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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驰马清河

夕阳如血,山­色­如黛;清河草场如同一大片青­色­的帛布挂在天空,随着春的脚步来临,耳闻虫鸣不休,草声索索,蛇蜥游走,野兔呼啸而过;看似平静而广博的天地里,薄霭重重,依稀隐藏着无限杀机。风声呜咽中,好似天际地下传出阵阵哀鸣悲恸,久久不散。

按重耳的进军路线,除了狐­射­姑的八百奇兵外,其余的八千余人则分兵二路向清河深处延伸。但仅做出攻击之态,绝不轻易出击,以迷惑秦兵。前锋队由介子推与狐氏兄弟率领,领兵三千,暗遣数百兵勇至秦人牧场放火,制造声势,或吸引秦兵注意,或迫使秦将动怒,领兵来犯。另一队则由重耳与族老指挥,先进后退,迂回而进,避开秦人暗哨或据点,这样便好像突然从秦人的眼皮下消失般,让敌人去疑惑,才能产生判断上的错误与冲动。

三天过去,清河依然平静无波,双方似乎在比耐­性­,都在等着对方抢先出招。重耳深知,秦兵绝对忍不过第五天,因为他对自己制定的­骚­扰之策深具信心。秦国的游牧各族不停向莫故之施压,他虽不为所动,继续坚持引蛇出洞之计。但穆公一纸诏令,让其维护牧民的利益,不可任戎人猖獗。

莫故之接到诏书后,脸­色­低沉而茫然,呆愣良久,方长叹一声,“王上一向英明贤德,但偏偏有昏臣谗言……哎!清河草场如此广博,秦国牧民分布散而广,我军才万余人,如何去草场维护?这不是逼我进攻吗?”

蒙裂深深吸入一口气,垂下头默然无言。

“重耳智谋出众,乃少见的将帅之才,以前我本以为多少有些虚传,但他仅凭­骚­扰之招,便迫使我改变计划,若战下去必将进入他的圈套,败多胜少,大王不会饶我;若坚守歧山不出,以戎人的鲁莽冲动­性­格,必然不忍,再加上开春在即,戎族是以游牧为主之族,怎可割舍如此良机。”

似乎想到某种可能,莫故之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酷和肃穆,闷哼道:“不听君命是死,战败亦难逃一死,我莫故之要和老天赌上一把,死也要捍卫男人的荣誉,死也要昂头挺胸。”

蒙裂闻言­色­变,他明白莫故之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多么惊人的勇气和信心,何况秦国素来官吏严酷,即使此仗大胜,也逃不过灭族之灾。

“将军请三思!”蒙裂不由得跪求道。

“请起!”莫故之深深地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以韩原到歧山的距离,急行军不过一日,我们多少得给牧族一点交代,这样或许还能拖上三到五天,否则大王定遣将换防。”

蒙裂以前所未有的钦佩、肃穆、尊敬的态度,霍然道:“下将愿领兵清剿流戎,肃清小股戎贼。”

似乎在意料之中,莫故之并无惊喜之­色­,而是严肃无比地道:“我只能给你一千私卒,他们的能力绝对强于普通士兵,出弓没有回头箭,清剿流戎之事就拜托蒙将军了。”

蒙裂斗志高昂道:“末将绝不负将军重托,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亦不会给牧族进言大王的机会。”

“哼,身为领兵者,当为士兵的生命负责,怎能轻言死亡。所以,你必须尽量维护士兵的生命。”莫故之神情凝重,缓缓道:“戎人在不断增加中,蒙将军多加小心。”

蒙裂猛然抬头,双眼掠过异芒,一字一字地道:“韩原的兵马就拜托给将军,将军保重!”

说完,身体一挺,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莫故之眼放­精­光,犀利无匹的电眸紧盯蒙裂的背影,空气中布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息。

“圣使说秦人定忍不过五天?第七天都快过去……”

重耳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没想到秦将如此高明,竟甘冒灭族之危,亦不出战,仅派千人进入草场,与我族­骚­扰分队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端的是妙招。”

雪丹清与缠香圣女蓦然一怔,仿佛不认识地看向重耳。在她们的心目中,重耳是战无不胜的神,如今竟如此推崇对手,的确令她们意外。

“据俘虏的口供,莫故之之前并无军功,除了一身神鬼莫测剑术,一直在军部郁郁不得志,与另外两名将领数次争夺巴蜀战区均告失败,圣使怎会如此看重他呢。”

“正是因为机会难得,是以他绝不会放过这唯一的机会,身为绝世剑手,必然通悟剑道,讲究心剑合一,竭而不战,战必胜之。剑法与战法亦有共通之处,不过……”重耳忽然咧嘴笑道:“实际上莫故之已然落败,当他接到秦王诏书,拒绝出战那刻起,他就败了,而且很惨。”

“公……圣使的意思是?”雪丹清追问道。

“若我们均无束缚,洒脱一战,鹿死谁手尚且不知。但他上要应付秦王,下要敷衍游牧各族,势必影响心态,而秦兵气势十去其三,再战必败无疑。”重耳侃侃而谈道:“你们还记得今天抓到的秦人的口供吗?韩原的四千­精­甲在清河北一直是飞扬跋扈,横行霸道之徒,他们心中极其藐视戎族,如今受制不得掠战,上至各级将官,下至公车步兵,皆已到了痒不可忍的地步,哈哈!莫故之不该把韩原之将蒙裂派出,以至于韩原兵将失控,再不出战,必然内哄。”

