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时候,不经意的扭头,看到同事们的眼睛,忽然明白自己其实并没真正改变,在她们眼里自己依然愤世嫉俗,甚至有些乖僻。她们看到的只是我的表面,看不到我的内心。
我喜欢她们只看到我的表面,尤其是春花。如果我让她看到了我的内心,那我就为她反害了她。
我没看到刘主管,他又把自己关在了里面的房间。如果他在外面,我肯定会换上另一副表情。
我开始思考,先前在那个小房间里,刘主管对我为什么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是我的诚惶诚恐让他挽回了自己的尊严过足了大声批评别人的瘾?还是如春花所说的那样,我所犯的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还没抵达将我辞退的最低底线?
但我想来想去,也得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我怀疑,妈妈偶尔因我流露出的骄傲的微笑是对我的错爱,我根本就没她以为的那么优秀。不然,我不会连这么个小小的疑问也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午餐时,我才从杨娜阳光灿烂的脸上,看出他的狐狸尾巴。
35
我本来正走到杨娜身边,打算坐下,一边和她吃饭,一边把那些该解释的都给她解释清楚,然后再问问她今天来找过我两次,到底有什么要对我说。|/|但我却发现她似乎没有在意我的存在,只顾一个劲的向远处的刘主管招手,脸上堆满阳光灿烂的笑。
她说:“弟弟,等会刘主管过来,你可要好好谢谢他。”
她说话的时候也没看我,只看得意的笑着向我们走来的刘主管。那话仿佛不是说给我听,倒像是说给空气听的。
“谢谢他?”
我问,也没看她,只看刘主管,心里满是疑惑。
她对刘主管太过专注,听到了我的话,却没觉察到我的疑惑,所以没有奇怪,只轻轻的“嗯”了声。简短轻柔的鼻音,却给了个肯定的回答。执拗,不容违抗,有点像我的妈妈。
我没有丝毫反感,反是高兴,她如果不像妈妈一样对我有特殊的感情,她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并暗自庆幸,她并没有疏远我,尽管她亲眼目睹了春花在我怀里喜极而泣。
只是我实在不喜欢她那样阳光灿烂的看着刘主管,连一点眼睛的余光都不施舍给我。
但那不怪她,怪只怪刘主管心机太深。原来他在小房间里于狠批我之后,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并非是我的诚惶诚恐让他挽回了尊严或过足了大声批评别人的瘾,也不是如春花所说的那样,只因我的错误实在只是个小小的意外,还罪不至被辞退。他不过是感觉到了杨娜对我的特殊感情,他不过是要假借帮助我让杨娜对他心存感激,然后一步步向杨娜亲近。他一定早在电话里,添油加醋的告诉了杨娜整件事情,并对自己肆意粉饰。杨娜也一定对他的假慈悲信以为真,不然她不会对他招手含笑,并要我对他表达谢意。
我不再急于给她解释我和春花之间的事,那已没有必要,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半点误会;我也不急于向她问起,她两次找我到底都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我有更重要的要做,我想在刘主管到来之前,悄悄的向杨娜揭穿他的假面具。
但杨娜根本就没有要听我说什么的意思,刘主管也很快就端着饭菜,春风得意的来到了我们跟前。
杨娜道:“刘主管,请坐。今天真得谢谢你了,你帮了我弟弟的大忙。”
热情而真诚。
刘主管和她一起坐下,我依旧站着,心里极不是滋味,脸上却换上了笑容。
刘主管望望杨娜,望望我,还望了望远处的藩玉,道:“弟弟?”
带着笑,似信不信的语气。
杨娜点头,秀眉一挑,笑道:“是的,弟弟。莫非刘主管要对此产生怀疑?”
刘主管慌忙道:“哪里哪里。”
然后又扭头看我,别有含意的笑道:“嗯,弟弟……弟弟更好。”
是啊,无论杨娜和藩玉谁说的是真的,无论我是不是杨娜的弟弟,只要杨娜只把我当弟弟就更好,他就可以不担心,他就更多了机会。
我厌恶,但我怕他看出来,我只好坐在他们旁边,眼神散漫的看别的地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我看到藩玉在和几个美女津津有味的聊着,脸上洋溢着怪异的笑,还不时偷偷的拿眼睛看我们。
我看到春花独自坐在他们远处的角落,低头吃饭,楚楚可怜,默默不语。我忽然好想她能抬头看我一眼。
我也在想,为什么昨天和今天,我都没在食堂里见到过青梅?
我却听到杨娜嗔怪我道:“弟弟,还不快谢谢刘主管。”
谢天谢地,虽然是叫我感谢刘主管,杨娜却终于对我说话了。可她终于给我的关注,却忽然莫名其妙的让我无法对她的冷漠释怀。心里竟别是一番滋味。
我把她的话,也如刘主管的话一样,当作了过耳的风。
当作没听到更好。有人主张无为,言多必失,其实满有道理。像我,如果此时不是假装没听见,如果真按杨娜的意思去感谢刘主管,只怕不但达不到杨娜预期的效果,反会适得其反,他会从我违心的话里听出我的虚伪来。
刘主管倒并没在意我的没有听见,他喜欢我此时盯着远处出神。我盯着远处出神,比对他说一百句感谢的话,都来得适用,都能让他称心如意。
他说,声音很柔,很低:“杨娜,为什么总要刘主管、刘主管的叫呢?我不就一直叫你名字的吗?”
一个人期待。
一个人沉默。
好一会儿,杨娜转移话题,餐桌上又是他们轻松的欢乐。
我却在他们的欢乐声里,匆匆扒光碗里的饭菜,一声不响的走了。
什么揭穿,什么解释,什么杨娜心里迫不及待要对我说的话,都统统随风
我走向楼顶,那可能是没人去的地方,我想趁这午休的时间,一个人好好看看阳光。
我刚上楼顶,就听到有高跟鞋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向我走来。像杨娜又像不是。
我禁不住回头
36
我希望看到的是杨娜,我希望她是特意来安慰我的,我希望她那如我一样敏感细腻的心,在我悄然无声的离开的那一瞬就感觉到了我心中的醋意。
然而我看到的不是杨娜。
是春花。
她见了我毫不意外,她并非也如我一样,一颗寂聊的心需要安静,需要阳光的抚慰。她一定是注意到了我悄然无声的离开,特意悄然无声的跟来的。
她对我笑,亦嫣然如花。忘了娇羞,只有怯怯的眼神。
既是特意跟来,她却笑得那么怯怯,我的心涌起一阵痛,益发觉得她楚楚可怜了。
如果不是我曾经给她的伤害,她的眼神一定如蓝天白云般清爽干净、阳光明媚,何至于如现在这般怯怯?
我一心想着杨娜,杨娜却这般冷漠我,只顾和刘主管畅谈。而我曾经深深伤害过的春花,却跟在我身后,那么小心翼翼,担心着也准备着再次遭受我的伤害。
无论她是来抚慰还是来解释,我都不忍再伤害她了。但我又不能给她机会和希望,给了她,只怕将来她会伤得更深。
我平静的走向她,她以为我是在无人处终于愿意靠近她了,怯怯的眼睛里有了些惊喜。
然而我却没和她说一句话,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走下楼,无喜亦无恨。
“改之……”
她转身,在背后叫住我,柔柔怯怯的声音,半似哀求,半似挽留。
我在楼梯口站住,心里激荡得厉害,像又当着同事毫不顾忌的讥笑了她自作多情;又像是把她从怀里推开时指尖不经意触到了她衣服底下的。
她说:“改之,我对你不是同情,我更没把你当弱者,我只是,只是……”
柔柔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再只是怯怯,还有些激动。她语速很快,渴望向我解释又怕我不给她机会。然而,她终于还是打住了。
是怕?是羞?
但我有时亦多情风流,哪有不明白她吞吞吐吐,想说又说不出口的内容?
只是她太过柔弱痴情,我又确实放不下杨娜,我终于没再等她说下去,走了,走得很匆忙。我怕,怕等她真拿出勇气把话挑明,我就再无法把持住自己。
我到办公室了很久,她才下来。一整个下午我都没再看她,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我,不知道她在楼上有没有偷偷哭过,但我知道她眼里应该没有哀怨,就是心里也没有。她是那么无怨无悔。她太单纯,因单纯而专注。
我因此愧疚而畏惧。
我不想脑子里浮来浮去,不是春花就是杨娜,但却又不愿和别人悄悄聊点什么分散注意力,想专注到工作里去,却又实在没什么忙的。
我便去想老板女儿,想她到底什么样子,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想和她第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情景,她会不会不再乎我的地位我的学历对我一见钟情?如果能一见钟情最好,我就不用花尽心思去偷她的心。
如果她真爱上了我,有一天发现我对她原来另有目的,只因了妈妈说过我一定得让她爱上我,她是否拿得起放得下?当然,我肯定是能放得下的。我决不会对她动情,连春花那么好我都没动情,更何况她。和妈妈走过了太多艰难岁月,我有严重的仇富心理。除了妈妈,我只要杨娜。
想着想着,我就仿佛看到了老板女儿,长相模糊,眼中因不堪情感折磨而涌现的痛苦却异常分明。就仿佛看到妈妈轻轻吐出一口气,长年郁郁寡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灿烂的笑。
我禁不住无声的笑了。
身旁有个女同事轻声道:“杨改之,是不是想起昨晚的春梦了?不要一个人偷着乐,说出来让我也分享分享。”
一个貌似纯洁的美女,却要和我一起分享春梦。没有半点害臊,反在那里偷笑。我的脸被她搞得刷的红了。曾经面对那么多讥笑我的眼睛,我都没脸红过啊。
但我却没有争辩,我怎么争辩呢?难道我说我昨晚没有做春梦,我笑与春梦无关,我是想起了老板的女儿,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女子?
我这样说她信不信姑且不说,只怕反会引起她的嘲笑。这嘲笑恐怕还会引起连锁反应,荡漾在每个同事的脸上。尤其是藩玉,更会笑得无限轻蔑而又肆无忌惮。
上次只因向她问了声青梅,就被同事们嘲笑过。更何况现在我说的这个女子,是老板的女儿,更似有赖哈蟆想吃天鹅肉的痴心妄想!
我不理她,看向别处,却发现大家都在望着我,莫明其妙的眼神。不是他们听到了那个同事的轻声取笑,就是她们本来就一直在暗暗盯着我。想想,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却在午餐时和刘主管,还有杨娜同桌,他们能不关注我吗?
铃声响起,竟如此恰到好处的到了下班时间。我在同事们之前走出办公室,我的眼神在逃避和不屑之间。
我依旧没去车库,在公司的大楼下我犹豫了,是照例等杨娜开车出来,还是独自坐公交车回去?想走又不舍,留下心里又憋着气。
谁叫她要冷漠我反对刘主管好呢?又也许她冷漠我,她对刘主管好都是为了我呢?
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时候,我竟发现马路对面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又站着那个女子,那个在荒郊的月夜里塞给皓然几张冥币的奇异女子!
37
那女子并不如昨天,逡巡着想向我靠近,反是目光躲闪,像是要逃,又略有留恋。
我想,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让她一阵风般在人群中消失,我一定要赶过去拦住她。那晚的事情,如果她不主动解释,我就逼她说个明白。
我看见了绿灯,有人从马路那边过来,又有人从马路这边过去。她站在原地,却似要离开。
我立刻迈开步子,走向那来来去去的人群,准备从他们中间,急急的穿过马路,一辆车却从我身后赶上来,横在了我的前面。
这不是杨娜那辆粉红色的qq,这辆车是银灰色,我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我却认识开车的女子。
她便是青梅。
车窗打开,她直直的坐在驾驶室,望着前方,没有看我。
她戴着墨镜,我无法看清她的眼神,益发觉得她高傲冰冷。
我不知道她拦下我,是想向我炫耀,还是打算消遣我。
我难于忍受,但我却不想和她争执。
我有更正要的事,我打算忍着气从她车前绕过去。我还没抬起脚,却听她道:“改之,我是妈妈叫我进瓶梅的。”
柔柔的声音,却有着淡淡的哀伤。
无论怎样,我也不会相信她拦下我,就是为了回答上午我离开她办公室时的问话。
但我心里却一凛,她说是她妈妈叫她进瓶梅的!
我也是我妈妈叫我进瓶梅的。
莫非瓶梅真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莫非瓶梅真有什么她妈妈,也是我妈妈想得到的东西?又莫非,她妈妈和我妈妈都和瓶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见我一动不动,没有说话,接着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依然没有看我,眼望着前方,柔柔的声音,只是少了哀伤,多了些冷漠。
果然,她拦下我并不是要回答我的问题,她是要我回答她。她没有再问我怎么就进了瓶梅,却比再问更高明,她不过是换了更好的方式。小的时候,妈妈就说过她冰雪聪明。
我知道她问的“你怎么认识她”是指谁,我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我就是那我认识的谁介绍来瓶梅的。她一定也看到了我和杨娜上下班一起来去。
但这只是表面,我才不会上她的当。她是用了激将法,想套出我进瓶梅的真正原因。她一定早料到一切都不似她看到的那么简单,我进瓶梅一定另有隐情。她故意说出表面假象,让我去否定,去争辩。
只是她没料到,这些年我也学聪明了。跟她在一起,我更多的是习惯只问不答。这也是她教我的。
既然她提到了她妈妈,我就问:“青姨?是青姨叫你进瓶梅的?青姨她现在可好?”
起初只是转移话题,可问到最后却有些发自内心,连声音都差不多有点颤抖了。
青姨是妈妈最好的朋友,那些年和妈妈因孤寂而彼此靠近、相互取暖的人。我怎么能不牵挂她,妈妈又怎么能真正不牵挂她。
我是替我自己问,也是替我妈妈问。
青梅动了动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只是我分明看到,有亮晶晶的东西从墨镜底下滚了出来,跌落在她怀里的相框上,湿湿的。
相框里的女人却不是青梅自己,是青梅的妈妈。依然美丽,却不再年青,已花白了头发。跟我妈妈一样。
我想起了在总经理办公室,青梅从皓然手里夺过相框时的表情,我想起了她在相框上来回轻抚时颤抖的手指,想起了她话里偶尔流露出的哀伤。
原来,相框里不只是她自己的相片,在相框的另一面,是她的妈妈。
怪不得当时她会那么痛,仿佛真跌痛了她自己。原来,她痛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妈妈。她曾经抚来抚去的手,其实抚过的不是自己的相片,而是自己相片的背面。
我心突突的跳,等待着从她口里迸出青姨的消息。没想到,她猛地发燃车,飞也似的走了。
望着她的车匆匆的消失在远处的车流里,我突然就觉得,她之所以戴上墨镜,其实不是要高傲冰冷,她是要逃避要隐藏。
我心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青姨,青姨到底怎么样了?!
38
再看那奇异女子,又风一般消失了踪影。
我望着远方,满眼迷茫。一半是因了青梅匆匆而去时流泪的眼睛,一半是因了那奇异女子的怪异来去。
忽然有手抚上我的肩头,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杨娜,她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已停在我身边。
杨娜轻笑道:“弟弟,那样失神,可是看上了谁?”
边看我,边故意去看马路对面。
我心里有些酸酸的,无声的钻进车里,坐在副驾驶室,脸上却没有生气的样子。
她指着那边一个时髦的妙龄女郎,问:“是不是她?”
笑得更欢,见我已上了车,忙也坐了上来,边开车,边从反光镜里盯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不知道如果我点头说“是”,她会不会如我见她对刘主管好时那般心里也泛出股醋意来。我实在看不懂她满眼的笑,是发自内心,还是故意做作。
“姐姐笑得那么灿烂,可是刘主管往姐姐嘴里抹了蜜?”
我问,心里有些难受,脸上却也浮着笑。只问不答最好,既可省去很多麻烦,又不易被人看透心思。
谁知她竟也不回答我,非但不回答,还反因我提到了刘主管,一个劲的追问我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给总经理做事也那么不小心?
