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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水鬼之境
( 贴着符咒的木棍以粗麻绳相连,就成为了这座满目疮痍的村落最后的篱墙。『』
他们屏着呼吸,背靠着残破的村舍,宣誓般一同举起手中画着符文的粗陋武器,仿佛这么做就能驱散无处不在的恐惧。
十几双写满恐惧和憎恨的眼睛盯向远方,血红色的火光和灰白的烟雾在地平线上猛然奔腾而起,张牙舞爪地撕裂了静谧的夜空。
他们拿着武器的手不可抑止地战栗着,没有人知道那样的敌人是否真的能被战胜,但他们知道必须得有人拿起武器。
——为了活下去。
几个影子正在一步步靠近,闪烁的火光明明灭灭地勾勒出诡异的暗红色的轮廓。
他们狠狠地握紧武器,似乎这样就可以为颤抖的身体注入力量。
他们以拼上性命的觉悟去战斗,为的是家人和同胞的命运,然而命运从来未曾掌握在弱者的手中。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武器和杀意赶来的并不是敌人,而是他们的同胞。
有人因恐惧而屈服,有人因恐惧而奋战,他们为守住自己的生存方式手染鲜血,兄弟相残,他们的战斗毫不壮烈,只有生死边缘的悲哀。
那些影子穿越倒塌的篱墙,旁若无人地走入杀戮和鲜血之间。
远处的烟和火怒吼般爆裂,被三个人围绕着的君麻吕抬头望向相残的人们,湖绿色的双瞳将淡淡的疑惑投向自己怀中被黑斗篷包裹全身的人。
周遭的呐喊,哭叫和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随着他们一步步深入而变得虚幻,让人感觉仿佛走入了阴暗潮湿的山洞。
滴,答……
颤动的滴水声想重装一样钻入耳膜,火光为雪白的长发染上血色,为首的伊斯雷露出了狮子看见猎物一样的笑容。
飞溅的鲜血,扭曲的面孔,将火光映得森寒的利刃,他们说看到的一切,都像水面荡起涟漪一般,颤抖着迟滞了半秒。
涟漪平复,人们因厮杀而通红的眼瞳中猛然窜起淡灰色的水汽。举起榔头敲响同胞头顶的人,被短刀刺穿胸膛的人,捂着断臂惨叫的人……,全部都如木偶般僵硬地扭转了身体。
所有的武器在一瞬间向中央的六人飞掠而去,而握着它们的那些躯体都在空中诡异地扭曲变形。
很明显,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速度。
与其说是它们拿着武器,倒不如说是武器在拉扯着他们,或者说,他们自身也被某种存在用作了武器。ww
被杀意包围的人顿住了脚步,却丝毫不见慌乱。
其中的两人迅速靠拢,谨慎地将护住君麻吕和他怀中的人。
一阵劲风瞬间爆开,朽木,兵刃和骨骼碎裂的闷响和滴水声一起在耳边回荡。
眼前的幻象被打破,七零八落的尸骨散落一地,坍塌的墙垣腐朽成泥浆状,没有火和烟,黑暗笼罩了一切。当然,区区黑暗还远不可能阻挡他们的视线。
“这是什么?”伊斯雷问,眼神仿佛发现眼前的猎物多长了一只角。
“……被某个存在利用的,死去之人的残念吧。”琥珀轻抚着毛发竖立的双尾猫云母,心中不禁惊诧,眼前的男人明显是刚才那阵劲风的中心,但他却根本没有感觉到半点灵力或妖气。
“这么说,这里的确是你要找的——”
“嗯,”琥珀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发黑的旧纸,纸上娟秀的四个字在这里的空气中迅速化为水汽。
——“姑获逢魔,水鬼之境——予除妖师琥珀。”。
像是在呼应他的话一般,诡异的滴水声越来越快,明明感觉不到空气流动,却有呜咽般的风声在不远处响起。
“啊啊,我讨厌这个地方。”,一个清朗的女声不满地嘟嚷。
“风暮,”伊斯雷一如既往地笑着,“你怕鬼吗?”
“是啊,我为什么会害怕呢?”,风暮像表演朗诵一样摇头晃脑,缀在皮甲上的铁环叮当作响,“哎呦我眼前还有一匹舌头长在ρi股上边的马呢我还没怕过,哎呦我怎么就怕鬼了呢?”
“嘘。”君麻吕打断了他们。
风暮立即打住话头,按着身上晃荡的铁环。琥珀疑惑地看着噤声的另外三人,不明所以,也只有照做。
只见君麻吕缓缓将眉心抵在怀中之人的头上。
黑暗中的水滴声和风声再次突兀起来,而且愈加密集,就像水流汇成了小溪,却冲不去一星半点这黑暗给人带来的幽寂诡异之感。
半晌,君麻吕抬起头,“在下面。”
众人有些吃惊地望着黝黑冷硬的地面。
伊斯雷:“我们要当一回鼹鼠?”
风暮:“穿山甲吧,穿山甲好听一点啦……”
“好吧,”伊斯雷耸耸肩,“谁来动手?”
“按顺序来的话,该轮到乌尔了。”风暮伸手拍了拍一直没出声的乌尔奇奥拉,“但是你确定他帅气的一闪不会把我们都炸飞?”
“那你来?你飒爽的一击会把我们都刮跑。”
“哎呦那这个艰巨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健壮的马大哥啦,用你ρi股上的舌头亲吻这片土地吧,大地母亲会对你一见钟情也说不定。”
沉默了许久的乌尔奇奥拉终于出声了,“我可以用虚弹。”
风暮愣了一秒,非常难得地咆哮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不对,你会虚弹为什么上次要用虚闪,你把我头发都炸焦了你知道不!”
“那个距离虚弹和虚闪都差不了多少,再说连牙密都会的小把戏我怎么可能不会。”
他把兜帽摘下,眼中幽绿色光芒闪动,那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隐藏起来的,代表破面身份的“面具”重新出现在左脸侧。与面具一同被隐藏的强大灵压也像破闸的洪水一样涌出,但只是一瞬,它们又重新被小心地压抑下去。
那瞬间的强大的气场让琥珀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锁镰。
“退开。”乌尔说,一跃稳稳站在半空中,一个只有黄豆大的小球流淌着墨绿色的光华,从指尖凝聚,那是缩小版的虚弹。
顷刻间,小球化为光柱没入地面,掀起的气浪向四方翻涌,然而,却没有想象中的该有的巨响。
乌尔奇奥拉有种奇怪的感觉,就仿佛自己刚才是用自己的肢体去攻击沼泽一般,身体和力量都被慢慢地牵引着,吞噬着。周围的空气突然粘稠起来,像拧抹布一样把他夹紧。
方才的虚弹的确发挥了作用,地上那个整齐得仿佛是用圆规画出来的创口就像饕餮的嘴,吧他的身体和灵压拼命往下拉扯。
一阵劲风往那个洞口疾射而去,是伊斯雷的救援到了。但显然,这次的敌人远没有那些亡灵好对付,地面霎时扭曲,,围绕乌尔奇奥拉长出了十多根触手,这朵张牙舞爪的“海葵”挡住了伊斯雷的攻击。
这回琥珀看清楚了,这就是将亡灵们 ...
(秒杀的“利器”,从伊斯雷袍子底下伸出来,又分岔成数根的漆黑色尾巴。
被阻挡后的迟滞只持续了一瞬,伊斯雷将尾巴聚成一股,准备从一点突破。
然而又有同样的触手自背后向五人袭来,那边乌尔奇奥拉已经被困,这边除了怀中抱着一人的君麻吕还有风暮和琥珀两个战力,伊斯雷却是几乎毫不犹豫地抽身回护。
事实上,只要放任灵压爆发,这种程度的束缚对乌尔奇奥拉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他偏偏不能这么做。潮湿腥臭的触手将他牢牢包裹,最后他稍带无奈地忘了一眼君麻吕,随即被卷入了地底。
“你们……”琥珀震惊于四人对同伴的漠视。
“没事,不会被欺负的啦,他又不是良家妇女。”嘴里调侃着,风暮缓缓走离了君麻吕和伊斯雷身边,脚步轻而稳,缀在肩上的铁环竟没有发出哪怕是一点摩擦声,一小片形状不规则,刻满了繁复纹路的晶体被稳稳地掂在她手中。
从乌尔奇奥拉使出虚弹到被触手束住的整个过程,她鹰隼般锐利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那片诡异的“土地”,仿佛要将猎物的每一段骨头,每一块肌腱都看清一般。
当变形的泥土蠕动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即将消失之际,风暮猛地错开双脚,沉重的空气从她的指间穿过,在她的掌心翻涌,仿佛苏醒的野兽。
脱离掌心的晶体被自身发出的莹润光泽掩去了轮廓,仿佛融入了风中。她空手做出一个标准而优美的挽弓动作,闪耀着光辉的风矢撕裂空气,射入泥土的漩涡中。
大地发出刺耳的嘶叫,以风矢破开的裂口为中心,一圈涟漪迅速向外光散,大地就像褪去了一层水膜。
腐腥味随着气浪一起扑面而来。
又一层幻象破灭,真实的大地终于呈现在他们眼前。
同样是冷硬的黑土和遍布的尸骨残骸,只是方才长出触手的地方多出了一口井。
长满苔藓的青石井壁上一张大嘴痛苦地裂开,吐着烂抹布似的舌头。
——那是一口妖井。
“那是二级的破阵纹,这东西很难缠么?”君麻吕问。
“不难缠,只是三级的前些时候已经用光啦。”风暮抚平及肩的银蓝色头发,回头,冷厉的表情从秀气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滑稽的欲哭无泪,“求报销……”
琥珀走进那口井,妖井的内壁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法阵,这不是除妖师擅长的领域,但他也依稀可以辨出这跟自己四天前所见到的明显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回想起曾经目睹的惨状,他不禁一脚重重踩在井壁上,几块碎石滚落井底,许久才响起没有回音的落水声。
“虽然无法坦白自己身份的我们并没有什么立场去质问,”伊斯雷抱臂走来,“但既然现在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就请把关于这里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琥珀颔首,“六天前,我收到一份书面委托……”
二·怨歌
( “石上丛生树,繁开马醉花, 赠君聊折取,君已去天涯。ww”
柔美而凄婉的歌声隐隐约约渗入耳膜,充斥脑海的流水声渐渐在歌声中淡下,恍惚间变成了三弦的低诉。
流水凝聚而成的人形在漆黑的石板上轻点双足,翩跹起舞。那起先不过是一个透明的轮廓,渐渐地竟晕染上虚幻淡色。
折扇半掩着美丽而苍白的容颜,一袭振袖点缀着粉色的花瓣,每一个旋转都仿佛落樱飞舞。
她巧笑嫣然,踩着舞步踱到被流水困住的人面前。
折扇化回水流走了,她双手捧住那人同样苍白的脸颊,笑得如盛开的罂粟。
“真好呢,您有和妾身一样冰冷的气息啊,真好呢……”她歌吟般呢喃。
“和妾身一起吧,一起看盛大的死亡,看百年的腐朽,”她流转的眼波隐隐透出痴狂,“永远不分开……”
冰冷的手从对方的脸颊慢慢游向脖颈,她轻启朱唇,就要向这个俊美妖异的男人献上死亡之吻。
乌尔奇奥拉缓缓张开了嘴……
——————
“六天前,我收到了一份委托,说是有桥姬掠走孩童。事态紧急。”
“事实上,由堕桥而死的女人化为的桥姬比起妖怪更接近于怨灵,按理说这种事交给法师更为合适,但那个村庄位置偏僻,也许一时请不到法师……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当我到达那个村子的时候,成年人已经全部被杀,没有发现一具孩童的尸体大概是被掳走了,那些人的死状也的确是桥姬的‘溺吻’,”
琥珀咬着牙。
“但是,那个村子的周围根本没有流水更没有桥,全村唯一的水源只是一口井,即使出现了妖怪,普通人也不可能主动认为那就是桥姬。”
“然后,我就在井边发现了那张纸——写着我名字的纸。”
姑获逢魔,水鬼之境。姑获指姑获桥,是地点,逢魔即逢魔之时,是时间。凭着这个,他在夕阳中的桥拱倒影找到了这个空间的入口,然而打开那扇门的却是这群他在途中遇到的,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旅人。『』
“是陷阱啊。”在阴暗潮湿的道路中带头前行的伊斯雷微微回头,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那么你是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人而来……”
他轻笑出声,“真是让人羡慕。”
——————
女人的嘴角流动着游蛇一样的水流——桥姬的溺吻。
乌尔奇奥拉缓缓张开了嘴,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闪现的绿光冲散成流水。
他瞬间挣开,沿着蜿蜒的石壁飞掠而去。
他感应着同伴的位置,尽量往远离他们的方向而去。道路是微微向下倾斜的,但方向蜿蜒不定。尽管那样的石壁于他不过是轻易可以撕破的纸,但他还是忌惮这么做会在这个不怎么稳定的空间里引发什么不良后果。
正当他犹豫时,一滴水悄然落在他的肩膀上,骤然膨胀成一张美丽而怨毒的脸。
曾经的第四十刃,乌尔奇奥拉.希弗,其速度当然不是一介桥姬能够跟上的,无奈这个由水相连的地方正是她的领地,甚至可以说是她的身体。
“离弃我的人啊啊……”,她的声音依然很轻,却有一种让人恐惧的痴狂,“我要永远,永远地拥有你们的骨骸!”
浸润着腐水的路依然蜿蜒而漫长,但忽然地,似乎的感觉到了什么,正头疼着的乌尔奇奥拉绿瞳一闪,随着短暂的灵压爆发而猛地提速。
尖叫着被甩下来的桥姬蠕动着被灵压打散的躯体,好不容易才重新凝聚成人形。
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乌尔奇奥拉的气息了。
空间的边缘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他并没有闯出这里。
那个胆敢拒绝她,伤害她的外来者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本应由她掌控的水的世界里。
她化为水流,狠狠撞上石壁又哗地流下,只余下那张秀美恶毒的脸浮在水面上,愤怒地咬牙切齿。
——————
“雾,你做了什么。”
水鬼之境的最深处,是一片死寂的水面和一个四肢陷于其中,躯干和头部却稳稳地悬浮于水面,仿佛与水融为一体的男孩。
他很削瘦甚至有些病态,头发是很淡的蓝色,似乎已久未打理,像水藻一样占领了一大片水面。
“什么都没有,鸢尾大人。”他垂着眉看起来很自然地回答。
清脆的击水声在耳边响起。
踏着水面,缓步而来的女性身着巫女服,白衣绯袴,却束着与之有些不相称的深蓝发带。那细细的眉眼本应是很清秀的,却被左眼下的一块烧伤牵扯得有些狰狞。
她优雅地抚着裙摆跪坐在男孩身旁,纤细白皙的手指穿过凌乱的长发,触到了他的后颈。那动作看似轻柔,却让男孩不由得浑身一颤。
“挣扎是没有用的,雾。”
她缓缓抬高下巴,俯视男孩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冷酷锐利。
“因为,你永远也还不清的, 父亲欠下的债。”
“……是,鸢尾大人。”
鸢尾满意地站起身来,看着水面忽然泛起的又一圈波纹,嘴唇勾起。
“今天真是热闹,不过偶尔这样,我也不讨厌哦。”
她扬手把一块刻上咒文的骨片抛进水里,流水声符骨迅速被卷入水底,只余桥姬清脆却阴冷的笑声在腐水中徘徊浮沉。
——————
乌尔奇奥拉眨了眨绿色的双眼,目前的状况的确是让他有些无措。
他正蜷在一个窄小的洞茓里,冰冷的水从额上淌到下巴,面具上的角窘迫地与凹凸不平的石壁较着劲。
而且,在他的下方还躺着一个熟睡的少女,在潮湿的地面上,那身橘色的漂亮衣裙已经湿透,然而那张稚气的睡脸却依然干净平和。
“……”乌尔奇奥拉不自然地扯了扯眉毛,少女的脸离得太近,温热的鼻息正好落在他的眉心。
当他还是虚夜宫中高高在上的十刃时,多给他十个脑子也不可能想象得到今天这样的情景。
正如当他还在那片无垠的沙漠中徘徊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自己能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
正想着,他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睫毛一动。
为一个小鬼收起面具太奇怪了再说要收也来不及了——当然他也知道即使没有面具,自己带绿色泪痕的惨白的脸也一样吓人。
然而并没有他预料中的尖叫,苏醒的少女只是用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安静地盯着他看。
大约十来秒的沉默后,她忽然抬起手,一下子……捏住了他的鼻尖。
就连乌尔奇奥拉也诧异地一缩脖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少女 ...
