

由于这片地势越行越高,所以视野极其开阔。丘陵北方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南边则是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地带,且都与上祁通往长衡的官道交会贯通在一处,形成一个S形的弯道。

这里距离卜唪不足五十里地,从南绕过S道进入上祁也不过六十里地,难怪前哨报告说,发现一处打伏击的极佳之地。

重耳突然想起什么,向身后挥手示意,介子推悄然而至:“公子有何吩咐?”

“据传虢将许房荒也是一代名将,加之前面我军一再的使用偷袭之计,恐怕他会有所防范。”重耳闭上眼睛,思索片刻又问:“如果你是敌将,你会怎么做呢?”

介子推暗赞一声,顿了顿道:“我会在大部队前安上多股前哨,呈纵横之势向前推进,各哨之间保持一定距离,特别是这个特殊地段,定加以严查,无误才通知后续部队前行。”

“这就是了!”重耳猛然睁开双眼,望着朦胧的夜空,缓缓道:“通知上下两军及朝歌骑兵,向官道两侧后退五里,一定要引敌人进入此地。由魏犨率前锋营逐一解决敌之前哨,切记,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千万不可随意出手,否则惊动虢军主力,会将奇袭之战演变为一场正面冲突,这绝非我所想。”

“公子所虑极是,我这就着人通知。”介子推说完,立刻退下山坡,悄声吩咐传令兵。

不一会,前锋营探子来报:“前方出现敌踪。”

“好家伙,终于等来了。”重耳眼神一亮,“有多少人?”

“魏将军估计在四百人左右,这批人马速度奇快,正朝我军方向驰来。”

“放他们过去,不得惊扰。”重耳神­色­凝重的远眺夜幕下的大平原,忽然做出一个放行的手势。

传令兵稍稍一愣后,便在马上弯腰行军礼后策马而去。

介子推目光投向前方,叹道:“我似乎看见虢军的败落,尸骨遍野……”

重耳面无表情的冷哼道:“这就叫玩火自焚,和我玩­阴­谋诡计,门都没有。”

听着重耳冰冷的话语,介子推没来由的浑身一抖,重耳身上的那股霸王之气显露无疑,这令他高兴也使他害怕,高兴的是他终于看见一代霸王的稚影,害怕的是未知的将来。

“虢军的第二队人马经过,人数约千人。”

前锋营探子不断通报消息。

“继续放行。”重耳狠狠的道:“我看那个许房荒究竟准备多少前哨。”

“再报:虢军第三队人马接近,人数不详,凭马蹄震地之声判断,约万人以上。”

“一万人?前锋?不会……”重耳突然眼暴寒芒,轻喝道:“告诉魏将军,如发现敌阵有战车,便立刻发动进攻,若不见兵车,则继续放行。”

“公子能判定这股虢兵也是引子?”介不推不解问。

“不敢说绝对,但八成把握是有的。”重耳仰天道:“我就赌它一把,越是名声显赫的大将越是小心翼翼,我害怕的是那些初入战场,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介子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指着急驰而来的探子道:“公子的话被验证了。”

“虢军阵内没有发现战车,但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第四队虢军的踪影。”

听到消息,重耳­精­神大震,哈哈一笑道:“为什么后面的队伍速度慢,是因为战车的频率绝然快过不轻马,如不出意外,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将是敌前锋部队,接我命令,让魏将军与朝歌骑兵慢慢向官道靠拢,随时准备出击。”

探子远去,重耳也指挥着中军向前做缓慢移动,并在一处地势凹凸不平的丘陵地带上摆开阵势,这种地形是战车的天敌,关于这个秘诀,是他刚从《子牙兵书》上看来的,没想到这样快便派上用场。

“来了,我听到大地在抖动。”重耳的一名亲卫匍匐在地,贴耳倾听。

重耳的眼力或许只有介子推可比,两人几乎同时发现前方有一群黑压压的影子在移动。

一帮部将呼吸急促起来,兴奋请战道:“是不是可以发动攻击了?”

这时重耳心底忽然冒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温国的部队与东山皋落氏的野人会不会分而行之呢?如果他们兵分三路,又会走哪条线呢?

如果我是温国将军,会不会听从虢将之令,更何况那些生­性­不服人的野人士兵。

有种危险降临的感觉。

重耳连杀伐之声四起都仿佛听不到,全身如坠冰窟,一种刺骨的冰寒从两脚直升到头顶……

如果预感真实,该怎么应对?

“狐­射­姑何在?”重耳突然想起这个地理通来。

“下将在。”狐­射­姑兴奋的上前道。

“长衡通往卜唪上祁的道路还有多少条?”重耳迫不及待问。

“这个……我想想。”狐­射­姑思索片刻道:“除了这条官道外,就剩下一条旧山道,因地势崎岖,少有行人。”

“快马呢?”

“如果骑术上佳,应该可以。”

“东山皋落氏。”重耳咬牙切齿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以皋落氏的游骑之术,别说纵横山道,就是在山峰之巅他们也可以来去自由。

“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前方战事已起。”狐­射­姑喜道:“敌人中埋伏了。”

重耳心中苦笑。

事实证明,敌将的确深有谋略,竟然摆了个三保险之阵,如果这时晋军冒然压上,那么横向杀出来的皋落氏族谁来迎击。一个不小心,晋军将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传我命令,中军向官道北方转移,速度要快,一定在最快时间内,拉上绊马索,暗桩等物件,同时传卓锋带一千骑兵镇守西北地带,不得参与虢军的进攻,八五八书房等待东山皋落氏。”重耳吩咐完后长叹一声:“但愿没有第三条路。”

就在这一瞬间的工夫,战马的嘶鸣声已响彻平原,杀声冲天。蟶­乳­舻纳暇与赵衰的下军呈倚角之阵分左右两侧攻向虢军,虽然晋军兵力处于下风,但由于是有心战无心,个个士气高昂,勇猛杀敌。虢军被攻个措手不及,还被一阵暴雨般的箭阵­射­得心惊魂飞,更不用提他们长途跋涉,体力消耗极大,几个瞬间,便死伤惨重。

特别是虢军自以为傲的战车,不仅没起到丝毫作用,反而成为累赘,几十辆战车被朝歌的骑兵冲得四零八落,拉车的马匹更是失去方向感,在自己阵内冲来冲去,那些虢兵算是倒霉透顶,没死在晋军剑下,却被自己的战车给碾死。一时间,哭嚎震天,溃败如山倒。

而东周历史上第一支骑兵部队更是在此战中名传千古,他们的马术与慓悍的战意使得此战还生的虢兵一生都难以忘怀,在他们心中,这支骑兵简直是魔鬼的化身,地狱的代名词。

眼前的情况与介子推战前的判断吻合,依据历仲透露的消息,虢军所依仗的是战车步兵和五个弓弩营,但这些士兵几乎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平时也疏于训练,因此只要有效的阻止了战车就可以获得决定­性­的胜利。温兵的资料很少,但这小如蒲邑的国家很难在战事中起什么作用,唯一值得忧虑的是东山皋落氏。

战势似乎朝着晋军有利的方向发展,但好景不长,敌左军中军很快扑了上来,密密麻麻的人群与闪着寒光的枪矛戟显得异样的狰狞。

许房荒虽然眼睁睁的看见自己的前锋营全面溃败,但没有贸然上前施救,依然不乱阵形,保持一字长蛇阵向前推动。

那种临危不乱的从容与严整的队形即使高明如蟶­乳­粢膊坏貌话蛋党频馈K明白这次是遇上对手了,只有寄希望于韩少坚和他的猎手们在他们没有完全布好阵势时发动骑兵优势,否则等其阵势完备,再辅以战车之威,这仗就难打了。

好在他的愿望马上便现实。

当蟶­乳­舻墓箭手发出一阵箭雨的同时,虢军左右两翼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韩少坚与游宫藏分别带领二千铁骑,如神兵天降,势不可挡的冲近敌阵。

“骑马……的晋兵……”

许房荒突如其来一阵慌乱,这是他十余年战争中从未有过的。望着疾风般涌过来的马群和挥舞的各类兵器,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对应。

“主公,是不是准备弓箭。”一旁的副将没有考虑那么多,凭直觉没有其它方法对应,否则等那些骑着马的晋兵冲入车阵,眨眼摆弄可以使之阵形大乱。

等到许房荒下令时,已然慢了。从左右两侧冲到虢军阵前,骑马只须片刻时间,弓箭最具威力的距离应该适中,太远不成,过近也不成势,因此一阵箭雨过后,晋骑兵倒下的人极少,大多藏身马背,等箭阵过后,业已冲入虢军大阵之内。

守护战车的步兵首当其冲,甚至连马上人影都没有看清楚,就已一命呜呼。不谈他们在战力上的差距,即使水平相当,当一方借助马速,三成力可以变十成,几乎没遇阻碍,骑兵的长兵器发挥巨大的威力,矛戟之下无一合之敌,使刀剑者还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撞击声响,爆发出来的点点火星印红了天空。

虢军大阵乱成一团。救命的哀叫声,兵器金戈铁马声,演泽着一出人间悲剧。

而许房荒也非等闲之辈,见势不利,当机立断,弃战车不用,而把几十辆战车排成一个包围圈,以战车围困骑兵之策,使之战马的灵活与机动­性­能大减,转瞬间,虢兵凭着人数上的优势,慢慢的扳回颓败之局。

这支以游猎为生的骑兵部队也遇上开战以来最顽强的抵抗,战况愈加惨烈。

正当虢军势起,战车上的强­射­弓也开始发挥作用时,虢军右侧突然杀出一队人马,打头的正是号称马上无敌的赵衰,豹眼圆睁,长鬓迎风飘扬,手中一把寒光闪闪的铜枪散发着死亡的味道,靠近其铜枪范围的虢兵不是人飞便是马倒,幻影般的连击十余枪后,逼得大群虢兵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外围传来异动,身处包围圈中的韩少坚明白反击的时刻到来,当即暴喝一声,擎剑跃马,往虢军阵地疾驰而去,剑作刀招,连砍带挑,刹时将重重箭雨磕得四散而飞,反朝虢军飞泻而去,也就在那些虢兵挥兵器抵挡碎箭之际,一道剑光已幻化成无数条朦胧的直线将他们笼罩于剑影之中。

蟶­乳­艏敌阵一阵混乱,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即令旗一挥,高声喝道:“攻击,弓弩营强弓掩护。”说完双腿一夹马肚冲向敌阵,上军的万余名晋兵也齐声吶喊,高举武器,如潮水般涌向敌阵。

晋兵身后的山坡上更是下起了箭雨,犹如雨点般向敌阵飞泻。

虢军的战车在狭窄的方阵中是进退不得,彻底沦为废物。

众所周知,战车更适应大规模的战争,是大国争霸的有力武器,即使是兵车大战,其战略战术与兵法阵形才是决胜的法宝。随着战场的扩大,在水网密布的江南和山地荒漠的西北,木制的马拉战车无法在如此复杂的地势上作战,淘汰是必然的。

战车最大的缺点便是失去灵活机动,唯一可依仗的是战车上配备的强弓与长距离武器,特制的矛戟等更是长达三米多,兼具勾啄和刺击等功能,在混战中有极强的杀伤力。

可这场战争由于虢军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战车周围几乎全是自己的士兵,因此连仅剩的一点优势也化为无形。

许房荒虽慌但依然未乱阵脚,他甚至没有呵斥后退的虢兵,情况已然明显,是自己中了埋伏,并非士兵之过。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一字长蛇阵就这样给晋军轻易攻破,而且是以少打多,他不甘心,他盼望奇迹出现。只要温国与东山皋落氏赶至,那么形式将会突变,本来是被围,却因外部力量变成反包围,并且还可以来个里应外合之势。

老天待他不薄,在最需要的时刻,他等到了大地的颤动。

许房荒只觉得血煎如沸,全身都热了起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得对着溃败的虢军士兵大喊道:“我们的援兵到了,晋兵完了,杀死他们,给我杀!”

果然,就在他喊完话后,马蹄踏破大地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天空仿佛都为之抖个不停!

这时重耳率领中军正严阵以待,他害怕的只是未知的事物,既然发生了,他就能找出其弱点,再加以攻破分割。

“好家伙,真的来了。”重耳发出一声­阴­沉的冷笑,“大家准备好了没有?”

“绊马栓一百三十条已扎好。”

“拦木二十根也布置就绪。”

“弓弩营进入最佳­射­击位置,等待公子命令。”

只是眨眼的工夫,蹄声愈近,黑压压的人影快速的出现在重耳的视线里。

最先映入眼帘的两个皋落族人异样的惹眼,两人帛衣飘扬,战马鬃毛飘舞如御风而行。

“想来这两人便是皋落氏的撕兽三星之二。”介子推随意从亲卫手中拿过一张强弓,潇洒的弯弓搭箭道:“待我去其一星。”

话音刚落,弓弦发出一声脆响,箭未发,一股强烈的杀意已如狂潮怒涛奔涌至箭上,利箭穿透黑夜如一道无形的针刺,划出一道可以想象却看不见的弧线,笔直的朝奔驰在最前的皋落三星之一­射­去。

“噗嗤!”一声闷哼,两人齐齐勒马,骏马立即人立而起,但马背上却只剩下一道人影。

“二哥!”剩下一人发出一阵悲鸣,身后立即传来万匹战马的嘶鸣。

“出击。”

随着重耳的一声令下,千百道箭弦拉响,密密麻麻的利箭如飞蝗般朝马阵铺天盖地涌去。

皋落氏的马队传来一片人马不分的悲鸣,声音响彻夜空,又像是对着夜空叙述着它的不幸。

不过这也引发皋落氏族的凶残血­性­,他们前赴后继,倒下一排,再上一排,后面更是延续不休的骑兵,勇敢顽强的穿透箭雨,向着来箭的方向扑来。

“不知死活的野人。”重耳闷哼一声,策马往后退去,介子推与一­干­部下趱马紧随其后,引诱对方进入绊马索道上。

敌方马队狂野的猛追不舍。

“可惜!”重耳在马背上发出轻叹。

介子推与狐­射­姑追上来把他夹在中间,狐­射­姑应了一声:“皋落族虽然勇猛,但永远成不了大族,因为他们有勇无谋。”

弹指间,重耳率领的三百余亲卫兵己奔至埋伏之地,皋落族逐渐赶上,落后已不到三十个马身,尽显皋落族强悍勇猛的作风和马背上的天赋。

“哗……唏聿聿……”皋落氏的马队突然间人仰马翻,官道两旁不知何时拉起数十道百年老藤所编成的绊马索。

“啊……哎……”惨叫声此起彼伏,试想下千百匹战马在急速奔驰时突然撞着一团的情景,先是前面几十人断腿断胳臂,随即便被后面的马蹄践踏,这还不算完,稍后一点的战马也因控制不住再往前猛冲而去,反而因人多挤得太紧而又死伤几十人,这下子可真是连晋军的影子还没看见,便死伤惨重。

这群皋落氏骑手心中的窝囊气,那可是真受够的。

他们的头领脸­色­发白,糊里糊涂便死了许多人,他没法向族长交代,因此他也不敢大意,指着身后一帮气得”哇哇”叫嚣的骑手道:“下马,给我清除绊马索。”

而正当几十名皋落族战士下马欲清除绊马索之际。

前方传来一道­阴­冷无比的声音:“放箭。”

“嗖……嗖……嗖!”又一阵箭雨朝着他们狂涌而来,弦响之声,伴随着皋落族人的惨嚎不断,有些见机得快的会拿马匹做掩护,不过他便再也没有机会骑马,而见机得慢的人却成了活靶子,唯一的结果便是随着马匹“轰然”倒下。

皋落族人心中的恼怒几乎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们向着四周大喊:“卑鄙……”却始终看不到半个晋兵的影子。

箭雨过后,皋落族人的勇猛之心却被眼前的事实击跨:狭窄的官道上,只有一匹匹倒下去的战马和被践踏得四分五裂的尸骨,呈分离重叠之状。

“磙木怕是派不上用场了。”重耳示意准备出击。

传令兵点燃一支火把,先是向左三下,然后向右三下,这是在向卓锋传递攻击的信号。

果然,一贯以勇猛不怕死着称的皋落人竟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极为机警地边打量边缓步前行,他们不得不听着几里外的虢兵惨嚎震天,而不能及时前往施救。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躲不过噩运来袭。

整齐震耳的马蹄声突然从左右两侧响起,卓锋的一千骑兵分两路斜刺里杀将过来,速度奇快。反而皋落族因速度静止下来,再想发力提高速度也来不及。

更要命的是,他们的前方突然传出一阵隆隆的车轮声,四十余辆小型攻击战车组成一道环形阵势向皋落族逼了过来。

这种攻车构造简便,机动­性­强,车轮高,车身短而宽,车上无巾盖,驾四马,乘三人,是娄族根据狐­射­姑的图纸赶工而成。当时那些依赖重型战车的晋将曾经还嘲笑重耳是急病乱投医,说这类小巧战车经不住敌车的一次撞击,这是实话,但如果他们亲眼看见这种兵车现在所取得的战果,恐怕惊得口都闭不上了。

重耳放弃主将镇守中军的规律,率三百亲兵与五千名步兵从敌右翼发动进攻,与左翼的介子推、狐­射­姑形成双翼齐飞的强攻阵形。

皋落族的先发部队先是被韩少坚的铁骑冲得阵形大乱,紧接着又被其后出现的四十余辆怪异而灵巧的战车一阵狂攻,死伤惨重,族人纷纷告急求援。但皋落头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族人被车上的长戟与直刺跳飞刺倒,因为他的左右两翼遇上了更大的麻烦。

皋落族近万人的铁骑被晋军冲击三个来回之后,战力尽失,只能勉强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六千余人马被横腰切断,首尾失衡,密集的阵势告破。

双方单个局部位置的交手,晋兵更占上风。且不说皋落族全依仗着马上的功夫,只要让他们的马匹跑不起来,他们就成为任人宰割的可怜虫。

好一场残酷的杀戮。

皋落族人的士气降至最低谷,大批的族人开始寻找逃窜的机会,即使族中长老级的头领连斩数人,也止不住哀号着逃跑的族人。而晋兵接连发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皋落族人还能骑在马上的人已经区指可数,黑暗中除了血腥味便是惨叫和哭嚎。

正在此时,蟶­乳­粲胝运シ⒍最后攻击的号角,晋军大胜的消息瞬间就波及到整个战场并影响着每一个战者的神经。

“擂鼓!”重耳笑了,他知道胜利已被牢牢的握在手中,震耳欲聋的战鼓声震破夜空。

天也吓得脸­色­发白,一轮朦胧的红晕在平原的尽头缓慢升起。

虢军奇袭之战以完败告终。

虢君费尽九牛之力布下的死局因夏叶的意外出现而功败垂成,更让他生气的是温军竟然不战而退。

是日中午许房荒率万余残兵退至长衡,作为一代名将,他倒也磊落,没有把责任推到温军身上,而是亲赴王都向虢君请罪。

领八万虢军而仅剩一万余人得以生还的大败,如是往常,绝对是立斩无赦,可眼下放眼虢国,除了许房荒,还真无可用之将。因此虢君只是象征似的收缴他的兵权,而不施以惩罚。

如此之大的优势,集三国联军都大败而归,整个东周都为此轰动,重耳的名声之隆,一时达到顶点。

虢国自此一败,已是全无回天之力,本来还可依仗的长衡防线已濒临土崩瓦解,王城稽考之破只是时间问题。虢君做出最大限度的努力,先是以重金利诱东山皋落氏参战,然后又暗通温国,以三座城池的代价借得一万­精­兵,甚至还与周王达成秘密协定:周朝上卿历仲出使晋国,全方位延误晋之战机,使之有时间部署奇袭。岂知人算不如天算,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一家欢喜一家愁。为此忧虑的不仅仅是虢国,献公与骊姬的担忧之心更甚,以至于在早朝时闻之大胜消息时,竟然脸­色­发白,当场昏倒。

大夫梁五至寝宫上奏道:“臣有一策,可扳回劣势。”

“梁大夫快快说来。”骊姬眼神一亮,双手轻敲着献公的背脊,柔声在献公耳边道:“别急坏了身子,定有办法的。”

“此仗重耳已然胜局在握,已是无法更改。”梁五眼中­精­芒闪动,故意卖个关子,顿了顿道:“可他毕竟还没有拿下虢之王城稽考,而以重耳的兵力之疲,两天之内绝然无法起兵长衡,大王可派奚齐或者大将白善连夜发兵,穿虎牢直入虢都,趁虢军军心涣散之际,名正言顺的以增援之师,一举拿下稽考。”

骊姬首先明白过来,或者她根本没明白,但只要是能打击重耳的任何举措,她均举双手赞成。

“不错,此举可一举拿回大王失去的荣誉,还可向世上宣称,重耳的胜利终究需靠大王。”

献公一直半闭的眼睛,此时也不禁霍然睁开,面部肌­肉­微微抽动道:“这样做可行吗?”

梁五深知献公已然动心,只是作为一国诸侯,有些拉不下脸面罢了。因此他眼睛一转,突然跪倒在地,神情动容道:“大王乃晋之明君,更创下晋之繁荣胜景,大圣大贤非大王莫属,岂可对那种­阴­险小人宽容,从这次伐虢之战便可得之,重耳乃­阴­谋之辈,朝中诸多大臣俱被其笼络,再也不可让其得民心。”

骊姬连连点头道:“梁大夫说得正是,请大王三思!”

“哎!寡人名声与大晋昌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献公轻捻胡须,看着仍旧匍匐在地的梁五道:“爱卿请起!”

“谢吾王!”梁五躬身而起道。

“传我命令。”献公眼神­射­出寒光道:“宣大将军白善进宫。”

骊姬欲言又止,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来。

献公心知肚明道:“让奚齐作为副将前去,也该让他多历练历练了。”

远在上祁的重耳正在享受胜利的欢呼。

几万名将士聚集在城门广场前,高举着手中的兵器,有节奏的呼喊着重耳的名字。对于他们来说,重耳是他们的福星,更是不败之将,特别是这场敌我悬殊的战争中,竟然能三战就取得压倒­性­的优势,简直比奇迹还要奇迹。

朝歌的猎手们更是打消了以前的一切疑虑,对这个智勇双全的男人更是死心塌地的追随。可以说重耳赢得不仅是战争的胜利,更重要的是赢得了所有将士的心,深深的在几万名晋军将士心中埋下了一颗神圣的种子。

即使是在重耳流亡列国期间,这种子也从未停止过生根发芽,成为日后重耳安国争霸的最坚实基础。

而这个创造奇迹的男人,站在城楼的至高点,口若悬河的发表胜利演讲。他极普通的话语都能引起众将士的阵阵欢呼,无需质疑,在场的绝大多数晋兵乃至朝歌猎手,大都出身贫贱,而重耳也在最底层苟活十余年,哪能不理解他们的心情呢。

特别是几战过后,他更是明白这些过了今天却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太阳的士兵的心思,这群粗鲁但不失豪爽的汉子,每天在死亡线上挣扎,只是为了给家人挣些粮食,或如重耳当初征兵入先锋营般,为了能吃上顿饱饭罢了。

如果老天再给他们派来一位有勇有谋的将帅,就会少一些失败,少些死亡,多些活下的希望。因重耳的出现,这原本显得很奢侈的念头如今已成为现实,即使重耳现在下令,让他们进攻晋国,所有的将士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拿起武器,睁圆一天一夜未曾闭合的双眼,毅然朝翼城攻去。

重耳重重犒赏了一批有功将士,然后宣布全体将士放假一天,这消息更是令场上的喝彩声达到顶点。

简短的庆功活动结束后,重耳邀请各部将领来到上祁最大的酒楼,准备喝它个一醉方休。

而就在这个欢庆时刻,一直未曾与重耳谋面的历仲破天荒的在酒楼下求见。

即使重耳酒兴正浓,脑袋里也被胜利的酒灌得迷迷糊糊,但历仲的名字还是让他顷刻间提聚起­精­神。不仅仅因为他是士子门下鼎鼎大名的人物,更非他在周朝的崇高身份,而是他与夏叶的关系。

在俅无极与十二道墙的簇拥下,重耳缓步来到楼厅,抬头的第一眼,他便从厅中数位陌生人中找到了历仲。

历仲端坐大厅一角,表情轻松的与一位晋国护送将军说着什么。似乎感应到什么,重耳一只脚睬进大厅的同时,他倏地转过头,微显消瘦的脸上布满长须,一对半开半阖的眼睛顿时­精­光四­射­,目光像箭矢般朝重耳­射­来。

论朝规,重耳矮他不止一截,当下便施礼相迎,连道:“恭迎历上卿!”

历仲见状连忙起身,急行几步扶起半躬在地的重耳,两只枯瘦的细手紧握住重耳的肩膀,露出宽慰与感激的笑容道:“公子救吾师尊之女于难中,吾谨代表士族谢过公子。”说完便后退两步,欲作行礼状。

“使不得!”重耳虽说不明朝规,可他在历仲刚到上祁时便请教过礼仪官,得之历仲之身份地位均高过献公,他不敢逾越礼节,不敬天子之罪更不能落人口实,因此大急中一把拉住历仲欲下躬的身子,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再次道:“历公万不可折杀重耳。”

历仲露出一丝狡桀的笑容,突然转首对手下道:“吾与重耳公子想单独一叙……”

东周侍卫与晋国护送使均识趣地退往内室,俅无极也在重耳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夏叶明晨随吾回周。”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重耳还是“啊”了一声,脸­色­立转铁青。要是依他以前的­性­格,恐怕早就一口回绝,而且以他目前的地位与实力,也有能力把夏叶留在身边,但影响到的不止是他一个人,狐家首当其冲,还有追随他的一批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他已经懂得遇事冷静这个道理。

见重耳没有预料中的反应,历仲略显失望又感奇怪,忽然提高声音道:“公子一直不为献公所喜,可有所备乎?”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重耳浑身一震,不敢相信似的望着历仲,天子上卿此问大有深意,按道理历仲绝不可能私出此问,更不可能是天子所授,那么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重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道:“为人之子,当为所从,历公恐怕是听到什么谣言罢了。”

历仲手抚美鬓,两眼­精­光一闪一合,哈哈一笑道:“公子身为长子,善兵知礼,理应立为太子,晋国内难重重,非公子这般贤者方能振兴,当今天子更是希望晋有明君,公子难道不曾有过一争之念乎。”

重耳暗自惊讶,看情形这历仲似乎是支持自己一方,但东周势弱,已失去决策权,他们只希望看见众诸侯的实力保持均衡,相互制约,只有这样周王朝的地位方能稳固。

“太子申自幼熟习礼法,乃文武双全之人,耳如能辅佐之,便是福分,历公休得再提此藐视礼法之言。”

重耳此言似乎早在历仲意料之中,他好整以暇的道:“公子似乎在装糊涂,你的处境很是不妙,即使有太子申顶在你前面,献公也不会容忍在奚齐继位前还有其它势力存在。以前尚不明显,但公子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只会加重骊姬的嫉恨之心,我敢肯定,公子回晋后必有大难。”

重耳不得不佩服历仲对晋的熟悉程度和敏锐的洞察力,暗自一叹道:“历公此乃全空猜测之言,不过……”重耳脸­色­突显凝重道:“以历公之智,不会无的放失,定然有其解法?”

历仲表情神秘的笑了笑,话音忽然轻如蚊呐道:“公子既不愿为太子,申必不保,留在晋国,必至内乱。纵然有众多朝臣的支持,也难抵大王一言。然天下诸侯,莫出周天子之贤,如公子愿意,周之上将军便是你囊中之物。”

重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好似在清理昏乱的思路,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子不敬父,罪在头顶,耳不敢背也。”

历仲微微有些失望,但依然长袖一挥,大度地说:“可以给公子有个考虑的时间,此话到此作罢,如公子觉得晋之难为,此言仍然有效。”

重耳诚惶诚恐,心怀感激地拱手道:“耳谢天子降天高地厚之恩!”说完起身长揖。

“哎!”历仲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长身而起,便往厅外走去。

重耳忽然想起夏叶,正犹豫该不该问及时。已走到门边的历仲突然丢出一句话来:“夏叶要见你最后一面,她在官宅等你。”

“啊!”重耳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精­神陡然振作起来,当即大步往外冲去。

历仲与一­干­人面面相觑,摇头苦笑不止。

重耳急冲冲的一把推开院门,­阴­郁的天空仿佛突然间明丽起来。

厅门处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美少女,正惊喜交加的直视着重耳,玉脸上散发着诱人的浅笑。

这一笑如花开般灿烂,似朝霞初现,使之重耳浑身涌起了奇异的躁动。

第九章

“小叶子!”重耳望着夏叶,坚定地说道:“如果你不想走,就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夏叶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凄楚道:“我不想为公子带来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重耳不由得提高声音,“如果怕麻烦,不如不做男人。”

“我父亲……”夏叶神情百变,语气突然一转,柔声道:“陪我好好度过最后一天好吗?”

重耳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刚送走夏叶,介子推与蟶­乳­舯闱袄辞蠹。

重耳虽说是一脸倦容,可还是强打­精­神到厅门迎接:“发生什么事情?劳驾两位深夜来访?”

介子推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淡淡一笑,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这让重耳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安了下来。

蟶­乳­舻故且涣骋踉疲向重耳施过礼后,跪坐裘席上,欲言又止。

重耳暗暗纳闷,这蟶­乳­羝匠?煅钥煊铮表现欲望极为强烈,今天这是怎么了?重耳禁不住又看了介子推一眼。

介子推双目闪闪生辉,开口道:“献公今晨发兵虢都。”

“增援我们?”重耳呆了呆,又摇了摇头道:“不会这么好心,再说我们都已经胜局在握,这又在唱什么戏?”

蟶­乳­艨嘈Φ溃骸安晃其它,抢夺胜利之果罢了。”

介子推点头道:“公子以弱胜强,连战连胜之势吓坏了那帮人,他们不能容忍公子独享胜果,因而出此毒计。”

“定是拜奚齐为主将吧?”重耳长叹了口气。他明白伐虢之战是献公的一石二鸟之计,给你极少的兵员,粮草供给全然不管,败了治你之罪,胜了也自伤其九。可他们绝然没想到,重耳竟然把损失降至最低点,随着战势又收编了大批俘虏,实力不降反升。随着东周历仲的调停失败,他们便施出最不要脸的一招。

“此次由大将军白善率八万­精­兵攻打虢都稽考,奚齐、成蔗为左右二将。”蟶­乳­粲淘テ刻又道:“下将不甘心啊!我们拼死拼活的时候,他们在哪里?现在突然跑出来争食,这……”

重耳细看他半晌,忽然觉得一阵酸楚袭来,蟶­乳­裟遣桓市挠敕吆薜难凵袼何尝没有。不过他又能怎么样呢?也只能选择被动,等待!只要有一口气,他一定要找回来所有。

定了定心神,重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满腹怒火,一字一句道:“先将军的心我明了,作为臣子、儿子我能怎么做呢?好在有你们……否则我真坚持不下去……”说着上前几步,拍了拍蟶­乳­舻募绨颉

“主公!”蟶­乳­艏ざ喊道。

重耳与介子推齐齐动容。这声“主公”不是随便能喊的,它不仅代表着忠诚,更深是表示为奴为婢之意。甚至是明确宣告,他眼里就重耳一个主子,可以为其生,更可以为其死。

“好男儿!”介子推赞了一声,捻须笑道:“事情并非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

“啊!”重耳与蟶­乳­羝肫胪向介子推。

介子推伸手端起几上香茗,轻尝一口,然后对两人道:“公子与先将军别着急,先品品这上祁名茶,真香啊。”

蟶­乳­舯砬檗限蔚亩似鸩璞。心道:“今天是有些失态,这是怎么了?容易动怒,可是兵家大忌啊。”

重耳哭笑不得的举杯猛喝一口,什么味道只有自己明白。

酸酸的,滚烫……

介子推突然发问:“不知先将军了解那位白善多少?”

听到这个名字,蟶­乳­粞壑猩凉一道复杂的眼神,现在他才明白今天自己如此激动的原因,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白善与下将有同门之谊。”

重耳有些诧异。

介子推则仿佛心知肚明般,表情平淡道:“他的兵法谋略比起先将军如何?”

蟶­乳­裘娌考∪饷腿槐溆玻眼睛闪出一丝的茫然,道:“若纸上谈兵,天下无人出其左右,当年学堂论兵,获胜者总是白善,不过……”

听他怎么一说,重耳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他忽然明白蟶­乳­粑什么在这个时刻表明态度。他与白善之间定有扯不清的恩或怨,以前双方实力均衡,相互奈何不得。

但现在白善终于冒出一头,身为伐虢大将军,而且明显是骊姬一个阵营的人,以蟶­乳­糁聪明,明白此刻只有抓住重耳这棵大树才有和白善一拼的机会,否则即便是投向奚齐一方也终被其压制。

蟶­乳­糁刂乜人砸簧,道:“兵在实而论虚,战场如天空,变化莫测,又岂是一纸兵法所能比拟。”

重耳露出深思的神­色­,蟶­乳­舸嘶罢与《子牙兵书》上的观点相同。

介子推意味深长道:“如给你与白善一搏之机会,你觉得有几成胜算。”

蟶­乳­舸舸舻溃骸罢飧觥…”

重耳也皱起眉头,他了解介子推从来不会无的放失,一向话出有因,不过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蟶­乳­羧绾斡氚咨埔徊,那等于宣布反叛,是大逆不道之罪啊。

介子推双手一摊,茶几上出现一幅巴掌大的地形图,手指一挥,指向一处标明‘稽考’的黑点道:“白善兵发稽考,需翻越四座高达百米大山,急流河滩数十处,明近实远,到达虢境相当于打了三场大战,疲劳不说,战意也消失怠尽,且之虢君并没有治许房荒之罪,经过一次血的教训,想胜虽难,死保则毫无问题。”

重耳与蟶­乳­裘婷嫦嚓铮恍然大悟道:“子推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按兵不发,白善短时间攻不下稽考,粮草补给困难,只有退兵一途。”

蟶­乳­舸笮Φ溃骸敖军好计,我们不止是退兵,而且还暗中帮了虢国,如此一来,等白善退兵,我们便去接手拿下稽考,我便赢了与白善稽考之战。”说到这里,蟶­乳­敉蝗焕胂,对着介子推一拜道:“蟶­乳­粜还将军大嗯!能出口恶气,死也值得。”

介子推欠身还礼道:“先将军如要谢我,在虢王府摆桌酒宴接我岂不更美。”

“好!”蟶­乳­粞鄯派窆猓信心十足道:“一言为定。”

重耳忍不住道:“那我们应该给虢王一个表示,得让他绝对相信我们退兵才行,否则他怎么能腾出双手来全力抵抗白善?”

介子推捻须笑道:“已经开赴稽考的四千军队就由先将军率领,在上祁与卜唪之间游动,伺机行动,如白善有胜势就暗中给他一点颜­色­,战场上只需缓上一口气,又是一个新的开局,且与稽考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也可以给献公一个交代,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全靠先将军了。”

蟶­乳­艉鋈挥昧击掌,放声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重耳猛然摇头道:“如想取得虢君信任,我们需得后退三百里才行,否则虢君见大势已去,一旦向献公投降……难不成我们要将到手的两座城池拱手相让?”

介子推笑了笑,随手在地图上指道:“来前我与狐­射­姑、韩少坚等人有过商议,选定一处地址,就是这‘函钵口’。上中下三军可在此布防休整,其离上祁不过百里,一天内可赶至虢都;离卜唪不过七十余里,往西北虞国也不过百里之遥。进退自如,说是中心地带也不为过。”

重耳几乎脱口而出:“怎么你们商议这样大的事件不通知我这个主帅到?”话到嘴边才想起那会正是他与夏叶缠绵之时。

蟶­乳­舻阃返溃骸捌涫稻腿秒焦拿回那两座城池也没用,我可以肯定,现在公子即便是退还给他,他也不会要,城池布防需要大量人手,他担心王城还来不及呢。”

“也好!士兵们也可以有个时间好好休息。”重耳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最近虞国有什么动静?”

“听说虞君整天就记挂着虢君的宝库呢。”

“贪婪鬼,哼!”重耳想起那娄族送上的三宝,气愤之余随口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们­干­脆借机把虞国灭了……”

重耳见两个听者呆若木­鸡­的样子,不由摇手解释:“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只是开开玩笑的。”

介子推先是与蟶­乳­粝嗍悠刻,忽的一起仰天大笑,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地往下落。

介子推难得露出掩饰不住的激动之情,起身离席,对着重耳一施礼,恭敬道:“公子此计甚好,如此一来,便补了我们最后一个破绽,我们如拿下虞国,献公便不能治公子不援白善之罪,此举更可大增公子之威,天赐良机啊!”

蟶­乳­粢擦连点头,大赞特赞一翻。把重耳夸得如坠梦中,直到他们起身离去时脑袋里还糊天黑地的。

看着冰冷的屋顶,重耳使劲摇了摇头,似乎这样便能使自己清醒过来。厅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有马蹄与嘶叫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还有参差不齐的号令。

已经开始了?重耳口中喃喃说了一句,便索­性­走出大厅。

“正准备去喊主公呐!”俅无极手提双戟,门神般站立在花厅口。

“都准备好没有?”重耳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

俅无极穿一身青褐­色­劲装,从紧绷的衣服下可以看见浑身都是鼓起的肌­肉­,打扮与行动之间丝毫不见一丝的军人之气,流露出的依然是一股草莽豪气,说话也极其粗犷:“亲兵营已经集合完毕,赵将军他们都在等侯公子下令。”

“传我命令!”重耳下意识的大手一挥:“立即朝虞国进发。”

重耳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掩饰不住杀意蔓延。

俅无极没来由打了个寒颤,眼睛里投­射­出钦佩的光芒大声领命而去。

虞君绝想不到我会对他下手吧。哈哈!重耳非常渴望看见虞君那副沮丧的嘴脸,当然,还有那三­色­宝物。

属于我的,我定要拿回来。

虞国虽说也属宗室,但相比晋、齐、楚、秦等大国有天然之别。面积甚至抵不上大国一个中等城市,人口就更是奇缺,因此兵力也就少得可怜。集全虞之兵也不过三到四万人,其中能用之兵不到两万,这是场没打就输定的战争。更何况是从腹背偷袭。

重耳的部队并不像是在打仗,他们大摇大摆的沿官道长驱直入,百里地后便是虞国边城呲獾,由于和自己比较信任的虢国接壤,因此守兵才三千人不到,说白了也就是个幌子,根本是个摆设。可悄然拿下,也可星夜南折,过四十里地便可突破虞都的屏障地带--叔岈,这样天未亮时,晋军便可抵达虞国王城衡丰。

经过两个时辰的星夜跋涉,众将士依然意气风发,­精­神抖擞。转眼间穿越一滩低凹地,再往上是一座小斜坡,眼神好的人隐约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树林。韩少坚与游宫藏的骑兵选择从左右两侧绕行,少量兵车重辎压后,步兵则纷纷掏出兵刃,见树砍树,见草拔草,为后面开辟一条可行之道。

重耳的中军殿后,他与十二道墙呈品字形,策马缓步而行,徐徐清风佛面,阵阵花香熏人欲睡。望着身边全副武装的骑手,他感觉从未对自己有过如此强烈的信心。

“谁?”亲兵营警哨发出一声呵斥。

俅无极擎出双戟,策马朝前驰去。

重耳的眼力在黑暗中特别好使,隔约百多米他也能清晰的看见:七歪八倒的林间小道旁,人影绰绰,好象有几十人之多,看打扮是晋兵。

俅无极的声音响起:“你们怎么在这里?谁是你们的头?”

重耳不禁皱起眉头。这帮人都怎么训练的,杂乱无章的站一起,连基本的步兵队形都没有保持,要是遇上敌人,那岂不完蛋。

“禀告将军!我们是补给营的……刚才两名士兵被毒蛇咬伤,正在想办法治疗。”

重耳“咦”了一声,翻身下马,边走边问道:“怎么补给营也上来了?谁带队?”

那群人自动让开一条路,重耳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虽然在光线幽暗的林间,他还是一眼认出她来。

“琉璃……”

重耳蓦的眼前一亮,不是她是谁?还有谁拥有这样一副青春矫健,兼之修长玲珑的身材。

“琉璃见过将军!”一道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惊破夜空,如琴音般在夜空盘旋飞舞,久久不绝。

见琉璃在众将士面前表现得体,重耳才暗吐了口气,刚才他还真怕琉璃使出两人独处那一套,那他的脸上可挂不住,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一军之帅。

心情好,声音也变得温和许多。”他们的伤有问题吗?喊我的随军药师来。”重耳说着准备向后挥手。

琉璃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轻哼道:“是我的两名手下,已经上过药,我娄族如果连这些小伤都治不了,还怎么行商天下。”

重耳这才向躺在树­干­担架上的两人看去,从身体轮廓判断,身体整体线条起伏较大……唔?是女人啊,难怪不肯让我的男药师来。

“她们体内的毒素还没完全排出,但又不能颠簸,所以我们只好留一小部分人守侯她们。”稍一顿又接口道:“公子大事要紧,你们先走吧,再过上一个时辰我们便可以赶上来。”

在如此幽静的环境中,又有美人在前,重耳哪里舍得离开。何况只是一个时辰,骑马便可以赶上大队,何不借此机会与美人多相处一会?想到这里,重耳向俅无极一招手,表情严肃道:“你们先行一步,我待他们伤好便赶来。”

俅无极愣了一愣,道:“让亲兵团先行吧,我们十二人留下来陪你。”

重耳面容一整,道:“吾身为一军之主,当不能丢下任何一位士兵,更何况补给营是我们胜利的保障,这里有补给营的几十名士兵,你们就不必跟着。”

裘无极刚想开口,重耳徉怒着一挥衣袖:“不必多说,你们去吧,我随后就来。”

“公子保重!”裘无极暗叹一声,施礼后退。转眼间便带着几百名晋兵消逝在茫茫黑夜中。

见裘无极已去远,重耳便拉琉璃离开补给营的士兵,到一旁的小树林聊天,这些日子以来,重耳饱受打击,此时正好放松一下。

二人刚走入树林,重耳便感到一种冰冷麻痹的感觉,不由脱口低呼道:“不好,有杀气……快退回去……”

“哈哈!”幽暗的林间响起一道狂笑声,震耳欲聋,”今天你死定了。”

伴随着声音是四周升起的一道道幻影,看不清楚有多少人,但凭那掠起的一阵阵锐啸,便知是高手无疑,琉璃禁不住发出一声娇呼。

重耳第一反应是拨出长剑,然后把琉璃挡在身后,心神绷得紧紧的,展开灵觉,四下查探。经过无数次大战与凶险的埋伏,他在武功上或许达不到超绝的水平,但在遇上危险时良好的判断力与冷静的心态却绝对进入超一流。

“你们是什么人?”重耳长剑一横,沉声问道。

“红龙!”一道声音从林间传来,又仿佛从天际发出,声音­阴­冷而略带嘶哑,“为了你,我几个月没接活,黄天不负我,终于等到你落单的机会,所以,你去死吧。”

随着声音飘落,重耳的眼角一闪。右边林间划过三道影子,来得无声无息,唯一可以感觉到的是从空气中传来的一股漩涡般的气劲。

“还我兄弟命来!”这道声音出自林子左侧,可以肯定不是来自树梢,而是地面。

“轰!”的一声巨响,土草纷扬,两道人影从地底鹰一样的上跃,手中明晃晃的弯沟型兵器在虚空交织成一道严密的攻击网。

这已是绝杀的布局,更何况还有伺机而动的红龙。

再也逃不过宿命了,重耳暗叹一声,考虑到身后的琉璃,因此采取硬接之势,一式‘晋王剑’的强硬守招硬生生地把前后五道刺击之力转化成横震。

“锵!锵锵!”一连串兵器撞击,连退八步,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成功地把五道劲气逼回,劲风及体的同时,重耳“哇!”的喷出一口热血。

空气又静得可怕,平静得有些像无有一丝的风,五道人影也仿佛突然间消失。

见到重耳吐血,琉璃再也顾不得害怕,尖叫一声,紧紧抱着那个摇摇欲坠的重耳。

“没事,宝贝!”重耳拍了拍怀中的琉璃,暗运真气查探,发现刚才一击已消耗了他近四成功力。而就是拥有全力也不是那红龙的对手,更何况这般光景?心头不禁一阵黯然。

一股恐怖而郁闷的­阴­森杀气突然间蔓延至他们四周,仿佛空气全扯向他们两人身边,并将他们紧紧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这压抑感几乎使重耳的感官凝滞,呼吸也慢了下来,显得每呼一口气都那么的艰难。冰冷的杀气仿佛惊动月光,层层乌云躲避着这股肃杀之气,月亮羞涩的露出了面孔。

武道虽变化万千,也脱离不出自然之道。

领悟了自然之道的某个关键之所,重耳心头涌起一丝希望,怕也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不怕而死呢?也许还能侥幸救得琉璃一条命了。红龙不过是利用强大的­精­神力想控制他的心神,但他的­精­神力只能在某个狭小的范围里有效,只要离开他的攻击范围,到他的气息锁定不了的空间,也就不会产生被他全然看透的感觉。

让所有的颓废与绝望见鬼去吧。重耳暗自给自己打了打气,鼓起勇气和那股气息对抗,把自然之道的六识意能运转到及至。

“咦!”琉璃几乎与红龙同时感受到重耳的变化。

特别是近在咫尺的琉璃更是芳心暗振,此时的重耳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剑,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剑气,仿佛他便是手上那只宝剑,或者说宝剑亦是重耳,剑在心中,心中亦有剑,再也不分彼此,完全达到通灵合一的境界。

“恭喜公子!”琉璃虽说武道不通,但悟道的能力却是常人所不能比拟。

重耳露出一个有些苦涩却很潇洒的笑容,依然并没有回头,因为那股暗气依然在增强中,强大得几乎可以扯碎空气。但他没有后退一步,这大概是他面临强敌时做得最成功的一次,或许他只在苦难中磨砺出才能产生这样高昂的斗志。

“小心……”琉璃一声惊呼。

红龙动了,看不到人影,唯一能看见的是那柄剑,或者说是剑芒,他的剑快到能刺穿黑雾,竟然在虚空的暗夜中暴闪,比之夜空的月亮还要亮丽、耀眼,有种剑未至便可夺人魂魄的感觉。

重耳人随剑走,正面迎向红龙。“当当……”一连串的脆响,谁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下撞击,但这种声响的确够让人魄动心惊,至少让琉璃有种胆战心惊之感。

琉璃想帮忙,但她的速度与他们相差不止一个级别,只能暗自着急。

两道幽灵般的身影从左右向琉璃飘了过来,透过月光,琉璃能看见他们眼中的震惊之­色­,那是一种难以掩饰,也掩饰不住的震骇,为她的美丽和傲人丰姿。

重耳与红龙在空中的撞击依然没有停止,但从重耳口中发出的一连串闷哼却告诉琉璃,重耳已落下风。因此她更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怕影响到激斗中的重耳。

琉璃心中一颤,绝望的目光从重耳身上收回,心中做了个决定。望着两名直扑而来的杀手媚然一笑,那笑容仿佛引得百花齐放,又一股春风轻拂,醉人欲晕。

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妖艳的光芒,犹如被暗器击中般,两道来势凶猛的人影就被这一笑给临空击落。

“小心!是天媚功,不要看她……”红龙在空中急喊。

却已经晚了,就在他们失神闭目的瞬间,琉璃娇笑着发出一阵使得重耳与红龙都为之失神的声音,疾如闪电般向那两人扑去,双臂变成最锐利的兵器,似双刀一般划破虚空横斩而去。

像是被点了|­茓­道似的,两个杀手丝毫不知避让。“轰!”的一声巨响,顿时血­肉­横飞,两人身分四段,划着缤纷的轨迹向四周飞去。

“你这妖女!”红龙看着两名手下毙命,发出一声让人心寒的狂喊。紧接着便朝琉璃扑去,人未至,那狂涌的旋风已然向琉璃泄去。

尽管重耳早巳经伤痕累累,­精­疲力竭,但见到琉璃遇险,身体突然一飞冲天,仿佛战神般擎剑击空,剑气牢牢锁定红龙。

这一剑似乎告诉红龙,杀她,你必死。

“哈哈!你上当了。”红龙一声厉啸,身体完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好像一只泥鳅,或像一只鹰朝回身朝重耳扑去,长剑回转,速度更快,力道更猛,务必一击而中。一时间,天在旋,地在转,剑在风中旋转,仿佛那被拉扯得支离破碎的夜也在晃悠。

重耳与琉璃同时失­色­。

他们都明白,重耳的剑势已然走尽,别无回旋余地,只有强接一击。

“不!”琉璃惊呼一声,不顾生死的朝红龙­射­去。她知道重耳已是外强中­干­之躯,实难接那至命一击。

重耳也想不到红龙会如此狡诈,虽终究免不了一败,但这样子死实在不甘心,连死前咬他一口都显得奢侈。璃儿啊!我保不住你了。

“吼!”在红龙的闪剑击破他的护身之气时,他猛的发出一声令苍穹变­色­的厉啸,剑势也因这一怒吼,变得更加狂野,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剑招。

红龙轻蔑的哼了哼,长剑轻点,画了一个漂亮的弧圈,重耳那看似无与伦比的剑气被这弧圈绞得四散飞逸,节奏大失。

重耳一声闷哼,全身仅有的真气已然失控,身形乱晃落地,一个踉跄,摇摇欲倒。

琉璃一声惊呼:“啊……不……”她双腿连连凌空飞踢,可惜也未能阻止红龙的长剑刺入。

红龙的眼中­射­出一种冷酷得近乎没有人­性­的笑意:“我就成全你们吧,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重耳眼睁睁地看着红龙的剑尽数刺入自己胸膛。

红龙不做片刻停留,一Сhā一抽间,千朵剑花快疾撒向已陷入悲戚中的琉璃。

“不……”重耳已经很难把这个字喊出声来,脑袋已经完全模糊,身体也不听指挥,甚至想伸手捂住血流的部位都不可能。

一剑重重抽在身上,琉璃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子,而后嘎然落地,美艳的身体似乎已经失去­色­彩,口鼻溅出的鲜血蔓延全身,整个一个血人。

“嘿嘿!我要割下你的首级。”红龙慢吞吞的提剑向重耳走来,享受这来之易的喜悦。

“死了!我就要死了,经历无数的轮回还是免不了……哎!”重耳望了琉璃躺处一眼,轻轻闭上眼睛。

“休得伤我主人!”一道清脆的声音划破天际。

“嘶--”一股强大无匹的杀气向红龙席转而至,空气似被撕裂了一般,整个树林都为之震颤。

红龙神­色­大变,来者骇人听闻的功力,举世也数不出几个来,最少也是和他同级别的高手。更可怕的是那破空袭来的金黄|­色­暗器,先是以惊人的奇速直线飞行,距红龙身畔七尺左右,突然爆裂,分上中下三路折向旋转,划出三道美妙的弧形金芒。

飞行的锐啸声慑人心魄,笼罩范围极广,不过异物最终的交汇处是红龙的右臂,或者说是奔他手中剑而去。

其目的简单且明显,封死他人和剑的去路。

如果继续向重耳走去,必然­性­命不保。红龙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拿命换命,在他心中,没人的­性­命比自己珍贵。

“来者何人?”红龙怒斥,他游历江湖数十载,反应已用不着神意控制,几乎出于本能的横掌一扫,罡风骤发,劲潮狂涌拨向暗器发处。剑也没闲着,抖起万朵剑花,“锵!锵!锵!”几声清响,剑尖准确无比的顶中三道暗器。

这一切似乎早在来者的意料之中,过程就像是自己穿鞋子一般清楚和熟练。

月光下,掠出一道亮丽得让人心摇目炫的影子,一身普通的素麻葛袍,但穿在她身上,却显得那样的高贵,仿似月下仙子,偶临人间。

即便是红龙这等自认为见惯美女之人。也不由得停顿了片刻地呼吸,看到她头上只剩下右侧的一朵珠花时,他又暗嘘一口气,明白了来袭暗器的出处。

“一朵珠花……只是一朵珠花……你是谁?”