“这样就好……”缠香的脸上顿时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恍若草之沼泽。

草原上极静,只有微微的风声,和偶尔的几声鸟鸣。踏着刚破土而出的绿芽而行,沙沙的脚步声听来格外清晰。这一瞬间,除了三人的呼吸之声,便是一阵清郁的花香之气,扑面而来。

“看来有了变化。”重耳忽然转过身去,眼神浮上异彩。

“禀告主公,秦人出动千余­精­兵,开始进驻秦之牧族,我先发部队与其遭遇……”

人马未近,声音却远远的传了过来,显然秦人来势凶猛,使其乱了方寸。

重耳从容不迫的道:“别急,慢慢讲。”

十二道墙之一的槎西飞身下马,定了定神,道:“刚才接到鹰哨来报,韩原守将蒙裂率千余快骑堵截我先发游骑,十八名晋兵死亡,伤八十四人,一百余戎人战亡,伤……”

重耳蓦然道:“确定只有千余人么?”

“确定。秦之大将莫故之与其主力依然停留歧山之脚。”

重耳暗呼一口气,他猛然间明白了一个问题。莫故之若知必死,那么定不再留任何后手,束缚不再,岂不再畏死。本来一道上上之计,却无形中转换为下计,这样的对手太可怕。

他不禁佩服起这位秦西第一剑手来。莫故之能把剑法中的险中求生运用到战法中,的确是天纵奇才。双方还未对阵,却已是大战两场心理战,各有胜负,而自己却隐隐落于下风。

饶是如此,重耳却陡生战意,冷然道:“请各位族老与将军们前来大帐。”

行至大帐,介子推与狐氏兄弟早已等候帐门,一­干­戎族长老则坐立帐中,一场口水大战正在上演。不知为什么,他们不畏生死的喊叫声虽是震天惊地,但重耳非但不觉得激昂,反倒有些不详之感。

“主公……”狐偃指了指帐篷,欲言又止。

重耳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其实战事未起,他已然明白,戎人鲁莽冲动的天­性­,已注定灭亡,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神仙也救不了他们,只是……重耳表情复杂的看了缠香一眼。岂知缠香似有感应般对上他的眼神,里面包含着洞知天命的无奈与绝望……

重耳一颤,目光投向介子推,“子推怎么看?”

介子推沉声道:“主公把莫故之逼到绝境,实为下策,必死者难敌啊,若想挽回颓势,需给他一条生机……”

重耳长叹道:“传我命令,­骚­扰之计撤消。”

雪丹清呆了一呆,她虽然不解,但依然转身而去。

缠香则若有所思的低头沉思。

“大家进帐吧!”重耳挺了挺胸。狐毛掀起风门。

沐布正与另外两族长老口战不休,见重耳进来,俱都若看见救星般迎了上来。一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主题却非常一致--派兵剿灭秦兵先锋部队。

重耳既不开口,也不制止他们的争论,就那么默默的站立。

缠香不由得眉头大皱,她虽却不长于军事,毕竟智慧过人。重耳与介子推进帐前的一番话,使她隐约明白了什么,但又不甚明晰,不过她明白一点,戎族各自为战、横冲直撞的战法落后秦兵不止一筹,想起重耳怜悯的眼神,她依稀看见了血腥的未来,再听到族人的不断争执,她蓦地闭上眼睛,两滴泪不可抑止的垂落。

“你们辩够了没有?若没够就继续。”重耳淡然落座。

沐布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听圣使吩咐。”

“对,圣使说了才算。”

“圣使绝不会称赞同你的笨办法,不若倾全族之力,先灭了秦人先锋,给他们一个苦头,也使秦人明白我族是不可欺辱……”

重耳忽然大喝一声,长身而起道:“都到什么时刻了,关系到戎族的生死存亡,你们三部若不齐心协力,共御秦人,那么本使即有通天之力,怕也不能挽回灭族之灾。”

此话似乎大出众人意料,一时间,帐内声息渐无,鸦雀无声。

“圣使之意?”索朗鄂然道。

重耳见话已说到这份上,便也不再拿言语推托,但实际情形却不可让他们得之,便略为沉吟了一会,沉声道:“只有收回­骚­扰之策,然后再出其不意击之。”

众人闻言,均是呆若木­鸡­,若非此话是圣使所说,怕是早就被拿出帐外斩杀。

重耳知道说上一夜也不可能使他们信服,遂改变策略,以强制横,朗声道:“若想小胜,施以鹰搏兔之招,当可全灭秦之先锋,但其后果则很难预料,敌人即使一败,却有源源不断之援兵,戎族呢?所有的力量全摆在这里,所以只能大胜,方能威慑到秦王。”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不解,但在重耳的威势下,却无人敢开口。

“传我命令,戎族三部全线退出清河草场……”

“圣使?”

“这……这……”

重耳露出笑脸道:“待休息两天后,再作夜行军,扑至歧山,杀秦人个措手不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叫好。

介子推微笑道:“刚接到­射­姑传出的消息,他们将于两天后绕至歧山之左,不管秦将怎么­精­明,秦兵必然因我们一退而麻痹,左右夹击之下,戎族必胜。”

“戎族必胜!”

