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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极权皇后 > 125 算计

125 算计

提到女儿如娘面上笑容更深,幽州那边已经有了消息,纯凌将于下月进京省亲。这对数年没见到女儿的如娘来说,没有比这个消息更好的消息了。只是对清瑜轻轻一笑:“娘娘素来慈爱,凌儿也是知道的,她怎会当娘娘欺负了我?只会当做没在我身边尽孝。”

陈柳笑出声:“贤妃在这宫里久了,现在说话也有架势了。”如娘面不由微微一红:“这全是娘娘慈爱之故,况且此时身份和原来不一样,若一味再似原先,倒要别人以为娘娘苛责。”清瑜又是一笑,纯漫已经带着纯淼和月雅等一起进来,瞧见纯漫,陈杞她们的话题自然转到该给她挑个什么样的驸马身上。

提到这个,纯漫一张脸顿时变的红彤彤的,用手转着纯淼衣衫上的一颗珍珠扣子,低头只是不说话。清瑜看见她这样就笑了:“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总要你点头才好。再说珽儿瑢儿也该寻女婿了。”

陈杞皱一下眉:“说到这个还真是头疼,没给女儿寻女婿前,真是看谁都是好,现在一要给女儿挑女婿,竟觉得谁都不好,怕女儿进了他们家门受气。”陈柳噗嗤一声笑出来:“姊姊这话说的,今时不同往日。珽儿她们又有谁会欺负呢?”宫女已进来禀告众位千金都安置好了,各位千金还说多谢娘娘盛情。

清瑜勾­唇­一笑,如娘她们并没再说什么,不过继续说着家常,过了会儿也就散了。

众家姑娘进宫,原本照了旧例,歇息一两日后该有女官过来教导宫中礼仪的,但过的三四日,并无女官过来教导,除了每日到昭阳殿问安一次之外,并没别的事情。

这样的对待让少女们心里都很纳闷,难道说这次召她们入宫并不是为应宫妃之选?可若说为宗室挑选妻子,也该教导宫中礼仪,再说宗室之中,除了一位戚王世子尚未婚配,别的就没什么人了。

最先沉不下气的是徐家千金,当王珍容听到徐家千金在太液池边偶遇如娘,并且相谈甚欢时候那眉不由皱紧,虽则现在如娘的地位已经发生改变,但在王珍容心里,总是难以视她为宫妃的。

告诉王珍容这话的是岳姓少女,她看见王珍容那紧皱的眉头不由故意叹道:“虽则贤妃娘娘现在地位极高,但真论起出身,毕竟不过是姊姊家……”说到这岳姓少女用手掩一下口:“哎呀,瞧妹妹我这么口无遮拦,倒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王珍容虽然心里有些恼徐千金不知自重,但毕竟晓得利害关系,低低地道:“贤妃娘娘的往事岂是你我能随便议论的,现在比不得往日,总是要敬着她。”岳姓少女见王珍容这样说,忙道:“这不过是做妹妹的一点为姊姊打抱不平罢了。说起来,姊姊是贞嘉皇后妹妹,虽不是同母却也是一父所生,论起地位来,比宋家姊姊还要更高一些,可是姊姊现在只能和我们混在一起。”

这话戳种王珍容的心,她搅着手里的帕子道:“我长姊终究早逝,若不然……”说到这句王珍容看向还等着自己说下去的岳姓少女:“那些都是往事,不要再提,只是现在要怎样才能得到娘娘青眼?”

似徐千金一样希图通过如娘这条路,王珍容是想都不会去想的,如娘地位再高,王珍容都不会在私下向她屈膝。岳姓少女见数次都没挑起王珍容的愤怒,再听到这句不由更加意兴阑珊:“若我知道也不会来问姊姊您了。”

王珍容也只微微哦了一声,突然想到清霜,不由道:“不如我们去拜访清霜妹妹如何?”岳姓少女今日来此的目的本不为此,听到王珍容这提议也只应一声,王珍容已经叫进宫女,让她们帮自己收拾一下,兴兴头头地准备去拜访清霜。

清霜住在昭阳殿正殿后面的一座侧殿里面,虽是侧殿,却带了个小花园,王珍容和岳姓少女来到此处时候,已看见外面有宫女等候,细细瞧去,竟是服侍秦徐诸人的宫女。王珍容不由心内暗自怪自己不该只想着皇后这边,竟忘了还有个清霜。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王珍容还是带着笑容缓步进屋,屋内徐千金正和秦家女儿在瞧清霜做针线,不时在那品赞做的好。听到脚步声清霜抬起头,王珍容已经含笑上前按住她的肩膀:“秦姊姊徐妹妹都在,我也想着过来清霜妹妹这里,没想到你们倒抢了先。”

清霜让宫女去倒茶,又各自行礼坐下,岳姓少女刚坐下就对徐千金道:“方才还听宫女说,姊姊在太液池边偶遇贤妃娘娘相谈甚欢,怎么这会儿就又到宋姊姊这边了?果然脚程比我们快些。”说着掩住口就笑起来,徐千金没料到和如娘在太液池边见到已让众人都知晓,只浅浅一笑就道:“不过是和贤妃娘娘偶然相遇,说了几句而已,哪来的相谈甚欢,倒是妹妹今儿是跟着王姊姊一起来的,想来你们二位才是相谈甚欢吧?”

岳姓少女被将住,面上顿时露出不悦,一直没开口的秦家女儿笑了:“岳妹妹在我们中年纪最小,听风就是雨,徐妹妹你也该担待些。”徐千金对秦家女儿点一点头:“秦姊姊说的是,倒是我糊涂了。”

这样的明枪暗箭清霜是熟悉的,只是她一向是明哲保身的,端了茶在旁边吃,一声也不吭。秦家女儿说话之后,场面有稍许的安静,王珍容这才重新开口:“清霜妹妹这间屋子倒和我们住的不大一样,我早说要来瞧瞧,只是初进宫那几日不敢出门,今日才得空。说来,全赖皇后娘娘慈爱不拘着我们,不然哪能来拜访妹妹。”

清霜的眼帘微微垂下,这几日也见过清瑜几面,虽不似清露般待自己亲热,可清霜觉着,和清露那满面笑容不一样,清瑜说的话虽有距离也是为自己打算的,清瑜也说过,陈枚不会再纳妃,更不会让什么妹妹进来襄助。

当时清瑜说话时的神情还在清霜眼前,那样透着自信,似乎嫁的并不是皇帝而是一个普通男子。接着清瑜说了,我嫁他时,他连凉州节度使都不是,此时纵当了皇帝,难道还能骄傲妻子,让我向他低头,为他纳什么妃以示我的贤良吗?

那时清霜才明白,或者只有这样的勇气和胸襟,才能真正配上帝皇,而不是像曾听说过的,后宫中需以各种手段来得宠,来固宠。这样就算登上皇后之位,最后大概就像顺安皇后一样,目光短浅到以为只有何家才是可靠的,从而信赖何家,让朝中大乱,天下易主。

此时看着众位少女在那明枪暗箭,面上还一团和气,清霜只觉得何等可笑,争来争去、算来算去,想得到的东西不过是别人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那么一点点,而别人若不愿意漏,那就永远都争不到。

生平头一次,清霜对曾深信不疑的林氏的教导起了疑心,若到处都是算计,不肯抛出一丝丝的真心,那么换来的,算计来的,是不是也是算计,不是真心。那这样的话,算计来又有什么用?

清霜不觉皱起眉头,旁边秦千金瞧见,笑着道:“清霜妹妹想是不爱听我们说话,也是,我们是来做客的,怎么能忘了主人在这里只顾着自己说笑呢?”清霜的眉头松开:“我并不是在怪你们,只是想着,下月新安公主就要回京,我这个做小姨的该送什么东西给她,新安公主是陛下和娘娘爱女,自然什么都不缺,想来想去只有做几样针线,可是该选什么花样就难了。”

提起针线这是各人本等,清霜话音刚落,众少女就开始七嘴八舌出起主意来,清霜松了口气,若再像方才一样,全是些什么明枪暗箭的话,还真是有些受不了。

众少女的举动如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捡些要紧的和清瑜回了,清瑜听完就笑了声。如娘忙道:“这些孩子们还小,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再说这后宫之中,原本就有这些算计。”清瑜嗯了一声才道:“好端端的花骨朵一样的少女们,为了家里大人那点难以说出口的小心思,就要被送进宫来,算计这些荣宠,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如娘默然一下才道:“娘娘这话虽是正理,但人多就会争,妾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若非遇到娘娘,而是换了另外一个主母,似妾这样的,能留得一口气就是好的。更糟的还有呢。”清瑜轻轻拍一下她的手:“那都是往事,况且立威这种事,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只是现在有些人,竟是不得不立威了。”

清瑜后面那句声音很低,如娘心里叹了声,把女儿们送进宫来,也是随时可以放弃的弃子吧?用来试探清瑜的底线究竟在哪里,左不过一个女儿,又不是能顶门立户的男子。即便是儿子又如何,世家大族里,为家族牺牲的儿子又少了吗?

宫中日子还是和平日一样,似乎那些少女们并没进宫。各家夫人坐不住,但各家主人还是坐的住的,现在陈枚还在外征战,这些事总要等着他回来再定。现在眼前最要紧的一件事是,新朝的头一次会试,原本是定在这年二月的,但因陈枚出征而取消。

秦秋是希望这会试晚一些再晚一些,毕竟开科取士,天下士子的心就会归于皇室。再晚个那么三四年,各方已经稳定下来,那时再开科取士也不怕有变动,看着太子­宮­中传出的,来年二月开科的诏令,秦秋的眉紧紧皱起。

皇后

薄薄的诏上短短数行字,只要再盖上宰相的印章,由人誊写转发,就可传诏天下。秦秋点着上面的日子,怎么也没想到竟以明年二月为开科之期,若再晚些日子那也无妨,心思一转秦秋就对旁边侯着的人道:“这诏先别发放,我先去求见太子。”

说着秦秋就径自往东宫去,虽则清瑜说过孩子们都住在昭阳殿,但陈枚出征,太子监国,为方便朝臣议事,陈煊还是在不久就搬进东宫住。好在昭阳殿和东宫之中本就有直通大道,这也是前朝那些皇后顾惜年少儿子独东宫特意开辟的。清瑜往来东宫并不费力,不然要真绕过整个后宫才能见到东宫的话,清瑜每日来往东宫就会花很多时间。

秦秋求见太子时候,陈煊正在做功课,每半日理朝政,半日和弟弟们一起念,这些日子陈煊已经习惯这种生活,当听到宰相求见时候,陈煊的眉头微微皱起起身对老师行礼:“先生,容学生先告辞。”

皇子们的老师都是­精­挑细选的大儒,这位也不例外,见太子很守礼法,满意地点头让陈煊先走。

陈煊一路来到大殿,秦秋已坐在那里等候,看见陈煊进来,秦秋起身迎道:“臣见过殿下。”陈煊挥手坐下方道:“秦相无需多礼,究竟有何要事要秦相这时求见?”秦秋抬头看着陈煊,童稚的脸微微板着,金冠上的一颗珍珠在那微微颤动,看着也有些威严而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秦秋打量过方道:“殿下方才命人传出一道诏令,明年二月开科取士。”陈煊微微颌首:“确有此事,这些日子先生闲暇时候常说,天下士子以科举为进身之阶,前朝因王何之党争,已停了一次科举,我朝承天下,自当开科取士让天下士子有地进身。”

秦秋当然不是来听这些套话的,微微一笑道:“殿下说的确有道理,只是开科取士不是只传诏令那么简单,点考官出试题,这些都要想得周到,况且此时陛下在凉州用兵,剑南也不平静,国库之中也已空虚。这时开科取士未免有些太仓促了。”

陈煊的眉头不由皱起,秦秋见陈煊眉头皱起,又一笑道:“殿下承陛下诏令得以监国,自想做些成绩出来给陛下瞧瞧,以示陛下托付并无错误,只是殿下年纪尚幼,想的不周到些也是有的。依臣之见,开科取士可以暂缓,等局势平静,国库充盈再行开科取士方好。”陈煊的眉头这下皱的更紧,是不是自己想的不周到,只想到为自己的名声而没想到别的。

秦秋看着陈煊面­色­,知道他已差不多被自己说服,刚要再开口,就听到传来一个女子清冽的声音:“依秦相所言,我儿子是只为自己名声而没想到天下百姓的糊涂人吗?”陈煊已经起身相迎:“母亲何时到此?”

秦秋的眉不为人所知的皱了皱才迎上去见礼:“臣参见娘娘。”清瑜携着儿子在上方坐下这才看向秦秋:“秦相日夜为国事­操­劳,无需如此多礼,还是照原先坐下。”秦秋应了才对清瑜道:“殿下宅心仁厚,能想到不阻止天下士子进身之阶,只是开科取士牵涉甚多,殿下思虑不周也是有的。”

清瑜轻轻拍了下陈煊让他不要开口这才对秦秋道:“照秦相所言,那何时才是开科取士之时?等陛下凉州用兵结束?等天下全都平静,那要多少年?”清瑜的反问让秦秋微微皱眉才道:“娘娘久深宫,自是不知道此时因凉州和剑南用兵,国库已然空虚,朝中大臣日夜思虑如何开源节流,若此时再开科举,难免捉襟见肘花用不及。”

清瑜看向秦秋,面上笑容没变:“照秦相所言,此时不开科全是为了天下?”清瑜虽声音柔和,但秦秋本就是老狐狸一流,这话自然能听出不同味道,若不应,清瑜身为皇后,做臣子的怎能不回答,只得勉强答道:“臣得陛下重用,此身自然全都为国。”

清瑜点头:“秦相果不愧为众臣之首,只是秦相既为国,自当知道天下士子,除了科举一途,别的进身之阶极少,即便有征辟各途,毕竟不如三年一次开科能够网罗人才。屈指算来,从前朝王何之争到此时,天下竟有十年不得开科取士。天下士子盼开科,如久渴望雨。而陛下望天下人才也求之若渴。国库再空虚,也有轻重缓急之举。陛下得天下也自当安天下人心,开科取士迫在眉睫。”

秦秋的眉头也皱紧:“娘娘为天下思虑,臣自知不及,只是陛下在外,此事总要奏过陛下。”清瑜­唇­边现出笑容:“不必奏过陛下,此事是我的意思,而我的意思,”清瑜微微一顿,后面说出的那句如同一个惊雷在秦秋耳边炸响:“我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我和陛下结缡十四年,夫妻早已一体,不分彼此。”

饶是秦秋镇定,也被清瑜这话说的差点坐不住:“娘娘……”清瑜的眉挑起,打断了秦秋的话,眼里有不容置疑的光:“秦相是想说什么牝­鸡­司晨吗?陛下当日亲征曾留下诏,太子监国,皇后辅佐。秦相难道忘了吗?”

秦秋额头上不自觉冒出汗:“臣,自然不敢忘当日陛下所说。”只是这些日子清瑜从没有关于政事发表过任何意见,如同每一个皇后一样。秦秋只当那句皇后辅佐是句空话,此时清瑜提起,秦秋才猛然想起这位皇后不提并不代表这句话不存在。清瑜­唇­边又勾起笑:“难道秦相当我是那种久深宫,只知道­妇­人间事情的深宫平凡­妇­人吗?”

这话说的着实诛心,秦秋在座位上坐不稳,起身道:“娘娘勿怪,只是前朝……”清瑜再次接住他的话:“前朝亡于­妇­人之手,于是秦相就认为我也是那样­妇­人?秦相有经天纬地之才,难道忘了天下­妇­人就和男子一样,有贤有愚。有那等愚蠢­妇­人自然也有贤良­妇­人。”

这话堵的秦秋无话以对,只得应道:“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开科取士,总要钱粮跟上,还有边关用兵。”清瑜已经道:“国库这些日子空虚我已尽知,方才我过来时,已让人把后宫这些日子削减开支节约下的银钱全都算了一番。除往边关发数万套棉衣之外,尚有五万余银,这些虽算不上什么大银钱,但对国库不无小补。”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秋若再阻止就是自找没趣,秦秋只有再次行礼:“娘娘仁厚天下皆知,既如此,臣这就告退,和同僚们商议要如何开科。”清瑜含笑道:“如此甚好,秦相自便。”秦秋走出大殿,那眉头方才松开,这么一位皇后,倒是自己小看了。有这么一位皇后坐镇后宫,女儿进宫只怕也讨不了什么好。

秦秋心中思量谋划,殿内的陈煊已闷闷地对清瑜道:“娘,是不是儿子方才说的不好?”清瑜拍拍儿子的脸,让宫人端过点心:“你才十二岁,能如此答已属不易。”真的?陈煊眼里闪出欢喜,清瑜笑了:“娘什么时候骗过你,煊儿,你从小和我们在凉州,做太子和做公子,要受的教育是不一样的。”

陈煊很努力地点头:“娘,儿子知道,所以先生讲的,儿子很努力地在听,可是有时候还是会答不出来。”说着陈煊用手挠挠后脑勺有些怀念地道:“要是钟叔公在多好,可惜他要带着阿义哥哥回江南,怎么都不肯留。我看我们先生很多时候都没钟叔公讲的好。”

提到阿义,清瑜涌上一股思念,这个养在自己身边十年的孩子,就这样被他亲外祖父带去江南了,虽然常有信来,当地官员的奏报上也提到他们祖孙很好,可是哪有亲眼所见来的好?算下来阿义已经十四了,该长成个高大俊朗的少年。

陈煊感觉到清瑜的沉默,咳嗽一声才道:“是儿子不好,不该提起阿义哥哥,先生说过,做人君者,必要懂得约束自己欲|望,不然就是天下人的苦难。儿子再想阿义哥哥,也知道钟叔公不愿留在京城受束缚。”

清瑜轻轻拍儿子脸一下:“懂得就好,你是娘和你爹的长子,现在的太子,以后的天下主,你肩上担子很重。”陈煊再次点头:“娘,儿子知道,儿子就算到了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照顾弟弟妹妹们的。”清瑜这下真的笑了:“好了,你弟弟们也该下学了,我让人带他们过来一起吃点心再一起用晚膳,自从你搬到东宫,和你一起用晚膳都极难。”

陈煊眼睛顿时闪闪发亮:“那让三姊和四妹也过来,我很想四妹。”只有这样才让清瑜觉得,儿子还是那个小娃娃。清瑜不由搂紧儿子,再舍不得儿子,他也会长大,会离开自己怀抱。只愿他们兄弟长大后不要生分,天家无情这样的话真的不想再提起。看着走进殿内的纯煜和小儿子,清瑜露出笑容,别的皇家不知道,但自己在的皇宫,是不许出现这种情形的。

用完晚膳,又和儿子说了好一会儿话,清瑜才带着儿女们离开东宫,看着陈煊依依不舍的眼,清瑜拍拍儿子的脸让他进去,这些日子渐渐开始凉了,别让他吹到风。

车驾刚到昭阳殿,宫女迎上来道:“娘娘,方才外面传进来,秦夫人求见。”秦夫人?清瑜的眉挑起,看向那将晚的天­色­,这么晚求见,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纯漫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去,清瑜稍一思量就让宫女传秦夫人进来。

皇权

秦夫人进来时,清瑜已换了家常衣衫,看见秦夫人清瑜笑道:“此时已快入夜,夫人休嫌我轻慢。”秦夫人恭敬行礼后才道:“妾也知道此时已快入夜,前来打扰娘娘多有不便,只是家里有急事。”

清瑜看着秦夫人:“急事,要什么样的急事才让夫人您什么都不顾地进宫来?”秦夫人面上神­色­依旧端庄:“娘娘,妾的婆婆今日用过晚饭后就腹痛不止,连声唤妾幼女,此情此景让妾心如刀绞,小女进宫虽是天大恩德,却让小女与家人隔别,致使老母伤心,妾这才厚颜进宫,恳请娘娘许小女出宫与家人团聚。”

说完秦夫人就重新行礼,一副至诚模样。清瑜面上毫无所动,唤来宫女:“传我的话,让太医院院判带着两名太医去秦府为秦老夫人看病。”宫女应声而去,秦夫人额头上有汗珠冒出:“娘娘,妾只愿小女出宫与家人团聚,并不敢有劳太医。”

清瑜看着秦夫人,眼里有浓浓的嘲讽:“秦老夫人身体康健,则令千金在宫中也能安心,怎么,秦夫人认为我说的不对?”秦夫人看着清瑜,­唇­抖了抖方道:“娘娘为天下母慈爱仁厚,自当体恤母女分别之苦,恳请娘娘让妾一家得以团聚。”清瑜哈了一声:“秦夫人,当日可是你秦家主动提出要把女儿送进后宫,今日你又要女儿出宫。你当这后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秦夫人俯在下面,听到清瑜这句,浑身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脊背上已冒出冷汗竟答不出话。宫女已走了进来:“娘娘,太医院院判已遵旨前去。”清瑜嗯了一声看向秦夫人:“夫人请起,你既说秦老夫人腹痛不止,就回府侍疾去吧。”

秦夫人看着清瑜,今日秦秋回府时候,秦夫人还当秦秋是言过其实,再怎样原先也不过是后院­妇­人,可此时听到清瑜这几句话,秦夫人知道,秦秋说的是对的。可笑还因她非出身世家而轻视她,认为她不过是运气好得到这个皇后位置,甚至对这个皇后之位起了觊觎之心。

清瑜看着秦夫人,没再让她起来,只是轻声道:“怎么,秦夫人不愿回府侍疾吗?”秦夫人再次抬头看向清瑜:“娘娘恩德妾知道,只是小女素来是婆婆心中最爱,为小女进宫已埋怨了我们夫妻许久,若看见小女,岂不胜无数药石?”

清瑜的­唇­微微抿起:“这极好办,等会儿我让宫女陪你回去一并探望老夫人,老夫人知道令千金在宫中安好,自然就会康健起来。”秦夫人有些绝望地闭一闭眼才道:“娘娘恩德,妾不敢不领,只是求娘娘看在妾的婆母年事已高,让小女出宫吧?”

秦夫人这番话说的可谓情真意切而且还带着祈求,只是怎能打动清瑜?清瑜面上的笑还是带有些嘲讽:“怎么,你们送女入宫时候,难道不知道老夫人年事已高?”秦夫人再也寻不出理由,只是默默跪在那里。

清瑜站起身:“来啊,送秦夫人出去。”宫女走到秦夫人面前扶起她,秦夫人抬头看向清瑜:“娘娘,小女从小娇生惯养,不堪入侍娘娘,还请娘娘容许小女出宫。”清瑜抬眼看着秦夫人,眼里有股寒意,这样的寒意让秦夫人遍体生寒,过了会儿清瑜才道:“不堪入侍?令千金进宫以来,和同日进宫的那几位千金相谈甚欢,常相约一起品茶刺绣,如此美才,流落民间岂不可惜?”

清瑜赞一句,秦夫人心抖一下,清瑜仿佛没看到秦夫人的神一样:“况且令千金素承庭训,聪慧异常,这些日子通过她,我晓得了不少事情,这样的人不堪入侍?”清瑜句句反讽,秦夫人哪敢接一句,只有紧咬下­唇­不说一个字。

清瑜轻轻拍一拍座位:“送进宫的这几位千金,不光个个聪慧异常,还人人智谋百出,京城世家名门的家教果然极好。”这话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嘲讽,秦夫人绝望地闭紧双眼后睁开:“妾,妾等……”

清瑜温和地打断她的话:“夫人到此时还当我是无知无觉,不晓得你们为何要送女入宫吗?皇后的位置的确是很诱人。”秦夫人的心开始慌乱起来,看向清瑜眼陡地睁大,清瑜­唇­边的笑没变:“秦家素来识时务,不然也不会在最要紧一刻投奔陛下。这样识时务的家族,自然要为后辈打算。而让女儿入宫得宠生下子女,以图看待是必定的。”

清瑜的声音越温和,秦夫人的心越慌乱,­唇­紧紧闭住不敢说一个字。世家们果然看错了,还当这个皇后是那种不通时务,随心所欲之人,仅靠陈枚宠爱登上后位。通时务的就该给林氏诰命,免遭后人讥笑。而随心所欲在这宫中历来是走不长的,可怎么忘了,当踏足最高点的时候,就有了随心所欲的权利。

清瑜看向秦夫人:“等你们女儿真得宠了,下一步该是什么呢?是要联合群臣说我这个皇后不堪为天子之配,还是说太子懦弱,不能为人君,好让出皇后宝座。这样你们家族就可长长久久。秦夫人,我有说错吗?”

秦夫人抬头看向清瑜,殿内已经点起烛,烛光之下,素服的清瑜站在案前,头微微抬起,有一种俾睨天下的傲气。这是当朝皇后,她能成为皇后就已占尽先机,什么算计,什么打算,都敌不过一句,她是这后宫实实在在的主人。

秦夫人颓然低头:“妾,妾不敢说娘娘说的全是错的,也不敢说妾送女入宫并不是毫无打算。只是妾……”清瑜走到秦夫人面前蹲下,看着秦夫人道:“此时你们觉得不对头,所以想罢手想认输想结束了吗?可是你难道忘了我方才说的,你当这后宫是什么地方,由你们想送女儿就送女儿,想让女儿走就让女儿走吗?你们当初送女入宫,为的是家族,现在想让她出宫,为的也是怕出什么事连累家族,好好的女儿家,就被你们当做棋子送来送去。好好的女儿家,就被你们教的一肚皮算计,其心,”

清瑜看着秦夫人,缓缓吐出两个字:“可诛。”秦夫人跌坐在地上,冷汗已经沁透了里衣,清瑜站起身:“回去吧。”秦夫人茫然地爬起来,走了一步突然道:“娘娘方才所说之话虽对,只是做天子的,总是要有人扶持的。此时朝廷在外用兵,娘娘您……”

清瑜看向秦夫人的眼里全是轻蔑:“我既无外家襄助,儿子又小,自然不能得罪世家,免得不稳是吗?夫人您做了秦家三十多年的主母,难道眼界还只在四方宅院里?我虽无外家襄助,却有凉州旧臣,太子年纪虽幼,夫人难道不知孩童早慧不是什么稀罕事吗?夫人以为女子在这深宫立足,只能靠外家襄助陛下宠爱?我所靠的,从头到尾都不是陛下的宠爱外家的襄助,而是能替陛下守住这万里河山。不然夫人以为,陛下凭什么安然在外征战,而对此不­操­半点心?”