月光直直的投­射­出两道拖得长长的暗影。一个粗壮而骠悍的虬须客,一个明艳动人的纤纤美女,形成一种强烈地对比。

来人如湖泊般地美眸轻扫了下地上的重耳一眼,娇躯轻颤。一咬樱­唇­。美目幽幽一转,闪出万般柔情,还有那令人心颤的怜惜之态。

“你不像晋人。为何横Сhā一脚?”红龙沉声说道。

那个风华绝代的美女俏脸一寒,美目转向红龙,一咬樱­唇­,一字一句道:“记好了,我叫雪丹清!”

虽然这声音如黄鹂鸣唱般好听。但红龙听了却有种心头发紧,毛骨悚然的感觉。

“雪丹清?”红龙心神一震。摇了摇头,没听过这名字啊,怎么可能凭空冒出一个美丽且年轻的绝世高手?“你刚才说他是你主人?”,红龙眼中­精­光爆闪,直直的投向淋浴在月光下的那道美丽身影。

“哼!”雪丹清的声音未落,身体突然间绽放出千万道璀璨的光芒,又像是一簇骤然绽放的花朵,美得凄艳又使人心寒,剑身在花朵缩放中猛然闪现,夹杂着狂裂的罡风涌向红龙。

红龙看见的却是一阵狂乱而无法躲避的暴雨,好似他身在偌大的空间,却怎么也找不到避雨之所的感觉。这个世界能一招就使他陷入窘境的人还不多,至少他到现在也没遇上过。好在他有杀手天生的本能,感受到的杀机越是强烈,所产生的兴奋度愈高,而且,做杀手最基本条件之一便是敢拼命。

“锵!”他剑随意动,一扬剑柄,既不横扫也不抵挡,就那么直直的向暴雨中心刺去。

雪丹清“咦!”了一声,好像惊讶此人看似粗壮的身体竟然能飞得如此轻盈,对剑势的判断能力之强也为她平生仅见。不过当她看到此人胸襟上的一幅图案时,便偌然释怀。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刺客之王--红龙,难怪实力超绝。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没人去留意他黑衫上的小红点。右胸上方有一条张牙舞爪的血红­色­八角兽,看第一眼,恐惧;看第二眼,恐怖;再看下去,便有种胆魄魂飞之感。

可以肯定的说,如果回到半年前,雪丹清别说主动进攻红龙,恐怕在发现这个红­色­图案后剑都未必敢挥。现在则不一样,心头不仅充塞着一丝难明的激动和悲愤,更是因为发现这个图案而­精­神陡振。

激动的是因为她有与红龙抗衡的实力,更为他给重耳带来的伤害而悲愤。由于彼此的生命能是相通的,是以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重耳的生命能依然存在,只是愈见微弱。

重耳不止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主人,更是她日思夜想的男人。没有这个男人的出现,她的生命早已不复存在,更不要谈功力的突飞猛进,戎族的内家神功在她的手中已突破第八层,隐隐有进入天人之境的希望。

“不管你是红龙还是青龙,伤我主人就必须死。”雪丹清说完这句话后,剑阁一抖,手上的真气如潮向红龙迸涌,剑刃亦闪出世上最妖艳的光华,转折飞舞,煞是好看。

更让人惊奇的是,划出几道美丽的弧度后,所有的­色­彩与光亮,便在一刹那间,全然消失。剩下的只有黑暗与杀机。

红龙微微一愣,为这女子施展的奇招而惊异。也就是这一愣,便落入对方骤几暴雨般的攻势下。他的身形完全陷入了恐怖的剑网之中,更可怕的是,那是无数道看不见的剑芒。

“锵……”一串暴响,红龙依然不能摆脱那如芒刺骨的剑网。

愤怒中的女人最可怕,一个有着超绝武功且愤怒的女人则很难用语言形容这恐怖。雪丹清便像是一柄愤怒的剑,而她的人和剑,则一起融入这疯狂的狂烈剑雨中。

红龙很少想到过死亡,甚至几乎没去想过。可是在雪丹清的猛烈攻势下,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一丝异样的恐惧从心头升起。

“嗷……”红龙不甘被压制。他狂啸一声,硕大的身躯仿佛突然变小、变轻,长剑一线,冲破布下的层层剑网,若雄鹰展翅般拔地而起,跃向天空,借此来摆脱那蜘蛛网似的剑影。

雪丹清凤目寒光再闪。剑势一缓。刚才还罡风激荡的空气突然静止了下来,仿佛无风无浪的一泓死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红龙擎足力道从空中向下疾扑的一击失去引力。而高手之间借力打力是一种高深的理念,有时习惯在某种力道下出剑和突然变化为另一种力道所产生的效果是绝然不一样的。而这种在动态下的突变,竟也使红龙的强击转化成对他的压力,而且是种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的压力。

人不是鸟,不可能长时间脱离地面。红龙也亦然。不下也得下,虽然他还没判断出底下那上女人会施出什么­阴­谋对付他。

不过红龙还是比较小心。足见杀手之王的本­色­。他还是往下扑,但是在下扑之前他再度上跃近二丈高,整个身体横在虚空之上,希望借这时间与空间的微差打乱对方的部署。

再往下落时,高度与空间的引力使得他的速度更快,几乎难以分清楚是风还是云的影子在闪动。而他的剑气狂烈的吞吐着空气,空气中竟而发出极难听的破裂声,那剑雨像风暴一样狂,像织茧一般细密,几乎让每一寸空间都填满了爆炸­性­的杀机。

雪丹清娇躯一震,身体轻晃,似乎想要逃离这没法抵抗的剑雨,却是忽然做出一个极为飘逸的动作,手指朝虚空疾弹,一道泛着碧光的指环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划破天际,更像是空气被从下至上完全穿透,发出凄惨而可怕的声音。

红龙得意而邪恶的笑容霎时终结。

他的心底响起一道声音:“这暗器接不得,只能闪躲。”

他不甘心,他不相信这暗器能穿透他的护身真气,拿剑去格挡他更是舍不得那一剑穿心的机会。

料敌如神的人毕竟不多,谁也不可能不犯错误。但其结果则全然不同,有的错误是可以悔改,有的错误则只能犯一次,那就是生命。

就在红龙拿定主意时,雪丹清再次出剑,没有光芒,甚至看不到速度,因为只有白光一闪,便嵌进天上飘落的剑雨里。

“锵……”兵刃一声脆响。

紧接着“噗!”的一声闷响,随后传来红龙的一声闷哼。

雪丹清一声轻笑,知道暗器已然命中。痛打落水狗这个念头一闪,长剑长驱直入,突破中宫,直取红龙胸膛而去。“你刺向我主人的一剑,我现在还你。”

红龙半边身体发麻,那是指环入体的结果。眼看着对方剑飙呼啸,他只能纯粹依靠感觉在胸前横剑抵挡。“咚”地又是一声闷响,双剑交接,红龙整个身体被这一剑震得向后飞出三丈多远。那个方向正躺着被他击打得昏厥过去的琉璃。

“哇……”一蓬像箭雨一般的鲜血喷了出去,红龙虽然踉跄着半跪在地,但依然眼暴狂光,怒道:“你这小贱人玩的好计谋,其实你非我对手,我今天算是栽了,但我会来找你的,会让你求死不得,哈哈!”

连续的强击,雪丹清也到了气去人空的地步,她清楚自己还没有杀死红龙的能力,只不过在计算上占了上风罢了。眼下她已不求杀死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只求重耳能平安无事。

“去死吧!”一声清斥,躺在红龙旁边的那道血­肉­模糊的躯体突然间动了起来。是琉璃,她的两条腿在飞舞,虽说现在看不到丝毫的美感,但却是杀人的不二武器。

“砰!砰……”连续四声巨响,就像是打鼓的声音,其实是琉璃的连环腿交接踢中红龙的胸膛所发出的声音。不止奇速无比,力道也大到惊人程度,那种摧毁­性­的力量完完全全地注入红龙的胸部乃至脑袋之上,再加上借助虚空的冲力,红龙即使是神仙也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红龙甚至来不及呻吟半声,身体在空中打了个旋,像一块巨大的滴血­肉­弹,呼啸着撞上一棵粗壮的树­干­。

然后是树­干­断裂的声音……血花飞溅树林……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哎……”琉璃一声惨呼。“喀嚓”两声脆响,显然是她的双腿因承受不了强烈的反震而断裂。

不过怎么说她也值得骄傲,天下间能四腿踢死红龙的人还没有出生。当然也有雪丹清的功劳,不是她计算成功,即使两人联手,最多只能打退红龙,绝没有可能力击杀。

第十章

琉璃的内力与红龙相比,相差甚远。仓卒间不可能使用巧招,硬碰硬的结果使她肺腑出血乃至双腿骨折。

“妹妹……”雪丹清勉励力走到她身边,看着血人似的琉璃,娇躯颤抖着,美眸中泪花闪动。

“这位……姐姐……快去救公子……我没事……快……”说到最后她已是心急如焚,大口大口地往外喷血。

“好!好妹妹!我就去……”雪丹清不知哪来的力量,娇躯横地飘至重耳身边,伸出右手一探。大喜道:“主人还活着!”

听到这消息,琉璃一直仰着的脖子这才软了下去。

虽然闭着眼睛。重耳还是能感觉到一股醉人的幽香。他的手指头动了动,想睁开眼睛。

“咦!”一个极为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醒过来了,公子醒来……”然后是一阵惊呼与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公子……”说话那人一把握住重耳的手。

“子推?是你吗?”重耳眼睛逐渐适应房间的光线,一个­精­神矍铄,气概不凡的中年人立在床边,眼神­射­出激动的神采。

“公子!”

“将军……”

“……”

“都在啊……”重耳看到满房间的人,赵衰、蟶­乳­簟⒑少坚、狐­射­姑……一个个挤在床塌前。

“都是子推的错,让公子受惊了。”介子推眼中闪过深深的难过与自责,旁边众将领也纷纷自责起来。

“不关你们的事……红龙……啊……”重耳突然想起那个恶梦般的夜晚,猛的挣扎一下,急道:“琉璃……她……好吗?”

“她很好,受了点轻伤,正躺在隔壁房间。”赵衰俯身道。

“真的?”重耳认真看了看赵衰的眼睛,硬挺的身体立刻松弛下来,“怎么会这样?”

介子推突然闷声哼一声,眼中厉芒一闪道:“都是俅无极惹的祸,我一再嘱咐他时刻不得离开公子半步……哼!我已经让他接受军令处罚。”

“不可!”重耳大惊道:“是我命令他离开的,不关他事……什么处罚?”

赵衰接上道:“校场悬吊三天示众,然后等公子发落,是死是活,由公子决定。”

“放了他,难道我的命令做不得数吗?”重耳眉头一皱,显然是因生气而扯动伤口。

“当然公子说了算。”介子推面上显出无奈之­色­,而后一转严肃道:“但军纪不可破,否则以后大家纷纷效仿,那岂不乱套了。既然公子宽容,那么悬吊三天即可。”

重耳见介子推表情认真,便转过话题道:“谁救了我,我现在在哪里?”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均闪现一股神秘而又暧昧的味道。赵衰正要说话,室中忽然拂过一缕香风,一个令重耳魂牵梦绕的声音如丝般飘了过来:“丹清给主人请安。”

“啊……雪丹清?”重耳神情巨震,“你……终于来了。”

“天怜丹清,如果再晚上一步,奴婢死都不能眠目。”雪丹清声音轻颤,疾步奔至床边,“扑通”跪下。

“起来……快……让我好好看看你。”重耳挣扎着想要坐立起来。

房间众人忽然齐刷刷的对着雪丹清就是一拜。

“你们……这是?”雪丹清一声娇呼。

介子推拂袍而起道:“这一礼姑娘非受不可,如不是你救了公子,我们……”

“你救了我?那红龙……”重耳神情一震。

雪丹清柔声道:“红龙死在琉璃的腿下,这两天都快吓死我了,不过我知道公子吉人天相,绝不会有事。”说完,她双手捂胸,一副担惊后怕的模样。胸前一阵急促起伏,宝石般闪亮的美眸­射­出深情的光芒,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脸蛋仿若一塑­精­巧绝伦的玉石雕像,但绝对要比雕像生动。直看得重耳心神皆醉。

“还有好消息。”介子推微笑着道:“公子此刻正躺在虞君的花床上。”

“啊!”重耳惊呼:“我们已经攻下虞国么?”

蟶­乳­羰├竦溃骸盎刭髦鞴!那晚我们一直没有等到公子,眼见天­色­渐亮,最后介将军下达攻击令。”

“简直不堪一击破,公子肯定不相信,我军不到三个时辰便拿下虞国。”韩少坚乐道:“我们进入虞国时,虞君还在做梦呢。”

重耳兴奋道:“给我细道来……”

“丹姐姐!昨天公子真来过吗?”琉璃星目半睁,半喜半嗔道:“来了,来了……也不喊醒我……”

“本想喊你的,可……”

“可什么?”琉璃追问。

雪丹清见琉璃张大耳朵,美眸中若带一丝的调笑意味道:“主子发话,不让喊,心疼你呗!”

“姐!你也笑话我,白喊你姐啦!哼!”琉璃俏脸泛红,身体一扭,一幅气哼哼的模样,但秀眸中却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

琉璃侧过头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来看我。”猛然醒悟自己说漏了嘴,琉璃顿时慌乱起来,不给雪丹清说话的机会,连忙解释道:“姐姐可别误会,我可没有指明是公子啊,我说的是……我补给营的几个丫头。”

雪丹清突然想起了几个字“此地没有银子……”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一把拉住琉璃的手:“妹妹啊,你若是想公子了,姐帮你喊去。”

琉璃俏脸升起两朵红云,连连摇头,美眸里闪现出一丝被冤枉的委屈之状。

雪丹清撇了一下樱­唇­,一幅好心没好报的样子,嗔道:“喜欢就喜欢,我就是喜欢公子,为什么怕说出来。”

“姐……”琉璃幽怨地低下头,小声道:“姐姐那么美,武功高超,公子没道理不喜欢你,我……”

“傻妹妹!”雪丹清柔声道:“如若天下间有男子不喜欢妹妹,那一定是不正常。”

琉璃勇敢地抬起头来,眼神骤亮,一幅孩子般天真的表情道:“我喜欢公子,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不……是越来越喜欢,所以我怕……”

雪丹清忽然轻笑道:“好,我去喊主人来,说是妹妹想他了。”雪丹清不待琉璃反应过来,便笑着往门口跑去。

“啊……”琉璃的娇躯一僵,羞得双手捂脸,嘴巴里还不依不饶的连声道:“坏姐姐!坏姐姐!”

虽然嘴里那样说着,可琉璃打心眼里感激雪丹清。救她一命是一回事,重要的是雪丹清给她带来一种如家人般温煦的感觉。好多年都没这样的感受,不仅有一个自己打心里喜欢的男子,还给了她一位善良的姐姐,令她本是平凡无趣的世界,变得激|情四溢起来。

有了他们,生命才变得有意义。

正想得出神间,忽的感觉有些不对。房中好像有人?

“啊……公子?”琉璃又惊又羞,娇嗔道:“又来吓唬人家。”

看着她娇态流露,天真可人的风姿,重耳疼爱之心大起:“璃儿终于醒转,好!好……哎!公子我这几天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安。”重耳一个健步来到床前,柔声道:“想死我了!”

琉璃咬着下­唇­,啾他一眼,大发娇嗔道:“哼!你有那么美的姐姐相陪,鬼才信你的话呢。”

“天地良心!”重耳委屈的连连摇头,“你受伤,我不知道多么心痛,你还……”

“扑哧!”一声娇笑,琉璃神情妩媚的横了他一眼,忽又一叹,幽幽道:“明知道你的话当不得真,哄人的话也说不好,可我偏偏就吃你这一套。”

重耳哈哈一笑,把一直藏在背后的左手伸了出来,手上提有一只镶金嵌玉的小木箱,一脸的神秘道:“你猜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嘛……”琉璃娇声问道。

重耳哈哈大笑,把木箱往床上一搁,温柔地道:“我答应过你,娄族的珠宝绝不旁落他人,这不,我给你拿回来了,那匹宝马也正在马厩里等候着它的主人呢。而且我还带来了虞君的珍宝箱,宝贝就挑几件喜欢的吧。”

“我族经营珠宝多年,什么稀罕宝物我没见过,说到收藏宝物,天下除了‘雅斋轩’便是我族。”琉璃打开木箱,一脸的不屑,美目轻扫宝箱,“哼!这样些东西,有人竟然当宝……啊……”

琉璃飞快地在盒中抓起一块碧绿的玉玦,眼冒神光,急喘道:“天啊!这不是‘岚凤碧玉玦’吗?怎么可能……”

重耳还来不及说话。琉璃兴奋的扬起俏脸,长长的呼了口气,喃喃道:“应该是一对啊?”两只手在盒中翻拨起来。

“这个……什么……凤玉玦是个什么宝贝?怎么能让你激动成那样?”

琉璃并没有回答重耳这个问题,只急得俏脸通红,双手依然在盒中翻弄着。一块块­色­泽明亮的翡翠与豆大的夜明珠被她随手扔在一边,看都不看一眼。

“哎!好事难成双。”好一会儿,琉璃把小箱子翻了几遍后,终于慢慢平复清明,抬起大眼睛望着重耳,柔声道:“我在师傅遗传的手札中读过一段故事,在他那个年代,曾经出了一位奇人,此人以天地为师,崇山尚水,取道于自然。年介四旬便已游历天下,功力盖世,获百族尊崇,可不知怎么得罪了当时的周朝国师姜太公,后来太公号令天下高手,群起而攻之。”

“那他肯定活不了。”重耳一脸的感叹。

“是的,他死于踝水,逃亡八个月,掌下亡魂数万。”说着说着,琉璃也是一脸的黯然。

琉璃俏脸上神情如迷,美眸中闪过一道重耳难以理解的神­色­,好一阵子才轻启朱­唇­,兴致索然道:“据说,他把一生绝学全刻在两方碧玉玦上,岚凤双玦合一之时,玉玦上便会显现字迹。”说着举起手中玉玦道:“这块是岚玦,还应该有凤玦。”

重耳一听到武功秘籍,不由兴致大减,他觉得世上最好的秘籍也比不上和眼前的小女人。不过见琉璃一副失落的样子,遂敷衍道:“你想要那个凤玦?好说,本公子以后帮你配成对如何。”

琉璃一脸怀疑的表情,直直地盯着重耳,直到看得重耳浑身不自在时,才贝齿轻咬,轻哼道:“公子应该听说过《子牙兵书》吧,‘岚凤碧玉玦’与其并称天下三宝。”

重耳一听竟然是与《子牙兵书》同级的宝贝,心就如掉冰窟,这牛皮也破得太快了吧。皮再厚,也有无颜以对之感心里一灰,正准备告退了之时,房外传出一道救命的声音。

“我主人现在就可以帮你配成对!”

雪丹清笑嘻嘻的推门而入。

望着一脸神秘的雪丹清,琉璃红着脸轻呼一声:“丹姐姐!”

重耳也大感意外的站起身来,愣愣道:“你也知道这个……玉诀?”

雪丹清先是笑靥如花地对着重耳施礼道:“见过主人!”然后笑嘻嘻地看着琉璃,俏声道:“妹妹手上是岚诀吧。”

琉璃秀目一亮,讶道:“原来姐姐也知道?那……凤诀……真在姐姐手上?”

“嗯!”雪丹清嫣然一笑。

“丹儿!”重耳喜出望外道:“你怎么会有那东西的?”

“这个说来话长,待有机会再说于主人听。”雪丹清说着伸开手掌,一块­色­泽碧绿,雕有飞凤的半弧型玉诀显现在两人面前。

琉璃呆了半晌,突然跳下床来,飞快地抓起雪丹清手中的玉诀,把它举过头顶,迎着窗外­射­入的阳光,细细的端详起来,那专注的神情和先前那个她判若两人。

在阳光的直­射­下,一只碧凤在数朵白云的辉映下盘旋绕转,气势万千。凤身上隐隐显出一段细如发丝的铭文,其双翼分别向左右伸展,下颏作圆弧形,凤嘴上下颚显圆,腮边刻饰雕有斜格纹的盾形图案。

“没错,就是它了。”琉璃两眼发光,口中念念有词道:“品相端庄,雕琢­精­致,绝对出自同一人的手工。”

重耳趁琉璃出神的间隙,凑到雪丹清耳边,小声问:“你确定不是假的?这小妖女厉害着呢。”

雪丹清白了他一眼,嘤­唇­微扬道:“奴婢怎会哄骗主人,给一千个胆也不敢呀,此诀是我族传留之宝,圣女持有,据宗庙记载,此诀为第三代族长施救之人感恩所赠。”

重耳这才长出一口气。雪丹清白了重耳一眼,扭头对琉璃说:“妹妹若想一解玉诀之密,双诀合一便可。”

“啊!”琉璃仿佛回过神来,娇俏的对着雪丹清一施礼,柔声道:“谢谢姐!”

雪丹清嫣然一笑道:“妹妹要谢便谢我主人吧。”

重耳对琉璃摆摆手,笑道:“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接着好奇问道:“那个玉诀到底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怎么会没用呢。”提到玉诀,琉璃便美眸放光,“这可是连姜太师都忌惮三分的武学,可惜……”

虽然对武学毫无兴趣,但见心上玉人神情转黯,重耳也跟着着急,道:“可惜什么?”

琉璃呆望着手中碧玉诀,幽幽一叹,道:“刚才我已经看清楚诀上练功之法,练者必需要一阳一­阴­两道外力相辅,才能转接到诀内凝聚的­精­气,哎!”说完她随手将两片玉仍到桌上。没有了武学的诱惑,那两块玉再难使她产生兴趣。

雪丹清不动声­色­的拿起两片玉诀,目不转睛的看着凤身上的铭文。

重耳轻松道:“不就两道外力嘛,我与丹儿两人便可助你。”

琉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嘴一撇,不屑道:“有那么简单就好了,留这玉诀的人简直是个疯子,辅助之人功力高绝这个倒不太难,天下间可以找出十对不止,但要求这一男一女得练同样的内功,却又要求真力一阳一­阴­,这便像是一个玩笑……哼!”

“那就没有其它什么办法吗?”重耳小心翼翼的问道。

琉璃掩不住满脸失望,缓缓道:“没有!”

“有的。”雪丹清抬起头,明亮如秋水的眼睛先望了一下重耳,然后就直视着琉璃,形状极美的菱形嘴角慢慢泛起了一丝的笑意,“妹妹的运气真是好到极至,这个世界最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了。”

琉璃先是一呆,眼中渐渐现出一丝惊喜之­色­,失声道:“姐姐的意思是……有这样的两个人?”

雪丹清点了点头,眼神扫向一旁呆若木­鸡­似的重耳,美眸中蒙着一层水雾,缓缓道:“如果我主人愿意,我们现在便可助你行功。”

琉璃伸出纤纤玉指指着重耳:“他……姐姐你没搞错吧?”

“我家主人乃今世唯一修炼回天诀之人,功力或许算不得超绝,若论内气之纯之阳刚,天下则无人能出其左右。我与主人虽说不是同门,练气转法也各不相同,但主人习有我族神功,由于某种特殊原因,使之我们真气合流,天下再没有比我们更同脉的内家真力。巧合的是,我刚好修炼的是世上极­阴­之气。”

雪丹清话未说完,重耳便一拍巴掌,大声道:“正是,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出比我们更适合的两道外力啦!”

琉璃轻叹一声,缓缓闭上双目,喃喃道:“若能参透此功,璃儿不仅有能力自报家仇,以后还可以真正帮上公子。”

雪丹清接口道:“如此就好,但我们必需马上行功,否则夜长梦多,再说战事不由人,也不知道能在虞国停留多长时间。”

“对,抓紧时间,有我们这一对天下无双的高手帮你,定然能成。”重耳也高兴地说道。

第十三章风卷潮涌

一道剑光,幻出万点寒星,划破虚空,直直的朝雪丹清席卷而去。

“来得好!”雪丹清娇笑着剑挽狂花,剑尖轻晃,身随剑动,“锵”的一声,她的长剑奇准无比的点上对方的剑身,拿捏的角度与出击时间­精­准得近乎无懈可击。

作为旁观者,重耳亦不由得暗暗叹服,琉璃此剑他亦有信心格挡,但绝没有雪丹清如此从容,轻描淡写便一剑破之。其妙曼的身影不管怎么幻化,亦掩饰不住其风姿绰约的优美体形,眼神更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骄傲。

再望向另一具美丽修长飘逸的身影,重耳脸上忍不住涌现出得意的表情,‘岚凤碧玉玦’果然利害,琉璃只修练了一个夜晚,功力便达到了如此境界。而据她所说,只需再有一个月时间,便可赶上雪丹清的修为。

“锵!锵!锵!”几声暴响惊醒重耳的美梦。

似乎想验证自己的功力提高到了什么程度,琉璃剑剑硬击,毫不取巧的一剑又一剑的前刺。

雪丹清也心有灵犀似的配合着不再游斗,也运足十成力道,剑剑寒芒,上挡下挑。

论剑法论功力,琉璃绝对逊于雪丹清,但差距不是很明显,假以日时,琉璃能达到一个什么高度,重耳也不敢推测。只不过他对一月后的琉璃又多了份期待,到她圆功时,雪丹清还能这样轻松应对吗?

“不拖了,姐!看我最后一剑。”琉璃兴致盎然的娇喊一声,原本呈直线的攻击线路突变,身形如鬼魅似的移形换位,长剑轻扬,万道银芒如星星闪耀,顷刻间化为看不清的光点,呼啸着朝雪丹清直转而去。

虽然对雪丹清信心十足,可琉璃这一剑之威还是让重耳惊出一身冷汗来,他甚至想大声喊停。

面对无数道暴涨的寒芒,以奔雷逐电的速度激­射­而来,雪丹清的确了得,临危不乱,而是气贯剑锋,劲气离刃疾发,一时天地间尽是剑锋和激动的气旋,呼啸生风。

“锵!”

一声脆响过后,传来琉璃的一声惊呼,手中长剑断为数截,跄踉着向后疾退。

重耳连忙奔了过去,赶在她跌倒前,猿臂一伸,把她抱住,心疼道:“没事比这个­干­什么,多危险啊!以后再也不许你们这样。”

光点散去,雪丹清止住剑花,长叹道:“这套内功真厉害,我看比起主人的回天诀也不多让,一月后,主人该搀扶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琉璃与重耳相视一笑,正要说话,裘无极忽然不声不响地冒了出来,施礼禀告道:“赵、先两位将军在外厅等候多时。”重耳点点头,示意二女休息,然后随他往前厅而去。

重耳穿过纜­乳­埽前厅的争论声隐约可闻。重耳忽有所觉,停下脚步。

“如若再任凭骊姬奚齐之流施虎狼之计,后患无穷啊!迟动不如早动。主公现在手握六万­精­兵,掌蒲邑、虞国两邑,前扼夷西山脉,后有踝水天险,且之两邑土地肥沃,自给当无问题,虽说两邑相距甚遥,但利弊各异,献公绝无可能同时攻击两地,怎么着也我们也可以掌握其中一地,这样便有了卷土从来之机。”

重耳一听骇然,赵衰这话要是给传出去,可是要灭九族的天罪啊!正欲出来阻止这吓得他胆裂魂飞的谈话时,狐­射­姑的一声长叹,使他收回迈出的脚步。

“自重耳公子秋祭一战至兵发虢虞,声誉之隆,隐隐有压过大王之势,这也成为朝中一班人蛊惑大王的主题,再加之太子之争,主公更是成为某些人的眼中刺,的确是一路险阻,愈往后愈是艰难。但是此刻如若拥兵自居,恐落入某些人的期望中,虽说主公手握重兵,但也不到晋军总数的六分之一。

蒲邑的确处于主公的绝对控制之中,但其种族繁多,且民风凶悍,关键时刻任何一族都可以成为燎燃之火,从而引发混乱;虞国的情况更是不堪,相对较为富饶之地常年马贼横行,贫瘠之地则连年荒灾,民不聊生,人口也急剧下降,国弱兵虚,不足取也,对主公来说,只是个拖累罢了。”

赵衰一捋胡须,沉声道:“如此说来,我们只剩下被动挨打一途?不动是死,动也许还有生机。”

狐­射­姑再叹一声,摇头道:“赵将军此言差矣!动则死,拖则可寻觅到胜机。”

“愿闻其详!”赵衰眼神一亮。

“世事孰难预料,何况晋之多变。不动是等待,等待他人犯错,等待献公归西,但凡了解宫中之事的人都清楚,像献公这般沉溺女­色­的大王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一旦那日到来,论才论德,谁能与主公匹敌?

当然也不是坐等,我们可在此期间内笼络人心,特别是几位权重德高的上卿大夫,如若能争取到文里武旬的支持,再加上主公之舅狐突,即便是献公,也奈何不得主公。”

“­精­彩!”重耳一拍巴掌走出门檐,目光如炬的直­射­赵衰道:“赵将军因何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狐­射­姑一愣,起身施礼。

赵衰更是一脸惶恐,连忙起身伏地,颤声道:“下将罪该万死。”

“给我个理由。”重耳沉声喝道。

“主公息怒!赵将军也是一心为主公着想。”狐­射­姑Сhā言道。

“哦!”重耳神情一动,一挥手,道:“两位将军请起来说话。”

狐­射­姑起身谢礼,两眼直视重耳,脸­色­凝重道:“大王今晨传来急令,命主公所率之上下两军立即赶赴稽考,支持白善。”

重耳听得眉头大皱,献公此举早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罢了,难道那白善如此不济,才三天不到就支撑不住了。

赵衰明白他此刻所想,遂为重耳汇报虢都的战况。

许房荒自惨败给重耳后,无论是心态还是战法都比以往收敛许多,他采取最为稳妥之计,不管白善如何叫战,他就是屯兵不出。而且在白善到来前,施清野之策,迁移了整个外城的人口,粮食、铁器,以及一切可以成为食物的东西都被搜拢一空,包括庄稼地里即将收获的谷物,甚至还在周围大小三十余湖河以及池塘中投下毒药。城外一切有可能制成攻城云梯的粗壮树木全部付之一炬,作好一切准备,积蓄粮食全力坚守。

而白善则认为对手连重耳这般新手都敌不过,所以根本没把许房荒放在眼里,也不顾士兵长途跋涉之苦,没给任何休整的时间,便在城外十里处扎下马蹄形帐营,对虢都形成包围之势。

来之前,他在献公面前夸下海口,一定赶在重耳之前拿下稽考,因为拼命赶时间,因而只准备两天的食物,并且一­干­攻城重淄等全然未带,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与虢都相邻的耠山上。他们一致认为,只需抢占耠山的有利地形,便可绕过城墙,令虢军无险可守,从上往下强攻虢王城。

岂不料许房荒早料到这一招,既然晋军无攻城器具,而且又听说重耳之部已经远撤百里之外,那么他便可以放心大胆的在耠山囤积重兵,把整个耠山弄成一个来得去不得的阎王殿。上山一片坦途,毫不设险,但在下山通往都城的八里山野上,遍地狼坑陷阱,每隔一里地设五百弓箭手和长戟队,山脚下布好铁桶般的密集战车大阵,几乎连只苍蝇都没可能飞跃。

白善命人叫骂一整天,虢军就是不予理睬,弄得晋兵白白紧张一天,既然虢军下决心做缩头乌龟,那么只剩山上一条路可走,白善与奚齐商量后便决定出击,绝不可让重耳占得先机,更不可让重耳先破城,特别是奚齐,早就憋着一肚子的气,这次攻虢之争是他夺回颜面的大好机会。

诸多因素导致晋兵大败,但最重要一点却是蟶­乳­粼谟页堑囊贫蒙骗了白善的眼睛,使得他们认为虢军会分心对付重耳,而不可能全力它途,同时嫉恨也烧红了白善与奚齐的心,失败已经不可避免。

可笑的是,许房荒都明白蟶­乳­舻奈灏偃酥皇歉龌献樱根本不足以撼动虢城,而他万万没想到,晋军自己人蒙骗了自己人的眼睛。

一切都是天意,注定白善与奚齐会成为重耳与蟶­乳­舻氖窒掳芙,他们输得冤,士兵更惨,三万人几轮冲击过后,便死伤一半,可谓血流成河,漫山尸骨,才两个时辰不到,晋军便溃退四十里。好在虢军不敢贪心,否则白善将落个全军覆灭之灾。

重耳听得心花怒放,兴奋的拍了拍桌子,”好个蟶­乳­簦『酶鲂矸炕模果然不负重望,哈哈!早知道如此,我应该给许房荒去个口信,向他保证我们绝不联手,让他痛击落水狗,最好要了奚齐那小子的命,这样也许将来会少很多的麻烦。”

赵衰与狐­射­姑面面相觑,神­色­极其怪异。

重耳发现有些不对,遂讶道:“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公子……”赵衰欲言又止道:“大王命令……”

重耳轻蔑的挥手道:“不就是让我们再去攻虢吗,这个在我们的意料之中,赵将军为何……”说到这里,重耳突然一顿,脸­色­一变道:“难道又出了什么难题给我?”

狐­射­姑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不语。

重耳的眼神投向赵衰,他也是一脸忧虑之­色­,犹豫了片刻,才猛然站了起来,愤然道:“大王让我们配合白善,拿下虢都,而公子……您则要交出兵权,要在四天内到达王都洛邑,代表晋侯为周天子庆寿。”

没有想象中那样暴跳如雷,重耳听罢神情木然,眼神一片迷离,良久,才仰天长叹:“老天为什么总和我作对,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一片嘈杂声从厅门传来,随即是急促的脚步声和魏犨那洪亮的大嗓门:“我们反了它,杀到翼城去。”

魏犨全身甲胄,猎刀斜挂的迈着大步而入,身后是一­干­猎手头领,个个目露­精­光,狭悲壮激昂之势。

行过大礼后,卓锋首先开口道:“我们支持公子的任何决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魏犨与游宫藏亦身体一挺,随声附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重耳,一副充满期待的焦虑神情。

重耳听罢,脸现前所未见的凝重神­色­,默然扫视众人。

韩少坚与众不同的打扮引起他的注意,与其它人全副武装不同,黑油油的长发随便挽在顶端,用一支白玉发箍缩住,加上了一根青丝发带,一身葛麻长袍,腰中无剑,站在那儿宛若临风玉树,显得潇洒不群。

重耳心中不由一动,这个一度被列国唾弃的年轻人,应该对逆君之罪最有体会。

“韩将军有话要说吗?”

韩少坚眼中神光一闪,朗声道:“下将认为不可以起兵犯君。”

魏犨当即发出几声嘲笑之声,不以为然,反驳道:“难道任凭他们摆布,坐以待毙乎?”

韩少坚苦笑道:“身在官位,而不接受君命,是为不敬;如若再起兵攻君,更是对宗族的不忠;失去忠与敬,公子将会毁了德名,而德行是公子的立身之本,武力绝然不能安国;下将虽不能与公子相提并论,但我是个很好的例证,叛离主君,天下无处可容,如不是公子收留,定然会终老荒山。”

听罢此言,几个力主反叛之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找不到反驳之词。

“想必韩将军已有应对之策。”重耳急道:“快快道来……”

还没等重耳把话说完,韩少坚便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良策没有,不过……”

重耳一挥手道:“但说无妨。”

韩少坚思量片刻,认真道:“保存实力,周旋中等待机会。”

魏犨粗声粗气道:“我听不懂,能不能说明白点。”

赵衰吁一口气,叹道:“也只能这样了,只是以后得更加小心,不能出丝毫差错,一旦被他们抓住把柄,那公子……”

重耳心中叫苦不迭,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啊,可让他去反抗献公,自己做什么晋王,这也不是他所要的,他的要求很简单,就目前这种生活,拥有几个大美女,有吃有住的,便满足之极。

狐­射­姑一脸忧虑地问:“公子的意思……”

重耳颓然答:“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君父有令,明天我便得回晋,只是放心不下你们。”

“那我们真去听那白善指挥吗?”赵衰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替大家说出了心里都想知道的问题。“还得为他拿下虢都?”

重耳愣了愣,拿不定主意道:“这个……”

“当然得拿下虢都。”

话音刚落,介子推飘然而入,对着重耳施礼道:“贪婪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特别是像骊姬这种女人,一动不如一静,就让她滋生事端罢了,多行不义,必然自取灭亡,等到满朝大臣皆对她生出不满之心,而偏向公子时,公子的势力自然坐大,呵呵!她是在帮公子的忙。”

重耳点了点头,虚心请教道:“可兵权……”

介子推淡然一笑,歉然道:“能保多少就尽量保,太子申与欧阳家族的兵马可借机奉还于他们,绝不可落入他手,公子的亲兵团自可带走,而猎手营……”

说到这里,介子推眼放神光,坚定地道:“他们是公子最大的倚仗,可以让他们前往蒲邑,帮助训练更多的骑手,就地补充武器装备,充实步兵战车,并整治城郭,严防生乱。”

赵衰不住的点头,对介子推愈加佩服,如此谋略深远,兼之武功高强,得此人才,实是公子的福气。

重耳稍稍放心,望了一眼众部属,赞成道:“子推与韩将军的想法很一致,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介子推想了想,又说:“公子从蒲邑带来的兵马,恐怕很难再要回来,他们肯定会再出新招,以阻止­精­兵回归公子,不过,他们跟随公子多年,又经历几次胜仗,即使归他人所辖,但心却始终在公子一边。时机到了,公子只须登高一呼,他们自然会反戈一击,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暗的势力往往大过明势十倍不止,而公子则是正义的化身,没有正义就没有号召力,势力再大,没有正义,反而会崩溃得更快。”

韩少坚Сhā话道:“有了正义,则有了势力,势力一大,则使之民心所归,公子有了这天下最厉害的两大武器,何人能撼之。”

“你们才是我最有力的武器。”重耳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感叹道:“不管前路有多少艰险,只要有你们的支持,我将毫不畏惧。”

介子推虽没有像赵、魏等人那样满脸激动,但可是他的眼神里却满是欣慰和赞赏。

重耳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表现,遂信心十足地安排部署起来:“韩、游、卓三位明早离虞境,回蒲邑修整协防;虢国战事就交给赵衰、蟶­乳­袅饺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尽量保存实力,再图发展。”

赵衰显然是受到鼓舞,所以听到重耳的部署也不感到意外,遂欣然领命。

介子推显然是成竹在胸,不待重耳说出来,便笑着请命道:“下将与狐­射­姑将追随公子,一窥洛邑风采。”

重耳­精­神一振,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子推啊,前去洛邑怎么可以少得了你呢,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

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将许房荒亡于城楼,虢公丑逃亡京师。同月,虞陷于晋。晋将赵衰俘虏了虞公及其大夫井伯,献公更是将两人作为秦穆姬的陪嫁随从送往秦国。

为避免周王降罪,献公着重耳入京拜寿并请罪,并许诺由晋国代替虞国进行祭祀,并增加虞国每年交纳给周王室的赋税量。

重耳尚在回翼途中,骊姬便遣梁五前往洛邑活动。打着周天子的权威不容践踏的旗号,只需给天子身权臣一点暗示,便可借他人之手拿下重耳,这一举多得之计,献公当然点头笑纳,即使与流落到虢王丑联手,也在所不惜,定要借一切力量与手段,治重耳于洛邑。

重耳到达翼城的那天是冬十二丙子初八,离周王寿辰还有三十四天。

沿途不断收到欧阳倩的消息,献公已经和周王密使达成协议,重耳成为虢虞之战的替罪羊,洛邑是条不归之路。

初闻此信,重耳一度心灰意冷。周天子与大国诸侯联手制人,这还是第一次。在这种状况下,天下还有谁能躲过大劫呢。重耳害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感觉就像被关进囚笼,任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一次又一次的被­阴­冷笼罩。

难道我的好运就此结束了么?那么再上翼城还有什么意义?

在进城之前,重耳不只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离翼城愈近,死亡便愈接近,既知必死,他反而定下心来。

进也死,退也死。那不若索­性­大大的赌它一场,也许还落个风光。否则死得不明不白的,死后都无颜见祖宗。

进入冬季的翼城大街比往常冷清了许多,除了偶尔经过哆嗦着讨生活的行商,赶集的农夫和载货的骡车马队少得可怜。

重耳在马上挥了挥肩膀,希望借助这个动作驱除一些寒气,当然更多的是给自己打气。虽然已在预料之中,但一个出城迎接他的人都没有,使得他的心再度沉了下去。

怎么说自己也算大胜归来,以一己之力,连破两国,堪比其祖晋文公。

难道满朝文武也是睁眼瞎子吗?或者当自己是个灾星,不敢接近。

第十一章

难道满朝文武也是睁眼瞎子吗?或者当自己是个灾星,不敢接近。

重耳叹了口气,正准备弃马与琉璃、雪丹清共乘一车以免尴尬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把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狐­射­姑“咦”了一声,侧首对重耳道:“有大批马队过来,最少有百十骑以上,嗯,还有车轮辘辘声?会是何人呢?”

重耳心中一动,正了正盔甲,抬头挺胸,一挥马鞭,迎了上去。

转过街角,约四十名开道骑兵成四路缓缓奔驰而至。随后是一辆金碧辉煌的长辕驷车,马饰非金即银,走动时发出的铃声十分悦耳动听。车的两侧,各有二十名同一打扮、同一高矮的剽悍护卫。再往后是些零零散散的,打扮各异的游骑。

看这个仗势,重耳一愣,这是谁啊,比狐突的排场还大。

介子推眼神一亮,低声道:“里克。”

重耳全身一震,勒住缰绳。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城外一人都没有,那帮权轻位低的大臣夫子们谁都不敢冒头欢迎,所以当里克出面迎接重耳时,这才依附其后而来,反正献公怪罪有里克顶着。

说实话,他害怕和里克过多的接触,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总让他有种被看穿一切的无力之感。另一方面,他又颇感自豪,权倾晋国的太子太傅亲来迎接,这证明重耳在他心中的位置之重,这不禁使他­精­神为之一振,坚持到底的决心更加坚定。

蹄声静止。

一个容貌英俊,眼如光电,威武非凡的男子打开车厢,正是连献公也顾忌三分的晋朝权臣里克。

重耳见他没有丝毫下车的意思,遂强打笑脸,下马施礼道:“重耳见过太傅!”

“免礼!公子为我大晋立下不世奇功,里克本应出城迎接,真是失礼了。”里克莫测高深的笑道:“能和公子单独谈谈吗?”说着作出请上车的手势。

重耳心下奇怪,似里克这等城府深沈有若大海,喜怒不形于­色­的权贵,通常都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亲近之举,特别是在晋王室形式不明的情况下,这样做等于告诉献公他支持谁。那么是什么情况,使得他一改往日飘移于争分之外的策略,而毅然明确立场呢?

里克见重耳望向他身后的那帮人,遂温和地道:“公子不必考虑他们,我会告会他们一声,改日再让他们宴请公子吧。”

重耳忐忑不安的向介子推望去,直到介子推给出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安然踏上马车。

马车声”滴滴答答”愈加显出车厢中的沉闷。重耳明白在这眼心皆­精­的当朝贵胃面前不能说错半句话,因此里克不开口,他也就闭口不言,心想,你喊我上车必有事谈,不怕你不开口。

果然不出重耳所料,里克沉默半晌,忽然露出一个罕有的笑容,缓缓道:“公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重耳一听,立即吓得脸­色­发白,刚想辩解。

“虽说公子自幼明贤明,但稍显柔弱,可没想却有着绝佳的战争天赋。”里克一抬手,阻止了他说话,叹道:“自文公后,晋再无贤君,可惜啊!君上没有免你之心,作为君上使臣,更作为太子太傅,我即使违背大王旨意,也得为大晋考虑。”

重耳一惊一喜,顿时胸口强烈地起伏着,待平静些许,才怔然问道:“里太傅的意思是?”

里克正容道:“吾要助公子度过此劫。”重耳不由全身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里克双目神光电闪,垂下的长发无风自动,一字一字地缓缓道:“公子不必惊讶,里克这么做都是为了太子申。你们三兄弟中,夷吾身有反骨且多变,不可从之;大王的所作所为,使得太子心灰意冷,几欲让出太子之位,只求安身曲沃,若不是你在虢虞之战大发神威,使太子看见一线曙光,里某也不会冒大不韪,前来助你。”

重耳只觉得脑内一片空白,说不清是喜是忧,苦涩的道:“在天子与君父的双重强压下,纵使太傅有回天之力,恐也枉然。”

里克淡淡一笑,悠然:“天覆地载,是君主的胸怀。人有好恶,但不能把自己的好恶强加于人。君主也好,天子也罢,皆源于天地,都得按四时运行,这样方能德泽云布,四方风动,日月朗照。不以智慧累心,不以私欲累己,荣辱祸福,皆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在于君主。”

重耳好像直至此刻方认识他般,呆看半晌,点头问道:“恕重耳愚笨,太傅有何应对之法?”

里克蓦地露出一个诡异奇怪的笑容,缓缓道:“有一只猛虎抓到一只狐狸。狐狸说:你不敢吃我。天帝派我掌管天下野兽,现在你吃我,是违背了天帝的命令。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么我在你前面走,你跟在我后面,野兽们看见我没有不逃跑的。如果有野兽不跑,你再吃我也不迟。老虎一想,觉得它的话也有道理,就跟在大摇大摆的狐狸后面。野兽看见它拼命逃窜,老虎不知道野兽在害怕自己,还以为它们是怕了狐狸。”

重耳思前想后也不明白这故事和他有什么关系,遂痛苦地抓了抓头发,呻吟道:“哎……太傅不妨明说,耳还是不明白。”

里克皱起眉头,眼神­精­芒闪烁,叹息道:“天下没有万能的君主、天子,君主的智慧不足以窥视天下,那么,君主就得借臣下的眼睛与力量。反过来说,聪明的臣子也同样可以利用君主的力量。”

“好像明白一点,只是……”重耳双手一摊,苦笑道:“上哪里去找这样的依靠呢?周天子身边的大臣我一个都不识。”

里克扫了他一眼,沉声道:“是人,皆有趋利­性­。至于怎么利用,在乎使用之道。即使从不相识,也有不相识的好处,相认相知了,也就有了厉害冲突,如若有人引荐,效果往往更好。”

重耳知道他说的乃唯一的求生之道,遂­精­神大震道:“这人是谁,与太傅的交情……”

里克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道:“世人皆知天子重三公,宰孔,夏渊,季牙子。可真正能令当今天子移口的乃一女子。”

“啊!”重耳一喜,他觉得自己对付女人的把握大过男人,正想追问,马车嘎然而止。

里克长身而起,伸手请道:“到达公子府邸,公子长途疲乏,好好休息,来日再议。”

重耳则有些意犹未尽之感,虽说有了一线希望,可话不说不明,他很想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可以说好奇心甚至超过对生命的担忧。望着已起身相送的晋国权臣里克,重耳深感茫然,有些失望的说了几句客气话,便糊里糊涂的下车而去。

“公子……”

“公子真乃神人,力败两国……”

“老奴恭迎公子!”

重耳醒过神一看,翠圆管家带着一帮从仆站在门外高声欢呼。

“许安?”重耳感到可笑,没想到听到的第一阵欢呼声竟然来自狐突府上的一些下人。”你怎么在狐府?”

许安满脸激动,一把跪倒,颤声道:“翠园已被查封,老奴得旬息与狐将军照应,得以来狐府安身,可怜翠园那些个丫鬟和仆人……呜!呜!”

重耳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里克把他送往狐府而不是翠园。那些下人的命运不用许安说出来,他已然知晓,男充军,女卖娼獠。

想到此,重耳眼内寒意结凝,仰首长笑……

“公子……”

苍凉的笑声惊动了雪琉二女,两人急匆匆的赶到重耳身边。

雪丹清爱怜的望着重耳,双手抚上他的肩膀。

琉璃见重耳脸­色­铁青,遂担心道:“发生何事,公子的脸­色­……”

重耳强压下自己波动的情绪,轻轻地摆了摆手,打断了琉璃的话,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沉声道:“累,我想休息。”说完迈开大步登上台阶。

许安紧跟几步,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说。重耳暗暗奇怪,不由放缓脚步,轻声道:“许安可是有话想说?”

许安不安地道:“老奴本不敢打扰公子歇息,可……”

“说吧!”重耳一挥手道。

许安长出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外厢房有客拜访,一大早便来等候。”

“是谁?”

“前后有四拨人。”

“哦!四拨人?”重耳异道:“都有谁?”

“有欧阳家的,娄族的娄无尘与伯己,还有上大夫旬息与几位大夫,还有……”说到这里,许安表情尴尬的看了雪琉两女,苦笑道:“有个叫香姬的,说是公子旧识,老奴不敢阻拦,她说有急事求见公子。”

“哼!香姬,她是不是真的很香?”琉璃目光灼灼的投向重耳,娇嗔道:“看不出来哈,公子竟然把那个艳名震翼城的妖女也勾搭上了。”

雪丹清则在一旁安静的浅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重耳心知不妙,唯有假装糊涂笑道:“香姬?我不认识啊,她找我­干­什么?”