我一直以为只问不答,是冰雪聪明的青梅的惯用伎俩。我也一直以为只有我才能从青梅那学得来,并发扬光大。没想到杨娜竟也深谙此道,似乎比我更甚。
如此一来,我越是捉摸不透她,越是胡乱猜测她和刘主管的关系,越是担忧起来了。
杨娜没看出我如潮翻滚的心思,把我的沉默当着了默认,对刘主管给她说的那些我的无能和错误的默认。
但她却没批评我,依然带着笑,只是叫我以后要小心。絮絮叨叨,我却喜欢。试想,除了她,还会有谁愿为了让我以后不再犯类似的错,而苦口婆心?
末了,她说:“今天真得谢谢刘主管。”
然后再不说一句话,也不给我指点沿途繁华,轻快的开车向前。脸上的笑,不那么灿烂,飘渺,似在回味,难掩悄悄的幸福。上午两次找我,迫不及待,此时真正两个人面对了,且无旁人,她却忘了说。
我喜欢她的絮絮叨叨,却不喜欢她的沉默,尤其是她沉默时脸上还荡漾着幸福的轻笑。这次,我看得出那笑是真的,那幸福,也是真的。却与我无关。
还远远没到绿荫路,杨娜却忽然把车靠向路边,停下。
我纳闷。
路边有三三两两揩手散步的情侣。一个卖花的小女孩,不时拦下情侣,向他们出售手里的玫瑰。
一对情侣,昂首挺胸,对玫瑰不屑一顾。
一对情侣,嗅嗅玫瑰,有些陶醉,却还是没舍得买,摇头而去。
终于来了个青涩男孩,看也没看就买了一朵,他身边同样青涩的女子便珍宝般小心翼翼的握在手里,一如握着他们的爱情。
杨娜打开车门,没有去别处,竟是到了那小女孩身边。
小女孩向她举起玫瑰。那玫瑰很美,可一接近她,却失去了颜色。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她今天对刘主管的热情友好,想起了她对刘主管的心存感激,想起了她一路上都难掩幸福的轻笑。莫非,她突然停车只是偶然中的必然,只是她正在回味刘主管的百般好处时,看到了小女孩手里的玫瑰?
我心里慌慌的,似有什么东西,很沉又很轻。
我冲上去,在她对小女孩开口之前,叫了声:“姐姐,你今上午找我做什么呢?那么急。”
我是要阻止她,再不阻止我怕就来不及,就只能眼睁睁看她把玫瑰递到刘主管手里,然后他们像那对青涩男女一样幸福甜蜜,离我越来越远。
但我却没有明说,我只是问她上午要迫不及待的对我说什么,我只是希望她现在记起那什么来。我相信她一记起,就会把刘主管放淡。在那个时候,她一定把我看得比刘主管重要的,不然她不会那么急急忙忙,还来找了我两次。
杨娜竟忽然羞怯的低下了头,脸比玫瑰还娇红。
我心跳砰砰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39
杨娜却没看我,只对小女孩摇头一笑,羞红着脸向前走了。
她没有买下那我生怕她买下的玫瑰,我心里那很重又很轻的东西一下就消失了,竟忽然说不出的轻松和得意,自己竟也可以如此高明的破坏刘主管险些得逞的好事!
再看看她远去的背影,虽不知她是要去向何方,但却明白了她为什么不回答我也不看我,她是难于启齿她是羞怯得不敢看我啊。
她找了我两次却终于没对我说的话,一定是多么温柔多么暧昧的啊。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要追上她,要向她追问出那些话来。那些话我虽然可以想象得到也已经想象到,但我还是要她亲口在我耳边说。她越是难于启齿,我越是想听,越是想看她羞羞答答的娇态。
卖花的小女孩却拦住了我:“叔叔,买朵玫瑰再去追吧。”
小女孩甜甜的笑着,清澈的眼睛充满期望也充满祝福。
我望着那些鲜艳美丽的玫瑰,觉得每朵玫瑰都是杨娜可爱的娇羞的脸,心动得想把它们都珍宝般的捧在手里,一如那个已经离去的青涩少女。
可这回却轮到我自己没了勇气。毕竟我从没向任何女人表达过爱,毕竟我从没买过玫瑰,毕竟杨娜的心意到底如何我也拿捏不准……
如果一切只是我自作多情的臆想,我把玫瑰捧到杨娜跟前将遭遇怎样的尴尬?
我想也如杨娜一样微笑着摇头拒绝,可我又无法抵挡小女孩眼中的祝福和期盼。也许我买下一朵玫瑰,小女孩就多攒了点学费,小女孩的妈妈就会少一分负担。也许我买下一朵玫瑰,杨娜本来犹豫的感情就会立时有了归宿,从此坚定的独钟于我,再不去牵挂那个已弃她而去的男人,更不要说刘主管了。
我难于取舍。我恨自己,一个大男人,竟被一枝小小的玫瑰难为得没了主意,亏得妈妈还把她一生的期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
这时,杨娜却已回了来,依然不看我,只轻轻的叫了声:“弟弟,咱们走吧。”便从我们身边经过,走向她的那辆车。
她手里拿着一把才买的锁,跟浴室里那把坏了的锁一模一样。
我终于明白,原来她半路下车,并非是偶然中的必然,并非是她正回味刘主管的百般好处时,正好看到了那个小女孩手里的玫瑰。她下车,只是因为她看到了那边的锁具店,只是她要买把和浴室里那把坏锁一模一样的锁。
果然,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胡思乱想。我所有的犹豫一下子全都没有了,再顾不得小女孩那双让我无法抵挡的眼睛,连礼貌性的对小女孩微笑着摇摇头都没来得及,就缩回那只向玫瑰欲伸不伸的手,转身跟着杨娜上了车。
幸好我还没买下玫瑰,否则此时我将怎样羞于和杨娜相对!
回家之后,杨娜把新锁递到我手里,不小心和我的手有些肌肤相擦,她本来已渐趋平静的脸,又有了娇羞的红霞。我于是想起了在小女孩的玫瑰面前,她那因我的问话而比玫瑰还红的脸。
我因此疑心,她那两次急急来找我,而当真正和我单独面对时却没有对我说的话,就与这锁有关。但也不全是因为这锁,锁只是一个借口,一个方便向我靠近的借口。当时只是想见到我想和我说几句话,后来想想那的确不过是件小事,实在没必要那么迫不及待。所以当我真正问起她时,她便为自己曾经的莽撞和冲动不好意思起来,以至于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我。
可是她哪里知道,我对她比她对我更有意思呢。就是这坏了的锁,之所以到今天我也没再提起换把新的,不是我忘了,是我故意的。我是自欺欺人,守株待兔,幻想再来一次那晚那样赤身和她相对的奇迹。
我把旧锁拆下,换上新锁时,说不出的遗憾。一道曾经让我心跳给我幸福的门,终于被我自己亲手堵上了。
第二天起床,我一如往常一样匆匆洗漱,杨娜笑着道:“弟弟今天还这么忙?难道要去约会?”
我对约会这个词很敏感,但我却没脸红,我疑惑的望着杨娜,一边洗漱一边嘟噜着问:“今天为什么不忙?今天和往天难道有什么区别?”
杨娜笑了,笑得很欢:“弟弟可是糊涂了,还是上班太认真?今天星期六不上班的啊。”
今天是星期六,这么快就是星期六!我不是糊涂也不是太认真不上忘记,我只是根本就没想起过。我对休息日并不那么期待,我进公司有着和别人完全不同的目的。我甚至巴不得天天都呆在公司,只有呆在公司才有接触和了解公司的机会,才能早日达到我的目的。
我没有高兴,反有些遗憾,轻轻的“哦”了声。
杨娜有些奇怪,道:“弟弟有心事?”
她一眼就看出我有心事,这让我有点慌乱,我怕她继续追问下去,忙道:“哪里,我只是觉得上班同事多挺好玩的,休息反觉得无聊罢了。”
杨娜笑道:“原来如此,今天我带你去个地方,保管让你觉得有趣。”
听她说要带我去玩,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想起她刚才还问我是不是要去约会,心里竟窃窃的欢笑。是约会啊,和她约会呢。
天公并不作美,昨天还是艳阳天,今天却阴郁了起来,似要下雨的样子。
但我的心里却有轮暖暖的太阳照着,脸上也一直是灿烂的微笑。
杨娜开车,很快就带我出城,轻快的驶向离城越来越远的方向。
她为我指点旋转倒退的青山绿水,竟比上下班路上为我指点城市繁华还有兴致。
偶尔看到一对揩手穿行在山间小路上的山村少年男女,她的眼睛就特别明亮,像在回味,又像是在向往。
我也于此时期盼快点抵达她要带我去的地方,好和她揩手而行,再不让她向往别人,让我和她也成为别人眼中向往的一对。
渐渐的,我发现不断接近又不断后退的四围竟有些熟悉。当她最后把车停下时,我便看到了满树满树的桃花,桃花尽头的一片坟地。
虽然那晚是月夜,离开得又特别慌乱而匆忙,但我还是敢肯定,眼前就是那晚那个奇异女子塞给皓然几张冥币的地方!
抬头看天,忽然觉得山雨欲来,心里竟有些紧张。
还没下车,杨娜就接到一个电话,冲那边笑问:“什么?你比我先到?”一边向桃花林里张望,一边问“你在哪?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不仅是紧张,连心里的兴奋也荡然无存了。原来她并不单单是带我出来玩,原来她还另约的有别人。她就是冲那别人而来的。
早上她还问我是不是有约会,其实是她自己有约会!
只是那别人是谁?为什么要和杨娜相约来这里?
40
杨娜一边张望着和电话那边的什么人说话,一边含笑打开车门下车她刚把那穿着牛仔裤的长腿伸出车去,就从车后的什么地方闪出个人来。
那人仿佛从地上冒出来般一下子就到了杨娜身边。他大叫了声,然后把一束桃花递到杨娜跟前,冲着杨娜得意的笑。
我看清了,他竟然是刘主管!和杨娜相约的人竟是刘主管!
他之所以藏身在车后的某个地方,是为了不让杨娜看见。事实上杨娜和我也真只顾向前看,想也没想过他会藏在我们身后。他又之所以在杨娜四处寻觅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杨娜眼前,还给杨娜捧来一束鲜艳的桃花,无非是想让杨娜感到剌激,感到惊喜。
可是我却分明觉得,他是个可恶的美的摧残者,那束桃花,在它们最娇艳的时候,被他给抹杀糟蹋了。
更让我可恨的是,杨娜竟还把那束桃花接过来,握在手里,欢喜得了不得。当她把桃花伸到鼻子前,深深一嗅,做出十分陶醉的样子时,我是又气又嫉又羡呀。人面桃花相映红,原来竟是这般美丽,可那美丽却是刘主管亲手造成,又或者是杨娜为了刘主管而美丽。
我还没下车,却极没好气的道:“捧在手里的桃花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再美也很快就将枯萎。姐姐,别为了手里的桃花,而失去了前面的大片更有生命力的桃林。”
我不知道杨娜有没有听出我话里的醋意,但她显然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随手把手里的桃花丢进车里,便欢快的冲进了桃林。
刘主管讨了杨娜的开心,自己也跟着得意忘形,竟没注意我也在车里。此时听到我不冷不热的声音,又见杨娜因我的声音轻薄了那束桃花,眼里一下子就充满了复杂的神情,意外,失望,愤怒,嫉恨什么都有。
他压低声音冲我道:“记住,你叫杨娜什么,你只是个弟弟。”
表情复杂阴冷,说到弟弟时又用了别样的语气。那意思虽没说出却再明白不过了,分明就是告诉我他根本就知道我只是杨娜所谓的弟弟,却偏偏又告戒我要保持弟弟的身份,不要跳出姐弟关系,对杨娜心存幻想。
他不是没时间就是太过狡猾,又或者是把我也当作了聪明的人,认为响鼓不用重锤,不再和我说下去,也不再表情复杂而冷漠,叫了声“杨娜”,便追进了桃花林里,脸上是简单的欢笑,像个孩子。
若是我单知道妈妈的愤世嫉俗,若是我不知道妈妈的愤世嫉俗中其实还有种更大的隐忍,我绝对会把刘主管的话当作狗屁,嗤之以鼻,并且他越是不让我做的事我越是要进行到底。可是现在,我却只有努力压抑着自己,还用对杨娜无所谓的表情代替了先前的满脸醋意。
也许我只要远远的跟着杨娜就行,也许杨娜之所以约了刘主管还要带我来,就是要我远远的跟着她。只要我跟着她,很多事情刘主管就不能那么方便大胆。
杨娜似乎对刘主管还心存戒备。光天化日之下都不放心和他单独相约,却放心我夜夜住在她的隔壁,还曾和我孤男寡女在她的卧室相处。这么一边猜测一边对比,竟觉得自己还是远比刘主管在杨娜心里有地位。虽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脸上依然是无所谓的表情,心里却乐滋滋的。
后来我发现,虽有我在远远的跟着,刘主管还是渐渐大胆起来。他一边为杨娜指点花丛,一边笑谈风月,另一只手却有意无意的轻触杨娜的香肩或柳腰。
如果这个时候杨娜对他表现出丝毫反感,我虽不会对刘主管怎么样,我也至少会缩短和他们的距离。可杨娜偏偏于此时只是羞红着脸回头看我,却对他的手不甚回避,这让我大为失望,以至于内心极度不爽。我差不多怀疑她之所以回头是担心被我看到,她之所以羞红了脸是发现我果然还没知趣的离开。
我一下子就再无法跟在他们身后,如果只是刘主管一厢情愿,我不明争还可以暗斗,可现在分明是她自己半推半就,我争还有什么意义!
我停住了脚步,再不跟他们着他们穿行花丛,渐行渐远,我终于改变了方向。
我暗骂自己傻,竟以为她叫我来是要我远远的跟着她,保护她,竟不明白她分明是要向我炫耀她的幸福。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没想过,她是一时被刘主管那简单得像个孩子似的欢笑蒙蔽了眼睛,以至于看不出他的别有用心。
但我知道,我是真爱上她了,如果不是真爱上她,我决不会如此在意她对刘主管的半点友好。
可她竟半点都不在意我,竟丝毫没觉察到我的远去,直到我再听不到她和刘主管的欢声笑语,她也没回头唤过我的名字。
他们结伴行走在美丽的桃花深处,我就独往桃花尽头那片丑陋的坟地!
这也的确是片丑陋的坟地,这断不是富人的坟场,这只能算是个乱坟岗。浅草才绿,从乱石缝里长出勃勃生机,越发显出这里的凌乱和荒凉。
一个人行走在这凌乱荒凉的坟地里,竟有些阴森恐怖感,我忽然又记起那个把冥币塞到皓然手里的奇异女子。我不知道在那样的月夜,她是怎么有勇气穿过桃花下曲折的山路,进到这片白天也觉得怕人的坟地里来的。
想起最近两次下班后于公司大楼下见到她在马路对面的身影,总是不经意的出现,又不经意的离开,带着几分怪异,于是有些疑惑她那晚把冥币塞给皓然并非情急出错,她忽然决意去那片坟地也并非真如她所说有个什么人等她。也许是小说读得太多,又或者也许我也曾写过并且打算将来还继续写下去,我竟莫名其妙的编织起她的故事来。
她,原本是个简单快乐的女子,她有自己最执爱也最执爱自己的爱人,只是她的爱人忽然因了某种原因意外的渺然归冥,她因突如其来的打击和痛苦的思念而变得怪异。
而她渺然归冥的爱人长得一定跟我貌似,那晚在车上她之所以从反光镜里偷偷的看我,又偷偷的看她手里那可能是相片的东西,就是这个原因。
后来,她忽然下车,说坟场上有人等她,是我的出现让她本来就因思念而混乱的脑子产生了错觉,看到了她爱人的幻象,而她的爱人就葬在这乱坟岗上。
这样,我这两天下班后总能在公司大楼下,见到她怪异的出现和消失在马路对面的人群中,也不难理解了。
这样胡乱的编造,我自己的脑子竟也开始混乱起来,竟把自己臆想的故事当成了现实,竟要在坟地里找出那个已渺然归冥的与我貌似的男子的坟来。
可是那些乱坟,几乎就是一个个隆起的土堆,连墓碑都很少看到,我又怎么找得到哪个坟里就葬着我假想出来的男子?