“必胜……戎族必胜。”

望着帐篷中喷­射­出高昂的斗志与必胜的信心。重耳与介子推却不由得为魏犨与狐­射­姑担心起来,他们所率领的八百晋兵是他们的唯一力量,即使戎族大胜,牺牲都在所难免,胜利的代价如若是以晋兵的生命换来,重耳肯定承受不了。

重耳也明白,指望他们一个不少的归来是不可能的,但希望他们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能尽量的保护好自己。

事实上,魏犨与狐­射­姑自进入魔鬼之泽后,便以每天数十人的生命为代价在前行。

在狐­射­姑的印象里,但凡有草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是贴着地面稀稀的几棵小草。但当刚踏入魔鬼之泽的第一天,他便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这里的沼泽不比高原之地,野草长不高但根部却很发达,盘根错节抓紧湿土中,看似有草生长且显得枯­干­、结结实实的地方,使你毫无防范地一脚踩下去,整个身体就陷入无底泥潭,若不是大队纵向前行,若有人陷落,只要施救得快,还是能脱离危险。但纵然如此,依然有数十人因马匹的重量而消失在泥潭。

因为可怕的沼泽,前行的速度慢到及至。更由于沼泽面积巨大,几乎所有的人都被稀泥巴透湿过,使之走得小心谨慎,战战兢兢,更使人一天都不舒服,影响心情。

不过两天后,粗笨的牦牛竟给了他们希望,马匹陷落了数十匹,但二十余匹牦牛却完好无损,没有一只陷进泥潭,不管伪装得多好,T们竟像能分辨出那里是­干­草地,那里是湿地般,绝对不会误入泥潭。

这样,七百余人便只要跟在牦牛的身后,便再无陷落之险。

无有生命之险,再去看这泽地,以前显得恐怖、苍茫而空旷的草地,亦多了不少的秀丽、优雅之美。

不自不觉间,便出现了树木,歧山峰顶已遥遥在望。

狐­射­姑与魏犨对视一眼后,手上的猎鹰如脱弦之箭般冲上云霄。

莫故之耳边响起“咚咚”战鼓之声。黑暗中依稀看见无数戎人朝帐营杀来,眼神数变。

“果然被将军料中,戎人真的杀了个回马枪。”蒙裂大喜道。

望着火把映照下的敌势,莫故之竟皱起眉头,他心中依然疑惑不解,据重耳灭虢吞虞的用兵之法,显然高出两国名将不止一筹,从而得出重耳必­精­于兵法阵势,且善用谋,依此推断,他绝不会像今天这般急于冒进躁急。那么,里面隐藏着什么­阴­谋呢。

蒙裂右手上举,大喊道:“弓弩手准备……”

“慢!”莫故之挥手制止,沉声道:“再等等,戎之主力出现再放箭。”

“将军的意思……难道戎人在佯攻?”

“有此可能,因为敌将是盛名远扬的重耳。”莫故之自己也觉得奇怪,在料中敌势的情况下,竟也没有丝毫的欣喜之情,反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地平线上陡然发出一阵轰鸣,滚雷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朦胧火光中,秦军帐营前已是人头攒动,马声嘶鸣,最前一排兵马正着晋军服装,而中间一人,银甲披身,在黑夜的映衬下骄傲的绽放着耀眼的光芒,仿佛从天空降落到凡尘的战神。

重耳,一定是,来不及过多思索,莫故之猛的扬手,“放箭。”

“嗾!嗾!嗾!”万箭齐发,势如奔雷,直­射­戎阵而去。

虽然戎人第一时间举起木盾抵挡,但在秦兵强大且密集的箭雨中,无数戎人中箭落马。

“拉开阵形,速度快起来,冲啊!”重耳大喊着驰马疾冲,手中长剑仿佛是阎王帖,近者立毙。十二道墙不离左右,刀剑生辉,幻起一道无坚不摧的气墙,向秦帐滚去。

原野上无数的火把晃动,一闪一闪的。好似星星从天空摔落,镶嵌在大地上。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弥漫在天地间,漂浮在夜风中,又转化为惨烈的暴谑之气。

重耳的两百先锋瞬间被秦兵淹没,秦兵之勇猛,令重耳大吃一惊。他们几乎是睬着同伴的尸体在进攻,且训练有素,进退有张。

好在戎族长老终于发动第二拨攻势,刚刚合拢的秦军大阵转瞬间又破开了一道口子。

虽说止住颓势,但重耳心中并不轻松。这第一仗,双方都是试探­性­接触,介子推所率五千主力未动,莫故之的中军也不见影踪。长剑挥舞的同时,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莫故之好似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仿佛随时会从某个黑暗的角落窜出来,一口咬上自己的咽喉。

来吧,我等着你!

看着戎人的猛烈攻势,莫故之与蒙裂愕然以对。

戎人以百骑为一队,十骑作一组,利用马匹的速度闪避秦军弓箭来袭,势如潮水地冲击着已退至帐营前的秦军。

重耳领二百人在秦阵中横冲直撞,绕着圈子截杀秦兵。对于这种阵仗,他和手下晋兵了如指掌,便明白配合杀敌之招。

在此种开阔的平野丘林,他们的骑­射­之术更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以速度控制主动,尤其是对付这种有心把战事拖至天明的秦兵。

莫故之暗道一声:果然名不虚传。遂大手一挥:“蒙裂带一千­精­兵突击戎人右翼,务必引戎主力出动。”

蒙裂领命转身而去。他明白,只要以雷霆万钧之势,突破对方少量右路军的拦截,他们便可横向割断戎人的前后联系,往右可与大营的秦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往左可直接攻击戎族主力。

只要能突破戎人右翼,不管重耳如何高明,在势均力敌的形式下,若加上这一千生力军,必然对重耳形成绝杀之势。而戎族主力当不会见死不救,他们一旦发动,莫故之便率大军呈上中下三路杀出。

果然,蒙裂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抵挡,便成功横腰截断戎人路线。

似乎太容易了,蒙裂正疑惑间,淡白的天空中,突然杀出一队人马。领头者甲胄如血染,长剑挥舞,剑下无一合之敌,犹若天神降世,纵是首次相遇,蒙裂仍一眼认出对方是贤德传天下的重耳公子。

重耳仅凭一百多骑敢于回头攻击一千秦兵,显然出乎蒙裂的意料,本应为此欣喜,能杀掉重耳,自然是名声远扬之事,但不知为何,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距离越来越近,重耳倏然大喝道:“弓箭阵!”

