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雀一早就叽叽喳喳的不消停,细小的爪儿钳在铁丝上,弄得笼子左摇右摆的,这一天,似乎不同于往常。ww
阿木敲了敲门。
“妈妈还没回来啊。”正准备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门“嘭”地一下打开了,一个人影从里面晃出来。
“何…何伯伯…”
没有理会阿木,那个脸上竖着刀疤的黑瘦男人只是对他点了下头,就越过阿木的视线,径直从楼梯间小跑下去。钥匙扣在身上拼命地摇晃,甩荡出一路尖叫。
“等一下!”阿木朝着楼梯转缝向下大喊。
男人停下脚步。
阿木追下去,在他手掌上,用黑笔写上了一串手机号码。
两个人会意的交换了一下颜色,男人又急匆匆地下了楼,一晃眼就不见了。
“妈,怎么…何叔叔来了?”阿木朝家门一望,看见妈妈瘫软在沙发上,用手支着面庞,泪水簌簌地顺手指滑落。
“今天撞见你何伯伯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讲——”妈妈对关门的阿木小声说。
“当然。”阿木走近她,用双手轻轻地环住妈妈的肩膀,用下巴蹭了蹭她的掺着些许白发的头顶。
何伯伯是隔壁的老邻居,小时候的阿木放学回家,发现妈妈还没回来,他就会屁颠屁颠地敲何伯伯的门,到他家里去等。
“阿木啊,要不要吃点西瓜?”何伯伯总是会从冰箱里拿出半个冻得发白的西瓜,上面Сhā着两个个不锈钢勺子,递给正在欢呼着看球赛的阿木。“今天可是决赛直播啊,咱么通宵?”他搓了搓手,又启开了一瓶青岛啤酒,笑嘻嘻地,望着挂着满嘴西瓜汁的阿木。
何叔叔和妻子离了婚,下岗在家也没什么事做,只是会修些家用电器捣鼓着一些阿木从未见过的木工手艺。电灯泡炸了,高压锅不放气了,电风扇调不出睡眠模式了,只要一有什么急事,阿木总是小鹿似的往他家里呼救,何伯伯总是穿着他那拖沓的木拖鞋被阿木一路扯出家门,然后转身扛着木梯,拿着工具袋地来帮忙。
只是发生了一件事,阿木就再也没有敲开何伯伯的门。阿木看到自己写的春联贴在他家门上,只是墨迹淡薄,红纸蒙上了灰。一角的透明胶带脱落着连带一纸垂落的春联,挂着无生气的喜庆。半年前的,一群警察来阿木家调查情况。
阿木听到,何伯伯卷进了传销诈骗,好像是被归结为上层线人被警方通缉了。
“一有情报,马上和我们联系。”阿木看到,妈妈手里攒着一张绿色名片。
不过,等一关上门,妈妈就把它撕碎,顺手丢进了屋里的纸篓里。
好久好久了。
今天竟然又在楼梯间碰到了何伯伯。
阿木只觉他更黑更瘦,有点认不出来。一并消失的,是往常脸上那抹慈爱的表情。
“何伯伯怎么了?”阿木轻声问。
“他来借钱…妈妈的眼眶泛红,“好好的人,毁了啊…”
“不去自首吗他…”阿木眼神黯淡。
“他不听劝…”
“噢…”
“洛洛不是要回来了么?把她接我们家来吧…”妈妈望向阿木,叹息的语气,“哎…可怜啊可怜…”
艺术生返校了。
陆陆续续地,每个班级的座位开始调整,原本垒在教室后排高高的课桌椅被人群一个个地认领,先到的好桌,后来的挑到缺胳膊少腿的,就自认倒霉地到后勤部去换。稀稀落落的教室因为回归的老同学而欢腾热闹了起来,温情的气氛暂时压倒了近日连绵的月考压抑,接踵而至的,是冬季飘飞的白雪。
森森正望着教室靠窗的那个女生。
长发垂落遮盖了她的侧脸,只是碎花毛衣的领口窜出校服一角。像是与世隔绝地静默,周围没有一个人簇拥着寒暄。桌上白净的素描本被翻开。
森森斜眼瞥见了,是一栋栋工笔摩挲的古镇小屋,缱绻的屋檐一线,静河停泊着渔舟,不被打扰的、破落地沉睡着。
森森记得。
高考那天,小镇出了两条大新闻。
其中一条报道着一名高三女生自杀的消息。目击者表示,死者在当天夜里从五层楼的屋顶坠落。
一地缓缓蔓延开的血,像是绽开极盛的红色玫瑰。
花蕊里,女孩乌黑的长发脉脉地浮动,蜷缩着小巧的身体。
睫毛闪动着,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照片上的图像被打上了马赛克,可女生怀里抱着的洋娃娃还俯着身子,像是用尽最后力气拥抱着它的主人,一直到另外一个世界。
另外一个世界,我们要好好在一起。ww
不能让这件事情再发生了。
可她是谁?