秦夫人颓然地垂下头,脚步已经有些不稳,清瑜缓缓地又道:“夫人方才说我不能得罪世家,那我想问夫人一句,世家可怕得罪我这个皇后?”秦夫人的脚被门槛一绊,差点绊倒在地,回头看着清瑜,烛光之下清瑜容颜竟有种不可侵犯之感,话很短,一字字却像敲在秦夫人心上:“夫人,世家们其实全都忘了,在皇朝之中,皇权最高。”

皇权最高,秦夫人定定地看着清瑜,怎么就忘了皇权最高?世家们送女入宫,所谋的自然不是宠妃之位,而是那最高的后位。世家们对这位皇后确实是轻视了,没有外家襄助,举动不合规矩又如何,她已是皇朝地位最高的女人,地位也不像世家们所想的那样岌岌可危,而是牢不可破。

秦夫人叹了声转身走进殿内,重新给清瑜行礼:“娘娘一番话,让妾有如醍醐灌顶。妾承认妾等糊涂,生出不该生的念头。还望娘娘望在妾一家对大雍功劳份上,”

清瑜看着秦夫人,秦夫人说了两句就停下口,这样的话怎么听着感觉不对。清瑜已经笑了:“秦夫人请起,本朝初建,正是百废待兴之时,陛下也不会屠戮功臣寒众人的心。只要众臣子都为本朝好,襄助陛下,君臣自然是和睦的。”

如果反过来,对皇朝有威胁,那么就会走上另一条路。秦夫人怎么听不出清瑜话外的意思,看着清瑜的笑容秦夫人那如同一团乱麻的心已经沉静下来,俯首认输:“娘娘所言极是,妾回府之后,自会把娘娘的意思对妾的夫君讲。”

清瑜微微一笑:“还有句话,秦夫人身为宰相夫人,当为众命­妇­之首,空闲时候可请凉州旧臣的夫人们过府相聚。将相和了这朝廷也才安稳。”凉州旧臣们的圈子和世家们的圈子是不一样的,清瑜此话,是要世家们把圈子打开,接纳凉州旧臣,而不是依旧高高在上,看不上凉州旧臣们。

秦夫人到的此时,只有应是而已,清瑜挥下袖子:“夜深了,你出宫回府不便,我让人持我的诏令送你出宫回府吧。赵将军的长子,今年十四小了令千金一岁,男小女一岁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你们两家就做个亲家吧。”

赵将军?他的夫人不过是个歌姬出身,若在平日秦夫人定当自家受了无尽的羞辱,可在此时,秦夫人只有躬身应道:“妾谨遵娘娘旨意。”清瑜勾­唇­一笑:“赵将军和秦宰相同朝为官,这门婚事也算不上不般配。”

灵柩

警告还是警告,秦夫人到了此刻已经有些麻木,只有应是的份,清瑜唤来宫女,让她们领着秦夫人出去。秦夫人再次恭敬谢过清瑜跟随宫女们走出去,两边宫灯高挂,照着秦夫人的去路,秦夫人沉默地走出昭阳殿,当走完台阶时候,秦夫人回头去看昭阳殿,灯光辉映之下,昭阳殿显得十分壮丽。

这样的宫殿已经有了足够配得上的女主人,此时唯有臣服,心甘情愿的臣服。秦夫人轻叹一声,转过身往外走去,除了臣服,还能再做别的什么?

这一夜,注定秦府的人彻夜难眠,而京城有些人家同样彻夜难眠。第二日一大早,月娘就被召入宫,秦夫人得到消息时候知道大概等月娘出宫时候,就该有媒人上门了。下手坐着的­妇­人看着秦夫人的面­色­,叹了一声不说话。

秦夫人望着这个­妇­人道:“说起来,赵将军也是陛下重臣,这门亲事并不算他家高攀,等鸾儿从宫里回家待嫁,要多教她好的。”那­妇­人低低应了声是:“奴是夫人的人,自然是夫人怎么说就怎么听。只是八姑娘虽说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但从小到大都养在夫人身边,千般伶俐百般聪明,赵将军虽说是陛下重臣,但他那位夫人……”

秦夫人冷冷地看着这­妇­人:“噤声,你难道不晓得今非昔比?况且今日赵夫人已受过朝廷诰封,纵我见了还要口称一声赵夫人。日后结了亲,也是我去称她为亲家母,我尚未说话,你在这委屈什么?”那­妇­人抱怨的话全被压进肚里,起身道:“夫人说的是,是奴见识不够。”

秦夫人的眼神依旧很冷:“知道就好,老爷一向宠你,可也不能失了分寸,等鸾儿从宫里回来,你和她住一日,你们好好说说话。”­妇­人面上露出喜­色­:“奴谢夫人大恩。”秦夫人摆手:“下去吧,到时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个心里有数。”

­妇­人行礼退下,秦夫人望向皇宫的方向,也不知赵家出宫之后什么时候派媒人过来?不管怎样这边都该准备起来,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此时月娘正和清瑜两人坐在太液池边,看着宫女们在湖上荡舟采莲,笑声不时传到岸上。月娘不由笑了:“这情形,倒有些江南风味,在凉州哪能看到这样的?”清瑜点头:“说到江南,樾妹妹是最向往江南的,只可惜到现在都没到过江南。”

月娘眼里有追忆:“太妃下个月也要到京了,说起来,太妃养了个好女儿。”陈枚登基之后,尊远在凉州的琴娘为太妃,余达翰殉国之后,琴娘决定回京到先帝陵前守陵,陈枚他们劝阻不成只有随她,琴娘是跟余达翰的灵柩一起回来的,而陈樾,还在凉州和陈枚并肩作战。

清瑜轻轻一叹才道:“太妃有好女儿,夫人你不也有好儿子?记得你和赵将军的长子将要十四了?”清瑜从不是无缘无故说这话的人,月娘瞧着清瑜:“难道娘娘想做媒?”清瑜指向湖上采莲的少女:“那个着红的姑娘,是秦相最幼女,秦夫人昨日进宫,把婚事托付给我,我就想起你长子来了,虽然大了一岁,两家都还般配。”

月娘顺着清瑜所指方向看去,虽然离的远,也能看出秦家千金长的出挑,月娘收回眼对清瑜道:“娘娘这话,是旨意呢还是建议?”清瑜的眉微微一挑:“娶妻娶贤,虽然这些世家们都有些骄傲,但我不得不说,他们的家教都不错。”

月娘当年跟了陈节度使十来年,再后来又被嫁给赵将军,眼界自然不止这四方天地。清瑜只说了一句她就明白过来:“要打破世家们的骄傲,最快的就是联姻。只是秦宰相夫­妇­那里,会不会?”清瑜笑的很笃定:“结亲不是结仇,都是亲家,谁还能因出身什么骄傲于你?”

月娘垂下眼盈盈下拜:“如此,妾多谢娘娘,为妾物­色­这么个好儿媳。”清瑜扶起她:“有什么可谢的,到时让我得杯喜酒吃就成。”月娘抬头笑了:“这是自然。”清瑜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是个通透人,记得我那句话,结亲不是结仇。”

月娘再次应了,此时宫女们已划着小舟回到岸边,几位千金手里抱着荷花说笑着往清瑜她们这边走来。清瑜让宫女们给她们设了椅子,评点着谁摘的荷花最多最艳,秦家千金不出所料得了头彩。

清瑜笑着道:“得了头彩孰为不易,我今儿又没带东西,竟不知道赏什么好?”秦家千金轻声道:“娘娘慈爱,妾能在娘娘身边得沾化雨已大欢喜,哪还敢望着什么赏。”清瑜拊掌笑道:“这巧嘴,倒不舍得把你放出宫去,不过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赵夫人,这姑娘做你媳­妇­可好?”

秦千金面上的笑容被清瑜这突然的说话给惊的全部消失,竟忘了宫规抬头直直看向清瑜,当听到月娘含笑道:“自然是好的,只是不晓得秦宰相可看得上我们这样人家?”这绝不是戏言,秦千金听到这句就明白了,这话半点戏言的意思都没有。

王珍容眼里不由露出幸灾乐祸眼神,这个最大的对手去掉,自己的路就更好走一些。不过很快王珍容就让眼神变的很平日一样,低垂着头站在那里。

清瑜也笑了:“这有什么难的,我这就让人请秦夫人进来,若能做了这门亲事,倒也算我有做媒的潜质。”月娘抿­唇­一笑,清瑜已让宫女去请秦夫人进来,少女们坐在那里,这样的话题她们是不好Сhā口的,只有默默听着的份。

清瑜说完才像想起这些少女们一样,哎呀了一声就道:“这些话你们年轻人定不爱听,先下去吧。”少女们行礼退下,秦千金此时已回神过来,但面­色­还是有些恍惚。赵夫人?一个歌姬,不过是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的人,竟要做自己的婆婆?王珍容见秦千金频频回头看向月娘,掩口一笑道:“还没恭喜秦姊姊呢,怎么也没想到你是我们中间最先定亲的人。”

徐家女儿和秦千金历来交好,听到王珍容这话未免有些不悦,­唇­一嘟就道:“皇后亲自为媒,这样的体面又有几个有?还不知道王姊姊定亲时候有没有这样的体面呢?”这话提醒了秦千金,皇后为媒,自然容不得自己拒绝,而看在别人眼里也是莫大的恩宠,秦千金深吸一口气这才勾­唇­一笑:“多谢王妹妹了,只是不知道妹妹的姻缘又落在何处?”

王珍容的欢喜被这一句话完全打破,陛下久久不归宫,再得皇后的青眼又如何,终究还是白搭。秦千金说完这句话就往自己住处走去,此时她心中明镜一般,这门亲事已是板上钉钉,何不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免得到时被人讥笑恋栈宫廷。

秦夫人被召入宫,清瑜的问话不过是例行公事,话刚说完,秦夫人就已对月娘福下去,口称亲家:“还望亲家休嫌小女娇痴。”月娘倒没想到秦夫人答应的这么爽快毫无芥蒂,急忙还礼:“小儿得娶贵府女儿,怎敢轻慢。”

清瑜见她们互相行礼,抿­唇­一笑:“倒是我做个现成媒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谢媒酒吃?”月娘也笑着道:“本该还要请媒人去秦府下聘的,只是娘娘这尊大佛请不动。”秦夫人也含笑帮衬两句,场面顿时和乐融融,清瑜已让人去请秦千金:“那些都是你们按礼去做的,我先让秦家千金出来,赵夫人你这个做婆婆的下了定,这亲事就算成了。”

说笑之间,秦千金已被请过来,她远远就看到秦赵两位夫人和清瑜在那说笑,知道自己的婚事已成,微微叹了声面上就带上笑容上前依次行礼。

方才只是惊鸿一瞥,此时月娘才得细细瞧她,见她行动大方、姿容俏丽,心里也点一下头,从发上拔下一支钗送到秦千金手里:“这支钗是当年我嫁给你公公时候,你公公说是你祖婆婆留给他,要他给自己媳­妇­的。今日我把它交给你,希望以后再传给你儿媳。”

这支钗不过鎏金而已,做工还有些粗糙,一看就是那种乡下匠人手艺,但秦千金怎敢轻视这支钗,跪下再拜道:“媳­妇­谨遵婆婆的话。”月娘把秦千金扶起,到得此时,秦千金也只有含羞带怯,做一个标准的闺秀初定亲了。

谈笑了一会儿,秦夫人就带秦千金告退,月娘也要回府去预备请媒人等各项事。太液池边只剩下清瑜一个,她起身走到水边,那荷花已渐渐有些残了,不知丈夫要什么时候才能归来?

秦赵两家的结亲不啻一个巨大炸弹在京城爆开,而此时,京城各世家门前也多了些来求亲的人,都是凉州旧臣来为子求亲。若照原来,各世家都是婉转谢绝,可是现在有秦赵两家结亲先例在前,这谢绝的话竟说不出口。

清瑜知道这些事都要慢慢来,现在已经打开了一个口子,会有人跟上的,并没像对秦赵两家结亲那样出手­干­预。

时光是极容易过的,褚女官已经出嫁,她的空缺由一个姓杜的宫女补上。而余达翰的灵柩在缓慢前行之后,也在八月初三到达京城。

这日陈煊带着百官着了素袍出城相迎,凡经过之处,都挂了白布。余达翰的灵柩将在余府停灵三月后陪葬在鱼恩墓边。原本陈枚的意思是让余达翰陪葬帝陵,被陈樾拒绝了,生不能送鱼恩入葬,那就死后相依。

送余达翰灵柩进京的,是年方七岁的余炀,当清瑜看到浑身缟素的余炀被宫人们迎进来时,不等他行礼就上前抱住他,未及开言泪已如泉涌。

教子

清瑜这一落泪,服侍的宫人们也个个跟着垂泪,一时殿中沉浸在哀伤中。跟着进殿的琴娘长叹一声走到清瑜身边:“娘娘,先坐下再说吧。”清瑜听到琴娘的声音才想到她被晾在一边,抬头看向她。一年多不见,琴娘如同老了十岁,看着憔悴衰老的她,眼前闪过初见时那个丰韵犹然和陈樾似姊妹的­妇­人,清瑜又想叹息了,只有起身拭一下泪:“竟忘了太妃也在,先请坐吧。”

说着清瑜看着宫人们个个垂泪的样,嗓子有些嘶哑地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小郎君还有太妃好好说说话。”宫人们行礼退下。清瑜这才去瞧余炀,分别这一年多,余炀比原先长高长大好些,虽然眼圈也是红红的,但脸上有一股清瑜没见过的倔强。

清瑜不由拍拍余炀的脸:“炀儿,你要好好的,你的娘只有你了。”琴娘在旁觉得眼中一涩,那久违的泪又要落下。清瑜伸手拉住琴娘的手,琴娘一双手也如同枯槁一般,清瑜忍住泪想说话,可是­唇­抖了好几次竟没说出一句。

倒是琴娘擦掉眼角的泪,笑一笑道:“论礼,这一身重孝是不能来拜见娘娘的。”怎能着凶服见至尊?清瑜低头看着自己今日着的素服,泪缓缓落下:“余叔叔在陛下心中,如同弟兄一般,不能为其服丧已心中有憾,怎能让炀儿换吉来见呢?”

余炀那紧绷的小脸这时终于抖了下,泪水一下涌出来,趴到清瑜怀里:“舅母,我好想你们。”清瑜紧紧抱住余炀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琴娘虽不忍打扰他们但还是开口道:“原本樾儿舍不得让炀儿回京,但是凉州那边现在也不安稳,他一个孩子家总不够安全,这才让他回京。”凉州,那曾是一大家子人安稳所之地,此时竟然变的不那么安稳。清瑜看着余炀,也许是一路上太辛劳,也许是看见清瑜终于可以安心,余炀已经趴在清瑜膝上闭着眼睛,清瑜拍着他的手拍的更加轻柔,如同发誓一样地道:“这次,定要让党夏有来无去。”

琴娘微微应了一声就道:“陛下也是这样说的,只是可怜我们炀儿,才六岁就没了爹。”清瑜的手抚上余炀的脸,所摸到的只是一手泪,孩子终究是孩子。

重新唤来宫人让她们把余炀抱下去先安置了,清瑜这才洗过脸和琴娘说一些别后的话。该知道的清瑜都知道了,最关心的自然是陈樾。提到女儿,琴娘那已经有些­干­枯的眼闪出骄傲:“我原先一直有些遗憾,觉得没有为主上生一个儿子。可是余姑爷过世之后我才知道,我的女儿并不比儿子差。”

看着琴娘,清瑜轻轻地拍拍她的手:“太妃为了樾妹妹也要好好保重。”琴娘的­唇­微微一抿:“我会的,主上去世时候,我恨不得追随他而去,活着一日就同行尸走­肉­一样。”清瑜握紧她的手,琴娘­唇­边露出一丝有些许苦涩的笑:“樾儿和余姑爷之间,比起我对主上更加情深意重,可是樾儿能很快走出来,随即为余姑爷复仇。我是她的亲娘,为何不能呢?”

琴娘的声音说到后来已经很低,清瑜微微点头,陈家的女人,不坚强起来,怎么活的下去?

虽然孩子们久没见面,中间横亘着的却是余达翰的殉国。纯漫他们来见余炀时候,也少了些欢笑多了些沉重,清瑜坐在一边看着孩子们在那里一板一拍地安慰着余炀,心里升起的不知是欣慰还是难过?还是兼而有之。

陈煊走了进来,纯煜和小儿子看见喊了声太子哥哥,余炀听到太子哥哥这一句,终于想起这已不再是在凉州,舅舅和舅母包括表兄的身份都已不同,眨了眨眼走到陈煊面前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陈煊刚要和余炀说话就看见余炀对自己行礼,不由轻叹一声扶起他:“表弟,这是在娘宫内,无需这么多礼。”余炀低头应是。清瑜已经走到他们弟兄面前,对余炀道:“你先在这里和你二表兄他们玩耍,舅母要和你大兄说话。”

说着清瑜已经不等陈煊说话就牵起陈煊的手,和他来到侧殿。陈煊面上有些迟疑地问:“娘要和儿子说什么,为何不在众人面前说?”清瑜看着长子,诸弟兄之间,陈煊最肖陈枚,年纪最长的他已经渐渐脱离孩童的稚气,将要长成俊俏少年郎。

特别是此时紫衣金冠,带着弟兄们都没有的一股威严,陈煊被清瑜这样仔细看的有些害羞,头微微一低:“娘,您别这样看着儿子。”清瑜伸手拉住儿子的手:“煊儿,你已长大了。这些日子监国,你有些什么感想呢?”

陈煊没料到自己的娘会问自己这话,眼不由眨一眨才道:“儿子,儿子就觉得,做监国责任重大。”清瑜轻轻一笑:“还有呢?”陈煊没想到自己的答案娘并不满意,皱眉细想起来,清瑜已经代他说话了:“做监国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无上的荣耀。方才你进来时,你表弟向你行礼我才知道了另一件事,煊儿,你和弟弟们是不一样的。日后你会登上帝位,你的弟弟们将在你的脚下称臣。那时,你有了对他们生杀予夺的权利。”

清瑜的声音很平静,但听在陈煊耳里,却不啻惊雷,他几乎是惊叫出声:“娘,儿子从没想过对弟弟们不利的。”清瑜拍下儿子的头:“我亲手教养出来的儿子,我怎么不知道呢?只是时光是最易改变一个人了。煊儿,娘一想到等你长大之后,群臣各自为各自心中所思,会慢慢地撺掇你做出些或者连你自己都想不到的事,娘就会忧心。”

群臣?陈煊的眉皱一下,监国这么几个月,陈煊当然知道群臣中各自怀有心思的很多,只是帝王之术是什么?陈煊不觉问出来:“那娘,该怎么对群臣呢?还有,什么是帝王之术?”

清瑜看着儿子缓缓道:“煊儿,娘所思所想都只是自己所思所想,照娘素日瞧来的,做皇帝的要广纳谏,肯听言。而做臣子的,要不结党。多少前朝亡于党争,就连刚刚被我们替代的前朝,不也一样因为四处都已乱,朝中大臣尚在党争不休。”

陈煊的眉紧紧皱起:“可是儿子也听说,让大臣们互相结党,做皇帝的自然可以从中取利。”清瑜笑容里带上讽刺:“这是小术而非大才,若皇帝只能从党争之中取利,任由群臣斗争不休,这江山可还怎么守?唐时党争之风最盛,外有藩镇内有党争,帝王几乎成为空架子。煊儿,你想做这样的皇帝吗?”

陈煊低头,接着摇头。清瑜拉起儿子的手:“党争本就是双刃剑,当帝王要用党争来玩弄所谓帝王心术时候,这江山也就该到易主时候了。”陈煊知道,除了自己的娘不会再有别人和自己说这样的话,点点头有些含糊地问:“可是娘,群臣之中彼此联姻,这是不是也是结党?”

清瑜笑了:“姻亲,是最快速地拉拢关系的做法,可是姻亲,也是最靠不住的一种关系。当初何王周秦徐林家家联络有亲,看似同气和枝,可是真到有事情临头时候,最先考虑的自然是自家的身家­性­命,又有几个肯把亲家家的事当做自己家的事来做?况且姻亲多是锦上添花,甚少雪中送炭。”

清瑜一番话让陈煊茅塞顿开,哎呀了一声:“那儿子以谁家和谁家是亲家这种方法来区分,是不是就不对。”清瑜摇头:“也对也不对,人际关系是极复杂的,但儿子你要记住,血亲才是最牢不可破的。这个世间,纵有坑害亲人的禽兽,但归根到底,一个大家,怎样都是同气连枝的。”

陈煊点头:“不然三姑姑也不会被休回来,娘,是不是这个意思?”清瑜这下是真的笑了:“是啊,煊儿,如果这个世间,连自己的骨血亲人都不能相信,做人还有什么意思?”陈煊依偎到清瑜身边:“娘,儿子知道了,儿子要对弟弟们好,但是……”

清瑜等着儿子的但是,听到儿子但是了半天也没说出来,摸一下他的发:“但是弟弟们会觊觎你的帝位时怎么办?你是不是想这样说?”陈煊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清瑜笑了:“你难道没听过玄宗弟兄大被同眠的故事?煊儿,帝王之家,多少嫌疑是因各怀心思而来?要知道,天天把别人当做贼一样防,到头来可不是兄弟之间情分薄了这么简单。”

而是,真的会防出个贼来,陈煊看着自己的娘:“娘,这就是您为什么不许那些宫人们对我们太过谄媚的道理?”清瑜点头:“煊儿,娘苦心孤诣,只愿你们弟兄同心,而不是别人常说的天家无情。”

陈煊起身,十分郑重地对清瑜行礼:“娘的教导,儿子记下了。”清瑜拉起他:“娘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煊儿,近侍只能视为小人,近则不逊远则怨,所以只能不远不近相待。”陈煊再次点头,清瑜拉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出去吧,你表弟今日方到,这路上也十分辛劳,等会儿还要回府去为你姑父守灵。真是辛苦他了。”

陈煊跟着清瑜出去,突然又道:“娘,您说对近侍不能过于亲近,是不是做皇帝的也要赏罚分明?”清瑜笑了:“这是自然,只是实际里面,难免还需要些妥协,不过这些老师会教你的。”

回到正殿,孩子们还聚在那里,只是那种很浓的感伤之情已经少了些。陈煊进去之后就拉起余炀的手:“表弟,我送你回府吧。”

请求

以储君之尊送余炀回府,这是一种恩宠,也是一种态度,此时余炀年纪还小不明白,清瑜对陈煊赞许的点头一笑,陈煊对清瑜行礼后带着余炀离去。

一直没说话的纯漫这时才长出了一口气:“怎么感觉大弟弟,和原来不一样了。有一种……”纯漫还在想合适的词,纯淼已经接话:“大哥方才的样子,很有些像爹爹。”清瑜看着眨着大眼有些懵懂的纯煜,还有一旁更是懵懂不知事的小儿子,毕竟女孩比男孩要醒的早些。

清瑜轻轻拍下纯淼的脸:“想爹爹了?”纯淼点头,纯煜也在旁边凑过来:“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儿子也骑马上战场?”纯漫瞧弟弟一眼,大为惊讶地说:“啊,你还想的起爹爹?我一直以为,你只记得小叶子呢。”

纯煜的脸顿时红成一片,对姊姊嘟囔道:“三姊你乱讲,谁只记得那个小叶子了?我只是,我只是……”纯漫怎会放过这个机会,瞧着纯煜­唇­边促狭的笑容更深:“只是什么?”纯煜见姊姊不肯放过自己,记得抓住清瑜的袖子大喊:“娘,三姊欺负我。”

清瑜已经放声大笑,拍拍儿子的脸:“你啊,现在还小,等到长大了,小叶子要嫁给别人了怎么办?”这个,纯煜并没想到娘会这样说,顿时愣在那里,纯漫好整无暇地笑了:“你还说我欺负你,你看,娘也这样问你。”

纯煜的脸顿时鼓起来,有些气呼呼地道:“你们都欺负我,我不和你们说了。”说着就转身跑出去,旁边正在解九连环玩的小儿子忙把手里东西一丢就追着出去:“二哥你等等我。”

小儿子人长的胖一些,腿又短,走出两步就滚成一个小球,纯煜听到宫人的喊声忙回身去看,不等宫人上前搀扶就拉起弟弟,嘴里还在数落:“你啊,人矮又胖,还来追我,看,就摔了吧。”虽然在数落着,但纯煜还是很好地牵着弟弟的手走出去。

清瑜看着他们弟兄走出去抿­唇­一笑才对纯漫道:“你也将十六了,该给你挑驸马了,喜欢文的还是武的,说给我,我给你留心着。只是这婚事,还要等你爹回来才能办。”纯漫一张脸顿时通红,纯淼抿着­唇­在旁边笑,纯漫抬头看见妹妹在笑,伸手捏她脸一下:“你别笑,你比我小不了几岁,等我的事一完就轮到你了。”

孩子们就这样渐渐长大,然后各种嫁娶,离开自己的保护。清瑜看着面前说笑着的姊妹,心里竟生出一些别样的情绪,又欢喜又骄傲又忧伤。

余达翰的灵柩停在余府,满朝官员都去吊丧,要停足七七四十九天后才下葬。余炀年纪还小,清瑜生怕他撑不住,命宫中去的人务必要照顾好他。宫人回报都说余炀年纪虽小却行事有章法,并不再像懵懂孩童。清瑜听的又是一声叹息,很多时候,孩童就是在这样的事情里长成大人。余炀越懂事,清瑜心里越难受,除了让派去的宫人们劝着余炀要偷空闲着之外,竟再无别的可为余炀所做的。

纯凌在八月初九回到京城,她的到来冲淡一些京城里的哀伤。除了在外出征的人,皇家的人全都进宫团聚,平王妃带着自己的儿女过来,陈柳陈杞带着女儿们,纯淑和驸马回宫,纯淑的驸马和纯凌的夫婿和陈煊纯煜他们在东宫相聚。一时昭阳殿内热闹非常,人人欢喜。

最欢喜的莫过于如娘,抱着纯凌的长子怎么都舍不得放手。这孩子已经三岁多,嘴甜似蜜,对如娘一口一个外祖母,听的如娘只觉此生此世再没有比这刻更幸福的事。转身又挨个叫去,外祖母外叔祖母姑婆舅舅二姨三姨没一个叫错的,众人更是欢喜无限,送出无数的见面礼,都塞在他小袖子里,塞的小袖子都沉甸甸的。

小儿子一向是这宫里最小的孩子,看见多了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娃,一直瞪大眼睛看着他,纯凌的长子也回瞪着看。小儿子不由伸手戳了戳这娃的脸,这娃的脸被戳,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

慌得宫人们忙过来哄,正在那里和纯淑她们叙别情的纯凌忙走过来把自己儿子的脸擦一下:“方才娘说的话忘了吗?这是小舅舅,要叫人。哪能哭?”

小舅舅?孩子的脸紧紧皱起,有这样欺负人的小舅舅吗?平王妃把自己的小儿子纯炽从身后拉出来,笑着对孩子道:“这也是你小舅舅哦,快叫小舅舅。”京城里怎么这么多的小舅舅?小孩的脸这下皱的更紧,虽不能再哭出声,却紧紧偎依到纯凌怀里。

纯炽见这小外甥不叫自己,小嘴撅一下就对清瑜的小儿子道:“阿弟,我们去找大哥他们玩,不和这群女人和孩子在一起。”女人和孩子?纯漫的眉一下挑起,对纯炽道:“喂,你也是小孩好吧?”