于是我期盼奇迹,期盼在某一处看到一座新坟,新坟不但有碑,还能在碑上看到一张相片,相片上的脸,跟我的脸一样,年青、愤世嫉俗,却扬着邪笑。
我寻寻觅觅,越来越恍惚,忽然觉得坟地的那边有一袭白衣闪过。
那个怪异女子就曾穿着这样一袭白衣!
我猛抬头,追了上去,却并不见那袭白衣,只见天上的云朵,低低的压着,灰白而阴暗。
不知什么时候竟已飘起雨来,空山烟雨,吹面不寒,沾衣欲湿。
有风偶尔送来远处若有若无的欢笑,我疑心是杨娜和刘主管或揩手花丛,或相拥相抱,正卿卿我我。
黯然低头,却发现一座孤坟。这孤坟远离那边的坟群,虽比电视里的富人的坟简单,却坚实而整洁,还有座墓碑。
一看那墓碑,我一下子就愕然失色。
墓碑上有张相片,相片上不是如我的脸一样的男子的脸。
那是张年青女子的脸。那张脸我还在儿时,就曾于妈妈的什么学校的毕业证书上见过!
41
一样的秀发整齐的披在肩上,黑得发亮的双眸里流露出无限的快乐和刚毅,嘴角微微有些上翘,可爱清纯的脸蛋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唯一不同的是,她二十岁左右,已不再是妈妈那什么学校的毕业证书上的十六七岁的少女。
立碑人既没留下姓名,也没注明自己和逝者的关系。只在碑文上告知立碑的时日和逝者的姓名。
立碑的时日是我出生那年,比我的生日不过晚了几天。而逝者是个叫秋水的女子。
虽然我儿时看到妈妈那什么学校的毕业证书只是个意外,短短的一瞬妈妈就把那毕业证书藏了起来,从此便不曾再见过,我那时甚至还不识字。但这些年来我还是一直固执的认为那相片上的女孩就是我学生时代的妈妈,证书上妈妈的姓也决不是妈妈后来教给我的那个“杨”字。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早已模糊的字的形状竟渐渐的清新,确乎就是墓碑上的“秋水”的“秋”字。
我愕然恍惚,但我不怀疑儿时曾见过的那什么学校的毕业证书是否真的归妈妈所有,也不相信墓碑上相片中的逝者根本和那毕业证书上的就是同一个人,我只是疑惑她为何和我曾经的妈妈如此酷似?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妈妈有个双胞胎的妹妹或姐姐。而躺在这冰冷的坟墓里的就是妈妈的那个双胞胎的妹妹或姐姐。
只是妈妈为什么从来就不曾对我提起过她,是因为太痛,太爱,还是太恨?
而那个安葬她的人,又是不是与这痛,这爱或这恨有关,要不那个人怎么虽立了碑,有关自己的却什么都没留下?
那个人果真就没必要留下自己的什么?果真对她了无牵挂,抑或本来就只是个旁人?
我再无法抑制自己,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我是不是有个死去的姨,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她是你的双胞胎的妹妹或姐姐?”
我很激动,声音颤抖得厉害。
但我没听到妈的回答,只感觉到妈妈在电话那边,对我的疑问,倍感突然,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我接着道“妈妈,我见到了她的坟墓,在远离城市的荒郊,我现在就站在她的墓前。”
“什么?”
我终于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她竟比我还激动,比我的声音还颤抖得厉害。只是她没回答,反是倒过来问我。
我知道妈妈对我隐藏了很多,但此刻我相信她完全是真情流露,她还来不及隐藏,又或是激动得根本顾不上隐藏。她反问我,也只是她根本就没时间回答,她比我还想知道究竟。
我重复道:“妈妈,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的妹妹或姐姐,她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死了?我现在正站在她的墓前。”
妈妈没再反问我,只是比先前加重了呼吸,我几乎都能听到她剧烈的心跳,她突然就像往次一样把电话挂断了。只是这一次给我留下了更多疑问。
我已明显感觉出,妈妈除了比我还压抑不住的激动,还有比我还难于置信的意外。难道妈妈根本就没料到我会找到她双胞胎妹妹或姐姐的坟墓,又抑或她根本就没什么双胞胎的妹妹或姐姐?
妈妈越是不回答,越是给我留下疑问,我越是觉得妈妈肚里有很多的秘密很多的苦水,我越是坚定的要在瓶梅公司完成妈妈的使命了。甚至不仅仅是使命感,还多了几分浓厚的兴趣。我生性就是个喜欢揭秘的人。
只是这碑,这坟,这坟里叫“秋水”的女子,是不是又果真与瓶梅公司有关?与妈妈交给我的使命有关?
我重又把眼睛回到了墓碑上,望着相片里那年青女子清纯的可爱的脸,脸上浅浅的酒窝,微微上翘的嘴角,黑得发亮的双眸里流露出的快乐和刚毅,我心里一阵悲痛,这样的女子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死在她风华正茂,对生命无限热爱时?
我想起了杨娜轻薄的抛在车里的桃花,那些桃花也正娇艳无比啊,却因刘主管一双罪恶的手,很快就要香消玉殒了。
是不是人世的轮回里,冥冥中也有无数双这样摧残美丽的手?只是有人不经意就躲过了,有人却无论如何挣扎也难逃劫数。
我听到远远的有人在急急的唤我的名字,是杨娜的声音,一定是和刘主管在那无人的桃花林里**燃尽,终于记起我来了,正四处找我。
我没有回答她,然而她的呼唤声还是渐渐向我靠近,最终发现了我,向我跑来。
她跑到我身边就嗔怪我:“弟弟,为什么要悄悄的离开,为什么既听到我的呼唤又不回答呀?”
我没理她。
她望了望我,笑了笑,更温柔,甚至有点歉意的道:“弟弟,是不是生姐姐的气了,是不是怪姐姐冷落了你?”
我还是没回答,只是心想,你就臭美吧,我才不生你的气呢,你要对谁好就对谁好去,谁在意你对我冷落不冷落!
她望望我,又望望墓碑上的女子,终于觉得我有些怪异起来,急急的把手轻抚上我的前额,问:“弟弟,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温柔和歉意,只有体贴和焦急,像是担心我中了邪。
她靠我如此之近,她的手就贴在我的额上,这也算得上肌肤相亲了,我却意外的发现她头发和衣衫都有些凌乱,我突然就觉得心里好痛。果然,在那桃花林里她和刘主管鸳鸯成双了。
我厌恶的推开她的手。有泪流进心里。
她更加焦急,似乎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以为我真是中了邪。她不顾我眼中的厌恶,伸手过来拉我,要急急的带我离开。
我还要挣脱她,却发现那边远远的站着刘主管。刘主管并不如我以为的那么更加满足得意,反是一脸的不快。我起初以为他是因杨娜对我的关心让不他开心了,后来发现杨娜对他也似乎不如先前,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们并没在桃花林里鸳鸯成双。从杨娜凌乱的头发和衣衫可以推测,刘主管一定采取过更大胆更进一步的行动,只是那行动到底还是没能最终得逞,在最关键的时候,他们不欢而散了。
我于是心里有了几分得意,也有了几分愧疚,杨娜带我出来是对我寄有希望的,我却让她失望了,还险些让她**。她一定在刘主管怀里或身下挣扎过,她一定是从桃花林里匆匆的逃了出来。幸好她逃了出来,否则我要遗恨千古了。
但我脸上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没再挣扎,乖乖的跟着杨娜离开,在远处,我还回头看了看秋水的孤坟。
杨娜看到了,眼里更多了分焦急和不安,喃喃的道:“都怪姐姐,姐姐不该带你来,既带你来了,就不该撇下你不管,更不该让你独自去那片坟地。”
刘主管听到了,再望望我,似乎也感觉到了些别样,道:“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听说那片坟地闹鬼的,好几次有人在恍惚中看到过一袭白衣的女子一飘而过。”
42
明明是关于我的事,他却对着杨娜说。简单的眼神,没有了先前的不快,好像只是在呈述一个听来的故事。
但我却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如杨娜般以为我真在坟地里撞上了什么,中了邪。他是要故意吓唬我,让我邪上加邪。
杨娜对我笑,柔柔的道:“弟弟,他说的只是那些好事的人胡乱编出来的笑谈,用不着当真的。”
话虽这样说,带我离去的脚步却越来越快。眼里还分明在隐藏什么。
我们走上那曲折的山路,穿过桃花林,下得山来,却看见马路边多了一辆车。
那辆车的驾驶室里探出张笑脸,却是藩玉。
藩玉大概也没想到会见到我,颇感意外。但他只轻蔑的把眼睛从我身上撩过,便邪邪的望着杨娜和刘主管笑了。
还远远的对刘主管道:“刘主管,我来接你了。”
十分巴结讨好的声音。他也果真会巴结讨好,敢情刘主管来的时候也是他开车送的。刘主管约会,他却**颠颠的忙着张罗。但我肯定那辆车是刘主管的,刘主管充其量只是让他做了回叭儿狗司机,过了回开车的瘾。)
杨娜拉着我,走向她的车。此时在她眼里,我只是个孩子,需要她的照顾。
刘主管也走向他的车。藩玉已下了车,把车门打开,眼里带着邪笑,身子却站得毕恭毕敬,等着他。
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杨娜却和刘主管没说一句话。脸上的表情已不如先前不快,空气却很沉闷。他们在努力维持,尽力不让今天的约会散得太尴尬。
半途刘主管终于停下,转过身,叫道:“杨娜,以后再约。”他是要打破尴尬,他是想挽回,也给自己留下继续和杨娜周旋的余地和机会。
我已上车,杨娜正在车门,她大概没料到刘主管还会说最后一句话。身子振了振,扭过头去,轻轻“哦”了声,望了望刘主管,眼带笑意,但很快就转过头来,匆匆上了车。
我不知道她是顾全刘主管的面子,稍事应付,还是终于觉得这样默不作声的离开实在不妥,略作挽回,以免和刘主管之间的距离滑得太远。
刘主管望着杨娜上车,望着杨娜关上车门,眼里似乎也放心的有了笑意。
他上了车,打开车窗,点了支烟,夹在指间,悠然的吸了起来。
藩玉跟着上车,坐在驾驶室,对着刘主管问了句什么,便望着我们的车笑得更邪。
他哪里知道刘主管其实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悠然,心里正郁闷着呢。他那问话,他那邪笑,一定正触及到了刘主管内心的耻辱。
刘主管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一下子就狠狠的把烟捏熄。
藩玉满眼的邪笑顿时消失了,猛的发燃车,慌慌的逃也似的跑了。
经过我们旁边时,藩玉偷偷的向我看了一眼,我知道他是想从我的表情判断我有没有看到他刚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那一幕。
我双眼直直的向前,假装没感觉到他的眼睛。
刘主管冲我们的车大喊:“杨娜,我们先走一步了!”
已是另一副表情,仿佛什么不快都没发生过,仿佛他和杨娜还一如从前。
他们的车去了很远,杨娜才开车和我一起离开。
杨娜一直没追上他们,有意和他们保持着距离。他们也并没停下或等待。
一路上我什么地方也不看,满腹心事。
杨娜极为担心,不时对我指点江山,分散我的注意力。
但我还是始终保持双眼直直向前的姿势。
终于回到城里,杨娜又关切的叫我:“弟弟,这是城里了。你看那是商场,那是学校,那是酒店。”
有点像叫魂,仿佛不这样叫,我的魂魄就会停留在荒郊的坟地里。
我暗自好笑,难道杨娜也如乡下女人般见识,以为我现在只是个躯壳,不知道自己已重返城市喧嚣?
但我没把我的好笑表现出来,我不要她看出我其实还有灵性,甚至极负心机。她当我是躯壳我就作出失魂的样子吧。这样更好,我可以得到她更多的温柔和体贴。我还可以看到她为我焦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喜欢天天看到杨娜笑的,此时却特别想看到她眼中的焦急了。
试想,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女人为自己花容失色呢?
我珍惜着她眼里的焦急,我因她眼里的焦急而幸福。
杨娜把车停下,带我进了一家酒店,对我道:“这里的味道挺不错,姐姐早该请你来尝尝的了。”
然后,我们在靠窗的餐桌边坐下,我的座位正对酒店的大门。
我疑心杨娜带我进酒店并非单单为了请我吃饭,她更多的是希望我能在酒店里感觉到一种欢乐的气氛,并在欢乐的气氛里把在荒郊看到的那些不该看到的全都忘了。
但我更喜欢杨娜的家,虽然只我和她两人,我却一点都不感到冷清。她不明白,有时人不在多,只两个人就足够了。
点好菜,服务员上菜之前,她忽然笑笑,道:“弟弟,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间。”
她脸上果真就有些红霞,果真是有些娇羞的神态。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晚,她喝得微醉,在浴室里,对我依门回首的情景。那时,她的脸也有着娇羞的红霞啊。
我激动而恍惚的望着她消失在过道的那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抬头看酒店大门那些进出的人。也许杨娜的想法是对的,看的多了,就会没时间记得。但我不是要忘记荒郊,我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对杨娜心怀邪念。她对我,的确太好。
但这时进来的两个人,却让我大吃一惊。
男的,我不认识,四十好几年龄。虽不大腹便便,却浓眉大眼,气宇轩昂,踌躇满志。电视剧里常有这样的成功男人,商场得意,情场风流。
女的,却是青梅。
他们并肩而行,笑语相对,旁若无人,竟如刘主管和杨娜才入桃花林般暧昧!
43
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青梅怎么可能和一个年长得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如此亲密?我记忆中的青梅哪里去了?我记忆中的青梅既然会对我的那次非礼耿耿于怀,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年少无知时的过错,就决不可能如此堕落!
但那的确是青梅,昨天我还见过的青梅,我决没看错。她并没看见我。她如果看见我了,决不可能还如此坦然。
那男人有没有看见我,我不知道。当然,我只是个陌生人,他即使看到了,也只会当我不存在。
他们并肩进来,正准备在远处正对我的一张餐桌坐下,青梅不经意看见了我。果然,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极不自然起来,有了一抹尴尬的红。
她对那男人轻声说了些什么,那男人抬头望着她,脸上是奇怪的表情。但终于还是什么也没问,跟着她离开餐桌,走向楼上的雅间。
杨娜这时从洗手间回来,轻轻的坐在我身边。
我望着青梅,仿佛没感觉到杨娜的回来。
杨娜没看见青梅,她只关心我,只以为我如此失神,是心思还依然停留在那片坟地里。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脸上是温柔、关切而又略带焦急的笑。
然而青梅却看见了她。尽管青梅上楼时,目不斜视,极力做得神色坦然,如未发现我之前那样和那男人笑语相向。但我知道,她的眼睛其实一直没离开过我。既没离开过我,自然,杨娜重新回到餐桌,也在她的视线之内。
她再也无法坦然,揩着那男人走得很快就消失在了楼道的尽头。那样子,像是逃。
我愈加觉得,她和那男人有极不正当的关系,愈加在心里恨她,甚至莫名的有些心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心痛,她和别人有不正当关系与我何干!
书上不是说过,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有很多成功的男人吗?青梅算得上是个成功的女人了,年纪青青就做了瓶梅这样的大公司的总经理,她背后的男人一定远不只这一个,我以后意外的和那些男人相撞的机会还可能很多,难道每见到一个,我就要心痛一次吗?