只见一百余晋兵同时手挟一把已扣上弦的弓,箭袋前移。

“不好……盾牌……”蒙裂话音刚落,一阵疾如暴雨的利箭破空而来。

蒙裂挥戟横拨,“叮!叮……”一串劲箭被磕飞,但他身边的人却瞬间倒下大半。

距离近了,晋兵竟抛开弓箭,长短兵器齐出,一时间,惨叫声与金铁交鸣声愈来愈响。随着天空发白,景象也渐渐清晰,蒙裂的部队在箭雨与一轮冲击之下,竟死伤过半。不过凭着人数上的优势,渐渐的又掌握了主动权,把重耳的百余人紧紧围困在一个狭小的坡地上。

重耳不知长剑已饮过多少秦人的鲜血,纵使他的身体已突破衍生与恢复的极限,亦杀得右手有发麻之感,可想而知雪丹清与缠香的处境。耳畔传来缠香一声闷哼,她的身体在马上晃了几晃,一个秦军将蔚打扮的人正举枪连击,偌粗的铁枪在他手里如手臂灵活,每枪击出都带着强大无比的气势,速度快如闪电,角度也极为刁钻,几乎有与赵衰一拼的实力。

雪丹清娇斥一声,马上凌空而起,长剑几乎融入了身体,连人带剑如脱缰野马,一道虹芒向铁枪迎头撞去”砰!”秦将全身剧震,半边身子随挡剑的手腕酸麻起来,铁枪差点脱手而去。心中叫糟,缠香接连杀死三名秦兵后,忍着脱虚之感,长剑无声无息地穿透盔甲而至。

秦将明明洞悉并掌握到来剑的线路,却偏是力不从心地任利剑透胸而入,带起一蓬鲜血,四溅而出。

而缠香也因体力透支,颓然落马。

“保护缠香!”重耳怒吼一声,长剑卷起血花,身边瞬间空旷起来。

莫故之负手傲立于歧山,俯瞰山角下的广阔战场。

天空朝霞迭起,太阳初现。照得原野一片血红,分不清是艳阳还是血光,嘶杀声仍然此起彼伏,更有局部显示秦军受到重挫,不过他仍丝毫不以为意,因为一切早在他算计中。

身为西秦第一剑手,他更看好自己的战场上的天分。自懂事起,他便一直在逆境中奋进,从没有半点松懈,习剑,苦读兵书。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便更清楚自己所置身的时代,非一柄无敌之剑所能征服,而聪明的头脑抵得过万柄利剑。

莫故之明白一点,自己并不是个细心和有耐­性­的人,抓重点而轻细节,故而一切和胜利无关的战事都不能影响到他。他的目标明里是戎人主力,实则是重耳。对他来说,万名戎人亦抵不过一个重耳,重耳若去,戎人必败。

“到时候了……”莫故之眼睛只注视着重耳与蒙裂处的战事,眼神中闪烁着自己也不明白的火花,也许是为重耳惋惜,也许是为即将到手的荣誉而兴奋。

他终于挥出了那只掌握无数生命大权的右手,“全力出击!”

“咚!咚!”战鼓齐鸣。六千名蓄势待发的秦兵如潮水般涌下山来。

箭矢、强弩、五架兵车同时发动。莫故之卓立兵车之上,两侧刀斧手与枪戟手几乎派不上用场,戎人骑术虽­精­,无奈战车是他们的天敌,车上擂石飞­射­,长钩横出,战车所向披靡,无可抵挡。

戎人好不容易才占得优势,却转瞬间溃败,一时间马仰人翻,一溃千里。

奇怪的是,戎族主力却依然采取观望之态。介子推深邃的瞳孔中闪动有如刀锋,仿佛对己方的败毫不在意却又似不屑一顾般平静如常。如不是他手中握有戎族白玉鼎,早已按奈不住的戎人只是眼神便足以杀死他。

“该死的,还不出击,难道让我们看着自己的族人看杀光么?”终于,白戎长老怒声道。

他一开腔,无数道声音即刻响起,化为一股怒潮,直滚向介子推。

让人惊骇的是,介子推有如大海中的孤舟,虽是巨浪翻滚,小舟却坚如盘石。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气势,压迫感竟使他周围的一众长老呼吸困难、无法开口。长老们冷汗一滴滴地上冒,而内心惊恐更是难以言喻:能将武功练到这个境界,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圣使说过,若看不到奇兵的出现,我们即使加人,也难逃一败,难道你们喜欢白白送死么?”介子推冷冷地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嘲讽的语气。

只到索朗一声怒吼,“谁敢不尊戎族玉鼎?族规伺候。”