(慌忙地道歉,“因为你都不动,我还以为……”
“不对,”少女突然安静下来,“我,没有感觉到你的呼吸。”
“你是……幽灵?”
乌尔奇奥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在他原属的那个世界,人类所说的灵异事件大多是虚所为,那么作为由虚进化而来的破面,他大概也可以算是,幽灵?
不过,眼前让他最在意的事不是这个,而是问出这个问题的人类少女眼中只有些许警惕,却看不到“恐惧”。
他忍不住问:“你不害怕?”
“杀生丸大人会来救玲的!”话中不容置疑的信任让他似曾相识。
再次醒来后,看到了不一样的视野,听到了不一样的历史,曾经的同伴和敌人都日渐模糊,唯有那个橘发的身影永不磨灭,仿佛一回头就可以再见。
“如果我现在就杀了你呢?”乌尔奇奥拉的声音依旧低沉冰冷,微皱的眉头却让人觉得他有些小心翼翼。
少女盯着他湖水般的眼睛,半晌,突然灿烂地笑了,警惕消释无踪。
“我叫玲,你的眼睛很漂亮。”
“……”
“还有,你的角卡在石头里了。”
三·水之战栗
( 暂时还算安分的水面突然一阵短暂的震颤。『』
“又有人进来了呢,就希望不是敌人啦。”风暮托着一盏核桃大的灯走在前面。
纯白色的火焰在橄榄形的灯罩里轻轻摇摆,焰光所及之处水底潜伏的怨气和杀意都慌忙逃散。他们顺着缓流的水,一步步向水鬼之境的深处走去。
是杀生丸大人。
琥珀感受着那股熟悉而强大的,却透着反常急躁的妖力,心中涌现出某种不详的预感。
“目标的位置可以确认了吧。”伊斯雷问。
“要再近些,才可以缩小范围。”君麻吕答。
似是被这句话刺痛了,风暮回头瞪了眼伊斯雷,“你管什么闲事啦!”
“没事的,暮。”君麻吕微微叹了口气,语气轻柔,“别想不该想的事。”
风暮手中的焰苗颤了两下,“我,我才没有……”话到一半,她突然顿住了。
轻微的击水声在稀疏的流水声中突兀响起,在漆黑的石壁间回响,一下一下,愈加清晰。
有什么东西在踏水而来。
——————
“呐,你叫什么,铃都把名字告诉你了,不能欺负女孩子哦。”
“安静。”乌尔奇奥拉打断了已经撅起了嘴的少女。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水顺着蜿蜒的道路,缓慢却源源不断地注入这个空间的最深处。
寂静之中,那些轻微而相互交织的水声就像百鬼的脚步,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所处的是这个空间中被隔绝起来的某处,从外部看不见内部的景象也感觉不到内部的气息,不过这种小把戏并未骗过乌尔奇奥拉曾作为虚的本能。
对活人灵魂若隐若现的感知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为了将动手的时间尽量延迟,他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躲进了这里。ww
然而,平静了不就的周遭又响起了杂音。
远处的水流似乎突然湍急起来了,水拍击石壁的声音渐渐被某种诡异的回响掩盖。
那声音穿过蜿蜒的石道一步步逼近,层层的回声重叠在一起。
——“嘿嘿嘿……”
“咚”什么东西落入了水中的声音。
乌尔奇奥拉双眼微动,只见一块刻有奇怪符号的骨片落在洞茓出口的水面上,荡起的波纹折射着幽蓝的光芒,某种看不见的屏障在那一瞬蒸发般消失了。
“嘿嘿嘿嘿嘿……”
哗啦一声,水面突然腾起一条水龙,扭动着一头扎向洞口。
乌尔奇奥拉一首抓住少女的衣领,从水龙的缝隙中猛地冲出,然而四周都是躁动的水流,他们被前方突然升起的人形堵住了道路。
披上幻影的桥姬痴痴凝视他苍白的脸和滴水的发梢,抚摸着自己妩媚的脸。
“你湿透了啊,真好呢。”
“就像那时,我把‘他’从岸边拖下来的时候,真好呢……”
“真好呢!!!”
呢喃变成了低吼,那张美丽的脸从嘴角裂开来,她狞笑着向猎物扑去。
乌尔奇奥拉目光冰冷,他放下铃,灵压覆于手心,一掌拍向桥姬的脸。
桥姬惊叫一声瘫软下去,然随即竟又像水蛇一般自脚下卷上了乌尔奇奥拉的身体,让躲在他背后的铃不禁尖叫。
“没用的哦。”
一双玉臂从蛇形的水流中诡异地抽出,紧紧搂住乌尔奇奥拉的脖子。
“妾身,不会再让你逃掉了哦。”
——————
风暮默然吹熄了白焰灯,水中零散的怨灵已经全数离去,就像在猎物面前,野兽在为它们的头领让步一样。
“怎么办,这大概不是马兄的尾巴就可以完美解决的杂货。”
“‘星屑’大致在空间偏下层的中部,接下来就用眼睛来找吧,”君麻吕缓缓单膝跪下,小心地把怀中人的膝盖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我们‘自己’的眼睛来找。”
他用腾出来的左手覆在怀中人的额上,花藤状的纹路从袖口向手背蔓延,竟在空气中绽开了一朵淡紫色的六瓣花。
“睡吧,映。”他话音一落,六片椭圆的花瓣一齐碎裂。从头部到身躯再到四肢,散发幽光的粉末覆盖了那人的全身,似是为其张开了一层屏障。
完成了这一切,君麻吕抬起双眼,锋锐的目光刺向前方的黑暗。
“动手。”
——————
乌尔奇奥拉睁开了双眼。
猛然爆发的灵压将缠在身上的水流瞬间撕裂。
桥姬从水面上再次抬起头,轻笑,“都说了没用……诶?”
她正想再次凝聚成人形,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她惊恐地仰头看向被荧绿光芒围绕的男人,透过身上蒸发的袅袅水汽,那双眼眸冷冽得仿佛要将她淹没。
千钧的重压正落在她死去的灵魂之上。
乌尔奇奥拉抬手指向桥姬,虚闪凝聚。
“垃圾。”
仰首深吸了一口气,风暮上一刻还带着些许慵懒的双目骤然瞪圆。
气流从她的口中瞬间冲出,沿途卷起的水滴在空中化为雪屑,围绕两米多长的风矢,旋舞着射向黑暗。
——“轰!”
——————
强大的力量之下,石壁被击穿,水流被截断,整一个空间都在位置战栗。
雾蓦地喷出一口血。
鲜血沿着脸颊淌入水中,无数的怨灵立即一拥而上,抢食着那珍贵的“甘霖”,其中有不少甚至还张嘴咬向他的脖子,带着无以言喻的憎意和疯狂,却被无形的壁垒弹开,在水中愤恨而无奈地张牙舞爪。
“来了啊……”
他虚弱却欢欣地笑着。
“终于,来了。”
——————
“被挡下啦……”
风矢爆裂产生的气浪在狭窄的通道中翻涌,风暮伸手按住乱舞的头发,顺势挠了挠头。
“哎呀,这种地方果然不是我的领域,好麻烦啊啊啊!”她撇着嘴,方才的气势被甩出了太阳系。
她整理好乱发,踏步转身,抬手一下拍在比她高了个半头的伊斯雷肩膀上,唇边露出八颗牙,用唱歌一样的调子说:“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就妥妥地交给英俊伟岸的马大哥你啦!”
伊斯雷:“……”
“不是你的领域吗,那可真是遗憾,”风息的同时,踏水的脚步也停止了。
“这可是——”
白衣绯袴的女子双手按腹微微鞠躬,随即右手夹起一片符骨,向着右上方轻轻虚划,弓弦崩断般的声音响起。
“我的领域。”
四·领域
( “哇哈哈!马兄偷袭失败!”风暮笑嘻嘻地鼓起掌来。『』
伊斯雷叹气:“风暮,你究竟是站在哪边的。”他一勾手指,一束纤细到几乎看不见的线刃缩回掌心。
“你就是杀死村民,留下纸条,把我引诱到这里来的人?”琥珀迈出一步,站在了伊斯雷前面。
“那是游做的——就是你们所说的桥姬。”女子笑笑,“当然,全是我的授意。”
琥珀盯着对方满不在乎的脸,眼中的稚气一扫而光。少顷,他松开绷紧的嘴唇。
“雏山的巫女,名字是月见,对吧?”
“……呵。”巫女的眼中似乎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要问的是为什么呢——就像那些被游拉进来的人,还有就凭一身蛮勇闯进来的人一样。”
“一次又一次地,大义凛然地责问,然后死去,腐烂,化为白骨,那些无知的,无聊的人。”她褪去笑容,双眸在黑暗中冻结。
“你知道得不少,看来并不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傻瓜。不过,名字的话,是鸢尾,武者巫女月见之徒。”
三支骨签从袖中落入左手指间,被她轻轻一抛,围成一个三角形悬浮在身前。
“虽说你没有问,但我还是告诉你吧,那是为了你啊。”
琥珀闻言一愣。
“——是为了得到你,曾死过一次的男孩。”
鸢尾抬起右手,透过三角形的中心,那片骨符直直指向琥珀的额头。
沉默的三角形刹那溃散,挣脱了束缚的水流向猎物席卷而去,一路在石壁上留下无数深而整齐的刻痕。
那已经不是水流了,而是水刃。
然而那样一往无前的利刃却被挡住了。伊斯雷的尾巴从长袍底下窜出,在半空中分岔成五股,精确无比地打散了所有的水刃。
与此同时,一股锐风从尾巴的缝隙中旋出。ww那样沉重巨大的锁镰,却被琥珀运用得灵活无比。穿过狭长的通道,致命的利刃迎头劈向鸢尾。
但鸢尾毫不慌乱,她猛地后仰翻身,从小腿处抽出一把残旧的短匕扬手刺向锁链与镰刀的衔接处。
匕首断了,锁镰也被弹开,巨大的力量被强行改变了方向。那具看似瘦弱的女性躯体所拥有的敏捷与力量着实让人惊讶。
眼看镰刀就要刺入石壁了,在狭窄的空间里长距离控制这种武器 本就不是易事,琥珀只得抽手将它收回。
因为松开撑着地面的手,缓缓站直。
“使用锁镰的除妖师,以身体为武器的怪物,”她的目光游过琥珀,带着厌恶地落在伸出了尾巴的伊斯雷身上,“看来这里真的不是你们的领域。”
“你就那么自信?”伊斯雷仍然悠闲地环臂胸前。
“你流血了。”鸢尾冷冷地盯着他,在伊斯雷的一股尾巴上,一个狭长的伤口在汩汩淌血,“尽管你有很努力地避开利刃击打侧面。”
“这个啊,主要是因为我们实在是很赶时间。”
“……我不懂你的意思,不过你因为这真的只是普通的水么?”似乎是对方的悠闲让她有些不快,巫女皱起了细眉:“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里吗,他们的尸骨,腐血,还有怨恨,全部都是毒药。”
“是啊,毒药。”伊斯雷松开了手臂,右手轻轻地敲了敲左胸,直视着鸢尾的双眼,带着某种锐利的嘲讽与怜悯:“有个人曾经说过,抓不住的希望是毒药。”
巫女冷硬的脸霍然变色。
“不知道这水里的怨恨和我的血,哪个更毒呢?”
鸢尾瞳孔骤然放大,猛地向后一跃,她方才站立的地方竟瞬间绽开了一丛鲜艳的“花”。
那是十多根半透明的结晶锥子,血红中隐隐泛着危险的黑紫色。
——白银之王伊斯雷融合了人类、妖魔与龙族的血。
“剑锋所指的地方即是自己的领域,这才是战斗。”伊斯雷说着与语气表情完全不搭调的话,尾巴上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愈合。
“可是你现在根本就没有拿着剑,装逼的骚包大叔。”风暮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不过这次伊斯雷非常明智地选择了无视。
“琥珀,问你一个问题。”
“好,好的。”
“一杯茶的时间,你能打到她吗?”
惊讶于这种提问,但琥珀还是作出了很干脆的回答:“不能。”
实话说,琥珀根本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打倒眼前的巫女,更不要说一杯茶的时间了。
“不能的话,就退下吧。”语毕伊斯雷突然一下子收回了分成五股的尾巴,迈步向鸢尾的方向走去。
“诶,但是……”来不及反对,琥珀就被风暮一把拉住衣领往后扯。
“说过了嘛,我们赶时间,你的私人恩怨与我们无关哦。”
“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个,”琥珀握紧镰刀,“虽说因为行事风格的关系不怎么受人待见,名声也没有那么响亮,但在那个时代,被称为武者巫女的月见可是能够与巫女翠子比肩的人物!”
他说得充满对先人的敬畏,可惜风暮根本不知道翠子是谁,“哦,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所以说不能掉以轻心啊!”
“按照惯例还是问一声吧,”伊斯雷完全没有把琥珀的话放在心上:“凭你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创造出这么一个空间的。”
“被你利用来作为基石的那个东西,能否交给我们?”
鸢尾一愣,大概这是她是第一次听到闯入者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惊讶只是片刻,她的瞳孔更加冰冷:“既然已经知道那是基石,你认为我会交出来吗?”
“不会,所以说只是‘按照惯例’。”
“……好吧谢谢你的关心。”风暮似乎有点无奈地拍拍琥珀的肩膀,“可是小鬼,你以为此刻能够站在这里的我们——”
伊斯雷的身影如幻象一般从原地一闪而逝,鸢尾瞳孔骤然扩大,连呼吸都不敢置信地颤抖。伊斯雷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背后,她的右手被扳倒了脑后,符骨脱手落入水中。
“——是谁啊!”
“要改变主意吗?”伊斯雷依然那么温润地笑着。
鸢尾却突然笑了,伊斯雷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那块落水的骨符,不见了。
轰隆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石人从石壁上突出脱离,匍匐着,粗大的四肢弯曲着将余下的四人包围在里面。它的肚子已经抵到了君麻吕的头顶,若是被这样的巨石压倒几乎是必死无疑的。
“式神.硎。”
“一路过来你们都在刻意地压抑着力量,明明比我们强大得多,为什么呢?”
鸢尾毫不顾忌身后随时都能杀死自己的伊斯雷,抬起右手指向君麻吕。
“是因为一直从未出手的那个人,不,那两人吗? ...