雪丹清横了他一眼道:“公子就承认吧,琉璃妹子对你在翼的一举一动,早就查探得清清楚楚,我都知道你那晚在‘风采楼’的艳遇。”

重耳惊呼一声,指着琉璃道:“那你岂不早就开始打本公子主意了?否则怎会派人查探我的一举一动。”

琉璃顿时语塞,看着众人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眼神,便又羞又气,连反驳之力都失去,”你……一会再收拾你。”说完一垛脚,飞快的向后堂跑去。

雪丹清向重耳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便追着琉璃而去。

重耳差点给心中的甜意淹死,遥遥的对着她们的背影喊道:“一会忙完来陪你们哈。”

琉璃远远的抛过一句:“鬼才要你陪,你去陪那香姬好了。”

重耳表情尴尬的看了看二十余名下人想笑不敢笑的样子,遂­干­咳两声,沉思片刻,问许安道:“你有没有把他们分开?”

许安笑答:“老奴知道其中厉害关系,所以让他们分开等候公子。公子准备先见谁?”

“欧阳家族来的是谁?”

“欧阳族长的大弟子。”

“欧阳青衍。”重耳眉头一皱,暗想怎么欧阳倩没来,这会是欧阳家发出的信号吗?”带我去见旬息。”

“公子这边请!”许安示意下人全部归去,便领着重耳向东厢房走去。

通过许安的叙述,重耳也大致明白了翠园被封事件。

齐王对公孙榷及其众家将在离晋路上的离奇遭遇赫然大努。加之晋公主弄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中疑点颇多,更有公孙家族每天上门喊怨,认为是晋人施计谋害了公孙榷。

公孙家族自己心里有数,不要说那三百名实力不俗的护卫,单是几十名肃慎族的高手便足以抵抗上千士兵的攻击,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几百人杀个­干­净,且不留一丝痕迹,需上万兵力才可能做到。

根据公孙家族的调查,当天黄池周围二百里内,晋军没有超过一百士兵的调动。事发后的清晨,晋王更是下令在黄池百里内清查,却毫无所踪,好像杀人者突然凭空消失般。

但是,公孙家族与尚渔一口断定偷袭者即使是不晋人,也必然隐藏在晋内。根据两家派出高手对尸体伤口作出的判断,不同人都是死于同一把兵器之下,下剑又准又狠,没有浪费一丝的力气。这样的高手,即使检验尸体者也心跳加快,心寒胆颤。

这样的高手,世上屈指可数,猜来猜出也没个头绪。和公孙家有深仇大狠的娄族又绝无动静,娄族的人员调动、分配一直处在公孙家的监控之下,公孙家族与尚家虽然怀疑,但又无任何证据。这天大的麻烦便落到献公头上。齐王甚至威胁与晋绝交,而公孙家族­干­脆派人长驻翼城,死打魔缠,要求献公找出凶手。

就在重耳率部与虢军周旋之时。翼城来了个地毯式的搜查,娄族更是重中之重,晋内凡属娄族的店铺,货场以及马队,都搜了个遍。最后献公一怒之下,拿弄玉的翠园出气。

事情还没完,最近齐王又派专人前来递交国书。

重耳听完,大笑不止,心里暗想:“就得给这老狐狸找点事做,否则整天想着算计我。”

笑声刚落,旬息的身影出现在厢房门口:“老夫恭喜公子,得胜归来。”

重耳上前一步,疾呼道:“让旬公等候,真是折杀我也。”

“公子凭一己之力,降伏虢虞,乃我大晋的英雄。老夫等一个英雄,有幸之至。”旬息忽然话题一转,手指身后道:“容我为公子介绍一个人,这位是晋大夫司空袭子。”

一个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的锦袍老者三步并作两步,语气恭谨道:“子袭见过公子。”

司空?不是晋国专掌营垒及其它军事后勤的上大夫吗?这次发兵虢国,他就没少被司空的下属刁难,如不是娄族,别说胜利,饿都饿晕。

重耳想起来就有气,因此脸­色­一变,冷声道:“没打仗前,怎么都找不到司空大人,怎么这仗打完了,大人却出现了,呵呵!幸会!”

司空袭子表情尴尬的­干­咳两声,眼睛瞟向旬息。

旬息耸了耸肩,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虽说晋制是司空掌后勤,但自献公后,给了司徒更多权利,司空也受其节制。老夫此来,一是恭贺公子大胜;二是为司空袭子说句公道话;公子是错怪他了。司空袭子在公子领兵出发的前十天便被派往霍地营造战车,并非躲避公子。”

听旬息这么一说,重耳虽耿耿与怀,但也不得不卖旬息个面子,歉声对司空袭子道:“重耳如有得罪,还请大夫原谅。”

司空微笑道:“不怪公子误会,如次大战,竟然连后勤也……亏得公子得上天眷顾,大胜回国,我大晋之幸也!”

这下轮到重耳吃不消了,遂不好意思道:“哪里,运气好罢了。”

“公子不必谦虚。”旬息说着四下打量一翻,见前后无人,这才一把抓住重耳的双手,表情严峻道:“老夫明白公子的处境,有事可来找我,只是到了洛邑……哎!”

重耳没想到一个时辰不到,晋国两个权势擎天的贵胃都纷纷表态,这天大的好事来得过快,即使是接连撞大运的重耳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旬公抬爱,重耳深表谢意。”重耳脑袋也似乎也承受不了这强烈喜悦的刺激,嘴巴里只剩下客气话可说。

旬息突然又道:“还有件奇事,司空袭子这次去霍地监制战车,途中遇到一垂死之人……”说到此忽然顿了顿,对司空袭子道:“还是你来告诉公子吧。”

“我救的那人是夷吾的信使,他死前说了些很奇怪的话……”司空袭子神情严峻,声音转底沉,缓缓道:“夷吾私下与梁国结盟,并许诺掌权后,归还梁国的三座城池。”

重耳失声道:“梁国?不是我晋的世仇吗?他怎么敢藐视宗庙,这……”

司空袭子双目忽改茫然之­色­,叹道:“这还不够,夷吾通过梁国牵线,已与秦国达成协议,据说秦王已答应把女儿怀赢许给夷吾,并全力帮他登上晋王之位。”

重耳浑身一震,这下太子申面临的敌人可不止奚齐一个,而且这个夷吾心机之深,恐怕十个太子申都比不上。

“我们不敢声张,关于此消息是否透露给太子,公子你自己决定吧。”

“不打扰公子休息,再见!”

“啊!”重耳从沉思中醒转过来,”谢谢两位大人!重耳它日必谢之!”

“哈哈!公子多保重!”

“我送两位,请!”

说罢三人边走边议,直到两人上了马车,重耳还处于­精­神恍惚状态,他再也没­精­力去见另外三拨人,只想好好考虑下。

于是挥手招呼许安:“你去告诉那三拨客人,说我今天没时间见他们,让他们明天来吧。”

许安先是愕然,然后垂下眼帘,不声不响向西厢房走去。

望着许安蹒跚的背影和西厢房,重耳猛然想起那里正是香姬等候之处,心中一阵挣扎,最终狠狠地喊了一声:“许安回来,香姬那里你就不要去了,我去告诉她。”

重耳目光投于半隐的房门,微一思索,便推门而入。

“公子!”

望着亭亭施礼的香姬,重耳全身陡然一震。他没想到妖艳无匹的香姬竟然也有如此清丽的一面。

秀美绝伦的一张玉脸洗尽铅华,显得天真纯洁,娇柔甜美。白雪似的双颊,隐隐透出健康的天然红晕,比之任何涂脂抹粉更能令人动心。一身普通葛麻拖裙紧贴身体,更显其身材之挺拔柔美,教人为之夺魂。

最使人魂销还是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眸,比任何宝石更清亮炫人。虽然房门大开,可重耳还是闻到一股馥郁香洁之气,清艳又淡雅,揉合而成一种无人可抗拒的味道。

这是那个艳名远扬,媚视天下的‘风采楼’主人吗?如果没猜错,她亦如琉璃般练有媚功,只是道行远远赶不上琉璃罢了。

重耳长叹一声,道:“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对吧。”

香姬身体一怔,奇道:“公子这话奴家不明白,难道香姬还会变化不成,脸还是那张脸,鼻子还是那鼻子,是不是没涂粉抹脂之故,或者是长时间没见,公子觉得陌生了。”

看着这个美得近乎超凡脱俗的女子,不知为何,琉璃的身影突然在心底浮现。重耳不禁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脱口道:“你也练有媚功?”

“……公子……怎知晓?”香姬浑身一抖,颤声道:“这是我家族的秘密,天下无人知晓。”

“这让我想起另一件事。”重耳神情凝重,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

香姬脸­色­苍白,茫然点了点头,突然又道:“我也不敢确定有没有,只是凭小时一点模糊的记忆判断,那会我才两岁不到……”

“你姓卜,卜连赫是你什么人?”

香姬闻言立即做出强烈反应,身体一弓,­精­神和­肉­体均进入临战状态,杏眼圆瞪,恶狠狠地道:“是那个人告诉你的?”

重耳愣道:“哪个人……你已经知道她……所以才找来这里?”

香姬的玉脸上现出惊骇欲绝的神情,一对美目投­射­出悲愤与无奈的光芒,更多的是失望。

“咦!你怎么了?”重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香姬胸前不断起伏,愤然道:“没想到重耳公子也是趋势之徒,连自己的女人都心甘情愿的奉送他人,倩姑娘真是瞎了眼睛,竟然还一门心思的替你寻找小凤。”

“慢……你刚才说谁的女人?小凤……”重耳一把捏住香姬的双肩,摇晃道:“有小凤的下落了?告诉我,她在哪里?”

香姬迟疑了一阵,不解道:“你的好友没告诉你?”

“好友?”重耳茫然道:“谁?”

香姬闭口不答,修长的凤目,再度露出不解和愤怒的神­色­。

重耳觉得前面的对话有问题,遂松开双手,柔声道:“你告诉我小凤的下落,我就带你妹妹来见你。”

“我妹妹?”

“对啊,否则我怎么知道你也练有媚功。”

“天!”香姬难过的闭上双日,好一会才睁开,歉声道:“看来是个误会,我还以为你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重耳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过份逼她,而是继续保持温和的语气,道:“你妹妹落身娄族,现就在我家里,一会你们姐妹便可以团圆了,你刚才的意思是?倩儿托你打听小凤的下落……”

“对不起!”香姬细若蚊蚋地道:“我妹妹……她好吗?”

重耳连声道:“好,她很好。你快告诉我小凤的下落,她在哪里?她好吗?”

香姬犹豫片刻,吱吱唔唔半晌才清楚的吐出几个字来。

“她在……里太傅……家里。”

重耳到这时方放下心中一块大石,长嘘了口气,道:“在里克家,还好,总算有她的下落。”

香姬眼睛里浮现一丝同情之­色­。

“我现在就去接她回来。”重耳一阵风似的向房门冲去,临出门时突然回头道:“你去找许安,让他带你去琉璃处,她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别去。”香姬惊呼一声,手足无措地望向失愕不已的重耳,凄然道:“公子请听我说完。”

重耳凝视着她的秀目,若有所思道:“有什么问题吗?你说……”

香姬眼中一片迷离,缓缓道:“有个可怜又可敬的女子,自幼命运多折,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真心待她的男子,可惜有天他们失去彼此的消息,那个女子决定走便天下也要找到他,于是从朋友家偷偷溜了出来。”

说到这里,香姬眼中闪现几滴泪花。

“一个柔弱女子,又那么的美丽,孤身在这虎狼之世行走……哎!”香姬叹道:“才两天不到,她便落入一伙拐卖团伙之手,惊为天人,几经转手,落入翼城大豪之手,那家伙再奉献于晋国权臣里克。”

重耳神情极度紧张,双手交叉紧握,五指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香姬一改凄婉之声,悲痛道:“据说谁都没见小凤的笑容,而里克那贼子却偏偏喜欢上这个不会笑的女人,视小凤为禁脔……”

“轰!”的一声,厚实的雕花木门在重耳的拳头下分崩离析。

随着香姬的一声惊呼,重耳近乎疯狂的把悲愤与失望之火发泄到临近的家具屏风之上,木屑竹简漫天飞舞。

待许安气喘嘘嘘的出现在门边时,整个房间都被毁得支离破碎,除了一旁簌簌发抖的香姬外,几乎没有一件完整的对象。

重耳则抽搐着横躺在墙角旁,嘴里不停的喊着三个字:“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许安正欲上前,身后两道香风疾扑而来,一白一黄两道修长婀娜的身影出现在房中央。

琉璃也许是在梳洗中匆忙赶来,身上随便披了一袭宽柔鹅黄的长袍,本应束在腰间的白腰带也散然下飘,长长的秀发水珠四溢,一对美目直视香姬,闷哼一声,道:“我家公子怎么了?”

雪丹清进门就扑向重耳,毫不避嫌的搂着重耳的脖颈,玉脸变­色­,连声疾呼:“公子……你别吓我们……你怎么了。”说着没忘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没什么问题后,这才缓下脸­色­,柔声道:“不管是谁给公子气受的,那个人绝没好下场,有我和琉儿呢。”

声音虽然甜美之极,可许安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好似房间里温度陡然­阴­冷下来。

“妹妹!是你吗?”香姬亦如琉璃般直愣愣的盯着琉璃,区别在于两人的眼神。

一个充满疑惑与怒气,另一个则满眼激动与喜悦。

“别瞎喊,谁和你姐姐妹妹?”琉璃说着后退一步,恼道:“别过来,再往前对你不客气的啊,咦!你这人……”

“你姓卜,父亲叫卜青远,祖居徐夷族蘅集山,是不是?”香姬边说边流下泪水,双手颤抖着抚向琉璃的脸颊。

香姬慌乱的又向后退了几步,眼神不知所措的向重耳投去,似乎想从他那里求证什么。

重耳这才在雪丹清的怀抱中睁开眼睛,叹道:“她是你姐,你们修炼同样的媚功。”

琉璃娇躯一震,惊悸地张大嘴巴,喃喃道:“我以为你不在了,做梦都没想到会有相遇的一天……”

“姐!”

“可怜的妹妹!”

“哇”的两声嚎啕大哭,两个身体飞快的团抱在一起。

重耳看着两姐妹的团聚,便想到失散的小凤,顿时心如刀割。要想从里克那等强人手中讨回小凤,近乎比登天还难,况且里克又喜欢上小凤。

想到这里,重耳痛苦万分的垂下头去。

“我们回去,任何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好吗!”雪丹清心疼的搀扶起重耳,柔声道:“多大的灾难都挺过来了,总有法子的。”

重耳木然的蹒跚前行,许安见状连忙上前,陪同雪丹清一左一右的扶着他的主人向主院走去。

回到主院,重耳便一人钻进房间,任外面怎么叫喊也不开门。

这下可把雪丹清吓得够呛,一扫平日的淡然之态,她的内心也仿佛受到重耳的影响,无奈与绝望的念头上涌……香姬究竟与主公谈了些什么呢?让他消沉至此。

眼神一动,雪丹清嘱咐许安好好守在门口,身影朝西厢房方向晃去。

不一会,三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齐齐现身。其中两人眼睛红肿,一人满眼的迷茫。

许安见状,自觉的道了声”老奴下去了,这里就交给三位。”

“公子……”琉璃试探的敲了敲房门。

“香姬全都告诉我们了,小凤的事,定有办法的。公子自己都没有决心,那……”雪丹清委婉的隔着窗户向里说。

香姬忍了半晌,幽幽道:“都是香儿不好,早知如此……”

“我没事,你们让我静一静。”里面传来重耳低沉的声音。

“好!我们不打搅公子。”雪丹清示意大家不再说话,然后依着门框席地而坐,那坚毅的眼神表示出:一定要坐到公子出来。

琉璃与香姬相视无语,齐齐就地而坐。

时间仿佛静止,院内有花,有草,还有三个绝美的女人相映其间。虽然她们的姿势不是很雅观,却在天幕泛起淡淡的红晕的照­射­下,闪烁出异样的美,更使人更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真实的美丽。

重耳感觉头疼之极,那不是一般泛指的头疼,而是一种从心最深初蔓延至全身,再牵扯脑袋的疼痛。甚至可以说是陷入一种深深的绝望之中,不可自拔。

世事真是很奇妙,同样是里克,前一刻带给他生的希望与喜悦,转眼间,便带给他难以抑制的打击。

重耳缓缓闭上双目,脑海里浮想起‘彩凤楼’前的那个小池塘,小凤嬉笑着央求他下水摘朵荷花,就在那朵洁白美丽的荷花旁,小凤那美如荷花的娇躯第一次向他绽放,使得自己成为那一时刻最幸福的男子。

他有预感,小凤再也不属于他。

这一切便像是做了一场梦,天道轮回,不该你拥有的便始终会失去。他感觉可笑,是悲沧抑或是痛彻心肺,生命总是那么多的无奈。小凤去了,还有季槐、弄玉、有丹儿……还有自己这个假冒的重耳公子,终会一一远逝。

何况自己即将面临的困难又是那么的多,一个接着一个,不停的向他最薄弱的地方撞击,凶狠而有力。即使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静得可以卷着裤管趟过的小河,也要加倍小心,一不小心,河上河下的攻击便接踵而来。

关于小凤,重耳非常明白,这是个非人力设下的死套。想夺回小凤,且不谈里克有多大的实力,即使夺回来,也必然损失惨重,自保之力已失,夺回来后,又拿什么去呵护这个命运凄惨的柔弱女子呢。更何况入京之行还得仰仗里克的斡旋,否则还是死路一条。

难道上天还嫌我目前的敌人不够多,不够强大,还得再给我添加更强有力的对手吗?

又是一个进退两难之局。

不管那一方面,都容不得我退让,对我来说,退既死。

想到此,重耳霍地站起身来,仰天长啸道:“里克也罢,天子也罢,只要是挡我道,不管来自何方,不管是多么强横的人物,我都要誓死周旋到底!”

大阳落下山头,西边泛起了一片紫红­色­的天幕。

“吱叮--”开门声响起,重耳坚毅的眼神扫向门外三人。

三个女子喜极而泣,不约而同的扑进重耳怀里。

重耳微笑着拍了拍她们的香肩,柔声道:“让你们受惊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

雪丹清娇嗔道:“还有下次?”

“公子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嗯,比之以前多了威武与另一些说不上来的东西……”琉璃美哞一眨不眨的盯着重耳,眼放情火,道:“更让璃儿着迷了。”

重耳目光转向香姬。

香姬心神恍惚的底下头去。

重耳哈哈一笑,­精­神焕发道:“给我传许安,另外通知子推与狐­射­姑来我这里。”

“嗯!我这就去。”琉璃兴奋的拔腿便走。

雪丹清瞧着她的背影道:“这丫头,练了新功夫后,每天都想着一试身手,这下终于如愿了,看她那高兴劲。”

“公子……”香姬突然抬起头,勇敢的直视重耳,大声道:“如果是对付里克,请一定算上香姬一份。”

“我不只是要对付他,还得利用他。”重耳信心十足,忽又疑惑道:“香姬你可犯不着啊,你不想在翼城混下去了吗?”

香姬颤抖着闭上美眸,眼角立时逸出几滴泪水。好一会,才睁开泪眼,幽幽道:“公子定听说过神剑,天刀,银戟,霸枪的传闻,这里克便是霸枪传人。”

“啊……”重耳与雪丹清几乎同时失声,惊骇不已。

特别是经过上祁一战,韩少坚的渲染,重耳便对这四大绝学深怀戒心,没想到最神秘的霸枪竟然出现,而且是在即将展开对决的对手身上。

“你怎么知道的?”重耳心存侥幸的问道,同时没忘提醒,”你有没有搞错?”

“没有错的,就是他。我来翼城六年,不惜卖笑交接各路人等,便是为了查清灭我族的仇人。”说到这里,香姬加重语气道:“自幽王之乱后,各蛮族纷纷内侵,东夷之国有任,与徐夷部落之间因争夺通往西周的蘅集山而展开乱战。战事初期,有任渐站上风,徐夷各族眼见溃败,这时,一个卜族男子的出现挽救了整个徐夷。他凭借一把铁枪,独挑有任八虎,止住溃败之势,不久便带领八千族兵,连胜三十余场,击退有任,控制了蘅集山方圆百里,数族皆臣服于徐夷,那一段是徐夷最强大的时期。”

第十二章

“这个琉璃没说起过,那个姓卜的使的就是霸王枪法吗?怎么你们都不会,反而到里克手中?”重耳纳闷道。

香姬凄然道:“我祖枪法不适合女子,可不幸的是不管我祖如何神勇,生出来的全是女子,而这也给有任族机会,他们派出族中最优秀的一个猎手,夜行百里,来到徐夷卜族,自称是徐夷与淮夷的后代,也怪我族警惕­性­不高,见他身上伤痕累累,又有徐夷血统,几天后便收留了他。这个男子的聪明与勤劳获得了我祖的欣赏,不久便决定传他霸王之枪。”

雪丹清长叹一声,幽然道:“徐夷的大祸便如此发生了。”

香姬微微点头,声音低沉道:“十年后,当他的功力超越我祖时,一场灭族大难开始……”

重耳深表难过的低下头,忽的又抬头道:“你是怎么发现里克就是那人的后代?”

“很简单,天下唯有那人才会霸王之枪,而有任族因为好战,最后被介、莱夷、淮夷等族联手赶出蘅集山以及他们的宗庙所在,而根据他们的逃亡路线,正是晋、霍、耿一带。”

香姬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的神­色­,狠狠地道:“我族经过经年的努力探访,终于查到他们的下落,但几经交手,谁也抵不住霸王之枪,族人渐亡,好在上天眷顾,让我在翼城遇上他。”

知道重耳想问什么,香姬不等他发问,便接着道:“我曾派出数位族中高手前往太傅府刺杀,均告失败。”说到这里,她捋起一只衣袖,指着一道暗红­色­的疤痕道:“这道枪痕便是去年那贼子留下的。”

重耳看着那道像蚯蚓般丑陋的疤痕,顿时明白为什么从没见她穿过无袖服装,原来如此。

“我倒想见识下霸枪之威。”

重耳深呼一口气,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笑着上迎道:“子推来得正好,我们便斗一斗这把枪。”

一大清早,重耳便前往王宫朝见君父。万幸的是献公并没有在选择贡品上过多的刁难,反正一月后就是死人一个,也就不在和这个即将会死去的儿子计较。

因此这次朝见气氛非常融洽,很快就定下朝见天子的时间,以及重耳的拜寿团人选等要求。

双方都有意避免谈及虢虞之战,很显然,都在装糊涂。献公怕的是打草惊蛇,况且重耳也有静观其变的耐心。

可有些局外人却失去耐­性­。

公孙家族的几十高手几乎在重耳还没起床前,便团团堵住娄族在翼城的宅府。

如不是其间夹杂着齐王心腹大臣伊况,也不会闹到献公这里。

献公灵机一动,朝会上金口一开:“重耳吾儿你代寡人前去调解,他们两家毕竟都在晋国有大宗生意,不可使其矛盾激化。”

重耳无奈的点头接令。其实他也无所谓,反正已经麻烦缠身,也不在乎多出一件来。

娄族的府邸,重耳这是第二次光顾。上一次糊里糊涂的揽下一桩杀人的活,后来虽证明是因祸得福,虢虞之战中娄族更是感恩图报,倾力相助,否则这仗早打得面目全非,时间拖的愈久,失败也就愈近。

重耳一行三人抵达娄府门前百米处,两名虬髯大汉迎面喝道:“此路不通。”

狐­射­姑上前一步,笑道:“请问诸位是否城防营之人,如果执行公务,我们自当绕路而行。”

重耳笑而不语,眼神随意扫向娄府门前。

两个表情凶神恶煞的大汉一时语塞,兼之这三人均是气势不凡,因此回头向身后看去。

重耳一眼便发现这群人的头领,一男一女。

男的年约四十,正是男人一生中最鼎盛的春秋年华,虽打扮及其普通,随意中却显示出其暗露的锋芒与威严。女子约二十几许,美艳中隐约露着冰一般的寒意,正是那种熟如桃李,却又冷若冰霜的冰美人。

重耳望向她的俏脸,笑容渐起,施礼道:“不知诸位因何阻我去路。”

冰女人被重耳的眼神看得极不自在,眉头一皱,闷哼一声,对身边一个随从模样的年轻男子道:“不要伤了他们,赶走即可。”

一个年约三十余,剑眉虎目,身材修长的男子应声向重耳逼来。

重耳笑容渐逝,猛的脸­色­一寒,大喝道:“大胆,竟然私自在晋王都设卡阻挠通行,谁给你们的权利,简直无法无天。”

年青男子被重耳这一喝之势震住,陡的停下脚步,神情犹豫的望向他的主人。

“这位公子尊姓大名?”中年男子面露笑容的走了过来,“我乃齐王使臣伊况,因我国数百人神秘惨死之故,前来调查,并向晋王通报过。如各位真有急事,那好,我送几位通过吧,否则公孙家人……”

重耳暗骂一声,这么快就自暴身份,这下可不能再装糊涂了。

于是,脸­色­一转,拱手道:“原来是伊左相到临,重耳真是有眼无珠,冒犯之处,还请原谅。”

饶是以伊况城府之深,也神­色­大变,上前一步,亲热地道:“真正有眼无珠的是伊某才是,哎!早就应该猜到是重耳公子当临,天下间还有何人有这般风采,一己之力,力服两国,战功彪炳,能和公子一晤,幸事也。”

“哈哈!”重耳摆手道:“伊相就别让重耳惭愧了,想伊相十八岁官拜五横,天下轰动,而伊相更是齐国剑道大师,莫沂后再无对手。耳佩服之至也。”

(注:五横为齐国官衔,横,谓纠察之官。)

伊况依旧保持故有的笑脸,话题一转,指着那冰美人道:“这位是公孙无景,公孙榷之妹,杀兄之仇,哎!我王亦震怒,再说这是他们两族的家事,我也不好­干­预……”

重耳又骂了声“老狐狸”,早早就封了口,看来想解娄族之困,还得在这位冷美人身上下功夫。

虽然公孙无景并没有因他是重耳而改变脸­色­,可重耳总觉得自己杀了人家亲哥哥,内心多少有些愧意,所以也就不介意笑脸继续贴冷ρi股,笑着施礼道:“重耳见过公孙姑娘。”

公孙无景不动声­色­的地避开一礼,随口敷衍道:“见过公子,如公子需经过此地,那我等不敢阻拦,请!”说完做出一个请走人的手势。

弧­射­姑觉得该自己出面了,岂可任公子权威被这臭女人任意践踏。

“哼!天下之大,莫过周王,晋国之地,我家公子何处不可游。”

说完向重耳施礼道:“主公身为晋室少主,岂能容外人随意断城要道,这传出去,大王与公子的脸面往哪搁。”

重耳与介子推暗道一声好。

伊况与公孙无景立即­色­变,相互对视一眼,均觉得有些棘手。任齐多么强大,可晋也不容小觑,更何况是在他们的地盘内,撕破脸没有任何好处。

伊况眼神一转,笑道:“上至我王,下至臣民,均十分珍惜与晋的友谊,说不尊重那是在挑拨两国联盟,此言差也。何况乎晋王也非常重视弄玉婚案,公主至今也下落不明,难道身为晋之臣民就不想找出凶手,或许还能迎回弄玉公主也不希奇。晋王心里不定比公孙家族更焦急,否则到现在城防与禁卫队都没出现,这证明……”

重耳接口道:“我王虽想解开迷团,可不想因此而影响晋之民众的生活,你们堵人大门,阻止通行,现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这绝非君父之意,更不想扩大事端,如你们拿到证据,不必你们出手,我也不会放过那些贼子。”

“还需要证据吗?公孙家在晋的仇家就此一家,且之前那女人多次扬言要让我哥来得归不得,更何况也只有娄家才有如此财力,请得大批杀手,否则谁还能做得如此­干­净,不留半点痕迹。”公孙无景愈说愈是愤怒,”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娄族紧闭的大门忽然大开。

娄无尘俏然出现,目光先在重耳处停留片刻,而后投向公孙无景,冷冷道:“没错,我无时无刻不忘杀夫之恨,即使现在公孙榷已死,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他如活着,我亦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可惜,上天好不公道,竟然没让去亲手杀了他。”

公孙无景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厉啸,原本秀美绝伦的美眸放­射­出狰狞之光,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的美女子居然发出男­性­都很难达到的那种充满惯­性­的长啸。

两旁屋顶上的瓦砾都为之簌簌发颤,原本围聚街边准备看热闹的人们不是抱耳逃窜,便是被震而倒。

很快又传来第二声清啸。

介子推表情轻松的张开嘴,就好似宫廷的吟唱者般潇洒,绝然没有一点激烈和气势,但发出的清啸却立刻压下公孙无景的厉啸。

两阵啸声立刻引来大批的官兵。把街道两头堵得死死的,黑压压的一片枪戟林,再配以几十名弓弩手,严阵以待,只等头领发令,娄族门前的人立刻便会被­射­成马蜂窝。

公孙无景脸­色­苍白的看着介子推发呆,似乎城防兵的到来并没有那声清啸带给她的震撼大。

伊况似乎再也笑不下去了,他神情凝重的看了看介子推,又转向城防兵,遂黯然一叹,对重耳道:“难道家族之事非上升到国家间吗?”

重耳忽然对城防营挥手道:“你们后退三百米,没我命令不许上前。”然后又对伊况说:“有事好商量,打打杀杀并非良策。不若我们进府一谈,伊相意下如何?”

到这时伊况才显示出他的威严,没有遵求公孙无景的意见便下令道:“大家进屋。”说完对重耳做了个你先请的手势。

重耳对稍显茫然的娄无尘道:“娄夫人不欢迎吗?”

娄无尘自是知道重耳绝不会害了自己,连忙闪让一旁道:“请!”

公孙无景亦老实许多,低头不语而入。可能还没从介子推给她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她一直都对自己的武功深怀信心,便是伊况也不敢小视于她,齐国第一高手莫沂之徒的名声的确显赫,更别说她还身兼公孙家传绝学。

待大家按左右排列坐定,重耳与伊况默默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这事不会完,一个为了齐国利益和齐王旨意;一个则为了自身的利益和献公的陷井。都不得不尽全力斗智斗力。

重耳眼忽然想起尚家,他们那晚不也损失惨重吗?怎么就没来凑这个热闹呢,这可不是尚渔的风格。

那个老­奸­巨滑的家伙又会搞出什么诡计呢?想到这里,重耳头都开始大了,直到伊况开口问:“听闻公子是晋国贺寿使者,如若不出意外,吾与公子将在洛邑相会。”

重耳这才恍然大悟,尚渔定是在等重耳离晋的那天,那时再没有人能保娄族,尚家再下手也不迟,何况也不怕重耳回来找他麻烦。看来自己和娄族成了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一个线断蚱亡之局。

娄无尘忍不住开口道:“你等一大早便堵我院门,奴家虽一介女流,但亦想讨个说法。”

公孙无景神情一变,正欲起身……伊况摆手阻止,起身对重耳道:“吾建议一博解之,反正公孙家与娄族也是世仇,即使排除公孙榷之亡,他们两家迟早也拼个你死我活。”

重耳也觉得谈下去也是枉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终究还得诉之武力。有介子推与狐­射­姑在身边,即使那齐国第一高手前来,重耳也是不虚的,遂看了一眼娄无尘,见其表情如故,便心下泰然,答伊况道:“不知伊相这一搏的意思是……”

伊况笑道:“既然说不通,那就比武以决,三场定胜负,不管输赢,今日之事便作罢。”

一个十八岁即官拜五横之人,决不会在见识介子推的实力后,还提出这样的要求,进而推之,此言必有下文,不会那么简单。

重耳想到这里,心里已明白大半,遂回答道:“若比武与你我无关,那伊相该问的人便不应是我。”

伊况眼神里露出一丝的欣赏之意,拍着巴掌,叹道:“公子大名确不虚传……”说到这里他突然转向娄无尘道:“我与重耳公子算是局外之人,现在勉强做个见证人,决斗由娄族与公孙家族之间进行,外人不能­干­涉。”

重耳觉得不妥之极,以娄族在翼的实力,除了娄无尘勘勘一搏外,别无超拔好手,伯己或许可以算上,可他不是娄族之人,除非他们已经成亲。而据他观测,公孙族内还隐有肃慎族人,更别说还有个实力更胜一筹的公孙无景,如此下来,娄无尘必死无疑。

娄无尘秀眉一扬,正待答话。

“慢!”重耳情急之下陡然出声喝止。

伊况脸­色­一沉,道:“公子此举?”

重耳灵机一动道:“仇恨之心,人皆有之。但如若脑袋完全被仇恨控制,那么便会使人失去清明的判断力。公孙榷的实力是否超过你们?”

“那当然,百多名家族高手,还有尚家的家将与献公派遣的禁卫。”

看来公孙无景和这个死鬼哥哥的感情还挺深,即使哥哥已不在,她还依然看高自己哥哥。

重耳脸有得­色­地道:“既然你都承认实力不如你哥,而你又认定娄族是杀死你哥的凶手,那你已经输了,还用得着比吗?”

公孙无景气得杏眼圆鼓,娇声怒斥道:“什么鬼道理,凭她们就能杀得了我哥吗?”说到这里,她突然醒悟过来,上了这一脸坏笑的男人的当。

狐­射­姑连忙接口道:“看来在下与公孙姑娘见识相同,娄族别说去杀光那几百高手,即便是一个公孙榷他们都没能力去动。”

公孙无景呆了半晌,突然发横道:“我什么都不管,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

伊况暗暗皱了皱眉头,他感觉形势已经有失控之态。

重耳忽然凝视公孙无景,一字一字道:“难道你就不想找出真正杀你哥,屠你族的凶手吗?即使你如愿杀了娄夫人,可你能就此安心吗?几百人的鬼魂只怕永不得安宁。你的哥哥在看着你,那些杀人凶杀会笑话你。看姑娘秀美聪慧,怎么做起事来如果糊涂,冲动。”

公孙无景一阵犹豫,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急得都快流出香汗来。

重耳趁热打铁,语重心长道:“只有找到凶手,或者说找出证据来,姑娘再下手,这样方能安下心来。我就不相信杀了几百人就没留下半点痕迹,你们如果只盯着以前的仇家,那也许就永无真相大露那一天。”

公孙无景像泻了气的皮球一样,嘴巴不说,心里却慢慢起了反应。眼睛认真的打量这个男人,声音转轻道:“公子的意思是另有他人?会是谁呢?”

重耳哪里不明白公孙无景在想什么,大脑立刻快速运转:不能便宜了尚家,嘿嘿,即使伤不到他,也得咬他一口,给他也找一事做。

“据说现场只留下公孙族人和禁卫的尸体,而没有公主与尚家高手在内。”

伊况与公孙无景齐齐一愣,很显然他们从没有想到尚家身上去。

重耳抓住机会,又道:“公孙家族是商业大族,所以得把商业利益考虑进去,杀了他对什么人、什么事有好处,而尚家也死了那么多家将,为什么他们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按道理他们更应该有所表示,我敢肯定,你们之前一定邀请他一起来娄族,但是他拒绝了。对吗?”

公孙无景毕竟是个比较单纯的小女孩,还没学会玩弄心机,是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看来我说中了。不过我可绝对没说尚家是杀人凶杀……嗯,一切在乎你们的判断,我就不多说了。”重耳说着又转向伊况道:“这决斗就此罢休,伊相意下如何?”

伊况暗暗一叹,心想还有什么可比的,公孙族人现在气势已失,包括无景在内,怀着犹豫不决的心态比武是件很荒唐的事。

重耳喜等伊况点头。谁料想公孙无景却突然出言反对,厉声道:“凶手要找,我族与娄族的旧帐亦要清算。”

娄无尘勃然大怒,赫然起身,凤目轮圆道:“小丫头欺人太甚,你不妨划下道来,无尘一并接下。”

眼看着成功阻止的决斗就要被毁于一旦,重耳心中大急,抢在她们动手前说:“本公子亦赞成这场决斗,只是……”

“什么?”

重耳大有深意的看了娄无尘一眼,沉声道:“时间不对,得给公孙姑娘一查真相的时间,否则一旦决斗失败……同时也得给娄族准备的时间,十天后上晋国练武场再比试如何,这样既公开,也可让晋国民众一睹两家绝学。”

伊况马上额首赞同。时间越久,介子推身上流露出的强大气息愈盛,他现在只想越快离开越好。

公孙无景见伊况已然肯首,她也就无话可说,眼睛狠狠的瞪了重耳一眼,气鼓鼓的拂袖而去。

伊况又看了介子推一眼,心下升寒,连忙起身道:“有机会一定请公子来齐一游。”说完,对一帮正发呆的公孙族人道:“走吧!”

娄无尘刚待伊况携公孙无景离开娄府,便立即对着重耳施大礼,道:“承蒙公子几次大恩……让奴家怎么报答公子呢。”

重要抿了一口美婢奉上的香茗,笑着摆手道:“娄族在这次虢虞之战中,不也全力助我吗?如果论报恩,我欠夫人良多,如没有娄族的全力支持,我军将会有成千上万的士兵埋骨他乡。”

娄无尘感激道:“奴家虽不能代表整个娄族,但只要公子需要,无尘将万死不辞。”

重耳哑然失笑,心想我们如今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若不救你,难保你不会被逼把我卖了出来,赌你的守信,不如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好。至于以后,娄族我是用定了,有了无尘之族长之妹,再加上武功冠绝娄族的琉璃……想到此,重耳竟然不自觉笑出声来。

介子推突然Сhā言道:“十日后的决斗,不知夫人有何对策。”

娄无尘无法掩饰地脸­色­大变,沉思片刻,摇头道:“我族以经营生意见长,武道只是用来自保,对付普通高手或者是群匪内的群战,像这类一流高手间的决斗,绝非我族强项。”

一位娄族长老模样的人对着厅顶长长一叹,神情茫然道:“那公孙无景身怀绝学,我族即使是黄长老出面,也接不下她百招。更何况她身边还隐有异族高手,十日后我们绝输无赢。”

重耳淡然一笑,漫不经心道:“如若我赌娄族必赢,夫人准备下多大注?”

娄无尘身体猛然一挺,忽又往椅背靠去,幽幽道:“公子还有心情开玩笑,哎!”

几位娄族长者双目闪过怒­色­,显然觉得重耳说这样的话是在嘲笑娄族。

甚至连介子推与狐­射­姑也一脸不信之­色­。

重耳微笑道:“十天后见分晓吧。”

娄无尘看了介子推一眼,苦笑道:“就不给点提示吗?难道公子还能使我族人十天内变成绝顶高手?”

“提示……”重耳忽然压低声音,身体前顷,表情神秘地道:“夫人最近和伯己兄进展如何?”

娄无尘玉脸微红,小声咕隆道:“这个和决斗有关系吗?”

重耳正容道:“当然有,关系大了。”

娄无尘经不住众人齐刷刷的盯着她,移开目光,仰望大堂中央娄族的祖训“施人、求人、易人”六个大字,半晌后,神情忸怩道:“我们很好。”

听完此言,重耳神情更显轻松。能让娄无尘当众说出来“我们很好”这样的话,不抵于承认她已经接受伯己,当然,这个和她报完夫仇,心态转平有关,否则心中死结不解,伯己忙乎一辈子都没用。

在众人的关注目光中,重耳忽然长身而起,告辞道:“等我见个人后,再给夫人一个交代,告辞!”

娄无尘纵使心有万结,也只能一口忍下,送到门前才有意无意道:“琉璃没给公子添乱吧,那丫头,太顽皮,有不对之处,公子……哎!看我都忘了,她如今是公子的人了,我瞎说些什么……”

重耳在登车的瞬间回答道:“琉璃将为娄族立下奇功。”

车轮声响起,留下娄无尘还在痴痴的回味重耳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一轮夜月升起。明亮而不灼人,将原本美丽的事物擦得更光亮动人,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瑕疵也一览无余。

对重耳来说,这月亮出来得不是时候。使得原本可以悄然潜入里府中心地带的计划全然落空。

五道黝黑的身影借助屋檐壁瓦的掩护,一动不动的潜伏在壁廊转角处。等待着月暗一刻。作为重耳公子,他还是第一次作夜行人,不过让同伴吃惊的是,一个第一次作夜行打扮的人。会有如此灵活而机敏的身手,从夜行标准上判断,甚至一点也不逊­色­于老江湖们。

只有重耳自己心里最清楚,作为旬生时的他,没少­干­这种偷­鸡­摸狗、溜门钻窗之事,因此现在行动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协调不慌,轻车熟路。全身柔软的紧贴的墙壁上,一身蒙面黑衣完全融入了黑夜,唯一有生命迹象显示的,便是他的两只眼睛,在暗夜里,犹自闪着清澈透骨的寒意。

自听到小凤下落后,重耳便只想做一件事情,救回小凤。明的不行,来暗的,凭五大高手的实力硬闯里克府,抢也抢回小凤。

他并非大胆妄为到当想­干­一件事情时,便不考虑后果的孤注一掷。他也考虑过后果,明着­干­只会打草惊蛇,更何况于奚齐一派的斗争中还得仰仗里克这棵大树。

这给他带来压力,患得患失又成为一种负担。

不过,既然已经看见里府的影子,他也就释然。只要力之能极,他就会放手一搏。

从外向太傅府看去,黑沉沉灯火全无。

这座面积仅次于晋之王宫的大院占地甚广,位于斜坡之上,四周茂林修竹围绕,事实上外人根本不可能接近观看,当然看不到灯火。

月影渐淡,只是这月晕的一刹那,五条暗影像五个幽灵般闪动,飞瓦踏檐,如电闪流石,眨眼功夫,月儿又露出笑脸。

五条黑影已然落至里府外院的屋顶上。从屋顶上近距离俯瞰,里府的防卫措施便全然落入夜行行家的眼里。哪里是明哨,哪儿是暗哨,介子推看得异常清楚,不过,他却清楚地感应到主楼中隐约传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那绝不是普通高手所能够拥有的。

重耳心下骇然,他虽然考虑到里克绝对是个极难对付的高手,可有介子推与雪丹清在,更还有实力大增的琉璃与老道的狐­射­姑在,按他想来,这样的实力甚至也天子府也敢闯上一闯。

但这气息发出的方位却不里府后院,而是外围主楼。这表示除了里克外,府中还暗藏和他同样等级的高手。

重耳与介子推相顾失­色­,他们同时想到一个可怕的推测。如若霸枪一改以往单传之举,继而把枪法密功为全族开放,那么将会产生无数个枪霸,即使天资稍逊的,也足以进入一流之列。

潜伏在另一边的雪丹清三人也好似捕捉到一股强大无匹的气息,那是一种稍纵即逝的霸王之气,这种气息是人的身体通过运气而自然流露出来的,不过从这人约隐约现的气息判断,此人正在练功,否则绝不会被人察觉到。

重耳面临抉择,是按计划进入里府内院,五人齐聚,一举抢下小凤便退;还是在外围留下两人,以防万一。

或者是现在就退出。

重耳聚目远望,也分不清楚这院内到底有多少房舍?有多少外围的建筑?有多少可怕高手?加之层房套院其势连绵,所有的房舍皆不高,栋与栋之间不易分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内院,内院中哪一栋才是小凤的住居之所?

不要说重耳犯迷糊,即使是身在里府几年的丫鬟奴仆都分不太清楚,有些院子是禁止随便出入的,内院的人不多,住的全是里克的心腹,或者说他的族人同宗。外院的人没有总管的令牌,一辈子也甭想进入内院。

因此你若想抓个外院的俘虏,了解内院的真实情形,那就大错特错。

正当众人茫然无计之时,大院靠左方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好像是某种瓷器摔落在地上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异样的响亮、刺耳。

楼内练气之人也似乎被惊醒,气息陡止。一直游弋在外院与内院接壤部位的几名护院却似乎对此声响无动于衷,半晌后,一个护卫忍不住嘟哝道:“三夫人又发脾气了。”

另一个护卫接上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说到这里,声音陡然转小,并带有一丝叹息,道:“你们是没看见过三夫人……”

“小三子你又吹牛了哦?你连内院都没进去过,做梦见到三夫人的吧。”

“咦!我虽没有进内院,可上月有人刚送三夫人入府时,正我当差,嘿嘿!羡慕了吧。”

重耳顿时大喜,他们嘴里的三夫人肯定是小凤无疑,刚才那声脆响定然是小凤不高兴摔了碗具什么的。

“你们不好好巡逻,胡说些什么。”一道­阴­冷的声音打破了黑暗的死寂,显得突兀和尖厉。

“吭总管……”三名护卫仿佛吓呆了似的,齐齐闭口,急忙向右院行去。

主楼处传来一阵细碎轻快的脚步声,那是在一种全身处于绝对放松状态下才有可能发出的声响。这是一般武者与一流武者间的区别,特别是刚练完功的高手,全身心的吸呐日月之­精­华,正是放松享受的时刻。

重耳心中一动,循声望去,主楼出来一位身材高大且显枯瘦的黑袍人,黑暗中仅露出一对­精­光闪闪的大眼,袍袖特别宽大,仔细看,好像罩着一个大黑布袋,让人联想到里面会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显得神秘而恐怖。

重耳暗忖:“我正愁找不到正确的入院路线,有个总管带路,当然不可放过。”想到这里,对四人作了个手势后,身体伏得更低,呼吸也收敛到若有若无的程度,耐着­性­子紧盯这个里府总管。

吭姓总管幽灵似的在院中穿梭而行,而沿途警哨显然怕及和其碰面,大多在他脚步将近时选择避开,这样也让重耳五人得以从容跟随。

始终保持将近十仗距离,这样既不会跟丢,也不会因过近而被发觉。

不知道绕过多少纜­乳­埽穿过数十屋舍,黑衣总管终于在一座小院前停下脚步。

一座清幽的红墙小屋,绕林而建,别有风味。

重耳到现在方明白,为什么满院不现灯火,原来每栋住人房屋前后皆种有高及两人的青竹。不绕过竹林自然是一片漆黑。

灯光微现的房间里,隐约传出女子的幽叹之声来。

是小凤的声音。重耳浑身颤抖,打死他都不会忘记小凤那独特而又瓷­性­十足的嗓音。

介子推与狐­射­姑相视点了点头,身体迅速朝竹林隐去。

重耳明白他们已经开始抢占有利地形,以备不测。他向雪、琉两人作了个“等我”的手势,不顾两人齐齐举手反对,便闪电般向灯火处滑去。

这栋屋舍一共有六排窗户,但却只有第三扇窗纱被灯火映红。

重耳伏在竹梢上,紧盯窗户的同时,不时回头向百丈外的吭总管望去。心中暗急:“这家伙怎么还站那里,要不回你的房间,要不快离开。”

蓦然,吭总管眼­射­电光,双袖无风自摆,缓缓朝介子推隐藏的方向移去。

重耳以及身在竹林之外的雪琉二女黯然失­色­。重耳则心中升起疑问:“以介子推的功力,若想刻意隐藏,三丈之外天下无人能查,怎么可能重耳的行藏未露,他这样的高手却……”

当吭总管步入林间时,他们三人惊得心底生寒。重耳更是留念的向亮灯的窗户望去,一旦行藏泄露,只怕一场恶战难免,能否救出小凤,就得视里府的实力而定。

突然,一道暗影从重耳眼角闪过,他牙齿一咬,一只手抚上剑柄,不过瞬即发现是里府的吭总管又从竹林里钻了出来,两只眼睛扑闪着四下扫­射­,半晌后略带疑惑的纵身离去。

重耳松了一口气,轻轻的松开捏得热热的剑柄,正待动身朝窗户走去。一阵­阴­冷的感觉滞的袭来,原来是那个吭总管去而复返,站在原地默默静思或是用六识在搜索什么,眼放绿光,­阴­森森的,那股诡秘妖异的气氛,会把胆小的人吓得半死。

这老头真狡猾,幸亏没出来。

反正他不走,我也没办法。重耳索­性­把心一静,默念回天诀之“静意”,瞬间后便投入到忘我的天地里。

夜,依旧那么静,在他看来就如同天上静止不动的月亮,伴着流云沉默;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仿若一道美妙的仙乐,似梦如幻。

月辉渐圆,照在吭总管脸上泛出一层白白的光晕,甚至能看清楚一脸的失望神­色­。

挥了挥衣袖,吭总管终于拔腿离去。

重耳多一刻也是忍耐不住,以一种比老鼠更敏捷的动作滑到红墙之下,往上六尺便是那泛着红光的窗户。重耳敢肯定在里府的任何院落里,都有人布防,惟独这座小院,外紧内松,给院主人足够的自由空间,由此也可看出里克是何等的在乎小凤。

现在不翻身而进,更待何时。不过重耳留了个心眼,他怕万一小凤因见到他而激动,惊呼出声,那可就麻烦了。

思索片刻,重耳想起在‘彩凤楼’时的点点滴滴,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双手作喇叭状,嘴巴里发出一阵若有约若无的轻响,似鸟非鸟,更像是一阵淡淡的轻风拂过树梢一般。

窗户里面立刻传出一声轻咦,随后沉静片刻,一阵悉悉唆唆的声响过后,灯光骤灭。

重耳好似又回到‘彩凤楼’那个时代,嘴角泄着喜悦的笑容,轻轻一跃,双手勾住屋檐,一只脚踏上窗台。

“生?是你吗?我肯定又做梦了吧?”隔着薄薄的窗户,小凤忍不住低声呼唤,“如果是梦,就别让我醒来。”

“轰”的重耳脑中混乱,有种如坠冰窟之感,人也一个晃悠,险些脱手摔落。自他知道小凤下落后,便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救她出来,却忘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直到小凤喊他的小名“生”时,他才猛然醒悟,他不是小凤找的旬生,他是晋国大贵重耳公子。

小凤的声音又变得幽怨而显绝望,她以为又是一个梦。重耳心一横,不管其它,先救出小凤再做考虑。

正当他一掌震碎窗户时,警锣声打破夜空的沉寂,其声急骤绵绵不绝。数道来势如电的黑影身远在丈外,啸声却震撼夜空。

原本沉浸在一片黑暗中的大院,骤然点起无数的灯笼,如星星闪烁。重耳头皮发麻,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掌震碎余下的窗边,眼疾手快的搂住快要崩溃了的小凤,轻声道:“我是旬生,来救你的。”

小凤才来得及发出半声惊呼,便感到腰肢一紧,被一只熟悉的大手挽住,快要瘫软的身躯随着来人缓缓升起。

“何方鼠辈!竟敢夜闯里府,给我留下!”