纯炽伸手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可比阿弟大,当然不是小孩。”纯炽这故作老气横秋的话让众人笑的前仰后合。

纯炽已经牵起小儿子的手往外走,小儿子才走了一步就回身对小叶子道:“小叶子姊姊,你和我们一起去吧。二哥肯定想找你。”正和纯漫她们说话的小叶子一愣:“我为什么要去?”纯炽已经笑嘻嘻地说:“大哥说过了,你会成为我们二嫂的,所以,二哥一定会想来找你的。”

小叶子一张脸顿时通红,跺脚不依:“谁要当你们二嫂,你乱说。”纯炽惊讶地啊了一声:“大哥说的啊,难道大哥说的话不对?”小儿子也在旁Сhā嘴:“嗯,太子哥哥也这样对二哥说的,小叶子姊姊,那我以后是叫你二嫂呢还是叫你姊姊?”

这对话已经吸引了殿内所有人,投来的眼神也各种都有。小叶子看大家不说话只看着她,脸更加红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不和你们说了。”就转身往殿外跑去,宫女忙追上。

纯炽用手摸摸头:“小叶子姊姊怎么了?”平王妃敲一下儿子的脑门:“你啊,这样的话哪能说?”纯炽咦了一声:“可是大哥也说啊。”平王妃捏一下儿子的耳朵:“你大哥那里,我去教训他,现在去找你太子哥哥玩吧。”

纯炽很快就把这些甩到脑后,和小儿子手牵手出去。陈杞已经笑了:“不知不觉间,这些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记得当年我比纯淼还小那么一两岁,也就炽侄儿这么大的时候,在京城见到……”

说着陈杞眼里的亮光慢慢暗下去,那时窦陈两家都还只是将军,尚不是一方诸侯,同时进京,在应酬时相遇。两家小儿女,见面后玩耍在一起。众人见他们投缘,年龄也差不多,撺掇着结了亲,之后就是出嫁,再到生儿育女,原本以为一生就是如此,谁会想到还有后面这许多事。

看见陈杞眼里的亮光暗下,陈柳忙道:“二嫂,说起来炎侄儿已满了孝,你寻的媳­妇­到现在都没寻到。”平王妃笑着道:“你这侄子啊,就是这点不好,问他谁家的女儿合适,他说都好。都好难道我还能把人都娶进门不成?让他妹妹问,他妹妹又嫌麻烦。”

纯溪在旁边撅起嘴:“娘,您不是说我这个没定亲的,这些事不要问吗?怎么现在又说我了?”陈柳拍拍侄女:“是啊,你也该嫁了,眼瞅着,一个个都嫁了娶了,我们啊,也就都老了。”纯溪笑着道:“三姑姑不老,前几日,宫中的褚尚仪不是嫁给楚家舅公了?算来,褚尚仪也只小三姑姑两岁而已。”

这话说的陈柳伸手拧侄女一下:“这胡说的,难道你还想要你姑姑我再嫁人?都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纯溪被拧了一下只笑嘻嘻不说话,此时小叶子已被宫女重新带进来,小叶子面上的红­色­虽没褪掉,但脸上神­色­还算正常。纯溪上前拉着她的手:“他们男孩子在一起,就是喜欢乱说,快别生气了,不然等回去,大哥会被娘教训的。”

小叶子瞧一眼平王妃,平王妃的眉一挑:“我是真的会打人的。”小叶子已跑到平王妃身边:“姑姑,只要大哥以后不乱说就是,你别打他。”平王妃摸摸小叶子的头:“这孩子,就是比溪儿乖巧,我怎不疼她?”

纯溪听见又上前撒娇,众人说笑了好一时,宫人来报宴席已经整备好,清瑜带着众人入席,刚拿起筷子就有宫人来报:“襄王妃求见。”这让众人都愣了下,襄王妃,那位前朝的永宁公主,历来都是大门紧闭不出门的,今日怎么会来求见?

清瑜只愣了一下就笑着对如娘道:“贤妃你替我做好主人,我先去见见襄王妃。”没人敢说请襄王妃一起来赴宴,连席中最小的纯淼都闭紧嘴巴不说话。

清瑜回到正殿,襄王妃已坐在那里等候,看见清瑜走进来,她上前亭亭拜下:“妾参见娘娘。”前朝公主没有一个长的不出­色­的,更何况这位公主的生母还是以美貌出名,就生的更美一些,光论相貌,她和陈枫真是天生一对。

清瑜扶起她:“三弟妹无需如此多礼,进了昭阳殿,大家都是妯娌,说起来都是一家子。”一家子?襄王妃的眼微微一垂,只是轻声道:“礼不可废。”

这在清瑜意料之中请她坐下才道:“长久都不见三弟妹了,今日来此所为何事。”襄王妃这才抬起头看着清瑜,接着起身跪下:“妾无儿无女,不敢久王妃一位,还请娘娘恩准妾出家为尼。”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几章太压抑了,这章轻松下。

去处

襄王妃的声音很平静,清瑜却受了极大震惊,紧紧握住椅子扶手,过了很久才让自己平静开口:“你和三叔叔结发夫妻,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年,并不是……”结发夫妻吗?襄王妃­唇­边有一丝嘲讽的笑,抬头看着清瑜:“娘娘应该明白,我和襄王之间已是相敬如冰,况且,原先他没有心上人,我占着这王妃一位也罢。*.现在他已有了心上人,我与其等到夫妻反目,受尽冷落成为京城众人的笑柄,倒不如就此离开王府出家为尼,也能保住我,”

说到这襄王妃微微停顿一下,清瑜没有开口催促,只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襄王妃过了会儿才重新开口:“不过是最后一点体面罢了。娘娘,我再如何,也曾是皇家女儿,皇家女儿,岂能委曲求全?”

襄王妃虽跪在地上,但清瑜却觉得这一刻襄王妃有一股傲气,一股别人怎么学都学不来的傲气。清瑜看着面前的少­妇­,轻叹一声:“你和三叔叔的事,我们虽是做兄嫂的也不好Сhā口。只是这件事,我不能答应。”襄王妃的眉微微皱起,清瑜扶起她:“你们是夫妻,纵是名存实亡也罢,相敬如冰也好,外人总是不能Сhā口的。你不想做这个王妃也好,想出家为尼也罢,这件事,都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

襄王妃的眉皱的更紧,对清瑜道:“他不会答应的。”不会答应?清瑜的眉挑起:“不答应岂不更好,你们总是结发夫妻,就算三叔叔再纳别人,生下儿女不还是……”襄王妃苦笑一下:“不会的,娘娘,他不会的。我和他之间,一开始就错了,现在我不过是想把这个错纠正,让他去娶他想娶的人,而不是和我相对无言。”

这话说的让清瑜也无法再开解,拍拍襄王妃的手:“你啊,总是十年夫妻,这些话你都不对他说吗?我知道,经过这些变化你的心境和原先有了不同,可再如何你们也是夫妻,夫妻是难得的缘分,你又何必非要让这份缘分就这样断了呢。”

襄王妃低下头,清瑜只能看到她织金缎子下一抹雪白,这对夫妻,真是难以言说。过了好一会儿清瑜才开口:“我不是你,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也不晓得你的心境,但我只知道一件事,这人来到世上,不管怎样都要努力活,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而不是冷眼旁观,像过的不是你自己的日子一样。”

襄王妃抬起头,清瑜看到她眼角已经有泪,抬起袖子襄王妃把眼角的泪擦掉才放下袖子对清瑜道:“娘娘说的有理,可我已不想再好好过了,我的好日子,在嫁给他的时候就已过完了。”这一声带着些许哀怨,清瑜垂下眼,看着襄王妃那交握的双手,这双手依旧洁白细腻,不沾半分尘土。

也只有这样从小被娇养长大,从来想要得到的东西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才会走不出来自己的心结。清瑜轻声道:“你这样说我也不好再劝,只是这件事,总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若三叔叔肯应,那我就答应,若不能,我也没有法子。”

襄王妃那双美丽的眼看向清瑜,接着起身又行礼下去:“妾拜谢娘娘。”清瑜扶起她,竟不好再多说,襄王妃既说完了话,也不多停留就要告退,看着她的背影,清瑜不由道:“弟妹久没进宫,何不去看看顺安皇后?”

襄王妃的身影微微停住,接着转身笑容有几分嘲讽:“去看看?不过是多受些埋怨罢了。”清瑜了然点头看着襄王妃离去,政权更替看似对她毫无改变,但很多变化是在心底而不是在表面上。

清瑜重新回到宴席上时,纯凌已经喝了几杯酒,绯红满面,看见清瑜过来忙笑道:“母亲快来帮我喝两杯,妹妹们全在灌我的酒。”

纯漫笑嘻嘻地道:“大姊姊,你也别找母亲帮忙,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不多喝几杯怎么成?”说着纯淼就已端过酒,纯漫接过就往纯凌嘴边送。她们姊妹笑成一团,清瑜也笑了:“瞧这样子,你们姊妹们都在这闹,­干­脆我们就离开,让你们姊妹们多玩笑玩笑。”

如娘抱着纯凌的孩子在那笑着说:“娘娘这话说的对,方才她们姊妹在这笑闹,倒让妾和长公主她们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纯凌又被灌了一杯,双颊已经通红,听到清瑜和如娘这样说,眼瞧向清瑜就道:“原来母亲有了外孙子,就不把女儿放在心上了。”

清瑜接过如娘怀里的孩子亲了亲这才对纯凌道:“那是,隔辈亲隔辈亲,我当然要对外孙更亲些。”纯凌故意啊了一声才拍着纯淑道:“二妹你听到没有,你也要赶紧给母亲添个外孙,这样才亲。*非常文学*”纯淑本来在对窦珽说话,听了这话脸就红了:“大姊,怎能说到我头上?”

说笑之中,宫女们已在另一侧重新摆好席面,清瑜带着如娘她们到另一侧坐席,这里就留给小辈们。纯漫已对纯淑笑道:“二姊,难道你不焦急?”纯淑这下脸更红些,伸手掐住纯漫的脸:“怎么连你也跟着大姊学?”

说着纯淑对纯淼道:“四妹,你可不能跟大姊她们一样。”纯淼的眼眨一眨:“呀,二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纯凌拍拍纯淼的头:“她才七岁,能听懂才奇怪。”姊妹们说笑一会儿,喝几杯酒,又说些离别之后的事。笑声一直不绝于耳。

在里面的如娘不由对清瑜笑道:“终究还是年轻些好,她们一进来,这宫里都要热闹许多。”清瑜微微一笑才道:“你宫内不是常有那几家女儿去坐坐,她们也是年轻人。”如娘用手按一下头:“娘娘您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臊我,这些人的目的难道真的是去陪我的?还不是希图我在陛下面前说些好话。”

说着如娘就叹气:“年纪小小,出身又是这么着,竟做出这种事,真不像大家闺秀的举动。”清瑜只是微微一笑,陈杞已经道:“妾们争宠不都如此?说起来,今儿三弟妹是为什么进宫?”

清瑜想到襄王妃进宫的目的,斟酌一下只捡几句紧要的说了。陈柳的眉已经皱紧:“怎会如此?三弟算是十分出­色­的男子,这次变化对三弟妹又毫无改变,为何三弟妹还想出家?”陈杞勾­唇­一笑:“就是毫无改变,才让她兴起出家念头。她毕竟曾是公主,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的。”

席上又沉浸下来,清瑜咳嗽一声:“这件事,我们知道就好了,毕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等我写封信去问问三叔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柳也笑了:“说的是,夫妻之间的事顶好就是就是他们夫妻之间解决,外人怎好Сhā口?”

席散掉,纯凌今晚歇在如娘那里,驸马就去东宫安歇,清瑜等只剩的自己时就提笔给陈枫写了封信,信上大概讲了襄王妃要出家的事,最后就是问陈枫怎么办?

信送出去,清瑜也就当这件事已经了结的差不多,陈枫和襄王妃毕竟是夫妻,夫妻之间的事自然要夫妻解决。襄王妃那里的情形也有人回报,襄王妃早已开始在府里清修,每日处理完家事之后就孤身一人进佛堂念经。那日从宫中回去之后,她把所有的账册钥匙都交给一个得用的管家娘子,连家事都不理,每日都关在佛堂念经,也不许人近身服侍。

这竟是一副执意出家的样子,并不是说说而已,夫妻到了这个地步,又能分得清谁对谁错?清瑜也只能叮嘱宫人们还是照以前一样对待襄王府那边,一切等陈枫回信再说。

算着时日,陈枫回信总还要个把月,也只有先把襄王府这边的事放下。只是襄王妃在府中清修的事早已传的众人皆知,虽没有人在清瑜面前说,但还是能听到有人议论。而如果襄王妃真的出家为尼,那么谁来当这个襄王妃就要提到日程上?

当清瑜察觉到各家诰命入宫问安的次数增多时,终于想到这个问题,好在回复这个问题实在太简单了,只要把陈枫搬出来就可以了。毕竟陈枫现在已经不是年轻人了,他就算要重新纳妃,也要他点头同意才成,哪有做嫂嫂的越俎代庖的道理?

这样的风吹出去,各家诰命哪里不明白,于是宫中又恢复的和原来一样。只是,清瑜看着剩下的这几位千金,她们进宫已经五月有余,品­性­如何也能看出来,是时候对她们做个了断了。

清瑜刚准备请几位千金来殿中一叙,就听到宫人传报,宋桐求见。对这位父亲,清瑜历来都没什么好感,眉一皱就吩咐宫人挡驾。宫人应是离去,清瑜让人去请诸位千金过来。宫女才离开就看见清霜袅袅婷婷地走进来,这几个月姊妹之间比起原来要亲热多了。

清瑜含笑招手让清霜走过来:“你最近不是有些忙吗?怎么今儿有空过来?”清霜行礼后才坐下,瞧着清瑜道:“她们说要约着赏菊,想请姊姊也过去呢。”清瑜瞧着清霜:“我也正好寻她们有事,说起来,她们进宫也有五个来月,该安置去处了。”

清霜哦了一声就看向清瑜:“姊姊真的要让她们做妃子吗?”清瑜看一眼妹妹:“你说呢。”清霜的额头出现皱褶:“我觉得,姊姊做出的决定总是会让人大吃一惊的。”清瑜笑了:“你啊,也会恭维姊姊了?”宫女走了进来:“娘娘,英国公说,既然娘娘不肯见他,就想见一见宋二姑娘。”

谈话

爹要见自己?清霜的眉皱的更紧,看向清瑜,清瑜在短暂的诧异后已经恢复平静,对清霜道:“你也许久没见英国公了,见见也没什么,只是,”不等清瑜说完,清霜已经急忙道:“姊姊放心,父亲和我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这下清瑜是真的笑了:“你还没见到他,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吗?”清霜的脸红一红,虽然和清瑜之间比原先要亲热些,但清霜并没有把进宫之前宋桐和自己说的话对清瑜说出。清瑜只浅浅一笑:“好了,我不过随便问一句,你去见他吧。”

清霜行礼退下,走出正殿的时候已经看见少女们走过来。阳光之下,少女们打扮的有素雅有富贵,但不管做何打扮,都是笑容如花,面容如玉。清霜不由放慢一些脚步,如果她们知道各自的去向,这笑容是依旧甜蜜呢还是各有变化。

领头的王珍容已经看到清霜,停下脚步道:“宋姊姊好,姊姊这是要去哪里?”清霜还了一礼:“家父今日进宫,我去见见家父。”王珍容轻笑一声,清霜离开她们继续前行,已经听到有人说,毕竟是皇后的妹妹。

清霜的脚步还是那么缓慢平静,但已定下的心再也不改。皇后的妹妹可比英国公的女儿要好一些。毕竟,这些日子谁都能看得出来,英国公只不过是个空架子。

宋桐已在那里等的十分焦急,看见清霜走进来就道:“你姊姊还是不肯见我,都是父女,这又何必?”清霜行礼后才起身:“姊姊事务繁忙,只怕是没空。”宋桐坐在那里动都不动一下,冷笑道:“进宫这几个月就忘记你姓什么了?”

清霜急忙跪下:“女儿不敢,只是父亲,皇后娘娘是个有主见的人,父亲又何必和她生硬顶撞。”宋桐摸一下下巴上的胡子,示意清霜起来:“你起来吧,我也不是和她顶撞,只是她总是我的女儿,若连面子都不肯做一下,也未免有损她的声誉。”

清霜起身后侍立在旁,听到有损清瑜声誉这话眉不由微微一抬,这位皇后,可是根本不怕这些的人。况且,声誉最先受损的不是面前的父亲吗?清瑜身为天下母,又有几个会议论她的私事?

宋桐说完见清霜只站立一旁并不说话,叹了口气才道:“你先坐下吧,你娘很想你,让我带句话,说只要你在宫里好好的,她就会放心。”清霜的手在袖中握紧,看向宋桐道:“这是母亲的意思,还是父亲您的意思。”宋桐的眉皱起,怎么这个一向听话乖巧的小女儿也要不听自己的了?

但这毕竟是在宫中,不是自己府内,宋桐咳嗽一声才道:“清霜,你我是一家人,又何必分的这么清楚,再说你在宫中襄助你姊姊,这对我们宋家是有利的。”清霜的眼已经重新变得清明:“父亲,您觉得像皇后娘娘这样的人,需要襄助吗?”

宋桐被女儿噎住,眉皱的更紧,清霜看着宋桐:“皇后娘娘有将要成年的太子,三个皇子都是娘娘所生,四位公主不管是她所生还是不是她所生,都敬她为母。休说皇后娘娘不想为陛下置嫔妃,就算置了嫔妃,再等嫔妃们生下儿子,儿子慢慢长大也要许多年,父亲以为,娘娘这样清明的人会在这许多年间变的昏庸吗?”

宋桐这下是十分不满了:“你不想进宫?要知道,你不过是我的庶出女儿,嫁去别家又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但宫妃不一样,即便是个才人,也是五品诰命。况且你是皇后的妹妹,又怎会只是个才人。霜儿,你听父亲的,你在宫中襄助你姊姊,总好过别家女儿得宠。”

清霜站起身:“父亲,你也记得我不止是你的女儿,还是皇后的妹妹,有皇后做主,我怎会被胡乱嫁掉?”宋桐的脸­色­变了几次,虽然宋桐在清瑜面前抬不起头,可在这几个儿女面前,也是历来说一不二的,忍了又忍才道:“你别忘了,宋家才是你的娘家,你真的由皇后做主出嫁了,遇到什么事情还不是要宋家撑腰。”

清霜勾­唇­一笑,这笑的竟有些清瑜的意思,接着宋桐就听到自己这个一向乖巧的小女儿轻声道:“父亲,宋家不是只有长兄的,父亲难道忘了还有二哥?二哥素来得皇后和陛下青眼,和太子殿下之间甥舅相得。况且二哥和我一样都是宋家的庶出子,娘娘让二哥照顾我一二,难道二哥会拒绝吗?”

宋桐这下气的双手都直抖,没想到一个个都不听自己的了。过了好一会儿宋桐才道:“好,好一个皇后妹妹,只是你别忘了,你姨娘还在府中,难道你真的就不顾她的死活了吗?”清霜的眼陡地瞪大,接着就轻声道:“父亲,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从不牵连无辜之人,连我这个没见过数面的异母妹妹都多有看顾,父亲又何必再和娘娘置气,再生枝节呢?”

宋桐的眼神变的黯淡,他承认清霜说的有道理,清霜见状方道:“父亲若再无别话,女儿就先告退。”宋桐的声音很低:“毕竟,她和我也已结缡三十年,还有你长兄和长姊,我可以不念着她,但我无法不念着你长兄啊。”

这个她就是林氏了,清霜还是头一次在宋桐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脚步不由停下,过了会儿方道:“娘娘并没让父亲您出妻,此时宋府主中馈的还是母亲。父亲您又何必耿耿于怀诰命之事?”

宋桐长吐出一口气,清霜的声音又响起:“父亲,这数月下来,女儿觉得娘娘并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之人,父亲若安分守己没有非分之求,则已能富贵一生,父亲又何必强求别的东西?”宋桐这下彻底闭了口,知道清霜再也不是那个乖巧的任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女儿了,挥手让清霜离去。

清霜行礼退出,走出门口时不由回身往殿内望去,也不知自己说的话父亲能听进去多少,但愿自己的话能让姨娘在宋府的处境变好一些。清霜一路想着来到昭阳殿外,宫女看见她忙上前行礼:“宋二姑娘,娘娘还在这几位姑娘说话,姑娘不如去偏殿等一等。”

清霜点头应是,刚要举步往偏殿走,已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姨也在这里?”宫女们已经行礼下去,清霜回身对说话的纯凌行礼道:“见过三位公主。”纯凌已请她起来,笑着还礼下去:“小姨何必如此多礼,这里总不过是家里人。”

清霜忙扶住她,纯凌身后的纯漫已经道:“小姨已经来了,索­性­我们一起进去。”说着纯漫提起裙子就要往里走,宫女忙阻止她:“三公主,娘娘在里面和几位姑娘商量事情。”商量事?纯漫的眼一闪一闪看向宫女,宫女可不敢敷衍她们:“三位公主还是在偏殿等候吧。”

纯凌已经拉住清霜的手:“既如此,小姨何不随我们一起到太液池边散散?”纯漫已经拍手:“好啊,我还可以让人拔荷叶玩。”纯凌瞥纯漫一眼:“怎么这么调皮,比四妹还要调皮一些。”

纯漫拉住纯淼的手:“四妹,你说我比你调皮吗?”纯淼看一眼纯凌又瞧一眼纯漫这才开口:“我不晓得三姊是不是比我调皮,只是我昨儿听谁的女官说,从没见过比猴儿还要顽皮几分的公主。”

这话让纯漫顿时涨红脸,纯凌上前敲着纯漫的肩膀:“你要去拔荷叶就快一些,不然再等一会儿,那荷叶都被小宦官拔完了。”

身后跟着的宫女也轻轻开口:“只怕御花园管事知道三公主要去拔荷叶,还要催小宦官拔的更快些,不然还不被人说拿了俸禄不做事?”纯漫跺脚不依,众人放声大笑,说笑中已到了太液池边,纯漫坐了一小会儿就约着纯淼去拔荷叶玩,宫女们忙撑出小舟小心服侍她们姊妹俩上船。

池边只剩下纯凌和清霜两人,纯凌笑着看向清霜:“我们姊妹历来笑闹惯了,小姨可千万别笑。”清霜忙道:“姊妹和乐,这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的,怎会笑话?”纯凌点头道:“原先我也以为本该如此的,后来才晓得这样福气是别家求不来的。说来说去,都是和母亲有关。若是母亲是那样眼界不高,只看着自己儿女的人,我也不会有这样福气。小姨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纯凌面上笑的很亲切,周围的风也吹的很好,但清霜还是觉得身上有股寒意,起身行礼道:“妾并无进宫的意思。”纯凌面上笑容没变,扶起清霜道:“我并没有说小姨,小姨又何必如此?只是父亲现在地位变了,自然有想法的人多了。可是他们怎么也不想想,纵然母亲愿让人进宫,我们又怎会愿意多几位庶母呢?”

清霜看得到纯凌眼里偶尔露出的寒意,手心微微有汗出来,果然长女和那些没成年的小女儿是不一样的。纯凌已伸手握住清霜的手:“小姨想必会怪为何我一个女儿管起这样的事来?只是我嫁了人才知道,母亲的坚持有多难,这样一个母亲,我一个做女儿的,又怎忍心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清霜看着纯凌道:“到此时,我才明白,娘娘的底气从何而来。”纯凌勾­唇­一笑,刚要再说时候,宫女已经走过来禀报:“大公主,娘娘那里事情已经完了,请几位公主过去呢。”纯凌笑着对清霜道:“小姨,我们一起去吧。”

清霜跟在她们姊妹后面,看着那池渐渐变的有些空旷的太液池水,这样一位姊姊,还真是难以超越。

回音

纯凌等人踏进昭阳殿时,殿内除了清瑜还有一个少女在内,这少女眼有些红肿,似乎刚刚才哭过。清霜认出她姓朱,父亲是个四品官,和出自世家的千金们相比,她­性­格温柔的有些懦弱,甚至背地里被人欺负也不敢吭声。

此时为何只有她在清瑜跟前?清霜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纯凌她们也一样有些奇怪,但还是逐一上前行礼,朱姓少女低垂着头侍立在旁。清瑜让众人坐下才对纯凌笑道:“难得你回来省亲,只是现在比不得平日,我倒是想多留你在宫中住几日,又怕你担心驸马。”

纯凌面上早已没了羞涩:“女儿见到母亲的日子少,见到驸马的日子多,就让驸马在外多住几日又怕什么?”清瑜拍拍纯凌的手,正待再说,宫女已经迎着如娘进来。

如娘这一进来,少不得又是一番行礼,等重新坐下清瑜就对如娘道:“你宫中我记得还缺一个女官。”如娘进来之后,自然也对朱姓少女打量一二,方才过来时候已经知道清瑜今日要给这些少女们各自一个去处,听到清瑜这话就明白了,笑着道:“劳烦娘娘记得,按说妾那里是该要配两个女官的,只是宫中前些日子遣散了不少人,妾那里少了几个人服侍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清瑜点点头道:“这些女孩子们进宫来日子也久了,各自品­性­我也知道。也该给她们个去处,镇守京畿二十万大军人中,尚有年轻将士没有婚配的。我想着就做了这个媒,今日问过了,她们都说任由我做主。只是这位朱姑娘,说既不愿嫁人也不愿出宫,只愿求我收留。她总是官宦千金,不能当做一般宫女看待,想着你那里还缺一个女官,你就带了她去,好生调|教。”

说话时候那朱姑娘已经走到如娘面前下跪行礼,如娘并没唤她起来,只是仔细看着这个少女。如娘眼神并不凌厉,但朱姑娘的身子还是微微一抖,如娘笑着对清瑜道:“这位姑娘倒是有些眼生。”

清霜在旁笑了:“我记得朱妹妹­性­子恬淡,并不爱出外的,每日就是在屋里坐着绣花,倒是一手好针线。”如娘嗯了一声对清瑜道:“既是一手好针线,又是娘娘的好意,妾就把她带回去吧。”朱姑娘又行一礼这才起身,起身后站到如娘一边。

纯凌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如娘又说几句话就带着朱姑娘离开,等如娘走后纯凌才道:“母亲为何要把人留下,带着这些目的进宫的女子,都该远远嫁了才是。”清霜不由面上一红,忙端起茶杯以做掩饰,清瑜轻笑一声:“她们说起来也是爹娘的主意,年轻小姑娘们,都只晓得那锦片样的说话,那想到过别的?”