(”她缓缓把其他的手指伸出,虚握拳头,立即有几块拳头大的石头从君麻吕他们的头顶落下。
“说我卑鄙也没有关系,我不能败在这里。”鸢尾微微低头。
“怎么会,不卑鄙的人是无法活下去的——虽然你看起来的确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鸢尾冷笑:“你果然还是这么想的吧,虚伪。”
“都说了不会了,我不在意卑鄙不卑鄙这种无聊的事,”伊斯雷的笑容消失,快得就像褪下了一层面具,“不过被一具腐烂的皮囊威胁,的确是有一点点不爽。”
死鱼般腥臭的液体喷射而出,鸢尾难以置信地仰望着自己还站在原地的下半身,重重摔落到水中。
水花溅起的同时,石人轰然倒塌。
十字路口 倚风螺旋
( 乌尔奇奥拉抬手指向桥姬,虚闪凝聚。ww
“垃圾。”
桥姬瞪大了双眼,美艳的幻影,此刻的她就像一条垂死的水蛭,在地上惊恐地挣扎扭动。
“雾!”她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了最后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嘶吼。
水龙应声腾起卷住了铃的双脚,一下子将她推开了十多米。
少女的惊叫让乌尔奇奥拉失神了片刻,虚闪重重击穿了石壁。
逃掉了,他知道。他甚至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道水流从脚边掠过,却莫名其妙地没来得及下手。说实话,他有点讨厌这种感觉。
他为一个见面不过十来分钟的少女被抓走而“担心”了,他为敌人从手中逃脱而“气恼”了。虽说这已经并不是第一次,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本应空洞的胸口,某种复杂的情绪让他有些茫然。
那个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希弗,顺其自然,只要能遵从自己,就好。”
“哈哈,干得好!雾。”也许是因为刚刚死里逃生的缘故,桥姬干脆撕开了温婉的面具,她又一次从水面站起来,粗暴地将铃扯到自己身前,捏住少女的下颌,挑衅一般用那双死去的眼睛盯着乌尔奇奥拉。
乌尔奇奥拉也沉默地与她对视,幽绿的双眸深邃得让他有些害怕。
跟我一样冰冷的你,无视我,伤害我的你,居然会把这种小鬼护在身后?
那么,你那张石头一样的脸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如果我在你面前毁掉她的话!
一道细细的水流从她的手指中悄然淌出,游向少女的嘴角。
然而那滴死亡之水却突然凝固在少女的脸颊上,再也无法延伸一寸。
只持续了一瞬的讶异随即被恐惧和愤怒替代,桥姬的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扯离了铃的身边,以水为凭依的形体像粘土一样被肆意拉扯揉捏。『』
“住手,雾……你在干什么!”她疯狂地挣扎着尖叫着,“住手……住手!你这个杂种!”
(是啊,游,我的确是杂种,但是,借助了杂种的力量才有了资格被人利用的你,又算是什么呢?)
“借助……借助你的力量?!”桥姬暴怒地狂笑,扭曲的形体瞬间崩溃,一个淡得几乎要溶进空气中的虚影从中挣脱,向铃疾奔而去。
“连你也要救她对吧,那我就毁掉给你看——用‘我’的力量!”
乌尔奇奥拉瞳孔微颤。
——只要能遵从自己,就好。
疯狂的怨灵幻化出一只手,并拢的五指猛地穿过了铃的眉心,但她歇斯底里的笑声停止了,溢满灵魂的不是得手的狂喜,而只是惊恐,还有似曾相识的绝望。
手上根本没有刺穿的感觉,在眨眼间消散的残像背后,一只手夹着少女的乌尔奇奥拉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双眸冰冷。
而几乎是她将手刺出的同时,一把刀干脆而凌厉地洞穿了她。
那个本以死去的灵魂在绝望地战栗。
好痛啊,就像那个人亲手关上了他们之间的那扇门的时候,就像她亲手将那个人拖入水中的时候。尘封在怨恨背后的思绪再次涌流,仿佛那颗死去已久的心脏又活过来了一般。
相遇的那一日,点着樱色眼妆的她笑颜如花,海棠在她身后怒放,风姿绰约,宛如烈火。
“您来啦……”
灰色的虚影消散在空气中,仿佛燃尽的灰。
刀光映亮了来者的脸,银发金瞳,脸有妖文,额生月牙,有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妖异冷峻的美。
“杀生丸大人!”铃惊喜地叫道。
那双美丽的妖瞳里深藏着戒备,担忧,还有欣喜。他垂下刀,看向乌尔奇奥拉:“你……”
“杀生丸大人,请等等我杀生丸大人!”尖细滑稽的声音就在此时Сhā了进来。
一只绿皮肤的小妖摇摇晃晃地跑来,手中举着比两个他还高的木杖,杖头是两个相背的人首。
他一眼看见了还被乌尔奇奥拉夹着的铃,立马张开尖嘴:“你这家伙是是谁,快放开铃,不然杀生丸大人就……”
铃连忙打断他:“不是的邪见大人,是他救了铃……”
而乌尔奇奥拉只是默默地放下她,转身就走。
“诶?”由于刚才的快速移动,铃还有些眩晕,就在她差点就要摔倒的时候,一双手温柔地扶住她。
那双曾经撕裂过多少敌人的,属于妖怪的手,却是那么地温暖,那是她整个世界的依靠。
“谢谢你!”她向离去的乌尔奇奥拉喊,“不过,真的不能把名字告诉铃吗?”
“……乌尔。”乌尔奇奥拉沉默了些会才低声回答,报出的也是熟悉的人嫌麻烦才叫的半边名字。他没有回头也没有顿足,回荡的话音还未消散,他就已经闪身消失在黑暗中。
——————
水花溅起的同时,石人轰然倒塌。
然而没有哪怕是一颗的碎石落在四人的身上,一把瞬间凝结的“冰伞”挡在他们头上,仅凭一根碗口粗的柄和一面看起来一碰即碎的冰壁就扛住了沉重的巨石。
“真是的,什么搞笑的战斗啊。”风暮嘟嚷着,把力气花在这么一场可笑的威胁里似乎让她很不满,她泄愤般一挥手卷起一阵狂风一下推开了挡住前路的碎石。
“早知道,就该由你吹一口雪把她直接变成标本,这样你就不用做这种搞笑的事了,对吧?”伊斯雷恢复了往常的笑容。
“……切。”也许是因为心情暴差,这次风暮没有想到反驳的话。
四人都走出来后,方才还坚固无比的冰伞立即和普通的冰一样,在巨石的压迫下断裂粉碎。又一阵轰隆声在石壁间回荡着,震得人耳膜发痛。
风暮捂着鼻子打量了一下地上那具干瘪的尸体:“她很久以前已经死了,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保持了肉体的形态。刚才,你再次杀死了她的身体,但是他并没有消失。”
“我知道,所以我说不过是‘一具腐烂的皮囊’。”
“保持肉体的形态,或许……这个也是她借来的能力。”风暮思量着,像一个大叔一样捏着下巴。
“是借来的。”君麻吕肯定地说,“我感觉得到……”他说着,有些顾忌地停下了话语。
“差不多该别过了,同行的路上谢谢你们的照顾。”琥珀微微鞠躬致意。
君麻吕缓缓颔首,这个敏锐的孩子抢先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也谢谢你提供的线索,再见。”
“再见。”琥珀回头走上了另一条路。
他和他们都有各自应该去往的地方。
——————
山脚下,湖岸旁的石碑上写有“鸣座”二字,但据说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山被称为雏山,山上住着斩妖的巫女,直到有一天,血一样红的火焰将一切烧成了灰烬 ...
(。
有人说那都是因为心高气傲的巫女惹怒了守护山川的国津神。
而姑获桥就建在一个靠着湖岸的漏斗形池子上,看起来似乎毫无用处,但据说当时山川环绕,长满堇菜的此处也是当地一大美景。
但现在,这也不过是一条攀满枯藤,摇摇欲坠的破桥罢了。
“到底在哪里啊!杀生丸那家伙,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跑了,可恶!”白发红衣的少年蹲在残旧的栏杆上直挠头,发间赫然竖着一双属于犬类的耳朵。
变数 倚风螺旋
( “到底在哪里啊,杀生丸那家伙!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跑了,可恶!”残旧的栏杆在半妖的脚下可怜地呻吟着。『』
“好啦,好啦犬夜叉……”还站在桥边犹豫着没有走上这座破桥的,同样身着巫女服的少女苦笑着说。
“毕竟小铃是寄住在我们那儿的,她的失踪我们也要负很大的责任,他生气,也是没有办法。”法师装着的男人靠在已经枯死的树干上,微微叹气。
“弥勒你一直忙着带孩子,是我的错啦,现在倒还要麻烦你陪我们来这种地方。”少女的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也不用太自责,戈薇。”一个只有拇指高的身影蹦上犬夜叉的肩上,摆了摆四只小手,耸动着尖尖的嘴巴说,“这次你们面对的并不是泛泛之辈,这种意外谁都没办法。”
“冥加爷爷?”对方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让戈薇有些疑惑。
“而且进入的方法也不是无迹可寻,你们这些笨蛋,要会动动脑子啊。”他仰着脑袋,两只手翘在胸前,又伸出一只手只手捋着胡子,甩给“笨蛋”们一个鄙视的眼神。
“看到那道刀痕了吗?”冥界蹦上了栏杆,指着姑获桥的侧面,“从裂口看来是新的刀痕,大概是上一个来到这里的人留下的。”
“上一个人,莫非是杀生丸?”
“杀生丸少爷是我们唯一知道的会到这里来的人,就假设是他吧。”
“你们知道,现在杀生丸少爷持有的刀一共只有两把——天生牙和爆碎牙,但是能够造成连续破坏的爆碎牙不可能留下这种痕迹。”
“是天生牙——治愈和斩鬼的天生牙!”戈薇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
“没错,大概他斩开的不是普通的结界,而是某种异质的,灵魂层面的屏障。而且这座桥会被天生牙波及,大概也已经浸染了那种力量。”
戈薇稍稍思忖:“那么或许我的破魔之箭也可以做得到。”
“总之先试试吧,‘姑获逢魔’,黑夜已经快到了哪。”冥加遥望着天边那几束仅有的,即将沉入大地的光芒,“不行的话,就只有等明天了。”
犬夜叉配合地跳下桥,戈薇取下背后的木弓,搭箭挽弓,对准了桥下的水面。『』
想到自己这一箭可能关系着铃的安危,她抿紧了唇,凝聚全身的灵力,箭尖迸出洁白的光辉。
犬夜叉鼻子一耸,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等……”但是箭已离弦。
水面猛然绽开强光,但那并不仅仅是戈薇的灵力。
一只手抓住了疾飞的箭,一缕青烟从皮肤上升起,强光散后他们看到了杀生丸那张冰块一样的脸。
“杀生丸……”犬夜叉习惯性地皱眉看着自己的兄长。
手里还举着弓的戈薇讪讪地笑着:“对,对不起……”
“戈薇姐姐!”幸好,铃的声音打破了尴尬。杀生丸一下跃上岸,铃欢乐地跑向戈薇,完全没有劫后余生该有的样子。
“太好了……对不起,小铃。”戈薇轻轻拥住了浑身湿透的少女。
杀生丸的那双金瞳则扫向犬夜叉的肩头,“冥加。”
“好久不见了,杀生丸少爷。”跳蚤老爷爷向他颔首致敬。
“你来了,就是说——”
“是的哪,嗅到了往事的味道,”他看起来颇为头疼地抓了抓头发:“您也一样吧?杀生丸少爷。”
“往事?”犬夜叉惊讶地问。
冥加似乎是在思考应该从何说起,而杀生丸则默然转身回到了岸边,却被犬夜叉一声喝住。
“等等,我也要去!”
他侧头蹙眉:“碍事。”
戈薇生怕他们又会争执起来,连忙抢过话头:“被掳走的并不只有铃,那些孩子,也有人在等着他们——就和铃一样。”
杀生丸的表情稍稍软化,他沉默了两秒,担忧的目光落在了铃身上。
“不用担心,”弥勒法师轻轻按住少女的肩膀,保证:“我和戈薇小姐会保护好铃。”
铃也拉住了戈薇的手,示意他可以放心。
……
狭窄的道路中,杀生丸踏着水面缓步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铃就端坐在他的肩膀上,双腿被稳稳扶住,毛茸茸的尾巴围着她的腰。
“我们就那么信不过吗……”走在最后面的两人无奈地嘀咕。
“算,算了,呵呵……”
——————
“为什么要这么快赶他走呢,君麻吕?”风暮问道:“那女人还没消失,她或许就是我们找到‘星屑’的关键,而琥珀又是她的目标。那小鬼的价值还没用尽吧?”
君麻吕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和在我们之后进来的那个人有关系。”
“看得出来啦,他那张脸根本藏不住心事,所以呢?”
“那个人,是‘杀生丸’。”
“……原来如此啊,”风暮慵懒随性的眸子里,忽的多出了些许与她不相称的伤感,“——神乐的‘眷恋’”
“跟他们走的太近,被追上的风险可能比我们现在硬闯下去还要高。”
“而且……”
——————
琥珀停住了脚步。
能让一向冷静的杀生丸急躁,琥珀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就是铃出事了。
所以刚才他追着那股妖气而去,想要确认这件事,但在半路上就失去了妖气的踪迹。
大概是出去了吧?不过既然杀生丸大人已经离开了,铃应该也已经安全了。
想到了这里,他宽心了不少,正打算继续深入这水鬼之境的底部,忽的一阵微弱的哭声夹在流水声中,隐隐传来。
琥珀吃了一惊,循声而去,竟发现了一个被石栏围着的方形洞口。
那个一米长半米高的洞口离地面仅有三寸多,地面上的水断断续续地流进去,发出钝重的声音。
“是有人来了吗?”那是属于女童的声音,她拼命地压抑哽咽,一开始还说得小心翼翼,渐渐地所有的惊惧都喷涌而出:“他们,他们……都被淹死了……好冷,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母亲还在等我回去!”
所有的疑虑都被孩童的哭声击溃,他用镰刀轻松击碎石栏,用从衣服撕下的布裹住锁链末端的尖刺,将自己的武器垂入洞中,充当他人的救命索。
他半跪在地上,流水浸透了衣服,将对方拉近洞口后,他又怕孩童会被嶙峋的石壁刮伤,于是将手臂伸进洞口,想要用手将她拉出来。
这时候,杀生丸本已经离去的的妖气突然又出现在这个空间里,疑惑间,还未等他出声,他的手就被握住了。
他黑色的瞳孔骤然扩大,洞里的那只手是冰冷的,且坚硬如铁。
蛮横的力量一把扯住了锁链,情急间,他果断放开了镰刀,闪电般抽 ...
(出佩于腰间的短刀,猛地刺向那个拽着自己的胳臂扑上来的影子。
那一刀的确是刺得快且准,看得出是经过生死磨砺的技巧,只可惜,他的对手是一具骷髅。刀锋从白森森的肋骨间刺出,不痛不痒,反而是包裹住骷髅脊椎用来伪装体重的水顺着手臂攀上了他的身体。
——————
“而且,这里是属于死者的空间,怨灵最擅长的就是迷惑,而他太天真。”
“正是因为那个女人还没消失,我才不能把他这样的变数留下。”
君麻吕垂眉看向怀里的人。
“现在的情况,稍有半点闪失,就回前功尽弃。”
——————
在水淹没少年惊恐的脸庞之前,他挣扎地张开嘴,犹如溺水者拼命要抓住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杀生丸大人!”