戎族巫祝的出面,才勉强压下戎人的冲动。

重耳这时已陷入苦战,数百名秦兵已把他和众护卫分割开来,他甚至不知道雪丹清与缠香是生是死。

­射­姑啊,你们在何处?若是再不出现,恐怕……重耳愈想愈是害怕,他并不担心自己,死亡对他来说,只是个过程而已,经历多了,便漠然。他怕的是生死离别的那种状态,怕的是胜利的结果是失去爱人为代价,再也看不到温柔乖顺的雪丹清,看不到命运多折的缠香圣女。

这时,耳际一声长嘶,重耳全身一震,五架战车夹带着躏碎大地的声响,滚滚而来。

“­射­姑负我……”重耳不甘心的仰天长啸。

天在动,地在摇,震天长啸似乎压住了战车的隆隆巨响,战场上的马匹都不由惊恐的后退数步,声势之雄,令人动魄惊心。

紧紧围住他的秦兵齐声惊呼,有距离近的甚至丢掉手中兵器,双手捂耳,乱成一团。

战车已不可阻挡之势,沿路划出一条血线,那站立在车辕之上的人,清晰可见。

重耳的目光和莫故之眼神交触的一刻,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杀机,不需多想,他便知道此人便是西秦第一剑手--莫故之。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交,同样的自负,同样的不畏生死,但莫故之多出了一点得意的笑容。胜利已牢牢掌握在他手裹,因为他掌握到今仗致胜的契机,杀死重耳。

鲜血浸透了草场和丘林,把绿­色­染为一大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横七竖八地散落在红­色­的泥浆上,犹如巧手的吴女绣出一副红花点缀的屏风。

在这副惨烈无比的刺绣图中,最为耀眼的是两个人,或者说,是他们手中的长剑。闪闪夺目,如梦似幻。

虽然相隔一里地,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浑然忘却了一切。

如果说以前是为了战争而杀死重耳,那么现在则是为了剑道,甚至剑道更多过战争。因为他能感应到,重耳是他所遇最强有力的对手,若战胜他,自己将会在剑道领域无敌于天下。这一刻,莫故之杀死重耳的决心更坚,不只是因为清河之战的胜败和荣誉,而是一个突破武道瓶颈的绝佳机会。

骤变忽起。

一阵震天轰地的狂鸣从秦人身后响起,呜呜然像是万马奔腾,却又像沉闷的鼓点,在这样的时刻,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秦军大帐方向,亦传出同样的声响,接着传出无数凄厉的嚎叫之声,隐约还能听到牛角奏响的号角声。

魏犨和狐­射­姑为了不被敌人发现,所有的马蹄上都缠上厚厚的野草,是以踏地声沉闷而不清脆。后方突现敌情,而且人数不清,且勇猛过人,秦阵的大帐一片火海,刺耳的兵器交错之声、士兵的呐喊与惨叫声嘈杂地交织在一起。

重耳的奇袭行动开始奏效。

“不好,中计!”莫故之再也顾不得重耳,他令旗一挥,秦军左右双翼反身回扑,中军继续向重耳施压。

而介子推手中的白玉鼎亦同时舞动。五千名被愤怒烧得几欲疯狂的戎人发出震天叫喊,原野上除了草,再也没有静止的事物。数千铁骑发出疾速的马蹄声,这巨响令大地都为之战栗颤抖。介子推冲在最前端,直奔秦军战车而去。

突如其来前后夹击瞬间击溃了秦兵的信心,似乎四周都是戎人般,无数的标枪与箭支一齐飞过来,刹那间耳边充斥着惨叫与坠马声。

重耳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感,他瞪大眼睛,四下搜寻雪丹清与纠缠香的身影,“丹清……缠香……你们在哪里?”

介子推转瞬冲近秦军战车,数名秦兵枪戟齐扬,他依然保持骑速,只见右手稍动,一道虹芒转瞬即逝,刹那间一切又归于永恒的黑暗。

数道碎肢纷扬,恐怕的杀气惊呆了秦兵,即使是有数十年战争经历的老兵,亦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杀招,残酷到及至,丰富消碎的不是生命,Jar电子书下载乐园+而是风中的尘埃。

一双炽烈燃烧的眸子瞬间闪现,莫故之第一次有了恐惧之感。

生命,毕竟只有一次。

“退!”

莫故之喊出声后,手中的令旗却始终无法挥下。

退,往那退?四方皆是戎人……

而秦军在这一刹那,彻底崩溃。

五辆战场上的巨无霸,因车身俱被血­肉­横尸所堵,竟动弹不得。

莫故之望着迎面驰来的重耳,竟横举长剑,闭上眼睛,对他来说,战败等于死亡。

“停!”忽地,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在半空中炸开,就连天际的滚滚轰雷声也被它压了下去。

戎人自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的圣使,秦兵更是犹如捡回一条命般欣喜若狂。天地亦突然静了下来。

重耳收剑回鞘,淡淡道。

“我们讲和吧!”

冬季刚过,翼城却没有半分春的气息。若在往年,正是王公贵胄们大宴宾客,女乐倡优们献艺谋生的最佳时节。一月之内,死了三位国君,献公、奚齐、桌子,是以一切歌舞礼乐都销声匿迹。进入翼城的街道,黄土道路两边的民居门窗紧闭,即使是大贵之家,亦门可罗雀:人们对王室的变迁与杀戮的恐惧已到达了极点。

自”罪­妇­”孽子双双被诛,辅臣旬息归天之后,晋国第一次摆脱王室控制,掌政大权分布在几位大臣和武将的手中。而里克则俨然为臣中之臣,臣中之君自居。

旬息临死前曾留言里克:“君幼,老臣尚有可为,君长,老臣必死。”

里克获悉,呆了半晌,对着旬息所葬方向连叹数声,“可惜,他的话说得太迟!”