清霜放下手中茶杯道:“姊姊说的是,若不是姊姊和我说过,只怕今日我还在做梦呢。”嫁给至尊,享受的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也能给家族带来荣光,这是少女们进宫之前父母对她们说的,至于隐藏在后面的,爹娘或许会说,或许不会说。

宫女已经来报:“各家夫人都应诏到来,在殿外候着。”清瑜让纯凌带着姊妹们下去,这才请各家夫人进来。这些日子各家夫人们都在嘀咕女儿们的去处,看清瑜这样,似乎也不想给陈枚置办嫔妃,但要让她们像秦家一样,和凉州军中旧将们结亲,又有些不悦。

各自都在等待着清瑜的举动,今日宫中传召,一时竟不知道是喜是悲,各自心中忐忑不已。进来后各自行礼坐下,清瑜已经开口:“各家千金进宫来也五个来月了,都是花信年华,不忍她们年华凋谢。我记得镇守京畿二十万大军之中,尚有数位年轻将士未曾婚配,我就做了这个媒,恭喜各位夫人添了几个好女婿。”

这话出口,让夫人们面面相觑,这已不是面­色­煞白的问题,而是汗如雨下。镇守京畿大军中的将士,又有几个是世家子出身?难道自己的女儿就嫁给那种武夫?王夫人年纪最长、地位最高,忍不住开口道:“娘娘,小女娇痴,不能……”

清瑜面­色­虽依旧平静声音也很平淡但话里的意味却和平日不一样:“不能怎样?王夫人,当初你们几位把女儿送进宫的时候,可是说过的,京中合适的男子甚少,愿我青眼看顾,为几位千金挑选好男儿。军中男子又有什么配不上你们各位女儿的?”

王夫人被斥责,那汗已如雨下,慌忙中跪地道:“娘娘,妾这些日子已经挑中了一门,正待……”

“晚了。”清瑜淡淡打断她的话:“你们当真以为这后宫是什么地方?我这个皇后是什么人?任由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吗?王夫人,你是贞嘉皇后之母,我一直以长辈敬你,可是有些事,你也不要太糊涂。”

此时跪下的已经不止是王夫人,众位夫人都跪下,清瑜看着她们:“我知道,你们必是想说,娘娘难道就不怕世家们的怨恨和愤怒吗?可是当日你们送女入宫算计于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众位夫人没有一个敢反驳的,只是伏在地上静静听着。

清瑜的眼冷冷扫过她们才淡淡地道:“我给各位千金挑的,也不是什么武夫,都是校尉之上的少年将士,年纪也都没超过三十。各位千金嫁过去,也都是朝廷诰命,难道这样的人,比不上那些世家里无所事事的男儿?还是众位夫人觉得,自己的女儿都有皇后命,都必要嫁皇帝?还觉得这皇后位不该是我这么个人能坐上的,所以想换自家人做?我倒想问问各位夫人,妄图夺嫡,这是什么罪名?我更想问问各位夫人,又有哪个皇后,对试图夺嫡的动作毫无反击?”

这样的话更加没人敢答,殿内陷入沉默,清瑜坐在那里,仪态和平日并无二致。王夫人过了很久才抬头看向清瑜,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塞住:“妾、妾、妾,”连说三个妾,王夫人却说不出一句整句,终于颓然低下头。

王夫人身后跪着的石夫人闭上眼睛,想错了,全都想错了。徐夫人怯怯开口:“娘娘,妾并无让女儿成为皇后的意思,只是……”

“只是想看看,女儿进宫能不能得到宠爱,但凡能生出一男半女,也能保住家族安康吗?徐夫人,你把你的女儿到底当成了什么?要家族安康,何不让男子们在科举上得中一榜,何不让男子们去战场上拼杀。靠送女入宫保住家族安康,这种举动,和,”清瑜顿一顿,没有说出难听的话,只道:“有什么区别,好好的女儿家,都被你教成什么样子?亏你还有徐尚宫那样的小姑子。”

众家夫人汗如雨下,清瑜看她们一眼:“都起来吧,你们的女儿都收拾好了,就在外面等候,你们带回去准备一份嫁妆。三天后是大吉之日,她们就都在这日出嫁。”宫女们上前扶起已站不起来的各位夫人,王夫人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清瑜看着她们缓缓地道:“记住,是你们的女儿出嫁,我可不想听到什么暴毙什么不肯嫁。”

王夫人的双手抖了下才道:“娘娘,妾要嫁女儿,还请娘娘告诉妾,到底是谁要娶妾的女儿?”清瑜点头:“这是自然,明日他们会上你们各家拜见。”王夫人打算再次行礼,可是觉得腿都软了,只是点头道:“妾等谨遵娘娘旨意。”

看着她们走出去,清瑜叹了声:“你们啊,竟只有一个人问女儿要嫁给谁,天下有你们这样做母亲的吗?”这声不高,却让众家夫人觉得面上更红,匆匆走出正殿。众家少女都等在那里,站在最前面的是王珍容,她看见王夫人出来眼里有泪,叫了声母亲就再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上前拉起女儿的手,什么话都没说,王珍容身后的宫女已经道:“娘娘还有旨意,说奴婢们既然已经服侍了姑娘们数日,就让我们跟随姑娘们出嫁,并且每位姑娘赐珠钗一股,金臂钏一对以做添妆。”

众位夫人看向昭阳殿,恩威并施,这种手段并不陌生,每位夫人都是用惯的了。可当今日这种手段加诸自身的时候,众位夫人才明白,这个女子所处的皇后之位,并不是侥幸得来,她能得到这个皇后位,也能坐好这个皇后位。

王夫人过了很久才道:“妾等叩谢娘娘恩典。”说着跪下面向昭阳殿行礼,昭阳殿内很快走出宫女请各位起身回去。王夫人起身后拉住王珍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王珍容看向昭阳殿,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跟着自己的娘离开。

婚事一定,京城内就变得喜气洋洋,一时各家府内都忙着嫁女儿,这些世家都是从女儿没出生就开始预备嫁妆,陪嫁的人也准备好。虽说女婿们门户低微,但这个时候还有谁敢抱怨一声,只是秉承旨意办事。

陈枫那边的信传了回来,清瑜打开信,上面写的很简略,只有数行。公主乃结发之妻,不能出家。这并不出清瑜所料,陈枫是个最典型不过的世家子,对他来说,正妻和心上人并不一致是很平常的事。而且,襄王妃的娘家已不存在,他又怎会在此时答应她的出家?这对夫妻,清瑜轻叹一声,吩咐宫女去请襄王妃进宫。

襄王妃现在的打扮更加素淡,当清瑜把陈枫的信递到她面前的时候,襄王妃的手有些发抖,而看见信上所说,襄王妃面上神­色­更是难以形容,清瑜正要开口时候襄王妃突然大笑起来,状似疯癫。

纠结

这笑声传出昭阳殿,殿外侍立的宫女有年长的面上不由露出诧异神­色­,这种笑声其实并不陌生,曾经听到数位失宠的嫔妃在深夜发出过,可在这昭阳殿内,竟从来没有听过。宫女们互相对看一眼,有年长的宫女决定还是进殿内看看。

脚步刚踏进昭阳殿内,宫女们就看见襄王妃坐在椅上,虽坐姿不变,脸上神情着实难以形容,那种让人有些心惊的笑就是从她嘴里发出,而眼边还有泪。­唇­边有怪异笑容眼角有泪,这种情形竟是最老道的宫女都没见过,让宫女们个个心惊胆战,那脚步也不自觉停住,不知是该上前还是该退出。

襄王妃这时已看见宫女们进来,厉声道:“出去。”这声喊透着浓浓寒意和一种威严,毕竟是曾在这后宫里备受娇宠的公主,宫女们齐齐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看向清瑜。清瑜心里微叹一声才对宫女们道:“你们出去吧,没有召唤不得入内。”

宫女们应是,但还是看向襄王妃,清瑜的眉微微一皱:“王妃不会怎样的,记住,今日之事不许外传。”没有清瑜提醒,宫女们也知道该怎么做,毕竟在宫廷内,想活的长久些,最紧要的就是注意眼睛和嘴巴。

宫女们退出去,还有人把殿门关上,殿内顿时变得暗沉一些。襄王妃的笑已经停止,那泪不停往下流,清瑜到此时才走上前抚着她的肩头:“三弟妹,既然三弟不肯,你也……”襄王妃摸一把泪,脸上露出笑,这笑无比凄凉:“他竟是要生生拖死我,他是男子,可以左拥右抱,尽情辱我。可我呢?我纵是国败家亡,也曾是帝皇之女,曾为皇妹,岂能受这样侮辱?”

这声音十分高亢,清瑜心里顿觉不好,还没来得及,襄王妃已从发上拔下一股银钗,这钗顶端极其锋利,襄王妃手一翻就把这钗往喉咙口送去。清瑜惊叫一声来人,手已经去打襄王妃的手,想抢下银钗。

襄王妃既存了死志,又怎能让清瑜握住她的手,手肘一变就顶住清瑜的胸口把她一下推开,那手还是捏住银钗往喉咙口送去。清瑜虽被她推开但另一支手依旧去扯她的胳膊。清瑜手搭上襄王妃肩头时候,襄王妃的银钗已经到了喉咙口,清瑜的手上一使力,虽没让襄王妃脱手也让她手上力气分出一些,那银钗并没□多深就直直地顺着脖子滑过去,滑出长长一道血痕。

此时宫女们已经进来,看见这样情形已顾不上发出尖叫就齐齐涌上前去抢襄王妃手上的银钗,这一混乱倒让清瑜被推倒在地。襄王妃被七八个宫女围住,就算想二次把银钗往喉咙口送去也无能为力,手上的银钗已被人抢走,手脚也被按住。

宫女们这才发现清瑜被推倒在地,此时方觉慌张,不等宫女去扶清瑜已自己站了起来,用手理一理衣服道:“传太医吧。”清瑜的淡然倒让这些宫女心里的紧张消失一些,有宫女呢喃的道:“奴婢等……”

清瑜厉声道:“此时哪还是计较这些时候?”清瑜甚少厉声,宫女忙住了口,出殿传太医。又有宫女上前来为清瑜整理衣衫,清瑜挥退她们看着襄王妃。

此时襄王妃被紧紧按坐在椅上,脖子上的血痕看的让人心惊,衣衫上也滴了几滴血。此时襄王妃眼里已经没有了神采,只是茫然看向远方,见她受伤不重,清瑜这才松了口气,对宫女们道:“先拿药粉来给她撒上,再放开她。”

宫女们虽应是但不敢放开,清瑜冷冷地道:“放开她,她现在想死也死不了,更何况,只怕也没有求死之心了。”宫女们依言放开,又有宫女拿着药上前给襄王妃点在脖子上。襄王妃听到清瑜的话,身子微微抖一抖,突然又笑起来:“我连死都不能了吗?娘娘果真不愧为这宫中的主人,竟还要……”

清瑜打断她的话:“住口,你只记得你是皇家女儿,身份高贵,那你可记得你还是陈氏儿­妇­?永宁公主,自古公主下降,却也不是不行家礼的,你可曾有一日在公公面前执过儿­妇­之礼?”

永宁公主,这个称呼很久都没人提起,襄王妃的身子抖了抖,想要反质回去,可竟不知该怎么质问回去,只是低垂下眼。清瑜看着她:“今日我不已皇后身份,也不已当日的君臣身份,我只以长嫂身份问你,三弟妹以为,夫妻之间,相敬如冰以致众人侧目,只有一人所致吗?这种不死不休之局,三弟妹以为,只以三叔叔一人所想就能达到吗?”

襄王妃那睁大的眼微微闭上,别过头不肯听,清瑜的声音更高一些:“骄傲,谁都有,只是一味骄傲而不反省自身,纵然公主还是公主,驸马依旧是驸马,难道公主就认为,一定会夫妻和乐不生枝节吗?”

襄王妃用手捂住耳朵,一副不肯听不愿听的样子,清瑜的眼还是没离开:“我陈家人若真的要堕了公主的骄傲,公主今日也不会安稳坐在此地了。”有宫女走了进来,见状不敢开口说话,清瑜的眼扫过,宫女吓的竟软瘫在地。

还是旁边的人拉了她一把,这宫女才改瘫为跪:“娘娘,太医来了。”清瑜做个宣的手势,宫女这才爬起来往殿外走去。

昭阳殿宣诏,前来的是太医院院判,这位院判是前朝太医院留任人员,对襄王妃并不是不熟悉的,见状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他素来谨慎,哪里会多嘴问一句,行礼后就走上前给襄王妃号一号脉。

号完后才恭敬地对清瑜道:“娘娘,王妃的外伤并不算重,等臣为她包扎好,过个两三天就好了,只是王妃平日思绪常常郁结,又经这次失血,需好生调养。”说着院判看一眼襄王妃这才又道:“臣等会儿开两个方子,让王妃调养。”这和清瑜猜的也差不了多少,点头让院判下去开方。

院判离去前又不由看了眼襄王妃,别人不知道,这院判曾多次见过还是永宁公主时候的襄王妃,虽装扮差不多,但襄王妃做公主时候眉间的那股傲气已经荡然无存。院判心里不由叹了声,襄王和王妃,其实也算一对璧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到这一步。

院判开好方子,又重新为襄王妃包扎好也就告退,宫女拿着方子去给襄王妃抓药熬药。清瑜这才对久久没说话的襄王妃道:“公主,人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全靠自己怎么去想。旁人我不知道,但襄王我还是知道的,他是京城里最常见不过的世家子,断不会做出故意侮辱发妻的事。”

襄王妃还是不说话,清瑜长叹一声:“公主,难道十年夫妻,给公主留下的只有恨吗?”襄王妃似有所触动,手微微抖了抖,少年夫妻时候,当然也有过软语温存,携手私语,可是那样的温存记得越清楚,襄王妃就越恨自己,这个男子,是让自己娘家覆灭的罪魁之一。

一时之间,襄王妃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是备受宠爱得配佳婿的永宁公主,还是王府之中人们口中的王妃?这十年究竟是梦是真,襄王妃竟不知道,更不明白自己对襄王,或者说是陈驸马,到底是爱是恨?

清瑜看着襄王妃,召来宫女让她们用肩舆送襄王妃回去,并叮嘱一定要照顾好她。这叮嘱背后的意思是什么宫女们怎会不知,连连应是就扶着襄王妃离去。

此时残阳如血,襄王妃被扶出去时清瑜只觉得她浑身都被那似血的残阳笼罩,清瑜的目不由炫了下,闭眼再睁开时候,已看不见襄王妃的身影,夫妻若此,问谁对谁错,竟似如刀割心,分不出真假对错。

清瑜低头,看见地上还有几滴血迹,这是方才宫女们没来得及擦拭掉的,清瑜也没叫人,只是弯腰用手抹了下那血迹,血迹被拉出长长一条。或者,他们夫妻之间,本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只是总有人要想多了,这才变出许多事来?

宫女忙端水过来擦拭,清瑜站起身由她们去,决定给陈枫再去一封信,毕竟这是他的妻子。

尚未让人准备好笔墨纸砚,宫女已经传报贤妃到,清瑜方说一个请字,如娘已走了进来,面上有惊慌之­色­,见清瑜和平日没什么两样这才松口气行礼:“妾听闻娘娘这里出了点小意外,问她们出什么事她们又不肯说,思前想后这才无诏前来,娘娘休要责怪。”

清瑜示意她起来:“你我也这么十多年了,你是个什么样人难道我还不清楚?这事也不用瞒你,方才不过是襄王妃在这里。”襄王妃?如娘的眉微微皱起接着就松开,长叹一声道:“其实只要想得开,又有什么呢?毕竟也是结发夫妻。”

清瑜点头,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只是轻声道:“算起来纯凌还有数日就要离京了,我做母亲的总要送些东西给她,贤妃你来的正好,我们一起给她挑一挑。”如娘又怎舍得纯凌离开,听到清瑜这话眼圈不由又红了,强忍住道:“虽知道女儿嫁人就不是娘家的人了,可怎么舍得她离开?”

清瑜轻轻拍拍她的手,如娘感伤一会儿也就和清瑜看着该挑选些什么东西赐给纯凌。襄王妃那日离开皇宫的情形是有人知道的,此后襄王妃又称病不出,京城中想打听襄王妃究竟出了什么事的人自然不少,可是任凭怎么打听都听不到详细情形。

而此时的清瑜已经又收到陈枫送来的信,上面只有数句,结发夫妻、怎忍仳离,一切待弟返京再议。

赐婚

结发夫妻怎忍仳离,清瑜看着这八个字,夫妻之间的事自然不是外人能够多­唇­舌的。想了许久清瑜才叫来宫女,让她们到襄王府一趟,把这封信面交襄王妃。宫女们领命而去,清瑜坐在案前,打开一个小抽斗,里面装着的都是这数年陈枚出外时候和清瑜之间的来往信件。

每封信都很简单,不外就是到了哪里,今天又做了什么,还会问孩子们好不好。每封信清瑜都看的很仔细,回复的也很简单,孩子们都好,家里也都好,他们也很想你,你在外面要一切自己注意。

鸿雁往返,已经形成一种习惯,即便知道下次写来的信和上次写来的差不多,可看不到这信件,就觉得缺了什么。清瑜的手在这些信件上缓缓拂过,还真是十分思念丈夫,特别是收到陈枫这封信之后。清瑜觉得,自己能和丈夫走到今日,真是双方的幸运。

什么天下江山谋算在此刻都被抛去,现在的清瑜只是个思念丈夫的妻子,手指从丈夫熟悉的笔迹上慢慢滑过,仿佛触摸到丈夫那带有胡茬的下巴。出征已经一年,丈夫面上的风霜是不是又多了?是不是会不耐烦侍从们的照顾?

脚步声打断清瑜的思绪,把小抽斗关好,抬头时候清瑜已经又是那个江山尽握手中的皇后:“有事?”宫女面有喜­色­地道:“莱阳公主府里有人来报,公主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算来纯淑出嫁已经有半年了,此时怀孕也正当时。

清瑜面上漾开笑容:“这是喜事,你去太医院传我旨意,着两个太医在公主府驻守,再挑两个有经验的人去服侍公主,还有,”清瑜想了想才又道:“再去贤妃宫里,让贤妃亲自带人去公主府探望公主。”

宫女领命而去,刚走到殿门口就有宫女进来报:“娘娘,贤妃娘娘求见。”说着就听到如娘的笑声,人已经走了进来,笑着行礼:“妾刚刚知道喜讯,就前来给娘娘道喜。”清瑜上前扶起她:“同喜同喜。我方才还想着,纯凌嫁的远,她生孩子时候你不得在她身边照看,现在淑儿有喜,倒要劳你这位贤妃多看顾才是。”

如娘一听大喜,忙要行礼道谢,清瑜扶住她:“你我也这么多年了,这又没外人,做这些虚套子给谁瞧呢。”如娘这才重新坐下:“娘娘说的是,只是凌儿这次原本可以在的久些,偏偏小孙女没跟了来,一心挂着那边的小孙女也就匆忙回去。这做了娘的女儿,总是要多挂念着自己的儿女。”

清瑜点头一笑才道:“这也是人之常情,等淑儿生下孩子,你不照样有孙子抱?”如娘连连点头,点到一半才道:“说来妾还要多谢娘娘,若不是娘娘嫁过来,妾怎会有今日之地位?”清瑜拍拍她的手:“你又和我气了,你我之间,你不负我,我又怎会对你不好?”

如娘用帕子点一下眼里的泪才笑道:“这点就最难得了,要知道天下有多少不管别人怎么不辜负,他都要辜负别人的人。而且还容不得被辜负的人说半个不字。”清瑜面上笑容一滞,如娘讲完才哎呀一声:“都是妾的不是,怎么讲这样的话。”

清瑜回神过来,面上笑容重新和缓:“你讲的对,天下这样的人不少,只要认清就是。”如娘面上有局促之­色­,竟不知道怎么安慰清瑜,毕竟那个辜负她们母女还认为自己没错的人,是她的生身父亲。

过了些时清瑜才笑一笑:“你也不用这样局促,若连你们都不能对我讲实话,又有多少意思。”虽然如此,妻妾之别终究如同天地,如娘已站起身打算告罪,清瑜轻叹一声:“只是这个人人皆知的道理,为何他不懂,或者,他不肯懂,不愿懂。”

如娘不敢接清瑜的话,只有小心在旁侍立,清瑜说完就停下,接着笑了:“不去想他了,只要他不再妄图什么荣华富贵就是。我们还是打点好,怎么做外祖母吧。”如娘笑了:“娘娘这副样子,走出去别人还当是三公主是姊妹,怎会相信就要做外祖母?”

清瑜掩口一笑,殿内气氛又和平日一样,宫女已来报都准备好了,如娘辞了清瑜就出宫往纯淑府邸行去。方才如娘说的话让清瑜想到宋桐,现在该给清霜寻门亲事了,清瑜收起思绪命人把清霜找来。

清霜进殿就笑道:“方才知道莱阳公主有了身孕,还该恭喜姊姊呢。”清瑜示意她坐下才道:“都是同喜,我做外祖母,你不也一样要做姨婆?”姨婆?清霜的眉皱起,清瑜拍拍她的手:“其实你早已做了姨婆。”清霜啊了一声就笑了。

等她笑声至了清瑜才道:“你过了年就十七了,这个年纪已不算小了,前些日子给众千金寻女婿的时候我本想连你的亲事也一起定了,但你毕竟是我妹妹,我就存了份私心把你单独留下来。这又过了几个月,这里有几家,你瞧瞧,哪家合适了你就点头。”

说到亲事,世间闺阁女儿少有不脸红的,清霜虽有心理准备,还是面上绯红。清瑜笑了笑拿出一张纸来:“这几家都是你二哥和我挑选过的,据你二哥说,人品相貌都是上上的。只是有一点,他们并不是世家子,都是从军的。”

清霜一张脸已经红得滴血,声音也变的很小:“既然是姊姊和二哥定的,妹妹我也只有听。”清瑜轻轻拍一下她的手:“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自然要你点头。还有就是,你姨娘那里,想来也是盼你嫁个世家子的,但世家子虽风光,终究……”

清瑜没往下说,清霜已经了然一笑:“姊姊的意思我明白,这嫁人可不能只有面上的风光,总还要踏踏实实过日子。况且我虽顶了个皇后妹妹的名头,京城里却都知道我是姨娘养的。皇后之妹怎好去嫁庶子?嫁进世家做嫡子媳­妇­,婆婆只怕就先不喜欢了,倒不如像姊姊和二哥想的那样。”

既然清霜也这样说,清瑜也就放心:“既如此,你瞧瞧这些,都是二十上下,立过功劳后得到晋升的。你二哥还说,有一两个还是他袍泽好友,妹妹嫁过去定不会受欺负。”这下清霜的脸更是红的不能看了,只是低声道:“二哥既特意说有他的袍泽好友,那就不用选了。”

清瑜勾­唇­一笑,指着这个名字:“从六品的将军,今年二十三岁,姓梁名唤安瑞。你既肯了,那我这就让人去国公府传旨,毕竟你总是要从国公府嫁出去的。”清霜声音很小地应了,清瑜瞧她一眼:“要不要再让你二哥寻个法子让你们见上一面。”

清霜这下害羞的坐不住了,起身就道:“姊姊你取笑我。”清瑜伸手把她拉了坐下:“什么取笑你,见一面总要知道合不合眼缘。”清霜这下不害羞了:“合不合眼缘又有什么要紧,日子是自己在过,只要不想着把日子过的那么糟糕,任嫁谁不都能过的好。”

这样的话倒也新鲜,清瑜笑了:“你既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这就让人去国公府传旨。”清霜嗯了声才想到一件事:“二哥算起来,已经二十有四,为何到现在都还不肯成亲?”皇后弟弟,当朝新贵,想嫁他的人也能算得上如过江之鲫。

清瑜笑了笑才道:“你二哥可是个有志向的,说要给他姨娘争一道诰命才肯成亲,免得娶回来的媳­妇­不孝敬姨娘。”名分是清霜和宋渊之间心中永远的痛,清霜嗯了一声才道:“但母亲那里,毕竟是嫡母。”

按例,都是先封嫡母后封生母的,清瑜顿了顿才道:“若你二哥愿意为林氏请封也就由他去,毕竟她做了你们这么多年的嫡母。况且她所做的,和别家嫡母做的也差不多。你二哥的诰命,她也能受得起。”

这样做,也是为宋渊名声考虑,毕竟他和清瑜是不一样的,清霜想明白了就轻声道:“姊姊,你真的很好。”清瑜勾­唇­一笑:“是我的,我就拿回来,那些她应该得的,我也不会从中阻挠。”这才是她们之间真正的不同,清霜眼里闪出亮光,自己也要像姊姊一样,眼不能只看向这四方墙壁框出来的院子。

内侍到英国公府传诏,当宋桐听到清霜被许配给了一个从六品武官时候,那脸­色­可十分难看。内侍已经得了清瑜的吩咐,只是拱手道:“给国公道喜,娘娘还说,男女都年纪不小了,该早日成亲。”

宋桐面­色­铁青:“我要去见娘娘。”内侍早有准备:“娘娘说国公您年纪已长,这预备婚事还要花些时候,还是留在府内好生预备婚事,不需进去谢恩了。”宋桐眼中差点喷出火来,林氏倒十分高兴,若清霜真能嫁到世家为­妇­,那林氏会活活怄死,一个庶出女儿哪能嫁的比自己女儿还好。而现在不过是嫁给一个毫无根基的六品武官,这门婚事才是清霜这样的庶出女儿该得的。

见宋桐还在那和内侍僵持,林氏忙笑道:“您辛苦,这旨意我们接了,还请回宫转禀娘娘,定会好好预备婚事的。”内侍也笑了:“二姑娘只怕还有四五日就出宫回府,府里也要准备准备。”林氏口里说着一定一定,内侍告退。

林氏还待回头劝宋桐,陈姨娘已经欢欢喜喜走进来:“听说娘娘降旨许婚,是哪家侯府还是公府,或者是王府?”林氏声音提高一些:“正打算让人去告诉你,不是侯府也不是公府更不是王府,是个六品武官,二姑娘这嫁过去就有了诰命,真是门合适的婚事。”

嫡庶

什么?陈姨娘脸上的欢喜顿时消失,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宋桐道:“老爷,您不是说?”见陈姨娘不理会自己,林氏的眉皱紧,声音也变的有些冰冷:“这是娘娘旨意,怎么,你要抗旨吗?”

林氏没有得到诰命并不许进宫之后,权威在这府内有些下降,但毕竟做了三十年的主母,积威尚存,陈姨娘也不敢还口,只是去瞧宋桐:“老爷,奴并不是要抗旨,只是二姑娘现在身份毕竟和原来不一样,况且……”这话让林氏心中更加恼怒,她转身看着陈姨娘:“怎么,有什么不同?再是皇后的妹妹也不过是个庶出,难道还能变成嫡出不成?”