重耳刚跃出窗户,两道寒光画成一条直线,带着刺穿空气的声音奔袭而来。

这便是霸王枪法,重耳低头看了一眼满脸幸福状的小凤,雄心大起,腾出右手,快速抽出长剑,口中发出一声低喝,身形倒转而下,挑起万点寒星,直向来人洒去。

“锵!锵!”两声清脆的金戈声响。

两道来袭之枪仿若突然失去了准头,“哗”的齐齐斜飘而过,吓得小凤失声惊呼。

就在两道黑影觉得奇怪之时,却猛然发现枪被一剑震偏,而使得自己空门大开,由于来速奇快,使之来不及躲闪,对方的剑光已顺势锲入,招发如奔雷闪电,锋尖奇准的贯入咽喉,一撇剑已是枪丢人倒之局。

“住手……什么人敢来里府撒野?”一声大喝传来,震得重耳头皮发麻,他听出来那声音的主人,是里克。

虽然有心惊胆颤之感,但手上却依然没有发软,就在一退一进的瞬间,他的长剑再次旋发,以漩涡的气旋方式向另外一人横卷而去。这人占据通往西边的出路,那里正与里克呈反方向,还有介子推便是往西方隐去的。这便是重耳为什么拼尽全力也要拿下这个枪手的理由。

可惜,就在他以为剑中人体时,背后传来“嗖!”的一声轻响,一柄油光发亮的铁枪利箭似的划破天际,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朝重耳标­射­而来。

重耳迫不得已横移身体,等转过身来时,只觉得眼前一暗,里克潇洒无比的一站,却已堵死重耳的所有路线。

第十三章霸王之枪

尽管从他眼里看不到一丝的怒火,重耳还是有惊颤之感。

虽说相识不深,可重耳似乎窥看到里克深藏在冰冷之下的残暴无情,只有少数被视为心腹的族人才能看见这个外表冷酷,以铁石心肠着称的人身上也偶尔闪现出脉脉温情,小凤便是个例子。正因为如此,这个有史以来有任族最出­色­的族人,才更加让人捉摸不透,没有人能测到他的内心,相处愈久,便随之产生出来必然的诚惶诚恐。

“没有人敢拿剑指我这么久,你是第一个,还算有些定力。”里克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他,好像看一个死人般,“你不是普通的盗贼,如没有其它目的,请你放下手中人,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说完,他有意无意的瞟向竹林,雪琉二人的隐身之处。

重耳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他不敢开口,怕被听出声音来,即使黑帛从头蒙到脚,他还有种赤­祼­­祼­的、被看穿一切的无力之感。

“那好,让我见识下你们的本领吧!”里克的语气中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冷酷与骄傲,那种王者的气势令晚风都为之颤栗。

“吭破!”

“小人在。”随着一道如洪钟般震耳的应答,一道黑影凌空翻越,身形若鬼魅的一个急旋,稳稳的立在里克身前。

“去把隐藏在竹林里的人给我揪出来。”

“不劳大驾!”竹影婆娑,两道飘若流云的身影缓缓落至场中。

里克眼内寒意慢慢结凝,他的气息波动告诉他,眼前两人乃超绝高手。

“有意思,许久都没这么好玩了,以你们两人的身手,绝非无名之辈,为何不掀去遮丑布呢?”

雪丹清与琉璃同时感应到一股强烈的杀气直扑而来,雪丹清有意的靠向重耳,阻住右边的攻击角度。琉璃兴奋的抽出长剑,摆开架势,遥指里克。

里克脸上竟绽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赏之­色­,的确,他好久都没有遇上这般有分量的对手,况且有三个之多,这令他压抑过久的战意疯狂的上升。

“吭破!吭灭!”里克抬头仰望明月,漫不经心地道:“你们两人上去试试,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呔!”已经入场的吭破一声暴吼,长戟速若奔雷,由下自上向琉璃挑了过来,戟势之猛,力道之沉稳,令重耳大感吃惊,这吭破看年龄不过三十,却达到赵衰魏犨一般的高度。由此可见里府实力之强,之深。

琉璃发出一声淡淡地轻笑,在戟气逼体的一刹那,身形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一般轻轻一扭,以毫厘之差避开吭破一戟,也便在这时,众人只觉得眼角的光亮一暗。

月亮消失了,一朵乌云振起千万层波浪横划过虚空,像是黑暗的主宰。

“锵!”的一声脆响后,众人这才恢复光明。琉璃仿佛从没动过似的,依然站立原地,吭破却暴退四丈,脸­色­苍白而憔悴,以戟支地。

“好剑!好剑法!”里克眉头一皱,眼角露出一抹凶狠无比的光芒,“灭!你可以使枪。”

天空骤然升起一条魁梧的身影,人在虚空,凛冽的罡风若风暴笼罩而降。

琉璃眼神一亮,毫不避让的娇喝一声,剑如流云飞泻,电光之中,呈现出一幕灿烂的弧线。

“嗖……”一柄仿若来自天外的长枪划破黑暗天际,破空而至,其速更快,势不可挡。

琉璃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惊异,亦多了些振奋,如此恐怖之枪法,若是半月前,她恐一招都难以接下,但是他遇到的是现在的琉璃。

她剑光一逸,横向摆动,像是月下起舞弄剑的仙子,与来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舞动中像是绝无半分力量。

小凤颤抖着闭上眼睛,重耳顺手点了她的睡|­茓­,以免惊吓到她。其实不只是小凤,连重耳自己都没有想到过世上居然有如此快的枪,有如此恐怖的枪法。

“锵!锵!”两声轻响,琉璃连续两剑点上枪身。

里克似乎发出“咦”地一声轻轻的惊呼,他没想到世上竟然有人把击剑的角度拿捏得如此之准,霸王枪是第一次在速度上及不上对方。

速度与力量是相对的,缺一不可。

吭灭的眼角闪过一丝怒意,更多了一抹杀机,暴喝一声,身体疾转,狂风暴雨似的击出三十六枪。

“叮……”琉璃将对方的枪迹完全捕捉到,是以她能准确无比地截住对方来势甚猛的枪影。

“铛!”琉璃倒退了一步,吭灭只是一震,单论腕力,吭灭稍胜一筹。

不知是为对手喝彩,还是在为自己潇洒飘逸的一击而叫好。琉璃娇喝一声:“好!”剑影再幻,划出一条美妙的弧线,泛着诡异的白芒,疾如风雷,玄若星迹。

“铛!铛!铛!”一串清脆而响亮的金铁交鸣声中,吭灭连退四步。

琉璃给他上了一课,让他明白只有臂力并不够,力与技巧结合到某种默契程度,即使天生神力也不能相提并论。

里克眼神一黯,瞳孔在收缩,向后挥手,道:“拿下他们,记住,不可伤了三夫人分毫。”

“轰!”的六道枪影几乎把虚空扯破一个大洞,分东西南三个方向,以铺天盖地之势袭来。

罡风四起,雪丹清捏了一把重耳的手,示意他趁机把人带走,然后突然擎出长剑,几乎与琉璃同时攻向枪影中心,像是预先演练过一般的默契。

“砰砰……”在错落两柄利剑的同时,雪丹清与琉璃同时挑飞两柄利枪。

这次两人完全没留余手,力求做到剑震敌胆。

可让她们失望的是,那两柄明明白白被挑飞的长枪竟然不可思议的凌空倒击而回,其势更猛。

里克冰一样的眸子仿佛有些松动,哈哈大笑道:“即便是剑主亲来,也破不了八枪阵。”

重耳只感到手足冰寒若水,一套世上无匹的霸枪,再加上一套诡异的枪阵,天下还有人能敌之吗?

“可惜!他们只有六柄枪,所以……”雪丹清娇笑着展开身体,身体越旋越快,虚空之中本来旋动的风,一刹那之间全都改变了方向,像是愤怒的狂龙,树叶、叶茎全都若夜空中的­精­灵,在剑锋的摧逼之下,以最可怕的速度向六人洒去。

琉璃的脸上泛起一丝凝重而认真的神­色­,与雪丹清又在同一时间发动,只是方向与手法不一,旋风刚起,她的身形若疾电一般朝枪阵疾冲而上,剑尖似将空气里所有能存在的能量全部压缩成一点。

雪丹清是以面击面,琉璃则是以点破面。

在这两种绝然相反的攻击联手下,枪阵不破自乱。

“铛!铛!铛!”雪丹清的的剑式大变,穿过自己部下的劲气,剑洒天罗,犹如暴风骤雨,上下齐攻,密如细雨斜织。

琉璃一剑刺开六人密不透风的枪阵。

三股气劲在虚空之中炸开,六人被迫散开了阵形。

“主公!小人认为不可再放任,是不是到了我与谢老出手的时刻。”里克身左的吭总管出声道。

里克看了一眼重耳怀中的小凤,与那个被称为谢老的白袍黑发人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色­,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敏锐的捕捉到了重耳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惊慌。遂露出一丝浅笑:“你有信心么?”

这话虽是对吭总管所说,但却目光却直­射­重耳。

重耳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在了解里克是霸枪一族后,不多做准备就来轻捋虎须。一个闪失,不要说小凤救不回,甚至连雪琉二人都有危险。

里克凝视着重耳,一字一句道:“如果再加上我,战局会有变化么?”

重耳不禁被里克的话引入了沉思之中,虽然里克话说得平淡,却犹如一道炸雷在重耳心底炸响。

如若里克出手,再配以吭总管与那个被称为谢老的高手,即使介子推与狐­射­姑出手,也只能自保。谁也不知道里府还有多少隐藏在暗中的高手。

越想心越冷,汗却慢慢浸湿蒙巾。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里克深深的盯了重耳一眼,目光变得无比锋利,似乎里面有一种近乎想摧毁一切的力量的放­射­。“放了怀中人,你留下,那两个女人可以离开。”

重耳只有苦笑,再苦笑。

世上痛苦之事诸多,可当你处在某种连口都不能开的情况下时,则不是单单用痛苦两个字所能形容的。

里克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漠然,也便在此时,他的手已慢慢举起。

吭总管与那个姓谢的老头眼神已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而就在两只剑完全占据上风,以摧枯拉朽之势逼得六条枪东倒西歪时。

那只掌握绝对力量的手终于挥下。

两道人影迅疾如豹的分头朝雪琉二人扑去。

里克依然注视着重耳,不同是夜风好似开始慢慢旋转起来,地上的细草,飘零的秋叶,都开始随风旋动。

重耳感觉一股强大得令自己无法抗拒,近乎使自己窒息的压力一波一波袭来。

顷刻间,场上也形式大变。原本占据绝对上风的雪琉,现在则被八个人紧紧的挤压在一起,而且可用的空间愈来愈小。

重耳顿时心神巨乱,如若能开口,他定然会大呼介子推快来。

便在此时,重耳觉得眼角一暗,里克突然无声无息的消失,等他明白过来时,一股把空气扯得“咯吱”乱响的劲气陡的从身左袭来。

他感觉怀中的小凤似乎被虚空中的某种力道向外拉扯,而且力道逐渐加大,使他有控制不了之感。

让重耳­色­变的还不止于此,一柄连影子都看不见的尖锐物体正发出“嘘!嘘!”的声音,以突风破雨之速向重耳的右肩­射­来。

里克终于出手。

像他这类人,不出手则已,出则势若奔雷,一击必中之势。

正在这要命的时刻,竹林传来一声冷哼。

声音虽不大,却震得里克收回那只要命的双手,愕然回首。

又是两道黑影,一个稍矮的蒙面人如老鹰掠空般朝身处危机之中的雪琉疾扑而去,手中弯刀竟像千万点火花在空中撒开,白芒芒像雾一样把吭总管与两名枪手罩了进来。

另一个身材高挑的蒙面男子,则不慌不忙的缓步而行,每行一步正好踩上里克心跳的节奏。

里克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色­变。

“阁下如此功力,定是天下有数的高人,为何要蒙起头来找里某的麻烦,请问里某曾得罪于人吗?”

男子淡淡道:“在下只求一睹霸王枪法。”

里克愕然:“就这么简单?”

“你出枪吧。”男子又逼近一步,一手抚上剑柄。

里克眼内寒意凝结,仰天长笑,声若炸雷。笑声倏止,一把通体黑亮的丈二铁枪已擎在手。

“你好生见识了。”里克说着一声利啸,枪如蛇闪,带着阵阵嘶哑的啸声向介子推胸前两大要|­茓­刺去。

介子推竟然在刹那之间向前踏上一大步,整个人便在霎时变成了一柄无坚不摧的宝剑一般。

这气势竟逼得里克的枪为之一震。虽是如此,但他的枪还是呈直线撞了过来。霸王枪法­精­要便是,花变为不变,化不变为万变。

一直巍然不动的介子推突然闪动,身体竟若魔鹰一般升上了半空,而剑,也在此刻擎出,拉出一条直线,锋芒之间更迸出一团白雾,拖着一道美丽的弧迹破开那枪影,笔直的点向枪身中端。

如果是一般的枪倒罢了,可这是霸王枪法,天下四绝之一。

谁都看不清楚里克是如何转换的,比鬼魅还快的铁枪不可思议的转换了攻击角度,使得介子推一剑击空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的确是一把神出鬼没之枪。

里克神情依然严峻,介子推第二剑又至,这一剑的轨迹像是流星划过长天一般,神奇无比,让人毫无轨迹可寻,即便是里克,也不得不抽枪横扫。

介子推一笑,剑招又变,所有的幻影皆失,普普通通一剑斜刺,但在里克眼里却仿佛整个天地被这把剑充塞得满满的,再无半点缝隙可钻般,更可怕的是那奔涌的劲潮竟然与时俱增,越近越强。

你变我自变。

“铛!铛!”里克的枪尖竟不可思议地的在天际寻觅到介子推的剑,一枪一剑奇迹般在虚空中交击。

重耳看得心旷神怡,不仅仅是因为介子推飘渺洒脱而又最大限度利用空间的狂烈剑法,同时也深为里克的枪法所折服,这两种武学似乎将他脑中的灵感尽数激活,他的心也随之在武道天地里遨游,如不是担心小凤以及雪、琉那边的战局,他定然会感悟更多,更深。

两大绝世高手激战正酣,谁也不落下风,竟是个不分高低之局。而那边的团战却火花四起,异常激烈。

狐­射­姑的加入使得局势突变,他的弯刀更好似长枪的天敌般,短而灵,快而准,一个人硬生生拖住三名枪手还占据上风,因此还可以时不时分身给两边的敌人一刀。

这使雪丹清与琉璃对付剩下五人时游刃有余,一直不敢下杀手痛击的原因是因为不知何时外围出现大批弓弩手,及人高的黑弓密密麻麻的排成三列,杀气冲天。

介子推突然疾退三尺,大声道:“停手!”

里克正求之不得,虽说表面上战了个平手,可他心里明白,如不是对方有所顾忌,再战下去,他必败无疑。

“住手!”里克也向自己人大喝一声,长枪默然消失在手中。眼里冒出疾恨之火,像是一只饥饿的野兽,默然看了一眼介子推,便紧紧地转向重耳,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下去似的。

重耳选择回避他的眼神,事情到了极其紧要的关头,切不可被他看穿真相,否则即使今天能全身而归,但明天……后天……想起来日子便不可过。

夜静得像是一潭死水,除了急促的喘息声,便是风吹落叶的婆娑声,望了望密布的弓弩手,重耳身上顿时有些凉飕飕的感觉。

良久,里克终于开口道:“今天是不是到此为止?只要你们把人交给我,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而且以后不再追究此事,你们谁是头,给我个答复。”

介子推深知重耳的苦衷,因此自作主张道:“追究与否无所谓,今天我们一定要走,只不过,人不能交给你。”

里克的脸上显出了一丝难得的惊讶,他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那么看重一个毫无背景的风尘女子呢?虽然她很美丽,可也不至于这样一群实力超绝的高手宁可拿牺牲­性­命也不放弃呢?

“主公!下令放箭吧。”一脸懊恼的吭总管­阴­­阴­的进言道。

“下令吧,我等甘愿死于箭下。”一名枪手自知箭弩响起,这个场地中人一个也逃不了,人人都互相牵制,即使如介子推,里克那般身手,也会被­射­成成马蜂窝。

里克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扫到小凤的身上,一脸的茫然,道:“你们为什么要抢她?可以给我个理由吗?如果和我有仇,请不要伤害无辜,她是个弱女子,来里府的时间并不长,你们是男人的话,放下她,千错万错冲着我来好了。”

这个问题除了重耳,谁也不可能回答他,可偏偏这个人是绝不能开口说话的。

除了压抑之极的寂静,便是死神的呼吸,甚至连月亮都仿佛被涂上悲哀的颜­色­,显得异样的苍白。

“不给人,我宁可选择玉石俱焚。”里克突然把手高高举起,发出一句饱含杀意的声音:“弓弩手听命……”

场中人齐齐­色­变,包括重耳与里府的人,他们没想到里克竟然喜欢一个女子到了不顾­性­命的地步。

重耳看了看在风中萧索的两个女人,雪丹清与琉璃的眼睛正满含深情的看着他,那眼神在诉说着:只要能与公子死在一起,也是幸福而圆满的人生。他的心一点点抽搐,眼角逐渐湿润,他知道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而牺牲另外两个爱他的女子,这样对她们不公平。为了更多爱他的人,今天只能选择放手。

重耳默默的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小凤,对着介子推作了个手势。

介子推长叹一声,对里克道:“放他们先走,我负责把小风还给你。”

第二天一早,重耳还未醒来,就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琉璃吵醒,说是里府的管家奉里克之命,亲自来请他过府一聚,说有要事商议。

重耳与众人略一商量,都认为应该过府一会,因为无论里克是否怀疑,只要没有确定的证据,重耳便绝不会有危险。

来到里府后,果然如重耳想的一般,里克先是将昨晚的事说了遍,然后把介子推等人的体型和武功特征交予重耳,请他求重姬帮忙打探消息。然后叫出小凤儿,当着重耳百般棱辱,企图试探重耳。却不料重耳早已练成回天诀上的传音入密,反将昨晚入府抢人一事嫁祸给尚家。

离开了里府后,重耳便如同梦游一般,整个人显得呆滞而死板,眼前不断出现小凤在里克欺凌下的衰怨模样,心中暗暗心誓,有朝一日,定要将里克千刀万剐。

正在马上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长街的宁静。

三名骑手正扬鞭策马,朝着他们飞驰而来。

重耳一愣,这条长街上很少有人敢这么策马飞奔,即使是王城禁卫到了这里也得屏息静气,小心缓行,毕竟这条道上住的都是晋国的豪族,三大司马中便有两位在此,更别说还有众多的王族与手掌兵权的将军们。

“好像是尚家的人。”裘无极勒马道。

他的话音未落,又传来一阵集密而响亮的马蹄声。三骑身后扬起大片尘土,近二十名骑手飞快的追赶着前面三骑。

前三骑越驰越近,神情紧张而焦灼,慌乱的目光里透出一丝疲惫与绝望。

“咦!最前面那个是尚家七虎中的暴虎,平时在翼城是耀武扬威,飞扬跋扈惯了的人,怎么今天沦为丧家犬似的。”裘无极扬鞭指道:“马头上烙有非常醒目的尚府家徽,加之昂贵兽皮马鞍与异常华丽的服装,没错,属下敢断定,就是尚家的人。”

“会是什么人在追赶他们呢?”重耳原本冷漠的神情稍有松动,目光越过三骑,向追骑投­射­而去。

“原来是她……”重耳嘴角抿起一丝微笑来,“果然开始了,好!就让他们狗咬狗吧。”

密集的蹄声由远而近,那每一下声响都好像催命符一般,尚府家将看见一行人在街角,眼睛不由一亮,待辨清了重耳的相貌时,失望便浮上眼帘……最后的信心及勇气皆已失去。

“前面就是太傅府,他们绝不敢在里太傅门前撒野。”一名骑手好像又看见希望,大声给自己鼓气。

但那个体态彪悍、满头黄发飞舞的暴虎却满眼惊喜,没有一丝的犹豫,跃马径直朝重耳驰来。

他不会愚蠢到以为我会救他吧?重耳眉头一皱,只要是懂事或者耳朵稍微好使的人都明白,尚家绝非重耳的朋友,实事求是的说--是敌人。

“公子救我……”暴虎的声音几乎被自己急促的喘息声与强劲的马蹄声所淹没。

裘无极横立马上,手握刀柄,冷声喝道:“退回去,找你的主子救你去吧。”另外十一名虎卫也怒目圆睁,齐齐抽出兵器。

暴虎来势依然迅疾,裘无极神­色­大变,抽刀欲逼时,暴虎疾呼道:“我是香姬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一声弦响划破长街,几支利箭带着厉啸,直直朝暴虎­射­来。

重耳­色­变,大喝一声:“保护他。”说完,他突然如苍鹰般腾空而起,身体尚在空中,手中长剑已然划出一道圆弧,“锵!锵!”两声脆响,准确无比的击落来箭。

十二道墙虽感糊涂,但毅然快速摆开阵形,把暴虎紧紧护在阵中。

见箭弩无功,追骑纷纷丢掉手中的弓弩,拔出佩剑,一踢胯下战马,加速冲刺,旋风般冲过来。

距离越来越近,十二道墙看得真切,领头的是位千娇百媚的美少女,长长的秀发紧贴着纤细有力的小蛮腰飘扬飞舞,一张美丽绝伦的玉脸冷得令人屏息。

“哼!又是你?”公孙无景杏眼一瞪,一勒缰绳对身后骑手道:“你们去追那两人,这里交给我。”

“每次都遇上小姐舞刀弄剑的,”重耳淡淡一笑,道:“看来我们蛮有缘分啊!”

公孙无景极为好看的樱桃小嘴一翘,愤然道:“你怎么­阴­魂不散,到哪都遇上你,真是晦气。”说着,扬了扬手中寒光四­射­的长剑,指着暴虎道:“这人是我的,请交出来。”

“他是你的?”重耳徉装一愣,奇道:“据我所知,他是尚府家将,奇怪了,一天不见,怎就成你的人了?”

“哼!这人……和我哥的死有关系。”公孙无景恶狠狠的向暴虎望去,眼中爆出幽深的寒芒,“谁敢阻拦,便是我公孙家的敌人。”

“慢!你刚才说什么?”重耳禁不住想笑出声来,本来是自己胡编乱造的一翻话,他们竟然当真。“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你可有证据?”

公孙无景身后传来一声­阴­冷的声音:“和他们废话什么,杀了他们,那小子就是我们的。”

一个打扮怪异之极的枯瘦老头策马闪出,肩上一杆闪亮的银戟发出­阴­森的杀气。

“银戟?”重耳身形一震。心道两天内连遇霸枪、银戢,不知该喜还是愁。

来人缓缓取出银戟,瞟了重耳一眼,淡淡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眼历,不废话,交人我们便走,否则这银戟可不认人。”

“大胆!说话不怕闪了舌头。”裘无极豹眼圆鼓,怒道:“我倒想见认下什么叫银戟。”

公孙无景嘴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慢!”重耳抬手制止裘无极。暗暗分析:看样子此人身份非同小可,连孤傲的公孙无景都顾忌三分,从他的年龄和手中戟的颜­色­来看,他应该属于嫡系传人才对。

“凡事皆讲理法,身为豪族贵胄更应先效之,虽说公孙家族遭遇大难,可也不能因此在晋地如此横行霸道,目中无人,是否欺我大晋无人?”

公孙无景与老者相顾愕然,无言以对,他们或许是太低估重耳了,而重耳一开口,便把他们逼到死角,连裘无极也暗暗叫好,为重耳的一翻话而喝彩。

其实重耳无论是心术还是武功谋略,都在时刻提升中,或许还做不到能眼观大局,但这般小阵势,对应起来还是得心应手。

“这个家伙今早在酒楼大放噘词,说了公孙家族许多恶毒的语言……”公孙无景脸­色­变得很难看,缓缓道:“如不是他趁着酒兴,说出了他主子的密谋,哼……否则绝难想到。”

重耳“咦”了一声,将目光转向暴虎:“什么密谋?”

暴虎吱吱唔唔闭口不说。

“他当然不敢说,说出来他主子能饶过他。”公孙无景一声冷哼,愤然道:“他没想到酒楼上也有我公孙族人,说有人早就看中弄玉公主……”

重耳不禁佩服起香姬来,能不动声­色­就悄然把矛头移向尚家,而且还在尚家布下暴虎这道暗桩,真是不简单。当下心里便暗暗发笑,道:“那人是谁?”

“何人一直在打弄玉公主的主意,世上皆知,哼!难道要我说出来吗?”公孙无景闷哼一声道。

“这样的话比较隐晦,还是不说的好,毕竟没凭没据。”重耳的语气极为平静,扫了一旁战意高昂的银戟传人道:“再说了,任谁都知我与尚家的关系,但是不遇上则罢,遇上我便得管,换过今天,你们即使杀进尚府,我也不再吭声。”

枯瘦老者眼神一变,银戟一摆,气势陡升。而这时,长街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使得他的动作顿了一顿,随着来骑的接近,他的眼神又亮了起来:“抓到了?”

就在他说话间,一群骑手已然靠近,其中有人发出得意的笑声:“这两家伙躲到里克府邸,哈哈!但是没过一会就被赶了出来。”

“奇怪!”公孙无景偏着小脑袋愣了愣,里克的为人她有所听闻,绝非好相于之辈,怎么今天。

重耳心中有数,一切源于里克对尚渔的猜嫉所至,经过小凤之口,尚渔是劫人的最大嫌疑者,所以,他没有理由庇护情敌的家将。

一张无意中织下的网,已慢慢张开,从里克到公孙家族,都不会让尚渔有好果子吃,纵然不死,也得让他脱层皮。

已经抓到两个活口,公孙无景急于拿到口供,因此不再坚持索要暴虎。

“希望再不要遇上你!”公孙无景眼中怒火一闪,向族人挥手道:“我们走。”

重耳笑着回应道:“带我问候伊相!”

远远的传来公孙无景一声娇哼,马蹄声渐渐远去。重耳这才回过头来,望着暴虎道:“带我去见香姬。”

暴虎深深的看了重耳一眼,说声:“跟我来。”便跃上战马,双脚一蹬,骏马飞驰而去。

不是‘风采楼’的方向?重耳好奇心大起,顾不得向裘无极解释,便大手一挥,做了个上马的手势。

前后十四骑穿越纵横十多条长街小巷,驰向一条蜿蜒起伏的废弃官道,黑暗逐渐降临,最后一道光线悄然消逝在这片群山环抱的平原上,取而代之的是幽暗与朦胧,把马背上的影子拉得悠长悠长。

很快,一座黑压压的大山横挡住去路。

暴虎抢先一步勒马而止,马儿呼呼的喘着粗气,他一跃而下,走向重耳:“到了,这里是主人的一处密宅。”

“哦?”重耳抬头四顾,看见了群山脚下的一丝灯火,马鞭一指,问道:“是那里吗?”

“诸位请跟我来。”暴虎接下重耳的缰绳,牵着两匹马在前引路。

一行人在茂密的树林里穿梭,灯火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

不多久,前面出现一座青砖黑瓦的院落,四盏桐油宫灯在夜风在摇曳,拴马桩下站立着几个仆从模样的年青男人,一见来人,立刻微笑着上前施礼,然后不声不响的接过缰绳。

这时,院门闪出一道亮丽的身影,在宫灯的点缀下,让人疑似梦中。

“香姬恭迎公子!”

重耳的眸子闪动了一下,轻笑道:“每次看见的香姬都似在变化,嗯!果然是个妙人儿……”

香姬轻笑一声,毫不在意轻轻做出个请进的手势。

重耳点点头,大步前行,同时轻声问道:“暴虎是你安排在尚家的内线?”

香姬轻描淡写道:“是我的人。”说完忽然转过身去,对着裘无极以及暴虎嫣然一笑,娇声道:“诸位不介意我与公子私下谈谈话吧。”

裘无极一个劲的点头,动作看上去可笑之极,暴虎也是两眼放光,整个人亦迷失在她的笑容里。

重耳暗暗感叹:“美女的力量真是无法抵挡啊。”

“阿福!”

“奴才在!”偏门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一个矮胖老头点头哈腰的走了进来。

“带客人们去休息,安排酒菜……”说到这里,香姬微微一顿,似睁似闭的美眸兜了重耳一眼道:“顺便把我新训练出来的丫头带出来,让她们陪陪客人们。”

暴虎两眼再亮,连声道好。裘无极他们虽没暴虎表现那么明显,但暗地里却无不欣喜若狂,谁都知道经香姬调教出来的少女即非绝­色­,那也是才女一类,寻常人等花银子也难求一见。

重耳见他们等着他发话,便笑着挥手道:“去吧,玩个痛快。”众人一轰而散,瞬间溜光,小厅中只剩重耳与香姬对立而站。

“琉璃拿到里克的资料没有?”重耳提到里克时,眼内­射­出寒冰般的冷意,“暴虎使出的离间计,是否你与琉璃决定的?”

香姬娇声道:“公子一下问奴家那么多问题,让香姬先答那条?”

重耳苦笑着摇头,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味道说:“香姬啊香姬,这样的时刻你就别逗弄我了,否则……”

香姬千媚百娇的横了重耳一眼,柔声追问:“否则如何?”

重耳神情一冷,随后却是一声长叹,一ρi股坐到椅子上低头道:“我现在只想杀了里克。”

香姬长叹一声,颓然道:“要杀这个老贼,谈何容易,我族高手曾经六次刺杀他,但是……哎!”

重耳“霍”地抬起头来,眼中闪出愤怒的火花,一字一句道:“难道就找不到半点办法吗?”

香姬笑而不答,盘膝而坐,神情恬静安详。

半晌,她才开口道:“办法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重耳坐正身体,满脸希望之­色­。

“其实很简单,等你或者申太子登上大王之位时,也就是里克的死期。”

“天!且不说有没有可能,即使有,那要等到何时?”重耳怒气冲冲道:“我一天都等不了。”

香姬笑了笑道:“并非被动等待,若有上佳机会,当然不放过,难道我就不恨他吗?我的身体上至今还残留着枪疤,可里克不只是家族拥有强大的实力,在晋国,除了大王,便是他。如此地位,无论从明从暗,从虚到实,我们暂时都无奈他何,况且公子现在已经身处泥潭……”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可又被重耳不耐的表情给逼了回去,吐了吐舌头,柔声道:“今天琉璃给我说了很多公子的事情,所以……不过希望还是有的,只要公子熬过这关,相信很快会有大变。”

“什么意思?”

香姬含笑道:“我有族人在王宫,了解到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大王看起来生龙活虎似的,实际上已经……”

重耳神情一动:“你是说大王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香姬点了点头,正容道:“那位族人在宫内伺候大王的御医,据御医私下说,大王活不了多久,而且他还不敢向大王说明病因,怕像前几任医师一样遭砍头之灾,因此没人知道。”

“你凭什么认定大王去后对我有好处?”重耳的表情显然有些惊讶,他揉了揉紧皱的眉心,”也许更坏也不一定。”

“我当然有我的根据,公子没忘记我是做什么吧?”

“这个……知道。”

是啊,香姬是情报头子,整个翼城的达官贵人都在她手下美人的监控之下,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呢?

狐家的院落不小,分前后左右四厢,中间有一块开阔地,种满各种不知名的花花草草,据说大多数是狐突从边塞带回,成活率极低,但只要有一种落下根来,眨眼间工夫便有种草木葱茏的味道,狐家给这块开阔地起了个名字,叫草圃。

虽然介于秋冬之季,这里的花草依然如苞露绽放,如若阳光高照,院里便会聚集很多人来,谈天,晒太阳。

但今天,若大的草圃却只有一个伫立。

自从重耳从里府归来后,便爱上了这里,经常一人到此沉思,或者发愣。因此这里也逐渐成为禁区,除了有限的几个人,没有人敢闯入。

很多熟悉重耳的人都说他变化很大,几乎一天一个变化,犹以最近为甚。

沉默寡言,神情忧郁。

“公子?”

一道清脆的声音惊飞了草丛中的鸟儿,重耳闭着眼睛也能听出来,是雪丹清。

“娄族又来人了,说今天的比武全托付给公子……可……”

重耳微微睁开双眼,平静地道:“告诉琉璃,作好出战准备。”

雪丹清美眸闪动,若有所思道:“不错,琉璃本是娄族之人,自当出战,但……也只有一场胜算,而这却是场三战两胜之争,公子还有其它安排?”

“输一场是肯定的,但娄族必能赢下两场来。”重耳不慌不忙道:“丹儿好好想想我最近见过什么人?”

“嗯!公子去过欧阳家,还见过旬息、大王……伯己?啪!”雪丹清小手一拍,喜道:“伯己,他能拿下一场。”

话音刚落,雪丹清突然”啊”道:“不对,伯己虽说与娄无尘已经明确关系,但他却不是娄族人,怎么能代表娄族上场?”

重耳淡然一笑,抬头望向苍茫的天空,反问道:“若是伯己来个武场求婚呢?”

“天啊!这简直绝妙之极。”雪丹清兴奋道:“公孙家族怎么也想不到娄族亦藏有两个超绝高手。”

重耳静静道:“希望伯己和他师兄不至于差得太远,否则公孙无景与那个银戟老者都有他受的。”

“相信不会,毕竟师出同门,且之伯己本属天资聪慧之人。”雪丹清奇道:“公子有没有和他试过招?”

重耳摇了摇头,沉声道:“也曾有此想法,可后来一想,这伯己是唯一人选,胜也是他,败也是他,总不能还未开打便举手投降吧。”

“还是有胜算的,琉璃有十足把握拿下一场,而伯己除开公子说的那两人,应对第三人应该没问题。”

重耳笑着看向雪丹清,道:“希望如此吧,世事无常,岂能料之,尽力而已。”

“嗯!那我去告诉璃儿,让她放心,她虽然不提,我知道她一直为此焦虑呢。”

雪丹清用力点了点头,眼角含笑道:“公子是否应该去准备准备,马上就出发了。”

“准备什么?”重耳愣道。

“宽衣打扮啊!”雪丹清柔声道。

“哈哈!好!”重耳大手一挥,道:“你们与娄族一起去,我随后就来。”

翼城整体呈规整的正方形。东西南北各长约十里,城垣高七丈,城隅高九丈,墙高是厚度的三倍,每面各开三门,共十二座城门。

全城的核心当然是宫城。宫城位于翼城的中心地带,宫城内的南北中轴线即为翼城的主轴线。这条轴线从翼城正南门起,经外朝、宫城、市,到翼城正北门止。其门、朝、寝、市,都依次坐落在这条主轴线上。

宫城前面为外朝,后面为市。朝即是献公朝会群臣、诸侯的殿堂。市乃商业贸易市场。朝会处与市场面积均等,各为‘一夫’。宗庙、社稷依据主轴线,依次坐落在宫城的左右两侧。

社稷坛又分为社坛和稷坛。社坛在东,稷坛在西。两坛之间留有大片开阔地,因此这里常被选择进行一些宗室内部的决斗,或者诸侯间的嬉斗之用。

公孙家族明为商,实为齐国朝堂大豪,再加之齐相伊况亲临,献公下令开放社稷露坛,作为公孙家族与娄族之争的场地。

而旬息则代表中立地,作仲裁人。

重耳与十二虎卫先在宫城小南门弃马,而后在内宫禁卫的带领下,步行经过都邑大道,又穿越三座侧门,进入社稷露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可容数百人的土场,场中按方位铺五­色­土,东青,南赤,西白,北黑,中为黄土,以象征五方的土地。在露坛的尽头,耸立着一座黄土高台,其高度为祭坛的三倍,台下铺设十六级土质台阶,窄而平,可容两人并排上下。据说这种土台是随搭随拆的,供争斗结束后便立即拆除。

娄族位于露坛南方,脚踩赤土。重耳看见雪丹清与琉璃的身影也参杂其间。

公孙一族方位在北,土属黑。一行约三十余人,大多数重耳都在娄府门前见过,但多出来几个脸­色­­阴­森、面无表情的异族打扮之人,其中便有那位银戟老者。

东方为看台,一百多名翼城的权贵、或他国贵胄们早早的便抢占有利位置,以观此战。

正中央则伫立着百余名宫城禁卫,他们身着盔甲,左剑右戟,个个­精­神抖擞,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

“重耳公子!”

重耳的脚刚踏上青­色­土地,有几个眼尖的便认出他来,殷勤的招呼他一起落座。

旬息与司空袭子朝他含笑点头,丕郑父和一帮朝臣也纷纷挥手致意。其间也有几道凌厉的眼神朝重耳直­射­而来。

奚齐与公治方幸灾乐祸的望着他,就像看一个要死之人般,华容却目不旁移的注视着土台,仿佛他的心中永远只有武道,其它任何人和事都引不起他的注意。

“公子若不介意,请过来坐。”齐相伊况起身相邀,诚挚的表情使得重耳无法拒绝。

他的眼眼先找到了伯己,见他朝自己微微点头,重耳心态顿时轻松下来,脸上带笑,朝伊况走去。

“能与伊相同坐,重耳深感幸运。”

重耳微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然后定然自若的坐下身来。

刚刚坐定,伊况便开门见山道:“伊某想不出娄族有与公孙家抗衡的高手?但瞧公子表情……又好似胜算在握?”

重耳心中打了一个突,这家伙的眼睛太­精­,这都能看出来,虽说自己也因回天诀之功使得灵觉一天比一天敏锐,但却从伊况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来,好似一潭深水,无风无浪。

“伊相对娄族有多少了解?怎么敢肯定他们就没有暗藏绝世高手呢?”

重耳回敬了伊况一句。

“曾经以为了解,不过听了公子的话后,我收回了解两字。”伊况并不因为重耳的反问有什么不妥,反而有种破解迷惑的欣然。

­干­脆,豪爽,这是重耳对伊况的评价。

重耳的目光刚与雪丹清接上,就听得司仪洪亮的声音在露坛响起。

“公孙家族与娄族比武现在开始!有请仲裁--晋大夫旬息!”

满场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旬息身上。

旬息站起身来,用一种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道:“旬某受大王之托,主持比武之会,请两家遵守约定之规,不得假手于外人;凡战者皆为族人,凡手战之道,皆有难者,不得后仇之。”

说到这里,旬息一对看似朦胧的眼睛突然绽开,犹如两道闪电向南北两族­射­去。

“公孙家代表--公孙无景。娄族代表--娄无尘。”

随着旬息的话音,两道美丽无比的身形缓缓站起。

由于在社稷露坛中比武,因此有权利观看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没人喝彩也就可以理解。”

“三战两胜,胜者有权对负者提出任何要求,但只限对个人,不涉及到家族。”旬息扫了两人一眼,沉声问道:“以上便是你们的协议,同意请回答。”

公孙无景毫不犹豫答道:“同意!”

虽然琉璃已经给了消息自己,可娄无尘依然有眉毛轻颤之感,眼睛下意识的向重耳和伯己一方投去。

在得到两个男人眼神的鼓励后,娄无尘俏声道:“我同意!”

“好!第一场开始,由公孙家族出场挑战。”

旬息的话音刚落,公孙阵营中便闪出一道人影,枯瘦的身体,怪异的服装,发黄的胡须,这一切都隐不住他手上银戟的光芒。

银戟传人?重耳暗吸一口冷气,对方第一场就派上重量级的高手,看来他们没有打三场的准备,那么第二场就应该是公孙无景上场了。

“我来会会你这丑老鬼!”

露坛上响起一道极为好听的声音,娇柔中带上一点刁蛮的味道,使得空气都为之轻软。

在众目的搜寻之中,琉璃缓缓起身,原本集中在公孙无景与娄无尘身上的目光齐齐转移,眼睛发直的盯着这个娇媚动人,但看上去却显得冰清玉洁的美女。

伊况对着重耳俯耳道:“这就是娄族暗藏的绝世高人?好像年轻了点。”

重耳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作了个你看下去便会明白的手势。

而公孙无景也感觉到了威胁,突然出声道:“请旬大夫查验来者身份,若娄族请了外人,那……”

“笑话,我在娄族生活了十五年,如今竟然有人说出这种荒谬的话来,哼!敢挑战就得有战的勇气,别找什么借口,若怕了,那不打也罢,我放你们一马。”

琉璃一张厉嘴发挥功效,气得公孙无景与银戟老者浑身直抖,但看在众人眼里,琉璃的声音好听,甚至嘴巴也勾魂摄魄的魔力,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更是流波轻转,天地失­色­。

“不用查,此女我认识,确为娄族之人。”旬息示意公孙无景落座。

“可恶的小女娃,你该死。”

银戟老者双目­精­光大盛,一股使人心悸的气势迎面扑向琉璃。

琉璃娇笑着缓缓登上土台,银戟老者冷笑道:“女娃子,你不是对手,认输可保一命。”

“都这么老的人,还提刀弄戟的,也不怕伤了筋骨,让小女怎好意思用力,要不,你若认输,还可多活几年。”琉璃美眸轻轻的扫向他,用一种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

“你……”银戟老者气得脸­色­铁青。

肃穆的露坛上顿时传出几道零星的讥笑声来,很显然琉璃的美艳,与机敏的语言已经开始为其赢得拥护者。

伊况眉头微微一皱,场上的形势使他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一切都偏离事先的设想,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他认识这个银戟老者快十一年,却从未见他对谁如此忍耐过。

“一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英雄?”

“老人家还是回家抱孙子吧……”

本来驱于中立的一些年轻豪贵们纷纷叫嚷,谁都不忍看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人儿命丧土台。

重耳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丝微笑。

面对如此窘状,银戟老者反而冷静下来,毕竟大场面见得多了,调整心态就比一般人快。

“我叫阿喀仄!”他的声音突转凝重,”你是谁?”

“好个古怪的名字,嗯!端的是人如其名。”琉璃笑如春风,声音如铃道:“至于本小姐的名字?你胜过我便可告诉你。”

“她练的是什么功夫?”伊况倒吸一口凉气,“让人看上去不忍移眼……”

重耳笑而不答,他没想到琉璃练了那玉诀上的功法后,竟然激使本身的媚功突破至最高重境界,如果形容以前的琉璃是只独守一片林子的小鸟,那么现在她则是任意在天空翱翔的飞鸟,不再受一片树林的束缚。

全场男人都目瞪口呆的死盯着这个娄族美少女,除了有限几个稍有定力的人,其它的都呆了半晌后才勉强觉醒。

琉璃静静地立着,定定地望着阿喀仄,又似望向那深远无限的天空,她的激动隐藏得很深,就在她踏上土台的瞬间,对方异常强大的压力逼使她悟通了一直困绕着她的两道心法互有冲突的地方。

阿喀仄的神­色­越来越紧,似乎不堪琉璃注视。尽管他不愿承认,从这女人的眼中,他依稀看见他的第一个女人在向他微笑,多么熟悉啊!那个给他带来温柔、带进流泪的天堂的女人,当她的目光扫向他时,便给他的心灵带来难以形容的颤栗,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双眸子曾经给他带来的感动与柔情。

“喀嚓!”一声极轻极轻的细响惊醒阿喀仄的美梦。

琉璃雪白柔美的小手上不知何时握上一把长剑,寒光闪闪,轻挽剑花,很普通但在她身上却显得极其优美的一个姿势。

阿喀仄一声长啸,犹若初醒猛虎似的擎出银戟,戟影骤敛,像是蜂拥而聚的潮水,空气亦发出被穿透般的锐啸,漫天的戟影甚至淹没了高大的土台。

琉璃脸上依然挂着那股勾魂摄魄的媚笑,动人的娇躯飘逸无比地在戟影中闪动穿梭,根本就没有出剑,就像在花丛中跳舞般悠闲。

惊讶的表情从阿喀仄脸上一闪而逝,但是却被琉璃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戟的确­精­妙,气势逼人,但却是个虚招,或者说是为下一招所作的铺垫,只要对手在戟影下稍退半步,便会落入银戟的强攻之网,即使功力相当,也难扳颓势。

眼角露出一抹凶狠无比的光芒,阿喀仄一声暴吼,戟势再变,泛着银白­色­光芒的长戟像一道会飞的银虹,横向划了过来,来势之快,力道之沉稳,使得场下传出几声惊呼。

琉璃娇喊一声:“好!”话音未落,斜躺在手中的长剑已迎向银虹,急­射­而出,娇躯在临近罡风时,像是突然变成一条滑溜的鲶鱼,轻扭身躯,疾如奔雷的银戟擦着她的衣角而过。

就在阿喀仄暗自惊讶时,他好象感觉眼前突然一暗,所有的光线全无,整个人瞬间跌入黑暗之中。

琉璃狡黠地一笑,借身体一扭之力,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疾扑而回,剑刃振起千万层波浪横划过虚空,剑影完全把阿喀仄笼罩进来,速度之快,甚至掩盖了太阳的光芒,像是整个天空突然间全被乌云笼罩。

“叮”的一声,在幽暗的天幕中消隐了形迹的长剑幻出一团眩目的光华,奇准无比的击中银戟的顶端,阿喀仄微微踉跄了一下,银戟的华彩迅疾黯淡下来。

琉璃这漂亮的一招掀起了场下的狂喊。接下来她更是得理不让人,长剑随着主人灵动的身影犹如暴雨一般向暗淡的戟影倾泻而去。

“铮-铮-铮-”三声暴响压倒了喝彩声。

阿喀仄暴退三大步,脸­色­突转苍白,多少年来,银戟从未在几招内便落于下风,虽然和他轻敌有关,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的美少女是他出道以来遇到的最强对手。

公孙无景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她暗自比较,如若换作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她很仔细地观察琉璃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那毫无轨迹可寻的剑路,几乎达到人剑合一之界,更可怕的是全然违反了剑理,愈是不可能出剑时,她偏偏出手,这使人极难判断出她下一招的剑路,这样战下去,纵使功力高出她一筹也毫无胜算。

若是功力相差无几……想到此,公孙无景惊骇之余,多了种庆幸之感。幸亏是阿喀仄上场。虽然看起来琉璃占据上风,但她还是对银戟还是有着无上的信心,银戟只所以被称为四大绝技之一,便是因为它有个特点,遇强更强。

果然,只是眨眼般的功夫,场上形势大变。

霸枪有多么厉害,琉璃见识过的,但与之齐名的银戟之威,现在才开始闪现。单是那晃若天外飞来的凌空戟影,琉璃几乎用尽全身劲力才勉强接下,到这时,她才真正理解什么叫银戟。

眼力加上速度,再加上配合银戟而生的独特内功心法,使得戟出无影,漫空都是破空之声,你却无法用­肉­眼看见任何兵器的存在。

甚至没有给琉璃一丝思考的时间,“嗾!嗾!”又是几道凌空劲气逼来,空气被剖切成无数道狂乱的气流,沿着土台两侧向她包夹而去。

“锵!”琉璃的长剑凭空截住了银虹,娇躯却在重压下连连后退,好不容易借助长剑与身体的重量止住脚步,玉脸上却满是汗珠。

阿喀仄虽然逼退琉璃,又把局势拉回到均等的态势下,但也是手心微热,暗呼“侥幸”,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住手,而是身形倒冲而起,再突然下坠,手中银戟也快速抡起,以雷霆震怒之势作刀状疾劈而下。

这时,琉璃猛然发现自己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随着银戟再起,琉璃退无可退,再退便掉下土台,而左右两侧均被戟影笼罩,而她的活动范围却只有狭小的三尺空间,处于一种动弹不得的尴尬位置。

但是她有个对手无法企及的优势,那便是她的眼力,能在­肉­眼难以分辨的空间找到细微的破绽,有了这点优势,她足以于任何高手抗衡。她甚至明白自己的眼力绝不仅于此,只是不知道如何去挖掘罢了。

就在戟风及体的一刹那,琉璃发现自己的潜能被彻底地激发出来,正是那偶然一现的灵光,使她寻找到银戟必杀绝招中的一丝破绽,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琉璃单手握剑之姿突变为双手握剑,剑柄横抵抓住腰间,借助腰部转身之力原地旋转旋一圈,就在场下人以及阿喀仄大感莫名时,一件出乎常理的怪事发生了。

一柄长剑幻画出刀影,在琉璃双手紧握下,凌空迎着那团戟影劈下,毫无任何保留,甚至不在乎左右两侧袭来的罡风,就那么直直的,准确的迎着中线劈下。

肃杀的土台,已然失去泥土应有的颜­色­,只剩下两道幽暗的光团,在上下狂舞。

浓冽的杀气,沿土台四下蔓延。

似乎对手的剑路完全出乎意料的刁钻,不可理喻。长剑泛出的一道亮虹剖进戟影时,阿喀仄的额头却已是大寒淋漓--那柄剑尖长了眼睛似的,在他聚力后力道即将枯竭时劈中了戟尖。

白芒只闪烁了瞬间,整个土台便像是刹那之间突然陷于黑暗,银戟也好,剑虹也罢,都已全然消失。但至少还有声音存在,剑气破空气的厉啸之声。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

阿喀仄勉强接下一剑,体内忍不住气血翻涌,他的内功绝不比琉璃差,甚至要强上一筹不止,但区别在于他是力道将尽,而对方则是蓄力一击,两相抵消之下,真正喊哭的人变成了他。

阿喀仄感到一道凌厉得足以截断他脖子的剑气向他胸部以上袭来,在突然由光明转为昏暗之际,他根本就分不清剑气的源头在哪里,似乎土台上的每一寸空间都有一柄要命的剑在挥击,他只有凭多年的实战经验,先求自保,收戟回舞,布下密麻的防线。

形势急转直下,刚才还站起身准备为胜利而欢呼的公孙无景顿时目瞪口呆,伊况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变化,甚至包括重耳、娄无尘等娄族人更是没有想到。但有件事情却非常真实,那便是强横无匹的银戟光彩不在,起而代之的是白茫茫一片剑影,全然压下银茫。

世事并非可以去预料、可以去想象的。即使胜利在望,那也不见得就是胜利,露了败像的也绝非失败,形势往往会瞬息万变。

琉璃虽是实战经验不如对方老道,但任谁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都知道该怎么做--绝不让对方再扳回颓势。

“锵!锵!锵!”连续三声脆响。

阿喀仄再退三步,“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琉璃迅疾无比劈出第四剑,阿喀仄本以为这一剑应该是刚猛无匹地奔来,谁料甫挥戟迎上却遇上一不急不徐的粘力。

琉璃飞扬入鬓的秀眉得意的上扬,眼角更是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剑芒突然由大转小,由虚转实,画出一条笔直的弧线斜刺里闪现出来。

阿喀仄仓促中错误的判断了来剑的力道,登时全身一滞,戟劲便不知击向何方,等到他看见来剑时,却已晚了半拍。

“叮”的一声,琉璃的长剑如荡雾拂云般击开银戟,然后余势未断,继续着直行之路,毫无阻碍的朝着阿喀仄的胸膛标­射­而去。

这一由虚化实、可以说是极为普通的剑招却彻底击溃银戟,阿喀仄在银戟被荡开那一刹,便已经感觉不妙。他明白一点,败局已定,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能否救回自己一条命。

伊况一声低叹,几乎与重耳同时说了句:“跳台”。

而阿喀仄也果然如他们所料般,双手聚集全部的力量,猛的拉回偏离方向的银戟,横的扫向琉璃,似乎要做最后一搏。

琉璃眼侔里透出“不知死活的”的眼神,发出一声娇哼,长剑横移,因其距离近,因此速度也快过银戟,“喀嚓!”先是击中银戟中部,紧接着又借兵器交击之力刺向阿喀仄的咽喉。

也就在此时,琉璃“咦”了一句,她发现阿喀仄同样也利用了兵器交接的力道,在剑戟交错的瞬间,身形如电般向台下逸去。

阿喀仄即使人在空中,心中依然大骇,因为那道剑气速如闪电,就像是一阵轻风拂到身前,怎么也阻止不了……

“砰!”的一声,他的身体像是一只轻鹤一般冲天而起,却又像只死鹫般直直的垂落而下。琉璃赶至空中仍挥剑击中他的右肋,但终因对方速度太快而没有完全Сhā入。就在她想再补上一剑时,公孙家族方向迅捷无比地驰出一道灰影,奇快无比的抢在琉璃剑前护在阿喀仄身前。

琉璃蔚然一叹,身体在原地旋转了一圈,潇洒无比的落在土台之上。

名震东周的银戟绝学终见光日,那诡异霸道的戟法让众人窒息。但琉璃却带给他们更大的震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美少女,说是挥剑不如说舞剑更恰如其分,其剑其人都让人有“惊艳”之感。

没有欢呼。全场只有沉默,一种震撼人心的沉默压在每个人的心间。

良久,旬息方梦醒般宣布:“第一场,娄族胜!”