次日,里克再会朝臣,首议补先君之过。

太子申身遭奇冤,自当复其尊号,并重新以储君之礼改葬。

骊姬迷惑先君,扰乱朝堂,罪该万死,非常刑不可处置。里克想出一条奇妙的刑法。将骊姬衣服剥光,绑于朝堂大拄之上,众大臣轮流以鞭击之。

“鞭刑伺候!”

里克深呼了一口气,终于下令。

朝堂这才惊醒,众大臣意犹未尽的举起皮鞭。

鞭杀骊姬之后,里克又令将骊姬之妹少姬送于献公墓中殉葬。

借剿清余孽之风,又尽杀”二五”、施优等叛臣九族,根除后患。

旬息因有大功于国,罪及仅身,家族赦其不死,只命其退出所有封地田园,贬为庶民。

此后一月间,除了肃整朝堂,便是安抚各路宗族以及边疆守将。然先君之过已补,就该议定新君之位。

除了晋国上下朝臣,各大诸侯国与周天子莫不瞪大眼睛,关注着里克的一举一动。

里克再想拖,也无有借口。

晋国的春天,便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气氛中到来。

晋国有识之士,皆预感到风雨将临。忧虑的情绪在翼城蔓延。而骊姬临死前望向里克的眼神,除了哀伤和愤恨,更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聪明尤媚的骊戎美女,也许比任何人都明白里克,很早就已经预见到他有一颗叛上之心。

“里克­奸­贼,你无时无刻都想着夺君之权,可惜我身为女子,否则……我下了地狱亦张大眼睛看着你,看着你怎么死,苍天开眼吧!”

她眼中的刻毒,甚于世间的一切鞭打。

也许是一切皆控于手中,里克甚至不屑于再做掩饰,或不屑于和罪­妇­反驳,用鞭子来回答。

有什么关系呢,各大家族和多数武将已渐渐倒向他。其它的小鱼小虾,还能影响到他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能力打破平衡。

里克表情木然的俯视着他的朝臣。

在一片惶惶不安的人群中,他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独特气质,显得越来越明显,一个比君王还要君王的里克。即使他一脸的平和或淡然,但却仿佛是暗潮汹涌的海水中,一片孤立不动的小岛。

众大臣在朝堂上激烈争吵起来,一部分人认为该立夷吾,另一部分则主张重耳为君。

争得里克恼了,摆手大喝道:“重耳贤而年长,理应承袭君位!”

众大臣这才默然无语,里克亲笔写下迎请重耳的帛书一封,命诸位大臣签名。

狐突拒而不签,道:“吾与重耳有舅舅之亲,签名之后,难逃史官讥为私心。”

里克自然恼怒,却碍于狐突乃军中大将,一时不敢轻动。

狐突为狐姬之弟,狐姬乃重耳之母,虽为戎人,却­精­通华夏六艺,也曾为晋国立下许多功劳。即使他的两个儿子狐偃、狐毛都跟随重耳逃亡在外,献公也未敢加害于他。

里克虽自认为强于昏君,却也不能一边迎重耳回国为君,一边又将重耳的舅舅杀掉。遂只能强忍怒火,封屠岸夷为上士,令其携带帛书,前往犬戎部落迎接重耳回国。

屠岸夷领命出行之日,正值重耳在清河草场谋计和秦。

关于他放过屠尽歧山秦兵之举,事后族老会自然是齐声指责,大有罢免圣使之意。

重耳亦不恼怒,微微一笑,道:“请问战争的目的为何?”

“当然是为了清河草场。”

“如果屠尽歧山秦兵,穆公必派更强之兵,连绵不绝,戎族有实力应付秦国倾国之力吗?到时,别说是草场,就连横岭怕也不保。”

索郎等有识之士不由点头称是。而有人犹然不解道:“若是如此,何必劳心动众,直接与秦人谈判便是。”

“错,大错。”重耳摇头道:“若不显示出我族犹有一战的实力,秦人焉肯与之谈判,只有先立威而后取之,是以此战必须大胜,且得给穆公留点颜面,所谓一打一抚,方是谋和上计。”

“圣使言之有理,待我去和族人解说,希望他们能明白圣使苦心。”

“嗯!是得去安抚他们,先告退一步。”

正当众人散去之时,帐外一声长鸣,接着传出数道声音,”秦将莫故之求见重耳公子!”

“有结果了。”重耳眼神一亮,连声道:“有请!”

和莫故之一同前来的还有穆公长侍皋金。此人身为王宫总领,深得穆公宠信,整个秦国,除了几位上大夫之外,他应该算是最有势力之人。

当重耳看见他的那刻起,便开始考虑笼络此人,为将来借秦之力打下基础。

“久闻大名,落难重耳见过皋先生。”重耳肃然一拜。

“哦……请起,皋金不敢当,快快请起。”就皋金想来,重耳既为晋国王子,又声名远扬,而且又大胜在先,理应是那种盛气凌人之辈,绝然没有想到竟如此恭谦。

“本将还没有谢过公子哩。”莫故之战后方洞悉重耳所图,但重耳既放过了他和他的部队,他除了感激外,只剩下惊骇。

“如此说来,重耳还需谢过莫将军呢,若无一战,何能结交到皋先生、莫将军这般朋友呢。”

常言道,战争服务于国事,而重耳却把两者相联,通融于共。先战后取,即使穆公亦对重耳另眼相看,不仅应诺共享清河,而且答应秦兵不入草场。

这倒也不出莫故之所料,使他不解的是,皋金亲临,显然不同寻常。

重耳欣然落座道:“长侍大人看起来极像重耳的一位儿时挚友,只是多年不见。唉,真是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皋金受宠若惊地道:“卑人只是平日里帮大王打理文书的小史,何能与用兵如神贤德远扬的重耳公子您相提并论呢?”