陈姨娘的眼中有泪闪现,看向宋桐的眼带上几许哀怨的光:“老爷,奴并没有说别的,只是夫人……”这样的举动表现让林氏心中的怒火已经烧的不能再烧,冷冷地道:“你这样矫情是做什么?要记住,我才是这府里的主母。皇后,怎么说都是出嫁女,管不到这府内的事。”

陈姨娘眼里的泪积的更多,伸手去扯宋桐的衣衫:“老爷,奴并没说什么,夫人怎又?”宋桐叹了口气,对林氏道:“好了,你既是嫡母,就下去好好为霜儿准备嫁妆吧。我们家现在是后族,霜儿的嫁妆就算不能越过露儿去,也不能比露儿差。”

听到这话,林氏的额头上青筋都快露出了:“老爷,怎么说……”宋桐挥手:“此一时彼一时,快去预备嫁妆吧。”林氏看着陈姨娘那眼中闪过的得意,若是原先就该把这陈姨娘教训一顿才是,可是现在林氏已经没有这种底气了。一个被京城交际圈抛弃了的贵­妇­,也只有关上门来过日子了,只有低声道:“老爷既这样说,那我就下去预备,只怕二姑爷很快就要上门,还要备出酒席来。”

宋桐点头:“就该如此,你管家我历来放心的,再让昂儿出来帮我招待新女婿。得空你也去多劝着昂儿,赋闲的人多了,常出外走动走动,日子久了慢慢就好了。”听到宋桐这番话,林氏才觉得心平气和一些,看一眼陈姨娘,再得宠又如何,自己才是这府内的主母,自己的儿子才是宋桐一心栽培的人。

心内虽这样想,林氏走出门不远就听到宋桐发出的笑声,依旧不由握一下拳头,很快放开拳头对身边的丫鬟道:“把管家娘子们都寻来,二姑娘的婚事,定要好生­操­办。”到那日,定会有许多人上门道贺的,再是风光,也不会让陈姨娘上前应酬。这就是妻妾之别,怎么都越不过去。

清霜在三日后出宫,宋桐见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几句常说的出嫁后要好好侍奉丈夫的话就让她进后宅去见林氏。林氏对这个庶出女儿从来面上都是亲切的,现在也不例外,先问过清霜在宫内过的可好,又拿出嫁妆单子来,笑着道:“我们家现在毕竟和原先不一样了,你的嫁妆和当日你大姊姊出嫁时候的嫁妆也没什么分别,我又给你预备了四个陪嫁丫鬟,两房下人陪嫁。”

清霜谢过林氏才道:“劳烦母亲费心,出宫之时,娘娘还命两个宫女随女儿一起出嫁。”林氏已经知道这件事,但还是笑道:“这虽是娘娘好意,但我是做母亲的,这些都该预备了,你虽不是我生的,却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的母亲,再说,你出嫁之后还是我去做外祖母。”清霜又再次谢过,看着林氏面上亲切笑容,想到清瑜曾说过的话,对林氏越发礼貌起来,却少了原来进宫之前的那种亲近。

林氏又怎会察觉不出来清霜对自己的礼貌中带有疏远,也不点破,又说了好大一会儿才道:“你进宫这么多日子,你姨娘也想你,去瞧瞧她吧。”清霜行礼退下,林氏已经把脸沉下,把手上的东西重重放到桌上。

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宋渊如此,清霜也如此,这世上只有自己的儿女可靠,可是他们又被清瑜这个皇后压制的死死的。服侍的丫鬟们这些日子早已习惯林氏的突然发火,没人敢说什么,只是上前来把东西收拾下去。看着面前丫鬟们的沉默,想到原来自己休说这样发火,只要眉皱一皱,就有丫鬟来替自己开解,真是无限怀念。林氏闭一下眼,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满是疲惫,这一生,大抵也就如此。

陈姨娘见了清霜,既欢喜又难过,只是丫鬟们都在旁侍立,她不好和女儿说些亲热话,只看着女儿。见状清霜挥退左右,只剩的陈姨娘母女两人。

陈姨娘见状才擦一下眼角的泪,带着些笑意道:“总算熬了这么多年,县君她,”说着陈姨娘又觉得不对:“瞧我,说这些做什么呢?我就心疼你,原本还望着你嫁个公府侯府,也好给我面上光辉光辉,谁知竟嫁了这么个人,县君她还说什么嫡庶之别。呸,她一个连诰命都没有,宫都不许入的人也只有和我说什么嫡庶之别,在娘娘面前她敢吗?”

清霜知道陈姨娘在林氏手下过了那么多年,有些怨气是难免的,握住她的手道:“姨娘,我晓得你的心。只是女儿进宫这么久,受了娘娘的教导,知道不能因为别人做了坏事就自己跟着去做。”陈姨娘忙住了口:“你说的是,我也不过是白抱怨几句。”

清霜这才展开笑容,伏到陈姨娘怀中:“姨娘,女儿就要出嫁了,姨娘一定要自己保重。”陈姨娘拍拍女儿的背:“现在府中也没人敢对我怎么样,我儿只要好过就好。”清霜嗯了一声直起身,陈姨娘摸着女儿的脸,叹了口气:“原本我还觉得你不能嫁公府侯府我心里不高兴,可是前儿女婿来,我悄悄地去瞧了,别的不知道,光长相是比周姑爷好多了。真称得上相貌堂堂。”

清霜能听出陈姨娘话里的难过和欣喜,心中有所触动,不由差点也落泪,但又怕陈姨娘伤心,只是笑着道:“姨娘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自然是越看越欢喜。”丈母娘?陈姨娘叹了口气:“我有什么资格做丈母娘呢,只要你好好的。”

清霜握住她的手:“等我出嫁了,回门时候,让他悄悄地过来给姨娘磕头可好?”陈姨娘眼里顿时露出惊喜:“真的吗?会不会对你不好?”清霜心里觉得一阵心酸,转头把眼里的泪弹掉才对陈姨娘道:“怎么说姨娘也生了我一场,受个我夫婿的礼还是受得起的。”

陈姨娘此时已经惊喜难以言状了,清霜见状又笑了:“若我真的嫁了侯府公府,他们又怎肯来给姨娘磕头呢?这嫁个没根基的武官,也有这个好处。”陈姨娘的泪这下如同滚珠一样落下:“我的儿,亏你这样宽慰我。姨娘这辈子也没什么好盼的,那些宠爱不宠爱也不去想它,只要你过的好好的,我闭眼也安心。”

清霜绽开笑容:“会的,姨娘,我一定会过的好好的。”这一刻的清霜似乎特别美,陈姨娘看着女儿十分欣慰:“好,好,你也出去吧,在我这待久了总是不好。”清霜站起身恭敬给陈姨娘行礼:“姨娘,您放心,女儿一定会过的很好。”

陈姨娘扶起女儿,心里是又欣慰又骄傲,当日生下来就被抱走的这个小小的粉团,今日就已长大成|人,再过数日就要出嫁,还说要让她的女婿过来给自己磕头,这辈子,能有女儿这句话,值了。

清霜的婚期定在冬月初八,毕竟宋家现在出了个皇后,虽是个庶出女儿出嫁,合京官员都来道贺。这也是宋桐封爵后宋府的第一件喜事,人来人往,恭贺声不绝于耳。

林氏虽没诰命,却也是这府内主母,自然出来应酬,众熟人见了她也不好提那些往事,个个打着哈哈在那互相应酬一番。林氏坐在那日,既高兴又伤心,高兴的自己还是能和别家夫人应酬,伤心的是自己已很多日子没有接到帖子,只能听到她们在那说谁家又出了什么新鲜事,竟不能Сhā嘴。

众人正在谈笑,丫鬟满是欢喜地走进来,对林氏道:“夫人,方才二郎君带了娘娘旨意来,娘娘赐给二姑娘一副珠冠、四样首饰当做添妆。老爷说请您备五百两银子出去好赏二郎君带来的人。”二郎君,宋渊,这个离开京城就再没回来过这所宅院的庶子,今日倒大大方方以这种方式回来。林氏又觉得胸口发闷,但还是道:“这是喜事,你拿着对牌去找人支银子出去。”

丫鬟离开后众位夫人开始说着恭喜,又有人笑道:“咱们这位皇后,可真是个爱护弟弟妹妹的。府上大姑娘若不是皇后的妹妹,又怎会得到节义夫人的诰命?今儿二姑娘出嫁,又特意赐物添妆。这等友爱真不愧是皇后。”

有人点头赞成:“这话说的是,娘娘这样做,倒让我心里惭愧,平日我对家中庶出的那些子女,总是不大好。却忘了他们虽不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却也是我夫君的亲子,我既是嫡母,怎能只记得嫡庶,不记得呣子之情?”

这是明明白白说林氏当日对清瑜不好,才让清瑜愤怒到不肯认林氏,不肯给林氏诰命了。林氏觉得头晕目眩,喉头竟有腥气,旁边秦氏见到忙扶起她:“婆婆,方才媳­妇­听说有几支钗不大好,婆婆您再去瞧瞧。”

林氏勉强和众人别过在丫鬟搀扶下走出去,刚走出厅就听到众人笑声,林氏这股气再忍不住,一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丫鬟惊叫起来,林氏止住她,这一辈子怎么都没想到会沦落到别人的笑柄,可是实实在在发生了。

弟兄

既然成了笑柄,林氏顿时兴味索然,并没再回宴席上,而是回房称心口有些疼,不好再出外坐席。秦氏和清露得了报信,忙进房来问候。

问了几句,知道林氏没什么大碍,秦氏就告退出去外面席上招呼。屋内只剩的清露林氏两人,林氏这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清露握住林氏的手道:“娘您又何必呢?总是二妹的喜日子,您这样做,到时宫中听见了,对您又没好处。”

林氏把女儿的手一推:“连你也这样说,难道你没听见外面她们的话。”清露沉默了会儿才道:“娘,情势逼人,爹又是这样,娘您真的要让这容身之所都失去吗?”林氏眼睛猛地睁大看向女儿,接着就颓然地倒在枕上,闭上眼有泪流出,喃喃地道:“为什么,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何所有的错都要我来受?”

清露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外面,林氏的手在空中挥舞几下后又抓向清露:“我不甘心啊。”清露把林氏的手放到被子里面:“娘,不甘心也只有认了,不然,您要女儿和阿弟怎么办?”林氏的泪流的更急,清露叫进丫鬟来给她洗脸,轻声道:“娘,您为了女儿和阿弟好,认了吧。况且那日我听二妹说,二弟有意为朱姨娘请诰命,在此之前,总要先封嫡母的。娘,到时您有了二弟这封诰命,出外又有谁会说您?”

不一样的,林氏心里叫着,但看着女儿神­色­,终于还是闭眼不说。清露见林氏安静下来,叮嘱丫鬟们照顾好林氏,也就离开这里往外面去应酬。林氏的手紧紧抓住枕头边缘,过了很久终于颓然放开,认了吧认了吧,谁让自己命苦?

宋渊传了清瑜的诏令就入内宅去看朱姨娘,宋桐本想亲自陪着儿子去看朱姨娘,被宋渊拒绝了,说今儿事忙,让他在外应酬就好。宋桐也不太以为然,叫过个管家婆子来带宋渊进去。

对这所宅子宋渊很熟悉,脚步匆匆地往朱姨娘住所走,管家婆子就笑了:“二郎君你走错了,姨娘现在住这边,不住原来那地方。”宋渊顺着管家婆子所指,见所指的竟是自己当日的旧,倒笑了笑:“没想到姨娘还搬到那里去了。”

管家婆子笑嘻嘻地道:“这是老爷特地交代的,说这样也能让姨娘少些思儿之心。”自己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生母了,宋渊的脚步有些停了停,接着就快速往前走,管家婆子见宋渊不接自己的话,原本还想等宋渊接话时候趁机把宋桐交代的话说了,此时也只有赶紧跟上。

两人拐过一个弯,看见迎面过来的宋昂,宋渊急忙停下脚步:“大哥许多日子不见。”宋昂没料到会看见宋渊,面上有错愕神­色­,但很快就恢复平静:“没想到二弟,宋将军还肯踏进这所宅院。”

虽然宋渊回过数次这所宅院来探望朱姨娘,但每次都没遇到宋昂,算来这竟是弟兄们这么多年头一次见面。宋渊看着很多年都没见到的兄长,记得离开京城时候,兄长气宇轩昂,天子近臣又新结婚姻,人生似再无可遗憾之事,和在众人眼里被嫡母排斥黯然离京的自己是两回事。但现在的宋昂虽相貌依旧,但眉间的那股锐气已经消失,代之的是一种颓废之气。

特别是方才那声二弟已然出口又换成宋将军时的疏离,这还是当日那个在自己眼中人中龙凤的长兄吗?宋渊在那思索,宋昂也打量着弟弟,当年有些怯生生的神­色­现在在他脸上半点都看不到,朝中新贵,当朝国舅,数年之间,两人的处境生生转了个,不对,现在自己的处境或许还不如他。

听到宋昂的叹息,宋渊踏前一步:“大哥何需这么气,你我终究是兄弟,况且当日大哥对我这个弟弟也多有照顾,我们,自然当似原来一样。”宋昂的眉不由一挑,眼里有异­色­,宋渊笑一笑:“大哥当我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人吗?不管怎么说,你我都是兄弟。若大哥得闲时候,就去我那里喝一杯,只要大哥不嫌弃我在军中数年没原先那么文雅就是。”

宋昂的眉慢慢松开,看着面前的弟弟,在他脸上确实没看到什么嘲笑神­色­,有的,只有当日两人在这所宅子时,他流露出的弟弟对兄长的神情。宋昂沉吟一下才道:“可我是安乐侯的旧臣,若去你那里,会不会给你惹下麻烦?”

宋渊露出一笑:“当朝宰相尚且是安乐侯旧臣,大哥你又担心什么?”宋昂微微嗯了声,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长久缠绕在身上的一些东西好像在渐渐离去。看着宋昂眼里渐渐有的亮­色­,宋渊舒一口气,毕竟这个兄长并没欺负过他,也没仗着嫡出长兄的身份看不起自己,他那么好的才华,若不为天子所用,着实可惜了。

看着宋渊离去背影,宋昂握一下拳头,自己这些日子的颓废等,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况且自己还有孩子,难道就要他们看见一个颓废至极的父亲吗?宋昂­唇­边现出一丝笑容,此时的脚步和方才有了不同,不再是轻飘飘没有力气,而是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宋渊见过朱姨娘,朱姨娘自然是哭了一会儿又笑一会儿,除了嘱咐宋渊快些寻个媳­妇­之外,就再没别的嘱咐。宋渊点头应了,看着时候差不多,朱姨娘反倒催宋渊快些出去:“今日外面席面上应酬肯定很多,你就不要再挂念着我,你爹现在对我很好。”

宋渊嗯了一声,握住朱姨娘的手:“姨娘,您要自己保重,我走了。”朱姨娘的泪又下来,终于还是拍拍儿子看着儿子出去。丫鬟扶了她一把:“姨娘,您一直挂心二郎君,二郎君现在已经自己有宅子,您倒不如和老爷说说,搬出去和二郎君一起住。”

朱姨娘痴痴地看着儿子的背影,过了半日才叹气:“这不好,怎么说我也不过是个妾,老爷尚在,我又怎能搬出去和儿子一起住呢?这要传出去,老爷和他不都被笑话死。”这一生,只要儿子平平安安就好,自己生出他,不能给他个好地位已经对不起他了,又怎能再让他因为这件事受人非议?

宋渊探过朱姨娘,也没坐席就直接进宫去见清瑜。看见宋渊踏进昭阳殿,小儿子就跑上前抱住宋渊的腿:“舅舅,你答应给我带的糖呢?”宋渊把外甥抱起来,在手里掂了惦:“哎,又重了,成日想着吃糖,难怪你牙不好。”

纯淼在旁边笑了:“舅舅,您可不能给他吃糖,娘说他的牙都吃坏了,嘱咐宫女们谁都不许给他吃糖,他才变着法见人就要讨糖吃。”

小儿子不依起来:“四姊,我才没有这样,再说我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连糖都没得吃?”清瑜示意宋渊把小儿子放下来:“都是阿弟你惯的他们,见了你,一个个什么都忘了。连礼都不会行,还要要糖吃。你也知道自己是个皇子,哪有成日想着要糖吃的皇子?”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小儿子听的,小儿子的­唇­立即嘟起:“娘,我……”清瑜摸摸他的发:“你什么你,过几日就该去上学了,你哥哥们都是五岁就开蒙了,只有你,这么大了还只知道玩。”

小儿子的脸上顿时现出苦­色­,纯淼笑了:“阿弟,你要乖乖上学,每日回来我就给你做点心好不好?每日都要变着花样。”小儿子想一想点头:“不过一定要四姊姊你自己做的,不要宫女代你做的。”

纯淼笑着答应,清瑜把纯淼拉过来,捏一下她的鼻子:“哪有这么惯着他的?等你爹回来,岂不把你阿弟惯成个混世魔王?”纯淼偎向清瑜:“阿弟很乖,娘不许他吃糖他也就忍着。再说女儿才学做点心,正好让阿弟来试试。”

清瑜拍一下女儿的背:“你啊,就是个鬼灵­精­,带你弟弟出去玩吧。”纯淼嗯了声就上前牵着弟弟的手出去。

清瑜让宋渊坐下:“今儿辛苦你了,让你连酒都不得去吃。”宋渊连连喝­干­两杯茶才笑了:“清霜也是我妹妹,这是给她挣面子的事,怎么说辛苦呢?阿姊你也来和我气。”清瑜笑着拍拍他的手:“等你成亲,我定要亲自去道贺,你看好不好?”

宋渊低头一笑:“到时若阿姊你不去,我以后就再不进宫了,不过这事还早,想和你说说大哥的事。”清瑜的­唇­抿成一条线:“宋昂吗?我记得他才学还好。”宋渊点头:“说来大哥算是有爹的才学和长相,没有爹的那种……”

宋渊停下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不好说他的过错,清瑜笑了笑:“这我知道,不过朝中有宰相,推选贤能是宰相的事。况且,他也是秦家女婿。”话说到这份,宋渊已经明白了,笑着道:“阿姊你从来不把有些事放在心上的,可笑那么多人偏偏就当你死揪着不放,自己在那吓自己。”

清瑜所求的,只是当日那被颠倒湮没的自己娘该得的名分,至于别的,不屑也不愿再去追究。清瑜摆一下手:“那些都不用去说它,你难得进来,我们还是说说你该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又说到这个,宋渊立即站起身:“我还是去看看淼儿他们好了。”清瑜这次没叫住他,只是轻轻说了句:“你不愿意,那我就随便给你挑一户了。”宋渊听到这话跑的更快些,清瑜低头一笑,看着方才送进来的战报。

剑南那边的战事已经到了尾声,仅只剩下最后盘踞的那座城没有被攻下了,而何昭仪就带着小皇子在那里。宫女走了进来:“娘娘,顺安皇后求见。”

她也该来了,毕竟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的尽人皆知,清瑜坐正身子,看着走进来的何氏。今日的何氏素服无妆,步履竟有些蹒跚,走到离清瑜三步之处就跪下:“妾恳求娘娘,留我孙儿一命。”

求死

清瑜看着何氏,示意宫女上前搀扶她起来,但何氏依旧不起,只是跪在那里,重复方才的话:“妾已老迈,嫡亲孙儿只有这个,还求娘娘留我孙儿一命。”清瑜看着何氏,轻声道:“顺安皇后怎么忘了?安乐侯久无子嗣,这些日子来,已上奏陛下,请在远支中择一品行端良为嗣。”

何氏闭眼,清瑜话外的意思何氏怎么听不出来,只是那毕竟是自己嫡亲孙子,清瑜示意宫女把何氏扶下去,何氏本已懵懂站起,突然又跪下道:“妾已风烛残年,只求留孙儿一命,并不……”

清瑜已经打断她的话:“不能,顺安皇后你也曾掌权柄,难道不知这种事该怎么处置吗?”何氏眼中一片茫然,声音有些哽咽:“可他,他只有不到十四岁……”清瑜的声音十分清晰:“当日王周诸家,年过十岁的男丁,全都被斩杀。顺安皇后,你曾掌皇朝权柄,难道不知道愿赌服输这话?当日若……”

说着清瑜停下口,看着面前的何氏,何氏已经有些颓然,低下头久久不语,过了许久宫女想上前扶她下去,何氏已经挥退宫女站直身子对清瑜道:“好一个愿赌服输,当日我既输了就该认输,今日之事,娘娘就当我并没来过。至于什么择子承嗣,就让这支绝了罢。前朝废帝,本该殉社稷的,苟延残喘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地下先祖?更别提什么宗嗣延续。就此告辞。”

说着何氏也不行礼大踏步就走出去,脊背挺的很直,如同当日还是这昭阳殿主人时一样。清瑜看着何氏的背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何氏这话,更像是诀别。清瑜的手抖了下,唤过身边的宫女:“你去叮嘱顺安皇后身边的人,让她们日夜都不要离开。”

宫女在这宫里的日子久,自然知道清瑜这话背后是什么意思,应是后就赶紧去寻人。清瑜缓缓坐下,如果当日陈枚失利,自己只怕也会带着孩子们从容自尽而不是留在这世间。但何氏如果此时赴死,那对自家是不利的,清瑜突然笑了笑,自己是真的不一样了。

宫女已经走回来:“娘娘,奴婢已经和顺安皇后的身边人说过,并让她们小心服侍着顺安皇后,若有差错,”宫女顿了顿,声音变的有些低:“娘娘,若有差错,要不要?”

这停下来的意思清瑜很明白,清瑜的眼垂下:“不必了,有些事是防止不了的。”还有种自尽方法是怎么都防不住的,绝食而死。

宫女了然退下,清瑜坐在大殿上方,整个大殿都很安静,连吹风的声音都听不到。久宫廷,这种无边无际的寂寞才会让人的心变得越来越硬吧?清瑜叹了一声,命宫女去把陈煊请来。

陈煊到的很快,看见清瑜面上就绽开笑容,但还是按照礼仪行礼下去,清瑜挽起儿子,问了几句儿子的起,朝堂上的事情后才对陈煊道:“方才顺安皇后来寻我,我看出她有死志,你要怎么办?”

陈煊的眼顿时瞪大:“母亲,顺安皇后她在宫中不是过的很好吗?”清瑜摇头:“对有些人来说,失去江山怎能过的好?”陈煊的小眉头又皱紧:“可是,她并不是刚刚才失去江山的。”

清瑜看着儿子不说话,陈煊的眉终于放开:“因为剑南那边的失利吗?所以失去了希望,才要在这时候赴死?”身为帝王,迟早都要面对这些死亡,而有时候死亡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

清瑜摸着儿子的头:“顺安皇后在此时想赴死,只怕是为了安乐侯。”人都有恻隐之心,用自己的死换取儿子得到善待,这也是何氏在赌,陈煊的眉再次皱紧:“可是我们对安乐侯,并没有侮辱。”

越是礼遇,只怕看在安乐侯的眼里却越是侮辱,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刘阿斗,可以乐不思蜀。清瑜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过了很久清瑜才对陈煊道:“下诏招安乐侯回京吧。”陈煊又是一脸糊涂,清瑜拍拍儿子的脸,声音有些冰冷:“何氏若真要赴死,也该让他们呣子见见面,但安乐侯现在还不能死。”

现在朝中尚有安乐侯旧臣,这些人的心里有几分是真的对新朝忠心?留着安乐侯,也可以让他们安心。清瑜觉得身上有一些发冷,此时多么希望丈夫能够赶紧回来,但凉州那边战事还没平定,只有用尽全部气力维护住朝中安稳。

陈煊也没说话,伸手握住清瑜的手,稍微带点变声的孩童声音此时却透着一股坚韧:“母亲,我知道,我一定会把父亲的江山守好的。”清瑜轻轻拍一下儿子的脑袋,自己要和儿子一起等着丈夫回来。

第二日早早的就有何氏身边宫女前来报信,说何氏从昨日离开昭阳殿后就不吃不喝,换了礼服坐在殿内中央,任人怎么劝说都拒不开口。服侍她的人已经跪满整个院子恳求她张口吃喝但何氏依旧坐在那不动。

这并没出清瑜的意料,清瑜只是长叹一声,并没起身去看何氏,吩咐让宫人八个一轮班每过三个时辰换一次跪在何氏面前,别的就什么都没说。

这竟是要看着何氏去死了,宫女心里一紧,但知道规矩的她晓得自己和同伴们的­性­命无忧,只有遵命退下。

清瑜等人都退下后走到殿门口,不知不觉已到了深秋,昭阳殿外种植的高大树木被风一吹,落的满地黄叶。这些树木已在此数百年,如同这所昭阳殿一样,看着它的主人来来去去,而它们依旧这样沉默站立,随四时不断变换。

不知曾有多少人站在这个地方看着这些树木,或者有一日这些树木这些宫殿也会被砍伐被烧毁,那时又有谁记得曾站立在这里的人?清瑜收回思绪,­唇­微微一抿:“去把襄王妃请进宫吧,毕竟顺安皇后是她嫡母。”

那封陈枫的信已送到襄王妃的案头,襄王妃看过那封信后依旧什么都没说,一切似乎照旧,等待着陈枫的回来。

襄王妃来到昭阳殿的时候看见清瑜坐在上方,一切似乎都没发生,后宫之中似乎也没有个一心求死的顺安皇后。襄王妃这一路而来,心中的烦闷也渐渐消失,上前行礼后就坐到一边,清瑜抬头看一眼她:“何氏毕竟是你嫡母,你去瞧瞧她,安乐侯将在两日后到京,到时你们兄妹也能团聚几日。”

襄王妃应是,接着抬头看向清瑜:“若我执意去死,那又为何?”清瑜侧头看着她,接着轻声道:“你不会的,你已是陈氏儿­妇­,为李家江山去死,名不正言不顺。况且公主你并没想过去死。至于你们夫妻之间,”

清瑜停下说话,接着才缓缓道:“当日结亲时候,不管怎么说,当时的陛下是为辖制陈家才下的诏令,公主认为自己是被牺牲,他又何尝不是?再到今日,公主又何必把那些恩怨全都算到他头上。”

襄王妃的眼垂下,起身道:“妾先去探望顺安皇后。”看着襄王妃一步步走出去,夫妻之间牵扯了这么多的国仇家恨,怎一个乱字了得。清瑜轻轻抽出一张战报,这是昨日那张战报的后续,今日早晨才送到。最后的那座城已经被攻破,何昭仪已携皇子自尽。

这意识着剑南战争已经结束,陈枫将在数月后回来,可是这样一个王妃,他又该如何面对?而襄王妃,又怎么面对掐掉李氏王朝最后一点希望的丈夫?