同样的黑暗之中,那双金色妖瞳霍然一颤。
黑色的世界 倚风螺旋
( ——我很害怕,映……
越来越近了,她可以感觉到。『』
那双早已失去了焦距的双眼在兜帽底下睁开,梦里梦外都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水流汩汩中,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仿佛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音符,,中间流淌着吞噬一切的岁月与命运。
记忆的匣子里仍然封存着飞舞的金色尘埃,因染血而滚烫的水流从指间徒然穿过。
——我也曾梦想着自己可以驾风御云,撕开所有的丑恶。
——但就像穿上紧身衣的托比.马奎尔说的那样: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看你坐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是成不了英雄的人呢,即使给我一把雷神之锤,因为我一直在害怕。
——害怕受伤,害怕失去,害怕舍弃,害怕改变。
她颤抖着吐出染上血腥味的空气,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悲叹。
——对不起,映……
——我的药,已经用尽了。
——————
“你玩的把戏还不错哦,雾。”鸢尾跪坐在男孩的身边,一只手伸到水下,轻抚着他飘散的长发,瞳孔却寒冷如冰。
“你可满意?”她一字一顿:“烟夕罗。”
“烟夕罗已经死了,他的死,不正是你亲手用全村人的生命换来的吗?”雾的唇边仍沾着尚未干涸的血迹,他的声音因疲惫和痛苦而微弱,却在可怖的杀意面前毫不退缩。ww
“何必还要折磨我,折磨你自己?”
“别想骗我,雾,他还在的。”鸢尾掐住男孩的脖子,一把将他的上半身拉出水面,撕扯中男孩的鲜血染红了水面,一群饥渴的怨灵在水底蠢蠢欲动却畏缩在杀意面前,他们痛苦地翻滚着,响起的水声中夹杂着他们压抑的嘶吼。
“他最后的妖力化为了烟气,他还在,他就在他孩子的身体里。”鸢尾俯下身,贴在男孩的耳边说,也不知道是为了让对方听得更清楚,还是要掩饰自己颤抖的嘴角。
“他就在你的身体里!”
巫女的声音如刀锋般从耳廓挫入脑内。
虽说他早已隐隐猜到了巫女的想法,但直到方才听她亲口说出时,他才突然真正地开始相信那是真的。
那个人不是一直在冷眼旁观吗?在漫天的战火里,在横死的尸体旁……在哭泣的母亲面前,一直一直躲在烟气里,喝他自己的酒,做他自己的梦。
寒冷刺骨的腐水仿佛灌入了心脏。
“……哈哈,既然你都这么想了,”雾突然笑了,那双浑浊的眸子里猛然迸出了癫狂的火焰:“那就杀了我啊!”
鸢尾竟也本能地一缩身体,她一直以为已经被自己驯服的这个怪物,此刻双瞳泛着妖异的火红,妖气在禁制底下不管不顾地狂冲乱撞。
“撕开皮肉,拆开骨头,扯出心脏,挖掉脑浆,把你憎恨的那个家伙揪出来啊!”羸弱的皮囊下,其实一直栖息着与生俱来的野兽。
“其实你在害怕吧,鸢尾!如果烟夕罗真的消散了,唯一和他有关系的我也死了,你的憎恨就会要走投无路了。”
“然后,如果你要做的事也失败了,失去执念的你也会消失。”
“——带着仅存于你记忆里的一切!”
鸢尾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恼怒,最终恢复了冰冷。
她动作轻柔地抚摸着男孩滚烫的脸庞,欣赏着他终于暴露出来的无措,嘴角勾起:“我很惊讶。”
一排石柱从水底瞬间升起,一把挡住了疾奔的红色身影,石柱的那一头,是被缚在石台上,昏迷不醒的琥珀。
雾想要用自己的声音和妖力掩盖他们的存在,可惜他失败了。
“你居然会为素不相识的这些人做到这个地步?”鸢尾褪下笑容:“用尽心机吧他们引来,难道你真的认为,他们能给你救赎么。”
“切,我怎么可能会被这种东西挡住!”犬夜叉一脚蹬在水面上再次跃起,他拔刀:“铁碎牙!”
“——别开玩笑了。”鸢尾猛地站起,单手结印,骨符指向从另一个方向袭来的杀生丸。
“式神.崚!”
数十块嶙峋的巨石从水底猛地升起,掀起大浪,起起伏伏地包围着杀生丸,把他顶向高处。
刚一刀劈断了石柱的犬夜叉忽然被什么扯住了脚跟,低头一看,竟是一整串黯紫色的怨灵。它们从水面伸出,用空洞的眼眶盯着他,用尖利的手指将他狠狠拉进了水里。
“犬夜叉!”戈薇急切地喊。
弥勒一眼看到那些怨灵是从鸢尾的手臂伸入水里的,连忙接过戈薇怀中的铃:“用箭,快!”
戈薇引弓一箭射出纯白的轨迹划破黑暗。
然而,在箭离弦的那一瞬,怨灵从巫女手中散去,石块随着巨响沉回水中。
诡异的寂静中,他们看到,鸢尾用手轻巧地接住了那支箭,灵力的光芒在她的手中浮沉。
封住斩鬼的兵刃天生牙,用怨灵在从水中偷袭,都是她引诱戈薇射出箭的把戏。
“从湖边那里开始,我就在留意你了,你的灵力和那位巫女很像。”
戈薇一愣,很像?是指桔梗?
“真是洁白啊,曾经我也拥有这样的力量,”鸢尾垂目凝视那美丽的光芒,“可惜,这个世界是黑色的。”
水底有开始了猛烈的躁动,无数升起的石块将,原本死寂的水在狂乱奔流,而缚着琥珀的石台却沉进了水里。
“琥珀!”犬夜叉大喊,然而石块像奔流的浪潮一样不断移位,,水流遮挡了视线,也阻隔了气味,他束手无策。
但他们还未来得及咀嚼这份绝望,水面忽的冲出一个身影。
乌尔奇奥拉一手提着琥珀的衣领站在空中,威武高大得仿佛救世主——如果他湿透的额发没有粘住眼睛的话。
“哇塞!乌尔同志又精彩地救出了一名落水儿童啦,简直就是雷……”风暮扯扯君麻吕的衣角:“阿瞭说过的,那雷什么来着?”
“雷锋。”君麻吕面无表情地回答。
花之影 倚风螺旋
( “‘最好不要扯上关系’,每一次你们为了琐碎差事去往枝之界的时候貌似都是这么说的吧?结果又有几次能做到啊?”
“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天柱’和‘界王’本身就是一个磁场一样的存在。『』”
“是啊,净惹麻烦。”风暮一副嫌弃的表情,但她会对伊斯雷的话表示同意本身就已经很难得了。
十米多宽的圆形水面连带着好几块巨石被冻成了冰块,躁动的岩石和汹涌的水流竟都无法撼动它一分一毫。
悄无声息地到来的五人就稳稳地落在这块冰面上。
人已经到齐。
也许鸢尾的目的只是在他们面前杀死琥珀,巨石在琥珀被救出后就已经停止了动作。风暮和伊斯雷听不清内容的嘀咕结束后,周围又只剩下了哗哗的水声。
站在空中的乌尔奇奥拉突然发现,三队人马的眼睛都在整齐地盯着自己。
“谢谢你救了琥珀!”铃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清脆而响亮的声音突兀响起:“你是个好人呢!”
好人呢……好人呢……呢……
循环播放的回音中,风暮悄悄躲到了君麻吕背后,掩住了自己偷笑的嘴。
“……有条件。”乌尔奇奥拉眼神冰冷,身姿挺拔。很好,的确是作为十刃该有的样子呢。
不过人都已经救了才说这种话本来就很奇怪吧?
“什么条件?”杀生丸危险地眯起双眼,问。
发梢上的水淌过脸颊,从下巴滴落。ww五秒后,他继续瘫着那张脸,转向君麻吕:“什么条件……”
“噗!”某人终究还是没忍住。
“……”就连伊斯雷都花了两秒来抚顺僵掉了的嘴角。
鸢尾低头立于逐渐平息的水面上,双目凝结着恨与痛交织的冷光,半晌,她冷笑出声,“无妨,想要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没能让你品尝一下我的绝望——真是遗憾。”
“你还没有对我们说这种话的资格,小姑娘。”伊斯雷仍然笑着,瞳孔里闪过几缕锋利的金芒,“最后再说一遍,我们赶时间。”
“可以哦,可以给你。”巫女如此干脆的改口让伊斯雷也为之一愣,“反正我也已经不需要这种肮脏的东西了。”
她抬起空着的左手,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勾,身旁的男孩即以仰卧的姿态上升到与她的手臂持平的高度。在场的所有人都惊骇地看到了——在男孩的背上,六枚锥形的骨符沿着脊椎一一钉入那个瘦削的身体里。
“好过分……”戈薇惊呼。
她轻轻一挥手,六枚骨符齐齐弹出。
就如和君麻吕一行初见的时候,她浅浅地鞠了一躬:“你们就和它一起,灰飞烟灭吧。”
男孩的瞳孔猛然扩大,灼热的泪水还未触及那扭曲的脸颊就已湮没在旋舞的水汽之中。
水在沸腾。
君麻吕忽的瞪大了双眼。
那个灼热的白色漩涡在他的眼中隐隐折射出了一个幻影。
黑发白裙,在贯穿天地的血与火之中仿佛一朵兀自盛开的矢车菊,渺小却温存,在交相起舞的生与死之中轻吟着哀伤的镇魂曲——直至在烈火与铁蹄中凋散。
——那早已只属于过去的美丽幻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孩的悲鸣响彻了整个空间,火红的妖纹从耳后攀向眉心。
——“雾,不要恨……”
他在烈焰中徒然伸出手,然而,交替闪现在脑海中的那两张微笑的脸在指间怦然碎裂,将他的手,他的心,通通割得伤痕累累——就和他做过无数次的梦一模一样。
就连他的梦,都从来未有过希望。
这一次,他已经无血可流。
当积淀了百年的绝望掌握了蛰伏于血脉中的力量,苏醒的野兽终于露出了獠牙。
在男孩的眼球被火红完全占据的前一瞬,鸢尾在蒸汽中腾空而起,一个洞口在她背后的石壁上张开,洞外是月黑星疏的夜空。
来自破魔箭上的洁白灵力被她握于掌心,护在胸口。
犬夜叉一跃而起,却被从天而降的巨石压下。乌尔奇奥拉将手中的琥珀抛向离他最近的杀生丸,正欲追击,却听君麻吕说:“‘星屑’不在她那里。”
悲鸣已经停止,站在蒸汽中的雾咧开嘴唇,露出四颗尖牙。
鸢尾最后一次冷冷俯视了最后一眼脚下的那片浓雾。
——“我会做到的,虽然你已经看不到了。”
伊斯雷将视线从闭合的洞口移向君麻吕:“虽说在她身上的‘另一样东西’并不是我们的目标,但干之界的人已经在后面了,放着不管恐怕不太好哦。”
“是你想要吧,‘白银之王’。”风暮撇了他一眼,一语道破。
“是啊,”热风吹乱了他的白色长发,伊斯雷笑得更深:“就当做从极寒之渊那里至今的劳务费如何?”
“当然,只要星屑到手后还有时间,协助叛逃的天柱并非界王的义务。”水汽乱舞中,君麻吕直视着他的双眼,看似平淡的话语之中却是隐露锋芒:“但是,保护‘流者’是我作为天柱之‘源’的职责。”
“当然,我们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伊斯雷笑容淡去,下意识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左胸:“正因如此,我才需要那个东西。”
波及至此的蒸汽越来越多,风暮用脚尖轻点在沸腾的水中也不曾融化的冰面,升起冰壁将己方的人护住。
“既然托这麻烦家伙的福又多了一件麻烦事,直接把位置给我如何,君麻吕?反正都已经闹出这么大动静了。”视线已经完全被遮蔽,她抬起手晃了晃,一串刺青像镯子一样围绕在腕上,一弯月牙,五枚菱形。
“位置给我,然后两分钟我们就可以拿东西走人啦。”
“不,不要出手。”君麻吕却断然否决了她的提议。
冰壁之外牛奶一样的浓雾中,刀刃割裂空气的声音,,野兽般的嘶吼和岩石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然而奇怪的是,原本两行人与雾的距离几乎是相等的,但她的攻击却不曾触及以冰壁为中心五米之内的地方。
有什么等另已经被绝望和杀戮本能支配的野兽避让呢?
是恐惧?亦或是将根扎得比回忆还要深,就连生死都无法割断的,牵绊呢……
往事 倚风螺旋
( 浓雾弥漫,视野之中一片苍白,当然对于占了犬夜叉一方过半的人类来说,更加难以忍受的是蒸汽带来的灼热。『』
而腥臭的味道在水沸腾后也变得更为浓烈,对方的速度也不慢,所以即便是犬夜叉和杀生丸,想要依靠鼻子准确捕捉对方的位置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杀生丸少爷,犬夜叉少爷,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被蒸熟了,”冥加把小脑袋埋进弥勒的衣领中,有气无力地说:“而且,第一个熟的肯定是我……”
眼前又是一道火红闪过,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灼痕,因为铃还在身边而不敢使用爆碎牙,只能用利爪攻击的杀生丸皱起了眉头,金瞳盯着前方的某处,锐利的杀意仿佛要割裂空气。
他看了一眼缩在戈薇怀里的铃,强自压下担忧。“你留下。”他说着,全然不顾犬夜叉的大声抗议,径自走进了雾里。
腥臭依然浓重,但有一些味道不管相隔多远他都不会认错,就像没有人会把宝石错认成沙子。
锐利的妖瞳在浓雾中缓缓合上,他屏气凝神,弓起的食指在默默地积蓄力量。
炽热的风从耳边擦过,血一样红的火光再次爆燃。
而后熄灭。
沸腾的水渐渐平静,缓缓散去的雾气中,杀生丸立于水面上,右手捏住了雾的脖颈,火红的妖纹从男孩的脸上褪下,露出了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杀生丸伸手从男孩的衣襟拉出一块橘色的碎布。
“诶?”看见这一幕的铃吃惊地看向自己破碎的裙摆。
这无疑也是杀生丸返回水鬼之境的原因之一。
私自抓走铃,又偷偷留下带有她气味的衣物碎片,是雾亲手将这位大妖怪引入水鬼之境的最深处,引至他自己的要害面前。
“不愧是杀生丸大人,名不虚传,”男孩艰难地裂开嘴角:“把那个女孩抓走的人是我,为了利用你而让她涉险的人是我。”
感觉到颈间加大的力道,他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似乎是作为燃料的绝望和怨恨已经燃尽,那双浑浊的眸子只是痴痴地盯着上方的石壁,仿佛那样就可以看见百年前的天空。ww
他张开嘴,殷红的血淌下。
“现在……杀了我吧。”
记忆的花瓣簌簌落下。
“不要哭,雾,”
“即使我们无法看到,天空还是会在乌云上微笑。”
又有谁会知道呢?被畏惧被憎恶的雨女,她的掌心,她的怀抱,也拥有和人类同样的温暖。
——就像他从未见过的天空。
“把那片天空放在你的心里吧,雾……”
繁花落尽的季节,让他不要哭的母亲终究是哭了,她眼中近乎乞求的期待,和胸口的血一起,一滴一滴地流尽,绸缎般的长发散落,就像碎了一地的蔚蓝。
再也找不回来了,她放在他心里的那片天空。
鸢尾说:难道你真的认为,他们能给你救赎么。
死亡的那一头,有她的微笑,有她的双手和怀抱,有他的天空。
那便是他的救赎。
——“杀了我吧……”
他闭目静待着永夜的到来,脖颈上的力道却突然松开了。他重重坠入水中,诧异地看向眼前的犬妖。
杀生丸的杀意在顷刻间消失无踪,他轻抚了一下正抓住自己袖口的少女头顶,拉起她的手转身走开,再没有看雾一眼。
“曾经有一位因为性情淡漠而名不经传的大妖怪,却突然在某一天性情大变,将整座雏山都化作了劫灰,自身也在烈火中失去了踪影。”
不知又是从哪个角落蹦出来的跳蚤爷爷蹦上犬夜叉的肩膀,“老爷也曾追查过这件事,却无从下手。”
“是老爸认识的人吗?”犬夜叉问。
“不打不相识的朋友,不,酒友吧,虽然几乎每次见面都会吵架。”冥加说着,眼中有无限的怀念。
“虽然老爷已经不在了,但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们,关于你的父亲烟夕罗。”
“还有,已经埋葬在灰烬底下的,当年的真相。”
颓然坐在水中的雾疲惫地苦笑:“并不是一个有多复杂的故事。”
“雏山的巫女杀死了我的母亲,那就是一切的开端。”
那道贯穿母亲胸膛的刀光至今仍然烙在他的记忆中,痛彻心扉,日日夜夜,永不愈合。
“多么荒唐的男人啊,”从眼角溢出的是本以为已经流干的眼泪,那道苦涩的痕迹淌过脸颊,轻抚仍然勾起的嘴角。
“当母亲还在等他的时候,他扭头就走,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们。直到她再也回不来了,才跑出来惺惺作态。”
“烧光了雏山又能怎样呢,如果母亲的心里有恨,那对象也只会是他。”
“况且,他还输了。”
“怎么……可能……”冥加尚未从这一连串的信息中回过神来,“这不可能!他的烟可以迷乱心智,他的货会烧尽灵魂,他怎么可能会输给几个巫女!”