啊,我再不要因她心痛,我只要恨她,加倍的恨她,自从那次当众摸了她衣服底下蓓蕾样的,我和她就是水火不容的一对了。
我把头扭过来,努力的不去看她和那男人并肩消失的方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
我看杨娜,我想也许只有杨娜的笑容,才能让我忘记为她心痛的感觉。只有杨娜的笑容,才能真正让我对她的堕落释然,不觉得与我有半点关系。
杨娜的头发和衣衫都不如先前般凌乱,显然是出洗手间时,对着那面大镜子做了精心整理。
我庆幸她的精心整理。昨天那句“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又在我耳边响起,青梅似乎也知道我和她住在一起的。她如不精心整理,青梅看到她坐在我身边,头发和衣衫那般凌乱,一定会误以为我和她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担心青梅误会我和杨娜的关系,我不是一直都喜欢别人误会我和杨娜的吗?
第一次进这样的大酒店,我却辜负了杨娜的好意,不但没用心去感受酒店的欢乐气氛,甚至连桌上摆满的丰盛饭菜也没怎么来得及品尝,就匆匆的放下碗筷。
杨娜也跟着放下碗筷,去收银台买了单,和我一起离开。那双美丽的眼睛,又平添了几分春水般的忧愁。
直到我们上了车,最终离开酒店,我也没看到青梅和那男人出来。
我轻轻的松了口气。为再见不到青梅和那个男人,而轻轻松了口气。我原本不该如此的,应该是青梅怕我看到她和那个男人才对。
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44
一路上依旧无语,心潮却更加起伏不定。墓碑上的秋水,酒店里的青梅,以及曾和刘主管漫步花丛的杨娜,没有一个不让我反复思量。
杨娜更加想方设法分散我的注意力,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回到家里,杨娜再次把手抚上我的额头,第一句话就是:“弟弟,去洗个澡吧。”
我有点疑惑我真的有点发烧,不然我不会胡思乱想,竟又一次如那晚样,错误的以为她在对我暗示。
但我很快就明白,她并没半点暗示我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在我所看的那些电视剧或小说里,虽然女人和男人做那事之前,都要男人先洗个澡。却并非女人要男人洗澡,就一定是想和男人做那事。
杨娜见我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还有那么些不安分,便用了妈妈哄孩子吃饭那样的语气,接着道:“弟弟洗个澡出来,你脑子就一定不会还这么乱。”
果然,她让我去洗澡,不是在暗示我什么,不是要诱惑得我胡思乱想,反而是希望我将浴室里的喷头对着脑袋时,从喷头里汹涌而出的水,把我脑子里那些胡乱的思想连同那张墓碑上的相片一起冲掉。
她一定以为我今天的所有怪异都是在坟地里受了剌激。她也一定以为,那些剌激就像她那晚醉酒后的意乱情迷一样,经不起喷头里那些热水的冲洗,我从浴室里出来必将如她那晚从浴室里出来般,豁然清醒。
可是她怎么想得到呢,我此时那些胡乱思想,全都是因了她,早已和墓地里的任何东西沾不上关系。就是跟酒店里和那个男人貌似暧昧的青梅,也毫无瓜葛。
我进了浴室,也把自己钻进从喷头喷出的水里,让那些水从头到脚冲遍我的全身,我的思想却并没因此洗涤干清,反而又想起那晚她敲开浴室的门,和我祼的身子突然相遇时,遭遇的慌乱和尴尬来。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头脑也似乎确实清醒了,却因清醒,多了分思路明确的心机。
我继续做出失神的样子,我深知只要我失神,杨娜就会倍加殷勤的呵护我体贴我。因为呵护体贴,也许就算我稍有放纵,她也可以一笑了之,轻易原谅。如果我把这失神和放纵坚持到天黑,再由天黑坚持到天亮,她是不是会给我一个别样的夜晚?
但我还是有所顾忌,不敢操之过急,我小心翼翼,一步步向我的计划靠近。
杨娜果然入了我的圈套,我进卧室,她也跟着进卧室;我无力的躺下,手枕着头仰望天花板,满眼茫然,她便坐在床沿,低头看我,一脸焦虑。
然后,她轻声的给我讲故事。这让我想起了小时,村子里那个老奶奶,没有牙齿,瘪着嘴,爱讲鬼故事,吓唬我们,也教育我们。
杨娜全然没有吓唬我的意思,她只是想教育我,消除我内心的恐惧,把我从茫然失神中挽救过来。
但我被感动的少,反是暗自不满她对我的轻视,她竟如藩玉般当我无知。
第一个故事,是鲁迅踢鬼,小学课本里都有。第二个故事,是聂小倩,她竟以为我没读过《聊斋》原著或看过电视剧;第三个,是钟馗捉鬼,这在我们那里更是妇孺皆知。
她无非是要向我阐述无鬼论,善鬼论与及人定胜鬼。她以为我只要有了这些思想,我就不会再被坟地里的见闻纠缠。
可是她却犯了个错误,她轻视了我的见识,错把我当小孩子一般单纯,她不知道,我从她热切的讲述里,听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如果她不是自己迷信,如果不是她自己相信了那些传闻,她怎么会以为我的怪异是在坟地里中了邪,怎么会如此热切的给我讲那些鬼故事,并且对我睁着一双担忧的眼睛?
我几乎忘了我的计划,忘了利用她对我的体贴和呵护,对她恣意放纵。
我只是再次记起在坟地里,刘主管那似乎是吓唬我的话来,并且对杨娜那句“弟弟,他说的只是那些好事的人胡乱编出来的笑谈,用不着当真的”产生了怀疑。
杨娜的种种表现都在告诉我,刘主管的话并非是空隙来风,难道那片坟地果真如刘主管所说的那样诡异?果真曾好几次有一袭白衣的女子飘浮而过,又被人恍惚中撞见?如果真是如此,那一袭白衣的女子是谁,是否与墓碑上那个叫秋水的女子有关?
想到这里,我心里猛然一凛,天啊,我怎么直到现在才忽然意识到,那墓碑上的秋水分明就是个一袭白衣的女子!
我先前只知道,那晚塞给皓然一把冥币的怪异女子,才一袭白衣的。
45
我忽然就真的觉得脑子混乱得厉害,自己伸手摸了摸额头,竟果然有些发烧,怪不得杨娜要那么为我担心,原来她不但在墓地里发现了我神情怪异,还在伸手触摸我的那一瞬,感觉到了我的身体不适。
我已不只一次有这样的经验。小时候家里条件艰苦,我营养不良,体质太差,常因在野外玩耍时吹了风,而轻度发烧,以至四肢泛力,昏沉沉的,只想睡觉。但决无大碍,每每只要一觉醒来,便万事大吉了。
我想今天,大概也是这种缘故,因为当时在墓地,天确乎不但吹了风,还飘起过烟雨。更加上那时心里不但在为杨娜对刘主管的友好吃醋,还受到了墓碑上那个跟学生时代的妈妈长得酷似的叫秋水的女子的极大剌激。
我真再没了利用杨娜的善解人意,对她恣意放纵的意思。只无力的对杨娜轻语道:“姐姐,不要担心我。我现在只想好好睡睡,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杨娜有些疑惑,但还是从床沿上站起来,弯腰把被子轻轻给我盖上,柔声道:“那姐姐就不打扰弟弟了,你好好睡一觉吧,把该忘的都忘了。”
然后她离开,关门之前还是忍不住对我依门回首,极不放心的眼神。
我对她微微笑笑,那意思是真不用担心,我真没什么大碍的。
她看懂了我的意思,终于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可当房间里真剩下我一个人时,我不但没有把该忘的都忘了了,反感到了从未曾经历过的孤独。
记起一切,却记不起世间的好。
最清晰的是青梅对我的辱漫对那个将近五十的男人的暧昧;是杨娜在桃花林里对我的疏远对刘主管的贴近和纵容;是妈妈每次挂断电话时的冰冷和决然。
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孤立我。
辗转反侧,百般伤心滋味……
但后来还是终于沉沉的睡去了。
中间有一过一次小醒,朦胧中似乎有轻轻的脚步向我靠近,为我轻轻拉了拉被子,在我身边无声的久久停留,然后又轻轻的离去。
我悄悄睁开睡眼,已是夜色朦胧,我看到渐渐离去,终于关门出去的,是杨娜袅娜的背影。
想必是杨娜已把晚饭做好,进来叫我出去吃饭,却见我睡得正香,不忍打扰我,只为我重新盖好我睡梦中打开的被子,然后在床边悄悄的对我凝视,最终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我眼角竟悄悄的淌出几滴热泪,我觉得那个背影好熟悉又好遥远。仿佛时光倒流,我重归童年,在半夜的睡梦里醒来,看到妈妈的影子。那时,哪一个夜晚,妈妈不怕我着凉,不好几次轻轻的走进我的房间,为我盖好被子又轻轻的离开呢?
可是现在,妈妈好多事情都在对我隐瞒,都绝情的要我自己去探知,甚至有时让我觉得,我只是她手里的一颗棋子。只是我不知道她是在和谁对弈。是瓶梅公司的老板,还是瓶梅公司里的其他人?又或者那个人根本就在瓶梅公司之外,瓶梅只是那个人和妈妈的棋盘?
也许妈妈从来就是如此,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如此,只是我现在才真正感知到。又也许妈妈依然疼我,她只是把对我的爱更多的藏在内心深处,而我偏偏日复一日,更多的看到了她的愤世嫉俗,已至深受感染,在情感稍受挫折时,就憎恶并怀疑情感,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妈妈来。
我重新轻轻闭上眼睛,我想让自己如童年般懵懂无知,梦到妈妈,梦到杨娜,哪怕梦到孩子时的青梅也好,我想看到她们都懵懂简单,都对我露出快乐无邪的笑……
但我什么也没梦到。
早上,我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我没睁开眼睛,把手伸向铃声响处,没摸到手机,却摸到柔柔的细腻光滑的肌肤。
我慌忙睁开眼睛,却是一张俊俏的女人的脸。
杨娜的脸。
杨娜坐在凳子上,把头枕着床沿,侧脸对着我,正沉沉的睡着,甜蜜而安祥。
天早已大亮,从窗外洒进来的三三两两的阳光,随着窗台上一株被春风晃动的不知道名的绿草,在她的脸蛋上轻柔的跳跃。
莫非杨娜昨夜就一直守在我身边?直到很晚才最终睡去,不然怎么到现在她还睡得如此之沉,以至于手机铃声都未能将她吵醒?
春风从窗外进来,送来一缕缕香。
又也许这香不是来自窗外,这香本来就近在咫尺,就在杨娜身上。
我特别精神而愉悦,还有些激动。
生一场小小的病真好,不但可以美美的睡一个长长的觉,还能有美人陪。只可惜,睡得太沉,没感觉到美人的存在。要不然……
心里禁不住春心荡漾了一下。
怪不得梁实秋要在他的《谈病》一文里,讥笑鲁鲁迅就曾有生一场病,恹恹的被两个丫环扶着,吐一口血,看秋海棠的幻想……
我现在算是深深的领略了生病的好处的了。
手机铃声不是我的,是杨娜的,手机就在杨娜手边。我厌恶那铃声,我试图伸手去把手机挂断。我不要让铃声把杨娜吵醒。吵醒了,我就不能再看到杨娜睡梦中安祥甜美的脸,就不能如此切近的嗅到她的体香,并让她如兰的呼吸柔柔的吹到我的脸上。
可杨娜这时却醒了来,我慌忙缩回手,幸好杨娜还睡眼朦胧,没有看见。
杨娜有些迷茫,一边伸手去接听手机,一边打量我和房间。也许她是从沉沉的睡梦里醒来,一时想不起自己怎么在我身边。
我从前就曾时常这样,尤其是在同学家的陌生房间里醒来,睁开眼之前,总是想不起自己在哪里,或以为是躺在家里自己的那张床上。
她刚对手机那边轻轻的:“喂”了声,便有些羞红了脸,她一定是想起自己一整夜就睡在我身边的事来了。她站起身来,对我笑笑,有些不好意的走在窗台边,背对着我接电话。
我不知道电话那边是谁,我也听不到那边那个人说了些什么。电话很简短,杨娜柔柔的说了声:“好的”,便挂断电话,对我转过身来。
她已忘了先前的羞怯,向我走来,把手再次抚向我的额头,望着我道:“果然好了。”
没有了昨天的担忧,只是有些神色匆忙。
她又道:“弟弟,我有事要出去,冰箱里有昨晚做好的饭菜,你自己热热便可以吃了。”
听上去是关心我的话,却分明是用了另一种方式拒绝我跟了她去。
然后转身走出了我的卧室。
我一片怅然,听她在厨房里匆匆洗漱,听她匆匆进了她的卧室,过了一会儿,又匆匆从她的卧室里出来。
但她还是没有急于离开,还是推开门对我笑笑,又重复了那句冰箱里有做好的饭菜,只要热热就可以吃的话。
她已不再是才醒来的模样,她刚才在自己的卧室里一定有过精心打扮,虽不作浓妆,却分外妩媚迷人。
老实说我心里半点都不高兴,醒来时那愉悦的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想她之所以要匆匆离开,一定与刚才那个电话有关,那个电话极有可能是刘主管打的。昨天分手之前,他曾对杨娜说过以后再约。昨天有我在,打扰了他的好事,今天他故意让杨娜不带我去,而杨娜也许是因为昨天的事心里过意不去,竟然答应了他!
但我却对她笑道:“我知道了,你”
用一个“你”字代替了那声“姐姐”,脸上却是无所谓的表情。
杨娜出了去,高跟鞋急急的踩过客厅,然后是急急的开门关门的声音。
她下楼去了。
我无法自抑,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窗前低头向下看。
但我没看到刘主管,无论是在楼下,还是小区门口都没有刘主管。就是其他任何一个像等人的人也没有。
今天是星期天,虽然门口已有不少进出的人,但个个都扬着笑脸,并且精神,毫无半点匆忙神色。
只有杨娜的车,这时从车库出来,匆匆出了大门,又匆匆消失在外面街道上的车流里,去向我所未知的地方。
我忽然又疑惑起来,疑心她这样精心打扮着匆忙离去并非去见刘主管,或者与其他的别的什么有关。
我想起了那晚在她卧室,瞥见的从她枕下隐隐露出一角,最后又被她匆匆收藏起来的东西。
我禁不住返身推门出去,走向隔壁她的卧室。
她的门严严的关着,我将手伸向把手,试图拧拧看有没有锁上。
如果没有锁上,我就可以打开门进入她的春闺。就算进了去,我最终没有勇气,去组合柜里翻寻她那晚藏起来的是什么秘密,我也可以躺在她那张柔软宽松的床上,一边一页页的细看她放在枕边的那本《安妮宝贝全集》,一边美美的享受她残留在床上的余香。甚至还可以窥视她放在卧室里某处的内衣内裤……
那晚太匆忙,又有她在身边,好多东西我都没来得及也不方便好好看清楚。
然而她虽然不在身边,房间里除了我谁也没有,我的心却跳得厉害,仿佛我的手不是在向把手一点点接近,而是在一点点接近滔天的罪恶。
更哪堪这时,外面响起了急急的敲门声。
一定是杨娜忘了什么东西,赶回家来拿来了!
我装着没听见,然后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卧室。心里跳得厉害,却强着镇定,明知故问的大声道:“谁呀?”
却只听到吃吃的柔笑,竟不是杨娜的声音。
我疑惑的走出去,穿过客厅,在门前停下,隔着猫眼向望看。
46
外面不是别人,竟是对门那个妖艳女人。
我心里有些激动,仿佛她一到来,就有什么美事要降临在我头上。
我打开门,问:“有什么事吗?”