宫人来报过数次,何氏看见襄王妃前来依旧不开口,襄王妃进殿后行礼后默默对坐一会儿,就径自出宫。

剑南战争结束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京城,没有了这最后一支忠于李氏的军队,顺安皇后此时的求死之志,在众人看来就显得十分正常。安乐侯的车驾在三日后到达京城,并没停歇就进宫参见清瑜和陈煊。

安乐侯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这一年多的幽禁生涯,倒让他发胖一些,陪在他身边的是昔日的贵妃王氏,两夫妻行礼后清瑜照样问了几句起,陈煊也训示几句,就让安乐侯夫­妇­前去见何氏。

他们夫妻走后,陈煊叹了口气:“母亲,为何要这样做?”清瑜这次回答的很快:“要让后世的史上,都记下我们的宽厚仁德。”

看见安乐侯到来,已经数日没食的何氏眼里终于有了泪,但依旧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等待死亡前来。安乐侯在旁苦苦劝说,但何氏依旧不开口。

第五日时,太医说何氏也就在这一两日内。陈煊在这时候下了诏令,命昔日旧朝的旧臣,如石熙等人前去何氏面前叩别。

何氏在绝食第六日后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当时她的眼里有亮光闪过,看着面前跪着的儿子和旧臣们,说了一句:“我去见先帝了,诸位好自为之。”

然后那眼就闭上,再没有一句话说,宫人们放声大哭,这哭声都能传到昭阳殿中。清瑜听到消息后提笔写了个思字,把这张纸递给宫人:“传谕礼部,旧朝皇后何氏谥为思,一切仪注照皇后之礼办……”追悔前过曰思,这个谥号比起别的,更适合何氏。

陈煊下诏罢朝三日,礼部奉诏办理何氏丧事,一切都依照皇后的礼仪,除了没有以国丧待之,停灵日满后何氏葬入旧朝安陵。这是旧朝皇后最后的荣耀,也是旧朝最后的一点光亮,剑南被灭,何氏为旧朝江山殉,从此之后这万里江山才真正真正尽由陈家掌握。

家事

何氏入葬安陵的第三日,久在外的陈枫也回到京城,此次大胜而归,陈煊带着满朝官员出城十里迎接,陈枫进城这一路上,京城众百姓都来观看大胜而归的陈枫,毕竟对京城百姓来说,剑南的覆灭,远胜过凉州那边的战事。

欢呼声似乎连昭阳殿内都听得到,今日还将有盛宴款待众位将士,清瑜笑着对周围宫女道:“按理,回来了该让他们各自回府才是,这时候又进宫赴宴,倒让他们要晚团聚一会儿。”有伶俐的宫人回话:“这是娘娘和殿下的恩典,况且娘娘已经传旨,让各位出征将士的夫人一起进宫赴宴,岂能称不团聚呢?”

宫女们的回话果然都很伶俐,清瑜笑一笑,听的多了,会不会沉迷之中?宫人已经报平王妃到了,看见平王妃,清瑜起身相迎:“你今儿到的早,我还当你这个耐不住­性­子的,会出去看三叔叔回来呢。”

平王妃坐下就笑了:“四叔叔那张脸,早看到不想看了,炎儿倒是去了,我瞧他那样,是巴不得也上战场,只是翊外甥那样跑了,他不敢跑。”清瑜也笑了,宫人已进来报各家夫人此时已到了宴会举行的地方,平王妃听着这些名单,不由皱一下眉:“怎么襄王妃没有来?”

清瑜摇头:“襄王妃说,算来她还在孝期,自然不能前来赴宴。”何氏是襄王妃嫡母,出嫁女该为嫡母守孝一年,只是身为皇家媳­妇­,真要不遵守也顶多就是有人在背后嘀咕几句。

平王妃的头微微垂下,过了会儿才叹道:“襄王和襄王妃这样,真是不好说,而且,”提到这个平王妃眼睛亮起来,推一□边的小叶子:“你出去寻姊姊们玩。”小叶子本来很乖地依偎在平王妃身边,但听到这话知道自己的养母要讲些小女孩不能听的事,乖巧地行礼后就跟着宫女出去。

平王妃这才凑到清瑜耳边:“还有那位新宠。”新宠?清瑜的眉皱起,虽然隐约知道陈枫有一位新宠,但他既没上表朝廷请求册封,也没带回京城来,清瑜也只当这人不存在,可听平王妃说的话,这位新宠这次是跟随前来了?

清瑜眼里的不赞成平王妃看的很清楚,瞧一瞧周围的宫女才又道:“原先四叔叔远在剑南,这些消息他要瞒自然瞒的住。可是现在他班师回京,这一路上总是有风声。昨儿朱夫人来我家和我闲话,偶然间说起,还说已经传的满城风雨。”

清瑜的眉皱紧,但还是道:“毕竟你我只是嫂嫂,这种事不好问的,若四叔叔真的喜欢,襄王妃那边对这种事也同意,就大大方方封个孺子,这样不明不白的算怎么一回事?”平王妃笑了:“若是清清白白的人,襄王自然会这样,但这位,竟是那位何节度使的宠姬。”宠姬?清瑜这下眉也跟着皱紧,城破之后,那些昔日的姬妾都会被分发一空,但身为主帅,公然把昔日节度使的宠姬带在身边,这样的举动,实在是让清瑜说不出来,也能想到襄王妃为何这样愤怒。

平王妃想的和清瑜想的一样,但还是加了句:“也不知道那位宠姬,是何等国­色­天香的倾城­色­,竟能让襄王这样的也神魂颠倒,甚至不顾非议把她带在身边。”要知道陈枫可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出身于节度使府,见过的美人如云一般。后来又娶了公主,永宁公主的美貌也是首屈一指。

清瑜压下心中的怒气道:“等襄王进宫,我倒要好好问问。”话音刚落,宫女就进来报:“太子和襄王到了。”清瑜长喘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这才让宫人传陈煊和陈枫进来。

陈枫身上还穿了戎装,面上神采飞扬,似乎还是那个清瑜初见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俊俏小郎君,只是行礼时候已透着一股稳重。

清瑜唤起他,说了几句辛苦就命宫女给他搬来椅子:“四叔叔这一路辛苦,不愧为国之柱石。”清瑜这样气的话倒让陈枫一愣,用手下意识地抓一抓脑后,清瑜已经对陈煊道:“此时是在我这里,你就是你四叔的侄子,要行家礼才可。”

陈煊应声后上前就要给陈枫行礼,陈枫忙站起身紧紧扶住陈煊:“大嫂,虽则是叔侄,只是太子乃国本,小弟怎敢托大让太子为小弟行礼。”清瑜拂一下袖子:“四叔叔这番话说的,的确是讲理知情的人,煊儿你先坐下。”

陈煊还是给陈枫作了一揖这才走到旁边坐下,清瑜看着陈枫:“你方才唤我嫂嫂,如同当年还在凉州时候,那我现在和你二嫂要问问你,你的新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虽是你的事情,但我们和四婶婶是妯娌,妯娌之间互相关心一下本也是常事。”

陈枫的脸十分罕见地红起来:“大嫂二嫂,这件事本是件小事,到时小弟把人送回府,永宁素来,”贤惠一词是无法形容公主的,陈枫的口一滑就把这话滑掉:“小弟定会处置好的。”处置的好?清瑜­唇­边现出一丝冷笑:“四弟,这说来是你家事,但我们陈家已不同原先,况且襄王妃曾数次说过要出家为尼,因的就是这名女子,你执意不肯,”

平王妃已经打断陈枫的话:“四弟,你大嫂自从当了皇后,这说话也变的开始绕弯了,其实就一句,你的家事你要处理好,不管是襄王妃还是那名新宠,相安无事最好,若因了那名新宠而闹出什么乱子来。四弟,你是晓得其中利害的。”

两位嫂嫂说的话让陈枫坐立不安起来,眉也皱紧:“嫂嫂,我知道这事是小弟做的不对,可是你们不知道柳姬有多可怜,那样的可怜我从没见过。但嫂嫂你们放心,永宁是我结发妻,她现在已无归处,我定会好好待她。”

说着陈枫忍不住嘀咕一句:“再说男子家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事。”这个,清瑜看一眼陈煊,平王妃白陈枫一眼:“是,男子家三妻四妾是平常事,可也没有你这样的,人都还没到京就闹的满城风雨,甚至有很多人想着襄王妃的位子。”

清瑜摸摸陈煊的脑袋:“煊儿,你要记得,男子家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家尚未齐,谈何其它?更何况你以后是天子,天子若连家事都管不好,又谈什么治国?”陈煊点头,陈枫的脸更红了:“大嫂,我不过,你也不用拿我来做例子吧?”

平王妃咳嗽一声:“四弟,兄弟姊妹之中,只有你的家事是乱成一团的。”这个那个?陈枫再不好说话,清瑜已经起身:“时辰差不多了,外面的宴席想必已经备好,四弟,这事你还是仔细考虑。”

陈枫嗯了一声,跟着起身,小叶子从外面跑进来,跑的双颊红红,看见清瑜就嚷道:“大伯母,大伯母,我看见我哥哥了。”陈枫从没见过小叶子,但也知道平王妃身边多了这么个人,又听到小叶子喊的是大伯母,眉头不由一皱:“原来你就是那个新小侄女,来,四叔给你好玩的。”

说着陈枫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把东西来,那是把小金叶子,小叶子看都不看陈枫,整个人都快扑到清瑜怀里:“大伯母,我看见哥哥了,哥哥做了侍卫,大伯母,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和哥哥在一起。”平王妃上前拉住养女:“小叶子,你好好告诉我,你在哪里看见你哥哥,还有你哥哥怎么会做了侍卫?”

小叶子这才觉得自己莽撞,停下脚步说起来,原来小叶子和宫女们走出去,并没去寻纯漫她们,而是和宫女一起悄悄到举行宴会的地方去看那些进宫的人,小叶子对这些是不大感兴趣的,但宫女看侍卫们看的兴致勃勃,偶尔还会说几句这侍卫长的英武这样的话。

小叶子正准备让宫女带自己回去,就听到宫女啊了一声:“这侍卫怎么这么年轻。”小叶子抬头望去,就看见大树下站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相貌看起来很熟悉,小叶子还在想,她们动静这么大已经惊动了那少年郎,看见这面是宫女打扮的,少年郎只扫了一眼就要回避,可这眼扫过去就再放不开。

宫女还当自己是被这侍卫看中了,心顿时扑通跳起来,若真被侍卫看中,到时……宫女心里还在打算,已经听到少年郎很惊讶地问:“小叶子,你是小叶子吗?”

这熟悉的声音让小叶子想到很多,再仔细看去,那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是哥哥,是哥哥呀,是五年前分开就再没见到的哥哥。见小叶子要往那侍卫处奔去,宫女忙拦住她:“姑娘,还是去和娘娘说一声吧。”

小叶子也知道这样贸然出来会连累宫女,只得对哥哥说了声你等我就飞快地往昭阳殿奔来。平王妃听完小叶子断断续续的叙述,对陈枫道:“你还把小叶子的哥哥带回来,那就算你有功劳。”陈枫听的也十分吃惊,怎么也不会想到小叶子发往军前充军的兄长会在剑南,在剑南也就算了,竟然没有死在战争之中,而是被自己看中做了侍卫还带回京城。

想到这陈枫笑了:“二嫂,我可不是只会做坏事。”清瑜已让人把小叶子的兄长带来,让他们兄妹相聚,听到陈枫这话就叹:“毕竟四叔叔是幼子,这样的话也只有你才能说出来。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先去赴宴吧。”

宴席之上最重要的就是宣读各种赏赐的诏令,襄王是陈枚幼弟,所得待遇已经十分优厚,此次又赏赐下黄金千两,别院一座。

家事(下)

各种赏赐颁下,宴席之上到处是笑语欢声,出征过的将士喝起酒来就比那些文官们喝的更豪爽些,只是碍于清瑜呣子尚在,喝的没那么尽兴。清瑜见状正打算带着陈煊离开,把这场宴席留给他们,就听到有人笑着道:“襄王这次得了一所别院,又携美回来,正好做了金屋藏娇之所。听的那所别院春日景­色­甚美,也不知来年三月,能否到的一游?”

京城之中,也有人把姬妾不放在府内,而是在外置办宅院安放,好招待些不便往家里带的人。清瑜不由顿了脚步,打算听听陈枫会怎样应对,陈枫把放到­唇­边的酒杯拿下来,冷冷地道:“石尚,想必是这酒太好,您多喝了几杯。”

陈枫这样的应对让席面上出现个短暂的静默,众人都没料到陈枫会这样回答,毕竟石熙问的,是非常平常的事。陈枫接着看向清瑜,眼又转回石熙身上:“况且娘娘太子都在此处,石尚这话问的未免有些太过……”

这话就更让人想不到,众人有些面面相觑,毕竟男人们用姬妾开玩笑是常见的,姬妾是什么?不过是玩意样的东西,即便有人对姬妾有几分喜欢,也不会因别人拿姬妾开玩笑而发怒,清瑜看着这静默的席面,沉声道:“石尚既已醉了,就让人送他到侧殿歇息。”

两个小宦官应是走到石熙面前,既然皇后都说自己醉了,石熙也就做个醉的样子。清瑜等石熙被扶出去才道:“太子年岁尚幼,我先带他离席,众位继续。”说着清瑜带着陈煊走出,众人恭送清瑜离开。

清瑜离开这边宴席,让人送陈煊回东宫,这才命人把平王妃寻来。平王妃在宴席上正十分欢洽,听到清瑜相唤倒吃了一惊,宫女是晓得平王妃和清瑜之间关系的,忙悄悄把方才外面宴席上发生的事轻声说了。

听到陈枫竟这样,平王妃的眉头不由皱紧,宠个把姬妾是常见的,可是连外人都不许说,这种事情却是没听过的。平王妃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那柳姬到底长成什么样?”

这声音很小原本下面的人是听不到的,偏偏这时坐的比较远的朱夫人正在和人攀谈,她说话声音本来就大,高声道:“还有什么,狐媚子呗?我和你说,对这些女人就不该手软,就该打出去,什么襄王赏的不好推脱,他就是花心,今儿襄王赏,明儿只怕就要上别家讨了。这头一次不把他打服,让那狐媚子卷包走了。下一次他就能把那狐媚子宠到天上去,那时哪还有我们站的位置?”

狐媚子,倒真是个狐媚子,平王妃望去,见朱夫人在和一个­妇­人说话,这个­妇­人的丈夫也是跟襄王一起出征的,这些事,男人做了倒要让女人来收拾。平王妃站起身,那个和朱夫人说话的­妇­人悄悄指了指平王妃。

朱夫人说的正兴起,看见平王妃没住嘴反而道:“王妃您来评一评,当初嫁他们时候,一个个都不过是小兵,年纪一大把,长的又丑,赚的也少,不是我们在那相帮着过日子。现在好容易有什么从龙之功一个个做了官,就开始嫌弃妻子年老,要往家里拉姬妾,还说什么做正房的要对姬妾和蔼可亲,不能恶言相向。呸,真当他们那几根白胡须是白糖拌的?那些女人不就看中他们现在又有银子又有地位,个个撒娇撒痴花钱如流水,还有为了这些人把原配冷落的,这些就该好好收拾一顿才是。”

说着朱夫人就卷起袖子,咕嘟嘟拿起桌上的酒壶就把酒一口喝­干­,恨恨地道:“不给他个厉害尝尝,他们就不晓得东南西北。我和你说啊,”说着朱夫人就又转向原先那个­妇­人,平王妃还待再听听,身后的宫女已经提醒:“王妃,娘娘还在等着您。”

平王妃这才往外走,走到殿外方对宫女道:“方才朱夫人的话,你感觉怎样?”宫女不料平王妃有这一问,迟疑些时才道:“朱夫人的话,未免有些太过粗鲁,休说男子家三妻四妾是本等,还有……”平王妃的眉微微皱一皱才道:“是啊,三妻四妾是本等,但宠妾灭妻呢?这又是什么?”

宫女思索下才道:“姬妾总是姬妾,视妻子为主母,哪有做出这样事的?”平王妃没有再问,只是和宫女走进昭阳殿,清瑜已卸掉妆容,瞧见平王妃走进来叹道:“方才在席上襄王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姬妾,时日久了,只怕也就厌了,可是现在瞧来,襄王对这个柳姬竟是不一样,到时若真出个什么事,那才叫不可收拾。”

平王妃坐下,用手撑着下巴:“襄王别的都好,就这不好,方才在里面我还听了听,这次他把何家的那些姬妾全都分发下去,本来这也是常事。是那世家女出身的夫人倒也罢了,她们从出生就学怎么辖制姬妾,可是那从凉州来的,还被她们夫君吓唬,说什么襄王赏的,必要对那些姬妾和气,气的她们没法,可是这又怎么办?”

清瑜摇头:“宠妾灭妻这是不许的,既然赏了也就赏了,二婶你在宫外比不得我在宫内,到时你打听着各家府邸的事,若真有宠妾灭妻这种,就该传进宫来训斥一番才是,哪有任由姬妾□正室的?”平王妃笑了:“嫂嫂你这话原本是说的好的,可是那些经过大难尚且保的不死的女子,哪是平常普通姬妾可论的?她们的手段只怕更高,不然,怎么会把见惯美人的襄王也给迷惑住,甚至襄王差点为她和大臣翻脸?”

话是这么说,但别人家的家事,总不能宫中下旨把那些姬妾全都撵走,真要这么做,只怕被人笑话死,清瑜的眉微微皱紧,再次体会到身为女子在这世间的不容易。

过了好一会儿清瑜才开口:“不管怎么说,要紧的是襄王这边,柳姬是个什么样人也由她去,反正我们能认的襄王妃只有那一位。只是襄王妃那­性­子,真是让人有些不好言说。”平王妃嗯了一声:“这也怪不得她,帝女哪有不骄傲的?偏偏四弟也是个骄傲­性­子,要怪就怪当初月老栓错红绳。”

清瑜笑一声:“他栓错红绳,结果就让我们烦忧?”平王妃也笑了,毕竟那些妻妾的事,总归是各家自己的事。两人又说一会儿家常,这会儿说的就是儿女亲事,纯溪已经过了十七,平王妃新近给她挑了门亲事,说到这个平王妃不由叹息:“原本舍不得她嫁的,可是女孩家怎么都要出门的,左拖右拖就拖到了今日,那韩家,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却是香门第,女婿又是个秀才,嫁过去也不会受气。”

清瑜笑了:“堂堂郡主嫁过去怎会受气?对了,溪儿的封号,礼部已经选出几个,你看看,更喜欢哪一个?”那几个封号早送到过戚王府处,平王妃笑一笑:“东阳就好,说起来,等溪儿出嫁,再给炎儿完婚,这一辈子好像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清瑜这下是真的笑了:“怎么会没有别的事可做呢?还要看着孙儿们长大,若你活的足够长,说不定到时就成了众人的老祖宗。”平王妃笑了:“想那么远做什么?当日我也,”平王妃顿一顿没再说话,清瑜知道她是想起戚王,当日在凉州时候,也是满堂的兄弟姊妹,现在只剩下这么几个,剩下的人中又多是寡­妇­。襄王的家事在此时就格外引人注目,毕竟除了陈枚夫妻,弟兄姊妹们还成双成对的就只有杜桉夫妻和他这一对了。

那位柳姬并没被送进别院,而是直接进了襄王府,听说她要去拜见襄王妃,但被襄王妃挡驾了,听说她并没单独住在一所小院,而是和襄王住在一起,每日同寝同食,如同普通夫妻一般。还听说王府上下的人待她都如主母,这样的举动已经让京城的人侧目了,宠妾很常见,可宠到这种地步的就很少见。

甚至有人因为不相信襄王真的这么宠这位柳姬,曾经在襄王府的宴会上要求这位柳姬出来跳舞而被襄王当场赶出府。这种种听说,已经传进宫中,而襄王妃就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还是在自己院内每日诵经,纵外面闹的天翻地覆也不管不问。

一时这京中各种议论纷纷。自然也有人让自家夫人向襄王妃学着点,闭上眼不管府中事,任由丈夫和姬妾怎么过。有人肯听,自然也有人不肯听。

这日清瑜刚命人把过年时的赏赐分发下去,就听到宫女传报,说汪县君求见。清瑜还想了想才想起这位汪县君的丈夫是个四品武官,也是从凉州就跟着陈枚起事的,对这些人的求见清瑜从来都是准的,吩咐宫女把人请进来。

等待时候清瑜依旧处置一些事情,刚写完一张贺贴,就听到殿外传来哭声,间或还夹杂着宫女的劝慰声,这倒稀奇,清瑜把笔放下就看见那位汪县君被宫女搀扶着进来,样子吓了清瑜一跳,发上的首饰似乎被人扯掉,身上的命服也有些皱褶,就跟刚和人打了一架一样。

不等清瑜相询,汪县君已经跪下大哭起来:“妾求娘娘做主,他要休我,说我不贤惠,还说我没有容人之量,还拦着我不许进宫。”汪县君这放声大哭吓得宫女们忙上前劝,示意汪县君不要再哭,这可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哭闹的地方。

这种情形清瑜已经很久没见,不由皱眉问道:“你先坐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慢慢向我道来。”

宫女们搬来椅子,这汪县君才收一收泪:“还不是因为那狐媚子,自从得了她,就再没进我的房也罢了。这不是过年吗?那狐媚子说要做几件新衣衫,我刚说个不字,他就冲上来骂我,于是我忍不住吵起来,结果他就要休我,娘娘,娘娘,我是从苦处跟他过来的,那时他不过一个小兵,手足都有厚厚老茧,都没嫌弃过。现在,才进京没几年,他就要因个狐媚子休我,娘娘,娘娘。”

说着汪县君又痛哭起来,宫女准备上前劝,清瑜示意宫女端杯茶过来,亲自走到汪县君面前把茶递给她:“先喝口茶歇歇吧。”汪县君接过茶又抽泣起来:“娘娘,妾知道您是别人不一样,这才进宫来的,况且妾的诰命是娘娘您亲自给的,他要休了我,也要问问娘娘答应不答应。”

汪县君轻轻拍一下汪县君的肩,眉头微微一皱就道:“这男子家喜新厌旧是该骂,可是宠妾灭妻这种事,按了……”清瑜没说完汪县君就把茶一口喝­干­,想把茶杯递给宫女,见宫女没上前就手中拿着茶杯道:“他这样的,倒不如回家种田,省的他成日在那耀武扬威,我还怕他出个什么事,连累了我和孩子们。”

清瑜让宫女把茶杯接过去才眉微微一挑:“气话可不能说。”汪县君身子往清瑜处挪一下:“娘娘,我这可不是气话,方才我是气急攻心,可是进来这会儿我想清楚明白了。他除了会打仗什么都不会,可是这仗还能打一辈子吗?常听人说,这做官也是有风险的,这些日子他的举动,倒提醒了我,现在为个女人要休结发妻,以后说不定就冲撞了什么贵人,到那时候不是全家都倒霉?倒不如趁他现在只有这个苗头,把他扭回乡下去。”

清瑜这下笑了:“县君果然是贤妻。”汪县君吸下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过是个粗人,在娘娘跟前连礼仪都忘了,还要娘娘听我唠叨这么多,实在是……”说着汪县君就要起身行礼,清瑜按住她的肩膀,对身后宫女道:“传我旨意,去汪府请汪将军入宫。”

宫女应是后并没动身:“娘娘,方才外面来报,汪将军已在宫门口求见。”清瑜哦了一声后突然想起一事:“这样,就去汪府宣汪将军新得的宠妾。”这?别说汪县君疑惑,宫女更是站在那里不敢动,宣宠妾入宫,这种事情还真是很少见。

清瑜示意宫女径自去宣,这里对汪县君说了几句,汪县君听了之后眼里的泪又下来,起身跪下道:“娘娘大恩,妾没齿难忘。”清瑜扶她起来了:“最近京城里这样事想必不少,也有人家没发作出来的,这种风气总要清一清,不然你们陪他们吃了这么多的辛苦,哪能刚过几日好日子就被各种冷落,任由那些外头来的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

汪县君又滴下几滴泪,清瑜除了去宣汪将军的宠妾,又让人去请陈枫、陈柳等人进宫。一切安排定,这才命人传午膳,汪县君见清瑜如此相待,那泪又不停往下掉:“妾还当妾进宫来,最好就是被娘娘骂一顿,然后和男人仳离,谁晓得竟得娘娘这样相待,难怪朱夫人说,有娘娘这样的,就算当时死了也知足。”

清瑜按住她的手:“胡说,你今年算起来还不到四十,儿女都还没成亲,好日子还在后头,哪能说这时死。”汪县君这才擦了泪入席一起吃饭。

等用完午膳,倒是陈柳先到,清瑜和她说了,陈柳也安慰汪县君几句,又商量下等人来该怎么做,这时宫女报陈枫到了,清瑜让陈柳带着汪县君下去,这才让陈枫进来。

陈枫进殿先行了礼这才笑道:“娘娘今儿为什么要让小弟进宫?”清瑜笑着让他坐下:“你这些日子的所为我也听说了。”开门见山就说这句,陈枫的脸不由红一下,但还是道:“宠妾总是难免的,况且小弟虽宠柳姬,但府内还是公主为主母,只是公主不肯见柳姬而已。”清瑜嗯了一声:“你那日说,男子家三妻四妾也是本等,我仔细想了,这说的也对,做女子的,就该贤良淑德,为丈夫广纳姬妾才是。”

陈枫没想到清瑜会这样说,眉都快飞起来:“是啊,娘娘你说的对,男子在外辛苦,做妻子的,就该管好内院,爱丈夫所爱才是。”清瑜也点头:“对,今日寻你来,是为的一件事,方才汪将军的妻子闯宫要见我,说是丈夫为了宠妾要休她,她气不过就进宫来了,依襄王的意思,这该怎么处置?”

陈枫想都不想就道:“做妻子的该贤惠才是,既是丈夫要休她也该忍下才是,哪能闯宫把这家事宣扬于您之前,依小弟所见,这样­妇­人就该痛责才是。”

清瑜哦了一声,对宫女说了几句,已有宫女进来:“娘娘,汪将军和他宠妾都到了。”清瑜让他们进来,接着对陈枫道:“你既这样说,看来不痛责是不对了。”汪将军和宠妾刚走进殿内就听到这句,宠妾的心怦怦跳,不知道这痛责的是谁,那脚步停了一停,汪将军倒径自上前参见清瑜。

清瑜让他起身才道:“方才你的妻子进宫对我哭诉,这种事情我从没见过的,于是请了襄王来问个究竟,襄王说这种事,该痛责你妻子才对。”啊?汪将军的眼顿时睁大,十分迷茫地看向陈枫。

陈枫已经哼了声:“做男子的,该说一不二才是,哪有任妻子把家事往外宣扬的?况且闯宫这种事情,有了一次就有人学。汪将军,难道你还要护着你妻子?”汪将军的脸红一红,那宠妾自进了殿内就不敢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听到汪县君要被痛责,面上顿时露出喜­色­,但那喜­色­很快就收去,只是依旧低眉顺眼站在那。

清瑜扫一眼就对汪将军道:“方才襄王这样说了,我已让人去杖责了,汪将军,她是你的妻子,你看要责多少板?”汪将军没想到清瑜直接问出,想了想才道:“娘娘,她毕竟是臣结发妻,就责十板吧。”

清瑜­唇­边露出一丝讽刺笑容,但这丝笑容很快就收了,对汪将军很平静地道:“才十板?汪将军,我可听说……”汪将军的手握成拳很快放开:“娘娘,拙荆在家也辛苦……”不等汪将军说完,已有宫女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汪县君才着了九板,就气绝身亡了。”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神­色­各异,陈枫一脸惊诧,汪将军举步就要往后面走,但方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下,那宠妾喜悦满面,但很快就换成悲戚之­色­。

清瑜故意哎呀一声:“这可不成,汪县君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妇­,怎么就气绝身亡了?”宫女面上的惊慌神­色­更深,跪下道:“奴婢也不知道,可能是责打的人许久没动刑,手生了。”汪将军眼里已有泪流下,跪到清瑜面前:“臣妻虽有错,但此时人已身亡,还请娘娘把臣妻的……”

清瑜脸­色­已经沉下:“不行,今日这事既是你妻子引起,你这个丈夫也该受责,你治家不严,从此罢官吧。”汪将军跪在那不说话,宠妾已经忍不住跪下道:“娘娘,妾知道这事妾不能发声,可是这事全是县君惹出的祸,娘娘既已责罚过她,将军就该无罪才是。”

清瑜看向那宠妾:“哦,你倒有几分胆­色­,不过这事哪是这么轻易算了?”说着清瑜故意皱眉,宠妾的牙一咬就对清瑜道:“娘娘,人常说父债子还,县君虽已过世,但她的儿女还在。”

清瑜倒没想到这宠妾竟敢说出这样的话,脸­色­一下变了,汪将军已经呵斥宠妾:“你胡说什么,哪能把儿女给出去?”宠妾抬起一张脸,对汪将军道:“将军,奴晓得您舍不得儿女,可是这事都是县君惹出来的,此时娘娘怒气未消,难道将军要全家都搭进去吗?况且奴也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汪将军听到宠妾抬出这个,嘴巴一下闭上,这时连陈枫都忍不住了,对清瑜道:“大嫂,既然汪县君已经没了,这事就这样算了吧,毕竟­妇­人家不贤,也是自己惹出的祸。”清瑜的眼定定地看着宠妾,勾­唇­一笑:“算了?只怕我肯算了,别人不肯算。”

说着清瑜对宠妾道:“这汪县君没了,你就该扶正了,扶正之后只怕那几个小的也逃不过你的手,不如这样,你既是妾就该殉主,来啊,把这拖出去给汪县君殉葬。”宫人们应是,就走进几个宦官来拉这宠妾。

这变故吓的宠妾魂飞魄散:“将军、将军,求您救救奴。”汪将军面上大惊:“娘娘,这,她并没这样说?”没这样说?清瑜­唇­边讽刺的笑容更深:“没这样说,方才是谁要把汪县君的儿女送进来让我消气的?”