“鸢尾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个银环,以那东西为中心的法阵将山上所有生灵都变作了祭品,”雾轻轻地摇头:“他是输了,输给了另一个人的仇恨。”
“那么说,她让桥姬掳走孩童难道是为了……”戈薇惊觉:“还有,她说我的灵力和桔梗很像……”
男孩颔首:“那个法阵,现在就在你们脚下。而且,数百年来,阵法之力通过水脉不断扩散。”
“所以说,杀了我吧,我就是这个水鬼之境的奠基,只要我还活着,这一切就不可能停止,方圆百里之内的生灵,都会和这里的怨灵一起,成为她死去恋人的滋养品。”
——“灰飞烟灭。”
而此刻的湖中心,白衣绯袴的倩影就像踏在石阶上一样,正一步一步从水底走上水面,那里有一条孤独的小木舟。
终于愿意从云中露出半边脸的月亮,映出了她和她怀中之人的轮廓。
巫女轻柔的声音在男孩的脑中响起,宛如梦魇。
“在一切结束之前是不会停止的,你忘记了吗,雾?”
“——我说过要让你偿还的一切。”
“啊啊啊啊啊啊!”男孩抱头悲鸣,周围的水再次狂暴奔流,而他的身体却由内而外地迸出血红色的火焰。
“杀了我!”他痛苦地乞求,然而猛然爆发的漩涡瞬间将他的希望冲散。
水流完全不顾重力地包围了整个空间,上下四周都是水,他们无处可逃。
然而,在充斥耳中的水声中,所有人都听见了。在这被死亡浸染的水底,是谁弹响了铮然的弦音?
冰面上、伊斯雷、风暮和乌尔奇奥拉都自觉退到了君麻吕身后,让出了一条路。
——对不起,映,我的药已经用尽了……
——对 ...
(不起,阿玥,我的剑也已经锈蚀……
淡淡的紫色光华消散,死灰色的树根状纹路,仿佛切割着那张从兜帽中抬起的脸,浓稠的乌血从嘴角溢出。
——已经快要折断了。
纤细却惨白的,属于少女的手伸出黑斗篷,对着狂暴的水流,手心向上,仿佛邀请。
——但,它仍在我的手中。
星之碎片 倚风螺旋
( 堇菜丛中繁星般的紫花早已化作灰烬,桥边曾经兜满阳光的莲叶也已经归于尘土。ww
不过,只要当初的人还在身边,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鸢尾立于船头,船上睡着她的恋人。在枯藤环绕中奄奄一息的姑获桥于月光中静静伫立。
记忆翻回了铭刻在时光中的某一帧。
“鸢尾吗,我知道,怎么说呢,香得很干净,花开的时候就像飞舞的蝴蝶。”
“真是个好名字。”
蜷缩在桥边的孤女抹了抹眼角的水滴,一把土黄色的旧伞挡在她的头上,没有了雨幕的遮挡,她看清了少年稚气而清秀的脸,
似是察觉到她眼中隐含的戒备,少年微微苦笑,在倾盆大雨中拉起了她的手。
“路还很长……”
“是啊,路还很长,”鸢尾回身跪坐在恋人身边,拉起那曾经温暖如阳光的手,笑容温柔而哀伤,“该醒啦,陆……”
明镜般的湖水开始涌动,“你再不醒,谁来为我打伞呢?”
一枚戒指从她的衣襟中升起,悬浮在小船的上方,闪烁着银色的寒光。以小船为中心,一圈波浪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推往岸边,浪头猛地拍击土地,就像饥饿的野兽扑向猎物。
久经岁月侵蚀的姑获桥终于轰然坍塌,但她再没有回头向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看一眼。
氤氲的红色暗光在湖面上浮现,那是一个扭曲的符号,像一条在瓮中蜷曲挣扎的蟒蛇。
曾经在这片水面上,美丽的少女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在竹筏上跳只为一个人跳的神乐舞。
同样在这片水面上,少女怀抱着胸口被柴刀贯穿的恋人,用吞噬了所有村民,包括卧病恩师的湖水,淹没了那股疯狂的烈焰。『』
她属于这里,只是因为他在这里。当恋人冷去的时候,年少巫女对这片土地的爱全部化作了恨。
她恨因幼稚的恐惧而向烟夕罗屈服的人,恨被妖烟迷乱而杀死自己恋人的人,甚至恨因斩妖而招来烟夕罗报复的恩师。
于是,少女的时间因怨恨而驻足,死者的诅咒托起了她百年的执念。
她咬破指尖,将泛青的血液滴入湖中,五芒星圆阵在水面之下显现,其中心处,三个尾朝外的勾玉围绕着腐水中的木舟。
无数的亡魂在水中浮现,他们被困在法阵中,徒然地尖叫悲鸣,而在最里层的亡魂之上,隐隐可以看见一张张稚气而惊恐的脸,那都是被桥姬游掳来的,新死不久的孩子,他们的灵魂力量脆弱却纯粹。
鸢尾伸出握住戈薇灵力的手,将那团洁白的光芒按在男子的眉心,四个黯淡的光球从他的胸前浮出。幸、和、荒、奇——那是他因为烟夕罗的力量而残缺的四魂。
所谓死亡即使灵魂离开躯体,她能够使残缺的灵魂留在身体内,却无法让它真正地与躯体重新结合。
然而有人做到了——如今已经死去的巫女桔梗。
所以她才会用计将琥珀引来,为了描摹他身上灵力的痕迹。戈薇的到来是个意外,但也正合她意。
至于被烟夕罗之火烧化的部分灵魂,当然也只能用别的灵魂来弥补,这是她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准备的事。
“回来吧,陆……”
从最里层的孩童开始,所有的亡灵都被无形的漩涡吸进勾玉的中心。
黯紫色的光影聚集在小舟的上方,然后像细雨一般笼向船上的两人。
然而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声,不同于她用咒术直接在雾脑中说话的方式,那个声音仿佛响彻在天地之间,如天降神谕。
那句话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却让她如闻惊雷。
——————
腾空的水墙失去了后继的力量,轰然坍塌,水珠如暴雨般劈头浇下,却没有哪怕是一滴落在君麻吕和他怀中的人身上。
而为防止力量互相干扰而没有作出任何应对措施的另外三人,则被毫不留情地浇成了落汤鸡。
“我能骂人么……”冰晶从风暮的身上片片落下。
“水墙的中心,身上火焰已经熄灭的雾狼狈地趴在水中,诧异地看到自己一直贴胸佩戴的淡蓝色玉石竟悬浮在空中,一团拳头大的水在它旁边缓缓凝结,变成了一面平整的圆形水镜。
然而,镜中的影像根本不属于他熟悉的那块玉石。
玉石与水镜相撞,碎裂飞舞的水滴之中,倒影变成了现实。
或者应该说,是深藏的现实,终于褪去了幻影的伪装。
那个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浅淡的白色轨迹,悬停在君麻吕的上方,然后就如没有重量的羽毛一般,轻轻落于少女伸出的掌心里。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水滴形水晶瓶子,朴实无华,却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安静恬然的气息,一如当初那个黑发白裙的身影。
她颤抖地握住它,缓慢而用力,仿佛握住故人的手。
坠落的星辰终于等到了那双重新拾起她的手。
半晌,她嘴唇翕动,却并无声音从喉间发出。
——“你输了。”
——————
水阵骤然逆流五芒星被瞬间冲散,蛇形符号也散去了,银环铿锵坠落。
“不!”鸢尾失声哀叫,仪式只进行到了一半,她不敢相信自己百年来的努力就这么毁于一旦。
她颤抖着抚摸男子的脸,话中隐隐带着哭腔:“你醒醒,陆,你醒醒啊……”
男子的睫毛轻颤,,那双眼终于在鸢尾狂喜的目光中睁开了,但是黑色的瞳仁中一片混沌。
“你……是……谁……”他僵硬地开口。
眼泪从鸢尾苍白的脸上滑落。
背后汹涌的水面上,氤氲的水雾中,一双流岩般的金瞳在燃烧,不同于杀生丸的优雅和骄傲,溢满了凛冽的狂野。
然而鸢尾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背后那股骇人的气息,她俯身紧紧地拥住百年未见的恋人,眼泪沾湿衣襟,而她却仍在微笑。
“我叫鸢尾,是一种香得很干净,花朵就像蝴蝶一样的花哦!”
“忘记了也没有关系,在你记起之前,就换我来打伞吧,”
“——路,还很长……”
汹涌的浪潮淹没了相拥的男女,流逝的时光中散落一地繁花。
伊斯雷站立在半空中,手中捏着那枚曾在鸢尾手中的银环,脸上的笑意带着些许明晰的戏谑,以及怀念。
他将手指按在银环上的一根尖刺上,鲜红中泛着深紫的血液流下,银环平整的表面仿佛被血液侵蚀一般,缓缓凹陷出花纹。
那是一朵盛开的曼陀罗。
父亲之名 倚风螺旋
( 被强行操纵,又突然失去控制的湖水和残存的怨灵一起, 在片刻的平静后又重新狂乱涌流,仿佛被打扰了睡眠的凶兽。『』
铺天盖地的浪潮中,雾仍然无力地趴在原地,他用最后的力量翻了个身。
他记得那个瓶子。
从那个自诩正义的巫女手中将自己救出的人,曾经掂着那个水晶瓶,对另一个靠墙而坐的黑袍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烈姐,他们也曾像我们一样,追寻着,守护着自己的‘天’吧……”
“……谁知道呢,事到如今,你不该想这些事,玥莲。”
他听着听着,居然就落下泪来。
很奇怪,明明是不一样的,相貌不一样,气息不一样,声音不一样,但他却从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女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是刚刚失去至亲的悲痛使然,还是因为她身上和母亲相似的,温柔如水的哀伤?
那个白裙少女转身走向他,,蹲下来擦他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而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的伤口上,一阵清凉立即卷走了疼痛。
“没能救到你的母亲,真是抱歉。”
她轻轻抱住他,说出了和母亲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但是,记住,不要恨,憎恨是会让人变丑的。”
“你所爱的人,还有爱着你的人,都不会希望你变丑……”
雾苦笑地按着胸口——那里曾经放着她留给他的玉石。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变丑。何为恨,又何为不恨呢?现在的他,真的想不明白。
意识在渐渐远离,震耳欲聋的水声仿佛充斥了整个世界。很快就能见到母亲了吧,他心想。
然而,在他被淹没的前一瞬,一阵火红的光猛地从他的眉心窜出,将他那瘦弱的身躯牢牢包裹,扑上来的浪潮瞬间沸腾蒸发,滚烫的蒸汽爆开,湖面开出了一朵巨大的水花。『』
那是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雾努力地睁开眼睛,终于诧异地看清了那张有光影构成的脸,温暖的光芒映亮了他的双瞳。
——————
“犬夜叉少爷快去救救那个孩子——哎呦好烫!”冥加爷爷在犬夜叉肩上跳着脚,絮絮叨叨:“那毕竟是老爷的挚友留下的孩子啊,呜呜呜,老爷啊,想当年……”
“知道了你烦死了!”犬夜叉将还沉浸在深情回忆中的跳蚤爷爷扔到弥勒身上,,跃进白茫茫的蒸汽之中。
“唉~”冥加叹息,“说起来,那孩子的头发是蓝色的,他有雨女的血统吧,那位烟夕罗大人,竟然爱上了雨女……”
“什么意思?”戈薇疑惑道。
“水火不相容啊,极阳和极阴,他们的妖力是冲突的。”弥勒解释:“长期待在一起的话,他们的妖力,甚至生命力都会被削弱。”
“……他们的孩子也会受到影响。”
“恐怕吃过了不少苦头吧……”冥加低声说:“甚至还被儿子责怪。”
——————
瞳仁如炉火燃烧,草草束起的红发从左耳边垂落,薄唇勾起轻佻笑意——那张如此熟悉的脸。
被几乎已经忘却的温暖和光明拥抱着,虚弱的男孩蓦地想起了,那个一直被自己的悲痛掩盖的记忆片段
当年,,当他回到雏山想要取回母亲尸骨的时候,复仇的烈焰已经燃起。
而一向平静的大湖也像发狂了一般,冰冷沉重的大浪不断扑上岸,但如果离开水边他也会被噬魂之炎烧成灰烬。他躲避着那些随时能将他卷入水底的湖水,惊恐中一直逃到了雏山一侧的湖畔。
那一块陆地是想湖心凸出的,,也被笼罩在鸢尾的圆阵中。那边烟夕罗的火焰已经腾起,就像一只昂首悲鸣的凤凰。
烟夕罗的火焰的确足以轻易压倒巫女的法术,但是如果他那么做的话,雾也会死,而且是连灵魂都被烧尽的魂飞魄散。
那是鸢尾的计谋,她找到了这个男人唯一的弱点。
他的败和他的死都死因为他。
——他是他的父亲。
毕竟只是死前留下的一点妖气,火红的光影已经越来越淡。在消失之前,那双薄唇微微翕动,脸上竟有些许别扭。
然后,一只手握住了男孩的小臂。
——————
在众人都因为被水汽遮蔽了视野而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有一阵响亮的锣声在远处响起,杀生丸立即毫不犹豫地抱着铃向锣声的方向奔去。
虽然有些疑惑,但剩下的唯有跟去。
“犬夜叉,朝锣声的方向去!”戈薇高喊。
雾色渐淡,站在岸上玩命猛敲铜锣的小妖一见到为首的杀生丸,立即抛下棒子,眼泪鼻涕一把流:“杀生丸大人……”
“邪见大人辛苦了~”铃咯咯笑着。
“好厉害,难道说杀生丸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吗?”
“他只是在提防烟夕罗的烟而已,”冥加把小脑袋钻进戈薇耳朵里,偷笑着说:“他曾经在烟夕罗大人的手里吃过大瘪呢。”
“还是他的父亲把他拎出来的。”冥加意味深长地没有用“老爷”这个称谓。
“这样啊,以他的性格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戈薇也笑了,她看向被犬夜叉救出来,还在捂脸啜泣的男孩。
“父亲啊,真是个温柔的词语。”
在火红的光影消失之前,那双薄唇微微翕动,脸上竟有些许别扭。
“对不起……”
雾流着泪笑了。
“对不起,父亲,母亲,雾还不能下来陪你们。不过,等再见的那天到来时,我绝对会让你们看到的,”
——“我的天空!”