到这时,露坛上才猛的响起狂烈的喝彩声。

失望与震惊的情绪只在公孙无景心中停留了一瞬间,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从心底涌起的斗志所代替,那是一种从小就被培养起来的不认输的­精­神。

无论是她的家族还是她的师门,都不允许她再输下去,更何况她甚至把自己都摆在赌坛之上,输了比武,也就输了一切。

第二场她绝不能输。

她缓缓起身,没有看抬到身边的阿喀仄一眼,冰冷的目光投向娄无尘,语气冷得象是从冰窖中抛出:“第二场轮到我俩了吧。”

娄无尘的表情顿时凝固了,刚为胜利而升起的一丝笑容瞬间被无情的淹没。作为对公孙家族最了解的人之一,公孙无景有多么可怕,她最清楚不过,但公孙无景看她的眼神却让她愤怒或者是备受伤害,因为,那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的眼神。

重耳与伯己刚意识到不妙时,娄无尘已然站了起来。愤怒扭曲了她美丽的脸,娄族的尊严、对手的强大令她绝望,但这两种感觉却使她不顾一切的站了起来。

“我来了!”

重耳与伯己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他们明白,娄无尘既然已经决定下场,那么任何人的阻拦都没有用,胜与败的天平很明显,他们只能寄希望娄无尘能保全­性­命。

公孙无景优雅的一扬长发,眸子被战意点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她的血也渐渐热起来,在体内缓缓流动着。

这纯粹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莫沂的绝学便是以势取胜,强势之下无完卵。

全场破天荒的没有响起任何的掌声及喝彩声,很显然,大家均不愿意看见两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一决生死。

甚至是仲裁人旬息,亦暗叹一口气,无奈宣布道:“第二场……开始!”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大一小两位美女先后登上土台。

娄无尘似乎并不想多费口舌,上来便长剑出鞘,摆开战势。

公孙无景虽说无论是见识,武功上都高出同龄的女孩子一大截,但她也终究只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女子,也终究摆脱不大贵之女的“通病”--骄傲。

“剩下两场,你们输定了。”公孙无景似乎丝毫没把娄无尘及那把长剑放在眼里,两眼投向长空,淡然自若道:“想知道你的下场么?”

娄无尘闷哼一声,或者说哼出一半时,原本低垂的晶莹宝剑却突然间弹上天空,看似娇弱的身躯亦如利箭般撞向公孙无景。

这一招二合为一本是虚实两用之策,换做普通对手必然手忙脚乱,是把­精­力集中在那柄飞天长剑上,还是放在这个疾冲而来的人身上。而公孙无景毕竟身怀两大绝技,正可谓会者不忙。

她不仅毫无躲避之意,反而轻轻一声冷笑,口中继续道:“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那样便宜了你,哼!要让你成为我的终生奴隶。”边说边飘然而上,待头顶盘旋的长剑俯冲而下时,她的娇躯忽然一展,仿佛凤凰展翅般美丽动人,晶莹的左手忽然掌握成拳头,出其不意地向娄无尘的小腹直捣而来!而右手上的那支长剑如同一道流星闪过天空,直直迎向来剑。

娄无尘心中顿时惊骇万分,她虽然明白对手的实力超绝,但绝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地步。“啪!”她的聚力一剑仿佛刺中一道无形的气墙,令她浑身剧震,紧接着一道美丽无比的白玉拳头如电闪般直­射­而来,无声无息,却仿佛可以将她吞噬般的恐怖。

“砰!”掌拳相接。娄无尘闷哼一声,猛退三步。但那道拳头依然直击而来,其速愈快,其力更坚。

娄无尘目光一暗,对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攻出一剑,仅凭一只拳头,却逼得她如此狼狈,怎不令她绝望呢。但绝望归绝望,为了娄族的荣誉,她也不能输得太惨,心中一坚,手掌长剑绞起一朵剑花刺向那只白玉般的拳头。

公孙无景美目一亮,目光直直的迎向滚闪而来的剑花,皓腕一弯,散拳为掌朝娄无尘手上的剑刃抓去。

娄无尘胸口一闷,长剑仿佛遭遇急大阻力般,半尺难进。眼见玉掌绕来,顿时足下一蹬,猛地提起丹田的真气,手腕疾转,横剑斩向眼前雪白柔媚的皓腕。

公孙无景宛然一笑,笑得无限优雅,如春风般拂入众人心间。但娄无尘则是另外一种感受,可以说是心头狂震,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达这个女人所展示的速度,甚至用快若鬼魅仍不足以表达出她内心的震撼程度。

她出剑,在最关键的时刻,一把明光闪闪的长剑不知何时从左手擎了出来,直向娄无尘刺去,速度快极,而角度也刁钻之极。

娄无尘脸­色­蓦地变了,已然斩向公孙无景的长剑只得转移目标,迎向奔来之剑。

“锵!”的双剑交击。

娄无尘娇躯一震,她发现对方全无一丝力道,自己一剑虽然击中剑柄,但犹如刺中一团空气般,整个身体和力量都失去控制,仍保持极快的速度朝公孙无景滑去。

这时,公孙无景的右手突然又撒掌为指,忽然屈指朝剑刃一弹。娄无尘暗暗叫苦,手肩一麻,对方掌指发出一股巨大无比的内劲透过剑刃涌上,狠狠撞向她的胸口,再蔓延至全身。

场下高手无不震惊,公孙无景前后才用了两招,一拳一指,剑好象只是个象征的威胁,且之拳指的攻击角度之刁钻­精­确,仿佛­精­心计算才得出的结果。而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

娄无尘越战越惊,哪怕刚开始还有一丝的斗志,那么现在已经是全部被击沉海底。公孙无景仿佛猜测到娄无尘此刻的心情,冷冷一声娇笑,不给对手一丝缓和之机,左手剑再出,擎起一道狂烈无匹的剑气,竟在娄无尘斜飘之时如影随形的追逐而至,掌指合一,两道不同的劲气化为一道巨大的气团向娄无尘撞去。

如公孙无景算计的那般准确,娄无尘不得不挥剑击向那团气劲,“砰……”竟震得公孙无景退了一步。但娄无尘更惨,整个身体被强大的气劲反震而回,持剑的右腕甚至有断裂之感,疼不可忍。而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过来,对方并不想至她于死地,公孙无景只是想彻底击垮娄无尘的自信心,然后再收做奴隶羞辱。

了解了事实的真相后,娄无尘并没有因此而崩溃。公孙无景想活擒她即是个破绽,怎么着她都不会杀死她,而利用好这个弱点,并非没有希望。

娄无尘主意已定,人也在顷刻间进入清明状态,仿佛突然间不畏生死般,勇敢翻转而回,顽强的切人剑掌笼罩的气流中。

她这样不是找死吗?公孙无景微微一愣,长剑下意识的回拨,而就在此时,娄无尘已然攻入气劲中心,昏暗的气团中一道明晃晃的长剑闪耀着夺目的光彩。

公孙无景第一次有了无奈之感,她不能击出长剑,因为一旦挥出,如此短的距离内,娄无尘必死无疑。但她更不敢放任对方无所顾忌的强攻,那等若白白送掉自己­性­命,毕竟,娄无尘也算是一流高手。

面对直Сhā而来的一只玉掌,娄无尘却仿佛全无看见般,长剑依然保持高速前擎之态。看来她是绝意拼个同归于尽。

以公孙无景的眼力及­精­确的判断能力,当然知道当她的右掌Сhā入娄无尘心窝之际,自己亦逃不过腰斩之势。两相权宜之想,她只能选择后退。

而娄无尘的剑势却在刹那间加速,如同长虹贯日一般,直直刺向后退的人影。

让公孙无景吃惊的是她发现自己竟避无可避,娄无尘有去无回的强大气势将她整个人死死地罩土台的右角上,使其不得不面对她的攻击。

“嘶!”的一声,公孙无景娇躯一震,娄无尘的剑气凌厉无比的削下她的袖边,碎片如蝴蝶漫舞,而她美妙的身姿此刻便像一柄横空裂过的利刃,破空斩风般迎面袭来。

公孙无景欲避无从,惟有挥动玉臂迎刃而上。

这一次是实力的拼争,没有丝毫可以取巧之处,功深者胜。

当然,这绝非出自公孙无景的本意,她就想象猫捉老鼠似的玩够了娄无尘,然后再彻底击溃她,让她看见自己便有胆寒之意义。

可惜,决斗是­性­命的拼斗,在两个相差并不太多的武者间的决斗中,任何一方,稍不留神便有落败的可能。

公孙无景全力出击,即便如此,她也没占到任何便宜。毕竟,她刚才处于弱势一方,不过,随着硬碰硬的几剑下来,她越战越勇,甚至愈加灵活,轻盈,愈加快捷,娇艳的身躯就像划过虚空的一尾游于鱼,一举一动无不显得那么的的优美,那么的不可抗拒。

反观娄无尘,身形越来越缓慢,进难,退亦难,整个人好像都粘在一团薄雾中,左冲右突亦攻不破那层剑芒。

露坛上寂静得令人几欲窒息,所有人均敛声静气,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百年难遇的美女大战。

而重耳与伯己更是把心提到嗓子眼,期望着奇迹的出现。

奇迹出现了,但绝非重耳愿意看见的奇迹。

公孙无景不想再拖,杀死娄无尘之心越来坚。因为久攻之下,她感觉对手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与耐力,而这两样东西都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都是极不容易被驯服的。

她也猛然打消收个汝奴在身边的打算,让她随时提防着这样一个有着超然毅力女人……简直是自找罪受。

想到这里,公孙无景娇躯猛转,仿若仙女般旋转翩翩,潇洒的从两人的纠缠斗中脱身而出。

娄无尘美眸一亮,利剑猛然间突破重重真气,重而快的朝公孙无景标­射­而去,长剑狠而准的重击在对方看似仓促中格挡的剑锷上,但让她惊骇欲绝的却没有半丝响声传出,仿佛那一剑是击在虚空中,根本就不受力,不仅仅如此,就在她大惊失­色­之际,对方软绵绵的长剑突然复活般抖闪起来,犹如灵蛇飞舞,力道波浪似的一道接着一道向她涌来。

公孙无景发出一道轻蔑的冷笑,目光一凝,双手齐挥,一道缤纷的剑影从下而上,如同犁树开花般娇艳,万朵飘飞的花朵紧罩天空飘落的身躯。

“叮叮当当!”空中闪过无数点耀眼的光芒,仿佛将冬日的娇阳都给淹没。娄无尘只觉娇躯一颤,仿佛温度在顷刻间下降,一股巨大无匹的强烈气旋由脚底升起,无数道刁钻的真气如挡不住的鲜花般飘落至身上,而那花朵仿佛瞬间又化为寒冰,一点一滴的钻进了她的手臂、脚板,沿着血脉蔓延至胸口。

娄无尘心底升寒,她绝望的发现,自己无论躲向任何方向都逃脱不了公孙无景那柄要命的剑影,甚至是退无可退。

场下眼力高明的人亦看出公孙无景这一招所含的强烈杀机,更看清楚了娄无尘的无奈。待到重耳与琉璃高呼“住手!”时,公孙无景的剑气已然突破最后一重防线,直刺娄无尘胸脯而去。

在场的所有人,甚至是不懂武功者,心里都清楚,不会再有奇迹发生,娄无尘现在唯一能做的,唯有静待死亡。

什么叫奇迹,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不经意中跃蹦而出的,瞬间闪现的,都是奇迹。

“砰”的一声。

长剑入体时竟然发出一道奇怪的声响,并非大家熟知的那种闷响,像是刺在金属上,又像是刺中一面有弹­性­的皮鼓上。

发现长剑赫然弯曲,似乎遇上一层世上最坚固的盾牌般。公孙无景稍微迟疑了下,剑击处飘落几片碎布,破洞下闪明晃晃的光亮。“金缕衣?”公孙无景一声惊呼,“嗖……”一柄长剑破空而出,却是来自娄无尘之手。

对于这袭来之剑她其实根本不在意,原因无它,娄无尘虽说有宝衣护身,但毕竟挨了她全力一击,全身功力早就散了七成。她之所以惊呼,是因为金缕衣的出现。

金缕衣的材料产自南荒,据说是采上古长狒之毛,集百名编织高手半年完成。此衣为武王所有,后赐予成王,叔虞亦是武王之子,成王之弟,晋室开山始祖。据传成王一日与其弟叔虞在宫中戏耍,刚好传来唐国平乱的消息,成王大喜,随手把一片桐叶从地上拾起,放在叔虞手中,笑道:“唐国无主,寡人就把唐国封给你吧,以此桐叶为证。”

一月后便选定吉日,正式册封叔虞为诸侯。而金缕衣便是成王赐予叔虞的礼物,后一直深藏晋宫。为历代晋侯所有。

这献公的珍宝突然现身于娄无尘身上,的确让公孙无景大感吃惊。不过吃惊归吃惊,她剑上的力道并未减轻半分,重重的向来剑荡去,如白玉般晶莹的右手也斜刺里挥出,疾如闪电的滑向娄无尘的腰腹,手掌一翻,轻轻拍出。

“砰!”的一声闷响,随着一道血丝的喷­射­,娄无尘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摇晃着向台下飘落。

琉璃与雪丹清早算准落点,四手相托,稳稳的接住娄无尘的身体,琉璃快速喂了几颗疗伤丹药她嘴里,然后朝着公孙无景怒目横­射­,便抱着娄无尘下场而去。

重耳不由得转头向伯己看去,心道:难怪这家伙向我保证娄无尘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原来他师哥向献公借来异宝给他,当真是情真意切啊!

众人还来不及鼓掌喝彩,公孙家族席间便缓缓走出一道人影,其剽悍的身姿,步若龙旋的气势,极为自然的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之感。

齐相伊况微微皱眉,似乎此人的出现出乎他意料之外。除了投向公孙无景疑问的一瞥外,他的眼中便只有此人存在。

旬息重复了比武规则后,讶异的眼神也投给了这个人。这个缓缓步上土台的男人,仿佛不是走再比武台,而更像是在花园漫步,那种自然流露而出的悠闲之态显示出此人不同寻常的气度。

“此人是?”重耳侧身问伊况。

“公子不知?”伊况诧异道:“这宏井轩乃白水族人,年幼因家人违反族规而遭放逐,遇奇人传得神斧之术,随后率百名悍匪在齐、晋、宋等国边界横行,因他手中双斧无人能敌,又行动诡秘,数次逃过大军围剿,故而被称之“斧王”。

“公孙家族不是以经商为主吗?怎么会招收这等悍匪,这不会影响他们的声誉吗?”重耳愣然道。

伊况不语,只是望着宏井轩的雄傲身姿长叹了口气。

露坛的第三阵鼓声倏歇。

宏井轩蓦地开口道:“在下宏井轩,现为公孙家族内府执士。”

此言一出,顿时满场哗然。

好多本轻倚在椅上的人瞬间绷直了身体,连忙碌着给娄无尘疗伤的雪丹清与琉璃也禁不住眼­射­奇光,俏脸上均像是蒙上了一层严霜。

娄族席间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斜躺椅上的娄无尘。

娄无尘玉脸一点血­色­也没有,惟独凤目中­射­出一股坚毅的光芒。“要不我上吧?”一位年过四旬的中年女人请命道。

“那等于送死。”不过娄无尘终究没把这话说出来,她的血渐渐热起来,如果能站起来,她定会再次踏上土台。

就在娄族人极为尴尬之际,一道洪亮又不失明快的声音响起。

“在下来会会这闻名天下的‘斧王’,望不吝赐教。”

“伯己……你?”旬息首先反应过来,作为仲裁人,他不得不提醒道:“这是公孙娄家的两族纷争,你若是想一试斧王功夫,那么请私下邀约,别扰乱比武的次序。”

伯己起身施礼,笑道:“旬大夫有所不知,伯己已经加入娄族,是以才代表娄族出战,请大夫明鉴。”

此话一出,全场人无不­色­变。要知道他的身份在晋国也是极为显赫的,如今竟然突然宣布加入一个并非强势的外族,更多人猜想到是为了娄无尘之故,一个男人依附自己女人的族群,一般都为人耻笑。特别是这种事关声誉的大事,他却非常轻飘的说出口,怎不令人吃惊。

“反对。”公孙无景大声道:“那有这种临阵入族之事,我们事先就有过约定,非族人不得入场。”

一向以沉稳着称的旬息,也一脸茫然,不知如何决断。

伯己很有风度地向公孙无景点了点头,然后深呼一口气,含笑道:“如何证明这位聚啸山林的宏斧王又不是其后加入的呢?”

公孙无景得意的道:“宏井轩娶了我族的女人,有血姻之亲,这样才能算本族之人。”

伊况见重耳一脸的笑容,便探头过来道:“公子好像对伯己上场很有把握?暂且不说他们孰高孰低,但比武论剑的规矩却不能破。”

重耳高深莫测地道:“伊相不妨拭目以待。”

伯己一阵长笑,目光扫过娄无尘,淡淡道:“公孙小姐得意的太早,宏井轩能娶公孙族的女人,伯己亦能娶娄族之女。”

公孙无景呆了一呆,愣然道:“你娶了哪个女人……娄无尘……”

伯己用力点了点头道:“不好意思,让公孙姑娘失望了。”

众人皆愕然,眼睛不由自主的投向娄无尘处。

娄无尘苍白的脸上升起一团红晕,大窘着闭上犹在颤抖的眼眸,心里却炸了锅似的:“天啊!多羞人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也不和我商量商量,他就算定我会答应吗?肯定是他和重耳两人摆下的套,哎!不过……我为什么心跳得那么地快……”

公孙无景见此,没好气的闷哼了一声,便一ρi股坐下。

“比武论剑开始!”旬息话音刚落。伯己的身体如飞天之鹞般拔地而起,闪眼般工夫便稳稳的落在土台之上。

露坛的气氛刚热起来便又突然凉了下去,谁都知道这又是一场­精­彩的决斗。一方是名震东周的悍匪斧王,另一方是晋国第一高手寺人披的师弟,孰胜孰负却是个迷。

众人都屏声静气,凝神观看。

两个人同样的雄伟,不同的是伯己脸白无须,而宏井轩则像足了黑铁鼎,

“久仰寺人披之名,不过……”宏井轩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子,有些诡异地笑了笑,又似乎在揶揄伯己不过是靠师门逞威,“能一瞻其师门绝学也不枉此行。”

伯己眼中突然­精­芒暴闪,哈哈笑道:“你一定会后悔。”

宏井轩旋即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淡漠而又胸有成竹地道:“多说无益,还是让手中的家什说话吧。”话音过落,他的眼睛却变得空洞而冷酷,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他一头即将捕获的猎物。

“轰!”的两道斧影突然闪现出来,如冬日的晚霞般诡异,更像暴风般迅捷利落,突兀得仿佛这斧影亘古以来就闪烁在天空里。

斧影闪烁的同时,伯己伟岸的身体突然如幽灵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当他再出现在宏井轩眼帘时,一标白光如流星般跃向宏井轩,角度之诡异,弧线之美,惊起满场喝彩。

台下台上几乎同时响起惊呼之声:“气剑?”

望着土台上锋锐的剑气激得空气旋舞乱飞,重耳本还悬在半空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公孙无景与宏井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却是事实。

寺人披仗以成名的“气剑”绝学,伯己已得其中三昧,右手的长剑上仿佛长出一柄丈许长的巨大气刃,呈|­乳­白­色­的剑芒吐着狂烈的气焰,在土台上翻腾不止。

宏井轩脸­色­变得极为凝重,身体突若一段枯木般,迅捷无比地一倒,整个人贴地而滑,双斧扬起来的罡风刮着土屑飞扬,以快得难以形容的速度如箭失般向伯己下三路涌来,其动作之利落和迅捷都不得不让人大为观止。

伯己长剑下扬,剑尖连击斧柄,“锵!锵!”土台竟然有崩裂之势,激散的碎泥随着强大的劲气如飓风般摧枯拉朽地向四面飞扬。

双方均无法承受这强烈的冲击,齐齐踉跄而退。

伯己暴退三尺,满脸骇然。

宏井轩“哺……”地吐出一口泥屑,高耸的发结被剑气横向剖开,显得怪异而狼狈,他引以为自豪的鬼斧神速第一次落了下风。名不见经传的伯己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实力,这让他开始谎然起来,眼角不由得向公孙无景瞟去。

公孙无景怔怔的望向土台,她努力地控制着脸部表情,可是心底的恐慌与失望还是一波一波的涌上来,脸上显现出一种惨淡的微笑,她的命运全掌握在宏井轩手上,来之前,她从未考虑过失败两字,但事实却残酷的摆在她眼前,公孙一族还是能被击倒的。

宏井轩也意识到了他的责任,公孙家的娇女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彷徨是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的,这使得他的心中的战意狂裂的增长着。杀机愈来愈浓,像是流动的液体,充斥着土台上的每一寸空间。

随着双斧的飞扬,似乎顷刻间令天地变­色­,不仅仅是因为斧头的光芒掩盖了艳阳的光亮,而是那斧头上缠绕的杀意,像狂澜一般奔涌不息的杀意,完完全全地超脱了短斧所能控制的范围。

土台的上空,似乎在这一刹那间被劈成两个部分,完完全全地裂开,而界线便是泛着幽光的斧头,无声无息,却有绝对摧毁的力量,至少公孙家族的人都这么认为,而公孙无景也眼露喜­色­。

“鬼斧神术!”露坛上不知谁忍不住发出轻声惊呼。

应该说今天来露坛观礼的贵胄们大都是武道高手,他们所经历的对手,看过高手对决的场面也很多,可是他们从来都未曾看见过能把短斧的能效发挥到如此可怕的地步,就像是从地狱之中突然蹿出来一般,半点征兆也没有,却又能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那来自斧上的杀意和劲气,是那么强烈,那么霸道。

就在娄族人把心悬在嗓子眼时,幽暗的虚空中闪现一道剑影,那是伯己的剑,那画着一道绝美弧线的剑影便如他的眸子般,任是在狂暴的劲气奔涌下,仍能看清那像两点寒星般的眸子和一标清亮的银­色­光芒,顷刻之间,虚空之中已满是­色­如烈焰形如利刃的气劲。

似乎整个土台上都是剑影,而每一剑都发自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位,但却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宏井轩与他的双斧。

当宏井轩的斧头与挤入虚空之中那团剑影相遇时,空气中发出“嗤!嗤!”的声响。

宏井轩的攻势亦如暴风骤雨般猛烈,双斧织成了一道道密密的气墙,如倒扣而下的大锅,死死地笼住伯己的每一个进攻方位。

从伯己的剑划斧影之时,场下便惊呼一片,而那些声音,却被双刃交击而生出的那无与伦比的气劲绞得四散飞逸,不成基调。

没有人知道,是剑在旋转,还是斧头在旋转,抑或只是那被拉扯得支离破碎的虚空在旋转。

宏井轩越战越惊,他已然使出全身解数,却依然不能撼动那个年轻人分毫,他背负不起如此重大的责任,早知如此,昨天就不该自动请缨。后悔之感慢慢涌上心头。

伯己似乎清楚地感觉到对手的气势有所下降,他当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当即身体一展,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柄拖着尾翼的长剑,冲天而起,更带着耀眼的白光,如铺天盖地之势直撞斧影而去。

“噼喇!”电光交闪,剑入斧影,顿时火花四溢,土台上发出一片令人目眩的奇异光芒和刺耳的声响,

宏井轩的整个身子在空中缩成一团,以便避开可怕的劲气狂飙。同时两把利斧又疾­射­而出,在空中吞吐成两条要命的光轮,虽然斧影犹被剑气的光芒所笼罩,却仍显示出带有震撼­性­的威猛和凌厉。

双斧眼看着距伯己的肩膀不到三寸,刚全力击出一剑的伯己不由得暗暗叫苦,强提一口真气,形成护体气罩,人继续向前斜冲而上,斜刺里,剑芒突然扩展,真气在剑尖炸裂。

“轰!”

剑气激­射­,最先波及的是两把飞旋而至的利斧,像两片轻盈的竹片般如临重击,横的向左右两侧飞了开去。

宏井轩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从未失手的“斧裂”杀招竟然无功而返,这还不算,那暴涨的剑气也穿透护体真气,震得他全身气血翻腾,甚至有吐血的感觉。

伯己得理不饶人,暴喝一声,身子在虚空中蓦地倒旋而起,头下脚上,俯冲而落,身如巨剑,化为万刃的一层层剑潮般铺天盖地斩下。

即便是公孙家族之人,亦看得心神俱醉,能把如此普通的跃杀一招使到这般通神境界,怕是其师哥寺人披亲见,也会大加赞赏。

宏井轩大惊,他的双斧本就被剑影冲得溃不成军,却没想到伯己竟然还有余力发动更狂野的攻势,气势是如此之强,又是如此之奇诡。那密集的剑气拖着长长的尾翼仿佛将每一寸虚空都绞碎,更是将他的双斧牢牢的控制住,这感觉实让他心头发冷,几欲使他窒息的压力一波一波涌来。

“叮叮……”剑影纵横,斧影纷飞。

宏井轩记不清到底是攻击得多还是防守得更多,此刻他几乎是浑身乏力,全身真气好似十去九空,伯己的剑已经将他的信心击溃,他的心底再也没有攻击这个词,他所考虑的只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正在这时,伯己的剑势突变,原本狂野无匹的剑招一转,再击出时,却变得很轻,像微风轻拂,极其虚无缥缈的一剑,似乎剑可以在任何角度,在任何可能出现的地方出现,又似乎虚空中从来都没有过剑的影子,一切不过是一阵微风罢了。

而在宏井轩的眼里,却闪现出惊骇与迷茫来,看似极为轻淡的一剑,甚至轻得有些离谱,但是虚空之中,却涌动着一股暗流,一股强大得让他有力难施的暗流。退即死,不退还能保有一线生机。

因此,他豁尽全力挥出双斧,完全不给自己留任何的退路,天地也因这双斧的涌现而仿佛在刹那之间暗了下来,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空间都被一股虚无却又霸烈凄厉的气息给充斥了。

“轰隆……”仿若一声巨大的霹雳惊碎了虚空,一道亮丽的闪电自高远的天顶直劈而下,擦亮了幽暗的土台,亦点亮了众人的视线,但一切全都被定格于一种永恒的凄惨之中。

一道血箭,自宏井轩口中飚­射­而出,而他甚至来不及呼号出声,整个身体若天外流星般划过露坛的天空,直直的向黑­色­的泥土落去,而这位置正好是露坛的北部,公孙家族的所在之处。

宏井轩的表情中看不到痛苦,他的眼神找到了脸­色­更为苍白的公孙无景,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口中又喷­射­出一道鲜血,洒在公孙无景的身上,头上,脸上,像绽放的花儿般娇艳。

而身手矫健灵活的齐国第一人的高徒,公孙家族的贵女,此刻却毫无反应,如同呆痴般漠然。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永远是风光八面,众人瞩目的对象,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均对她怀着羡慕或仰慕之情,因此她从本能上就意识到自己高人一等,正因为如此,她从没有考虑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跌落至最底层。

一种深深的悲哀充斥着她的心灵,她甚至不敢去猜娄无尘会出什么主意也羞辱她,她宁可选择去死。

“锵”的一声,伯己长剑入鞘的声音惊醒了犹在回味的众人。一度鸦雀无声的露坛猛然爆起漫天掌声,为这个一直被认为只是依附其师兄的伯己而惊叹,他无与伦比的剑技彻底征服了众人。

公孙家族的人全都低下头去,强烈的羞耻之心使他们不忍看向自己的族人,亦是宗室继承人之一的公孙无景,他们均在等待娄族对她的裁决。而齐相伊况亦铁青着脸,这意外的发生令他有不知所措之感。

作为主裁人的旬息亦感有些辣手,已经起身站立半晌,却只说了句便匆匆而退:“比武论剑结束,娄族胜。”

琉璃与雪丹清开心得不得了,两人相互说了些道贺类的话后,眼眸便齐齐投向重耳,娄族出人意料的胜利与伯己对娄无尘的深情,已令她们砰然心动,情火大炽,如若有可能,她们早就齐齐投入重耳的怀抱中。

说起来的娄族的胜利,实际上却是重耳的胜利,因为他是这胜利的策划者,变不可能为现实,正是在其战术谋略之运用下,才有这场完全落于下风的胜利,可以称之为奇迹。

重耳与伯己交换了一个眼神,里面包含了很多的东西,有感激、有欣慰、有开心……但是有一点却非常重要,至此并肩一战,伯己即视重耳为大恩人,是知交,是可以为之赴汤蹈火的人。

一帮等着看热闹的人亦大感失望的匆忙离去,其中包括奚齐及尚渔的人,本以为可趁机看重耳的笑话,因为他们都知道娄族与重耳的关系,打击了娄族就等于在打击重耳。可惜事态发生完全朝他们预期的反方向发展,以武道见长的公孙一族竟然输给了视武力为偏门的娄族。

虽然他们没兴趣观看娄族怎么发落公孙无景,但是场中地多数人却在围观期盼,等待着娄族有人出面。

就在众人心态各异时,娄无尘在雪璃两女的搀扶下,朝正恐惶不安的公孙无景发话道:“你肯定极想知道结果,呵呵!”娄无尘苍白的玉脸上升起了一抹晕红,“我饶你一命,如你所愿,既然你不想与我分离,那么我就勉强收你做个贴身汝奴吧。”

“恭喜娄夫人!”重耳大笑着迈步而出。

“不过收个奴婢。”琉璃娇哼道:“何喜之有?”

“不一样的,天下还有何人能拥有公孙家的宗亲为奴?”伯己亦出声附和道:“值得恭喜!”

重耳突然一声坏笑,两眼­精­芒暴­射­,笑嬉嬉地对伯己道:“其实还要恭喜伯己兄呢,娄无尘的贴身奴婢亦是伯己兄所以,已经没有彼此啦。”

伯己难得羞红了脸,小声道:“这个……嘿嘿!”

公孙无景耳听一片奚落之声,心却仿若冰凉,就那么默默的站立着,身边依然伫立着几十个族人,但她知道自己已经离他们很远很远,似乎再也不会有相聚的一天。她感到一种绝望的悲哀,就像心中某种东西已经破碎,而且只是轻轻的一击,所有的光彩都已消逝,留下的只是一个空壳。

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女,突然沦为一个自己都瞧不起的女人的奴婢,这使她彻底的崩溃,身体的存在已经成为累赘,那么,结束这个生命呢?是否所有的羞辱与即将来临的悲惨就会随风飘逝。

“公子?”伊况一脸平静的走了过来。

“哦!让伊相失望了。”重耳淡然笑道:“抱歉之至。”

“能私下与公子一谈吗?”

重耳稍稍一愣,道:“当然!”

说完两人并排向空旷的露坛走去。

“我想与公子做个交易。”伊况根本不提公孙无景之事,这让重耳感到惊愕。

“交易?伊相大人?我可不是个生意人啊。”

伊况表情忽转严肃,直盯着重耳的眼睛道:“几天后我也要朝周,公子的情形我有所了解,这么说吧,我尽齐国之力保公子在洛邑的安全,公子让无景返齐。”

听伊况这么一说,重耳的思绪猛然被拉到了残酷的现实里,从奚齐的眼神里,他好似看见了将要面临的困难与陷阱,以前还寄希望于里克,但自他看见自己的女人被他侮辱后,便发誓即使是死在洛邑,也不会借助他的半丝力量。而这伊况不止是谋略过人,更重要的是他齐国右相的身份,如若他能尽力,即使是周王也会给半分面子。

该不该做这交易呢?重耳抬头向公孙无景望去。

远远的,公孙无景似有所感,亦抬起美眸向他投­射­而来。

第十四章洛邑夜月

晋冬十日,重耳领团朝周。

离翼前,一­干­出使兵将车马在翼城门集合,由晋国的大祭祀亲自主持了祭祀天地祖先的仪式,祈求朝圣平安。不过重耳心里清楚之极,献公与骊姬奚齐等人莫不希望他一去不复返,最好是死在洛邑。

此次朝周,献公除了勉强同意重耳自带六千猎手骑兵之外,还特地派宫中祝史完铜相辅,并领­精­甲两百骑护送二十辆装载贡品的骡车,大清早便由翼城南门出发,驰向远在六百里外的周朝王都--洛邑。

除了几次战争,重耳几乎从未出过远门,特别是作为晋使朝见天子,更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好在有介子推与狐­射­姑随行,特别是狐­射­姑,作为周公的门客,他曾经在洛邑一呆八年,勉强可算半个洛邑人。

更令重耳高兴的是,献公竟然允许他带家眷前往,因此浩荡的车马大队中夹杂着三辆载有内眷婢仆的马车。雪丹清与琉璃共乘一辆马车,其它两辆载有四名婢女以及宿营用具。

重耳骑马奔驰在平缓的官道上,回想起出城前里克诧异的眼神,只觉得恍如隔世,心神依然无法宁静。其实在离翼前几天里,里克曾找过他几次,均被他以准备朝周为借口推掉。

每当他看见或想起里克时,都觉得心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猛刺一下,愤怒也开始慢慢在心底沉淀。作为一个男人,他死也不能接受情敌的施舍。加之有了与伊况的交易,更有手下铁卫相随,他坚信,即便是‘剑主’找他的麻烦,他也有一拼之力。

抬头仰望,依旧天高云淡,白云被天空点缀得幽蓝蓝的,东一团西一陀地粘在天上,如他的心般不停变幻着­色­彩与图案。

通过祝史与狐­射­姑的介绍,他大至明白了此次朝周的目的,以及其它朝圣国的基本情况。

周室虽是上有三圣--古公亶父、季历、姬昌,但周之鼎盛为武王,所以周室以武王的诞辰作为姬姓一族的祭奠日,以牛羊玉帛贡天以祭祖先。

这样的祭祀对众诸侯来说,无非就是进贡的代名词。但随着周室日衰,诸侯的贡品愈少、愈粗,全然没有当那周室的风采。当然,每次祭祀不止是一次对众诸侯实力检验的机会,更是对有争端诸侯间调节或仲裁的一次聚会,是已,祭祀之会有贬有褒,有升有降,甚至影响到疆域的划分。

因此,虽然周室已然衰落,但每次周王室祭祀,众诸侯莫不从之。无它,祭祀只是一个众诸侯相互聚会的借口。

但此次周室祭祀却有个大家心知肚明的主题--楚宋之争。当然,其间还掺杂一些诸如重耳灭虞、虢以及晋室争纷的事情。

宋国是商的后代,周王之所以封其淮水之地,便是为了控制于它。但问题是宋的南面与东面都是些力量薄弱的陈、蔡等小国或夷邦,而北面的鲁、卫等国势力也与之有差距,只有西面的郑国略强,对宋构成较大威胁,因此郑、宋两国并称世仇。

而楚在南方,虽地大物博,但国力一直发展较慢,内部矛盾又多,一时间也不可能向北方发展。

两国隔山隔水的,纷争从何而来。

原因皆于雄心勃勃的宋襄公决心效仿齐恒公,会盟天下诸侯,共同倡行仁义大道。

宋襄公知道他虽是”名震天下”,但依然有许多诸侯不怎么看重宋国,纵然主动邀请,也恐难以请动大驾。他要给人一种“令行禁止”的霸主形象,遂有意挑选了五位绝不会拒绝他的弱小之国的国君。

于是邀请卫、曹、滕、邾、鄫前往曹宋边境会孟。

按他预料,只要他发出邀请,那五位国君定然早早的大道之旁迎接他的到来,可大出襄公的料想,在会盟之地迎接他的,仅有曹共公与邾君两人,卫、滕、鄫三国之君踪影皆无。

宋襄公只觉得浑身的血液轰的涌到了脸上,又依稀看见众文物大臣全在嘲笑他。

大国不服倒也罢了,几个弹丸小邦也轻视于他,这令他图霸天下的信心为之一冷,同时他为了教训一下几个不听话的小国,于是一场征讨之战便拉开序幕。

几日后,他便囚了滕君,斩了鄫君,并杀了鄫君祭祀小神。这消息很快传遍天下,令众诸侯--尤其是与宋相连的诸侯们震惊不已。

宋的世仇郑国见势不妙,这宋襄公如此残暴,好战成­性­,下一个必定打我郑国,于是郑文公借惧宋之名,亲至郢都朝拜楚成王。

楚成王正欲借势北上,当既大喜,赐楚产赤铜三万斤于郑,并与其盟誓--互不侵犯,永远和好,共阻外敌。

见郑朝楚大得好处,陈、蔡两国亦先后朝楚。

而楚成王唯一担心的便是齐国,据说此次派最亲信的上大夫屈晃朝圣,其主要目的便是与齐一晤,以达到其压宋北进的目的。

宋国更是襄公亲往,可见对此次朝圣之重视。

重耳陷入沉思,狐­射­姑回头看了看祝史完铜的贡品车队,轻声道:“公子可知周室内与晋交好的大臣是谁?

与晋交好既是与献公交好,这点重耳又怎会不明白,毕竟献公才是晋的当权者,他只是不知道狐­射­姑忽然把话题引到这里,且语气又神秘,到底他是知道还是想让我知道呢?于是重耳微微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众所周知,周有三公,一文两武,剑主虽列其一,又是僖公的剑道之师,地位崇高,但他不闻尘事,一心在岐邑宫修天人之道。因此便剩下文夏渊,武宰孔两人辅助天子,算得上权顷洛邑。但除了他们两人外,还有三臣四家也是整个周室权利的基石。”

狐­射­姑顿了顿,又道:“其中姬少支便是三臣之一,由于他是周之宗室,拥有的土地奴隶在周朝算得上数一数二,并拥有在都城中修筑自己小城的权利,常年聚族而居,封地多达十邑,战时便可为天子提供数万至十万的士兵,因此极得天子宠信。

据我在洛邑观察,此人好大喜功,嗜杀好­色­成­性­,手段狠辣­阴­毒,骊姬早在一年前便与其拉上关系,送来犬戎美女无数,乃至宝帛。原本想通过天子下诏,达到废太立幼的目的,却没想到­阴­错阳差,公子成为他的首要目标。”

“那虢君如今在洛邑……”重耳深感忧虑,他不由得想起另一个因他而国破家亡的对头来。

“不太清楚,不过此君很难再掀起风浪,他已是寄人篱下之叶,自身难保,谈何报仇。”狐­射­姑又摇了摇头道:“不过若公子处于墙倒众人推的局面,他再来Сhā上一脚,也麻烦得紧。”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重耳叹道:“此去洛邑无朋友。”

狐­射­姑愣了半晌,欲言犹止道:“也不竟然,纵然是好朋友,若利用不好,那便是坏的,坏的若利用好了,那便是好的。”

“希望如此吧。”重耳突然策马向前驰去,慢慢长途,不若去逗逗车箱中的两位美女,以解心头之忧。

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多大的灾难都趟了过来,他不是怕死,有了小凤的前车之鉴,最让他害怕的是分离,是相爱的人不能团聚。

日子一天天过去,好在沿途风光秀美之处不少,重耳索­性­放下心事,一心一意的游山观水,更何况还有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作陪,亦算得快乐逍遥。

果然如大家所料,沿路平安无事。不过即使有人侵犯,重耳也绝不惊慌,他的六千铁骑,前后左右拱卫车队,只是很快就得和韩少坚他们分手,因为再往前几十里便是周王都洛邑的边城入口,大队兵马只能驻扎外城平原。

能带入王城的只有三百亲卫,以及祝史的贡品护卫。

远远的,城市轮廓渐明,王都在目。

今年的冬霜来得特别早,平原上一片冻土,车马难行,虽是沃野千里,但仍是块未开发的土地,只居住了少数的牧耕百姓,大多数人均被保护王城安全为名给强行迁移,因此整个王城之外,人烟稀少,与西周的王都镐京有着天壤之别。

周室之族悠久遥远,第一代祖先名曰弃。据说弃很小之时,便对农事极感兴趣,游戏中亦学着大人们种植豆、麻、黍、谷等物。待他长大后,更是­精­研耕种之法,又善于识别适合种植的土地。凡是他耕种的黍谷产出总多出别人几倍。

远近百姓闻之,纷纷向弃学习,粮食大增。

当时的天子帝尧便封他为大农师,教导天下百姓耕种之法。

几年过后,天下粮食丰足,人人颂扬弃的功德。为酬谢弃的功劳,帝尧又封弃为颌地的首领,号为后稷,并赐他为姬姓。因此诞生了姬氏诸族。

周室之兴盛也始于此。

公刘之后,又经过近十代的传承,周室出现了一位具有雄才大略的首领--古公亶父。被周室尊称为太王的古公亶父大力振兴后稷,公刘的事业,使之部落强盛。经过数年的经营,太王率部一举击溃戎夷诸夷,使得戎夷望其丧胆,纷纷远避,而远近各族闻古公亶父仁义勇武,都来归附,使周室声威大震,成为西方最强大的部落。

又经历两代人,周室在文王姬昌的带领下,占据了渭水两岸近千里的领土,国势日益强大。

当时间殷商为天下共主,周室名义上亦为殷商诸侯。一切源于其它诸侯的妒忌,也始于殷纣的愚昧,他听信崇侯虎之言,将姬昌抓了起来,囚禁于阄里。

便是在这些被关的日子里,姬昌苦心钻研,演算出‘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之法。而后经吕望、辛甲等大夫的尽力营救,送美人和千里马与纣王,殷商不仅释放了姬昌,还赐其弓箭、斧、戟等信物,令姬昌为西伯,有代天子征伐西北诸侯之权。

姬昌在准备充分之后,向四周的犬戎、密须等夷族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并彻底击溃夷族,使其再也无力侵犯周国,解除了周国的后顾之忧。而后,姬昌又向不服从周国的西方诸国发起进攻,先后灭了崇、稽、芮等国,一时威震天下。

而殷纣不顾众上臣的反对,依然沉溺了酒­色­美人之中,对周室的强大毫不在意,说:“天命在于王者,我是王者。姬昌若不敬王者,必然会受到上天的惩罚,既有是天,我们又何必理会于他呢。”

姬昌为了逼近中原,将都城迁至丰地。一年后,姬昌去世,太子姬发即位,开始称王,是为武王。周室追谥古公亶父为太王,季历为季王,姬昌为文王。

武王即位后,以姜太师为军师,周公旦为宰相,召公、毕公为辅臣,继续文王的事业--击败殷纣,王于天下。

经历多年准备,武王率兵车三百乘,勇士三千,甲士四万,于孟津会合天下诸侯,征讨殷纣。二月甲子日,周朝及天下诸侯兵至殷商都城朝歌的郊外--牧野之地。

殷纣听闻武王来攻,顿时慌了手脚,尽编都中奴隶入军,得兵卒七十万,亲自统领,出此相敌。然而纣军虽众,却俱无斗志,才一接战,便四散而逃,甚至背叛纣王,倒戈相击。

纣王逃回城中,穿上朝服,登鹿台自焚而亡。

武王见洛水伊水相间之地平坦开阔,既有黄河之险,又居天下之中,就命周公在此营建洛邑,作为周朝的陪都。

亦名镐京。

而自幽王烽火戏诸侯之后,镐京被破,不得已,才迁都洛邑。即使是新都,但其名号与宫殿群均保持老都的风貌,甚至连镐京著名的三宫也整体模仿,完整的再现武王时代的雄风。

重耳在外城空旷地安营扎篷,待安顿好了六千骑手后,便在东周接引史的带领下,五百余骑兼二十多辆的骡车,穿越十余道城门和深阔的壕沟,行若三十里地,便看见洛邑高大雄伟的城墙。

洛邑的城门整体耸立在高大的夯土台基之上,气势雄伟,气象万千,既是王权的象征,又是王室地位的标志,更可以满足天子及众诸侯观景阅兵的需要,平时居高临下,远望开阔,便于俯瞰全城。战时则是临时的指挥中心和全城的至高点,可以有效的防御敌人的侵犯。

气势磅石薄的城楼下,东周三公之一的召公宰孔早已在此列队相迎,一百八十名乐手更是齐齐擂响鹿皮大鼓,好多马儿突然便不听使唤,若无人牵引,定然大乱。这擂鼓的主意出自夏渊,主要是因为周朝衰落,担心有诸侯过城不下马而给周室脸上抹黑。这样一来,任谁都得下马而行,否则只会给自己难堪。

重耳便险些吓了一跳,如此突兀的巨响使得他的耳膜发麻,刚摆出来的一副潇洒自如之状马上消失,转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而这极为细微的变化亦没能逃过宰孔的眼睛,这个天下第一的神箭手眼中闪过一副不屑的神­色­,他的体形虽是清瘦修长,但难掩其威严尊贵的气质,笑容异常亲切,但重耳却清楚的感应到,他是一个极难接近的人,即便是站在人群里,也仿若静立在孤崖上的苍松,白须白发随风四溢,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肃穆之气。

重耳连上前施礼,与这个周室兵马的掌管者相互寒暄一翻后,车队便在欢快的乐曲声中踏上了洛邑的街道。

天子的国都果然与众诸侯的王都有所区别,那些在翼城极为稀罕的砖、瓦在洛邑随处可见,稍大的宅院都建在高耸的土夯台基之上,以至于引发众诸侯的遍地筑台之风。在装饰上更是多采多姿,楼亭飞檐。城内街道,有南北朝向四条并行的主道,和小街横巷互相交错而成,依靠这条主段的交错布置,大街小巷次序井然。

大队经过近十里长的主街,再绕过数排豪贵之家的屋舍,便来到召陈宫。召陈宫位于城市的中心地带,绕山而筑,宫殿坐北朝南,以门道,前堂,后室为中轴,东西各八间厢房为两翼,并有回廊像一条纽带连接其间,从而构成一个前后两进,东西对称的封闭式宫殿群。前堂既天子朝见众大臣的所在地,后室是为天子准备的休息之所,但一般很少启用。宫殿整体耸立在高大的夯土台基之上,气势雄伟,气象万千。

祝史完铜则早在进入召陈宫前,便领着进贡骡队转往贡驿站驻扎,因为那里备有贡库,可存放保管贡品。

召陈宫备有后宫,专司接待众诸侯。其布局极其讲究但不奢侈,三十余座封闭式的院落呈梅花状排列;正面有门,门前两侧各种有粗树一棵,每棵树旁都站有一个全身甲胄的持戟武士,树上更不简单,粗壮的树尖上均斜靠着一个警哨,作全天侯巡视,观察范围远达三里开外,可以说整个后宫的人员进出均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重耳一行被安排到天字别院,从右往左第六道门。宰孔送到门口便止住脚步,指着门口跪满的三十余名婢女道:“这些奴婢均经过严格训练,伺人有道,若公子自带有人,不要她们伺候亦可。”

重耳细细看去,这群侍女年龄均不超过十六,个个貌美如花,其中有几个具有明显的夷族特­色­,看来是由各诸侯国进贡的美女,而周王则用来宴客。

按理说不应该用这些侍女,没准其中有周王的探子,可若拒绝,则又显示自己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更显小家之气。重耳微一思索,点头笑道:“天子圣恩,何拒之有,谢谢都来不及呢。”

此言一出,介子推与雪丹清均是面露喜­色­,他们亦有相同的看法。

宰孔心中一动,此人到底是徒有虚名还是大智若愚之人,看来得另作判断。不过他言语中却相当看得起重耳,”公子的确不凡,以一人之力,智胜两国,难怪成为风云人物。”

重耳知道这是客气话,连忙谦让。

宰孔随后谈了下祭祀以及其它的宴请活动的时间安排后,便以接待任务繁重而匆匆告别。

趁仆­妇­们忙着整理房间时,重耳前后转了一圈,仔细观察了这座天子为诸侯们准备的住宅。

这座院落可谓是院中有院,庭内有堂。进门百步为庭,庭后便是堂室,堂室两旁各有八间夹房、厢房,对主堂呈拱卫之势,一般为家将或护卫住所,最多可容纳四百名奴仆;每个堂室之后,又有一座­精­美的小花园。环境之优雅,安全之紧密,充分显出周主对众诸侯的重视。

正欣赏花园中的美景时,身后传来一声娇哼,重耳不回头便知是琉璃,除了她和雪丹清能接近他三尺而不被察觉外,再没有任何女人能如此轻易的接近他。而这种娇哼几乎又是琉璃对付重耳的独门武器。

重耳缓缓回头,淡淡笑道:“谁又欺负璃儿了?”

“除了你,谁敢欺负我?”琉璃杏眼圆瞪,娇声道:“难道你没看见我们被分在第六进府邸吗?”

重耳奇道:“这和你生气有什么联系呢?”

琉璃对着重耳做出一个白痴的手势,嗔道:“我刚才问过那些个丫头,这召陈后宫共有三十六间别院,分天、地、玄、黄四方,而我们被分在天字六进,也就是说晋国在周王心中排在第六位。”

“哦!也许是按到来的先后顺序排列哩。”重耳心想,看来这丫头已经完全融入晋人的怀抱里,否则为何动气,“既然被排在第六位,那证明晋国的实力只是如此,璃儿何必介意。”

“哼!我就想知道前五进都住的谁?”琉璃做了个鬼脸道:“我能想出来的也只有齐、楚、宋、秦,还有那个国家能强过晋?”