眼睛却故意邪邪的往她高高挺起的胸部上瞟。
虽然已是九、十点钟的光景,她却依然穿着宽松的睡衣,一副刚起床的样子,却半点也不睡眼惺忪。
我疑心她不是才起床,她是故意穿着睡衣勾引我。不然,她的到来不会这么巧,不会刚刚杨娜的后脚才跨出去,她的前脚就想跨进来。她一定早在对面留意我们的房间,并且看到了杨娜的离开。
她不回答我,却注意到了我不安分的眼睛,故意有些娇羞的红了脸,一双眼睛偏偏又大胆而好奇的往门里看。不是想进来,就是想看屋里到底还有没有别人。
又或许是以为她这一看,便可以发现我和杨娜到底有没有不正当关系的明证。如果有,她便可以更大胆放纵。杨娜都可以,她又有什么不能?
一个女人,尤其是她这样妖艳的女人,只穿了件极方便办事的睡衣主动送上门来,恐怕任何男人,只要他身理心理都还正常,就断没有将她拒之门外的道理。更何况,我还因受了被她叫作老公的那个男人的羞辱,曾暗暗发过誓,要给那男人戴顶绿帽子,以雪被他蔑称为土包子的奇耻!
我道:“进来吧,就我一个人。她出去了,一时半会还不得回来。”
一半是引诱,一半是让她彻底放心。柔软而充满暗示的声音,让我自己听了都有点肉麻。
然而她犹豫了会儿,却没进来,只对我道:“我遇到点小麻烦了,想请你过我那边去帮帮忙。”
说完,眼睛竟比我还笑得邪气神秘,背转身向对门走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左脚踝上包了层白纱布,看样子昨早上下楼时是真扭伤了。
她因为脚伤,走路一颠一颠的,**扭动得厉害,我心里更加被激起了千层浪,忍不住遐想,她胸前的两个,是不是比**还颤动得疯狂?
她仿佛认定我挡不住她的引诱,一定会跟了她去,竟头也不回,故作娇羞难当状。她大概如我一样,深知在某个时候,越是背对别人,越是能让别人欲罢不能。
可是她错了,我虽然对她也有兴趣,但我更多的是别有用心的报复。我即使再冲动,也还有那么一点理智。我怎么可能跟了她进到她的屋里,她老公本来就极瞧不起我,更对我心怀芥蒂,我若去了,岂不是非旦占不了半点便宜,还要自取其辱?
直到走进门,没听见我跟在身后,她才站住,回头,然后对我道:“过来吧,他没在家。”
天啊,她竟全然明白我不敢跟了她去的缘由!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她的老公竟然也不在家。怪不得她比昨天还要大胆,竟然要把我引进家里。
我要的就是这个,就是要某一天,让那个羞辱过我的自以为和我不在同一档次的城市男人知道,他家里那张床其实我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也曾和他老婆睡过。
我一下子就抵挡不住她邪气而神秘的笑,抵挡不住她故意更加娇羞的脸了。
我顺手拉过柔娜家的门,快步赶了过去。
她侧身让我,却不给我太宽的距离,我进门时,身体的右侧便和她宽松睡衣下突出的胸部轻微相擦了。
这种相擦恰到好处,若有若无,却绝对能感知。身体里有什么被撩拨得忍不住激荡了一下。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门被她急急的关上了。
47
偌大的房间,就只我和她两个人,面对那些哑然的家具,我只觉空荡而寂静,越是空荡寂静,越是觉得自己离她太近,越是心跳得厉害。|/|
一半是兴奋激动,一半是担惊受怕。毕竟美人在前,却偏是有夫之妇,更加之是在她的家里。一边想着如何才能和她风流快活,一边又怕着她的老公回来。如果你有过偷情的经验,我相信你就不难体会我此时的心境,你就不难理解我的心理为何如此矛盾,明明是怀了给她老公戴顶高高的绿帽子的邪恶心思进来的,怎么和她两个人的故事还没真正开始,心里却非旦没有因看到即将到来的胜利而得意,反是担心起那个男人回来了。
我有些慌乱,努力要使自己静下心来,以免太紧张而到时事败垂成,影响我最终的报复。
还在学生时代,皓然就曾邪笑着告诉过我,那种事越是紧张越是难于成功,尤其是我这种还未曾碰过女人的处子。
不想却一眼瞟到了客厅那边靠近厨房的浴室,快要静下的心一下子就又“砰砰”的跳起来。倒不是以为她把我引进家里只是一个圈套,他老公其实就藏身浴室里,准备在我和她正要进行却偏又未遂时,冲出浴室来个捉奸在床,然后对我敲诈勒索。
我只是想起了那晚在浴室里看到过的杨娜的内衣内裤;想起了那晚我在浴室里,杨娜在浴室外,我赤身和杨娜相对的情景……
我竟一时不如先前那么大胆了,只偷偷的拿眼去瞟身边的女人。竟恍惚觉得那晚和我的赤身相对的不是杨娜,而是眼前这个妖艳女人,只是不知她的浴室里是不是也放着昨晚换下的内衣内裤,是不是也是杨娜的那种型号和颜色?
妖艳女人虽然背对着我,却仿佛背上也有双眼睛,不但看到了我的表情,还猜透了我的某种心思,竟扭动着腰肢,哪里也不去,直直的就进了卧室。
也许不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也许她自己早就对我不安好心了。不然她怎么每次和我相遇都要对我乱抛媚眼,今天怎么又会趁杨娜不在家的机会把我引到她的家里来?明明说的是要我过来帮她什么忙的,却直直的要把我带进卧室。孤男寡女在用来睡觉的卧室里,我能帮她做点什么呢?
我想起了她受伤的脚,她该不会是躺在床上,脱了鞋要我帮她揉脚吧?她该不会一边眯缝着眼睛享受,一边浪笑着说:“谁叫我的脚是因你受伤的呢,就是要把你骗进屋来罚你揉,罚你揉……”然后握着我的手从脚踝不断上滑,最后在她内衣下的大腿间游走……
心里激荡担惊,脸上却故意做出毫不在乎的样子,竟大摇大摆的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我若不如此,怎么对得起自己读过的那么多小说里玩世不恭的精彩描写?
同是女人的卧室,这间卧室比起杨娜的卧室有着太多的不同。梳妆台上摆放着更多更名贵的化妆品,屋子里的香味因此比杨娜的卧室来得浓烈剌鼻,还夹杂着男人身上的烟草气息,更明显的是,在靠窗的地方多了台联想品牌的台式电脑。
电脑是我的最爱呀,要是杨娜的卧室里也有台电脑该多好。每天下班之后,我便可以进她的房间一边上网一边享受她的发香她的体息……
妖艳女人在我身边道:“他很少回来,这不才回来几天,又出远门了。我大多数时间都靠这台电脑打发寂寞长夜。”
这下我放了心,我知道她说的他是谁,那男人既出了远门,就断没有突然回来的可能,更不要说将我和她在正进行却又未遂时捉奸在床了。
我也知道她决不会是个安分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单纯的靠一台电脑打发漫漫长夜?她把自己说得空虚寂寞,却引不起我的丝毫同情。她毕竟不是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深宫冷妃,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浔阳怨妇。
我把眼睛停留在电脑旁的摄像头上,我想起了在网络小说里读到的那些有关**视频的精彩描写。然后回头看她,她果然仰躺在了床上,虽没脱下鞋叫我帮她揉脚,但脸上却是极具诱惑的表情。我忍不住猜想,也许不知道多少次,她曾这样躺在床上,了身子,对着电脑旁边的摄像头恣意放纵,而与此同时,不知在什么角落的另一台电脑前,坐着位睁圆了眼睛的同样恣意放纵的陌生色男……
她既然是颠峰浪蝶,老公又出远门了,我还怕什么,我问:“你不是叫我过来帮忙吗?”
眼睛邪笑着,大胆的在她身上来回审视,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最后还是停留在了她高高的胸部上。
我故意这样的。妈的,人家骗女人上床,都喜欢谎称自己还是处子之身。我却恰恰相反,明明从未涉身过风月场,却硬要做出副久经沙场的样子。
我不得不这样,毕竟她不比那些清纯女子,我若显得生疏胆怯,岂不会被她讥笑被她蔑视?更怕的是她因此对我失去兴趣。想必像她这样的女人,越坏越有经验的男人越容易引发她的遐想。
她一下子从床上了坐了起来,我以为她要拉我如怀,或反身把我按在床上,不想她却向梳妆台下噜了噜嘴:“嗯,我是想麻烦你帮我把它挂在墙上,我脚伤了,自己不能挂。”
我说不出的失望,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先前那些充满自己的激动、兴奋和遐想,一下子就荡然无存。
她找我来竟果然是有事请我帮忙!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我还是忍不住拿眼睛她要我帮她挂在墙上的是什么东西。
48
我必须得这样,我虽然不主动去讨好她,但她的并不过分的要求我却不能轻易拒绝。否则,不要说报复她那个让我愤恨不已的老公,恐怕就是占她的便宜也只能最终成为泡影。
我看到,在梳妆台下有个精美的纸箱,纸箱上面的东西却让我厌恶之极。
是条内裤,男人的内裤,她老公的内裤!
为了心中那个邪恶的目的,我以为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可是此时,我才知道,我也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这毕竟只是我对那个男人的睚眦必报,不是为妈妈忍辱负重。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她的老公,那个自以为城里人就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个轻蔑的辱称我为土包子的男人,那个以为他的老婆无论如何也看不上我这个土包子的男人!
老子恨不得跑上去在他那条看似干净,实际却极肮脏龌龊的内裤上狠狠的践踏几脚,然后再用最准的脚法一脚将它从窗子踢飞下去,把它不偏不斜的踢进楼下那装有生了蛆的死耗子的垃圾桶里。
我没看她要我把那条内裤挂在墙上的什么地方,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我把那条内裤挂在墙上的什么地方。我只愤然的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我尽量压低声音,但声音还是因愤怒而颤抖。
她对我突如其来的愤怒有些害怕,报以不解和讨好的微笑。然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噗哧一声竟笑得特别开心起来。
我愈加愤怒,但我决不会对一个女人动手。我转过身,就要愤然的离开。
她一下子拉住我,笑道:“别生气呀,我不是要你挂这个,你弄错了。”
然后她把我拉到梳妆台前,我不知为什么我一个大男人,竟被她轻易就拉到了梳妆台前,难道我虽然愤怒却并没有真正想决然的离开?
她把那男人的内裤抓起来,一下子扔在了床上。虽然毫不爱惜,但毕竟是扔在床上的,我心里依旧不快,那东西怎么可以扔在床上呢?床不是也被玷污了?我可不愿和她在那被玷污了的床上颠鸾倒凤呢。我竟忘了,那张床本就不是我和她颠鸾倒凤的地方,她老公早就和她不知在上面放荡过多少回了,要说玷污早被玷污了,与这条内裤扔不扔在床实在没太大关系。
她把纸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幅画来。画卷成圆筒,没有展开,我看不到画上都画的是什么。
但我的愤怒已全然消除,原来是我误会她了。她并没有要我帮她把她老公的内裤在墙上的什么地方,以此来消遣侮辱我,她要我挂在墙上的其实是这幅画。
看不出她这样妖艳低俗的女人也懂得用画来装点自己的卧室。但我料想她一定不会有多高的鉴赏能力,那画决不可能是名家手笔。她要挂上的一定是在任何理发店的墙上都可看到的帅哥美女。
我明知故问:“是什么画?”
她笑道:“你自己展开看嘛。”
同时把画递到我手里。
我把画慢慢展开。
我看画。
她看我。脸上带着邪笑,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诱惑。
画一点点展开,画面上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天啊,这是幅什么样的画啊,我在电影里见过梁朝伟与章子怡的**戏,我以为天下再没比那更能挑逗人的境头。没想到和眼前这幅画比来,电影里那**戏实在算不上什么。眼前这幅画里的一对外国男女,比梁朝伟和章子怡还大胆,男人更粗旷有力,女的更妖艳性感……
再能忍受的男人,也无法不被画上的男女挑逗得**膨胀。
女人看我,又看画,眼中的邪笑多了几分迷离,白净如云的脸蛋染上了红霞。
如果把这比着火烧云,这火,也一定是难于节制的。
《红楼梦》里贾宝玉和林黛玉共读《西厢》,不知促成了多少男人的艳梦。可我和她这是什么呀,我们是在共对一幅āv画面啊。如果谁能把《红楼梦》作些篡改,让贾宝玉和林黛玉将《西厢》踩在脚下,相倚看这幅āv,那么贾宝玉和林黛玉就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们的爱情就不会最终成为有名无实的悲剧。伟大的《红楼梦》也会因此更加广泛流传,更加永垂不朽。
说到āv,我其实没看过,只是从前在皓然的口里听到过,后来在小说里读到过。不然我不会犯那样幼稚的错误,竟然直到今天才知道天下竟然还有人远比梁朝伟和章子怡更大胆暴露。
有本网络小说是专门怂恿和指导男人泡妞的,其中有一招就是把女人灌得迷迷糊糊的,然后将她带回家,放āv给她看。
我曾反复的阅读过这可现在不是我放āv给身边这个妖艳女人看,倒是她把āv画面主动送到了我的眼前。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看了那如果是,我真要责怪那小说的作者了。可我又责怪得多么没有理由,这也是他始料不及的啊,他怎么想得到他原本用来为我们男同胞指点迷津的精彩描写,会反为这女人所有,让我这个男同胞深受其害呢!
要害我就来得痛快直接些吧,免得我倍受煎熬。只可恨,眼前这女人,却并不如我在沙坪坝旅馆里遇到的那个风尘女子般,直奔主题、毫不遮掩。反是心里想要,脸上也有些流露,却偏偏要等我来做出最后的行动。
我也真他妈无用,不知道怎么到了最后竟成了孬种,就是在那个风尘女子面前,我也不曾这样过。那时我还惦记着内裤里的可怜的钞票,可现在我衣服底下除了自己的身子什么也没有啊,我是怎么了?
我向墙上望望,我看到墙上有颗早已钉好的膨胀螺丝钉,我手颤抖得厉害,声音也颤抖得厉害,我问:“是挂到那颗螺丝钉上吗?”
她点头:“嗯”。
妈的,她竟没有如我般激动,那笑,反像是在说,先前不是做得那么久经沙场吗?怎么到关键时候就成了孱头?
我只觉脸发烫,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把电脑桌前的椅子搬了过来,让我站上去挂画。
我爬上椅子,手比先前还颤抖得厉害,只觉脚下的椅子也跟着摇晃,竟然挂了好几次,都无法把画上那根挂绳,套在那颗螺丝钉上。最后终于挂上了,低头椅子被她用双手稳稳的撑着,哪有半点晃动,晃动的其实是我自己。
正要稍稍平静下心情,不想眼睛却不经意的穿过她宽松睡衣的衣领,落在了她胸前的两个上。
多么白净诱人的啊,竟然没有戴胸罩,竟然如此挺拔,深深的像春色无边的山谷,可任蜂颠凭蝶浪。
我的两条腿更加剧了颤抖。
她看到了我的眼睛,她终于无法再虚伪再矜持,也跟着颤抖起来,为我撑椅子的手拿捏不稳,椅子突然向后一滑,我从椅子上扑了下来。
慌乱中我想抓住什么,我便抓住了她的双肩,我重重的跌下去,她也跟着被我扑倒。
我们一起下坠,等我们的身体终于踏实时,她便仰躺在了床上,而我正好压着她柔软**的身子。
她的呼吸滚烫急促的吹在我的脸上,丰满高挺的**隔着衣服紧贴着我春心激荡的胸膛。
49
照理说,我跌倒了并重重的把她压在了身下,我应该立刻爬起来,极歉意的对她说声对不起。|/|可我此时非旦无力从她身上爬起,反还感觉到她身上有股巨大的吸引力,让我无法抗拒。尤其是她忽然把双手环绕着我的后背,紧紧的搂住我,恨不得把我陷进她的身体,和她融为一体时,我更是感到令我窒息的力量,兴奋并且心甘情愿和她一起沉沦,沉沦……
只觉得体内有什么在激荡,犹如清晨初升的太阳,要冲破重重阻碍喷薄而出。
两个人被**的恶魔驱使,所有的虚伪、羞怯和顾忌都荡然无存,只有放纵,不顾一切的放纵,像脱缰的野马……
手,是狂风,吻是乱雨。风雨交加,在彼此的身体上急速滚落奔走……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此时能如此疯狂。在酒店里面对那个比她更直接大胆的风尘女子,我都不曾这样无所顾忌过。难道我不仅仅是为了报复那个男人?难道在我的潜意识里,还是对风尘女子有所偏见,觉得偷情远比**高尚?