宠妾悲悲切切地喊起来:“娘娘,娘娘,奴是无心的。”清瑜站起身,面如寒霜:“无心的都能顺嘴就把主母的儿女拿出来,若真有心,只怕就要打杀了。”宠妾一张脸顿时红红白白,但还是强撑着:“娘娘,娘娘,县君闯宫那是县君的事,并不关奴的事。”

清瑜轻蔑地看她一眼:“不关你的事,汪将军,你今儿是为什么要休结发妻?”汪将军迟疑一下才道:“都是她不贤惠。”清瑜冷笑:“陪你患难的结发妻不贤惠要休她,此时一个不过进你府中数月的美姬就是贤良淑德样样有,甚至为她求情,汪将军,你真是做的好啊。”

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不好来,汪将军涨红一张脸跪下道:“臣,臣并无……”陈枫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对清瑜道:“娘娘,这是汪将军的家事。”清瑜回身看他一眼:“家事?这家事都传到我面前来,原配夫人都到我面前哭求,你还一口一个家事吗?我知道你是男子,觉得男子家纳妾平常,可这再纳妾也没有宠妾宠到要休了正室的道理。”

陈枫被清瑜这几句话说的脸一红,清瑜已经转身对汪将军道:“我不是个爱啰嗦的人,就一句,这事是因你宠妾要休妻惹出来的。解决之路只有两条,一是把这个妾给我远远打发了,还照原来这样。二是带着你这美妾回家当正室,这官你也不必做了。”

汪将军皱一皱眉,看一看自己的宠妾就道:“臣反正也是种地出身的,就回家种地呗。”说着汪将军还对那个宠妾道:“我家可好了,青山绿水的,你跟我回去,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这日子多好。”

回家种地?宠妾的眼一下瞪大,看着清瑜想说又不敢说,横下心对清瑜道:“奴知道奴错了,奴宁愿进宫来当丫鬟,也不愿……”这话让汪将军大惊:“你放心,我会护住你的。”说着就来拉宠妾。

宠妾怎肯回家乡去种地,双眼一挤就有泪出来:“娘娘,奴……”清瑜打断她的话:“你随汪将军回去,可就是正室了,怎么,不愿意吗?”当正室当然愿意,可是谁愿意当一个乡下老农的正室?宠妾哭哭啼啼地跪下道:“奴知道奴错了,娘娘,奴甘愿进宫当丫鬟赎奴的罪过,也不能跟随将军而去。”

清瑜看着这个宠妾:“真的吗?你真的要进宫来赎你的罪过?要知道汪将军可是认为你半点罪都没有。”宠妾哭的更厉害,汪将军忍不住上前拉住那宠妾的胳膊:“进宫当丫鬟有什么好,还是随我去吧。”宠妾有些厌恶地把汪将军的手打掉,但嘴上还是说的十分可怜:“将军,县君是因奴才没有的,这不是奴的罪过吗?”

汪将军更加认为宠妾为自己所想,又拉住她的胳膊:“都这样了,那我们更该回家乡一起过日子。”宠妾怎肯,清瑜看一眼陈枫,见陈枫张大嘴,知道他也看出里面的不对来,不由微笑一下就道:“你真的不肯随汪将军回去?乡下的日子虽苦,但到时你好歹也是正室,谁也不敢欺负你。”

谁高兴去过苦日子?宠妾哭的更是梨花带雨一般:“娘娘,奴……”清瑜已经看着汪将军:“你真以为她是自觉有罪才不肯跟你回家乡吗?我三番四次在这里说,她随你回家乡可是做正室的,但她都不肯,只愿留在这里。你,到现在都没明白吗?”汪将军的眼顿时瞪的有铜铃样大,看向宠妾,宠妾只在那掩着面哭不说话。

汪将军十分不相信地问宠妾:“你,你真的是怕苦才不愿随我回家乡?”宠妾不说话只是哭,屏风后面已经响起笑声:“呸,你到今日才知道吗?除了我这个你嫌弃的老婆子,谁肯随你回家乡。”

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汪县君已经被打死了吗?汪将军看向清瑜十分吃惊,清瑜勾­唇­一笑:“你当我和你一样糊涂,分不清是非好坏吗?县君不到十分不得已的时候怎么会闯宫?不是被你逼的无路可去怎么会闯宫?汪将军,县君从你微时跟随,到现在你有了职务有了产业,纳妾也就罢了。可你为了宠妾甚至要休妻,汪将军,你,可还有心吗?”

汪将军被说的面红耳赤,汪县君已从屏风处走出来,上前扯住汪将军的耳朵:“你还真当这些女人娇滴滴的,那颗心也是一心向着你?呸,除了老娘,又有谁愿意陪你吃苦。这还是你最心爱的妾侍,等回去你挨个问问那些最近你的心爱人,可有谁愿意跟你回家种田?”

汪将军的面一黑:“但凡你温柔一些……”汪县君的泪又流下来:“呸,你还有脸说这个?哪个女的不愿对丈夫温温柔柔,可我能吗?刚嫁你时,你在外面一走就大半年,那点银子连糊口都不够,还要养儿女,为争一个半个铜板就和人争半日。你现在倒怪我不温柔,我倒要问问你,初嫁你的时候,我是这样吗?跟着你,吃没好吃穿没好穿,现在你倒嫌弃我手粗脸老。”

说着汪县君指向还在跪着的宠妾:“我要像她一样,从小就没沾过阳春水,更没出外去种过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学的都是怎么才能让爷儿们欢喜的事,我还不一样也是柳条腰,不一样是温柔笑,你这个没良心的。”

汪将军的脸顿时红起来:“我,这是家事,你又何必说出,的确是我做的不对,以后这官也没得做,回家种地吧。”汪县君把泪收一下:“好,我跟你回家种地。”说着汪县君想起什么,又看向清瑜:“娘娘,真要回家种地,就给我们三十亩地,再一所小屋,什么下人都不用带,让他好好洗洗心。”

清瑜不由一笑,但还是点头,汪将军用手摸摸脑袋:“娘娘,臣晓得臣错了,可是臣……”

陈枫也在旁道:“汪将军出生入死,也立下汗马功劳。”清瑜看他们一眼才道:“襄王到现在都认为,只有汪将军在外出生入死,没有县君在后为他孝敬双亲、生儿育女的功劳吗?今日为了个美妾可以把自己功劳极大的妻子休掉,明日呢?襄王,今日处置汪将军并不止是为他宠妾灭妻一事。更是为现在有些功臣自认功甚伟,今日可以接受别人送来的侍女,明日就能因好­色­而去抢京城的民女。”

陈枫听到这番话,脸顿时红起来,清瑜看向汪将军:“汪将军,这些日子京城有些不大太平,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汪将军缓缓跪下:“臣,臣御下实在有些不严,甘愿受罚。”

清瑜微微颌首:“唯因是非不分才导致御下不严,汪将军,你先免职回家思过吧。这个宠妾,”宠妾到现在怎么不明白这其实只是场戏,内心有绝望漫上来,抬头看着清瑜:“奴,奴命苦……”

清瑜已经打断她的话:“你命苦,但这并不是因了命苦就要践踏别人的理由。更何况,你想要践踏的还是你的主母。你再命苦,难道没学过主奴?你既要做这宫里的丫鬟,我就成全你,去永巷舂米去吧。”

宠妾啊地大叫一声,清瑜手微微一抬,已有宦官进来把宠妾拖走,清瑜淡淡地道:“别嫌舂米苦,这回家种地,可比这舂米还苦。”宠妾这次没有哭叫,随人拖出去,汪县君见宠妾被拖出去,心里十分欢喜,上前对清瑜行礼:“多谢娘娘,妾这就和夫君回家种地去。”

清瑜不由一笑示意他们夫妻退下,又让人去告诉陈煊,要将汪将军免职。陈枫不由奇怪道:“娘娘,这不过是家事,怎么还要免职?”清瑜重新坐下:“四弟,难道到了此时,你还认为这不过是家事吗?家庭之中,妻妾之别如同云泥,因宠妾而灭妻,这样的事若在这里,算是怎么一件事?”

陈枫的脸微微一沉:“娘娘处置汪将军,是特地给我看的吧?”清瑜点头:“是,襄王,若你依旧还是节度使的幼子,还是那个凉州城里的小郎君,纵是你宠妾,旁人顶多说的一句你胡闹,说一句你家教不好,再无别辞。我是你的嫂嫂,那时顶多也只能劝着四弟妹怎么拿捏那个宠妾,可现在,你不是。”

陈枫的脸­色­渐渐变了,屏风后又传来环佩声音,陈柳走了出来,见陈枫如此开口道:“四弟,嫂嫂所说,也是为你好。”陈枫嗯了一声才看向清瑜:“嫂嫂,我并没有让柳姬……”清瑜打断他的话:“你对柳姬如何,全京城人都知道,你此时是手握重兵,有御下之责的襄王,难道你真以为,这不过是你的家事。若真只是你的家事,今日怎会有汪县君这件事?你别和我说只有这桩,京城里现在已经有数家宠妾闹的家宅不宁的事了,只是别家夫人没有像汪县君一样到我面前哭诉罢了。”

陈枫的头被清瑜说的往下一低,但很快就抬头:“嫂嫂这话是有道理,可是当日太妃也曾执掌家事。”清瑜哈地笑了一声:“你拿这个来比?当时婆婆已经去世,连贞嘉皇后都已去世,五妹妹还小,你二哥二嫂远在京城,你倒给我寻出来一个能够当家的人来。今日你的襄王妃还在,你宠爱妾室倒也罢了,宠到让众下人视你的王妃如无物,宠到让全京城那些要宠妾的人家都以你为榜样。你竟然还认为你自己所为没错?”

陈枫不由摸一摸鼻子,陈柳柔柔开口:“四弟,母亲在世时候的事我是明白的,父亲纵有宠姬,但没有一个宠姬能和父亲同吃同住一个院子,更没有下人奉承宠姬而视母亲为无物,合家上下有序,今日你府中是如此吗?”

被姊姊一说,陈枫的头又低一下,清瑜叹一声:“四弟,你既不欢喜你的王妃,当时公主要出家的时候你为何不肯,难道你还是小孩子­性­子,必要把她圈在身边,看她没有脸被人欺侮你才高兴?四弟,若公公知道你和公主成为怨偶,我想,就算是拼了老命,他也不愿自己最小的儿子和妻子成为怨偶。”

提到已逝的父亲,陈枫的眼圈不由红了:“我,我当时只想为阿父分忧。”

☆、转变

“可是,公公若知道你今日如此,他定不愿你这样为他分忧的。”清瑜的声音带着叹息,陈枫用手捂住脸,不让众人看见他的神情。陈柳不由轻叹一声,这个弟弟,从小被众人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弟弟,从来都是鲜衣怒马,从来都是那么的骄傲。

过了很久陈枫才把双手放下,看着清瑜道:“嫂嫂,我明白,有些事的确不能再由着自己­性­子来。”陈柳伸手拍陈枫的肩膀一下:“四弟,你也不要怨大嫂,大哥出征在外,虽说太子监国,可是侄儿毕竟才那么点点大。朝中宫内,所有的担子都落到大嫂身上,你又在那闹这么一出,这不是添乱吗?”

陈枫点头:“我知道,三姊,我知道,可是柳姬的确……”清瑜疲惫地用手按一下额头:“你也不必说柳姬这样的人身不由己如浮萍般飘零的话。你要宠她,我们做嫂嫂的也不能管你的房中事,只是你宠爱是宠爱,规矩是规矩。你既不愿让公主出家让你背上一个无情无义的名头,又何必要那样只顾自己心意做事?四弟,你不小了,都到而立之年,不再是那个凉州城内的小郎君少公子了。”

陈枫的手握成拳,把手放在下巴上。陈柳也道:“四弟,你也不用为柳姬说什么名分上的委屈不委屈的,她做何家宠妾时候,难道就名分上占着了?”陈枫放下手,正待要开口,清瑜已经又来一句:“况且,公主不一样身不由己吗?不管是嫁你还是现在,难道公主就有选择吗?四弟,你怨恨公主的骄傲,可是你,不也一样用骄傲来对待公主吗?”

这一句如同重鼓一样敲在陈枫的心上,十年夫妻,其实,也曾有过笑语欢颜的日子,只是太短太少,久之就是越来越深的冷淡了。深到已经变成怨恨,变成不愿放她走。此中是非,到底是怨恨多些还是别的多些,还是,愿她似当年初嫁时一样,有美丽笑靥温柔笑语,而不是现在这样的冰冷。

陈枫从思绪里回神过来,看着面前的姊姊和嫂嫂,拱手行礼道:“嫂嫂和三姊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了,回府,我就命人……”说着陈枫又顿住,清瑜的眉一扬:“你是要让王妃出家呢还是?”

陈枫笑了,笑的十分爽快,这样的笑让清瑜觉得,陈枫还是当年那个凉州城里的小郎君。接着陈枫就道:“嫂嫂,我明白我该做什么了,你放心,我是阿父的儿子,不会给阿父丢脸的。”说完陈枫再次行礼就退下。

看着他的背影,陈柳不由回头对清瑜一笑:“但愿四弟真的能听进去了。”清瑜的眉却没有松开:“毕竟是他的家事,他若真不听,竟也是别无办法。可是这样的风气不刹住,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陈柳明白清瑜最恨那些抛妻弃子的行为,伸手拍一拍她的肩:“富贵荣华原本就是极诱人的,许多人跟随大哥起兵,为的不就是博个封妻荫子?”而贪慕荣华想攀附富贵的人更是多,清瑜­唇­边的笑带上了几丝嘲讽,用手摸一下额头:“横竖要让他们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不然真让那些玩意得意,这岂不是按下葫芦又起了瓢?”

罢免汪将军,让他的宠妾进宫里服舂米之役,为的就是杀­鸡­儆猴,只是还要看陈枫那边的举动。如果连陈枫那边都收敛了,众人自然也有样学样,如果不能,难免会有人觉得,柿子只敢捡软的捏。

襄王妃是第三日前来求见的,听到宫女的传报,清瑜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吩咐请进。襄王妃的面­色­和平日还是毫无二致,身上的服饰依旧素淡,行礼之后清瑜就笑道:“眼看就要过年了,你府内也正该忙,倒还记得进来瞧我。”

襄王妃浅浅一笑就道:“娘娘,妾知道您是不爱曲里拐弯的人,妾就说实话吧,虽则娘娘为妾的家事费尽心机,可是妾的心早已冷了。妾和襄王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和那些和丈夫一起吃苦的糟糠妻并不同,还请娘娘……”

清瑜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襄王妃:“我记得你比我还小一岁,今年还不到三十。”襄王妃不由一愣,但还是微微点头。清瑜轻叹一声:“不到三十,这个年龄从此就要去青灯古佛,再不念人间世事,你觉得,这是你要的吗?”

襄王妃的头微微侧了一下才缓缓地道:“娘娘,当日年少时候,我也想过以后日子,可从没想过是这样的。”清瑜的声音很平静:“公主,难道你因为李氏天下因陈家取代而怨恨陈家吗?可我还以为,公主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也不是寻常只知宅院的­妇­人了。而且,当日李氏天下因何而亡,不就是因何王之争各自为党吗?而何王为何起了争执?公主想必更清楚。”

何王起争执的原因就是为了皇后位,太子妃不得成为皇后,而何昭仪得宠生子,对皇后位也虎视眈眈。襄王妃的笑有几分嘲讽,过了会儿才缓缓地道:“可有些事是忘不了的,娘娘,我所求的,不过是个能和我平稳过一生的男子,当初我以为驸马是这样的,但后来才知道我错了,没有了公主的荣光,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可我虽然不再是公主,也有皇家的骄傲。”

说着襄王妃又摇了摇头,当年陈枫抛下她径自去往凉州的时候,何太后曾逼她另嫁的,那时还记得夫妻之间的话,抗命不嫁,可等到的又是什么?是丈夫的冷淡。清瑜握住襄王妃的手:“有些话,你不该对我说,而该对他说,你们毕竟是夫妻,所有的话都该摊开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猜我猜大家猜。”

可以吗?襄王妃的眼里闪出亮光,清瑜拍拍她的手:“回去吧,再有几日就要过年了,该好好过个年,而不是两边怨怅。夫妻,不该是这样的。”襄王妃的眉松开又微微聚拢,终究再没说什么就行礼退下。

清瑜看着桌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各种账目,拿起笔又放下,现在最想念的是丈夫,这种时候,该是和丈夫在生了热火炉的屋内说着话,再小酌一杯,看着孩子们在外玩雪,而不是分隔两地互相思念。

出了会儿神,清瑜才唤过宫女:“你知道襄王府最近发生什么了吗?”宫女睁圆眼睛,但很快就道:“奴婢并不知道,娘娘要查的话,奴婢等去问问。”

“不必了。”殿外已经传来平王妃的声音,临近过年,平王妃穿的也有几分喜气洋洋,发上竟罕见地带上一朵大红堆纱宫花。清瑜看着平王妃坐下才笑着道:“都快做婆婆的人了,还戴这么朵大红花,让人看见不笑话你?”

平王妃顺手把发上的大红宫花拿下来笑着道:“还不是小叶子和纯溪笑闹,两人说做花玩儿,就给我头上也戴上了。这俩孩子,还是早日嫁出去让我省心。”清瑜瞟她一眼:“你舍得?”

平王妃也笑了:“舍不得也要舍得,不过横竖是在这京城,去瞧着也方便。”说着平王妃突然瞧着清瑜又是一笑,清瑜不由挑眉:“你笑什么?”平王妃咳嗽一声:“好歹我出府是方便的,倒是你,这出宫可是件大事,嫁了女儿也不能经常召见。”

想到女儿们一个个都嫁了,清瑜不由一阵心慌,摇头道:“漫儿还在寻婆家呢,淼儿更小,再说我多留她们几年也没人说什么。”平王妃笑了:“是,是,什么都是你有理。我和你说,方才还在外面就听到你提襄王府内的事,方才我进宫时候,还遇到襄王妃出宫,当时我就奇怪,怎么这襄王竟转了­性­子,原来你们前几日在这宫里唱戏都不叫我,着实让我着恼。”

清瑜用手拍一下额头:“你这个­性­子,我怎敢带你来唱戏,倒是三妹妹素来沉静,这才请了她来。不然请了你来,只怕你还没汪县君忍得住,当场就要把那宠妾打死,那这戏还怎么唱?这戏不唱下去,四弟也不会有所领悟。”

平王妃抿­唇­一笑:“好,好,果然现在当了娘娘,说话都一套一套的。我就说呢,襄王怎么前儿从宫里一出来,就命人把那个柳姬安放到别的院子去了,还去了王妃住处和王妃说了好大一会儿话,还让柳姬平日要对王妃晨昏定省,至于王妃见不见她,那是王妃自己高兴。”

说完平王妃觉得口­干­,也不劳烦宫女,自己倒了杯茶:“我还听说出了汪家这件事,现在京中有些做的过分的人家,也开始收敛了,毕竟要再闹出像汪县君这样到你面前哭诉的,到时只怕就不止是像汪将军这样丢官这么简单。”这也是清瑜的目的之一,清瑜的眉一挑:“我瞧啊,你那个儿媳­妇­该早日进门,给你生个孙子抱,省的你成日无事可做,谁家的事都打听。”

平王妃把茶杯放下,瞧着清瑜眉也高高挑起:“诶,我这不是怕你成日在这宫中寂寞,才特地进宫来陪你说笑免你寂寞的,谁知没得到赏赐反被你嫌弃,我这也叫……”清瑜斜眼看她:“叫什么?你说啊?”

平王妃握起拳头作势要打,但终于没打下去,外面有宫人走进来,面上有惊慌之­色­:“娘娘,方才传来紧急军报。”说着双手呈上,紧急军报?平王妃收起嬉笑,清瑜顾不得许多就把这军报拆开,看着这军报声音都几乎变调:“快,快去传太子。”

平王妃不由握住清瑜的手,清瑜收敛一下心神才道:“陛下,快要班师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男主终于要回来了。

☆、回来

平王妃眼里也露出欢喜神­色­:“当真?”清瑜笑了:“这事我怎会不当真,只是这军报上只说了陛下要在下月班师回京,并没详细说明。”平王妃还待再开句玩笑,宫女已报陈煊到了。

知道他们呣子要说正事,平王妃也不多逗留就告退回府,走出昭阳殿的时候,看着身边宫女们脸上的欢喜神­色­,平王妃不由微微一笑,终究这座后宫还是需要男子在此才会欢喜。

陈枚将于下月班师回京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京城,这个年过的也比前两年要欢快些。只是不知道陈樾会不会同时回京,算来她和余炀分别也快一年了,这一年来余炀在这京中安心守孝,虽清瑜经常把他召进宫来,但没有亲娘在身边,清瑜还是看的有些于心不忍。

除夕夜宫中有家宴,既是家宴,余炀无法推辞也来了,虽着了素服但面上神­色­还好。清瑜见状就让余炀坐到自己身边来,见这样小儿子不高兴了,清瑜身边的位置除了陈煊就是他的,小嘴嘟的好高。

见小儿子这样,清瑜让小儿子走到自己面前,用手个他理一下衣衫:“你表哥的娘不在身边,娘多照顾下你表哥你就不高兴了?要知道,昨儿你还让你表哥给你做竹蜻蜓。”小儿子的嘴还是嘟着,但看向余炀的眼没有那么不高兴了,纯煜忙从自己位子上走过来把小儿子拉过来:“弟弟,娘是怎么教你的,要敬老爱幼,平常你在这宫里是最小的,自然个个都让着你,可是炀表弟比你年纪大,进宫来你就要尊重他,怎么能让炀表弟也让着你?”

小儿子被说的头一低,纯淼也笑了:“阿弟,快些坐下吧,你看炀表哥都坐不住了,做人怎么能不讲礼貌?”清瑜伸手把打算起身的余炀按下,看着小儿子:“怎么还不高兴吗?你姑父已经去世,你姑母也不在你表哥身边,娘平日也和你说过,娘多照顾下表哥很正常,怎么今儿就不肯听了?”

清瑜后面的话已经有些严厉了,小儿子眼里的泪转了几转没掉下来,声音很小地说:“可是娘会不会不喜欢我?”这下不光是清瑜,平王妃她们都笑了起来,平王妃边笑边把小儿子往自己这边拉:“原来是怕嫂嫂不喜欢你,你这么可人疼的孩子怎会没人喜欢你?来,和二婶一块坐下,你大哥大姊是不会说什么的。”

到这时候,小儿子已经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不对,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在平王妃身边,清瑜摇一摇头对陈杞道:“数他小,生他时候又艰难些,未免养娇了,等你们大哥回来,就该让他多出外摔打摔打。”

本来已乖乖坐在那儿的小儿子听到清瑜这话,站起身就冲到清瑜面前用手去捂她的嘴不让她说。清瑜顺势把儿子搂到怀里拍他小ρi股几下才让他回去坐好,之前还不忘说一句:“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亏的今儿全是家人在这里,要是有外人,还不笑话你?”

小儿子脸红红地坐回位子上,纯溪已经给他夹一块­肉­:“小弟,这给你。”小儿子夹起那块­肉­小口小口地吃。清瑜见状又笑了,席上算来都是家人,又有陈枚将要回京的喜讯,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清瑜看一眼安静坐在自己身边的余炀,伸手摸摸他的发,但愿陈樾也能一同回京,让他们呣子团聚。

陈枚大军到京时候已是新年三月,这个时候,新朝的第一次开科取士刚刚结束。共取进士一百二十名,新朝的第一名状元也在这次考试中诞生,一名来自江南,姓刘名兆胜的三十二岁男子。

这个年龄得中头名状元,可以称得上年少有为,剩下的一百一十九名进士也各自排好名次,只等陈枚一到京,对他们进行授职。

陈枚到京那日,陈煊率领文武百官出外三十里相迎,那一百二十名新科进士也跟在后面,当天际边出现大军身影时候,陈煊感到肩上的担子终于放下,长长地吐了口气,监国虽位高权重,可这一年多的监国做下来,陈煊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太傅教的那么简单。

文武百官各自面上也有欢喜神­色­,马蹄一声比一声急,当代表着皇权的杏黄|­色­大纛出现时候,在陈煊的带领下众人下跪迎接。

陈枚并没坐在车驾上而是骑马而行,这一年多的风霜,让他比离京前要老一些,看见儿子迎着马头跪下,陈枚并没让身边的侍从去扶起陈煊,而是亲自下马来到儿子面前,把儿子扶起来,仔细看了看儿子,这才伸手拍住他的肩膀:“好,做的不错,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就放心了。”

身后的文武百官也站起来,离得最近的是秦秋,陈枚父子间的对话他听的很清楚,秦秋竟不知道此时心中该是何心情。陈枚赞过了儿子也走到秦秋面前,秦秋急忙低头拱手,陈枚扶起秦秋:“我在外,诸事劳累秦宰相。”

秦秋忙道不敢,陈枚也再没多说,翻身重新上马,招呼儿子:“来,跟我一起骑马进京。”侍从已经牵过一匹骏马,陈煊刚把脚搭上,陈枚已一扯就把儿子放到马鞍上,接着陈枚看向周遭人道:“我有佳儿,则此生无憾。”

陈枚的声音很大,顿时人群之中高呼万岁,声音响彻天际,陈煊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升起一股骄傲,自己是父亲的儿子,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陈枚父子在前,百官在后,大军殿后的行列重新往京城行去。看着跟在最后面衣饰鲜明的新科进士们,陈枚问儿子:“这些就是开科取的新进士?”陈煊让心里的激动平静一下才道:“是,共有一百二十名,状元今年三十二。”

陈枚的眉一扬:“好,这朝中,的确该有些年轻人了。”秦秋就在陈枚父子后面,听到陈枚这句,秦秋不由往身后那些新进士看了眼,这新进士里面,也不知有多少能为自己所用?