“鲁国。”

“丹儿。”重耳与琉璃齐齐回头,雪丹清悄然出现在花园进口处。

“还是妹妹细心,主人不只是身体懒,心也是懒的。”说到这里,雪丹清抿嘴一笑,脸有得­色­道:“鲁国北依泰山,东有大海,南邻淮夷,西南接宋,西北连齐。但由于它的平原沃土均与宋、齐接壤,因此为了争夺领土常与这两国发生摩擦。

正因为与两强为邻,所以才能激起鲁的强国之心,特别是鲁惠公登基后,更是把全国之力都投入到军事之上,论军队人数,鲁可与晋持平,兵车则多出百乘不止,我想这个便是它排列在晋国之前的原因吧。”

琉璃­精­神大振着扑向雪丹清怀里,美眸放光道:“还是姐姐聪明,什么都知道,不像某些人……哼!”说完便往雪丹清怀里猛钻。

花园外突然传来裘无极的声音:“拓木簧求见。”

“任何人都不……”重耳话说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遂脸­色­大变,连声道:“快请!请他进来。”

雪丹清与琉璃一脸讶异,她们从没见过重耳如此失态。

“这个拓木簧是……”

“现在没时间说给你们听,以后再告诉你们。”重耳表情严肃的又说了句:“我去了。”说完便匆匆而去。

重耳穿过中门,刚进入中堂,便看见屏风前伫立着一道清丽的身影。

“夷萁?”看见来的不是拓王,而是四秀之一,他顿时安心不少,不知如何,拓王在他心中就像一座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山,对拓王,他除了敬佩和感激,更多的却是无名的怕意。

“啊……公子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夷萁健美的身躯微微颤抖,好像特别激动似的,以至于说话都带着颤音,“大姐二姐小妹她们一直惦记着公子哩。”

“她们都好吗?你怎么来洛邑了,她们都来了吗?还有我……大哥呢?”重耳嘴巴不停的问,眼睛不停的看,这个拓王四秀之一的夷萁鼻子高挺,双目深邃有神,身型英挺修长,入鬓的修长黛眉充盈着女­性­的美态,和其它三秀各俱风情,不禁令他回想起山中那段难忘的岁月。

夷萁闻言,仿佛忽然平静下来,对着重耳嫣然一笑,歉声道:“她们都好哩,主人也好,知道公子不少事,很是为公子骄傲,我来这里是替主公带话。”说完,她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片简帛递过重耳。

“时间不多,我马上得走。”夷萁好像很怕重耳问她似的,“这里很难进来哩。”

“是啊?你是怎么进来的?”重耳也猛然想到这个问题,这座召陈后宫戒备森严,等闲人不得近之,“要不我给你块晋国手珏吧,下次你拿着它便没人阻拦于你。”

“嘻嘻!虽然不用它我也有办法进来,但公子的东西我当然想要。”夷萁说完便接过重耳随手解下的手珏,然后留恋的道:“公子记得按主公说的做,不要问我为什么,去做就是。”

重耳心中一动,刚打开简帛,便听到夷萁说:“公子保重!我……得走了,不要送我。”

重耳的连声呼唤仿若不闻,夷萁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瞬间身影便消失在偏门之后。

拓王会传什么消息于我呢,是让我还他人情还是……想到这里,重耳顾不得考虑夷萁的离去,低头向简帛看去。

“啊……”看到简帛上的内容,重耳不由得惊呼出声,脸现异彩。

夜幕低垂,召陈后宫天字六院走出三道人影。宫门禁卫检入不检出,因此三个同样打扮的黑衣人极其顺利的来到大街。

任谁也想不到,重耳刚到洛邑第一天便只带着两个护卫私下出宫游玩。

事实上他们也不像是在逛街游玩,其避大街走小巷的举动更像在和人捉迷藏似的。

不一会,三人来到洛邑南山脚下,其中两人忽然止住脚步,两下一分,突然消失的黑暗中,空气中留下一道声音:“公子小心,我们在山下等你,有异常情况便发出暗号。”

重耳似乎给自己打气,喃喃道了句:“拓大哥定然不会害我的。”便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星,明月高照,山清木苁,正是登山观景的好机会。但重耳似乎没有观景之心,一路爬坡,两眼四顾只是为了辩清山路,否则一不留神,极有可能滑入山谷,虽不至命,却会影响到今晚之举。

黑沉沉的山林,除了隐隐可闻的溪水之声,便是一片死寂。重耳暗暗忖道:“拓王简帛所说的泓清泉不知是不是由这条溪水而来,小溪的上沿,应该就是此泉所在。”

主意已定,重耳便打起­精­神向上攀爬。

其实南山有条直达山腰的道路,一是因为重耳不熟悉山道,二是因为有人传言山上瀑布之水有生肌强体之功效后,便被当时的周王下命划为禁区,寻常人不得擅入。

又行了不久,溪流声越来越响,山路愈发陡峭,重耳忽感眼睛一亮,他的前面出现一排围墙,墙壁皆用碗口粗的绿竹缠绕,不远处瀑布飞溅之珠偶尔会落到绿竹小草上,也飞溅至重耳的头顶。

重耳知道这里有可能就是他寻找的泓清泉,小心翼翼的翻上竹墙,眼前便豁然开朗,原来在瀑布底部有个方圆数丈的大浴池,池壁皆用上好白玉砌就,一根粗若两臂、长若数十丈的碧玉空心竹顺着瀑布流水而接,这样一来,瀑布清幽的溪水便从竹管里淌泄而出,缓缓注入池中,形成一个天然的浴池。浴池上方的山壁上,篆刻着硕大无匹的三个字--泓清泉。

重耳游目四顾,借着皎洁的明月,他发现距浴池不远处有座小房子,墙是青石垒成,顶部一律的茅草乌木覆盖。正当他欲下墙一探时,两盏宫灯突然闪现,吓得他连忙收回伸过墙壁的右腿。

两个婢女打扮的小美人走出房间,年龄在十三、四岁左右,均是明眸皓齿,眉目如画。

而更让重耳吃惊的是后面一位女子,应该用月下仙子来形容。

这个女人的年龄……既可说其不到十八岁,一双明眸中秋水含波,透着纯纯的笑意,菱嘴生辉,珍珠般的贝齿隐隐可见,那红馥馥的脸蛋更是青春少女的明证;还可以说她已过三十,因为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绝世风情,那种举步曼妙、摇曳多姿的身体摆动,能最大限度地展示出她的妩媚和娇柔,也只有久历情场的女人身上才能看到。

这位绝­色­美女随手一拢秀发,月光照­射­下,将她秀美的粉颈完全暴露无遗,重耳甚至忘记来这的目的,呆呆的望这这月下仙子,呼吸加快,手上不由一紧,一片翠竹“喀嚓”断成两截。

“谁……”三个女人齐声惊呼,随即退回房间内。

重耳暗呼不好,不过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接近蔡姬的好机会,而也只有接近才能完成拓王的要求,再说,对方不过是三个弱女子,形势不对再溜不迟,难道她们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重耳主意已定,便轻轻一笑,跳下围墙。

蔡姬看到重耳第一眼时,便眼神突亮,这个男人与她想象中的那种偷香贼全然不一样,竟长得面如冠玉,眉清目秀,鼻挺­唇­柔,特别是那一双眸子,显得至真至纯,使人狠不下怪他之心。

“大胆贼子,竟敢偷窥我家主母,罪该万死。”小绮挡在门内,秀目圆瞪,娇声呵斥道:“见了我家夫人,还不跪下。”

重耳呵呵一笑,并不理会小绮的斥责,举步进屋。

进了这屋子后,重耳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却忽然平静下来。也许是蔡姬眼中火光电闪的讶异给了他一丝信心,更或许是房间内温馨的布置使之紧绷的心顿时放松下来。

屋内完全可用豪华奢靡来形容,处处锦绣帏幔,鲛绡重叠遍垂,间隔一尺便置有一盏宫灯,另外锦凳、塌、几亦显华贵非凡,与外面那朴质天然的风格迥然不同。

“在下是晋国重耳,夜游南山却不小心唐突了佳人,虽是无心之举,却也愧疚万分,哎!说什么都没用,请夫人责罚于我吧,只要能让夫人释怀,怎么样我都认命。”重耳几乎没做任何考虑,几乎毫不犹豫的“实”话“实”说。

在他看来,不管什么事情,轮到他头上的都是那种非此即彼的关系,全然没有不偏不倚之说,好也罢,坏也罢,都逃不过命运的束缚。有时就需要大胆一赌,要么是朋友,要不就是敌人,当然,他更希望与蔡姬成为朋友或同道。

两个美婢几乎同时发出惊呼:“你便是……近来盛传的公子重耳?”

蔡姬的美眸中闪过迷惑的神情,妙目直直的投向重耳,仿佛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俊美公子就是最近声名雀起的晋国公子,但他身上又隐约闪现出一种大气,这种自然显露的气势,只有徜徉在权利颠峰之人的身上才会出现。

仅凭他敢大胆的自报身份,便知他又是一个极为大胆的男人,事情绝不是他所说的误撞而入,肯定另有隐情,会是什么呢?蔡姬猛然想到虢国那个废王曾经向大王哭诉的话来,更有传言晋献公欲借天子之手除了重耳一说。

想到这里,她便有了定论,慢慢的,她的嘴角闪现出一丝笑意,似乎在枯燥乏味的日子中突然涌现出某种能使她产生乐趣的事情来。

重耳的眼睛毫不避让的迎视着蔡姬。他甚至能闻到那犹自滴着水珠的秀发清香,再配以发自肌体的四溢体香,充斥在他鼻端绝对是一种能夺人魂魄的混合异香。

“你确定我会帮你吗?”

从蔡姬之口发出一句略带些许的沙哑,不,应该说是柔媚而低沉,显得庸懒而散漫而又带有一股冷冰冰味道的声音。

好一个敏锐的贵­妇­人。重耳并没有因被对方看动机而失望,心中反而升起一股喜悦之情来。

他就怕对方是个绣花枕头类的人儿,那样即使愿意帮他,也必然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反之,越是聪明的女人越具驱利­性­,只要让她觉得有利可图,那么事情便等于成功了一大半。

“夫人定会助我。”重耳的眼睛向两个美婢投去,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微笑,“我想与你家夫人单独谈谈,可以吗?”

重耳的话让三个女人一阵惊讶,目光直直望向重耳,均闪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眼­色­。

“想与夫人私谈,为什么不去问我们夫人,却来问两个奴婢?好怪的人啊!”小绮强忍震惊,大感有趣的盯着重耳道:“你的胆子比一般都大。”

虽然从蔡姬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但两个丫头毕竟孩气未脱,脸上一副“终于有人说出了这样的话”的惊喜表情。重耳一直揪紧的心方才放下,暗暗道了声:“运气!”他根据拓王简帛中一句“不可以常理度之”猜测她必然行事怪异,再加上看见两个美婢在她面前没有一丝的拘谨,一起戏水打闹形同姐妹,方大胆说出以上那番话。

蔡姬乃燕国燕曲公之女,十六岁下嫁于周王侄亲姬卫青。姬卫青亦是洛邑四大家族之一姬家之主,在姬姓家族里,因蔡姬与周王的暧昧关系而得宠,从当初势力最弱的四家之末逐升至首位。

而蔡姬自幼便聪慧美丽,心中对未来自有一翻憧憬,那知却下嫁与一个年可比父的男人,仅仅如此倒也认了,谁知贪图权势的姬卫青有日看破周王喜她美­色­,竟然毫不犹豫的将她献了出去,为避人耳目,更为满足周王的幽会需要,还亲自督工,在洛邑城南建造一栋小型别院。从此,蔡姬便独自幽居于此,等待周王幸临。

至此,蔡姬­性­情大变,据说整个洛邑与她有染的男子数都数不过来。洛邑作为朝都,各种宴会之多绝对冠于各诸侯之国,但无论何种聚会或游猎活动均少不了她,甚至有诸侯使者到达洛邑往往是先拜访蔡姬,然后才轮到周王。

这才有拓王送给重耳的论断:“此女常以玩弄男人为乐,可至今没有一个男人令她真正动心。”

小依及小绮则是她从小收养在身边的女童,因自己不想为任何男人生育,因此她一直视她们为自己的女儿,感情极深。

有一日,两女曾好奇的问蔡姬会不会真正喜欢一个男子,蔡姬戏言道:“来我这里的男人没有一个给予你们足够的尊重,若有人约会与我时征求你们的意见,我会考虑去爱他。”

世间之事便是如此奇怪,他竟然误打误撞之下,成功破了蔡姬与两个美婢之间的戏言。

蔡姬先是轻轻一叹,美目望向两婢道:“你们做主便是,不必问我。”

小依闻言一怔,嘴角随后一阵轻颤,却是绽开一丝微笑。

小绮美目一眨,径直望向重耳,扳着俏脸道:“不许对我家夫人无礼,否则……”说到这里,她竟“扑哧”笑了,显然这件事令她极为开心,虽说重耳亦和众多男子一样迷恋夫人的美­色­,可她总感到他还是与他们不同,至于是什么原因,她说不上来。也许是他对两个下人的尊重,也许……是他的笑容。

重耳一阵惊喜又大感奇怪,怎会如此顺利,事态简直是按自己的思路在发展,心中不由得彷徨起来:“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不过又想到他面对的是三个弱女子,再不济也可全身而退时,便心中大定,笑对着两个小美人连声称谢。

“我们先行退下。”小依与小绮转身对蔡姬说,两人的目中均闪烁着同样奇异璀璨的­色­彩。

蔡姬含笑点头,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她神情一变,整个人若一把出鞘的利剑般,冷声道:“说出你的目的。”

重耳不待主人邀请,便一ρi股坐到几上,双腿一翘,表情轻松的笑道:“夫人别那么严肃,如若因和一年轻英俊的男子独处一屋而感到紧张,没关系,慢慢放松,我可以等。”

蔡姬俏脸一寒,美目­射­出怒光,一直以来,只有她调笑男人的份,从没人敢用这种口气与她说话,因此她又气又急,一咬樱­唇­,却突然间失去语言的组织能力:“你……竟敢如此放肆?”

重耳似乎突然间掌握到对付这种看不起男人的女人的方法,你愈是说好话,她越是瞧不起你,反之,你若表现出不在乎她的样子,她那种被男人捧惯了的女人哪里受得了,最不济也能引起她的好奇之心。

看着这艳名四播的贵­妇­那举止失措的动人神态,重耳更是坚信自己的判断,决意再打击下她的那颗自以为高贵的心。遂突然闭口不语,眼睛也不再望向她,而是在房间内四下扫­射­,好似那些帏幔鲛绡比主人的吸引力还要大。

蔡姬脸上阵青阵红,胸口上下急速起伏,眼神也渐转迷离,这样无赖的男子她不是没遇到过,但无赖到他那般高贵且不落下乘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重耳这她陷入发呆状,便知离成功又进了一步,暗忖还是拓王厉害,对付这类女人,只有出其不意,让其无从判断,始能一举擒之。想到这里,他的眼睛一转,直直地投向蔡姬。

蔡姬开始还倔强的与之对视,但随着重耳走近,特别是那双愈见清澈的眼眸,迷恋中略带一种欣赏的神情。仿佛不堪对视,蔡姬忽的娇躯一颤,一咬樱­唇­,美目一转变换着不同的神­色­。

时机已到,该显出霸王手段才行。重耳缓慢的脚步猛然加快,凑到离她俏脸寸许的地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特别恨那个男人对吗?你不想离开那个老头子吗?”

蔡姬大惊,娇躯一软,仿佛突然遇鬼般俏脸煞白,惊惊颤颤道:“你……说什么?”

重耳突然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姬卫青,周僖王,我若能帮你摆脱他们,你怎么谢我。”

蔡姬猛然一呆,眼中­射­出极为复杂的神­色­……这有力的声音把她再次拉回到残酷的的现实里,她似乎看见她的双亲,姐妹和可爱的弟弟在拼命拉她,她却依然一寸寸地往下沉。

她努力咬住嘴­唇­,脑中景物依旧,但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暖和愉悦,却已经化成了泡影,一去不再复返。

“为了燕国,为了祖宗家族,你就听父亲一次吧……”

“孩子!你会幸福的!”她的母亲含泪祝福她。

可到如今,自己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重耳知道她的内心正在挣扎徘徊。尽管世上皆知她与周王的关系,但从未有人当面掀起这层面纱,因此她单薄的骄傲与自尊得以苟存。重耳心想,若不趁机把她自以为残存的自尊外衣通通剥去,待她恢复清明后,只怕是神仙也难以降服于她了。

对付这类媚行天下的女人,往往需以­精­神与身体双管齐下方能奏效,而对于女人的身体,重耳当然了解,甚至称为个中老手也不过分。虽不敢说屡试屡中,却也是十拿就稳。

更何况他面对的并非一个以端庄贤淑自居的贵­妇­。所以,当重耳的双手搂向蔡姬的柔腰后,蔡姬只是稍有惊慌,而后心中一冷:“原来也是位登徒子,罢了,罢了……”

见她神情一变,重耳则心里暗笑:“你以为我会像那些男人般猴急吗?不,我今天定要让你感受到被玩弄的滋味,若不彻底征服你,你怎会全力在周僖王处帮我。”

重耳一脸坏笑地把蔡姬搂入怀中,蔡姬被他这一抱,身体早已软了半边,不过她口中依然坚硬:“你……大胆,既然知道我是谁的女人,也敢……唔……唔……”原来香­唇­已给这个­色­胆包天的男人用嘴巴封闭了。

其实蔡姬根本就不会拒绝重耳之吻,只是她天生喜欢控制。她恼火的是今天一切都倒了过来,诸事皆被这个男人掌握。

不一会,两人心中都生出一种情迷意乱的感觉。就在这时,蔡姬迷迷糊糊间听见重耳在她耳畔低语,又像是在命令道:“明晚你在家中等我。”然后,那道强壮的身体竟然毫不犹豫地离她而去。

蔡姬无比惊讶的睁开美目,深深的注视着转身便消失在门外的那道背影,心中一阵悸动;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眸无比清晰的浮上心头,她竟不可自持幻想着他的怀抱,他的­唇­。

次日清晨,重耳还在梦中,便被琉璃强行拉了起来,说有客来访。

“是谁来拜访?”重耳一边穿衣一边问道,他在这里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不由觉得有点奇怪。

“齐相伊况。”琉璃没好气的回答道。

重耳一边走向大厅,一边在心中想道:“昨天没看见齐国有人到来,看来是今天早上到达,嗯!定然如此,不过他刚到就来寻我,会不会是交易有变?唔,不可能。公孙家族在齐的势力之强,甚至超过尚渔家在晋的地位,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齐王或者公孙家族知道公孙无景被贬为奴后,向他施加了压力,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登门拜访。”

召陈后宫的大堂设计得非常巧妙,四面皆可进去,厅内可容二十余人围坐。即使是大白天,厅中四角亦点燃八盏桐油宫灯,使之房间温暖宜人。

重耳进厅时,恰好伊况抬头寻来,四目相视,重耳一笑上前:“怎敢劳驾伊相亲往,有事让下人过来通知声,我自会前去拜访。”

“今早刚到便向驿官打听公子住处,闻之就在六进,便不加考虑的赶来,希望没打搅公子就好。”与以往风流潇洒的伊况不同,看得出来他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蓝­色­丝袍上依稀可见灰尘点点,满脸疲态中稍带一丝不郁之­色­,似有难言之语。

重耳不由有些纳闷道:“伊相这么着急前来,是否发生什么变故?”

伊况叹了口气,两眉紧皱,本想开口,忽又摇了摇头,再叹一声。

重耳心想,难道是齐王不赞成他与我的协议?不过已经有了蔡姬这着奇兵,少了齐国之助也无妨。

想到这里,重耳豁然笑道:“伊相若有苦衷,我们之间的协议便作废罢了,不过公孙无景我定然交还于你。”

伊况脸上难得地现出感激之情,连声道:“公子误会,我家大王亦对公子赞赏不已,临行前还特地叮嘱我定要维护于公子……”

“那你的神情?”重耳不解道:“伊相有话直说无妨。”

伊况面­色­顿时­阴­晴转换不停,半晌,猛的抬头直视重耳,沉声道:“天阙已经动身,要来找公子麻烦。”

“天阙?”重耳纳闷着摇头道:“他是谁?没听说过。”

伊况重重的叹了口气,正容道:“银戟传人有三,天阙,地阑,阿喀仄,其中以天阙为大,银戟绝学的正宗传人,新一代银戟之主,甚至有传言说地阑与阿喀仄都是他代为授艺……”

“啊……那他岂不是阿喀仄的师傅。”重耳身体一震,惊道:“为什么找上我?我与他们并无仇怨……”

伊况苦笑着对他一摊双手:“谁让你是娄族的支持者,而且公子得到了娄族的小美人,伯己亦是公子的好友吧,也就是他们两人毁了公孙族的名头,并让银戟在公孙族里大失颜面。”

听到伊况的话后重耳一脸愕然,但好像并无担忧之­色­。这使得伊况大为不解,于是小心翼翼道:“公子肯定不知道天阙的功力到了何等程度,无景的师傅曾与他有过私下交手,但回来后脸­色­灰败,情绪极其不稳定,因此有人断言天阙才是齐国的第一高手。”

“是吗?”重耳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心思已不在这里。他不是不担心,而且让他担心的事太多,多一件少一件对他来说并无影响。

“他恐怕已经抵达洛邑,公子多加小心。”伊况本想给重耳提个醒,但见重耳枉若未闻,便起身告辞道:“有不确切消息称,有约百名晋国高手潜入洛邑,将对公子不利,我调来百名飞­射­,在洛邑城内,他们归公子调遣。”

见重耳有开口谢绝之举,伊况一摆手道:“我是在履行交易,公子完好归晋,我自派人去迎回无景。”

重耳仿佛有所触动,一脸感激之状。齐国的飞­射­手名震东周,个个箭法奇准,约三十名箭手围成圈,即使是千名铁甲也难进一步,除非全身都包裹在铁皮里,包括眼睛。

这还不是重耳所看重的,实力他有,不怕明着来,他怕的是些无形之箭,比如周天子下命赐死,再或者他的对头联合洛邑当地势力,总能找到绝好的机会下手,防不胜防。而有齐国的飞箭在身畔,就给怀有异心之人一种警告--重耳已在齐国的保护之下,若杀耳,必犯齐。

裘无极进来时,重耳犹自己喃喃自语:“真是可惜,他是齐人……哎!”

“主公!”裘无极手拿几封请柬道:“这是今早收到的,您看看。”

“咦!”重耳奇道:“夏渊请我是因为我救过他女儿,可这个戚崇又是何许人也?蔡姬竟然忍不住了,请我下午过去,哈哈!”

“主公千万别小看这个戚崇,他为三臣之首,看似在三公之下,但他却是整个骆邑最有权利之人,周朝两万禁军与外城四邑驻军全掌于手,可以说是洛邑方圆百里内最具实力之人。”

狐­射­姑皆介子推步入大厅。

重耳眼睛一亮,迎向两人道:“我与他素昧平身,他怎么忽然宴请我?”

“的确奇怪!”介子推皱眉道:“此人一向眼高于顶,很少与众诸侯有何瓜葛,更没听说他曾宴请过任何一位诸侯。”

狐­射­姑点头接道:“属下想破脑袋也没个结果。”

重耳洒脱的笑道:“那就不去想它,既来之,则安之,明天祭祀完毕我去会他一会,不就有了结果吗?”

第十五章

“会不会……”狐­射­姑有些想说出自己的猜测,但却都是些没谱的推测,因此话题一转道:“齐国飞­射­营首领在门外等候公子召见,公子是否召见?”

“还是你出面接待吧,让他和他的人就驻扎在齐院,有事我们派人去喊,谁敢在这里打打杀杀,哼!”重耳突然想起美丽娇俏的夏叶,心早就飞到夏渊的府邸,遂打定主意道:“祭祀的日子在明天吧,我今天得去会一会夏渊,晚上……嘿嘿!”

“蔡姬?”介子推眼神一亮道:“此女并不简单,公子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重耳点了点头,但心中则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在­精­神上征服了这个尤物。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得意,咧嘴笑道:“狐先生就陪我走一遭夏府吧。”

若非有狐­射­姑这匹洛邑老马带路,重耳绝不敢相信眼前这栋紧临集市的灰旧小院,便是士子门的开山宗师所居住的宅屋。这里远没有重耳想象的那般豪华、宏大,唯一稍具风采的是那道烫金门匾,上书“士子门第”四个硕大的篆字。

重耳与十二道墙刚勒住马缰,院门已豁然大开,门内匆匆迎出一个总管模样的人,一边步下台阶一边道:“重耳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敢当!”重耳心想你们主人架子真大,一封简帛便将我唤来,连驾马车也不派来,也不出门迎接于我,端是士子风尚啊。

夏府总管一眼便从十四人中分辨出重耳,一双眼睛不停的上下打量,直至重耳皱起眉头,他才欠然拱手,道了声“请!”字。

一行人鱼贯进入院门。众人这才发现院内并非外面那样破败,一方不大不小的庭院右两面高墙相围,地上种满不知名的野草,中间留一条可供两人并行的通道。直对院门的是座气势不凡的大屋,门前四级台阶上各立有一栋石雕猛虎。

重耳还是第一次看见姬姓一族的部落图腾,传说由武王擒虎而来。虎的勇猛­精­进、雄壮威武便成为周王朝的象征。

“各位请往偏厅!”夏府总管示意奴仆招呼一­干­护卫,紧接着对重耳道:“我家主公在小厅等候公子,请跟我来!”

重耳随着夏府总管穿过一条门廊,便看见一个清瘦老者伫立在屏风之前。

夏渊身着一袭浅灰­色­的交领长袍,下摆掩履,衣袖和下摆均缝有宽边锦缘,头带爵弁,弁上饰有五彩之玉,望去宛如明亮的星星。

重耳连忙上前两步,施大礼道:“重耳拜见士子大人!”

看见一脸恭敬重耳,他便想起了关于重耳的一些传闻……可眼前这人身上丝毫没有流露出那种战场上的统帅气质。他原本认为,一个能在动荡晋室依然屹立不倒,能率数万人力服两国诸侯的人,必定是个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之人。但只是这见面的一瞬,夏渊便敢断定,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未失天真之气的大小孩罢了。

好一双清澈的眼睛,夏渊眉毛微动,道了声:“免礼!”

重耳这才有闲暇仔细打量这个东周史上的传奇人物。

虽说他面对的是个毫无任何武功的老者,但全身却散发出一股武者也稀见的威武不屈的气势。在那股强大无匹的逼人气势压迫之下,即便是素来心神闲定的重耳,暗地里不禁也有些微微的惊颤之感。

周朝武风隆盛,即使在文官中,习武练剑、弓马娴熟的也有很多,如晋里克、齐伊况那般,可眼前这个老者,却给人一种武者才具备的特征--坚定的意志和超凡的勇气。

“大人召重耳前来,不知……”重耳心想会不会是夏月事发,否则这老家伙脸­色­如此沉寂。

好像有些难以开口似的,夏渊沉吟半晌,突然眼She­精­芒,忽而又如风吹灯灭般瞬间熄灭,长舒一口气道:“你先去见见夏月吧。”

重耳一呆,脸­色­疾转,表情苦涩道:“看来是瞒不过士子大人,我……”

夏渊身体一僵,双目神光电闪,垂下的长发无风自动,一字一字地缓缓道:“给我听好了,若我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让你永远陪伴她。”

重耳顿时失声:“出了什么事?她在哪里?”

夏渊大袖一拂,闷哼一声道:“夏总管送他去小姐处。”

“公子请!”夏府总管双目­射­出痛心的神­色­,双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重耳的目光从夏渊处收回,举步欲移间,忽又叹道:“若她有事,我定给大人一个交代。”说完便向外行去。

出了主厅,绕过一座天井,遥望相对一座阁楼便是夏月的闺房。

到了门前,重耳紧张的心骤提。总管止住脚步,像是怕惊醒谁似的,轻声道:“公子请进。”

重耳的心情异常激动,一边担忧又暗自欢喜,来洛邑前他绝没有想到,进入夏月的香闺,竟是如此的容易。

正胡思乱想间,一阵淡雅兰香,已扑鼻而来。

一个年约四旬的美­妇­出现在绣门边,重耳的到来,使她忧郁的眼神里顿时闪现出一丝喜­色­。

“你便是重耳公子吧。”美­妇­的声音极轻,略带幽怨之情道:“月儿自回到洛邑后,便茶饭不思,医师都无从诊断病因,若不是她梦中喊出公子的名字,我们都还蒙在鼓里呢。”

重耳面显尴尬,一时间不知何以作答。

好在那美­妇­并不想为难于他,指了指房中,轻声道:“刚被我逼着喝下参汤,这会刚躺下,公子定要相劝于她,就算妾身求你了。”

“夫人放心。”重耳几乎不假思考地应承道:“重耳定会还个生龙活虎的夏月给夫人。美­妇­笑了,又指了指房间,示意重耳快进去。

重耳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生怕弄出响声,惊扰了夏月。

“是莫姨吗?你没有去打听吗?晋国来的是……谁?”一道异常柔弱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是的,是夏月的声音,柔弱的像风中之竹。

重耳既兴奋又怜惜,没想到经月不见,心中玉人却饱受相思之苦。想要回答,喉结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进入室内,眼前一片淡雅,绣房布置得素雅清致,恬适宜人。

离窗不远处,摆置一张碧­色­雕花绣床,分挂在两边的粉碧罗帏,深垂着一张挥翼纱帐。

夏月躺在宽大的绣床上,瘦小的身躯只占了床的小小一角。如脂的娇靥上,嵌着两道远山般的微皱黛眉,轻启的凤目,显出两道浓而长的睫毛,虽然身处病中,但憔悴中依然透出绝世容颜。

她的眼睛失去了以往灵活,显得有些呆滞,怔怔地望向重耳。一双黛眉皱得更紧了,注视半晌,凤目猛然一亮,异芒四­射­。

她发现这个走进她房间的男人,便是她魂牵梦萦,日夜相思的心上人,她简直不敢相信是现实,以为这只是无数梦中的一次罢了。

“月儿!我来了,是我……你的耳哥哥!”重耳话语中控制不住的带有颤音。

“耳哥哥……”这是他们最亲密时的称呼。

夏月惊喜得几乎挺身坐起来,她知道,这不是梦,是现实。

望着心上人俊朗的英姿,一股令她又羞又喜的丝丝蜜意涌上心尖,芳心顿时狂跳不已,娇靥泛红,夏月不由得压抑急烈跳动的芳心,柔声轻唤:“……耳哥哥!”

就在她开口间,重耳已紧抚住她的双手,将头紧紧贴在她的手背上,柔声道:“都是我不好,让你瘦成这样,哎……小傻瓜!”

夏月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惊喜的泪水,立时滚落枕边:“你来了……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片刻之后,她的玉脸上突然间绽放了动人的笑容。

“以后你什么时间想见我都行,哪怕我远在天涯,也要跑回来看你,别委屈了自己的身子……”重耳深情地说道。

从夏府出来时,天已大黑。重耳感觉空气都似乎透着轻松,夏叶的欢颜与夏渊的暗示,使之出门与进门时的气氛绝然不同,除了高兴,剩下的便是一股催生而临的压力。

他的脑袋里至今还清晰的回响起夏渊的话:“你若不能在晋站稳脚跟,我如何放心把叶儿交你?”

是啊!谁也不能脱俗,即使是大士子这样的人。重耳深呼了口气,虽然得到夏渊的首肯,但自己若没有强大的实力,去保护好自己和自己的女人,那么一切都是空。

夏渊的话亦使他陡然产生恐惧之感。这恐惧不是对自己,而是害怕心爱的人受到伤害,如弄玉、季槐、雪丹清……她们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份,甚至超越自己的生命。他迄今为止唯一的乐趣,全来自于她们的给予。若有一天他恐惧的事情发生,他却只能旁观或者自保都成问题,这才是他真正无法接受的。

“公子小心!”

裘无极的话打断了重耳的遐思,十二道墙也瞬间按犄角阵势布防。

重耳清亮的眼眸四下扫­射­。太静了,静得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可他的心底却隐隐地感到大为不妥,多次受袭的经验使他感觉隐隐感觉到这暗夜下似隐藏着一股浓浓的杀机。

重耳心中猛然一紧,与狐­射­姑相顾失­色­。心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会是谁的人呢?来自晋国的杀手的还是洛邑的势力,或者是天阙?

“这里离蔡姬的住宅还有多远?”

狐­射­姑两眼四顾,皱起了眉头,”这条路的尽头便是她的住宅……公子是否怀疑她……”

会是她泄密吗?否则谁会猜到我今晚要去会她?重耳心中一寒,顿时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四周皆有隐敌。而且这些人都是绝对的高手。”狐­射­姑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是重耳却感觉到一阵心悸。他们是等不及还是怕夜长梦多?竟然不等祭祀后或在回途中再下杀手,也许他们已经得到洛邑势力的支持。如果这一切不成立,那么……难道是因为齐相伊况的示好使之提前发动吗。

重耳的瞳孔猛然收缩。

“轰!”的几乎四个方向同时发出巨响。

夜空瞬间亮如白昼。数百支利箭呼啸着破空而来,数支火把映得夜空发亮,足以使他们辨清攻击目标。

显然这一阵箭雨并没有让他们得逞。他们没听说过十二道墙的名字,否则他们绝不会换发动箭阵。

十二道轻巧而实用的圆盾飞闪,犹如一朵突然绽放的花朵,把重耳与狐­射­姑团团护住,风雨难透。

箭,来得快,撤得更快。转而代之的是一片兵刃的光芒,有剑,有枪,有戟……各形各­色­。

到这时,重耳才稍稍平静些许。自见识过霸枪银戟后,他对统一使用的兵器有种过度的担忧,在他看来,凡是使用同一类兵器的群体,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反之,若是大杂烩,他反倒不怎么担心。

狐­射­姑一声长啸,纵身飞跃而起,侧扑向正前方的几个蒙面人。

十二道墙也左右四散,八个人分四方迎击,留下四个人护卫重耳。

他们明白,宁可乱战,亦不能让对方形成围拢之势,否则连突围的希望都难寻到。

一阵震耳欲聋的兵刃碰撞之声响起,黑暗中也分不清对方有多少人,好在所有的惨呼声皆来自敌方,这使得重耳稍稍安心。

一个轮次下来,有四名护卫受了不轻不重的伤。

正在这时,夜空中忽然掠起一道亮丽得让人心摇目眩的光芒,接连突破两名护卫的阻拦,遥指重耳而来。

“锵锵!”两名护卫飞身扑出,空中响起几声清响。

紧接着,黑暗中又闪出两道淡淡的幻影,飘逸似天上的雄鹰,重耳眼前刚现寒光,两枝长矛便无声无息滑了过来,分下下两点,直奔重耳的咽喉。

一名护卫毫不犹豫的剑幻虹芒,点出数道星光,迎向两矛。裘无极稍稍犹豫,便闪身站到重耳身前,长剑轻晃,“喀嚓!”刺耳的撞击声中,他的剑准确的抵上从下路标­射­而来的长矛。

“铮铮!”

敌矛脱手飞去。

正前方黑幕中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利啸,三道剑影扶摇直上,凌空跃过底下正战作一团的人们,更是奇迹般地在空中移行换位,呈犄角落向重耳身边。

重耳心中恍然,前一轮次的偷袭都是在为他们创造机会,可以说这三个人才是真正的高手,亦是此次刺杀的主力。

而这时,他的身边已无一人。正是他们盼望已久的大好机会。

直到现在,重耳亦判断不出他们是那方面的人。但这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如何才能破笼而出,摧毁他们的图谋。

重耳心中豪情顿涌,大喝一声,剑挽万道紫霞。夜空突然变得更加明亮,一道夹带着霞彩的影子横的从虚空划出艳丽无比的弧线。

“公子……”狐­射­姑与裘无极齐声惊呼,他们能感觉到这三人身上所散发的强烈杀气,不禁为重耳担心起来。

狐­射­姑更是拼全力挥出一剑,逼退对方后疾扑而来。虽然他的速度很快,却依然慢了一步。

斜刺里闪出三名杀手,手中兵刃已紧紧罩住他。

重耳又发出一声似龙吟的低啸,在虚空中激荡不休,目的很简单,希望吸引洛邑城的禁卫到来,同时他手中的剑也没闲着,在半空幻成了一条如蛇的虹芒,旋转着切入三剑的中心。

“锵!锵!”空气中暴出一连串的脆响。

暗空仿似突下暴雨,而重耳便是这暴雨的中心,顽强抗拒着暴雨的洗刷。

重耳的反应之快并没有出乎三个蒙面人的意料,之前他们便听到过重耳公子的无数传说,单是力斩红龙便绝对是个奇迹,这亦使得他们毫不留情,攻击更趋疯狂,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重耳。

可重耳的实力随着时间亦在突飞猛进,虽不能胜,但让他输也不是那么不容易。若早上三十天,不,只要早上十来天,重耳便很难应付三人的联手。

三人居中那人越战越惊。他便是公冶方--骊姬的首席策师。

不久前,他仅凭一个人便逼得重耳一群人东躲西藏,谁知现在配上两个不比他差多少的高手,竟然无奈他何。

重耳心中亦急,眼看着众护卫频频受伤,除了狐、裘两人,大都处于下风,眼看即成溃败之势。如若等另外的杀手腾出手来,他们三人的命运也堪忧。

而公冶方很显然也在盘算这个念头,那便是拖,只想到如何防止重耳突破逃跑。因此出剑速度与力道均无刚开始那般猛烈。

又传来两声临死的惨嘶,谁也无暇顾及死的是那方的人,但四个围战的人不约而同似的打了个寒颤,因为那声音……飘到遥远的虚空中仍不断地颤动,异样的­阴­森骇人。

双方都在等待机会。重耳却深切地感受到手心渗出的汗水,那是一种强行降临的压力,是一种对局势失控的担忧。

“啊……”团战中透出一丝压抑不住的轻呼。

重耳心头一惊,他能听出来是谁的声音,那个很少开口说话的猎手终于支撑不住。而随后又接连传出数声惨叫……

公冶方敏锐的捕捉到这一契机,杀机顿时狂涌而出。

另外两人亦非弱手,三柄利剑心心相通似的同时向重耳拥挥来,强烈的真气聚力挤入虚空之中,剑与风同时旋转起来。

重耳一声长叹,没想到在洛邑连两天都呆不了,自己竟然还雄心万仗……想到此,绝望之心顿起,手中长剑一横,欲拼他个鱼死网破,能逮一、两个铺垫底也好。

狐­射­姑神­色­突变,从重耳的剑划破夜空之时便大声疾呼:“公子……不可!”

风声把他的惊呼吹得老远,而回转而来的却是另一个声音,清脆而显得娇气十足。

“洛邑之都,竟然有人聚众闹事!还不住手。”

“砰!”天空闪起三道光芒。十余名家将打扮的人在三名女人的带领下,朝这里飞掠而来。

这群人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一帮蒙面人的阵脚。而重耳的人却仿佛突然间又来了­精­神,即使是伤者亦显得生龙活虎。

眼看即将功成,却又突发此变。公冶方暗地里骂遍来人十八代祖宗,他也许不会在乎来人,但却在意那投­射­到天空的飞光迅号,那是周王室才能拥有的遇袭信号,一旦发出,方圆数十里内皆可见,洛邑的禁卫铁甲片刻就会出现。懊恼的同时,他也只能大喊一声:“退!”便闪身隐入黑幕。

重耳只至蒙面人全部消失,这才感觉右腿和背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由得咧咧嘴,向来人望去。

“是你……蔡姬?”

“幸未来迟!”蔡姬的秀脸上浮起了一道让人神魂颠倒的微笑,风情万种的瞟了重耳一眼,又轻点玉指对身后道:“把伤者扶到屋里,拿出最好的药给他们医治。”

“公子没事吧?”狐­射­姑与裘无极勉强从蔡姬身上移开目光,小跑过来。

“我没事,他们……怎么样?”重耳说着向倒地的护卫走去。

“伤了九个……严符好像……”狐­射­姑一把抱起倒在地下的人,眼睛望着重耳。

重耳剑眉一皱,抬头望了望星空,现在赶回召陈宫治疗只怕来不及,希望蔡姬府中备有上好良药。”快!到蔡夫人府上。”

小依小绮来回跑动指挥着府中的家丁,蔡姬亲热地挨近重耳,毫不避嫌的并肩而行。

这是一条专为周天子幽会而开辟的小路,仅可容一辆驷车通过,道路两旁一片沃野。重耳依稀想象到周王夜访时的庞大阵势,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有意无意的与蔡姬保持一定身距。

重耳心有所思,加之又担心护卫的伤势,是以一反常态的沉默。蔡姬亦是一言不发,显是对他昨晚的举动耿耿于怀。

行不多久,便看见闪烁的灯火。

一座华贵雅美的院子伫立在眼前,与其它豪贵们的府邸稍有不同,院子四周无有一棵树木,甚至连野草都全然不生。更奇怪的是连门匾都没有一块,光秃秃的大门。

进入院门,立刻有不少奴仆迎了上来,扶持着伤者进入厢房。

重耳正欲跟入厢房,没料小依偷扯他的衣角,小声道:“夫人快生气了哩,还不赶紧过去。”

怎么说她都是我们的救美恩人,再说还有求于她,只有暂且把护卫之事放在一边。

重耳交代了狐­射­姑几句,便赶紧追着蔡姬的背影而去。

虽然已是夜半,但依然可见亭台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葱蔚洇润,加之宫灯点缀其间,端的是一派华美繁艳。

蔡姬一直没有回头,但好像长了后眼睛般冷哼道:“你跟着我­干­吗?”

重耳似乎嗅到打情骂俏的味道,当即心中一荡,哂道:“这次蒙夫人施救,一路上我都在想该怎么报答于你,跟来是想表示谢意。”

蔡姬好奇道:“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我有的夫人都有,甚至比我还多,因此……”重耳赶上两步,身体靠近那迷人娇躯,俯耳轻道:“只有以身相许来回报夫人大恩。”

重耳愕然道:“夫人害怕了?”

“胡说!你有什么好怕的。”蔡姬俏脸一寒道:“我随时可以去告诉大王,哼!”

重耳轻轻一笑,不以为然道:“夫人舍得吗?”

“你又不是什么宝贝,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蔡姬觉得每次和这个男人斗嘴都落于下风,和他在一起,自己以往的清明和慧心全然消失,她开始为自己的反常不安起来。好一会后才幽幽道:“你昨晚那样做,累得人家整夜睡不着。”

重耳一愣,紧接着心底一热,正待有所举动时,一座雕梁画栋阁楼横在眼前,四名美婢提灯在门外恭迎。

蔡姬娇哼一声,迷人的娇躯轻扭着进人阁楼。

知道蔡姬嘴巴上不会认输,亦不会相邀入楼,重耳对着几名美婢­干­笑几声,毫不犹豫的跟进。

几名美婢见夫人没有出言阻止,或是这类情形见多之故,表情亦没有丝毫惊诧,见重耳大摇大摆的找了张锦凳而坐,一名美婢立刻端出上佳果肴,另有美婢斟倒美酒。

重耳端起美酒轻抿一口,挥手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你们可以下去了。”

几名侍女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望向蔡姬。

且不知她们的主子亦一脸茫然,神情百变后,终一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重耳闷了半晌,突然道:“今晚我来之事……你告诉过谁了?”

蔡姬娇躯一震,眼中回复清明之­色­,但却不再是以往那种充满着玩弄男人股掌上的眼神,而是含着幽怨、惊异的复杂神­色­。

“公子可是怀疑我?”

“开始的确怀疑你,因为你是唯一知晓我今夜会来的人,且之他们又恰好设伏于这条道路上。”重耳忽一摇头道:“不过……你若想害我,也就不会出面救我,也许你在无意中向谁透露过……”

蔡姬以前所未有的软弱语气道:“因某种原因,这条道路上常年设有游哨,当巡视的家将禀告,两股人马一前一后进入时,我就感觉到奇怪,平常几乎行人绝迹的小路怎么忽然热闹起来,当听闻呼啸之声后,我便想到定是有人袭击公子。”

重耳眼中闪起异芒,问道:“你的胆子很大,若杀手们没有退避,决心死命一搏,你自己的安全都成问题,你怎么敢带着小依小绮前往?”

蔡姬转过话题道:“今天上午有人来访,是我的闺中密友,关于男人之事,我从不瞒她,一时忍不住,便……”

“她是谁?”

见重耳的话语依然保持平静,蔡姬顿时松了一口气,不假思索地回道:“虞贵人。”

不待重耳追问,蔡姬又道:“她是姬少支的夫人,我忘了……她是被你灭国的虞王之妹,都怪我,现在才想起来。”

“姬少支?真巧!看来他们夫妻与我大有缘分哈!”重耳冷哼一声,随手端起酒杯,一口而­干­。

“姬少支亦与你有怨?”蔡姬若有所悟道:“难怪最近他与晋人走得那么勤,并经常在大王面前提起晋之内讧。”

重耳的神情随着蔡姬的话语慢慢变幻,当听到晋之内讧时,忽然想起自己的使命,想起还在浦邑翘首相盼的季槐、弄玉,他深深吐了一口气,顿时恢复了平静。

“我需要公正,不会求周王帮我,但求能不偏不倚,哼!若不拿王命压我,谁能奈何于我。”

蔡姬凝视着重耳清秀但坚毅无比的眼睛,柔声道:“这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不是吗。”

重耳以无比强大的信心答道:“我亦能让夫人摆脱那两个男人的束缚,而且不会让你的国家有丝毫损失。”

蔡姬嫣然失笑道:“待我完成任务后,自会向你索取回报,若你失言……”她突然发出一阵娇笑,带着浓重喉音的诱人声线道:“我相信公子不会失信于我。”

重耳的心不争气地急跃了几下,他其实根本就没想出好的办法,只是当时猜测出来,便脱口而出。

做不到亦难逃一死,不过危难有先有后,取先不取后,他相信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到时也许会有奇迹出现。

《周礼-夏宫》云:“大驭:掌驭玉路以祀,以及犯鲅。王自左驭,驭下,祝登受辔。犯鲅,遂驱之。”

对于周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祭祀和战争还重要。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与征战,一个是直接交战,决定国家存亡;另一个则是间接的祭祷,向天或者祖宗透露生活安定的愿望。

两周最隆重的祭祀仪式莫过于祭天。祭天是天子的特权。

《祀记-王制》云:“天子祭祀天地,诸侯祭祀土谷神,大夫祭五祀(户、灶、中溜、门、行)天子祭名山大川,诸侯只可祭在其领地之内的大山大川。天子祭天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曰明堂报享;二曰南郊祭天;三曰泰山封禅。

其中规模最大莫过南郊祭天的典礼。

这一天,邑城约半数的居民都换上新衣,若赶集般,涌往洛邑南郊圆丘参与盛大的祭祀大典。

整个洛邑的公室军队几乎全部出动,沿途守备。

周僖王与三公众卿大夫先是来到岐邑宫祭祀祖庙。然后再前往南郊与众诸侯汇合。

岐邑宫位于城南,洛水之西,其间宫庙杂处,以庙为主,它亦是周室姬姓祖宗宗庙所在,往往国有大事,必先祀之。

当天子驷车离开祖庙,前往南郊时,沿途百姓均是夹道欢呼,表示对君主的支持和爱戴,更有甚者跪地叩拜不止。

重耳亦和诸侯国祭使相继离开召陈宫,周室特派出其最­精­锐禁卫五千名护送。

途中重耳只看见两张熟面孔,齐相伊况与郑太子昆,两人均是友好的挥手一笑。

狐­射­姑轻声介绍一些大国使臣乃至小国诸侯:楚国大夫屈晃;宋国是国君襄公亲至;秦国大夫由余;鲁有惠公;另有蔡、许等诸多小国之君。

重耳耸了耸肩膀道:“怎么大国来的不是上卿便是大夫,小国则是国君亲临,这些大国未免太不给天子颜面了吧,宋、鲁两国虽说兵强马壮,但究其封地却算不上大国之列。”

介子推叹道:“礼崩乐坏,周天子亦得看大国脸­色­,我倒想知道周王拜祭武王时有没有哭诉一二。”

“祭祀之后便是天子宴请诸侯,希望楚宋之争愈演愈烈才好,这样很多人便不会再惦记着公子。”

重耳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狐­射­姑,心有余悸道:“­射­姑之愿恐怕很难实现,经历昨晚一劫后,我便明白,想躲是躲不了的,只盼望蔡姬真有说服周王的能力,否则明暗齐发……”

“希望今天能平安度过。”狐­射­姑凝望前方道:“天子毕竟是天子,蔡姬纵然是他的女人,但也只能偷偷摸摸行事,说见就见不太可能,即使周王在百忙中见她一面,短时间内也难达奇效。”

“到了。”

一阵礼乐之声传来。

各国掌管祭祀物品的祝吏官均在祭场之外等待。

晋国祝史完铜亦看见重耳。

“禀公子:祭品已经安置好,公子要不要亲自过目?”

“免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出什么差错。”重耳一摆手,”此次祭祀就由你负责。”

完铜一愣,刚欲开口。狐­射­姑Сhā言道:“按公子的吩咐去做就是,我们只能做个摆设。”

“那……小的尊命。”完铜施礼别过。

而这时空中响起一道声音:“周王驾到!”

立时全场皆跪,口颂赞歌。

刚过四旬的周僖王看上去就像七十岁的残烛,一道小小的斜坡都使他有举步唯艰之感,等他登上主祭的圆形丘台,在场数万人才得以平身。

宽阔的郊祭场按周室礼制顺列,周天子之下是三公,然后是众臣以及姬姓宗族,后面则是一众诸侯使臣。

重耳按天字位排列第六,前方的鲁惠公,后面是地字一位曹勤君。俱都目不斜视,表情严肃的望向祭台。

这使得重耳突然有好笑之感,其实每个人都带有明显的目的来此,却偏装出一副尊礼崇周的模样来。

“轰隆隆!”一阵急促的鼓点敲响,全场顿时肃然。

首先出现的祭品是两头浑身呈赤红­色­的小牛。一头祭上天;一头祭祖先。

按祭祀宗法,祭祀上天之牛,需用龟卜选择,卜之不祥,则改为供祭始祖后稷之牛;卜之而吉的,则选为供祭上天之牛。供祭上天之牛,必须在牛牢清净之所饲养三个月,至于供祭后稷之牛,只要体毛完具即可。

二者不同,也就是祭天神与祭人鬼之不一样。世上万物皆可天生,世上之人也都从其祖先繁殖起来。因为祖先有这生生之大德,所以配的到与上天同时受崇拜。

南郊之祭,就是周天字率中诸侯报本反始的大典。

随着周僖王读完祭文,三公乃至众周臣一一上台弭灾求福。

紧接着是众诸侯按天、地、玄、黄之序登上圆丘,产自各地的粮食谷物美酒玉帛一一现身,把若大的圆丘挤得满满的。

当一切井然用序的进行时,全场似乎都弥漫在一股浓浓的思祖情绪中,空气中亦仿佛蒙上一层迷香之雾。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郊祭祀终于由周僖王宣告结束。

众人回过神来,齐喊:“僖王万岁!周朝永享太平!”等赞歌,喊声潮水般起落涨退,震耳欲聋。

一众诸侯使臣这才面露喜­色­,好像是因为祈到福来,又或者如重耳般长呼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秋初的南郊重新恢复了宁静,但对重耳来说,这决不意味着东周之行的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周天子的寝宫亦沿袭了镐京宫名,同样叫丰镐宫。它前依伊水,后靠凸斗山,其势高出城基三尺不止,入宫之道是两侧的黄土阶梯,中间一条平缓的斜坡,为天子专用御道,其主殿屋顶飞舞欲举,有种巨栋凌空,檐宇雄飞之势,并没有丝毫的压抑之感。

当重耳策马宫前时,亦不由得为丰镐宫的宏伟气势所震撼。

众多诸侯使臣宫前下马,等待着宫中执事的引领。因此好多相熟的人便彼此间打起了招呼

正当重耳与众诸侯大臣相互致礼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蓦地传来:“又见面了!”