还没来得及完全解开衣服,手已无孔不入的探到彼此的私处……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犹如渔阳鼙鼓,惊破了我和她的霓裳羽衣戏。
所有的一切都刹那停止,只有异常响亮的铃声,和彼此急促的呼吸。
我的一只手依旧在她紧并的双腿之间,却没有来回游走。另一只手从她的细腰上松开,伸向裤兜里的手机……
她的一只手依旧紧握我坚挺的那里,却没有上下滑动。另一只手从我的脖子手上松开,也伸向我裤兜里的手机……
但我们有相同的方向,却没有相同的目的。我是想看电话是谁打来的,她却是想挂断电话,阻止那打搅我们美事的可恶的铃声。
我实在不想让她挂断电话,虽然我和她一样觉得那电话太不合适宜。
我怕电话是妈妈打来的,我是妈妈的儿子,妈妈一个人把我养大,经历了太多苦难的日子,无论如何,我决没有挂断妈妈的电话的道理。
从来都是妈妈挂断我的电话,决然而冰冷。
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避开她的手,我看到手机上显示的不是我以为的号码,却是杨娜的。
如果是妈妈的电话,我可以示意正如我一样被**折磨的妖艳女人安静,等我接完妈妈的电话,再和她一起火山爆发。
但电话却出乎意料是杨娜打来的,这更让我紧张。我想起了那个吵醒杨娜的电话,我想起了杨娜出去时的匆忙和神秘,我更想起了昨天杨娜从桃花林里冲出时的凌乱的头发和衣衫!
莫非,那个电话真是刘主管打给她的?莫非她那么匆忙神秘的去见的果然就是刘主管?莫非刘主管对她做了比昨天还大胆疯狂的事?莫非她面对刘主管的胆大妄为无从反抗只好向我求救?
我急急的按下接听键,并把手机放到耳边。体内无法竭止的,一下子就彻底熄灭。只有对杨娜的担心,只怕再不接听她的电话,再不赶去救她或打电话报警,刘主管就必将得逞,从此只能日日听她伤心欲绝的哭泣,或她含辱离去不知所终永不再见我!
杨娜在电话那边问:“弟弟,你在哪里?怎么忘了锁门?”
声音温柔,没有责怪,却带着几分担忧。
原来,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样,杨娜并没因受到刘主管的侵犯而向我求救。也许她对刘主管本来就心甘情愿,又也许她去见的根本就不是刘主管。
但无论如何,她是回来了。我想不到她去得那么匆忙回来得也如此匆忙。
不是她的电话,我怎么也记不得我出来时只是随手把门带过来,猴急得忘了锁上就跟妖艳女人离开了。
我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她虽不是向我求救,她语气里的担忧却让我无法释怀。
她一定是发现门没锁,进门又见我不在家里,担心起自己家里的东西来,尤其是她那晚压在枕下后来又匆匆的藏在组合柜里的秘密!
啊,千万别在我只顾和妖艳女人风流快活的这段时间里,有什么人溜了进去,带走了杨娜所有的珍贵的东西啊!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并示意妖艳女人不要出声,我道:“姐,我刚出来,就在楼下的小卖部,想买点东西,我马上就回来!”
不等杨娜回答,我就急急的挂断了电话。
可就在我挂断电话的那一瞬,妖艳女人竟在我身边发出了几声浪荡**的呻吟!
她是故意的,她没有半点的表情,只有对我的表现的极度不满,噘着红唇。
她是以为我和杨娜有不正当的关系,她是故意要让杨娜听到。也不知道杨娜到底听到没有。但我的心情却无疑是雪上加霜了。
我匆匆的从床上爬起,稍作整理,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出妖艳女人的卧室。
妖艳女人躺在床上,空荡荡的房间里,荡漾着她冷漠却有些得意的邪笑……
我出了妖艳女人的房间,轻轻关上妖艳女人的房门,又轻轻的下了几层楼,然后才脚步咚咚的从楼下跑上来,跑到杨娜家的门前,推门冲了进去。
杨娜在她的卧室里,我一边匆匆的走向她,一边远远的道:“姐,我回来了,没有谁进来过,没有丢什么东西吧?”
手按在胸口,喘着粗气,装出才从楼下小卖部赶回的样子。
杨娜笑道:“没事,我只是担心你……”
轻松又略带羞怯的声音,原来她担心的不是有谁进了家里,她只是担心我,现在见到我就一切都没事了。
她打电话的时候,一定早就查看过房间里的一切,包括她那连我也不让知道的秘密。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用这样慌张了。
但她如此关心我,我心里多少不得有些愧疚,有些觉得对不起她,我真不该背着她和那个妖艳女人……
杨娜从卧室里向我走来,脸上是无限温柔妩媚的笑。是我的回来,让她心里充满甜蜜,还是她自己,刚才本就是为了件甜蜜的事出去?
可还没跨出卧室门,她脸上的笑容就僵持了,望着我的脸,眼神奇怪而复杂。
她是怎么了?
还是我是怎么了?
我疑惑的用手背抹了下脸,我便看到我的手背上有几抹显眼的红!
口红的红!
天啊,我冲出对门那个妖艳女人的卧室时,怎么会慌乱得忘了和她疯狂的吻过,只记得整理衣装,竟没有擦拭掉她留在我脸上的口红!
也许那些口红,不仅留在我的脸上,还留在我的脖子,我的胸膛!
怪不得我离开前,她会躺在我身后的床上,冷漠而得意的邪笑!
50
我窘迫至极,不敢正视杨娜,但我还是不时的偷看她,想读懂她复杂的眼神,是痛苦,是愤恨,是哀怨,是失望,还是其他别的?
但只听她一声轻笑,问:“弟弟,你是不有女朋友了?我刚才在电话里好像听见……”
她止住了自己的话,她一定是想说她听到了电话那边有女人浪荡**的呻吟,但终于觉得羞于出口。
我猛地抬眼去看她,想努力辩解,却见她的眼神忽然不再奇怪而复杂,反是云淡风轻的那种,什么也没有。
我一下子就无比失望和痛苦,只觉得什么辩解都没有意义,原来她根本就不在乎我和别的女人好。
她只是笑,她望着我空荡荡的双手,事不关己却故作关心:“呵呵,不要再说你是去小卖部买东西了哦,姐可不那么好骗……有女朋友是好事啊,怎么撇开她独自回来了?也不带回来让姐”
她不这样笑,不这样关心我,也许我会稍微好受些,现在,我愈加觉得失望和痛苦了。
我勉强笑笑,什么也没回答,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没再追问下去。
一整天她都像吃了蜜似的扬着笑脸,我却倍感沮丧。她越是开心,我心里就越是难过。
可她竟丝毫也没觉察到我内心的痛苦,依旧甜蜜并微笑着。
晚饭后我早早的便上了床,她独自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很晚,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期待我出去和她一起分享她今天的快乐。但即使是,我也不会去。有人说,把自己的快乐说出来,别人也会跟着你快乐。但我不以为然。我只觉得我如去了客厅,听杨娜一个劲的描绘她春风得意的心情,只怕心里会更不是滋味。我猜得出,她的甜蜜一定来自今天的那个电话,一定来自她今天出去见的那个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刘主管,但无论是谁,那个人在和她的短暂相聚中都给了她无比的幸福。以至于她甜蜜得忽略了我内心的感受,兴奋得很晚了还守着电视,难于入睡。
我虽然人没进客厅,心却一直在客厅里,她不能入睡,我自己也睡不着。后来,也不知是夜里的什么时候,终于有些朦朦胧胧起来,便听到她轻轻离开客厅走进隔壁卧室的声音,似乎还伴随着一声叹息。
想必她是终于没有等到我走进客厅,乖乖的坐在她身边,听她眉飞色舞的抒发她一整天的快乐,而有一种失落感。
第二天她起得依旧很早,只是因为昨晚睡得太晚,双眼多少不得留下了那么点熬夜的痕迹,显得有些不如昨天精神。
但我却并没有因为,自己没有和她分享快乐而影响了她的快乐她的休息,有丝毫歉意。她昨天都可以忽略我的感受,我今天为什么又不可以装着对她不在乎?
上班路上我对着满城繁华,神情愉悦,脸上飘着云淡风清的笑。
只是走进公司,和她分别后,我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却再也无法强装笑脸。
我又为什么要强装笑脸呢?在家里,在路上,我都是装给杨娜看的。这里,又没有我在乎的人。
我不强颜欢笑,但我也不让自己的脸上充满阴郁。因为我知道,在这里,我虽不想去在乎别人,但却有人在乎我。比如藩玉,比如春花。我不想因为自己的阴郁影响别人,让他们或喜形于色,或黯然神伤。
我忙着自己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事忙,不过是在电脑上查下各办公室的大致情况,知道他们的领导是男是女,年龄几岁,以此揣摩他们的喜好和脾气,以免哪天被刘主管安排去为他们服务时,不能投其所好,把事情办得跟在青梅办公室一样糟。
当然,更重要的是希望能在熟悉各办公室的情况时,意外的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弄清妈妈硬要我进瓶梅公司的目的好的完成妈妈的心愿。
但我一无所获,脸上的表情依然如无风的湖水,明净无痕,无喜无忧。
刘主管不在,有几个女同事便伸起懒腰打起呵欠来,直抱怨昨晚为了等着看某男明星在一场演出会上最后露脸,守着电视熬到深夜,耽搁了睡眠。耽搁睡眠就耽搁睡眠吧,只要能看到自己心仪的白马王子也值,只可惜等到最后,却也没见他出场,说是因天气的缘故他订好来渝的飞机没能起飞。
我禁不住扭头我竟发现除了那几个抱怨的女同事满脸倦容,还有春花,一向默默无言,却对工作极认真负责的春花,也如杨娜一样不及以往有精神。
我心里一下子就更加不快起来,我这才发现这里其实还是有我在乎的人的,春花无疑就是其中一个,也许也是唯一个。
其实我自己也崇拜明星,但我崇拜的都是女明星,在众多女明星里也有我特别喜爱的脸庞,甚至有不少还曾经夜夜入梦。我因此知道女人追星是怎么一回事。我喜欢自己把某些美女明星当着梦中情人,我却不喜欢春花为等看一个明星的笑脸,而守在电视机前熬到深夜,我更不喜欢她也如我梦见某个女明星一样,在梦里和某个男明星幽会。
我更因此明白,原来杨娜昨晚熬到深夜,并不是想等我去和她分享什么快乐,甚至她最后发出的轻声叹息,也不是因为没有等到我而略感失落。她的喜她的忧,都是在为一个高不可攀近乎虚无飘渺的娱乐界的男子。
可是我有什么理由生春花和杨娜的气呢,她们追星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她们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在心里报怨并愤恨自己。
我听到藩玉在窃窃的说着什么,边说边和几个女同事轻声的笑。我想一定是我把自己的不悦终于表现在脸上了,我说过在这里,我没有必要装笑脸给别人看,但我也说过我不要让自己的阴郁影响了别人,让他们或得意或伤心。我知道什么更重要些,因此我还是故意露出几分微笑,眼睛盯着电脑,谁也不看,一副很愉快又很专心的样子。
但我却把眼睛的余光瞟向藩玉,看他有没有因我脸上的微笑而消失了得意的神色。
藩玉的兴致没有丝毫减弱,甚至声音越来越高。似乎是故意要高到我能听到的程度。
我听到了,虽不是很清楚,但我还是听到了。他对那几个女同事的窃窃私语其实与我无关。
他说的竟是杨娜,竟是杨娜和刘主管的风流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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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不是别的,正是前天杨娜和刘主管相约去郊野桃花林的事。/|
其实在桃花林里,是杨娜主动对刘主管暧昧,还是半推半就,抑或是刘主管胆大妄为,我都不敢断言,都只能从杨娜凌乱的衣衫和头发,以及他们后来的表情稍作猜测。
不想藩玉却可以绘声绘色,眉飞色舞,让那几个美女同事以为他就曾身历其中,或是最直接的目击者。要知道,当时他比我都还不如。至少,我还曾亲见过杨娜和刘主管走进桃花林,他们在桃花林里时,我也近在附近的墓地,走出桃花林后,他们见的第一个人又是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因为我。)而他,虽然充当了刘主管的司机,然而整个过程他都不曾看见,沾不上半点关系。他在整个过程之外。
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大胆他的口才,他竟敢乱加猜测并添油加醋,他竟不怕他的话传到刘主管耳里。想必刘主管当初让他充当司机,也是以为他能为自己和杨娜守口如瓶的。如果刘主管知道自己竟然看错了人,不知道会怎样恼羞成怒,给藩玉些什么样的严厉惩罚。
我忽然觉得藩玉其实虽然超级自恋,却是个简单得近乎天真,没有头脑缺乏心计的人。
他竟以为刘主管私下约会让自己充当了回司机就有多看重自己,就没有把那件事当成什么秘密,自己就可以口无遮拦的随意乱说。
要不,他就是以为自己上班这几天,把那几个美女同事逗得特别开心,那几个美女同事被他俘获了芳心,死心塌地的做了自己的红颜知己,根本不会把自己的话传到杨娜或刘主管耳里。
可他也该提防我呀,他为什么不但要当着我说这些,而且还偏要达到我能听到的程度?
他就不怕我把这一切告诉刘主管?难道他知道我并不如看上去那样,内心里其实对刘主管极其愤恨和厌恶,喜欢听到别人背后说刘主管的坏话还来不及,哪有反去告诉刘主管的道理?
不,我一直把自己伪装得如此之好,他绝对看不出。
他只是一味的想以此来打击我让我不得开心。他知道我对杨娜有那种意思的,他越是把杨娜和刘主管说得多么暧昧,我心里就会越是不舒服。他竟没想到,他虽然可能会一时得逞,因看到我痛苦而倍感开心,可他却可能会为自己的一时快意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更没想到,就是他的一时快意也达不成目的,我根本就没半点不开心,反是有些幸灾乐祸。仿佛自己真看到了结局,看到刘主管如何声色俱厉如被冒犯的王爷,他如何失魂落魄似丧家的野犬。
有时候幸福就会来得如此快速如此轻易。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刘主管果然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几个正窃窃的笑得开心的美女同事,突然抿住了嘴,一本正经的端坐电脑前,装模作样的拖动着鼠标,眼睛直直的盯着显示屏,像是在查找什么。
然而藩玉兴致勃勃,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根本就没注意到刘主管走了进来,而且已来到他背后。
那几个抿住嘴,一本正经的女同事,紧张而又觉得好笑,可又不方便提醒藩玉,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本来白净的脸竟憋红得如猴子**。
其实除了藩玉,所有人都紧张快乐,包括我。只是我和其他人不同。其他人可能是如那几个美女同事一样,既为藩玉担心,又觉得实在有趣得可笑。我却是在怀着一种未尝经历过的兴奋和激动,屏声凝息等待刘主管的河东狮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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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万万想不到的是,刘主管竟如没听到似的,置若罔闻,非旦脸上没有半点不悦,反是把头昂得高高的,得意的经过藩玉身后,漫步走向里面的房间。
所有人都感到诧异,那些既为藩玉担心又觉得有趣得好笑的美女们,既无了担忧的神色,也消失了怎么也憋不住的笑颜。眼睛在藩玉和刘主管身上来回游移,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但我敏锐的眼睛和敏感的内心,一下子就把那其中的秘密洞穿了。原来,藩玉在办公室里那么肆无忌惮的制造、传播刘主管和杨娜的绯闻,其实完全是刘主管一手安排的!