朝阳透过逐渐散去的水汽,在水面投下跳跃的碎金。
相互依偎的两个身影渐行渐远,融化在清晨的阳光中。
荏苒的时光里,花开复花落。
——————
望着乌尔奇奥拉渐行渐远不断背影,风暮撇着嘴扯君麻吕的袖子:“为什么让乌尔去传话啊?难道是我压迫力不够吗?”
“……不,你就是太有压迫力了。”
“这坠泪瓶,似乎是玥莲故意留给我们的啊……”风暮捏着下巴。
君麻吕暗自庆幸她没有再纠结压迫力这种纠结的问题:“是的。”
“在她前往枝之界.月姬之后,我们就失去了她的音讯,天柱之间失去联络是完全没有先例的事。”
“恐怕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敌人是什么人了,而且在那种状况下,朱槐还是得到了水之力的传承,她应是自杀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胜算。”
“实在是很难想象啊……”刚从湖面走回他们之间的伊斯雷感慨。
“你曾经说过玥莲是天柱之中你最看不起的人吧, ...
(因为她很懦弱,一直要靠她的‘源’来保护。”君麻吕低声说:“但是,不要小看了温柔之人的勇敢。”
半晌,君麻吕失笑:“不像是你会会说的话啊君麻吕。不过说了这么久你还是没有回答风暮的问题——为什么她会特意把坠泪瓶留下?她不可能知道‘星屑’吧。”
君麻吕再次单膝半跪,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将瓶中的液体小心翼翼的喂进怀中少女的嘴里。
“这是玥莲——我们的医者留下的,最后的药。”
捕猎者 倚风螺旋
( ——你想听听吗……
射进门口的阳光在陈旧的地板上投下一个纤细的身影。『』
周围的木桌边上都三三两两地坐着客人,空气里飘荡着麦酒的香味,热烈的交谈声充斥耳边,而那位缓缓走进他们之中的少女,却与之格格不入,安静得就像一个虚幻的剪影。
注意到她有些过分苍白的脸,刚刚为客人倒完酒的老板娘马上走过来,语气里有真诚的关切:“小姐你还好?总之先过来坐一下吧。”
然而少女没有动,只是轻轻抚上那只按在自己肩膀的手:“你想听听吗……”
老板娘突然觉得从手背到胸口都是一片战栗的冰凉。
少女缓缓抬头,她看到了她精致的嘴唇,高挺的鼻子,以及那一直藏在薄金色留海的阴影下的,从眼仁到眼白都是漆黑色,如两个黑洞般的眼眶。
“你想听听吗,一个……”
——“美丽的故事。”
——————
“乌尔奇奥拉.希弗,西之界王乔伊萨.希蕾托的部属,来自枝之界死神,主要能力有虚闪、归刃黑翼大魔、影像重现等,速度比较突出。”
“风暮.卡勒伊斯,冰风混血的顶级弓手,‘片羽’卡勒伊斯家族的末裔,极寒之渊一战前隶属风族,主要能力是弓箭和冰风两族的基本法术。”
“伊斯雷,叛离的北之界王,同时也是罕见的逆命者,主要能力是人马形觉醒体、龙血等,但根据红莲要塞战役和极寒之渊一战的情报,他很可能还隐藏着我们所不知道的能力。”
“辉夜君麻吕,音之天柱的‘源’,来自枝之界火影,能力血继限界尸骨脉、地之咒印。”
虽然自己都觉得实在是很罗嗦,但作为指挥官,洛淞还是再次向下属重复了一次那些几乎所有人都能背出来的资料。『』
“以及,我们的主目标——与整个干之界,与我们冰族为敌的音之天柱赫映,能力是血继限界尸骨脉和音之血契,不过她也早已到达极限,对于苟延残喘之人不必畏惧。”
“我们的任务是抹杀她,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为我族之荣耀,献上尔等之姓命,解散!”
眼前的数十道身影整齐划一地握拳于胸前致意,散开的速度简直像是一闪而没的鬼魅。
周围已经只剩两人,洛淞一把甩开了烦人的官腔,一拳捶在临时据点陈旧的墙上,厚厚的一层灰簌簌散落。
“这叫情报?就几十年前的资料加上几个故弄玄虚的形容词这就叫情报?特么的情报部的那帮废物拿了工资不干活!还有地族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大个们,折腾了这么一大通居然一根鹅毛都没捡到,真是不但茧子厚脸皮也够厚!”
“好了好了,也别这么说,”站在他身后的人苦笑着说:“换了你做情报部,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有坐着发呆而已,地族失败似乎是因为当地人被收买了,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嘛是不是?”
跟洛淞不同,他的声线和语调都温和得多,让人听着很舒服:“至于工资,”他开着玩笑:“只要我们这次成功了,离加工资也不远了,说不定还有假期,那样的话你也能尝尝发一个月呆的感觉了。”
“……沨,你觉得我们真的能成功吗?”这是面对挚友才能说出的话,他的内心其实远没有别人看来的那么坚定。方才离开的那些暗杀者大都是由孤儿训练而成,但他有家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法真的为一族豁出姓命。
苟延残喘?这种鬼话连他自己呀不相信,那个女人不是从在神魔冢被魇灵侵蚀的时候起就在苟延残喘了吗,可她不还是凭一己之力干掉了尼德霍格一个元帅三个督军吗?
“我们会成功的。”沨脱下外衣披在蜷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少年身上,似乎毫不犹豫地说,嘴唇却在对方看不到的阴影里抿紧。
不是会成功,而是必须成功,否则,他们也许就再也没有回家的机会了。
作为曾经的名望一族,沨所知道的比洛淞多得多。
和那些仅仅被愤怒驱动的地族人不同,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退路。
——————
一阵脚步声把吧台后那一脸憔悴的老男人愣地吓得几乎跳起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安地抚着领子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几位客人。”
“没关系。”负责说话的依旧是伊斯雷,他把一把东西放在吧台上:“住店用这个可以吗?”
男人一看,那并不是货币,而是闪亮的碎银。他紧张地拿起来鉴别了一下:“可以,不过不用这么多,不要说五间,十间房都不用这么多。”
“而且,”他咽了口唾沫,低着头掩饰自己的悲痛:“一周前这里出过命案,连警察都说不出所以然的命案,很多客人都不敢光顾了,现在入住的也就只有两人而已。如果你们害怕,沿着这条路走五英里就有村庄……”
“没关系,老板。”对方却完全不在意,一直战战兢兢的男人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才发现了那头另类的白色长发。
再看看那群同行的旅人,有脸上带绿纹的,有蓝头发穿古董皮甲(16世纪人的观点)的,有抱着裹黑斗篷的人的,总之怎么看怎么奇怪。
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伊斯雷将碎银推到他手边“我们只要两间房,要相邻的,这些你先收下,往后几天的花销从里面扣就好。”
“哦哦哦……”老板回过神来,剁蒜般点头。
“有吃的?”
“有的有的,不过现在这种时候……只有面包、牛排和牛尾汤,麦酒也还有点,实在是抱歉。”作为老板,他很惭愧。
“肉二十份,面包和汤各十份。”
“什么?”虽然对客人的不嫌弃深感感激,但他还是没有办法不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肉二十份,面包和汤各十份。”伊斯雷重复并补充道:“其中五份肉要二分熟。”
那跟生吃有什么区别?老板瞪大了双眼。
“都送到房间里来。哦,麦酒也给我来一杯吧,麻烦帮我往里面加点胡椒。”伊斯雷依然在笑着。
“……好的。”已经步入中年自问历尽沧桑的老板,感觉自己的人生似乎又步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这家旅馆位于连接两个村庄和一个城市间的唯一道路上,过往的人其实不少。但正如老板所说,因为先前的凶案,很多人就是匆匆忙忙地走过,似乎连多看一眼都是忌讳。
但是在五人在吱吱呀呀的声响相继走上那条破楼梯时,却又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风暮将双眼翻向天花板,压着声音揶揄:“哎呀,真的就是巨型磁铁啊,你们,看又惹来了一个巨型麻烦。”
那两人前者身着黑袍胸配银十字,长发带刀,后者一身白衣背着巨大箱子。
颇有 ...
(良心的老板再次作出了根本就是在挡自己生意的忠告:“对不起,两位客人,一周前这里……”
“出过离奇命案。”神田优不耐烦地接嘴,蹙着眉扫了一眼正在上楼的那群奇怪的人,拉开椅子坐下,一以命令一般的语气说道:“告诉我详细情况。”
影中第六人 倚风螺旋
( “告诉我详细情况,八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八天前……八天前,全部的客人,还有我老婆,都死了,我只不过是去送了一趟麦酒而已,回来就什么都没了。『』”老男人再也压抑不住情绪,捂脸啜泣:“四十多年啊,什么都没了,艾丽莎啊……”
神田略一皱眉,却并未催促,只是闭目靠在椅背上,等候他情绪平复。
而楼上的五人则挤在一间房里悠闲地偷听,期间两名厨娘黑着脸跑了四趟楼梯,送来了他们的食物,于是他们继续悠闲地一边吃东西一边悠闲地偷听。
与墙壁的隔音效果无关,在一定范围内,无论多隐蔽的声音他们都能够轻松捕捉,而只要他们不想,没有任何人可以听见他们的话,这大概也算是身在这支队伍中的福利吧。
最终,除了老板对亡妻艾丽莎深切的思念之情外,在吧台旁干坐了半个多小时的神田并没有得到任何资料以外的信息。他从老板沾满了涕泪的大手中一把抢过钥匙,一脸黑地踏上楼梯。
此时,一截棕色的裙裾蓦地飘进了视线,神田抬头,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位少女。
朴素甚至有些陈旧的布裙,微卷的浅金色长发,欧洲人典型的碧蓝色双瞳,看起来是一位家境不太好的平民女孩。
然而,神田却顿住了往上的脚步。
被他的目光盯得一愣,少女似乎会错了意,她退到一旁,让出了狭窄的走道,礼貌地微笑着:“您请先。ww”
“对不起……”走在后面的白衣人有些无奈地道歉。
神田缓缓移开了视线,沉默地从她身旁走过,眼中,却有着某种意味深长的光。
——————
“这凶案所谓的离奇之处就是那些死光光的人嘴角带笑但是眼神狰狞吗喂?太没技术含量啦。”风暮有些失望地撇撇嘴,双手在半空中比划着:“在尸体僵硬前人为改变一下肌肉状态有不难,我也能做到啊。”
“人类就是喜欢将恐惧归咎于未知的生物。”伊斯雷面不改色地喝着那杯散发着不明气味的液体。
风暮闻言在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却似乎提不起心情来反驳,于是她故意而为的啰嗦抱怨失去了缓解气氛的作用,屋内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此刻这狭小的空间内,风暮背靠门而立,伊斯雷侧倚在窗边,乌尔奇奥拉也轻轻按住了刀柄。
房间里唯一的小木床上,躺着连呼吸都安静得近乎不存在的赫映,鲜红的血液通过导管从君麻吕体内注入她右臂的血管,而在另一只手臂上,不详的黑血从皮肤的切口里流出,被君麻吕用查克拉吸附在掌心。
她苍白得几乎要消释在空气里,而蔓延的死灰纹路却决绝地将她钉死在现实中。
辉夜君麻吕和赫映,他们是共同构成七天柱之“音”的源和流,曾经执念未泯的他成为了她新生身体和附属能力的蓝本,依附她而继续存在;如今她依靠他的血液淡化毒素和供给养分,延缓自身的消亡。
是的,只是延缓,即使是玥莲的药也只能让她多撑些许时日,没有任何仿佛能够阻止死神到来的脚步。
洗血的过程大概持续了十分钟,而后风暮沉默着上前点燃了橄榄灯,黑血在白焰中化为黑烟,顺着凭空而起的微风飘出了窗外。
天色已经黑了大半,君麻吕为赫映盖好了被子,一边说:“时间到了。”
“是啊。”伊斯雷一仰头将剩下的酒都倒进了嘴里,伸出右手敲了敲眉心,然后将掌心覆于额头,轻笑着闭眼:“如何?礼物收了,也该干活了。”
中指指环上那朵银色的曼陀罗蓦然闪过灰色幽光,伊斯雷的双眼在再次睁开时,一闪即逝的锋锐银光后,竟透出了一丝没睡醒一般的迷离。
右臂垂下,然后他猛地一仰头,惊天动地的砰一声让人不禁担心起那个已经锈迹斑斑摇摇欲坠的窗框。放过了那个可怜的窗框后,他又使劲甩了几下脑袋,才总算是回过神来。
开门关门的声音从走廊的那头传来,脚步声在慢慢迫近。
“伊斯雷”长吐出一口气,像打了鸡血一样蹦了起来。然后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抓起水壶倒了一大口水噗地将酒味胡椒味都喷出了窗外,一把扯下沾满尘土的长袍露出里面的劲装,又顺手在长袍的摆子上撕下一根布条将长发束起。
五秒后,敲门声响起。
他不紧不慢地踱到门边,那双眼中的慵懒在门打开的瞬间一扫而空,在一瞬间的讶异过后,温柔的笑容在俊秀的脸上荡起,仿佛春风拂过。
“怎么称呼?美丽的小姐。”他稍稍低下头,身体也微向前倾,系得松松散散的长发从耳边滑落了几缕。
“莉……我叫莉莲。”少女双颊微微泛红,她双手绞着布裙,有些羞涩地别过脸。
“我,我有点害怕,我果然不该住在这里的……但是天已经黑了,我……”
“如果你不介意,我乐意奉陪,直到你不害怕为止。”他笑得更深,眼中隐隐透出一丝怀念的色彩:“你的金发很漂亮,莉莲小姐。”
木门在两人的背后吱呀关上,留下继续目瞪口呆的一干人,半晌,风暮喃喃:“果然,不愧是专家级的……”
不过她也没多少时间发呆,和君麻吕对视一眼后,她迅速从一个布包裹里拿出了一把连弩和两把匕首,那都是她在上一个城市用白银从一个佣兵手中买过来的,虽然有些陈旧,用起来还算顺手。
和上一个世界不同,在这个世界里异于常人的力量并不为大部分人所知,所以在允许的情况下,还是使用一般的武器为好。
她将三件武器背在身上,换上了深蓝色的衣服,裹住半张脸和显眼的蓝发,然后君麻吕开始结印。
在伊斯雷走出房间的五分钟后,“风暮”也打开了门,走进他们要下了另一间房。
“晚安啦各位,要睡个好觉哦!”她大声说。
夜幕剧始 倚风螺旋
( 风暮从窗口翻出,再次小心地检查了一下佩戴在胸口的纹刻。『』然而在准备开始行动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身影,忙闪如墙脚的阴影中,控制好气息。
同样是从窗口跳下,驱魔师神田优没有多作停顿,马上疾奔起来,而且方向正好也指向了风暮的目的地。
她觉得有些意外,虽说以夜袭抢占先机什么的的确是常见的制胜好法,但根据她掌握的资料,神田优应该是不屑于这么做的人,而且他的武器是长刀,在那种地方搞夜袭应该占不了什么便宜。
不过稍作思考后,她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他身后。
切里斯森林,一路走来听说过不少关于这个地方的传言和议论,甚至还有一个热心的当地人,特意跑过来叮嘱过他们这群旅人千万不能走进去。
据说这本来是很多当地人打猎的好去处,但从十一年前第一个牺牲者出现后,进入那片森林里的人就再也没回来过,而且夜风吹起的时候,也经常有人在森林边缘闻到血腥味。
听起来还真的煞有介事,但是这里面有他们必须要找回的东西,而神田优的到来明显也与之有关。(ww" target="_blank">ww
森林距离旅馆并不算远,大概只有一英里,中间是一片只长着杂草,乱石遍布,偶尔可以看见一两间破烂小木屋的荒地。很奇怪地,森林和荒地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过渡,就像是有一把刀把那片绿色切断了一般。
林中的树木长得很密集,就如风暮所想,要是在这里打起来,神田优大概会很麻烦。
而且,随着他们渐渐深入,风暮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个世界正值初秋时分,在森林边缘的时候她还得小心注意脚下,以免踩到落叶的声音惊动前面的人,而现在,周围都安静得诡异。ww
地上没有落叶,树上没有虫鸣,还有开始萦绕鼻尖的淡淡铁锈味——那大概就是恐惧的人们所说的血腥味,这里,真的是森林吗?