陈枚问过就再没问别的,看一下周围:“你娘怎么也不来接我?”陈煊没料到父亲问出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关于自己的娘,迟疑一下才道:“娘在昭阳殿等您。”陈枚笑了:“我知道你娘怎么想的,还不是你四叔那点事闹的,也不想想,你爹我年近五旬,已将老了。”

陈煊不由一笑:“爹还正当年呢。”陈枚轻轻抽打一下□的马匹:“不服不行了,对了,那个新状元,叫什么兆胜的?是特意应兆的吧?”陈煊没说话只笑一笑当做默认,陈枚笑了:“一定是你娘的主意,其实呢,叫什么名字不要紧,要紧的有好学问。”

这点陈煊急忙点头:“娘说学问也是顶好的,再说能进前三甲的人,哪有学问不好的?”这些对话,家事之中夹着国事,显得父子十分亲热,秦秋身后的石熙轻声对秦秋道:“秦相,双龙和睦,乃大吉之相。”

秦秋嗯了一声就对石熙道:“天佑我朝。”这样的对话已经被陈枚听见,陈枚只是笑笑,父子天­性­总在这里,若为了权利连父子天­性­都泯灭了,做人又有什么意思?想到妻子定会这样说,陈枚眼里露出柔情,离开这么久,是真的想她了。

而且,陈枚也清楚明白地知道,能把这朝中稳下来,清瑜费了多少力气,果然娶妻要娶贤才能安心。此时已经进入京城,经过的地方到处张灯结彩,早已净水洒街、黄土垫路。周围的老百姓看见当先的马队,早已下跪山呼万岁。

陈枚跨在马上,心中不由有豪情,这是自己的天下,这个江山只有一个女人可以和自己携手共度。想到此陈枚想让马走的快些,好让自己早点见到清瑜,可是这要经过的人群太多,这要走的路太长。而且回到宫里之后,还有很多仪式要举行,陈枚不由轻叹一声,当了皇帝,连远归回来见自己的妻子都要耐心等候。

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陈枚被群臣簇拥进大殿,重新坐到暌违已久的宝座上,象征­性­地讲了几句感谢群臣、勉励群臣的话,也就按着仪式进行赐宴,好在赐宴之前总算可以回到后宫稍事歇息。

依旧是前呼后拥,不过这时候陈枚的脚步就可以急一些,当走到半路的时候陈枚停下脚步,看着迎面走来的清瑜,脸上露出喜悦笑容。

清瑜也笑了,这笑容显得格外开心,也停下脚步看着丈夫:“怎么,还要我走过去吗?”陈枚张开嘴笑的更加欢喜,一步步走上前走到妻子面前,清瑜抬头看着他,轻叹一声:“在外面就是没人照顾好你,看看,这胡子又长长了。”

陈枚顺势把妻子的手握住,丈夫手心的老茧刺的清瑜的手心有些发疼,但清瑜连一丝一毫放开他手的想法都没有,任他握紧自己的手往昭阳殿走去。

此时是三月时分,道路两边都有鲜花开放,清瑜和陈枚都没说话,只是偶尔对视一眼露出甜蜜微笑,这样的默契让身后跟随的宫人们都当做没看见,只是齐齐看向天,不错,今日天气很好。

进昭阳殿洗脸换下那身戎装,接过妻子亲自端上的茶,陈枚这才坐下来长喘一口气:“一年多了,我就这一刻最舒服最轻松。清瑜,以后再打仗,你陪我一起去吧。”清瑜伸手点他额头一下:“我陪你去,那这家谁看?倒不如等煊儿再大些,你禅位给他,我们一起去游天下更好。”

陈枚伸手就把妻子抱在怀里:“好,我们一起去游天下,把这担子交给煊儿。

作者有话要说:小儿子的名字,好吧,起名字很麻烦。。。

☆、家常

清瑜把下巴搁在丈夫的肩膀上,突然笑了起来,陈枚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笑什么?是不是这几年没见,你笑我已有了白发,人已老了?”清瑜的双手圈住丈夫的腰,在他肩上摇头:“这副担子还交不了煊儿,你别想让我们儿子受罪。”

陈枚的手离开妻子的下巴抚上她的肩膀,听到她这话笑了一声:“很多人都以为当皇帝是全天下最得意的事情,你倒好,还说我们儿子现在受罪。”清瑜抬头看着他:“什么天下最得意的事情?那么多的规矩、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朝中后宫,哪一件不要想的很清楚明白?”

提到朝中事务,陈枚的下巴微微收紧陷入沉默,虽在外征战,但两人之间书信来往很紧密。现在战事虽平,但接下来的事情更多,要让群臣之间和睦,要让这天下重新太平,还有,现在已经算很迫在眉睫的事情,尚拥兵在外的幽州。这副担子着实不算轻,现在就算陈煊已经长大,陈枚也不能把这副担子放心的交给儿子。

清瑜明白丈夫的沉默,直起身看向他:“我明白,那么多的难事我们都过来了,现在还怕什么呢?”陈枚也笑了:“是,那么困难的事都做完了,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有别人没有的名分。”

清瑜拍拍他的肩:“我会一直跟着你的,樾妹妹,为何这次没跟你一起回来?留得炀外甥一人在京,瞧着也实在……”提到陈樾,陈枚说出的话既欣慰又带有一些难过:“我让她随我回来,她不肯,说要在凉州替我守着边关,她还说,阿父和余兄弟都是死在凉州,她觉得,离开了凉州他们会很孤单。”

清瑜的­唇­微微抖了下才叹息:“樾妹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想要去江南玩耍的小姑娘,也不再是那个只看得到凉州的女子。她已能为陈枚分忧,陈枚嗯了一声:“若樾妹妹是个男儿该多好?”

宫女已在殿外恭敬地问:“陛下、娘娘,饮宴的时候到了,请陛下和娘娘移驾。”清瑜扬声道:“进来服侍陛下穿衣吧。”说着清瑜走到一边拿起龙袍往丈夫身上套:“你啊,太贪心不足,要换我,就该想着宁愿樾妹妹像平常女子一样,会伤心会哭泣,会回京城,或者以后悲伤慢慢褪去,还会另嫁。”

陈枚张开双手,好让宫女给自己挂上玉佩,听了清瑜这话愣了下道:“是啊,你说的才对,樾妹妹才二十七,还可另嫁。”

清瑜轻叹一声:“其实三妹妹也可另嫁的,毕竟刚过三十,这个年龄在男子那还算壮年,在女儿家怎么就成年老了?”陈柳?陈枚的眉微微皱起才道:“只怕她不愿意。”

毕竟只是小姑,清瑜微微一笑没有再说别的,看着陈枚换好衣衫就和他一起出门前去赴宴,踏上车驾的时候,旁边的宦官小心地扶着陈枚上车,陈枚的眉一皱才道:“在军中久了,这样竟不习惯了。”

清瑜坐到他身边,车驾缓缓前行,清瑜才笑道:“不然他们要做什么呢?前些日子,我和赵尚仪商议着再放出宫些人,赵尚仪那么个人都差点和我吵起来,说现在宫中宫女不足千人,连上宦官也不过两千来人,若再放出宫些人,又没有补的人,这宫中未免太过空旷。这才没做。”

听出清瑜话里的遗憾,陈枚握住她的手:“别人都说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自然也要后宫三千才够服侍,可是我只有你一人,这宫中难免有些冷清。”清瑜斜斜看丈夫一眼:“怎么,前头我才把那几位千金送出宫许了人,你这就不高兴?是不是让我给你封上几位妃子,你才嫌不冷清?”

清瑜的话里半带娇嗔,还要把自己的手从陈枚手中抽出,陈枚握紧妻子的手:“自然不敢,在这后宫里,我都要听你的,再说美人恩我又不是没消受过,现在怎敢再消受?”清瑜又笑了,猛地想起陈枫夫妻,不由叹了声:“可有人正在消受美人恩消受的不亦乐乎,前些日子京中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若不再行整治,只怕会闹出大乱子。”

陈枚当然知道事情从何而起,轻叹一声道:“四弟他,也不是没见过人的,那个柳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狐媚子?”此时已经到宴会举行的地方,车驾停下,宦官请他们夫妻下车,清瑜掀起帘子道:“什么可怜?这种女子和平常女子并不一样,不然怎会如此?”

当日节度使府邸里,也有过这样的女子,陈枚伸手让宦官扶自己下车,眉还是皱一下:“能让四弟如此,只怕也是他的劫。”

似乎只能这么解释,但清瑜在下车后还是低声说了句:“只怕在四弟心里,这是他的缘。”陈枚笑一笑,握住她的手和她并肩走进举行宴会的大殿,轻声道:“你肯定是我的缘不是我的劫。”

清瑜的­唇­不由往上扬,长久的相思在此时完全消去,和丈夫并肩进入殿内,等候已久的群臣看见他们进来已经起身行礼,高呼万岁。清瑜不由长出一口气,丈夫在身边的感觉和丈夫不在身边的感觉真是完全不一样。

陈枚起初回来这几日都十分繁忙,要询问陈煊对政事的处理原因,要和秦秋等人商议新进士的授官。这是新朝的第一次开科,对这批新进士的授官陈枚十分重视,虽然殿试已过名次已定,还是又一个个传到殿上重新询问,而不是像旧朝只传前三甲进殿。

和陈枚的繁忙相比,清瑜就轻松很多,无需再看奏折,不需再和陈煊商议政事怎么处理,只需把­精­力都放在后宫内,而后宫中除了如娘一个妃子再没有别人。

能­操­心的竟是儿女们的婚事,纯漫的婚事已该提到日程上,她已过了十七,该给她寻个驸马,再耽误下去就年纪太大了。清瑜召来赵女官和她商议要给纯漫挑个驸马。

听到清瑜召自己来是为的这事,赵女官笑了:“其实不止三公主,按说,太子殿下的太子妃,也该冷眼挑着了。”陈煊?清瑜不由一愣:“他才刚过了十二。”赵女官的笑依旧很得体:“平常人家,给长子挑媳­妇­都要择个数年,更何况太子乃国本,他的妻子将是未来的皇后,国母之尊,自然更要­精­挑细选才是。”

何况还有理由赵女官没有说出来,历代挑皇后都会在世家官宦之女中选择,若是陈煊迟迟不择太子妃,难免会耽误了适龄女孩的婚姻。

清瑜顿一顿才道:“是我忽视了,竟忘了这么一件大事。”说着清瑜用手扶一下额头:“哎,怎么连煊儿都要寻妻子了,我还一直以为我还年轻。”赵女官这下是真笑了:“娘娘也不过刚过三十,常有富家主母四十之后还生产的,这样算来,娘娘的确还年轻。”

生产?清瑜的手不由摸一下小腹,当年生小儿子时候是难产,当时医官在生产后来诊脉就对清瑜直言,说她以后只怕不能生育了。当时清瑜并不在意,已有了三子一女,再多生育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且能免了生育之苦,也算好事一件。

现在赵女官这十分无意的一句话,倒勾起清瑜的这个念头来了,不过清瑜很快就笑了:“我做外祖母已经数年,再说若真似你说的,选太子妃,那再过几年就做祖母了,做祖母的年纪还生儿育女,那真是没脸见人。”赵女官也只当清瑜说笑:“娘娘和陛下伉俪情深,这是天大的喜事,若再诞下个小皇子或是小公主,那就更是万千之喜。”

清瑜瞧赵女官一眼:“上个月舅舅那边说舅母有了身孕,是不是赵尚仪你也动了嫁人之念,若真如此,你看中了谁就告诉我,我亲自给你说媒。”这话让赵女官面上顿时飞起红霞:“臣怎能有褚夫人那样好的运气,况且若嫁了个不好的人,他三妻四妾的,我这把年纪,哪还去受这些气,倒不如在这宫中陪着娘娘理一些事情,说说笑笑,这日子也就过去了。”

说着赵女官想到襄王妃,当日的永宁公主虽非嫡出公主,却是金尊玉贵样长大,还记得她在宫中待嫁时的风采,而现在,仅仅一个谁都不看在眼里的下|贱婢妾,就让她这样黯淡无光。

清瑜轻叹一声:“我也只能管好我身边的了,好在公主出嫁,按例驸马是不能纳妾的,还是让礼部去­操­办这件事,等挑出合适的人,再定下就是。”赵女官应是退下,清瑜的眉皱起又松开,人生的事,总是不能事事周全。

晚间陈枚回来的还是很晚,当陈枚进殿时候,清瑜已经换过衣衫,伏在几案上睡着了。陈枚见妻子等着自己,挥手示意宫人走出去,这才缓步上前,刚要去剪烛花就看见清瑜打着哈欠直起身:“我怎么睡着了?果然年纪大了,­精­力短了。”

陈枚也连连打着哈欠:“是啊,原来还不觉得,可这次回来才发现,­精­力不足了,竟是我先乏了才让他们回去的。”清瑜站起身走到床前歪下去:“今儿赵女官说了,不光是要给漫儿择婿,煊儿的太子妃也要冷眼择着,还记得他生下来时就那么一点点大,怎么就要娶妻了?”

陈枚自己宽掉外面的衣衫躺在妻子身边,屈起一个胳膊看着妻子:“这日子过的快,不过要给煊儿择太子妃,倒让我想起另一件事,我登基头尾算起来,也有三年了,跟随我的旧臣依旧没有封爵,这件事也该办了。”

清瑜的眼睁开:“封爵,那这朝中?”陈枚闭着眼拍拍妻子:“朝中,自然是要有所变化的。”

作者有话要说:帝后聊家常,好吧,我蛮喜欢这种感觉的。

☆、择婿

清瑜哦了一声,陈枚已经又拍下她的胳膊:“别担心,朝中的事情我自有分寸。”清瑜笑了,往丈夫身边偎紧一些:“我知道,到时我只用担心哪个女儿嫁到谁家,哪个儿子要娶谁,看他们生儿育女,我含饴弄孙就好。”

陈枚睁开眼看着妻子,伸手摸向她的脸:“好。”清瑜露出笑容,伸手抱住丈夫的脖子,陈枚轻轻拍拍她的背,不管明日朝中会有什么样的风浪,现在妻子就在自己身边,而只要和她在一起,再多的风浪也不怕。

当众臣听到陈枚有心封爵时候,每个人的神情都是不一样的。旧家和新臣,势必会起冲突,而皇帝要倚重哪边,哪边所得到的利益就会更大一些。陈枚说完后等了许久没有人接话才道:“既然无人有异议,那就……”

秦秋躬身道:“陛下,封爵可不仅是一句空话,封爵之人,还要有封赏,除此还有每年俸禄,现在战事方平,国库已空,还拿什么封赏群臣?”陈枚微微颌首:“秦相果然心忧天下。”

“不过,”陈枚话锋一转,已对户部尚书道:“叶尚书,朕记得曾见过有数家宅院、田地,甚至奴仆,是当年安乐侯时,抄没大臣所留下的,这些因不是现银无法变卖,尚在册上?”

户部叶尚书是前朝进士出身 ,勤勤恳恳做了三十多年终于升上侍郎,因他对天下钱财了如指掌,陈枚登基之后并没让他告老,在王世藩告老之后反而就将叶尚书补上去。

听到陈枚垂问,叶尚书几乎不假思索就道:“陛下所记甚是,当日安乐侯时,抄没各家家产尽多,陛下登基之后,虽拿出封赏了一些,但还有大部分都还在册上。只是有些宅院年代久远,未免有些失修,但总比建造新宅子花费的少。

说着叶尚书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帐页:“这些宅院田地奴仆,臣一直想问陛下怎么处理,所以名单都随身携带,请陛下御览。”宦官走下来接了帐页送到陈枚手中,陈枚打开看了看,上面所记自然是粗略的,但依旧被那些数目吓了一跳,没想到安乐侯当日抄没大臣,抄下的家产竟这样多。

陈枚用手点了点这帐页,对叶尚书道:“叶尚书,你这些日子就把这上面的所有全都再查一遍,再把这些宅院田地奴仆原本是怎样的,都写详细些再给我一遍。”叶尚书躬身领旨,秦秋倒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份产业在户部册子上,一大封之后朝中局势定和原来不一样了。

看着跟随陈枚起事的那些将军们面上的喜悦神­色­,秦秋的眉微微皱起,这朝中局势,已经飞快地往陈枚那方滑去,难道自己就为别人做了嫁衣?

要封爵并不是一句空话,总要论功行赏,给什么样的爵位,配什么样的宅院,赠什么样的田地,还有奴仆等。这可不是一家的事,除兵部和刑部外,其余四部都忙碌起来,户部盘点那些产业有多少能用的,礼部和吏部拟定爵位,工部要把那些年久失修的宅院重新修缮好。

这是新朝的第一次大封爵,京城中喜悦的气氛越来越浓。后宫中也同样如此,礼部虽然忙乱于封爵的大事,但是纯漫选驸马的事情也不敢怠慢,已挑选出十名年纪家世相貌学识都堪为驸马之选的少年,呈送到清瑜的案头。

按例公主的驸马都是在官宦之家选择,这次也不例外,清瑜看着这些少年名字后面的记载,清一­色­十六到十八,都是家世清白,相貌出众,礼仪娴熟,学识出­色­的男子。

清瑜看的眼晕,这是纯漫的大事,唤宫女去把如娘和纯漫请来。纯漫走进昭阳殿的时候看见如娘和清瑜坐在那里点着一张名单议论什么,面上顿时飞起红霞,想必这些名单里面有一个就是自己的夫君。

清瑜看见纯漫面上的红霞,笑着道:“咱们的三公主怎么变的这样害羞,当年的大方劲去哪儿了?”纯漫搅着手上的帕子不说话,如娘在旁边笑了:“女孩儿家遇到这种事情怎能不害羞呢,想当年,妾也……”

说着如娘就住口,当年并不是不知道自己陪着姑娘出嫁是什么意思,可还是希望能被放出去,而不是做姑爷的妾,毕竟在那大宅院待那么些年,做妾的下场如何,如娘是深知的。可知道又如何?如娘看着清瑜笑一笑:“妾一想起往事就有些收不住口,娘娘休恼。”

待嫁女儿的羞涩和喜悦,清瑜是从没有过的,当年林氏那样对待自己,知道给自己的婚事也不会是什么好婚事,既少了期待,心里倒更平静。此时听到如娘这样说,笑一笑:“女儿家难免害羞,漫儿,我和贤妃在这挑了半日,真是眼都挑花了。”

这是要让自己也瞧瞧,纯漫面上的红­色­更红,咬一下­唇­才开口:“母亲,女儿想着,不如,”说着纯漫抬头看一眼清瑜,头又低低垂下,声音更小:“女儿想着,不如见上一面,也能,”越到后面纯漫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蝇了。

清瑜笑着拉起纯漫的手:“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现在是皇家女儿,要挑个驸马见上一面也是平常事,只是我想着,这十个也未免太多,才想把你叫来商议,挑出三四个来,传进宫来见见。”

原来如此,纯漫的心又安定下来,望那张名单上望一眼道:“反正,幼子不能要,还有,父亲纳妾很多的人家也不能要。”清瑜拿起那张名单,把上面两家幼子去掉又听到后面一句:“这父亲纳妾很多的人家,只怕儿子学样,那这幼子呢?”

纯漫的­唇­微微翘起:“四叔不就是幼子?幼子难免在家过宠,行事有些乖张。其实照女儿瞧来,最好就是次子。”清瑜的眼没离开这张名单,听了纯漫这话对如娘笑了:“瞧瞧,咱们还在这费尽心思,结果我们三公主自己就有主见,当日就该先问过三公主,让礼部照着这标准去选。”

如娘也笑了,纯漫的脸还是红红的,声音有些急了:“母亲您又取笑我,这不是您问我吗?人家好容易鼓起勇气说了,你又笑话我。”清瑜拍拍纯漫的手:“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们三公主别生气了。还有,以后可要管紧你三弟,不然等长大了,没人愿意做我的小儿媳­妇­。”

纯漫羞的用帕子遮住脸,嘴里只叫着母亲,清瑜已放声大笑,如娘也微微颌首。剔掉家中幼子,去掉父亲纳妾过多的人家,剩下的竟还有六个。

这六个清瑜和如娘看着上面的描述,真是觉得哪个都好,又把陈柳和陈杞请进宫,四个女人议论了半日。毕竟陈杞和陈柳两人住在宫外,把风评稍微不好的两个又否决了,剩下四个都是上上之选,陈杞啧啧地道:“这四个,别说嫂嫂想招做女婿,就算是我,也想为珽儿定下来。”

清瑜微微一笑:“这有什么,你要真喜欢,你看中哪个,就先挑给珽儿,漫儿是珽儿的姊姊,难道还和妹妹争这个?”陈杞的眼往这四个名字上又看了看,摇头道:“这不好,礼部挑驸马,这些人其实还是能听到些风声的,原本要娶公主,结果却娶了郡主,谁知他们心里会怎样想?虽说不敢欺负珽儿,可这日子久了,面上难免会带出来,到时岂不是让他们夫妻不欢喜?”

清瑜知道这个小姑历来想的要多,况且她说的也有道理,微微一笑没说话,陈柳在旁笑道:“大姊姊疼女儿,真是想的周到,等漫侄儿亲事定了,那时嫂嫂再为珽儿挑一个好的。”

如娘也在旁凑趣两句,商量下来,这挑女婿就交给陈枚,让他把这四个男子都传进来。陈枚在前面问,清瑜和纯漫在后头隔着帘子瞧。

等陈枚一回昭阳殿,清瑜就对陈枚说了这事,陈枚的眉不由皱一下:“哪有这么麻烦,当初凌儿淑儿择婿,我都没去看过女婿。”清瑜给他换着衣衫:“那不一样,当时你还是将军,可是现在你是陛下,公主挑驸马哪有这么简单。”

陈枚打个哈欠就往榻上一躺:“好,好,就依你。你说怎样就怎样。”清瑜拍他一下:“知道你辛苦,但有些事你势必要辛苦的。虽说我也能出面见他们,可那就打了看女婿的名头,他们未免拘谨,再说那些人里,若有个把有才之人,就算做不了驸马,你也得一才子,这多好。”

陈枚闭着眼睛不说话,清瑜上前捏下他的鼻子,陈枚这才睁眼:“好了,我明儿下了朝就让他们进宫。”说着陈枚坐起身:“礼部给渊弟拟了南阳侯的爵位,照说,除封他的生母之外,还该封他嫡母的。”

嫡母就是林氏,清瑜叹了声:“二弟和我毕竟不一样的,二弟是叫了林氏这十多年的母亲。”不封林氏,朝中难免会对宋渊有些非议,陈枚拍拍妻子的手:“我是怕你不高兴。”清瑜笑一笑:“有什么不高兴的?她的诰命并不是因我而得,再说就算得了诰命,她也永远不能入宫。”

当宦官前往英国公府宣诰封林氏的圣旨时,让宋桐松了口气,若清瑜不授意,这道诰命是下不来的。接了诰命林氏正要说话,来传旨的宦官已经道:“夫人,陛下另有口谕,夫人年纪已高,无需进宫谢恩。”

林氏的脚步不由后退,宋桐在旁看见生怕林氏又闹,上前拉一下林氏就道:“知道了,还请出外奉茶。”宦官点一点头就对林氏身后的朱姨娘:“还请夫人随奴婢进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好饿,于是不知道是该吃还是该睡。

☆、封赏

朱姨娘的双手顿时开始颤抖起来,声音都已变调:“我,我能进宫谢恩?”宦官微微一笑,态度更加谦卑:“得诰命者,按例都该入宫谢恩,只有,”宦官往林氏那看了眼才缓缓地道:“似林夫人这样,娘娘体恤,无需进宫谢恩的也有。”

这宦官不愧久在禁中之人,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宋桐才不管林氏面上的怒­色­,而是哈哈一笑:“今儿是我们家的好日子,吩咐下去,以后就没有什么朱姨娘,只有朱夫人,你们快些服侍朱夫人换装好让她进宫谢恩。”

管家们应一声是,有几个上前恭贺朱夫人,丫鬟们起身后就要扶着朱姨娘去后面换装,林氏这才醒悟过来,今日先是狂喜后是狂怒,此时再听到这声朱夫人,林氏已经愤怒不已,喝住丫鬟道:“什么朱夫人,不过是一个妾,即便是得了诰命,她也是个妾,有什么资格被称为夫人?没我的话,她怎能出门?”

说着林氏的头高高抬起,看向朱姨娘眼里有厉­色­:“还不快些推辞了?”朱姨娘吓得差点就跪下,刚要开口的事实宦官已经笑了:“林夫人,妾因子得诰命,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入宫谢恩也是娘娘旨意,您还是别难为奴婢了。”

林氏转身看向宦官冷笑:“娘娘不是常要分妻妾嫡庶尊卑吗?此时怎么自己亲自下诏,让妾盖过妻了?”宋桐的眉皱起,宦官已经淡淡一笑:“林夫人这话错了,您诰封一品,朱夫人诰封二品,这不就是妻妾之别?况且,娘娘只是让朱夫人入宫谢恩,而体恤夫人年老,让夫人您留在府内,这不是尊卑之分?娘娘一片好意,怎么到了林夫人您嘴里就变成这样?再说,”

宦官看下宋桐才又道:“这府内怎么称呼,全是这府内自己的事,娘娘既没下诏怎么就成了娘娘不分妻妾嫡庶尊卑?林夫人,您对娘娘难免有些怨气,但娘娘大量从没说过一个字,您又何必闹个不休,失了体统。”

宦官说话时候面上一直都带着笑容,但这样更显得他话里带刺,林氏后退一步,宋桐已经笑了:“是啊是啊,娘娘从来都分妻妾嫡庶尊卑,你们快些把夫人扶下去,服侍朱夫人换装进宫谢恩,来,到外面喝茶等候。”

纵清瑜对宋桐再冷淡,宦官也不敢在宋桐面前托大,后退两步请宋桐先行,这才跟着他往外走。丫鬟们分成两拨,一拨扶林氏下去,另一拨上前扶朱姨娘下去换装。林氏的手被扶住,突然伸手往朱姨娘面上打了一耳光,接着很快收回手冷冷地道:“记住,在这府内,你永远不过是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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