不然,刘主管经过我们中间,走向里面房间的脚步不会看上去那么漫不经心,平时他可是脚步匆匆的。他更不会边走边用眼睛的余光去看周围的人,更不会在眼睛的余光突然和藩玉的视线相遇时,暗露赞许,并彼此达成某种默契。
刘主管是故意要这样,要所有人都知道杨娜和他好,要所有人都误会杨娜和他的关系。这多么像曾经的我,我曾经也多么希望别人误会杨娜是我的姐,或和我关系不明不白。别人越误会,我心里就越高兴。可是,刘主管和我又有太多不同。我没有去误导别人,他却故意让藩玉制造谣言。我曾经,甚至现在,对杨娜的心思也都说不上光明磊落,但却并不邪恶,完全是出于对她的一见钟情和越长越茂盛的爱慕。而他却完全是出于一己私欲,并使用下三烂的手段,达到占有杨娜的目的。
也许还别的目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昨天还生杨娜的气,此时却为杨娜抱不平,对刘主管和藩玉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法容忍的愤慨了。难道这就是诗词中所说的,剪不断,理还乱?
但为了我肩上的重任,为了妈妈这么多年忍受的苦难,我无法对刘主管
我把所有的愤怒都直指藩玉,我尽量压低声音冲他道:“别在那信口开河,乱放屁了!”
我不知道刘主管有没有听见,他已经走到里面房间的门口,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但愿他正沉浸在得意之中,什么也没听到。
但藩玉听到了,也许是因为背后有刘主管撑腰,他气势逼人,抬高声音反问:“你在说什么?!”
大多数同事也都听到了,都把先前在刘主管和藩玉之间来回游移的眼睛改变了方向,在我和藩玉之间来回游移了。当然,偶尔也会拿眼睛去瞟刘主管的背影,看刘主管有没有听到,如果听到了会因此有什么反应。
他们中间也有为我和藩玉担忧的,比如春花。只是,春花更多的是担忧我。毕竟刘主管近在眼前,还没走进里面的房间。毕竟我已经在总经理办公室出过一次错了,现在怎么还可以在刘主管身后错上加错,当着刘主管在上班时间和藩玉争吵。而且,是为了件看似事不关己的事。
但更多人眼神里充满了期盼,像看狮争、观虎斗那样充满了期盼,期盼即将爆发的精彩。
我平生最看不惯狗仗人势的小人,藩玉故意抬高的声音更加激怒了我,我有些失控,竟忘了在刘主管身后有所顾忌。我比藩玉声音更高,一字一顿,清楚明白的道:“我说叫你不要在那里放屁了!”
藩玉本来就不屑把我放在眼里,哪容得下我如此冒犯他,更加之他有刘主管这块坚强的后盾,他霍的站起来,更加气势汹汹的道:“你他妈说我放屁?!”似要冲我动手的样子。
但忍了忍,冲我嘲笑道“我忘了,当时你也去了,只是杨娜不让你靠边,你只能在远处边为他们站岗边吞口水。你能怪谁,要怪就怪你妈吧,把你生成这个样子!”
还故意去看了看刘主管和所有的同事,竟说不出的得意,他一向自恋,在他眼里自己才比宋玉,貌如藩安,我根本无法与他互相轩藐。他以为大家听了他的话都会把我和他两相对比,我会在大家对比的眼神里自惭形秽。
但他怎么侮辱杨娜、侮辱我都行,就是不该侮辱我的妈妈。我也霍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脑子里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形象是不是真的比他差,哪来的自惭形秽?反是一边向他逼去,一边怒问:“你说我妈怎么了?我样子又怎么了?!”
藩玉毫不退让,更加嗤之以鼻,道:“我说你妈怎么了,你的样子怎么了,你自己不明白就不会问别人?即使不会问别人,难道也不知道拿镜子照照吗?我原以为你只是长相对不起观众,没想到你妈妈还给你生了个猪脑子。哈哈哈……”
偌大的办公室如此安静,只有他魔鬼般的笑声。那笑声越发显得猖狂,显得震耳欲聋,仿佛滚滚洪流把我卷身其中。
而刘主管却半点也没示意藩玉适可而止,反如什么也不知道似的进了里面的房间,并随手关上了门。
我再也无法容忍,在滚滚洪流里,我除了拼命挣扎、拼命反抗再无别的办法。
我什么也没说,猛地向藩玉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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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人忽然从背后拉住了我,并急切而又轻柔的唤了声:“改之!”
不用回头,只听听声音我就知道是春花,就知道她眼里有多少担心和哀求。|/|她试图用自己的温柔、担忧和哀求阻止我。
她是为了我好。
与此同时,有几个美女同事也冲上去拉住了藩玉。藩玉置身花丛,更加不可一世,一边作要突围花丛,向我扑来之状,一边更加放肆的对我言语相激。
我愤然得浑身发抖,使劲的要挣脱春花的手。春花毕竟是个水样的柔弱女子,哪经得住我的挣扎,她拉住我的手轻易就被我挣脱。)
她更急了,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了我。刚刚被我挣脱的双手,绕过我的腰,十指交缠,紧紧的箍住了我的身子。
我把手伸向她的手,奋力的要扳开她交缠的十指,却猛然感到了她十指的细腻和颤抖,并带着一丝温暖。我心里什么地方顿时微微一颤,正要对她用力的手稍作停顿。
她把脸紧紧贴在我的背上,微微抽泣到:“改之,算了吧,忍忍好吗?”有几颗清泪滚出,很快浸透了我的后背。她胸前两团高挺的,隔着衣服贴在我的背上,比她的脸贴得还要紧。伴随着她微微的抽泣,一颤一颤的。
一刹那,我知道了什么是美人泪,什么是温柔乡。我在春花的美人泪,温柔乡里渐渐融化,跟着融化的还有我对刘主管的憎恶,对藩玉的愤然。
也许,我更多的是对春花的同情,是不想看到她为我担惊受怕,为我以泪洗面。她那颗心太过柔弱,我实在怕她经受不起,像林黛玉为贾宝玉那样破碎。
我一动不动,任凭她那样紧紧的抱着我。
如果我读过听过的那些凄美哀婉的神话都是真的,也许下一秒我就会和她一起化作一尊相拥的山石,哑然的独立于岁月的阳春白雪、凄风冷雨中,让虔城的善男信女凭吊千年万年。
藩玉以为我终于胆怯让步,在美女的包围里露出更加不屑和胜利的笑。甚至那些美女也跟着对我露出鄙夷的神色。
我视而不见。眼里脑里都只有春花哀求的眼神,悲伤的泪水和她一颤一颤的**。
刘主管这时打开里面房间的门,才探出半张脸,就对我怒斥:“杨改之,你想干啥?!”
整件事都是藩玉引起,就是此时藩玉也不改满脸猖獗,然而他没喝斥藩玉半句,反是把矛头直接指向我。
我置若罔闻。脑子里依旧是春花哀求的眼神,悲伤的泪水和她一颤一颤的**。只是到最后渐至模糊,仿佛那哀求的眼神是妈妈的眼神,那悲伤的泪水是妈妈的泪水,甚至连那张脸也成了妈妈的脸。
莫非妈妈也曾如她一样因要阻止谁,而哀求过,悲伤过?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突然挣脱了春花紧紧抱着我的手。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瞬间前,在春花绕过我腰际的双手里,我还是那么安静得像一只羔羊的啊。
难道我之所以如此安静,就是要积蓄力量,然后突然爆发?
54
墙上钟的指针,正指向休息的时间。/|
我挣脱了春花的双手,但我却既没扑向藩玉,也没愤怒的去瞪一眼刘主管,我甚至谁都没看,我冲出了办公室。
也许这是我最明智的选择,为了妈妈,惹不起他们,就暂时逃开。
这其实是忍的最好办法。
身后很静,休息时间从来没有过这样静。有人跟着跑出来,在门口站住。我听得出是春花。我没回头,她也没叫我。也许她已泪流满面,无法叫出声音。
接着还有人出来,很多人跟在他身后。估计是刘主管,除了他,这个办公室再没有谁能那么具有带动性。
他是要看我这么发疯的冲出来究竟要做什么。他哪里知道我其实是在逃。如果不这样,我怕我再也忍不住。
但我不知道我该逃向哪里,只知道无论逃到哪里,休息时间一结束,我又得乖乖的回到办公室,去面对我厌恶面对和不忍面对的人。
一时间,我脑子里出现了杨娜的身影,但很快就被青梅代替。
仿佛是上周五,青梅正把某些怕在我眼前流露出来的东西,隐藏在墨镜后面,发动车匆匆从我身边逃离。又仿佛是两小无猜时,她正和我青梅竹马的嬉戏,对我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
我一时莫名其妙的忘了我和青梅之间的恩怨,竟以为在这没有亲人的异乡,只有她才是真正能在我最受委屈时为我疗伤的人。
我的脚步有了方向,双眼极力忍受愤怒却不再茫然,我跑向总经理办公室。
但我还稍有犹豫,我恨自己竟也如此脆弱,在这个时候竟梦想着在一个女人那里寻找依靠。
“杨改之,你给我站住!”
是刘主管的吼声,果然刚才跟在春花后面出来的是他。他的语气强硬得完全像是在命令,但却有着难于掩饰的慌乱。他不是想到了什么,就是担心什么,要极力阻止我在这个时候跟青梅靠近。
但我装着没听到,不但没停留,反是连内心的稍微犹豫也没有了。我甚至突然为自己找了个更好的靠近青梅的借口。我不再因了委屈去见她,我去见她,我是要问问,青姨到底怎么了?
装着没听到真好,只要装着没听到,我就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轻易违抗刘主管强硬的命令。而且不用担心刘主管因此对我做出什么来,辜负了妈妈让我进瓶梅公司的期望。
刘主管再小人,大概也还懂得责怪一个人没有执行根本没听到的命令,是多么无理多么荒唐吧?他毕竟是堂堂的瓶梅公司主管,他应该也有所顾忌,不会做出轻易就能被人看出无理荒唐的事情。他即使再不能容忍我的违抗,也只能怀恨在心,另找机会,眼下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我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果然没有再叫我,也没向我追来。
我转过过道,身后的人再也看不到我时,我为自己的小小的胜利,得意的笑了。
一笑,我就觉得嘴唇有些痛,用舌头添了添,有点甜有点粘。忍不住用手轻轻抹了抹,然后,我看见我的手背上有几抹鲜艳的红。上次,当着杨娜,我抹在手背上的红是口红的红。这次在无人的拐角处,我抹在手背上的却是血。
我这才知道,整个过程,我都一直在努力咬住自己的嘴唇,以至唇破血出。
我竟直到现在才感到痛。然而回想起来,这痛应该从我咬住嘴唇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伴随着我。如果不是整个过程,恨比痛更透彻骷髓,我决不会直到现在才感觉到痛的存在。
忍,原来竟是如此辛苦如此伤害自己的事情。
我跑到总经理办公室前,正要趁自己勇气尚存时敲开那扇门,却听到青梅在里面接听谁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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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陡然站住,脑子里出现前天她和那个老男人在酒店里并肩而行,低眉笑语的亲密情景来。心里禁不住想,她一定是在和那个老男人通电话吧?
前天,在酒店里那么多人面前,她都可以置旁人于不顾,和那个年长得能做她父亲的老男人无比亲热。此时在无人的办公室,不知她又会和那个老男人说出多么暧昧的话来。
心里莫名的有些憎恨。想当年,我触碰到她胸前的两朵花蕾的时间,不过那么短短的一瞬,连是什么感觉都还没来得及体味,就被她狠狠的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甚至连妈妈也跟着我被她恶骂了。事隔多年后,她又对我无比轻视,倍加侮辱。难道我当初正值青春年少,现在又花样年华,还敌不得一个老男人?!
虽然憎恨却并不离开。
一来,我不想立即回到办公室,我不知道春花为我流了多少泪,我更不知道刘主管和藩玉会怎么样更加得意和轻视我。春花让我不忍,刘主管和藩玉则让我厌恶。
二来,我实在想把青梅在办公室里,对那个老男人说的羞于见人的话,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将来她有什么地方真过分得比刘主管还让我忍无可忍了,我好以此要挟,既灭掉她的威风,又保住自己在瓶梅的工作,不至于最后失去完成妈妈给我的使命的资本。
我尽量不弄出任何一点声音,让她感觉不到第三者的存在。越是感觉不到,她就会越放纵,而她越放纵,无疑对我越有利。
然而,虽然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门,我却一句话也听不清。想不到青梅竟如此警惕,什么时候都担心着隔墙有耳,连关在无人的办公室里和情人私语也如此窃窃。怪不得,从小妈妈就一直夸她冰雪聪明。前天在酒店,她和那个老男人被我撞到,完全是个意外。又也许是我的幸运或她的不幸。
我不甘心,我怎么可能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把脸轻轻贴在门上,努力竖起耳朵,却还是什么也听不明白。最后终于听清了两个字,却是一声“再见”,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估计她已把电话挂断。
我失望之极,但我还是在这个时候伸手去很响亮的敲门。有句话是做贼心虚,她刚挂完电话我就敲她的门,只要我进去的时候,用别样的眼睛盯着她看,她就一定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自己,一定会疑心我什么都听到了。
再说,即使不为这个,为了星期五那天她开车离开时那双让我产生不祥预感的眼睛,我也要进去问问青姨到底怎么了?不知道青姨的消息,我心里总有什么悬着,踏实不下来。
青梅在里面道:“是改之吗?进来吧。)”
声音一点也不慌乱,甚至连半点诧异也没有。更没听到她向我走来的脚步声,想必她还稳坐在办公桌前,波澜不惊。
这下轮到我慌乱而诧异了,她怎么就那么肯定是我?难道这么多年来,她还记得从前的一切,还如从前一样,只要听听脚步,就知道是不是我到来?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我在门口停下的那一瞬,她就已感觉到我的存在了,怪不得她在里面打电话的声音会小得我听不清。
我将把手轻轻一扭,然后毫不费力的向里面一推,门就开了。原来门没有反锁,怪不得她没过来给我开门。
她果然坐在办公桌前,神色泰然,脸上还略微有些笑。
她对我点头,望了望对面的椅子,对我道:“坐吧。”
我没有坐,也无法像先前预计的那样用别样的眼神看她。我站在她对面,不露声色,却暗自猜疑。也许这样更好,越是不让她看出什么,越是能让她觉得深不可测,越是能让她的泰然神色失去底气。
她望着我,犹豫了下,问:“和刘主管闹不愉快了吧?”
声音有些柔,没有责怪,反倒有点像是关切和安慰。
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并不十分感动。
然而我明白了,先前和她通电话的并不是我在酒店里见到的那个老男人,而是刘主管。刘主管一定以为我愤然的跑向总经理办公室,是来投诉他来了。为了不让青梅理会我的投诉,他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妈的,刘主管太小人了,我恨得差不多又要咬牙切齿,但先前咬破的嘴唇还轻微有些痛。那些轻微的痛提醒我,因他这样的小人而伤害自己实在不值得。我努力让自己心里不那么仇恨。
我道:“我不是为这个来的。”
尽量压抑自己的愤怒,声音终于做到不带任何感情。
青梅这下有些诧异了,望了我好一会儿,笑容有些不自然起来,甚至脸上有了些羞红的颜色。
她问:“是,是为了前天在酒店的事?”