重耳心中一动,朝声音来处瞥去,东周三臣之一,亦是迄今为止周宫最年轻的禁卫统领厉无厘,正举步走来。

我竟忘了他,看来他是想找机会报这夺爱之仇了。重耳定了定心神,哈哈一笑道:“重耳见过厉统领。”

厉无厘依旧那么英俊,其英挺身材再配上禁卫戎装,在众人间更显鹤立­鸡­群。

“哎!弄玉……”厉无厘长叹一声,眼中­射­出一道复杂之极的光芒,”还是没有消息吗?要是当初……”

重耳心道:这家伙还真是个痴情种子呢,还有心惦记着弄玉,算他倒霉,谁让他和我争女人。

“希望公主吉人天像,我代姑姑先谢过厉兄的关心。”

厉无厘话题一转,”听闻公子疆场扬威,当真可喜可贺。”

“运气,运气罢了。”

“不过,在下又听到些对公子不利之事。”说到这里,厉无厘的眼神若有若无朝一个锦服胖子瞧去。

重耳刚转过目光,正好迎上那人投­射­而来的一道寒光。

“此人是谁?”

“怎么?公子不认识他?”厉无厘好像非常吃惊般耸了耸肩膀,”他是前虢国之君,前一阵公子不是被公子给灭了国吗。”

是他,难怪那眼神像要吃人似的。重耳不为所动,收回目光道:“国家之战,非此即彼,若虢国得势,怕是我亦不可能再见厉兄风姿。”

“希望还有机会与公子一叙。”厉无厘微笑着伸出手来,”公子该进宫了。”

看见这只曾经让他痛苦的手,重耳想起了很多,现在,他绝不会再担心有出丑之忧,因此,他自然而洒脱的伸出手来。

随着两人的第二次手掌相交,空气仿佛在两掌间轻轻颤动,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后,厉无厘脸­色­骤变,暗道:“难道他上次藏拙,否则没理由的啊……”

“公子!该进宫了。”介子推伸手轻拂,仿若一阵微风吹过,两只手掌齐齐一震,不约而同弹开。

重耳表情自如的朝厉无厘道了声:“再会!”

厉无厘则犹如呆滞般,望着介子推的背影,两眼现出恐惧之­色­,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能这般轻松震开两人的高手绝对不多,天下间也难寻几个,只有他师傅‘剑主’那等级数的才有可能做到。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低估了重耳与他所拥有的实力。

厉无厘脸­色­几经变幻,喃喃道:“不妙,要不要改变计划呢?”

就在他脸­色­百变中,祭祀宴会的钟声响起。

一年一度的祭祀宴会使得丰镐宫内盛况空前。

天、地两席列入主宾席,与天子同列,设于豪华的稷台之上。稷台之下,筵开百席,宫内的广场则更设了过千席,供较下级的文武官员和洛邑豪绅列席。

稷台中央腾出一块空地,用于歌舞礼乐表演,乐手舞姬更是盛装打扮,早早的作好准备,只等鼓声擂响。

宫内虽是人潮涌动,却依然次序井然。到处可见面孔严肃,全副武装的王宫禁卫,王宫的高点城墙上密布黑压压的弓弩手,全经过宰孔这位第下第一神­射­手调教,无论稷台还是广场,全在强弩范围之内,若有人稍有异动,便立会惹来万箭穿心之灾。

向周王行过君臣之礼后,重耳便在宫婢的引领下来到自己的席位上。

一些小国诸侯与使臣分成几个小圈子,把宋襄公、鲁惠公、齐相伊况、楚大夫屈晃,秦国中卿由余团团围住,争相巴结和奉承,对他们的天子则无不敬而远之,行罢臣礼便闪过一边。

重耳不由得可怜起王座上的周僖王起来,若周室三圣地下有知,怕是也不会眠目。正与介子推猜测宴会上什么人会向他们发难时,忽然看见夏叶远远地向他点头微笑。

夏叶于昨晚判若两人,神采焕发的眼眸中­射­出一片令他心颤的光芒,一身宫装打扮在宴会中犹为惹眼,玲珑秀至的身材逐渐透出成熟丰柔的韵味。

正四目传情间,风韵撩人的蔡姬缓缓出现,奇怪的是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到姬卫青身上。他们两一起并列,像是世上反差最强烈的一副图画。一个美若仙子;一个像马上就入土的活死人般,脸­色­枯灰,两眼无神,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大智若愚之故,众人嘲笑的眼神他竟然毫无察觉,甚至得意的四处点头致意。

再看看周僖王臃肿不堪的身体埋在座席间的模样,重耳不由得打心底同情起这个绝­色­尤物起来。

一股怜惜之情上涌,重耳暗暗发誓,一定要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

仿佛心意相通似的,蔡姬凄迷的美目缓缓扫过重耳,忽地侧首对姬卫青说了句什么,便朝着重耳走来,沿途自有大族贵公不断大献殷情。

狐­射­姑与介子推不约而同的发出赞叹之声。

一半是因蔡姬的美丽,另一半则是发出内心的佩服他们公子的调情手段。

可惜,就当蔡姬艰难的穿过无数人群的堵截,就快接近重耳时,丰镐宫的庆典鼓点响了起来。

“咚!咚!咚!”

蔡姬脸­色­一凝,娇躯顿止,缓缓别过俏脸,像所有人那样,把目光投向稷台的中央。

在一阵舞乐声中,场中各回各位,重耳那一席为主宾席,除了天字六大诸侯使臣与周王外,另有周朝的三公三臣四族在座。

因是国之盛事,大多奔赴宴者皆带有家眷,而主宾席上的三个美女犹为耀眼。其中两个都有重耳有过亲密的关系,夏渊的宝贝女儿夏叶与姬少青的美艳夫人蔡姬,第三个则坐在周王身边,饶是重耳这般见惯美女之人,亦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的容颜显得极为清纯,白瓷雕刻的瓜子脸,淡眉毛长睫,鼻子高挺,一对清潭般清澈的眸子,红润的樱­唇­,乌黑的秀发挽成了高高的云状发髻,用数根金簪绾住,高贵而不失雅俗。天鹅般优美修长的脖子,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优雅风姿。

重耳正欲开口询问狐­射­姑时,那双明亮的眸子投向重耳,稍稍一愣,一抹羞涩与恼怒相继浮上脸颊。

狐­射­姑偷偷扯了扯重耳的衣角,重耳这时回过神来,却发现席间有好几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表情有不屑、有讥笑、诧异与愤怒亦有之。

重耳顿时大窘,暗骂自己也不知道认清楚地点,若在这种各国诸侯聚会上出什么丑,立时便传遍天下,这岂不毁了他大德大贤的好名声。

周僖王亦眯着眼睛打量着重耳,忽然侧首对身边美人道:“重耳公子以贤德扬名,但寡人更看重他欣赏美人的眼力,寡道不孤啊!哈哈!”

众人虽听不出此话的真实含义,但天子既然发笑,那肯定有笑的理由,是以席间陪笑声大起。

夏叶撅起小嘴巴,蔡姬微微皱眉,好像开始担心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这样一个见­色­忘形的男人,是不是个错误。

重耳不知如何作答,也只得厚着脸皮­干­笑几声。他敏感的察觉到,对面席间投­射­而来的两道眼芒有别于常人,幸灾乐祸间还带有一丝的愤怒,一男一女共座一席,男的年约三旬,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若非有三个更出­色­的美女在列,那女人也算一大美人,只是眼中的凶煞之气使得重耳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齐相伊况正待开口,宋襄公突然朝重耳举起酒杯道:“人道公子贤德,初始还未敢轻信,后闻公子战场显神威,吾将信将疑,今日一见,吾却不得不信。”

重耳暗暗叫苦,这不是将自己拖向风暴的中心吗?但脸上却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之状。

那个幸灾乐祸的男人那肯放过机会,眼­射­奇光道:“襄公此话怎讲?”

宋襄公欣然一笑,眼神扫向重耳道:“若非非常之人,怎做非常之事,在座诸位谁又能表现出那般真­性­情呢?重耳公子便做到,所以吾不得不信。”

此言一出,众人均陷入沉思状。

几个美女亦眼睛一亮,只不过夏叶表现得最为明显,明亮的眸子透出喜悦之情,有人夸重耳比夸她自己还高兴。周王身边的美女眼现迷离,亦低下头去。

夏渊也若有所思的抿了口酒,宰孔则神情淡漠,好像他是个与世隔绝之人般,一人独坐一席,也不见家眷或护卫。

此言刚落,楚大夫屈晃便大声道:“非也!非也!若论真­性­情,那莫若畜生,世上有谁像它们般饿了便吃,发春了便随地交合,如襄公所论,只会相信牲畜。”

屈晃这一开口,众人均是­精­神一震,知道好戏快开场。甚至连周僖王的眯眯眼也突然大涨。

最尴尬的莫过于重耳,他张口欲言,却不知该怎说才好。莫名其妙的成为宋楚之争的源头,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虽说屈晃的话是在变相影­射­于他,但他却毫不介意。楚人只是在找借口挑衅宋襄公罢了,只不过倒霉的他成了他们的靶心。

若论祸首,那肯定是宋襄公,突然把他拿出来作引子,可他毕竟是在称赞他,被人无端奚落,却找不到出气的对像,这才是真正令重耳恼火的。

齐相伊况突然开口道:“襄公与屈大夫都言之有理,不过我觉得应该把人与动物区分开来说,重耳公子之率真英武世人所知,在下亦佩服不已。”

席上诸人顿时神态各异。楚大夫一时判断不出伊况究竟是想表明什么立场,是以一时也沉默不语,而一些有心之人,诸如姬少支与姬卫青、厉无厘等人却听了出来,伊况是在帮重耳说话。

夏叶依旧是一副热切的眼神,只关注着重耳。蔡姬的神情在虞夫人与她耳语后,便显得极不自然起来。主位上的周王仍是一副看戏的样子,在他看来,诸侯间的争斗是愈演愈烈的好,这样周室才能更加安稳,不容一强坐大是他的唯一目标。

宋襄公望着伊况笑了笑,又转向屈晃道:“不若更直接些,论来论去也没个完……”

屈晃不动声­色­道:“襄公的意思是?”

一直保持淡然之态的宰孔忽然Сhā言道:“以武论文。”

宋襄公哈哈一笑,遥对周王施礼道:“天子宴席,若王上不反对……”

“你们玩,今天是个热闹日子,玩开心便好,不用拘谨。”周僖王稍稍坐正身体,轻挥衣袖道:“别伤了和气便好。”

“那好,就为此次盛会添一乐吧。”屈晃瞪了宋襄公一眼,眼­射­异彩道:“怎么个玩法?”

“就以三场为限吧。”

“好!”屈晃一击掌,他身后立即闪出一人,看都不看那些犹在舞动的三十余歌舞姬,悄无声息的步入稷台中央。

一股杀气随之沿稷台蔓延开来,吓得那些个舞姬们顿时乱了阵形,音律的节奏也瞬间打乱,一个个惊惶万状地望向周王。

“你们先下去。”周王不满的挥动衣袖。

来者甚至没向周王施礼,便冷冷对宋襄公道:“楚人突无忌,请指教。”

宋襄公眼神一亮,豪迈地道:“素闻楚有三剑,犹以突家剑技惊人,哈哈,我身后五人,你随便挑一个吧。”

明知道突家绝剑,竟然还能大方,屈晃顿时大感不妥。

“那就他吧。”突无忌眼睛扫向左首一个人。

“余单……”

席间有人惊呼出声。

屈晃则身躯剧震,脸­色­苍白。

第十六章天道有助

“谢谢你看得起我。”余单并未理会众人的惊异和骇然,淡漠地道:“希望不会使你失望。”

突无忌的脸­色­极为难看,显然不相信自己如此好运,竟然遇上东周四大家族中武道最为霸烈的余氏双煞之一,特别是这个余单,据说下手狠辣之极,矛下从无活口。

余单缓缓步入稷台中央,目光仿佛没看见眼前这个人,冷冷道:“你可以动手了。”

突无忌被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样子彻底激怒,怎么说他也是威震楚地的名剑手,随之散发出那种高手特有的气质,让人绝不敢小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突无忌会抢先出手时,余单却蓦地出手,掌劲挟带风雷之声,犹如宫中突然狂风四起,衣服裂裂作响。

这一手大出突无忌的意料,他的眼睛只照着去盯余单背上的长矛,绝没想到对方竟然弃矛不用,以奇快的身法为辅,掌指攻击。

惊异只是一瞬间,而就在这电石火闪间,突无忌手中突然多了把剑,谁也不知是怎么来的,因为动作实在太快。作为一名剑手,拔剑的手法是基本功之一,而有的人则视之为致胜的法宝。

突无忌便是如此。在突家众多剑道好手乃至整个楚地,他拔剑的速度绝对排名第一,好多与其实力不相上下的对手往往连自己的兵刃都没摸到,便败在他的闪电之剑下。

一直神态悠然的宋襄公也微微皱眉,他不是担心余单,而是为这拔剑之速而震惊,眼眸更因那一道白虹而明亮起来。能幻出这种弧线而不带丝毫响声的,只有剑锋打磨得很薄的那种中长铁剑才能做到。

那巨大的穿透力似乎令空气为之颤抖,余单所发的掌风被笔直的突破,剑芒无声无息穿越罡风,直奔余单而去。

“轰!”余单双掌交错挥舞。那道剑芒顿时四散,溅得空中寒星翻滚,一片散乱。仿佛刚才只是幻觉,寒星又聚,突无忌的薄剑依然直进,毫无所动的嵌进劲风团中,以万钧之势向余单刺去。

“哐……”掌风蓦地扩张开来,由圆变椭圆,椭圆变成一张巨大的空洞,一道清幽的亮点闪现其中,余单的长矛犹如虚空中飞舞的灵蛇,掌风已成了他身前一张巨盾,而这灵蛇则借这狂旋的气流涌往突无忌而去。

“叮!砰!”伴随着矛剑交击声,是两人真气的猛烈碰撞,毫无花巧,以硬碰硬,突无忌剑走轻灵,且之剑速极快,很少有人能完全截住他的剑,此时却被余单巧妙造出的形势所迫,四周掌风肆虐,前面矛影重重,避无可避,不得不硬接了这一击。

如此强烈的真气碰撞,力强者胜。余单素以力道猛烈着称,突无忌以轻灵飘逸为长,这样便胜负立判。突无忌的身体随着真气的撞击向后退飞,一口鲜血随之喷了出来,而余单则只是后退小半步,面对突无忌的震惊,悲伤,毫不留情的矛尖幻起千道寒芒。

气势已衰,速度也失,突无忌连续接住三矛,口中亦喷出三道鲜血。

“住手!”犹豫片刻后,屈晃不忍白白牺牲突无忌的­性­命,开口叫停。

宋襄公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席上众人均不知是该迎合那一方面。喝彩,得罪楚人,若毫无表示,又显对襄公不敬。

一时间,空气显得极为压抑。这时,楚国席上站起一个人,似慢实快地踱了出来,一身贵族公子的打扮,如雪的白衣外面罩了一件绣着豹子头的淡青­色­长袍,脸上挂着慵懒而淡然的笑意。最奇特的是他的步子,看上去他只迈出了一小步,可转眼间他竟到了宋国席前。

先是温文尔雅地向周王方向施礼,然后才轻轻对着宋国席上说:“你们谁上都行。”

“哈哈!厉烛许钟,天下四秀,果然不凡,好一个烛炳善。”宋襄公利眼闪烁,盯了他半晌,摇了摇头,淡然自若道:“第二战不打也罢,你赢了。”

贵族青年听到此处,突然微笑着对宋襄公施礼道:“有时间定要与襄公大浮三杯。”

重耳小声问狐­射­姑道:“天下四秀?什么意思?”

“这是最近开始流传的一个称号,洛邑厉无厘、楚国烛炳善、鲁国许擎、秦国钟支礼四人并称东周四大年轻高手,亦称天下四秀。”

第三战亦是决定胜负的一战,因此楚宋皆没有冒然出头,都在等待着对方的挑战,场面一时停顿。

“咳!咳!”这时有人忍不住咳嗽几声,”不若让这最好一局压轴吧,看了如此­精­彩之战,我的手下亦有些心痒痒。”

周王亦兴致盎然,在他的地盘里,当然不能让别人抢了风光,遂咪眼圆睁道:“少支看中那位卿家?”

重耳一震,少支?不就是那个与骊姬交好的姬少支?那么他旁边的那个冷女人便是虞君之妹?难怪眼神甚是­阴­冷。如此一来,他便心里有数,这个姬少支即使蒙上眼睛也会找自己的麻烦。

果然,姬少支先是起身对周王行礼,然后旁若无人地转向重耳,悠悠地道:“素闻晋王剑之威名,可惜无缘得见,今天能与公子相遇,实是福气,不知公子是否接受剑道之交?”

重耳还未答话。虞夫人沉着脸,不­阴­不阳的道:“重耳公子最近声誉之隆,已直压天下四秀,一国之君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这一方士族。”

“哈哈!两位的称赞,重耳受了,两位的挑战,重耳亦受之。”重耳­干­脆把话挑明,”请划下道来。”

随着重耳的声音落下,姬少支席后的空气发出轻颤,众人眼前似乎突然一黯,接着稷台中央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身披黄麻,赤足缠环的黑脸老者。

“是你……宇文通。”伊况突然拍案而起,仰天长笑道:“你去年在齐地­奸­­淫­女子无数,还杀人毁迹,没想到,你竟然躲到这里。”

众人齐齐一愣,没想到突然节外生枝,本是重耳与姬少支之争,却因这宇文通的出现,而把齐人拉了进来。

很显然出乎姬少支的意外,他与虞夫人面面相觑,顿时乱了头绪。周王亦呆愣半晌,本想出言阻止,又想到此人犯的是各国皆无法通融的死罪,兼之他吃尽了齐人的苦头,因此也闭口不言。

宰孔突然开口道:“这宇文通犯下如此大罪,当不能污了社稷台,齐相能否过了今日再找他,或者现在出宫一战亦可。”

伊况瞪了宇文通几眼,沉吟半晌,忽然对着宰孔与周王行礼道:“差点犯下失礼大错,看在今天是祭祀之日,暂且放他一马,哼,出了王宫,定不饶你。”

姬少支狠狠的盯了重耳一眼,示意宇文通退下。

重耳大有深意的向伊况微微一笑。他明白,伊况只是在履约罢了,这个宇文通的出现则给了他一个表示的机会。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向姬少支,等待他的下一步举动时,稷台外突然响起一阵哭嚎之声。

众人不约而同扭头望去。

“吾王万岁!请为下臣作主。”一个浑身裹着锦袍的大胖子一步一叩,”晋人无视周朝礼法,无端毁我国家,天理不容。”

周王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亡国之君的出现极为不满。

夏渊紧盯着匍匐在地的前虢君,沉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且容你们胡闹,还不退下。”

“且慢!”厉无厘起身对夏渊施礼道:“现在已然冷场,听他说说亦无妨。”

夏渊轻轻摇头,两眼直视厉无厘,半晌,又转向全场道:“王之社稷若用来私仇家恨,那是对圣贤的亵渎。”

齐相伊况与宋襄公齐声附和。

孰料厉无厘不为所动,依然朗声道:“既为诸侯,若不谈国论家,那还能谈什么,何况他没有提及私斗血仇之论,各位何妨再听下去呢。”

夏渊考虑到厉无厘今天是代表剑主前来,亦有发话之权,加之他又是个年轻后辈,因此也就不再与他辩论。

周王亦在犯难。他本意不喜这个亡国之君,认为没有本领治理好国家,才导致沦为亡国之君。

“周王明鉴,下臣只想为大王舞剑助乐,并没有私心。”虢君依然不停的叩首,依稀可见鲜血染红了石板。

周王身边的丽人首先不忍,出言相求道:“大王就给他一个机会吧,都流血了……”

“小丫头心肠倒不坏,有机会遇到我手上,看我怎么收拾你。”重耳暗骂一声,心想,这样下去结果一定不会好,不如买个人情,也让大家看看重耳的贤德。

“请大王恩准,小臣亦想一睹亡国剑舞。”

周王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重耳,脸上浮现了一种古怪的微笑,随后冲地下的虢君挥手道:“卿家请起,寡人准你一舞,只此一场。”

“谢大王!”虢君不顾脸上还挂着泪珠,喜­色­满眼向后招手,“蔻儿过来。”

一阵轻盈的步履声慢慢从台下传来,似乎宫中千席的喧闹声亦阻不住那清晰的踢蹋声。这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的目光同时锁定在一道妖艳无匹的身影上。

不知为什么,重耳刚一接触到这个女人的目光,便心中一寒,好像她身上藏有天下最可怕的东西。

介子推亦轻叹道:“没想到,姹女门竟然还有传人。”

席间眼力高明者亦脸­色­大变。宰孔神情一紧,正欲开口时,却见郑太子安突然步出席位,直直朝重耳行去。待站定,始向周王施礼道:“下臣亦想献舞与大王,祝大王万岁,国兴民安。”

这一突然变故,使得虢君与那位妖艳的姹女门传人也不知所措,均是停止脚步,抬头望向周王。

“这……”周王深喜郑太子之语,但接二连三的人向重耳挑战,却也大出他的意料,一时间也让他犯难。

“大王圣明,奴家以为郑太子之话极为正确,既然允许虢君之舞,那也不能有失公平。”一直无处发泄怒火的虞夫人终于找到机会,大声进言道。

夏叶轻扯父亲的衣帛,蔡姬亦嘴­唇­一动,正欲开口时,周王已然大手一挥,道:“请准。”

太子安道了声:“圣上龙恩。”便转身回到坐席,正当众人均感莫名之际,他的身后站起一个高大的身躯,线条之粗,无人能比,犹如一座黑塔般走进场中。

重耳皱眉想,郑太子与我有赠剑之谊,我亦帮他对付过公孙榷,没道理他找上我啊?

正冥思间,介子推笑了起来,“有趣,铁汉对娇娃,百年难见的场景。”

黑大汉经过重耳席间,却未作停留,直直朝虢君走去。

伊况亦拈须对他微笑,到这时,重耳突然醒悟,连忙向郑太子望去。

见他微微朝自己点头,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感激之情。虽然说他并不怕武力之战,但有些东西却比武力更有效,比如友情。

场上大多人看他的目光也较开始大为不同。

“我陪你一舞。”黑大汉伸出粗壮的手指,指向脸­色­已然­阴­晴不定的彩衣女人。

重耳正饶有兴趣的注视着这个黑大个,忽然传来一阵极有韵律的叮当之声。

那个被虢君称作蔻儿的彩衣女子已妖妖娆娆地舞进场中,大冷的天,她竟边舞边脱,片刻工夫之后,这个上身仅剩一缕薄纱,裙短至腿跟的妖艳女子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她的玉臂、大腿乃至足踝上都箍有一个黄澄澄的金环,环上又系着数只小铃铛,舞动起来,便发出十分悦耳的声音。

“没看见她的兵器?”重耳深呼一口气,轻声问介子推。

介子推紧盯着蔻儿的手腕,小声道:“公子注意看她的双手,一般像她这样身高女子必定有一付较大的骨架,特别是习舞之人,身材会维持在不胖不瘦的水平上,大多会造成手指有较突出的骨节,破坏了玉手的美感,但她的手指却修长长纤且不失丰韵,几乎毫无缺陷。因为这双手便是姹女门的独门利器。”

狐­射­姑补充道:“一舞铃声漫天花,纤纤妖娆销魂手,别小瞧了这小金铃,它既可作乐器用,关键时刻还是极为厉害的暗器。”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而那个粗壮大汉则笑吟吟地瞧着,似乎极为享受,一只脚亦跟着金铃发出的韵律轻跺起来。

谁都想不到,这看似粗俗的莽汉不经意间便打破音韵的节奏,使得舞者随音律流转的眼波大乱,铃铛与身体的抖动顿时失­色­,席间稍有定力之人突然间便回复清明。

周王呆愣半晌,突然哈哈一笑,鼓掌叫好。

早就因郑人横Сhā一脚而懊恼不已的前虢君此时则面露痛苦之状。他几乎付出了家产的一半,才请到姹女门人,本想杀了重耳出口恶气,但万万没想到,他的人连重耳的衣服都没摸到,甚至极有可能会败在这个莽汉手中。

蔻儿更是无法自制地心头狂震,无法以任何言语来表达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所产生的威慑力,名震天下的金铃销魂之舞竟然被其从容破去,看着对方一脸傻乎乎的笑,她简直羞愤欲死。就像面对一个三岁大小的孩子般,再艳媚的动作都不能撼动他的心,唯一从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表情是看--好玩。

大汉依旧乐呵呵的欣赏着对方的舞动,突然间,他的脸­色­一变,因为蔻儿伸出来的两只手。

在众人的惊艳声中,两截白­嫩­如耦的玉臂在罗纱映衬下缓缓伸直,在微薄阳光的辉映下,两只手竟好像能透过或反­射­光芒一般,散发着命令人目眩的虹光。

即便是蔡姬、夏叶等绝­色­美女,也因这对柔美修长的手而低头叹息。

也就在众人失神的瞬间,这对手却变得诡异莫测,仿佛所有的美感顷刻间消失无踪。随之蔓延开来一股极度恐怖的气息,离这对手愈近,黑大汉的感觉也越真实,一滴汗珠从他额头滑落。

至少在那些旁观者的眼中,那双手像是突然淡化,又似凭空飞舞起来。他们真实看到的,只不过是黑大汉速度极快的后退三步,看似笨拙的大手上已握有两根粗实的短木­棒­。

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黑大汉挥动木­棒­时,却突然闭上眼睛,勇猛地迎向两只疾伸而来的手。

重耳大骇,连忙望向郑太子。却发现他依旧悠闲的品着手中酒,似乎场上发生的一切均与他无关,或者他对那大汉极有信心。

蔻儿微微错愕,但旋即又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眼神中多了一丝不屑,或许是多了一丝喜悦。两只手瞬间幻出成千道利芒,罡风乍起,似乎整个天空都布满指风。

重耳不明白黑大汉为什么要闭上眼睛,这不亦于送死。

而介子推却突然笑了,“郑国竟藏有如此高手,这妖女倒霉了。”

“……他真的很厉害吗?到了什么一个程度?”重耳不免有些担心。

“很厉害倒也说不上,这里有很多人都有打败他的实力,包括公子你。”介子推接着道:“主要是他所练的功夫,恰好是姹女心法的克星,加之这人天生憨蛮,直来直去的不会玩花样,哈哈!既然那双手让他眼花缭乱,他索­性­闭起眼来打。”

重耳奇道:“闭上眼打也行?”

介子推笑着指向场中道:“公子再看。”

黑大汉虽闭上眼睛,但他却能感受到那双手的存在。因为空气被刺穿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异样的清晰,一道劲风在上,直奔他头部而来,另一道罡气则向他胸膛袭去。既然辨清了方位,那么他的两只木­棒­便当然而然的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他甚至能预判出指­棒­交接的结果,即使是这个世上最坚固的武器,亦坚不住灌满­干­元罡气的千年藤木一击。

更何况对方并不知道他手中毫不起眼的木头,便是世上罕见的千年藤木,加上专破内家真力的­干­元罡气,姹女门人即使不死,也会毁掉一只手,那只伸在最前面的右手。

“砰!”仿佛一道霹雳炸响。两只木­棒­毫无花巧的砸在两道气团上,声音响过之后,黑大汉猛然睁开眼睛。因为那两只手再也威胁不到他。

蔻儿一声惨呼,身体拼命后退,像是有一个索命的鬼在追逐着她,使她不得不退,她的眼神充满恐惧,更多的是绝望。因为她视为生命的那双手,已经被彻底毁灭。等众人都清晰的看到她双手上的血痕时,黑大汉的身体却飞了起来。

介子推的预见变成了现实。黑大汉看似笨拙的身体在空中却显得异样的灵活,原本两根普通之及的木­棒­猛然间青光大盛,如两团清幽的云朵,夹着漫天雷电,铺天盖地般向蔻儿压去。

没有人料两根不起眼的木­棒­竟产生如此大的威力。场地上空响起一道清脆的撞击声,便又重新归于寂静。蔻儿娇艳的身躯却光彩不再,像是一团­肉­球一般被凌空击飞,更像是一只翩翩彩蝶突然间失重跌落。

黑大汉闷哼了一声,身形快疾无比的飞扑而至,寻找到那只彩蝶的落地处,凌空踢出一脚。

虢君呆滞般仰望着那只坠落的彩蝶,眼神里的仇恨之火彻底熄灭,甚至忘记喊一声住手。

沉默,一种残酷到震撼所引发的沉默压在每个人的心间。

虽然姹女门的口碑不好,但谁也不想看见一个活­色­生香的人儿香消玉损,但亦没有人开口阻止。

在这火石电闪的时刻,一道清脆而急促的呼喊声响起:“不要……住手……”

是那个坐在周僖王身边的小美人,脸­色­煞白的张着还未合拢的小嘴,整个身体都在抖动。

郑国太子安轻声喝一声:“停下。”

黑大汉的身体在听到主人的声音后,这才收脚后弹,一个健步站稳,随之向太子安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众人很难将这样的笑脸安到刚才那个冷酷的人身上。

“砰!”蔻儿落地的声音惊醒了众人,四溅的鲜血划出一道残虹标­射­而飞,幻出漫天的凄艳与惨烈。

即使是铁石之人,亦能感受到这残酷到骨头里的震撼,仿佛一块石头抛到湖水所产生的波动一样,触动了那下面的深水。

若非对决是这个黑大汉,而是另外一个人,即使结果一样,也不会带来如此强烈的效果。正因为他是个粗人,也许还不知道美与丑的区别。所以才能做到心硬如铁;所以他只听自己主公的话;若太子安不出声阻止,他的脚与木­棒­子只会不停的踢出、挥舞。

侍卫抱下蔻儿,又有禁卫出来清理完场地。时间仿佛忽然停顿,重耳还依然沉浸在残酷的画面中,虽然没有死人,但却有种说不出的凄艳。直到一道清冷,肃杀而冰冷的目光直­射­入他的双眼,他才搜寻到那道令人心悸的目光--一个头带­鸡­冠的锦服男子正缓缓站立起来。

他的冠上Сhā一根乌木簪子显示出他的身份,标准的贵胄世家之后。腰间斜挂一把泛着乌光的超宽大剑,锐利的目光毫不退让的注视着重耳,随即微微一笑,转身面对周王,以贵胄弟族应有的礼仪深躬下拜,朗声道:“下臣奉扬之愿与重耳公子以剑相舞,共庆祭祀盛事。”

周僖王脸上第一次升起谨慎的神­色­。包括楚宋等国使臣更是惊讶不已,一是因为这个奉扬之的身后是当今‘剑主’,亦是‘剑主’最得意的三大弟子之一;二是因为他们眼中不起眼的姬重耳忽然之间便成为宴会的主角,甚至完全抢去了大国的风头。

不止如此,在场之人都隐隐感发觉,预料之中的楚宋之争已经变成重耳的演出。

厉无厘则开始懊悔起来,他忘记自己师弟那倔强的脾气,你越说重耳如何厉害,他却偏要斗他一斗。好在已经劝阻了另外两人下场,否则重耳身边那个家伙可不是他们能应付的,除非师傅出面,想到这里。厉无厘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师傅已经三年没见过外人,除非周朝发生巨变。

一脸严肃的周僖王先是缓缓看了重耳,然后把目光投向奉扬之道:“爱卿啊!重耳公子远来是客,舞剑相庆也未尝不可,休要伤了和气。”

重耳一听此话,不禁心头暗怒,这话不是摆明了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吗?什么远来是客,还假惺惺谈什么伤和气,若真怕伤和气,作为当今天子,不过是一句话罢了。他哈哈大笑着起身道:“能一睹剑主绝学,重耳之幸也,希望在下不会让大家失望才好。”

奉扬之一如既往的保持贵胄子弟的风度礼仪,并没有因重耳略带挑衅的话语而生怒,等重耳把话说完之后,他才谦虚的拱了拱手,不紧不慢的说道:“公子不必因为身在洛邑而手下留情,若有实力,尽可放开,此战过后,我的师门保证完好无损的把你送出王都。”

言语上虽然有示弱之意,但细细品味之后,谁都能听出另一层含义来:我动手自是不会留情,至于提到师门,那只是一个策略,既显示自己的大度,暗地里却带给对方强大的压力,使之发挥大打折扣。

重耳暗呼厉害,脸上却依然保持笑意,扣指腰间一弹,宝剑”锵!的发出一声清吟。说话的声音也陡然拔高三分,明显是用了丹田之气,“此剑名‘翼龙’,越国名匠横肩子所铸,无坚不摧,奉兄小心了。”说罢,横剑斜指,就像一只沉睡刚醒的猛狮,终于显露了它的勇猛与霸王之势。

奉扬之暗暗惊骇不已,对方随便一个起手剑势,便带给他一种强大的压力。因为他判断不出这剑的下一个方向,也许朝他的胸膛,脖子……还是全身……这柄‘翼龙’却实实在在的笼罩住他的全身。

或许是为了摆脱这股压力,奉扬之大喝一声,举起那把宽锋剑便迎头劈下。

重耳亦为这一剑的威力而震惊。与大多数窄锋剑不同,一般重而宽锋之剑走的是力与势的路子,绝不会玩任何花巧,虽失去速度,但赢得了力量的主动。

剑主的弟子遍天下,但经他亲口提及的却只有三个人。大弟子厉无厘,二弟子奉扬之,另外一个却是个迷,没有人知道是谁,但却真实存在着。奇怪的是,即使同出一门,但奉扬之的剑道风格与厉无厘却毫无相同之处,一走轻灵,以快致敌;一主重拙,以力取人。

天空似乎为这一剑之威而吓得陡然变黑,一道强烈无比的罡气如狂潮向重耳涌去。目光一凝,只见奉扬之那柄宽锋大剑作刀势疾劈,是那样的义无返顾,剑锋愈近愈亮,白晃晃一片迷雾。

“好剑招!”重耳旋身出剑,亦如奉扬之般,直直地向对方刺去,狭窄锋剑的速度绝对比宽锋剑要快,而角度也刁钻之极,几乎是顺着狂潮涌起的波涛滑行而入。

想以快制敌?以为这样便能抢先一步刺到我吗?奉扬之咧嘴一笑,身体潇洒的轻轻一闪,看似不紧不慢,但却像是­阴­魂一般,从正面隐逝却蓦地出现在重耳背后。

没有人可以形容这种身法的可怕,这也是剑主后半生最为得意的神幻步法,再配以重剑之力,全然弥补了宽锋剑的漏洞,若非遇上绝顶高手,没人能破掉这步快剑重之招。

姬少支与虞夫人的眼中­射­出数道激动的光芒,似乎马上便能看见重耳血染当场的情景。

夏叶看得花容失­色­,紧抓住夏渊的胳臂,但又不敢闭眼,她怕再睁开时,便再也看不见这个令她心醉的男人。蔡姬眼里幻起一股异样的神采,她从重耳身上看见的不止是勇猛和威武,而是那股愈战愈浓的霸王之气。

厉无厘的心却逐渐下沉,他发现介子推与狐­射­姑那双犀利且严肃的目光下,竟无一丝担忧之­色­。也就在重耳剑挽狂花,旋身猛扑之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陡然加快,喉头一阵发紧,没错,他开始为奉扬之担心起来。

奉扬之到现在才真正相信厉无厘的话。这个号称贤德的重耳公子的确高明。他不得不承认,世上除了剑轩剑法外,还有其它与之匹敌的剑招。若非他提前修完神幻之步,今日可能只能饮恨收场了。

重耳高声朗笑,长剑似长了眼睛般,人没转身,剑风以撕裂空气的速度向刚落位的奉扬之撞去。

这倒无所谓,麻烦的是此刻正是奉扬之一招刚尽,新招再起之时。而重耳的窄剑优势则彻底显现出来,竟在对手宽剑剧震之机,本是呈直线出击的窄剑却突地画了一个圆圈,化为一个巨大的旋涡向奉扬之逼去。

奉扬之大喝一声:“散!”宽剑横向纵切,重剑准确无比的沿圆圈中线划去。

“轰!”一团旋涡气劲果然听话的分崩离析。

“再接一招!”重耳越战越勇,长剑仿佛挂上百十道寒星,把刚被击碎的圆弧强行聚拢,犹比上一次的力道更强,更猛的向奉扬之飞­射­而去。

的确,奉扬之是一个极为顽强的对手,其实作为剑主弟子的首要条件便是顽强,这亦是剑主收徒的原则之一。他的表现绝对配得上剑主弟子之名,不止是那神幻的步法,单是那过人的反应,便足以显示其一流剑手的天资。或者因为重耳空灵飘逸的剑招,才催促生这奇迹般的反击一剑,隐约透露出生命的爆炸感。在旁观者眼里,那一剑在重耳的剑气刚涌出的一刹那,便像是虚空中裂暴的艳阳,闪烁出一片灿烂,密集地兜着旋转的圆洞反转而回。

两人之间可以说是滴水不透,甚至说连空气都不透进来。形式不可逆转,两人再也无从闪躲,只得以硬碰硬,功深者胜。

“锵!锵!锵!”一宽一窄两柄长剑在虚空中碰撞出一连串的火花。即使如此,依然没人后退半步。

奉扬之感到一阵虚弱,几剑硬碰下来,他便明白自己在内力上站不到丝毫便宜,反而有落于下风的趋势。这一发现使他感到愤怒和羞愧,一个善力的重剑手,拼招并不落下风,但却在自己的强项上彻底败落。但他绝没有怯缩,这个世上似乎并没有谁可以让他退缩,即使是死亡。

重耳心中大定,他有把握在十招内击落对方之剑。但他并没有打算那样做,因为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神,因为他要的不是这小小的胜利,而是更为长远、宽广的未来。

“砰!”的又是一记硬拼。

这一次重耳退了,而且不止一步,足足三大步之多。甚至脸上显出一丝苍白之­色­,脚步也不那么稳固,虽然他最终还是站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些踉跄。

奉扬之虽然没有退却,但他的样子也有些狼狈。头上的­鸡­冠再也不是那么的周整,歪歪倒倒的斜立在布满汗珠的额头上,年轻贵胄们喜欢带的剑士护腕也被剑气割开几道口子。重耳的退却,他不喜反惊,只有他明白,刚才重耳已经完全占据上风,没有理由后退,若让他猜,那么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对手会发动更猛烈的进攻。

但他绝不能再把主动权交给对方,因此,他拼命的朝重耳发动一轮最疯狂的攻击。

这亦是他的杀招,是他私下苦练了几年的剑招,这已经不能说是剑法,便像是稷台上猛然间下起了霜雪,缓慢飘落,但又丝密密麻麻,让人找不到一丝躲避的缝隙,漫空飞舞中,带有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其实他心里在叹息,他绝对不想使出这一招,这本是他准备拿来与厉无厘一争高下的绝招,但此刻,他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必须使出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所有的人呼吸似乎全被这一剑所斩断,即使是重耳的仇人们亦将一颗心提至最紧张的状态,都在等待这一剑斩落的风情。

重耳是个例外,因为他已经摸清奉扬之的缺点。若是他刚上来便使出这招,能否接下是个疑问,但在连续硬拼、气力几近衰竭的情况下,重耳便胜算在握。

几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重耳不退反进,他的右肩恰好迎上第一层霜雪,在一道血花绽放中,他的剑快如鬼魅的闪出星光……

“嘶……”连续传出两声闷,两道人影刚一接触便飞也似的倒转而回。

重耳一个踉跄,以剑支地,右肩被鲜血染红,但一双眼睛却依然明亮,似乎神采更胜战前。

而奉扬之则暴退八步,左胳臂亦撕开一道长长的伤口,但他的眼中却满是骇然之­色­。

“住手!”厉无厘与宰孔几乎同时出声,“平手!”

随着剑轩门徒出来掺扶着奉扬之下台包裹伤口之际,重耳的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对着周僖王叩首道:“下臣为大王舞剑完毕,请允许回驻地治疗。”

回召陈宫的路上,介子推突然问:“公子不应该受伤,难道只是想借机离开王宫?”

重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声音怪怪的道:“你们看见坐在宰孔对面之人没有?”

狐­射­姑讶道:“戚崇?公子察觉到什么了?”

“我在他身上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重耳皱了皱眉头道:“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曾经见过他,但那种感觉……”

狐­射­姑似乎感觉到重耳的异常,遂盯向他右肩上的伤口道:“这一剑是公子有意……”

“正是,否则还会有没完没了的挑战,姬卫青不正蠢蠢欲动吗?”重耳露出一丝骄傲中略带苦涩的笑容,”因为蔡姬的关系,我现在不能和他明着翻脸,哼!我定要让他一尝失去美人的滋味。”

狐­射­姑咂了咂嘴巴,愤愤不平道:“对!还有僖王那个老家伙,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让两个糟老头享用,真是老天没眼。”说完他忽然愣道:“公子难道打算把蔡姬带走……”

“不,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不假,但我有种感觉,她不是个可以被控制的女人,也绝不是那种甘心躺在男人怀抱里的女子,我能感觉到她深藏的野心,也许现在被那两个老头给暂时压制住,但若她摆脱这束缚,那么……”

重耳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空气中凝结的水分纳入肺腑,感到身体被大自然包容,四肢百骸被清气贯通,体内聚集的浊气从身体的毛孔中排除,有着无比的舒畅和愉快。右肩的伤本在他的计算之内,看起来剑口很深,但都是贴着骨头刺入,所谓伤皮不伤骨。肿起之处经过介子推与狐­射­姑的气劲疏导,已无大碍,甚至马上便可以再战一场。

“今晚我要见两个人,明天……明天……我定要搞清楚戚崇的真面目。”

介子推深深的望了重耳一眼。那对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神,实则深邃无比,犹如深远的天空,但以他极其敏锐的直觉,似乎还捕捉到重耳眼神之中更深处的--一缕坚毅、或是果敢……

很快,召陈宫出现在前方。重耳似失望又似喜悦的回头看了一眼,”这样好的机会,怎么没人前来袭击我?”

介子推眉头一扬,犹如一樽马背上的雕像,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东西能撼动他分毫。

狐­射­姑豪情万丈道:“就我们十五个人,怕是王宫禁卫齐出,也落不了好去。”

重耳看了看呈品子形把他围在中间的十二道墙,心道:以后受袭的次数不会太多,但肯定比以往更为危险。

“啊!差点忘记,两位夫人还一再叮嘱于我,要不间断派人呈报公子的消息……”裘无极一拍脑袋,连忙策马向前,”我先去向两位夫人通报一声。”

重耳望着裘无极连奔带跑的样子,心中柔情顿涌。连悬挂在院墙上数株极为普通的淡黄|­色­枯藤,亦为­阴­霾的天际献上一抹­色­彩。

“公子……”

两道娇丽的身影旋风般的冲出院门。

重耳心中一热,再也顾不得在众护卫热辣的眼神,一左一右把两女搂在怀中。

“哎哟!”

“对不起……是谁伤了公子?”琉璃的凤眼竟难得地红了起来,有些忿然地发出一声闷哼,”我定不放过他。”

“进屋里去,我给包扎下,这谁给胡乱裹伤啊?”雪丹清连忙挽着重耳向房内走去,琉璃也上前帮助。直到进入院子,她们俩的眼睛也没瞧下别人,几乎当一帮护卫是透明人。

除了重耳之外,其余人皆瞠目结舌。

“你们看,没事吧!”重耳站起身,向空中挥舞着右臂,檀木似的长发绾成一束,琉璃刚为其Сhā上的白玉笄,亦随着移动的脚步摇摆着。

“现在?你一个人?不行!”琉璃掐了掐手指,斩钉截铁道:“就算丹姐姐同意,我怎么也不让你一人出去。”

雪丹清轻轻一叹,走到窗棂边凝视着星光点点的夜空。

重耳脸带歉意地伸手搭在雪丹清的肩头上,”我知道你们关心我,我也该抽出时间来陪你们,可你更应该清楚我身上的重担……”

“除非……”琉璃手搁在案上托着首腮,斜睨着重耳道:“带上我一起,我保证不会拖累你,哪怕公子是去与那个蔡姬幽会,我……我……帮你们放哨。”

“都到这份上了,谁有心思幽什么会?”重耳一脸委屈的撅着嘴,但心里却暗暗发凉:这丫头怎么猜到我要去见蔡姬的,虽说心里没有暧昧的念头,可还是被她说中。

重耳的话音未落,琉璃便快马连珠似的反驳道:“你除了见那荡­妇­,还有谁可见?”

“我……”重耳把自己给我住了。

雪丹清见他一脸窘­色­,心底不由漾起一丝难以理清的爱怜之情。但是,为了心上人的安全着想,她只能狠心道:“主人不要恼了璃妹,若告诉我们目的地,我们心中也有个谱,白天我和璃妹妹说好了,再也不离开公子身边,哪怕有一个人在公子身边,也有个照应。”

“我去的地方是王宫。”重耳强压心中的气恼,无可奈何地道:“那我带上子推与狐­射­姑吧。”

“不行!上次你还不是把他们扔在山脚,自己一人去……”琉璃说着说着见重耳脸现不愉之­色­,又连忙解释道:“公子可不要怪狐老头,都是我猜……逼出来的。”

“主人若是暗探王宫,那么请带上璃儿吧。”雪丹清凑近重耳,迷人的嘴­唇­轻弯道:“她的夜行术我也甘拜下风,再说以璃儿的聪慧与功力,绝对能帮得上公子。”

罢了,罢了,丹儿可是从来都没­干­涉过自己。重耳暗自一叹,抬眼向琉璃投去,“先说好了,出门都得听我的,不许和我玩小动作。”

“好!好!一切听公子吩咐。”琉璃闪起勾魂的媚眸,跳起来便往外跑,“等我……换衣服就来。”

重耳唯有望着她的背影自叹倒霉。也不知道带着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是福是祸,因为他自己都对王宫之行没一点把握,无非想去碰碰运气,若能趁王宫大宴之际寻到周王身边的小美人,也许他答应蔡姬的事会有一丝眉目。

雪丹清见重耳沉默不语,如同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手,柔声道:“丹儿下次不敢了,请主人原谅,别生我气好吗?”

重耳一把搂着她,亲了亲怀中玉人的香­唇­,温柔地道:“我怎么舍得生丹儿的气呢,你怎么样我都不会生气,来,笑一个给夫君我瞧瞧。”

雪丹清心中一甜,温驯地点了点头,一双美目轻轻地眨了眨,嘴角一颤,已然绽开一道亮丽无比的笑容。

丰镐宫是周天子的寝宫,它前依伊水,后靠凸斗山。而重耳在白天便打算好从凸斗山潜入。

任何人都想不到看上去胆小谨慎的重耳,居然选择这暗桩密布的凸斗山进入王宫。宫中大部分禁卫全部调往宫中,山后的防护力量比平常薄弱了许多,可能禁卫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周天子身边所顾。

两人摸黑爬上山坡,一路畅通无阻,除了偶尔遇上几个游哨与明哨外,竟顺利得令重耳都无法相信。

当他看到一片宫宇群弥漫在灯火中时,心中顿时惶然起来。若大的王宫,厢房小院重叠,怕有数千间之多,那个小美人会住那间房子里呢。

他见到那个小美人第一眼时,心里便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能不能利用她来达到周王不去纠缠蔡姬的目的呢。只有尝试过后才知道成与不成。至于怎么去说服那个小美人,现在他心里还没有底,但他是那种想到了便会马上去实践的人,而且有些胆妄为;当他决定­干­一件事情时,便极少考虑后果,思虑过多,那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也许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他甚至不知见到这个美人时能否有说话的机会,第一句该怎么说,难道开口就说:请你把周僖王看紧了,别让蔡姬那个女人抢去;或者说:我教你怎么使僖王迷上你,再也不去想其它的女人吗?

想来也好笑,不过正因为好笑,他才做,他才冒险,正如当初,他明明知道假冒重耳会有无数的风险,却仍然答应下来。正因为有了无数的风险,他才赢得众美女的芳心;他才发现人生的意义并非只有吃饱喝足,有美人可抱那么简单。

他要的便是想做便做的自在洒脱。当然,在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偷偷摸摸也是必然的,他心安理得的翻过后宫围墙。

秋风萧瑟,夜­色­依然昏暗,但他的眼睛却比任何灯火都管用。

后宫是一个女人的世界。自他们翻越院墙后,便再也没有听到一句男人的声音,也看不到任何雄­性­的身影。

月辉很暗,但重耳还是清晰的看见宫殿群中耸立的无数高塔。尤其是每个塔上均挂有一盏不太明亮的风灯,黑暗中尤显突出。塔上,更有全副武装的强弓手巡游其间。若胡冲乱闯,肯定会被塔楼上那待机而发的羽箭给­射­成马蜂窝。

借着花影与假山的遮掩,重耳拉着琉璃的小手,靠着墙壁缓缓穿行在纜­乳­芗洹4蠖嗍阁楼院均已熄了灯火,很少有行人出现,重耳心里发急,这样下去到天亮怕也找不到她住的房屋。

琉璃捏了捏重耳的手,指了指右前方的灯火之处。

也罢,只有碰碰运气了,往亮着灯火的地方搜寻吧,希望她刚从前宫回来,此时还没有入睡。

接连经过几处燃灯之所,却依然不见美人香踪。

重耳正考虑该不该就此退出后宫时,前方传出一道声音,虽然极为轻微,但落在重耳这等高手耳中,却犹如在耳边说话般清晰。

“戚妃喝碗疏气茶再入睡吧!”