她装作不经意地扶了一下身旁的树干,大拇指往里轻轻按压了一下,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哎呀呀,这可真是糟糕,她想。
——————
“音柱一行已全员进入,其中四人在同一房内,伊斯雷约四分钟前随一当地人进入另一房间,以下是房间位置……”
老板说过:“现在入住的也就只有两人而已。”两个客人的其中一个是莉莲,而现在在暗了灯的房间里,那第二个客人正用手指在一块罗盘形状的透明晶体上写划。
“晚安啦各位,要睡个好觉哦!”一个女声在走廊上响起,于是他补充:“风暮已经离开原房间,进入楼梯东边第二间房。”
“已收到。”千里之外的洛淞在另一块一模一样的晶体上写道。在他身旁,沨提笔刷刷地在纸上画下简略的平面图。
韦尔斯旅馆并不大,总共只有两层楼,十五间房,所有的客房都在二楼,分成两排,有楼梯的一侧七间,四人所在是客房就在靠楼梯口东侧的两间,而另一排有八间,伊斯雷就在那一排中正对着楼梯口的那间房。
沨叠起平面图和一张标出了他们的所在地和韦尔斯旅馆的地图,一起递给了坐在墙角的那个少年:“没问题吗,净厘?”
少年微微点头,伸出纤瘦的手指,在两个地点上各画了一个端正的“米”字,然后按住太阳茓闭上双眼,无形的感知力按照预定的路线向目的地迅速延伸,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反馈回大脑。
“是他们,就是他们,不会有错!”净厘睁开的双眼里,无法掩饰的恨意瞬间填满了茫然的空洞:“现在,开始锁定。”
他再次闭上眼,但是不过五秒又惊惧地睁开:“不对……”
“怎么了?”洛淞被吓了一跳。
“还有别的力量,是我从来都没有解析过的力量种类,除了那五人,还有谁……”
“从来没有解析过的吗?”
“是……”他的双手开始因为不安而微微颤抖。
虽然也有些疑惑,但沨还是拍着肩膀安慰净厘:“那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不用去理会,安心锁定。”
叛向音之天柱的只有北之界王和西之界王,他们的部属来源很单一,拥有的力量就灵压和妖力那么两种,另外两位界王及其部属的所在一直很明确,另外两位天柱也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到来。
也就是说,音之天柱的同伴可能拥有的力量就只有灵压、妖力、源和流自己拥有的查克拉,以及枝之界的灵纹四种,这些净厘都已经解析过,那么他所感觉到的力量应该不属于那帮人。
不过在枝之界犬夜叉那时候,当地人不也在他们离开后帮忙运送过用作诱饵的骨架吗,沨也开始觉得不安。
——————
“雷斯先生,您刚才说,我的头发很漂亮,是真的吗……”此刻,伊斯雷和莉莲正在房间里相对而坐。
“当然了。”
“但是,很多人都喜欢更加灿烂的金色,说就像金子一样的。”
“浅金才是阳光的颜色啊,金子能比得上阳光吗?”伊斯雷微笑地垂下视线“在我的故乡也曾经有一对小姐妹,有着和你一样漂亮的头发……哎呀,见笑了,我总是喜欢扯一些无聊的旧事来讲。”
莉莲也笑了:“其实我也一样,总是想着些早该忘记的旧事。在你之前,只有我哥哥称赞过我的头发漂亮,不过是在很小的时候了。人长大了,学会谋生了,性格也变得别扭了。”
“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连那时自己是几岁都忘了,但他说那句话的语气,还有摸我的头的动作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珍贵的东西就像酒一样,只要还记在心里,就回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美。”伊斯雷抬起右手按着眉心,就像是要掩饰住自己伤感的表情,中指上,银色的指环反射着锐利的光。
“——即使只是幻影。”
就在此时,沉重的撞击声伴着玻璃的碎裂声猛地敲碎了夜晚的宁静。
“什……”莉莲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他死了。”千里之外,沨触摸着晶盘的手有轻微的颤抖,询问地看向净厘。
“不,不是他们,另外的那个力量我无法确认,没有解析过的力量种类,无法锁定,”他惭愧地低下声音。
晶盘也没有被使用或损坏,“应该真的不是他们。”沨说道。
“不管怎样,在其他人赶来之前,销毁晶盘抹掉痕迹!”洛淞大声下命令。冰族的杀手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有不下二十种方法可以瞬间发出警告,然而这名经验丰富的杀手却完全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应对措施。
这让两人都不禁毛骨悚然。
铁之森林 倚风螺旋
( 咔吱咔吱金属摩擦声由远而近,冰凉的夜风送来愈加浓烈的铁锈味,枝叶拂动的声音却很遥远。『』
笼罩在头顶的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坚硬而锐利,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银光,示威般地张牙舞爪。
长发轻轻飘动,神田优屹立在夜风中,缓缓拔出腰间长刀。
骁有兴致地看了这还算养眼的画面一眼,风暮快速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如她所想,包围圈的中心不只是神田,而是他们两个人。于是她干脆大大方方地从藏身处走出来,取下背上连弩,上箭的声音惊动了警戒状态中的驱魔师。
她摊开左手呵呵笑:“帅哥诶,在这种距离上,用长刀指着一个使弩的人你觉得能有用么?”
话音未落,一阵阵撕裂空气的声音刺入耳膜,她脚步一错,在一串银光从耳边擦过的同时,连发的四箭干脆利落地没入两名来者的膝盖中,尖锐的摩擦声响起,那两个异常高大的身影轰然倒地,锥形的银色金属粒当啷撒落。
机器人?这个世界居然这么先进?风暮在心里嘀咕。
那边神田手中刀光舞动,三具坚硬的躯干犹如奶油块般被轻易切碎,铁壳子里哗啦哗啦地掉出一地细碎的零件。他提着长刀缓缓走向侧面,最后一个敌人就藏在那根树干背后。
然而,最后一个铁人却自己从藏身处缓缓转了出来,和它的同伴不一样,它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却让神田在目光触及的一瞬瞳孔微颤。
那双粗壮的铁手臂中有些僵硬地抱着一个比拳头稍大的圆球,漆黑的纹路铭刻其上,与那莹白的色泽形成鲜明对比。
虽然不算熟悉,但风暮至少是知道的,那是梵文“on”,归命、敬礼、极赞——第二驱魔师的标志。ww
铁人摇摇晃晃地转身,抬腿奔向铁之森林的更深处。
神田毫不犹豫地跟上,竟然完全没有再理会背后本觉得很可疑的人。
而风暮在将匕首收回的时候,故意碰掉了随身的小布包,在弯腰捡起的时候瞬间将一小块零件碎片收入掌心,然后迅速跟上。
铁人将他们带到的地方是一座一人多高的“小山丘”,一扇被掩盖在杂草和枯枝之间的铁门在面前打开,刺眼的橘色灯光射入夜色中。
门是开在天花板上的,两人落入的是一个正方形的房间,让人不禁惊讶地,这个房间大概有两个橄榄球场那么大,上百个一模一样的铁人背靠墙壁站着,唯一的缺口是一扇挂着牛角的旧木门。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锥子脸翘着腿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抱着珠子的铁人站在了他身后。
“你来得很准时,驱魔师先生,”他龇起一个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像咸鱼的笑:“但是,说好的‘一个人’呢?”
神田为什么要在夜里行动,其答案就是:并不是如往常那样,因探索队发现了异常状况而被指派任务,他是收到了“邀请”而来的。
神田瞪了一眼风暮,皱起了眉:“我不认识她。”
锥子脸上的皱纹抽了抽,那扇木门却突然开了,牛角哒地叩了一下门板,一个红光满面身材圆滚的中年男人踏着皮鞋走了进来,锥子脸忙站起低头致意:“坎特先生。”
带着这样的下属是要彰显自己的身材又多丰满吗?风暮充满恶意地想。
“不要这样嘛,劳里。”他笑得很和善:“我们不都看见了‘树’传来的影像吗,这位先生并不是神田先生带来的。”
“不过这位小姐的身手真是敏捷啊,要不是听见了您的声音,我都不敢相信您是一位女性呢。”他赞叹着拍了两下手,走到房间中心坐在了椅子上。
“……”风暮想拍自己的脸了,做这种事的时候果然应该多向乌尔奇奥拉学习。
“既然您并不认识她,那么神田先生,我们还有很多正事要谈呢,”他转向神田优,有意无意地伸手摸了一下身旁铁人抱着的圆球。
锥子脸抛出的猎刀在地上打着旋,坎特盯着神田悚然一惊的脸,“——在谈正事之前,就请您杀了她吧。”
闻言,风暮悄然冷笑。
神田努力压抑住火气:“不然呢?”
“啊啊,放心吧,不会对那孩子怎样的,他是珍贵的适格者嘛,被神选中的孩子,真是了不起啊!”他笑得更加灿烂,眼睛都被肉挤成了两条缝。
“不过呢,刚才我已经派人去拜访了您的探索班随从了,多么美丽的夜晚啊,那位年轻人被落在那里想必会很寂寞的吧。”
“真是让人惊讶啊,作为唯一活下来的,那些人的最高杰作的你,为那种愚蠢的地方卖命的你,居然不敢下手杀人?”他沉下声来,眼角有稍纵即逝的颤抖:“那么来选吧,你想要谁活下来。”
“啊~哈哈哈哈!”神田还未来得及反应,风暮夸张的笑声就已经响遍了整个房间,劳里咬牙一挥手,四周的铁人都示威地举起了长剑。
“作为绑架犯你们一点都不专业一点都不敬业啊,先拿出一截手指一段录音什么的让对方失去理智什么的不是惯用的规矩嘛,没有证据,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的那么一句话?”风暮斜着眼盯着那两人。
劳里的锥子脸吊起嘴角冷笑,从耳边摘下听筒,接上一个小型扩音器:“克罗伊,让那家伙吱一声!”
“……吱,这样吗。”话筒那边传来的竟然是乌尔奇奥拉冰冷的声音。
“哇哈哈哈!”看着那两人难看的表情,风暮继续放肆地笑:“你欠了我们一个人情哦,驱魔师。”
“不,”君麻吕却说:“他不欠我们人情。”
乌尔奇奥拉靠在窗边,右手伸出窗外,动作随意地握着一个人的脖子,将他提在了半空,又从窗帘上扯了一块布,粗暴地堵住了那人嘴角即将溢出的血沫。
那跟风暮遇到的铁人不一样,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只是体表镶嵌着银色的金属,就像是昆虫的外骨骼。
君麻吕坐在床边,用手轻轻按着赫映的肘关节处,床上枕边,与君麻吕同色的长发在兜帽褪去后随意散开,仿佛洒落一地的月光。
神田的“探索班随从”就站在门口,他看到了窗外的怪人,眼中却没有哪怕一丝的惊慌。
“他没有欠我们人情,但他欠我们封口费。”
“哦哦~”风暮恍然大悟,看向神田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调侃:“原来如此啊。”
群蛇 倚风螺旋
( 夜风呼呼伴随着撞击碎裂的余响,在黑夜中回响,蔓延。ww没有发出一丝脚步声地,伊斯雷缓缓走向走廊的尽头,那声音响起的地方。
走廊上的灯很暗,微光很勉强地在地上投下一小块黯淡的黄色,没有给人丝毫温暖的感觉。莉莲在房门边踌躇了些会,终于还是一手扶着老旧的墙跟上,另一只手不安地按着胸前。
断断续续的灯光下,他们的背影蠕动伸展,仿佛两条颤动的蛇。
伊斯雷轻轻地靠在墙壁上,全身肌肉绷紧,然后他一脚踢开了那扇木门。
破裂的窗户割裂了夜风,尖锐的声音灌进耳廓。伊斯雷放松了身体,沉默地凝视着房内的黑暗,冷风吹起他鬓角垂落的雪白发丝。
似乎是从他的神态里意识到了什么,莉莲抓起裙摆快步上前,却被他突然抬手拦住,吓得不由倒退一步踩回了昏黄的灯光中,光芒刺入眼角,她下意识地侧脸躲避。这时冷风撩起棕色的裙角,她微颤的目光有些难以置信地投向挡在门前的伊斯雷。
她也闻到了,那掠过鼻尖的腥甜味。
黑夜仍在起舞,天地间回荡着苍劲而诡秘的歌谣。
警察的到来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午间阳光在制服和军靴上留下的灼热气息迅速消散在阴暗的室内。韦尔斯酒馆所有的窗户都被严严实实地关上,就连阳光也被布帘无情地阻挡,老板缩在吧台后的椅子里,神经质地死盯着走进门来的那五个警察。
“……您好,韦尔斯先生,我们是艾弗城的……”领头的警官有些为难地说着。
目光浑浊的男人猛地回过神来,一下子蹦起来却被椅子腿绊倒,木地板上腾起一层薄薄的灰尘,在那双颤抖的嘴唇边肆意翻飞。
从前一个晚上看见那具躺在房间里的尸体开始,似乎是勉强压制在心底的恐惧和憎恨都在血腥味中爆发了一般,这个失去了妻子的男人开始病态地敌视所有人,包括几个厨工和本应礼待的客人,甚至锁紧所有的门窗不让任何一个人离开,只因为那位警察在电话中听过他的简单描述后,作出的“凶手有可能还在旅馆中”的模糊推论。
死在走廊西侧尽头的客人名叫拉弗恩,行李只有一套普通的衣服,并非本地人,难以确认身份,死因是被利器从左耳下方向上直接刺进脑颅内,切口干净利落得让经验丰富的警察们都不禁心颤。『』那张遍布血污的脸上眼神惊惧,却嘴角带笑——就和九天前那些横死的人们一模一样。
尸体的周围没有任何搏斗或挣扎痕迹,地上衣帽架推测也是死者倒下时撞倒的,然后在狭小的空间里砸碎了窗户上的一小块玻璃。
领头的警官对老板封锁旅馆的做法很满意,“我们要搜查每一间房间。”他说。
留下两人分别看守尸体和大门,他带着两名下属由西向东地仔细检查每一间房间,不管里面有没有人。老板也紧紧跟在他们的身后,昨日眼中的哀戚已经全部转换成刻毒的仇恨,他神经质地学着警察们的模样,审视着所有房间的每一寸地方。
君麻吕一行在入住时并未多做隐藏,老板清楚自己的店里住有多少人,他知道赫映的存在。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并没有发现神田优已经离开,看样子催眠之类的能力也属于那位“探索班随从擅长的领域。
——嘿嘿嘿,你失策了?源先生~
一个并不算熟悉的声音在君麻吕的左耳边凭空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尖锐嘲讽和玩味。
君麻吕沉静地自床边站起,抬起左手撮住虚空中的某处:“先做好你自己的事如何?”
对方低声嗤笑了两下:“当然的,据说,我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吧?”
君麻吕沉默地松开了手,伴随着声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个声音迅速从他的耳边抽走。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很近,隔壁“风暮”的嗓音在敲门声后响起:“有听到啊……我为什么不出去?废话,夜半三更地听到那种声音谁会出去啊,又不是脑子抽风!”