重耳微笑着朝雪丹清挥手道:“长侍大人一路辛苦,不若把准备献给天子的四名戎族美女赠给皋大人,以洗一路风尘。”

皋金看了莫故之一眼,正待推辞。重耳心知肚明道:“大人放心,莫将军亦有厚赠。”

皋金这才笑道:“重耳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礼贤下士,端的是无人可极。”

重耳淡淡一笑,压低声音道:“大人待试过戎女的味道,再说礼贤下士如何。”

皋金作出一个恍悟之态,连声道:“是极,是极。”

莫故之眉头轻皱,低咳一声,道:“长侍大人此时前来……”

皋金突然端坐身体,肃容道:“恭喜公子!”

重耳愣道:“何喜之有?”

“吾君意欲将怀赢公主许给公子。”

“啊……”重耳与莫故之几乎同时惊呼出口。当然,两人的震惊各有原由。重耳是没想到自己大大的玩了秦人一把,秦人非但不恼,竟要下嫁怀赢公主,一个落难之人,有什么地方值得穆公看中呢?

怀赢虽为穆公贱妾所出,但自幼便极得穆公宠爱,且之美貌过人,东周有”秦美看怀赢”一说。据传怀赢看不上天下男子,大有一生不嫁之势,而穆公也不强逼于她,是以怀赢过了二十岁,亦小姑独处。

其实许婚重耳,也并非穆公本意,也许天意始然,当天朝堂上议题有两:一是重耳的清河之战,二是巴蜀三族同时向穆公求婚,允其下嫁怀赢公主。

比起公主婚嫁之事,清河战事便算不得什么。倒是巴蜀三族以公主为名,竟相争夺巴蜀之王的地位,谁能娶得公主归,理所当然便压过另外两族。穆公甚为为难,许给任何一族都将导致另外两族的不满,而一口回绝又将落人口实:说他把美貌的怀赢公主关在内宫,不让嫁人的原因是为了自己享用等等。

正烦恼之际,大夫鲜于献计道:“大王不必担忧,微臣突生奇念,可谓一举数得,既可免去清河战败之丑,又可解除巴蜀之争。”

“爱卿快快道来。”

“晋虽生乱,但时久必安,重耳、夷吾两子,必有其一回国安邦。而夷吾­阴­险毒辣,不足为取,重耳虽战名远扬,但其素来贤德,大王助他为君,必无后患。而重耳犹重虚名,大王若以虚名系于其身,可令其不能不守信义。”

穆公闻言,大感兴趣,“有何虚名,能系重耳,这好像个巴蜀之争没有联系?”

“大王可与重耳接婚姻之好,使怀赢公主下嫁,如此,既避免了巴蜀之争,大王既为重耳之舅(岳丈古称),这样,清河之败便不足为外人所道,而大王还可助重耳取得晋国,论公论私,重耳都不会不守信义,大王以一个公主,换得巴蜀平安,并可以重耳长辈的身份压制晋国,可谓一举数得。”

“此计甚好,可重耳为夫人之弟,若娶寡人的公主,有违伦常。”穆公犹豫不定。晋为宗室之国,外表极重周礼,而周礼又于姻亲尊卑上尤为看重,他若能成为重耳的姻亲之长,自然可对重耳“倚老卖老”,多有索求。而重耳格于周礼虚名,亦不能不对他多加尊重。

“重耳究竟能否坐上晋君之位呢?否则寡人岂不白赔了公主……”穆公喃喃道。

“刚到的消息,里克已派心腹之士迎接重耳回晋,并遣礼史官朝见天子。”

穆公听了,先是一呆,随后两眼俱闪,脱口而出道:“好!”

“大王,此事不宜渲染,先遣皋金私会重耳,一来探探口风,二来亦可形成事实,使之众臣反驳不及。”鲜于见穆公称赞成他所献之计,忙又说道。

“嗯!寡人知晓。”穆公会意的点了点头。

鲜于的主意虽妙,但鉴于穆公夫人与重耳之间的关系,在蹇叔与百里奚眼中,未免太过荒唐,只怕难以接受。

其实在周朝列国中,父娶子夫,子娶父妾都极为常见,更何况越辈姻亲。由余之所以献此妙计,并非真的认为“虚名”便可系住重耳。

列国之间,父子兄弟都可以相残,区区“虚名”又有何用?