“嗯!你们下去休息,天不早了。”

重耳蓦地回头往北望去,就在离他们三百步左右,依稀能看到一片开阔的小院,小院分东西两厢,屋檐下灯光如豆。这道娇柔圆润的嗓音,重耳却非常熟悉,稷台之上,那个小美就是这声音。

“今天你的衣服穿得……”

“嘻嘻!现在才发现?”琉璃得意的笑了,晶亮的水眸微微一敛,娇嗔道:“人家随你夜行……当然要换身紧身劲装。”

这一笑兼那轻微的动作令得重耳酥魂醉魄,傻搂着她出神,心里暗想:死了,死了,受不了啦,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偷了她。

琉璃一咬银牙,没好气道:“哼!那女人准备睡觉了,再不去就晚了。”

“是吗?”重耳淡淡的望了那边一眼,迷人的­唇­瓣浮上一抹古怪的笑意。”那我去了,你乖乖的等我回来。”

琉璃轻点螓首,一张绝艳无俦的美颜上缓缓闪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静静的、柔柔的,仿佛这个男人已经在她掌握之中。

重耳身轻如猫的攀上屋顶。从屋顶上俯瞰,院中的景象更为清楚,立在高处的几处塔楼灯光也清晰可见。既高在屋顶又隐在暗处,这有助于他把握全局,更重要的是他脚下便是那小美女的房间。一个空翻,他的双手已搭在屋子横出的檐上。借着微暗的灯光,抬眼向屋里望去。

还未看见人影,一阵香风从窗棂缝隙中溢出。

一股淡淡的青檀香气充盈鼻端,使人心旷神怡,不禁令人想起美人的体香来,那该是何等消魂。重耳不由得羡慕起周僖王起来。

首先跃入眼窗帘的是个俏美婢女,年不过十四,身体正处于发育阶段,线条若含苞待放的柳枝,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丫头都如此诱人,其主人更是惹人遐思。

“戚妃晚安!小婢退下了。”

“去吧!”戚妃的声音甜美中略带一丝的庸懒,如果是白天则会觉宛若天籁之感,夜间则是一种享受,特别对男人而言。

重耳屏声静气,小心翼翼的把目光投向更深处。

霞帐微掀,白天曾使他惊艳的那个女子,正闪着一双如弯月在空的眼睛,媚眼迷离地盯着屋顶,好像有什么心事般。即使躺在床上,仍透着一股傲岸华贵的气质,又带着似水般的柔媚,像是画中跃入凡尘的仙子一般,令人不忍移眼。

重耳虽是心动神移,却还记得来此的目的,暗忖:总这样看下去也不是办法,若等她睡着了,再喊醒谈问题,怕是会恼或大喊,不若趁她一个人在……想到这里,重耳从怀中掏出一面方巾,随手系在耳际,动作极快的推开窗棂,纵身而入。

没有发生重耳想象中的场景,仿佛她是个瞎子似的,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既未大骇,亦没有开口失声惊呼。倒让重耳准备点她哑|­茓­的动作顿止,形状怪异的盯着她发呆。

“你是谁?”戚妃秀眉微蹙,显然有意压低声音,并不想惊动禁卫。更令重耳奇怪的是,她不仅没有丝毫惊慌之­色­,亦没有普通女子的羞涩,而是美目流转,轻轻的扫视这个夜半闯人的蒙面人。

重耳心念电转,他甚至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白天那个见血失­色­的柔弱女子。

“抱歉之极!深夜打扰戚妃。”

戚妃的美目依旧清澈而朦胧,她平静的道:“能容我穿上衣服吗?”

不知为什么,重耳马上转过身体,口中连声道:“可以,当然可以!”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娇笑,“你上当了,我手中握有一张强弓。”

重耳脊背一紧,他并不认为这女人在说大话,根据她的反常表现,极有可能一张强弓正指向他的后背。他不敢赌,甚至连稍动一下都不敢,以免触发弓弩的攻击。

背后传来一阵掀被穿衣的声,“就你这样?还敢夜闯王宫?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语音娇柔而平和,无有一丝的杀气。

重耳依然不敢妄动,直到一双锦花木履的声音响起,他才发现这个年轻美貌的贵妃已经转到他前面,正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应该把这遮丑布给拿下来了。”

“你……”重耳这才明白自己是被她彻底的耍了一把,气得面巾随之轻颤。

“恼羞成怒啦?”戚妃好似根本不害怕似的,裙摆一挽,俏生生的坐上桧木椅,“算了,你一定长得很丑,别吓到我,说吧,深夜找我?有何贵­干­?”

重耳一身冷汗这才消退,不过他依然对这个高深莫测的女人怀有戒心。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同时他也暗自惊讶,怎么又出现一个琉璃式的女人,简直既可恶又可气,但不可否认,她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

不敢想象这道美丽绝伦的身躯,竟可以任那个老家伙为所欲为……

想到此,重耳脱口而出:“我可怜你们看,整天围着一老头转。”不过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不跌,自己是来劝她再多看紧些周僖王的,怎么突然说出相反的话来。

戚妃不屑地挑起绝美的黛眉,神情中甚至看不到一丝恼意,”你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人抢去,整天提心吊胆的担心被袭击,为了生存而去求一个风­骚­女人?重耳公子?”

重耳顿时失­色­,来不及顾及颜面,便一手握上剑柄,脸­色­­阴­沉的走向戚妃,恶狠狠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清楚我的事?”

戚妃眼中闪过一道嘲弄的神­色­,镇定自若道:“公子难道想杀了本妃不成?你觉得杀完人后还能逃得出去?”

重耳一时无语,愣了半天忽然一把扯下面巾,手亦不自觉的离开剑柄,长叹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怎么……”

戚妃意味深长地望了重耳一眼,一脸狡黠的笑道:“不若公子先告诉我,今夜翻窗入室所为何来?”

重耳虽是狠得咬牙切齿,但却又拿这个女人没办法,且不说她有没有武功,即便是没有,都已经吃定了他,更可怕的是竟然掌握了他的所有秘密,甚至连他蒙脸前来都立刻认了出来。

这也是重耳第一次遇到令他束手无策的女子,纵然­精­灵刁钻如琉璃,若是放开手脚,他亦有信心不落下风。可眼前这个女子轻描淡写中就捏住了他的咽喉,令他进退两难。而自己又身处宫中,稍不留神,便可能带来杀身之祸,弄不好琉璃也要受牵连。要想打破这不利的局面,需下重招。不过,什么样的招才能奏效呢?首先得让她相信自己并无恶意,当然,这样势必不能施展自己善长的软硬兼施之手段;而且还得给她一点诱饵,否则她怎么会相信他;怎么肯告诉他想知道的秘密,至于蔡姬的事情……也许先得缓一缓。

想到这里,重耳轻咳两声,声音低沉道:“我来这里并无恶意,只是白天见到戚妃后,便惊为天人……”

戚妃几乎笑弯了香­唇­,娇躯一颤一颤的,凤眼一眯道:“你是来偷香劫­色­的,天,你可真是名不虚传……”

“不是,不是的。”重耳一激动,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是想找你商谈一件事情。”

戚妃突然上前捂住他的嘴巴,轻声道:“你不要命了?”

重耳身体一震,一时错愣在原地,既忘了推开那只玉手,再不然亦可以后退一步,或者借机再拉近点距离,可他却失去反应。

“现在可以说了。”戚妃后退两步,轻声问道。

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唇­,重耳是后悔不已,若刚才趁机搂抱于她,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在下姬重耳,晋国人……”

“别废话,这些我比你还清楚,你夜入王宫­干­什么?”

重耳脑筋飞速转动,把进入房间后所有的对话回味了一遍。别的且不说,只是刚才情急一捂,便可看出她暂时没什么恶意。不过这一次夜入深宫,不知道是惹了麻烦呢?还是能探查到一些秘密。

侧眼看去,那个小女人一脸得意,一种把猛虎关进笼子里欣赏的表情。

重耳立即改变策略,僵硬的身体一松,大刺刺地往香凳上一坐,深沉的黑眸闪烁着丝丝光亮,“来教你如何笼络男人的心,从而使周王再也不看其它女人一眼。”

“大胆!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戚妃一跺脚,玉脸顿时挂上一丝恼怒之­色­,不过即使在嗔怒下,眼眸里却依然透出一分好奇来。

这亦使得重耳信心大震,“是有些冒犯,可是,我却是真心想帮你们看。”重耳笑得很淡,没有以往那种鱼儿上钩时的邪笑,眼露沉稳却不乏神采,整个人和刚才判若两人,淡然之中又蕴涵着一股慑人的气息,“我就不相信你没有为此烦恼过,既然身入宫门,谁又不想独占后宫,做一个能左右天子甚至一个幕后的决策人物。”

“才不是呢……”戚妃想表示反对,却又突然间失去组织语言的能力。

重耳显然已经料到了这个局面,一切开始步入他的计算内。他缓缓地走向她,看似无害却夹带着一种让戚妃害怕的压迫之感。

“你……想­干­什么?”戚妃戒慎地瞪着重耳。却见他缓缓地来到窗下桧木桌前,又抬头看了戚妃,伸手端起桌上的白玉碗,然后回身向她走来,“白天在露天里吹了风,先喝下这碗热汤。”

戚妃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而后身体轻颤,美睫下垂,幽幽道:“难怪露娜告戒我不要和你多说话……哎!”

“露娜?你也是……”重耳几乎惊摔了手中瓷碗,刚刚恢复的清明之­色­瞬间被击溃。拓王--一个令他百思不解的神秘人物,一个令他噤若寒蝉却又始终看不清、理不顺、摸不到、却仿若时刻隐藏在他身边的人。再去看戚妃时,拓王那高深莫测的影子却像是凭空浮现,形成一幅诡谲妖邪的画面,眨了眨眼,却依然是戚妃。

直到现在,他才骇然发现自己仿佛被一双神秘而有力的手在牵引着,一切都在那双手的掌握之中,令他无从抗拒,甚至拥有随时摧毁他的神力。这一切都不是错觉,从香姬到戚妃,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人,都受那双手的左右。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透明人或者一个捏在他手中的器具,任由拓王把玩。

倏地寒颤蹿起,自头皮蔓延至脚底,他几乎快要站不稳了。“我要见他。”重耳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勉强说出来。

“公子会见到他的,但不是现在。”戚妃眼珠一转,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有些话不是我能够说的,请公子谅解,现在言归正传,说出你的来意,我将尽力给予帮助。”

有了香姬的前车之鉴,重耳知道自己问也是白问,遂长叹一声,“我一定会搞清楚的,一定……”

戚妃一副不以然的样子,挑衅式的轻撇小嘴--做梦吧你!

重耳有些哭笑不得,此时的她像个天真可爱的少女,娇蛮而不失单纯,甚至看上去弱不禁风,毫无武功。但他总觉得此女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好也罢,坏又罢,他都已经止不住脚了,只有一步一步往前走,直至达成所愿。

“好吧,既然你也是拓王的人,那么我就不再废话,你得想办法让周王迷上自己,或者让他讨厌蔡姬,直至离开她,再也不去碰她一下。”重耳咽了口口水,一鼓作气地说完。不过说完之后,他突然间想起一个问题:既然戚妃有左右周王的能力,那么拓王为什么还让自己求助于蔡姬呢,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帮你可以。”戚妃出乎意料的爽快,“但是有条件。”

“条件?”重耳一愣。不过分,真的一点都不过分,虽然她是拓王的人,可毕竟没有帮他的义务,要求回报也在情理之中。“没问题,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不太过分的要求我都答应你。”

“我要你陪我一晚上。”

“陪你……现在?”等等,她刚才是不是这样说的?我有没有听错?重耳彻底晕呼。

“你答应了吗?”戚妃此刻的笑容分外勾魂。使得重耳为之一荡。

这有什么难的,呵呵!简直是天上掉下的美食啊!重耳连连点头,甚至有些担心她突然反悔,“咳咳!那什么时间陪你呢?”说着便目放­精­光的扫向她的身体。

戚妃抬眼猛瞪,怎么会这样子?

可恶的男人,亏那四秀还把他夸成花朵似的,只是个厚颜无耻的男人罢了,从他踏进这房间,便觊觎她的身体;而她竟然还想一试他的定力,污辱了身为拓王门下第一才女的名头。

“你想什么肮脏的东西?”戚妃蓦地住口,竖起耳朵,“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重耳几乎在同一时间感觉到屋顶上传来异样的气息。他也有些惊讶,难道琉璃偷偷跑过来了……不行,绝不能让戚妃知道我还带着一女人前来,何况琉璃的又是那般美貌,否则……

“哪有什么动静,戚妃听错了,是想转移话题?”重耳突然靠近她,将带笑的俊脸凑近她的鼻尖,近到嘴­唇­几乎相连的地步,“你害怕了?”

“谁想转移话题……”戚妃嗔怒着瞪大眼睛,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自己,“我会怕你?”

“不怕?你后退什么?看你的样子很紧张。”

“我……”被说中要害,加上耳垂处传来的要命的热痒,戚妃心底被激起了滔天涟漪。一个近乎于无赖的男人竟然可以使她……不过,她承认,这个男人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眸,近距离下更产生一股醉人的魔力,只要一对上眼,就再也不忍移眼;但她至少可以选择闭上眼睛。

“带我去见拓王,或者告诉我地点,我自己去也行。”重耳强横又不失温柔地在她耳边道。“我定会好好疼你。”

“啊……不!”戚妃好突然间醒来,又好似从重耳的眼神中看出他想做的事情。

“你若告诉我拓王在哪里,我便放手,否则……”

戚妃突然脸­色­大变,身体也陡然变冷变僵。

重耳正猜测那里出错时,腰间蓦地一麻。

无可否认,重耳在这一瞬间略有失神,他忘了眼前这个女人绝非平常女子,更忘了拓王手下岂有弱将。暗暗叹了口气,略微平复了有些波动的心神,重耳索­性­放开­精­神,口中透出了一股邪气,听在戚妃耳中则更像是­淫­笑。

“怎么还是害怕了?嘿嘿!你怕接纳了我后,便再也不想和那个老家伙……”

戚妃很快变回复清明,缓缓穿上衣服,语气冷到及至,”你若再说这种疯话,我便割了你的家什。”

重耳陡然一凛,着实摸不清这个女人为什么变化如此之快,前后判若两人,究竟自己那里出了问题?一般情况下,女人要么暴怒,要么哭泣,或者一刀……而这个女人的表情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是个梦,使他几乎怀疑刚才都是错觉,不对,之前她的反应……重耳陷入苦思中。

“你看够了吧,现在可以出来了。”戚妃一对秀眉微微上挑,眼睛直直投向窗外。

重耳瞪大了眼,心中却震骇无比。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有如此灵敏的听觉,而且在与他调情中还能分心去探察。想到此,一股寒气自他的脚底蹿升至脑门,到此刻,他觉得彻底的失败。

窗外传来一声轻笑,“真是我见犹怜,国­色­天香,难怪他拖着受伤的身体也要做那夜半越墙之事。”

这声音若天籁般悦耳动听,闻之绝对是种享受。

但重耳却暗叹倒霉。

“果然是一伙的。”戚妃淡淡凝视着飘窗而入的琉璃,”去救他吧。”

“为什么要救他,他不喜欢脱衣服吗,正合他意。”琉璃眼角都不瞟一下重耳,自顾自的坐到戚妃对面,”嘻嘻!看不出来你还蛮厉害的嘛,竟然不吃他那套,有什么秘诀没,教教我。”

“噗嗤!”戚妃一张霜染过的脸顿时化了冻,羞意似乎重转而回,“你也被他?”

“没有,没有。”琉璃连连摆手,“不过多学点防身,有备无患啊。”

戚妃眯起晶灿的杏眸,突然轻喊一声:“琉璃。”

“知道你厉害,但你连我的名字也知道,不简单。”琉璃取下蒙巾,顿时,一个丝毫不逊­色­于戚妃的美人使得房中光芒大盛。

“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琉璃扑闪着大眼睛,并不等戚妃答复,便又接上道:“你一举一动中所蕴涵的神韵……我好像很熟悉,特有亲切感。”

戚妃见琉璃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那种孩子般的好奇跃然贴在脸上,心中不由得想起了琉璃的姐姐,也是她的好朋友--香姬。

一股莫名的、瞬间而至的暖意从心底升起。

“好妹妹!来,让姐好好看看你。”

重耳发现一件怪事,平常­精­灵刁钻的小妮子今天竟然温顺可人,不仅没表示反对,反而乖巧的抬起头来。

“咳咳!璃儿?你醒一醒……”

“戚妃!你怎么她了,放开她……”

两个女人突然间失声大笑起来,犹如两朵娇艳的花枝在灯光下乱颤一般。

“算了,看在琉璃的份上,今天就……”戚妃说着弹手­射­出一道指风。

重耳一个急挺跳将起来,不过他没有忘记与戚妃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一个不小心又会遭殃,“好吧,我不再问你拓王的问题,不过,蔡姬之事你得给我个答复。”

“当然!”戚妃始终对着琉璃浅笑,”就算你不找我,我亦会寻你一谈,关于蔡姬……她已经极大的影响到周王的身体与朝政,拓王拟有一策,不过还需蔡姬配合。”

“没问题,蔡姬那边我负责。”重耳极有把握道:“不过会是什么方法呢?”

两个女人几乎同时撇嘴,琉璃更是不满的闷哼道:“哼!那么有把握?她凭什么会听你的话?”

听到酸味了,重耳心中一震,连忙解释道:“她早就想离开那两个男人,只要有好的机会,她绝对会配合,不是听谁话的问题。”

琉璃不可置否的对着戚妃甜笑道:“姐姐你说这多情好还是无情好?”

这问题把戚妃给难住了,她下意识的看了看重耳,便低头沉思,半晌,她长叹道:“姐姐也不明白,不过有情总好过无情吧。”

重耳倒没有想那么多,他一直在想拓王会有什么好计策,既能使两个男人不去纠缠蔡姬,而又不至于迁怒她的国家?左思右想了一会儿,便开口询问:“究竟是什么法子?”

戚妃展眉望向他,神情古怪地笑着,“让她得病,一种可以传给男人的病。”

重耳犹在思考中。

琉璃倒是一愣,天真问道:“什么病可以让两个­色­老头忘记那样的尤物?”

戚妃粉颜微微涨红,挑起柳眉,极不自在地道:“这……是一种可以至人于死地的病,妹妹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哈!妙!妙极。”重耳忽然间明白过来。他曾经在‘彩凤楼’听说过一种花柳病,据说可以使人全身溃乱而死,都是通过男女之事所至。

“你知道?”琉璃表示怀疑。

“这么简单的事,小孩子都懂的。”重耳高兴之余不忘记报复下琉璃刚才对他的不敬。“我得走了,你跟我还是跟她睡?”

“你说什么?”琉璃忽然明白过来,小脸顿时绯红。

“哦!少说了两个字,你是跟我回家还是就在这里?”重耳得意的偷笑。

“好了,别闹了,等下真把禁卫闹来,你们都得在宫里睡呢。”戚妃爱怜的摸了摸琉璃的秀发,“记得走前再来看我。”

“嗯!”琉璃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依依不舍的随重耳隐入黑夜。

“回去好像不是这个方向?”

“我还得去见蔡姬,得把这事明确下来,否则以她的为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那我……”

“你随便,跟来我不反对,自己回去我亦赞成。”

“哼……”琉璃气鼓鼓的瞬间超越重耳,“我偏跟着你,破坏你的好事。”

看着那具在夜中依然妖娆的身姿,重耳不禁笑了。

第二天清早,重耳便应邀拜访周朝三臣之首戚崇。

昨晚可以说有喜又忧。喜的是终于得到蔡姬的首肯,并答应说服周僖王,不再刁难于他;忧的是拓王给他带来的强大压力,几欲使他窒息。使之欢愉与失意相互抵消,甚至使他无意沉醉于蔡姬的温柔乡中。虽然有琉璃作梗,但只要他想,亦无人能阻止。

想到这个­精­明的小美女,重耳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她,甚至于昨晚的梦中满是她的倩影。

戚崇的府邸近在眼前,重耳不禁升起一种不安来。这种感觉发自心底,甚至毫无来由。难道灵觉有误,可怎么偏偏到了他的门前才突然涌发呢?这个周朝最内敛的大臣会给他带来什么呢,灾难还是惊喜?

不安和期待的心情,在胸中反复交织。

正在这时,忽然平地刮起大风,原本悠悠的朝霞转瞬间变脸成汹涌的潮浪,紫黄|­色­的苍穹翻起一层浓黑的墨­色­,“杀人的天气啊!”重耳回头­阴­沉一笑道:“老天都在给他们创造机会。”

“属下已经在归途的两个可设伏之处做过布置,一处是街与街的交汇处,有六条小巷相连,虽然人流众多,但下手极易脱身;另一处在我们刚经过的转角山林处,也是一处设伏的好地方;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地。”

狐­射­姑策马跃上两步,继续对重耳道:“出来前,我有意向召陈宫的守卫透露我们将要去的地方,希望他们能抓住机会,本来属下还不敢断定他们是否还敢出手,但若变了天,呵呵!他们则绝不会错过如此良机。”

“一退不如一进,应该给他们点苦头尝尝了。”重耳兴奋的挥起马鞭。

“属下把齐国的三十名神­射­埋伏在山林中,估计可以起到一定作用,因为街道交汇处院墙林立,而又地势狭窄,不利于弓­射­,嘿嘿!这样会不会把伊相拖下水?”狐­射­姑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欢畅之意,“公子让介子推带上两位夫人前去游山,的确是妙招啊。”

重耳哼了一声,道:“骊姬必然对我们有所了解,若是子推与琉璃都跟在身边,他们还敢白天出手吗?”

“若是其中有洛邑的势力呢?”狐­射­姑担心道。

“任何人都杀无赦,我不能一让再让,总是被动挨打,如何是个头。”重耳眼放­精­光,沉声道:“再说如今有了蔡姬这颗棋子,只要不是我们主动找人麻烦,周王那里自然有人说话。”

狐­射­姑不敢置信地愣道:“公子……”

重耳摇了摇马鞭道:“­射­姑不必多虑,就这样定下来,老虎不发威,他们永远当本公子是只病猫,哼!”

狐­射­姑正思虑间,身后的裘无极倒是热血沸腾,跃马上前道:“我们要为严符报仇,好生生的十二道墙……如今缺了一个,他的一只右胳臂就此毁了,朝歌十多年的艰辛他都熬了过来,没想到会在洛邑……”

“何止是严符。”重耳眼中­射­出一缕柔情,他猛然想起了狐熙,这个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狐家总管,亦是他的领路人,若不是他,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怎么样,也许还残活在彩凤楼中,也许已经……

正在此时,一行三人步出戚崇府邸,迎向重耳。

人未至,声音却传出老远,“邯戈恭迎重耳公子大架。”

“不必多礼,能得你家主公相邀,重耳受宠若惊哩。”

几翻客套过后,戚府总管引着重耳一行进入。

戚府是由两条相连的走廊分成了三部分。

左边是一座布置的非常雅致的小花园。里面错落有秩的分布着各种景致,园林假山,丛花生树。红墙屋瓦,一株高大但不知名的树枝­干­槎枒,盛开的绿芽如苞蕾般随风摇曳,斜斜的伸出墙头之外。右边有一小池塘,周围布置了一些花草,清澈的水中挺立着几株翠绿的水草,一些水鸟徜徉其间,充满了无限的生机。

再往前由北向南排列着一间间独立的小阁楼,被错落有致的矮墙隔了开来。

各方景致会聚的中心,点缀着一座凉亭。凉亭内的石桌边,斜依着一个青衫人,正静静的欣赏着园内的景­色­。

戚府总管带着重耳来到凉亭边上,拱手道:“重耳公子到!”

青衫人并未回首,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老奴告退。”邯戈再一施礼,便转身离去。

好一阵沉默,青衫人这才转过头来,目光直视重耳。

重耳呼吸顿止,又仿若失了魂一般,像足了一个惊艳的花痴,视线相粘,不忍移眼。

其实不是他不忍移眼,而是不能,那眼神里传透出了无边际的深邃,平静似清泉,又仿若大潮奔涌。他敢肯定是首次与此人见面,不过却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早在进入园中时,心便开始隐隐跳跃。

对方长发终成一束,头上无任何玉珠点缀,脸容清瘦但身形却非常健硕,手足俱长,一对似幽深的潭水般的眼眸深嵌在飞扬的浓眉之下。年龄约在五十上下。

戚崇缓缓起身,双手负后,虽是极为普通的几个动作,但在他身上却显出一股如战场上无敌之将般的渊停岳峙,令人仰望和畏惧,眼神中似严肃,似犀利;却又能从中看见慈祥与安然。

第十七章

重耳心中不由一颤,恭身施礼道:“重耳拜见戚大夫。”

戚崇深深的打量重耳一眼,”知道我请你来的目的吗?”说话间一股无形的强大气息直指重耳而去,把重耳紧紧笼罩。

好熟悉的气息,肯定在哪里接触过……疗伤?一次是欧阳倩,剩下一次便是拓王……”啊……是你,拓……大哥?”重耳惊惧失声。

戚崇脸露讶­色­,此刻的重耳显然功力大进,竟一个照面就认出自己。这个发现使得他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原本淡然的眼神刹那间竟凝变得若冰霜般凌厉。

“看来我是低估了你,十余年来,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真面目的人。”

“这得益于大哥的真气相助,导致我体内对这道真气非常敏感,所以……”重儿面露感激之­色­,至于真假,估计他自己亦分辨不出来。不过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是世上唯一一个不属于拓王、却又了解他秘密的人,这后果……

戚崇突然跨前二步,离重耳只有五步的距离,如一堵高墙般挡住重耳的所有视线,令重耳动弹不得。

重耳明白世上最可怕的事蓦然降临,拓王想杀人灭口,而他怎么又能逃得脱呢,即使是介子推在,重耳亦没有信心去赌,说实话,拓王是这个世上唯一能让他产生恐惧感的人,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戚崇一双眼睛­射­出奇异的光芒,“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特别是智取虞虢,若给你时间和机会,你定是一代霸王,可惜……”

重耳一声长叹,心中空空如也。

“你动手吧。”

戚崇眉头一皱,”动手?为什么?”

重耳一呆,道:“我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

戚崇恍然大笑,大有深意道:“有时秘密能把不同的人捆绑在一起,但有个先决条件,便是相互间都具备摧毁对方的秘密、或者能力。”

重耳本应为逃生而喜,但不知为什么,听了戚崇的话后,反而全身袭过一阵冰冷。

“重耳还有什么秘密拓王不知吗?”

戚崇眼内骤起寒意,利若鹰隼的眼哞直­射­重耳,正当重耳不堪注视而低下头去时,他忽的转身朝池塘走去,悠然自得地欣赏着池中漂浮的浮萍。

“人与这些水草有什么不同呢,大体上看,人掌握自由,可以随处行走,落地是家;水草则在一个水池里等待水源枯竭,被天气和人所主宰;其实不然,人不如水草,它们没有秘密,没有痛苦,到死亡到来前亦不会害怕,而是平静的接受,这是它们的天­性­,而人就不一样,始终在痛苦中煎熬,纵然得意如帝王,亦害怕宿命来临。”

重耳弄不明白这话究竟想表达什么,以他后天的灵觉去判断,绝非好事。

戚崇长长一叹转过身来,眼神像利剑般刺向重耳。

“当初有人向我推荐你时,我存有疑虑,经过倮山一晤后,倒是对你有些信心,但你的表现实在令人意外,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运气还是天意?”

“里面有大哥的功劳,没有大哥的手镯,纵使重耳不死,亦没有这般逍遥。”

“是吗?”戚崇缓缓踱走回原处,”我应该称你重耳公子还是旬生呢?”

“什么……”重耳只觉得脑际一轰,顿时手足冰寒若水,对他来说,天已经塌了下来。

戚崇的目光投向重耳,重耳的表情顿时凝固,他面如死灰的后退两步,几乎踉跄欲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戚崇丝毫不为重耳的悲愤所动,依旧目无表情道:“自你和狐熙踏上‘风采楼’的那刻起,你的一举一动全然逃不过我的眼睛,狐突竟与我都赌上了你,只不过他为的是家族,我为的是周朝。”

戚崇语气冷得像冰,突兀得像是无形之箭,直穿重耳心间,绝望与恐惧之感交织上扬,“你怎么知道我是旬……生……这不可能。”

“传狐熙。”戚崇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这个世上本没有绝对的秘密,纵然是死人亦无秘密可言。”

“狐熙……他还活着,他也是你的人?”重耳低声呻吟,这个名字彻底摧毁了他仅存的一丝信念。

戚崇浓眉一扬,傲然道:“天下皆属王土,岂止是一个狐熙、一个晋国,数百诸侯士族,哪个又不出自周室。”

“叩见戚公……”一个让重耳看见便想吐的猥琐男子目光游移的投向重耳,“狐熙见过公子。”

重耳猛然回头,他的眸子被愤怒点得前所未有的明亮,狐府总管的出现,令他想起某些他以为早就逝去的记忆,“你是狐氏族人吗?”

“是的……”

“那么你这样作对得起你的族人,对得起如此信任你的狐突吗?”重耳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这翻话的。

“我从没有背叛过我的族人。”狐熙眸子狂亮,固执地道:“我不求公子原谅,只求天下间再无战争,百族相安,共尊一室,即使我落个千秋臭名,亦可以含笑九泉。”

“荒谬!”重耳不得不为狐熙的狂热拥周而吃惊,”现在周室仅名可存,威势已去,仅仅靠你做下这等龌龊之事便可挽回?”

“公子错矣……”

戚崇一摆手打断狐熙的话,“你下去吧。”

重耳忽然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慢!真正的重耳呢?”

“主公已经给他安排一个极为安全之地,若是公子你不出意外,此人将终老深山。”狐熙面不改­色­道:“先行告退!”

望着狐熙消失在院门的背影,重耳转向戚崇,失声道:“主公?是指你?还是狐突?”

“公子不出几日便会收到狐突的消息,我几天前才接走重耳公子。”戚崇不假思索,从容不迫道:“我亦给狐突留了话,告诉他我只是接重耳公子去治疗,保证不会暴露秘密,至于他相信与否,就看他的定力了。”

重耳怔得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看着戚崇冰一般寒冷的眸子,那仿佛什么都不存在漠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间彻底的冷静下来,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来,希望从中找到答案。

“拓王拥有如此实力,我还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价值吗?”

戚崇笑而不语,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一名仆人的声音:“要下雨了,主公……”

天空暴雷咋响,一道金­色­的闪电划过长空,悠荡的乌云猛烈的翻滚,只是顷刻间,豆大的雨点已挂满天空。

重耳却发现了个怪事,布满天空的雨滴落到离戚崇三尺距离时,竟不可思议的斜飘而过,仿佛连雨水亦不敢接近他。

虽然细雨连绵,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明亮而睿智。

不经意中,重耳亦运起回天诀之破震心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同样的情况亦在他身上发生了。

为未来担心的同时,重耳也不由心中欣慰。

自己的智慧武功大有­精­进,与上次和拓王相遇时相比,实不可同日而语。

这个发现亦让他为之一震。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纵然强如周室,亦有衰落之日,那么拓王也并非不可战胜。

到这时,戚崇才略微动神,他依稀在重耳的眼神里看见擂响的战鼓、仰天长啸的猛虎。

那头猛虎,是周朝国威军威的象征。

多年以后,这个场景可悲地变成了现实。但这个时刻,戚崇即使开始重视重耳,但也绝非他护周的重点,他从没有想到这个他与狐突一手缔造的贱民,有朝一日却成了他们生命的终结者。

“进亭再谈。”戚崇迈步走向凉亭。

重耳不禁笑了起来。

从此刻起,天底下再也没有使他畏惧之人。即使自己这个假冒身份被揭穿,经过无数次的噩梦纠缠,一次次面临被摧跨的境地,他彻底从重耳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从此,重耳亦是旬生,旬生也是重耳。

戚府大门徐徐开启,十三匹快马迅速消逝在暴雨中,马蹄溅起一路水花。打头一骑是狐­射­姑,随后是重耳,再往后是十二铁卫。

七弯八拐的街道往日行人不断,可今天却因天气骤变而人烟难觅。也是,谁会在这种狂风肆虐、大雨滂沱的天气出门,甚至连街边躲雨的人亦难见影踪。除非是有心之人。

介子推与狐­射­姑在天未明之时,便细密地勘察了这条通往戚府的道路,已然定下了两条有可能设伏路线。但这场大雨一下,所设想的可能­性­却突然增加。谁也不敢确定骊姬的人到底会在哪里出现,会在何时出现。

重耳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难以用语言形容。可以说有好有坏,好的是他终于弄清楚拓王的身份与秘密,坏的是,自己一时半会难以脱离拓王的控制。虽然拓王并没有向他提出更明确的要求,亦没有拿手中掌握的真重耳来要挟于他,但这并不能证明拓王会就此善罢罢休,他像一只狮子,早已张开血口,只等待最关键的一扑,而这一扑,将会拿回他曾赐予旬生的所有,甚至更多。

“我的责任是控制强大的诸侯之国,不能放任他们坐大,虽周朝力薄,但我族自武王来便是周室的守护者,任何敢于践踏周朝尊严的人或诸侯国,必将遭受我们的全力打击。”

一道耀眼的闪电,彷若银­色­的巨龙,一头扎下,咆哮声如奔雷殷殷。就像是戚崇突闪的眼睛,他的话语随暴雨弥漫,时刻浮现着。

“我在天下各地都建有情报网,若诸国有任何不敬之举,那么此地必将有奴隶发动暴动,此举虽不至他们亡国,但亦能拖住他们争霸的步伐;或挑拨,或离间,使其相互撕咬,为了周室,我将无所不用,无所不为。”

马声嘶鸣,暴雨犹如大江溃堤,重耳却有憋闷之感,他一扬马鞭,脑中却依然挥不去拓王的话。

“公子所看见的齐国宫廷内耗,楚宋之争,鲁、郑之地的奴隶暴乱,甚至于晋王室内乱,无不有周室守护者的影子存在其间。”

重耳颇有感悟地长嘘一口气,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所有的大国均只能闪耀一时,却不能长期称霸,从郑国内部倾轧到小霸衰落;至卫国内变不断,奴隶频繁暴动,使其国力大衰;齐鲁争霸到襄公兴齐乃至恒公上台,亦不过短短十余年,葵丘会盟之后,便迅速陨落。

“现在强楚压宋,宋之败落只在迟早之间,周之危机来临,若公子有朝一日登上晋君之位,请务必顷其国力,与楚一战。”

重耳心下大为吃惊的同时,却也领悟了戚崇的用意--宋襄公挑战强楚失败后,晋国便被戚崇选中,哪怕不能与其抗衡,顷其国力亦能拖跨楚国,最少也能延迟其争霸时间,等待下一个挑战国的崛起。

天空霹雳大做,雨雾漫天,把整个洛邑城变为一片朦胧的泽国。

眼前出现一片平地,平地右侧是茂密的树林。地上厚厚的落叶随雨水漂流摇荡,随后又被马蹄捣成碎叶。

“公子!前面就是那片林子。”狐­射­姑冲着重耳大声道。

就让你们成为我重生的第一批祭奠者吧。重耳蓦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兴奋地喊道:“准备迎击。”

十三骑的速度并未减慢,依然保持高速急驰,但队形却是突然有了变化。前后左右呈圆角纵行,狐­射­姑与裘无极跃马突前,重耳随后,后面分成左右各四、三骑殿后之势。

除了暴雨折叶之声,山林依然保持平静,甚少大家的耳目感觉不到丝毫异动。

马蹄声敲击着雨地,眼看下坡之路将到尽头。

狐­射­姑与裘无极对视眼,难道他们放弃这里?会是街角……

重耳则升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不知是与戚崇一谈后心中过于压抑,还是产生于心底的灵觉,直觉告诉他,一定有情况发生,至于以什么形式发生,他就无从猜测了。

“轰隆!”又是一声暴雷,他的脸­色­微微变­色­。

“下马。”重耳突然一声疾呼,身子也猛然下滑,整个人一下子滑到马腹之下。

“嗾!嗾!”林中突然闪出无数道弓影,一阵密集的利箭如蜂虫般地向他们袭来,无声无息的穿越雨丝,似是从地狱深处溜出的­阴­魂。

只是顷刻之间,十余匹战马无一例外的惨声嘶鸣,毫无挣扎的机会便硬挺挺倒地。

重耳身子一晃,整个人突然凭空消失,淹没在雨雾中。

狐­射­姑与裘无极亦身体一滚,斜躺在陡坡之上,以躲避开强弓来袭。余下十一人亦迅捷无比地一沉,也有人的就地依靠在马匹尸体之后。

“嗾……”又一轮劲箭­射­向他们滚落之地,其力道之强,箭失之准让人心寒,裘无极与狐­射­姑几乎同时想起一个人来,难道会是宰孔训练出来的神­射­手?

这个想法使他们同时­色­变,没想到了然如心的设伏竟引来如此强敌,清醒中却把自己至于死地。

这个时候,众人心中皆升起一种期盼。

希望齐国的‘神­射­营’选择的地点是树林,而不是埋伏在街角小巷。

箭弦不断拉响,声音甚至盖过了雷电与风声,每一道声响都清晰的传到了重耳的耳中,他的心也似乎随着“嗾嗾”的箭弦跳动。回头看了看埋头躲避的一­干­护卫,重耳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据他所掌握的常识,暴雷之下无久雨,一旦阵雨过后,暗藏的敌人将会利用强弓掩护,对一群被困在斜坡上的人进行无情的攻击,若合围成功,那么自己和一帮护卫将绝无逃生的可能。

重耳大半个身体都浸泡在水坑中,他的衣衫全湿,狂雨带着裂风不断的吞噬着他,一片冰寒刺骨。

会是那方人马呢?能调动这样高明的一群箭手,绝对不是简单之人。骊姬的人?或者是姬少支、虞贵人……不像,那么还会是谁呢?

他抬头望向隐藏在被雨雾包裹的树林中,那里,有着未知人数,不晓来自何方的强敌。不能坐以待毙,定要对来袭之弓弩手予以打击,否则等他们完成合围之势,到那时,纵是介子推到来,亦于事无补。

重耳猛的从水坑中跃起,刚刚领悟不久的破震心诀开始发挥奇效。

强大的真气旋身而起,带着他的人标­射­而飞,速度不下于箭。长剑看似狂挥乱舞,极度紊乱中却暗含固守之势,又似乎全身的真气刹那间全汇聚在长剑之上,剑光所至,三尺内雨水难侵。即使是那又密又快、无隙不入的弓箭,亦纷纷遇光溃散,无力的折落在地。

林中传来一阵­阴­笑,就在重耳纵身跃出那一刻起,他们等待的鱼儿已然上钩。

重耳若电火流光般疾­射­而出,眨眼间便飞至弓弩埋伏林梢。几乎在同一时刻,林间幻起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轻功之佳骇人听闻,­阴­风扑面。

双方皆不假思索地发招抢攻,剑闪雨飞。

“锵锵……”剑剑接实,双方击出四剑,犹如两道银龙在雨中嬉戏,罡风呼啸劲气激荡。

重耳更感受到来自林中的暗箭,他的破震诀仅能维持极短的时间,否则等气劲一消,再有强弓来袭,他就无法保证不被­射­成蜂窝。

一声怒喝,重耳剑下突然闪出一道两尺寒芒,一剑穿透对方的护身罡气,人影倏分。

黑影斜飘八尺,身体砸向一棵大树又带着撞断的树桠落在雨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重耳毫不停留,有如鬼魅幻形向弓弩手所在的方位扑去。

身在空中,眼睛却清楚的看见十六只强弓在雨雾中泛着狰狞的幽光。

几乎在同一时间,十六张强弓一前一后拉响,先是八支劲箭以最快的速度拖起一阵狂烈的破空之声,随后另外八支利箭呈上下之势包抄而来。

狐­射­姑大惊中与裘无极迅疾扑了过来,受到主公英勇无畏之鼓舞,十二道墙亦奋不顾身的现身而飞。

面对呈天罗地网之势的箭阵,重耳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此刻,被拓王所刺激而导致憋闷的一股怒气终于找到发泄口,体内流动的血液竟像是快要燃烧起来一般,使他充满斗志和力量。

重耳一声长啸,身形便像是一支冲天鹤一般竖直升起,八支利箭堪堪从他脚下滑过,掌劲再起,一剑横空,又一轮箭失落空。

变化之快,等到一群经验丰富的弓弩手再搭上第二支箭时,重耳已然跃进树梢,长剑荡起一阵耀眼的霞光,数棵大树如枯木般塌落,藏在树梢间的人再也无处隐身,不得不纷纷跳落。

而少了这制高点的威胁,狐­射­姑已带着一­干­护卫冲进林中。

风狂,雨急,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林间仿佛是另外一个天地,全然没有那种萧瑟雨天的气息,起而代之是的一股让人心喘不过气来压抑。

压力产生之源全因一个身影的出现,雨雾霎时自他周身中断,仿若他是来自另一个空间之人,虚空之中拖起一道诡异而与这个世界极不协调的轨痕。

重耳心中狂跳,身体陡然一震,手肘在虚空作势下按,像是一道倒栽而回的树枝般向下疾翻而落。

而地上的雨水却突然间爆裂而开,那些原本流淌着的雨水全若疾涌的风般狂乱起来。天空似乎全乱成了一片,无数道戟影在虚空中闪烁着寒芒,都是事先埋伏在地低下的神秘人。

“银戟?”重耳猛然­色­变,伊况所说的天阙终于出现。

狐­射­姑首先反应过来,兵刃辉映起一道雨中彩虹,冲天而起,突又从云中疾落,嘴中发出一声长啸,压抑的林间迅速被撕得粉碎。

裘无极与他的十二道墙的身体全升上了天空,他们知道,地上那个人强大得令人恐惧,是以绝不能让天上这二十余道身影落下,否则重耳只有死路一条。而狐­射­姑那道利啸,亦是在不顾一切的通知介子推,自那人一出现,他便明白,此地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林间的树枝被无数道劲风相互推裹,任何一片带着雨水的飘叶都成了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器。甚至空气不堪重负,在两队人群的对垒中轰然暴裂,于是乎,落叶、树枝、乃至雨水全都向外狂野地喷­射­而出,剑气搅碎了雨水,竟无一丝水滴可以安然落下,即使团战外围的雨水,亦带着狂涌而出的罡风,比之以前这­阴­冷一百倍不止。

地上的光景却与天上绝然不同,即使勇猛如狐­射­姑,亦在下落后陷入沉寂中,不是他不想动手,而是整个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粘连之势,仿佛动下小指头都难。

重耳看不清天阙的身影,唯一能看清楚的便只有那双泛着寒光的眼睛,其实,那双眼睛并没有完全睁开,只是眯成一条丝线,但投­射­出来的光亮却若是世上最亮的尖刀,从左至右横划而过,把重耳与狐­射­姑禁锢在两个不相连的范围里。站姿看上去很是普通,却放­射­这一种超然的傲气,像是风雨屹立不倒的苍松。

这绝对是自己遇到过的最强对手之一,从他的身上,重耳依稀看见红龙与拓王的影子,他们都是那类仅凭强大的气势便可摧毁对手的人。与介子推、寺人披的内敛完全不同。

重耳内心却无有一丝的胆寒,甚至有些欣喜。自打明白戚崇便是拓王后,他便产生一股极为强烈的念头,与之一战,可毕竟长久取于拓王的影­阴­之下,加之假冒重耳的把柄被捏,纵是有心一试,却又顾虑重重。

对他来说,天阙的出现非常及时,单从­精­神力与武道上论,天阙并不逊­色­于拓王多少,拿来做一试金之石,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重耳深吸了口空气,“你便是天阙,真是幸会。”

天阙的眉梢微微一动,那突然迸­射­而出的眼神,竟比那道闪烁在空中的剑戟之舞更为耀眼,“果然够胆,难怪我的人会输给你。”

而就在他说话的一瞬间,狐­射­姑终于从重压下脱身而出,虽在寒雨天,他却已是大汗淋漓。

这并不证明他差天阙太多,而是他的心法恰好受制于天阙,无势不战,劣势不战。而重耳的回天诀却最重­精­神之力,输亦气存。

“­射­姑你去帮他们吧。”重耳像是换了个人般,往昔的柔弱、温文的神韵突然消失无踪,站在林间的他显得勇武、坚毅,甚至略带些豪迈的神采,眼神凌厉而­阴­森奇*shu$网收集整理,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像一头嗅到强悍异类气息的猛虎。

狐­射­姑先是一愣,细细看了重耳一眼,咧嘴笑了。从重耳的眼神里,甚至身体产生出的无形气息间,他依稀看见一个绝代高手的雏形。那是一种他所不了解,由后天晋至先天的道路,至少那门已被重耳打开,怎么去运用,则靠机缘天分。

而天阙很幸运的成为重耳打开先天之门的第一个对手。

“如若有可能,我定收你为关门弟子,使银戟在你手上发扬光大。”天阙淡淡道:“可惜,你已触犯戟门,我不得不杀了你。”

“别说大话,打得过我手中剑再说不迟。”重耳突然自己冷静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眸子里闪出的没有怒火与冲动,一片泰然之­色­。

天阙突然笑了,“好小子!真有你的!如此人才确是难得。你让本宗很为难,不过本宗可以为你网开一面,你拜我为师,我传你银戟之无上绝学,并全力助你夺取晋君宝座。”

重耳呵呵一笑道:“你若归顺于我,我亦可以让你的银戟登上天下兵器之首,你意下如何?”

天阙现出错愕的神­色­,但丝毫不见怒­色­,”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可以攻击了,我让你三招。”

“让我三招?”重耳摇了摇头,大笑道:“宗主你会后悔的。”话音刚落,也不见提气作势,重耳已凌空跃起,长剑幻出千道寒星,强大的杀气若怒涛般向天阙涌去。

天阙双袖轻拂,风雷骤发,一阵无与伦比的罡风扫落寒星,虽是后招,但依然势如雷霆。令重耳惊骇的是,在如此强烈的气旋中,天阙的神­色­却静如止水,显示出他的心灵修养,已臻坚刚如盘石的不动心境界。

重耳并不因对方小看自己而气馁,他一声大喝,锋尖再吐寒光,气流发出散逸聚合的轻啸,剑身发出龙吟虎啸似的隐隐震鸣。

天阙的眼角稍抽动,庞大的身体突然上升,看似缓慢,其则极快,一股强大得使人动弹不得的气场从天而至,双袖与剑芒相遇。

“轰!”重耳持剑的半边身酸麻起来,暴退三大步。

“不错,天下间能挡我全力一击的人不多,你可以算一个。”天阙身体急旋,稳稳的落在原地,似乎刚才他全然没有离开般,“你的机会不多了,还有最后一招。”

重耳暗暗心惊之际却也有些欣慰,毕竟对手俨然以齐国第一人自居,能接下他全力一击而不露败像,也的确感到自豪,但他明白,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比武,输者输掉的是生命。

重耳剑尖再闪,只一刹那便将虚空割成了无数瓣。同时,他的双眼紧盯罩天阙的后背,直觉告诉他,那柄银戟便在那里,他一定要利用这三招之势夺回点优势,否则等对方银戟出现,那么势必危险。想到这里,重耳手中之剑犹如是飞霞一般向天阙飞­射­而去,原本顺风飘落的雨珠,竟若狂龙一般顺着重耳的剑芒蜂拥地卷向天阙。

天阙的身形微微一晃,一道无形气墙随意而生。

“轰”的一声剧响。

“第三招了,哈……”天阙才笑了一半,却突然脸­色­大变。

“你上当了。”重耳的剑芒骤然狂展三尺,每一道剑旋都带着一条长长的尾翼,而攻势依然狂野绝伦,每一剑皆有如霹雳,石破天惊。‘翼龙’折­射­而出,剑罡先入为主的冲破天阙的护身罡气,“哧!”的刺进天阙的衣袖间。

“轰!”数道碎布随风飘起。

天阙跌退五步,还来不及取下背上戟,重耳已如影随形般杀至,蓦地电虹激­射­,风雷骤发,以水银泻之势,无隙不寻的狂攻而来。

竟全是以身搏敌之招,天阙若想挽回颓势,势必要与之硬拼数招,逼退重耳才行。但以掌袖对利刃,以他们之间的差距,还不能做到这点。特别是重耳处心积虑设下陷阱,前两招不温不火的剑法麻痹了对方,第三招暗下杀手,剑罡突迸,才使之天阙措手不及,主动已去。

就在天阙陷于进退两难境地之时,另一边的群斗已然胜负分明原先还闪着明光的戟影在狐­射­姑加入后,愈见暗淡。狂舞怒吼的都是十二道墙的身影,刀剑压戟,败亦是迟早的事情。

重耳又攻了数十剑,剑上所暗喊的先天真力正是天阙所畏惧的,若是普通真气,他拼着硬受一剑,亦对他产生不了威胁,但重耳之先天剑气首先是来源于自然之力,然后通过后天的努力与机缘,是后天内家真气的绝对客星。

双方呈现出一种胶着状态。若非偷袭成功,重耳亦攻不破天阙强力布下的防卫网,每一剑皆被韧力无穷的气旋封出偏门,剑锋进入天阙身体三尺之内便阻力重重,快、狠、准皆失去效用,无法臻于一举长驱直入的一贯致命袭击。

天阙亦拿重耳没有办法,他在重耳的不间断强攻中,甚至没时间擎出银戟来,若是传出来,简直是对他的最大羞辱。而他门人所露的败像亦让他心神不定。

怎么会这样?天阙为自己感到愤怒和羞愧,一个心灵修养已臻化境的银戟传,在任何情况下都应该是稳如山,徐如林,静如水的。可自己竟然怒嗔上涌,只是因为被敌暗算,只是因为他比自己年轻,天阙想重新调整回原来的呼吸节奏。可惜,完全没有用,在一名门徒发出一声呻吟后,他的呼吸就好像在空荡的山谷中擂鼓一样明显。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失败了。

“砰!”天阙拳掌齐挥,无比强烈的劲风袭向重耳。

重耳丝毫不无所动,剑罡始终保持直刺对方中宫的最佳线路。

“住手!”天阙狂猛击出一拳后,借着重耳的剑罡反震之力,向后飘退数尺。

重耳毫不犹豫的剑影疾收,他明白这样已是最好之结局,否则真逼急了天阙,以他世无其匹的深厚修为,若是拼着受点小伤,再不顾一切反击的话,虽然自己足以自保,但他亦没有能力拦住他,这里还能留下多少活人呢。再加之他与齐人本无深仇,公孙无影亦准备将其送回,最好不于这等劲敌接下深仇。

重耳与天阙不约而同的出声喊道。

“大家住手。”

“停手。”

“果然名不虚传,天阙见识了。”天阙望着已然胆寒的一帮弟子,不由得称赞起重耳来。

重耳微笑走近道:“若非偷袭,重耳安能敌得住宗主呢,谢过宗主手下留情。”

天阙眉毛一扬,感叹道:“可惜啊!你真对我的胃口,不做我的弟子,那么我们便做个朋友吧。”

重耳颇有风度的一拱手道:“得宗主厚爱,耳只有欢喜。”

说完上前一步,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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