不带任何犹豫地,右手自然卷曲的五指缓缓伸展开来,“阻碍者死!”,那样一句锋利而沉重的话语在君麻吕的脑中响起,然而他的动作却在下一秒停滞了。
躺在床上的赫映嘴唇微微翕动,那双曾经清澈的灰色眸子已经完全被混沌侵染,但剑眉之间的锐气却未减半分 ,让君麻吕恍惚间记起了某些早已远去却无法忘怀的过往,仿佛疾风掠过峥嵘山岗。
片刻之后,木门外响起很勉强的两下敲门声,根本就没有等待回应的意思,三双军靴就已经踏了进来,老板韦尔斯也紧随其后,对警察点头确认人数没错。
警官谨慎地打量着君麻吕和乌尔奇奥拉,马上就注意到他们背后躺在床上的人,“那是谁?”
“我妹妹。”君麻吕左移半步挡住了赫映的脸,“是病人。”
“病人?什么病?”
“我想我们有权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警官。”君麻吕微微抬头,向对方投去鞘中刀剑般的睥睨。
警官的眉毛恼怒地抽动了一下,不过也仅此而已,一瞬间禁不住躲闪的瞳孔暴露了他竭力掩饰的恐惧,他定了定神:“……好吧,你们的身份?”
“来自北方山村的佣兵。”君麻吕轻描淡写地扯出和刚才“风暮”一模一样的说辞。
警官努力盯住君麻吕的双眼:“那么佣兵先生,与您同来的雷斯先生是最早发现死者的人之一,对此您……”
“那是你们的事。”君麻吕冷漠且明显带着不耐地打断:“没有发现疑点的话,就请你不要打扰我们的休息。”
而此刻在一楼的备用仓库里,最早发现死者的两人仍在等待警察的询问。
“紧张吗?”伊斯雷对低头绞着裙摆的莉莲关切地说:“紧张的话,我们来继续谈谈吧,随便谈谈。”
“……嗯。”莉莲微微抬起头,嘴角带着礼貌的笑容:“昨天房间里的那四位,是雷斯先生您的同伴吗?”
明显是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奇怪,但伊斯雷还是回答了:“不是哦,只是恰好同路的同行而已。”
他有些苦涩地笑:“干这一行的,能真正成为同伴的实在少的可怜。”
“那不会……很寂寞吗?”仿佛感受到了那话中的无奈,莉莲不自觉地又把头压低了一些。
“寂寞的时候想想过去的事就好,也只有回忆,永远都不会背叛我这样的人啊,”伊斯雷身体微微前倾,平视着眼前的少女,眼中藏有极隐晦的诱惑,“你说对吗,莉莲?”
莉莲闻言抬头,对视那双深邃得仿佛深渊的瞳,眼底潜流涌动。半晌,她也绽开了笑容,灿烂却隐隐露着淡淡的哀伤。
“是啊,说的是呢……”
警官悻悻然地用力关上了木门,走下楼梯,在伊斯雷和莉莲那里最终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他找不到任何指向这两人的证据。
难掩挫败的 ...
(警官最终还是决定先撤离,这么离奇的案子查不出线索也是没办法的事,况且丧命于此的尽是些都没法让他记住名字的小人物,凭什么要他留在这种地方呢?
于是他抬脚就向门口走去,嘴里吆喝出惯例一般的托辞:“集合!走了!尸体你们自己处理,明天再……”
“不!”夺路冲到门前的老板把警官吓了一跳,咔的一声,无比熟练的动作下,半个手掌大小的铁锁牢牢卡住了大门。
老板牢牢捻住钥匙,另一只手拿起一把小刀胡乱挥动,那张苍老的脸疯狂地扭曲,他大吼:“不许走!找到凶手之前,谁都不许走!”
警官嘴唇抖动,他会怕君麻吕,但不可能会怕区区一个中年商人,压在心里的羞耻和愤怒再也无法抑制,不过作为警官亲自教训一个疯子不是太掉价了吗?他回头准备向他的下属下令,却突然发现聚集在自己身后的警察只有三人,方才负责看守尸体的人还没有到。
“卡迪!”怒不可遏的警官陡然一声大喝,但五秒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传来,他猛地冲上了二楼,重重踏在地板上,但闯进视线的情景却让他一口粗气呛在了喉咙里。
那名名叫卡迪的警察侧躺在地板上,暗红色的血液在地板上流淌成一朵鲜艳的花,那双失去了焦距的蓝眼徒然圆瞪,欢愉的微笑挂在嘴角。
三名警察从浑身颤抖的长官身旁快步走到同僚的尸体旁,有序地进行初步检查。
“长官!”其中一名警察轻声惊呼,“长官,你快看!”
借着微弱的灯光,尸体脖子上的三个极浅淡的指甲印隐约可见。警官伸出手比了比,得意地咧了咧嘴:“是男人的手!”
首先被敲响的是白衣随从的门,他二话不说,直接把指甲印按在自己的手臂上,伸到死者的脖子旁让警察们对比,印痕的弧度明显不合。
警官举手示意他暂且留在原地,然后亲自敲响了君麻吕的门,在门外五双眼睛的注视下,伊斯雷表情冰冷,乌尔奇奥拉双眼依旧沉寂。
“请你们出来一下,佣兵先生。”
魔女之眼 倚风螺旋
山踯躅 倚风螺旋
( 锋利的齿轮在旋转,冰冷的齿轮在旋转。『』
莉莲手臂本能般地悄然绷紧,在那双碧蓝的眼眸里齿轮在旋转,凶狠的光芒马上就要绞碎迎面而来的刀光。
然而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小臂,轻柔的力道将她拉离了刀锋所指之处。伊斯雷一掌劈在老板的手腕上,尖刀铿锵坠地。
老板望着空掉的掌心愣了一会儿,又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扑了上来,但还未碰到伊斯雷一片衣角就被干脆地撂倒在地。
余下的三名警察脸上写满敌意,其中一人已经拔出了随身的军刀。伊斯雷冷冷扫过那三张不知因愤怒还是恐惧而颤抖的脸,突然在惊呼声中一把将莉莲抱起,急冲到窗边一脚踹开窗户,一跃逃离了所有的敌意和杀气。
“伊……伊斯雷,离开……了!”本来就已经很久没有说话,净厘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不用紧张,那是好事。”洛淞不太自然地按住了净厘的双肩,这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事,但擅长的人又不在这里,他也没有办法。
但是,少了个北之界王也不代表他们的胜算能大多少,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即使是一贯粗神经的他也不禁往坏的方面想。愤懑,无力,烦躁,复杂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其他的人呢?”为了压下这股难以排解的情绪,他强迫自己再次仔细审视这个战场,这个他们无法用鲜血和勇力来争取的战场。
把生死胜负都押在这种卑鄙把戏上的他们,其实很可笑吧。
“洛……这个!”
——————
君麻吕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目送抱着女孩的伊斯雷消失在视野之外。
隔着背后的门,可以听到三名警察上楼的声音,似乎是在失去了那个有些不可理喻的长官后,他们最终还是决定要好好处理同僚的尸体。『』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后,一名警察敲响了离尸体不远的,风暮房间的门。
“对不起,请问您有见过一颗纽扣吗?是从他的制服上……”
“没有。”屋里传来冷冰冰的女声。
“好的,打扰了。”那名警察如是说,转身,从袖中滑入掌心的纽扣,背面刻着几笔简单而怪异的纹路,哒一声落地,滑入了背后的门缝中。
面前,两位同僚仍在为尸体整理遗容,但他的眼睛只盯着身旁近在咫尺的另一扇门——音之天柱所在房间的门,压抑的狠决在脸上扩散。
白影疾闪而过,一只手捻着未结完的印坠落血泊,然而,他眼中并无一丝惊恐,拼命咬紧的牙齿间渗出鲜血,在染红的胸前,他的另一只手已经结成了另一个印,冷硬的冰晶瞬间 冻住了君麻吕的双脚。
寒光闪过。
“不!”洛淞绝望地低喊,“沨,沨!”然而千里之外的战友没有任何回应,他们之间的联系竟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切断了。
“虽说不过是几枚弃子啦,但在某些方面你们知道的倒也把不少嘛。”头顶上传来戏谑,又微微有些得意的女声,“至少,你们知道要怎样才有可能引诱君麻吕出手。”
屋外四双凝固着不甘的眼睛,无神仰望着无星无月的纯黑夜幕,风暮在净厘战栗的目光中抽出佩于胸前的纹刻,一脚踏破屋顶,“那只自作聪明的老狐狸啊啊~”
寒光闪过,一片弯月形的石刃堪堪擦过了君麻吕的肩膀,血液沿着刃面的雕纹,流淌成一个鲜红的扇形符号。
在两名警察惊恐的注视下,“尸体”迅捷地后跳,瞬间退到了走廊的尽头,靠墙而立,伪装褪去,露出了沨沉静的脸,捻着弯刃的双手瞬间结好了印。两名警察终于回过神来,疯了似的撞开了一间空房的门,跳窗逃跑。
“扩大版的山踯躅之阵啊,也算是个能干的小鬼了嘛。”风暮俯瞰着屋内,对凝出冰剑指着自己的洛淞勾了勾手指,“不过,也不过是个小鬼罢啦。”
背后地上的法阵一间开始亮起光芒,脸色铁青的洛淞却并没有理会她的挑衅,没有拿剑的手瞬间凝出冰刺,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大腿上写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字。为了避免意外切实掌握对方的情况,除了常用的语言联系,他们之间还建立有共感联系。
“弃。”
沨悚然一惊,他盯着眼前没有动作的君麻吕,和旁边安静异常的那两扇门,可怕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眼中那股凶狠的憎恶像炉火般燃烧,已经流血倒地的暗杀者竟猛力跃起,冰刃刺穿了“君麻吕”的后心,雪屑散落,幻象褪去,啪嗒落地的只是一截苍白的指骨,弯月刃上的血液也化作变幻的光影,消失无踪。
沨闪身上前撞开风暮的房门,刀刃划过那个无神的人形,散落在地的除了一小撮蓝发,还有一片半个巴掌大小的纹刻。
手臂上传来被风刃刮伤的痛感,沨默然苦笑。
连净厘的天羽帘都被骗过了啊,不,她的话,应该早就考虑过净厘与自己为敌的可能性了吧,我们把自己的一切全部赌上的这场局,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沨退后半步疲惫地靠在墙上,脸上没有绝望也没有憎意,只有“果然如此”的无奈和何悲哀。
有别于冰族传统的圆阵,呈扇形的山踯躅是融合了少许上古巫族术法的,性质偏向于“诅咒”的秘阵。那把弯月石刃的作用是以血作“标记”,发动的阵法会使被标记的人“存在异化”,即其存在被所有的世界排斥,绝大多数人会在时空的间隙中被交错的立场瞬间撕裂,灰飞烟灭。这是早已被废止的,旧时用于处刑的阵法。
虽然天柱和界王级别的人肯定不会属于那“绝大多数人”,但以赫映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不堪承受这样的伤害,而天柱的源和流是相互联系的,所以不管赫映和君麻吕之中的哪一个被石刃沾上了血,他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天柱是如同磁场或者漩涡般的存在,在枝之界中,一定范围内的轨道偏离都会反噬在天柱身上,在赫映的附近,对方必定不敢使用,至少不会肆意使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这么想着,他们才胆敢布下了这么一个局。
但是如果未使用石刃标记就发动法阵的话,山踯躅所覆盖的整个区域都会被扭曲,而作为术者的他也必将承受恐怖的反噬。
花藤般的阵纹上,灰白色的幽光闪闪烁烁。
洛淞是想让他放弃任务逃跑的,但他是逃不掉的啊,摩挲着手中的刀刃,他苦笑。
然而失神的瞬间,弯月刃被强硬地夺走了,奄奄一息的暗杀者陡生蛮力,在沨反应过来之前,凭着最后一口气将它一把扎进了自己的胸口,所剩无几的血液灌满了雕纹。
连死亡都未曾恐惧的沨眼中,此刻却有一种无望的阵痛在潜流,但将死的暗杀者没有注意到这些。生死的夹缝之中,他记住的是自己的恨,并且,也要将这股铭刻于心的恨,跨越生死,延续下去。
——“杀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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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虚妄的希望也要拾起,即使是无谓的憎恨也要背负……
在早已失去焦距的双眼中久违地呈现的,并不是光明,而是一团杂乱的线条,灰中泛着不详的漆黑,蠕动着,延伸成一棵扭曲的枯木。
——这就是“世界”啊,我亲爱的音柱。
就像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霾,远处的那座陈旧的旅馆在扭曲的光影中轰然崩塌。
赫映卧在君麻吕的怀抱中,夜风拂动着她散乱的白发。
“走吧,到诺尔德那里去。”
少女 倚风螺旋
( “哎呀,这是对先生你尽心招待的的真诚回礼哦虽然时机好像搞错啦,粗心是我这个人难得的坏毛病啊还请你多多包涵。ww”
“不过本小姐还有正事要干就不陪你们啦两位慢聊哦~”
“啊,不,你们应该抓紧时间哦毕竟……”
她带着有些欠扁的笑容:“毕竟世事无常时间宝贵啊。”
絮絮叨叨地留下这么一串意味不明类似挑衅的话,那个来路不明的蓝发女人走了,天花板上那扇锁死的钢板门和守在外头的铁人士兵,在她面前状若无形。
但坎特仍然标准地保持着礼貌的,和善的微笑,那张油光发亮皱褶分明的蜡黄脸庞被灯光映得就像僵硬诡异的雕像。
“我没有兴趣听那些发霉的事,把那个孩子交出来。”置身与这样一场被外来者搅得乱七八糟的阴谋会面中,神田最终还是打破了沉默。
“没有兴趣?怎么会没有兴趣呢!”坎特夸张地摊开手,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你可是杰作啊,从那几十个人造人里存活下来的,美丽的独一无二的,我的杰作啊——‘yuu’。”
“闭嘴。”
“你的核心就是我付出心血的研究成果,是我赋予了你新的生命,你怎么能对自己的父亲如此……”
握住刀柄的手背青筋毕露,神田拼命克制愤怒,用力地从牙缝中挤出话来:“把那个孩子交出来。”
坎特夸张地长吐出一口气,“啊啊,好吧好吧,既然是你的请求,我当然会满足了,我可爱的杰作。那个孩子啊啊……”那眯成一条缝的双眼中,竟隐隐泛着病态的兴奋。他将手指举到耳边,像在倾听什么一般合起了双眼。
“啪。”
神田瞳孔骤然扩大,六幻瞬间出鞘,那卷着青色火焰撕裂空气的,毒蛇般的长鞭竟是出自于那个怀抱圆球,将他引到此处的铁人之手。
“那个孩子啊,不是一直都在你面前吗,真是迟钝得可爱呢,我的好孩子。”
神田错开脚步,双手握刀。在方才被狂舞的火焰擦过的小臂上,留下却并非灼痕,而是核桃大的十字形割伤。他因盛怒而颤抖的瞳仁里,映出了那张闪烁在火光中的,虚伪狰狞的脸。『』
挡在他们之间的铁人比一般成年人都要高处些许,伪装的钢板随着大幅度的动作变形断裂,节节相扣的细小刃片连成了手中的软鞭,火焰的灼光和金属的冷光混杂交织。
“看啊,他多美,他的刀锋闪着光,他不会受伤,不会衰老,不会锈蚀。”坎特意味深长地把目光指向神田仍在淌血的伤口,轻声诱惑:“是我赐予了他永远,然后,我也能为你夺回,那本属于你的永远。”
“永远……”神田拾起那个词,忽地冷笑:“你想把自己当成神吗?”
“不不,神的力量本就应属于每一个为祂付出的人。”坎特的笑容终于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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