在森森印象中,这个安静得出奇的女孩,似乎像空气一样,和周围的一切都是剥离的,一个朋友都没有,谁也不会留意她的去向,尽管是消失了,似乎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总是一个人靠在窗边,不时在素描本上,簌簌地画上几笔,懒懒的连笔尖的声音都过滤掉了。
是压力过大吗?森森猜测。
不对,她艺考是第一,应该不会为成绩苦恼吧,那是因为什么?
森森望着她的座位发呆。是孤单吗?森森想起了刚来小镇的时候,目光里又蒙上淡淡的尘埃。
“哎?”正想得出神,森森看见阿木走了过去,拍她肩膀。
女孩轻轻摇过头。
森森一惊。和当初被惊到的感觉一模一样。
好看得那么耀眼,却虚弱得像一张白皙的宣纸。
他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声音微弱得听不清。只看到女生随后双手交叠着趴在桌子上,小小的脸庞埋进臂弯里。
身后的阿木一言不发。
午饭吃得闷闷不乐。
阿木不时转过身去,望着那个角落,眼神里茫然的气氛传给了身边其他两个人。
“老大,看什么看啊?吃饭不吃?”猴子翻着花菜,又瞥了一眼森森。
“别废话。”阿木闷声使着筷子。
森森看着女孩消瘦的背影,放下勺子,从座位边走过去。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森森发现她捂着肚子,头靠在墙壁上很痛苦的皱着眉。脸颊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几缕碎发被浸湿着贴在额角。
“哦…是不是来那个了…”
森森拿起女生桌上的水壶绕回座位,从书包夹层扯出一包红糖,又急急忙忙地溜到教室后门,呼啦啦地倒热水。
猴子和阿木错愕地望着反常的森森,在教室来来回回地走动。
“你等这个水凉了一些就喝,每次我痛得厉害的时候,就这样。”森森笑着咧开嘴,把水壶放进女孩的手心。
女孩虚弱地一笑,“谢谢。”
...
( “我叫森森,新转来的,你呢?”
“我叫洛抒…”
“我知道——哦…我知道了。”森森尴尬地摆摆手,“以后我们一起吃饭吧,猴子妈妈午饭做得可好吃了。”
“喂!有没有问过当事人意见啊!”猴子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一阵。
“不听女神大人的话了是吗,嗯?”森森转头朝他唬了一眼。
“好好——好——小的遵命。”
窗户上呼出一片雾气,落雪天的寒意席卷了整个小镇,可是小野兽们扑腾的劲儿蓄势待发,丝毫不受干扰。
“今天不晚自习了,大家早点回家,路滑小心。”班主任在门外朝七班里挥了挥手,不理会“万岁!万岁!”的欢腾,只是幽幽地清了清嗓子,“别在学校逗留啊,赶紧回去好好复习啊,要是等会我发现你们一个个的——”
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就被呼啸的狂欢尖叫淹没。
“哦豁!雪仗!雪仗!”
猴子欢呼着盘旋,一会拍拍森森的桌子,一会蹦着绕着阿木,把桌上的试卷往天上咻咻地一抛,雪片一样飘落。
小熊手套戴上,米色围巾一圈一圈地环住脖子,头发也被捆了进去,鼻子埋着,小小的脸被遮得只剩下一点点,倏尔像雪人一样站起来,自己都觉很臃肿的样子。
“一起去玩啦——”森森收拾好书包,就朝洛抒的座位喊了一声。
洛抒侧过脸,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
“走啦走啦,嘛!”
“我不会打雪仗…”
“我教你,走啦。”
“可我…”
“哈哈,我帮你打死他们两个,走啦走啦——”
两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雪地里。
四个,五个,一群熟悉的人。
“追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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