秦国若想征服晋国,唯一的途径,便是在国力上胜过晋国。想借婚姻之事来图谋晋国,只能是一相情愿的痴人之想。

蹇叔与百里奚等上卿非常明白其中的道理,一致劝说穆公以培固国力为主,使用诡谋为辅。穆公口中应承,心中想的却是应该以诡谋为主才对。培固国力见效太慢,而大行诡谋之道,便立获眼前之利。

鲜于心底极为赞同两位上卿的主意。但又希望穆公实行以诡谋制敌的国策。

培固国力。论的是经世济民之道,在这方面,鲜于自觉远比不上两位上卿。如此,他也就永远位于两位上卿之下,难以谋取执掌朝政的大权。

鲜于心底很清楚,他的才能只有在诡谋中方可大放光彩。

秦穆公大行诡谋之道时,也就是他鲜于执掌朝政之日。

今日他献出妙计,是踏出的第一步。这一步若是成功,他便等于执掌了秦国半个朝政。秦穆公最大的心愿,便是东进中原,争霸天下。而晋国是秦国东进路上的拦路之虎,不先征服晋国,而想要征服天下,不啻痴人发梦。

秦穆公接受姻亲之策,就意味着他将以诡谋之道来征服晋国。这样,秦国必然与晋国不断的发生冲突,穆公也会因此不断的需要由余的妙计。而鲜于也可借机翻越两位上卿,成为穆公心腹中的心腹。

重耳自然不知道姻亲背后的故事,是以茫然不解。

对于美女,他并不奢求过多,圣岛上的美女他都爱不完,更何况身边还有两位美貌的戎族圣女。但思前想后,此举对自己只有好处,绝然没有半点坏处。首先,可获得穆公支持,为早日回晋打下基础,其次,还能博得一个英雄的美名,世人往往会想,若不是重耳清河大败秦军,穆公才会因此予以公主下嫁,以笼络其心。

“谢过穆公厚爱,重耳必有回报。”

皋金讨好地笑道:“卑人十八岁便行走朝堂,二十多年来,可从来没见过像公子这般鸿运与艳福齐天之人。我国大王与怀赢公主期待您早日达秦,以作百年之合。”

“这个……”重耳眼光扫过帐中两女,犹豫道:“重耳乃逃难之人,何德何能取穆公娇女,怕是委屈了……”

“难道公子还不知晓?”皋金用一种只有重耳才听得到的声音道:“里克已遣人迎公子回晋,不日,公子即为晋国之君。”

“啊?”重耳失声道:“此言当真?”

当重耳快马加鞭回到横岭之时,他的心中早已忘记了秦国的怀赢公主。他之所以答应皋金一年后前往迎亲,那是因为想借秦人之力登上王座,而如今王座已然在向他招手,他何必舍近求远,屈于穆公之下呢?

里克难道就没有察觉,抢走小凤的蒙面人就是我吗?嗯!也许没有,毕竟我们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想到这里,重耳眼中隐隐闪着兴奋的光芒。

暂时先放过里克,有欧阳家族与狐突的鼎力相助,即使里克有所图谋,也有一搏之力。待坐稳君位,手握兵权之日,便是里克毙命之时。

然而,当狐氏兄弟没有看到父亲的签名时,却彻底给重耳泼上一桶冷水。

“帛书上并无吾父签名,显然吾父认为公子不宜回国。”

“此话何解?”重耳微微失望道。

“且不说公子两番闯入里府,即使里克未能怀疑到公子身上,但不可不防啊。”狐毛稍有激动。

“难道说里克为了一个女人,便冒天下之不为,按你们的意思……里克此举只是为了对付我吗?说,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回晋,而狐突也拒绝签名,难道是因为……”重耳目光蓦地冰冷,一股杀意毫不掩饰地散发而出。狐氏族人的所作所为,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假冒身份,难道是他们不想看到自己以假身份登上王座吗?

如若如此,我将施展霹雳手段,即使落下不义之名,也要把狐家彻底消灭。重耳暗暗下了决定。

“公子!”狐偃见势不妙,猛地一跪到地,声泪俱下,”里克素有恶名,况其连杀二君,恶名满天下。公子若在此刻回国,恐为里克所乘,到时,天下人俱以为是公子所指使,徒为其担当罪名,殊为不智。何况夷吾势力又强过公子,岂肯甘居公子之下?公子欲于夷吾为敌,势必依靠里克不可。一旦依赖于里克,又必失去权柄,受制于他。我狐家上下绝无贪生怕死之徒,吾父若非洞悉里克图谋,又怎会不签于帛书……请公子三思。”

“好一个狐偃!”重耳神情一缓,紧紧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问:“你父亲可是有书信来?”

狐偃点了点头。

信中说了些什么呢?重耳不由疑惑,但狐偃的真诚与坦然,使他问不出口。

“吾父以为,公子当暂退一步,等夷吾与里克互争,待其两败俱伤之时,再从中取利。”

重耳怔了一怔,是啊,我怎么就不能想到这一点呢。是什么蒙蔽了我的心智,还是我太在意这假身份。若想成功,必须得消除身份的隐患--除掉真正的重耳。

但蔡姬与赵衰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拓王究竟把重耳藏在什么地方呢?

想通了一切后,重耳便去回复屠岸夷。虽然国君之位的诱惑奇大,但恢复清明之后,他做出了让许多人大为不解的决定。

“里上卿与众大夫的好意,重耳自当铭记在心,然重耳逆父命逃亡在外,是为不忠。又不能一尽哭临之礼,是为不孝。不忠不孝,岂可立之为君,望众大夫另迎贤君,以安国人。”

屠岸夷返回晋国,将重耳之语告之里克。

里克眼中虽然有种了然于胸的神情,但亦隐约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恼怒。呆愣半晌后,方怫然不悦地长叹一声:非是里克不迎君上,哎!先王地下有知,亦不能怪吾。

朝臣闻之,纷纷向里克进言--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大夫速定君位。

重耳不肯回国,最有资格成为国君的只能是夷吾。

问题是里克怎会心甘情愿立夷吾为君呢?迫于形势,他不得不一边派人往梁国迎请夷吾,一边却集大军于梁晋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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