声音有些颤抖,甚至微微有些低头。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在成年后还有时候像个犯错的孩子。没想到被妈妈夸奖冰雪聪明的青梅,前几天还轻视冷漠我的青梅,公司所有人都把她当女强人的青梅,也有这样的时候。
我不置然否,脸上甚至还有了丝得意的轻笑。
她却无法如我一样保持沉默,她抬起头来,对我道:“其实,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轻而慢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想辩解却又没有继续下去。也许是还没找到辩解的语言,无法继续。
但我也不想等她继续,我实在不喜欢她为了那个老男人在我面前编造谎言。她越是继续我越是不痛快,可能到最后连脸上那唯一的一丝得意的轻笑也无法保持。
我对她道:“你不用对我辩解些什么,我对你和那个老头的事实在没半点兴趣。我只是想知道,青姨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
青梅没继续她的谎言,也没回答我的问话,她身子猛地一震,别过脸去。
也许是因我不听她的解释生我的气;也许是如星期五那天戴上墨镜一样,有什么不想让我看到。
其实无论是她在生我的气,还是她有什么不想让我看到,我都不在乎,反正我和她已不再是青梅竹马的从前。
我之所以转身离开,是因为我看到墙上的钟,已快到继续上班的时间。与她对我的态度丝毫无关。
刘主管一定对我怀恨在心,他一定绞尽脑汁也要寻找借口报复惩罚我。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决不能自己为他创造机会。
青姨的消息和妈妈的期望,我分得清谁轻谁重,谁缓谁急。
如果我现在不回去,就不能在休息时间结束之前走进办公室,就有可能因刘主管的一个借口辜负了妈妈的期望。然而,青姨的消息,只要我还继续呆在瓶梅公司,我就有时间去探知。
不想,我刚刚急急的走到门口,就听青梅在背后猛的叫道:“改之,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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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急切,略带哭泣的声音。|/|
我真的站住了,没有丝毫迟疑。我不知道我怎么可以忽然忘了,刘主管就在办公室里等着抓我的辫子。
我没有回头,我猜想她一定已别过脸来,望着我的背影,泪眼迷离。
我心里紧张而慌乱,尽管我早已对青姨的境况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她略带哭泣的声音,还是让我怕从她口里得到真真实实的证实。
她说:“改之,请你相信我,很多事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她眼里一定充满急切的期盼,期盼我能听她继续解释下去,并且相信她的解释。
我实在想不到,她那么急急的叫我留下,要对我说的却不是青姨的事!
我早对她说过,我对她和那个老头的事没有半点兴趣,没想到她却还要对我提起。我心里什么地方被剌激得很伤很痛。
我不知道,我们都已不再如从前了,我为什么还要因她而如此难受,她又为什么还要急急的对我解释,我相不相信对她还有什么重要。
除了青姨的消息,我什么也不要听。
我不再停留,我毅然的走了,没说一个字,只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她终于抑制不住自己,追到门边,对我道:“改之,妈妈,妈妈已经……已经……”
她声音越来越轻,哽咽得说不下去。
但她不用说下去,我已经完全明白,果然如我预感的那样,青姨已不在人世了!
我身子颤抖得厉害。毕竟,在最艰苦的日子里,青姨曾是妈妈唯一的知冷知热的朋友;毕竟,在我和青梅两小无猜的童年时光里,青姨给了我不少呵护和温暖;毕竟,就是后来我对青梅做了那伤风败俗的事,青姨也不曾苛责我,只是带着青梅默默的远走他乡……
我可以想象,这些年,她的日子一定不比妈妈过得好。谁知好不容易把青梅养大成才,可以稍微歇歇,享几年清福了,上天却狠心的夺走了她的未来,让她杳然归冥。
她一定也曾如妈妈一样有好多心愿,可她却永远也看不到了却心愿的日子了……
我眼眶热热的,强忍泪水,转过身,问:“青姨葬在什么地方?可不可以什么时候带我她?”
我不敢再说下去,我怕再说下去,我一个大男人,就要在青梅面前忍不住泪水。
我不要青梅看到我的泪水,即便是为她妈妈流出的泪水。我和她之间,还有解不开的结。
青梅对我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猛地退回房间,重重的关上了门。
我也转身,匆匆离开,我是在逃。
我紧咬刚刚流过血的嘴唇,只有这样让自己肌肤上痛上加痛,内心的痛才能勉强少一点。
不如此,我无法不跟她一样热泪盈眶。
我急急的赶回办公室,但还是迟到了。
办公室里很静,但谁也没有专心致志的工作,反是一个个都把目光十分专注的投向我。
刘主管站在里面房间的门口。
我不看他,只看前方自己空荡荡的座位。
我默默的走到座位前,准备坐下。
“杨改之!”
他叫住了我。他果然不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我不知道他将怎样小题大作的处罚我,但我不得不抬头与他正视,内心里做出最坏的打算。
他望着我,不再说话。
他大概以为他越是不说话,我越是会在猜测和担惊中倍受折磨。
但他想错了,他忘了那天在里面的小房间里,他已经这样对待过我一次。虽只一次,却让我刻骨铭心,并且习惯。更何况,我内心里已有了最坏的打算。
我眼里只有深深压抑的悲痛,因青姨的不幸的悲痛。对于他的眼神,反而看得平常淡然。
但我渐渐在他眼里看到了笑,得意的笑。
我想,我一定终于还是无法忍住失去青姨的悲痛,眼里有了泪光。
他一定是看到了我眼里的泪光,误以为我在总经理办公室投诉不成,反受到了青梅高高在上的狠批。
他那得意的眼神,无疑是在说:“怎么样?还去总经理那投诉我不?”
我厌恶的避开他的眼睛,我便看到了春花。
春花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满面泪痕。也许是泪痕已干。她望着我,比任何人都紧张。
刘主管太高深,她无法勘破他那笑的含义。她又太痴太脆弱,她无法不紧张刘主管接下来究竟会把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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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感动,想对春花笑笑,让她不要那么紧张,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无法忘记从前,青姨在那些艰难的里子里,给我和妈妈带来了多少温馨美好的时光。可青姨却在我和妈妈都毫不经意的时间里永远的不在了。我心里只有透彻肺腑的痛。
我不但没能笑出来,反是眼里更多了些悲痛。我不想春花受到我的感染,也跟着悲痛起来。
我扭头,无论有多厌恶,我都把目光再次与刘主管正对。我不要春花看到我的眼睛,我留给她的只是我的侧面。也许这样,她能寻找到我的些许坚强和希望。
我却发现我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我看不清刘主管的脸。我想我眼里一定比先前还充满了泪水,不然,我的视线不会变得模糊。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不让那些泪水流出来。我要看清刘主管满脸的丑恶,却不让他看到我的脆弱。
泪终于没有流出,然而视线却更加模糊不清了,什么都变得那么朦胧,唯有他满眼得意的笑却越来越分明。
我装着什么都看清那样看着他,我满眼的悲痛已被他得意的笑激化为无比的愤怒。但那些愤怒只一闪而过,我很快就忍住了。即使到了最后,为了妈妈,我都还要再忍一次。因为我知道,比起妈妈来,我这实在算不上什么。这些年来,妈妈一定忍得更多。
刘主管终于说话了,他道:“好好上班吧,以后不要再迟到了。”
语气严肃,却似乎并没什么过分之处。并且,没再继续下去,反是转身,高昂着头,走向里面的房间。
这让我大感意外,我再次努力的眨眨眼睛,眼前依旧模糊。在模糊中,我看到所有人都如我一样大感意外。刘主管已不是第一次让大家感到意外了。大家眼里都充满了猜疑,似乎在怀疑我和刘主管是不是有什么别样的关系。
只有藩玉,他坐在那里,讶异的盯着刘主管,失望透顶。
先前我没有看他,但我料想那时,他那双眼睛一定因充满希望而光芒四射。
因为,如果他先前若没有希望,此时便决不会失望成这个样子。
这就好比春花,她如果不是先前曾为我紧张害怕过,此时她望着我,就决不会惊喜得眼里闪动着晶莹剔透的泪。
但,藩玉不是我,春花亦不是我。如果是我,他们就知道,无论是失望还是惊喜都未免太早。
只有我知道,刘主管已对我怀恨在心,他决不可能这样轻易的放过我。
他之所以就这么结束了,不是为了像上次一样想讨好杨娜,就是觉得时机还不太成熟。
毕竟,一次小小的迟到,他如果对我大动干戈,也确乎未免有点小题大作了。
又或者,他是要大家看到他的大度,他越大度我就越显得渺小。这样说不定我会感动我会愧疚,以至于放松警惕,以后他便可以轻易的抓住我的过错。那时,他无论怎样惩罚我,也不会再有人腹否,暗责他公报私仇。毕竟,在大家眼里,他已给过我机会。
我的视线渐渐清析,我就快要透过他的背影看清他的嘴脸了,他却走进了里面的房间,并把自己关在了门的背后,不让我,也不让大家看分明,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无论如何,毕竟刘主管带给我的一切都已暂时过去了,我松了口气,默然的坐在椅子上。
我不再看任何人,连春花的泪眼都不能再引起我的注意。我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心思却又一次彻底的进入了对青姨的回忆中。
无数的片段不断的在眼前闪过:
我步履蹒跚,不小心跌倒,她叫声“青梅”,青梅便跑过来,伸给我一只温暖的小手。
妈妈苛责我,她把我搂在怀里,一边为我拭怎么也拭不完的委屈的泪,一边劝慰也快流泪的妈妈,别对改之期望太高,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飞雪的天气,妈妈却神秘的消失,一起消失的还有村里那个老实憨厚的男人。鸦雀归巢,我却不敢回家。她把我领回去,端给我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然后和双手托腮的青梅一起,坐在旁边笑语嫣然的看着我吃……
我再也忍不住,我站起身,假装去上厕所,脚步匆匆的走出了办公室。
我把自己关在厕所里,泪如泉涌,却哭不出声来。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泪终于流干。
然而我没有立即回办公室,我想起了妈妈。
虽然自从青姨不辞而别,妈妈和她就谁也没再给谁通过消息。但我知道,在她们心里谁都从来不曾真正放下过对方。因为放不下,才不互相打听,是和近乡情更怯一样的心情,越是想知道越是怕知道,怕费尽心思得来的竟是对方的不幸。
但我还是掏出手机,发狠的拨打着妈妈的电话,我不惮于,也不能不给妈妈带去最坏的消息。
妈妈是青姨唯一的朋友,无论妈妈有多么无法面对青姨的不幸去世,我都应该叫妈妈青姨的坟。虽然已时隔多年,她们不能同在人间,也该来一次阴阳相隔的心灵畅谈,了却她们这些年来渴望了却,却又怕了却的心愿。
不如此,我就会在将来面对妈妈时,为自己曾经的刻意隐瞒,感到深深的罪过。
然而,电话那边传来的却不是妈妈的声音,是不带感情的普通话的语音提示: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正后再拨……
我想我是打错号码了。我从没打错过妈妈的号码,我是太悲痛。
然而我去看那号码时,却发现根本没错。
我又反复拨打了好几次,听到的还是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语音提示。
我心一阵狂跳。
莫非妈妈又神秘的消失了?从来都只有在她神秘消失的那几天,她的电话才会是这个样子,她是故意设置的。和她一起消失的,一定还有村子里那个老实憨厚的单身男人。
如果从前,妈妈的每次神秘消失都真是来了重庆,那么她这次是不是也来重庆了?
想到妈妈可能就在这个城市的某处,暗暗的注视我,我心里说不出的惊喜。
只是,她身边还跟着那个老实憨厚的男人,这又让我心里多出了些别样的酸楚滋味。
58
我拧开水笼头,捧了些水洗了洗脸,然后对着那面大镜子看。
我看见自己湿漉漉的脸,不再那么悲痛。刚才放纵的无声的哭泣,已把内心透彻肺腑的痛渲泄殆尽。
我在墙上的纸巾筒里抽了些纸巾,虽然脸上那湿漉漉的,已无人分得清是泪还是水,我还是轻轻把它们拭干。我怕如我一样敏感,却远比我多情的春花看出什么来。
然后我打开厕所的门,我要走回办公室,要特别轻松的坐在办公桌前,让那些人都以为我刚才去厕所,真的只是单纯的去方便。
我想藩玉一定会因我的轻松而更加失望憋气,春花却会变得更加惊喜快乐。
不想我才走出厕所,就看到春花从对面的女厕所出来。她一看到我,就悲喜交集的滚出两行泪来。
她道:“你怎么在里面那么久?我以为你出事了……”
声音颤抖,略带责怪,又满是喜欢。
“这么说来你不是碰巧撞上了我?你是一直在等我?我在里面呆了多久,你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我问,强忍着心里的感动,脸上是很平常的表情。
她点头:“是的,你前脚走出办公室,我后脚就跟了出来。只是你走得太匆匆,没感觉到我就跟在你身后。”她顿了顿,接着道“改之,刚才我真担心,现在好了,你终于出来了……”
她似乎还要继续下去,我打断她的话,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想极力说得冷酷无情,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轻柔。我心里怕得厉害,我怕再这样说下去,非但感激不了春花对我的百般好处,反会让她越陷越深。
我转身走了,像先前匆匆的离开那样,又匆匆的回到了办公室。
春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她一定又返回厕所像我一样洗过脸,眼里不再有泪,表情也不是悲喜交集的那种,只是无比的喜悦,喜悦中又带着一种羞怯。
她不再像往常,忽然怯于与我正视。
但她却好几次偷偷的看我,欢欢喜喜,羞羞怯怯,又脉脉含情。偶尔与我的目光相遇,便飞快的别过脸去,脸上立时飘上了可爱的红霞。
我叹息,并责怪自己。尽管刚才在厕所外,我匆匆的离开了她,但我离开前的那句轻柔的话还是惹了祸。
下班的时候,我第一个匆匆的走出了办公室。我怕我稍作停留,就会让春花更加不能自拔。
不想刘主管却急急的赶了上来,但他不是要和我谈心,要和我并肩而行,他只是要从我身边经过,并扔下一句让我倍受剌激的话,然后扬长而去。
这句话,我早就想到了,就在我从青梅的办公室回来,他看到我眼里的泪光,对我露出得意的笑时,我就想到了。只是他那时没有说出。
他现在说了。又不是说,是问。他问:“到总经理那得什么好处了?”
却不等我回答,也不让别的任何人听到。
人前装着对我宽容大度,私下却极尽打击报复之能事,多么老奸巨猾又心胸狭窄的刘主管!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站住了,并且再一次恨得咬牙切齿。
也只有站在他的背后,我才能这样把自己的愤怒,毫不保留的形诸于色。
我恨得那么深,几乎感觉不到其他同事的离开,感觉不到他们有没有看到我满脸的愤怒,他们看到我满脸的愤怒又是怎样的反应。
直到有人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并用手巾轻柔的拭着我的嘴唇时,我才看到过道上已空无一人。
除了我和她。
她就是春花,所有人都走了,她却陪在我身边。
我嗅到那手巾上有股淡淡的清香。
她道:“何苦呢?恨的是别人,伤的却是自己。”
她望着手巾上的血迹,对我说。
我这才知道,我又把自己咬得唇破血出了。
然而我没有感到痛,只觉得有什么一下子钻进了心里,并急速的激荡扩散,远比她手巾上的香气来得浓烈。
我忽然疑心,再这样下去,将来真正受伤的,也许不是她,而是我。
我不再担心她将来不能自拔,反是担心自己将来会在情感的十字路口,痛苦迷惘,不知如何抉择。
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打破了过道的静寂,也让我的心从她带给我的情感激荡中,摆脱出来。
我掏出手机,是杨娜打来的。
我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杨娜道:“弟,怎么还没出来?”
柔柔的,有些担忧的声音。
我这才知道,我和春花已在过道里呆了太长的时间。
也许是今天受到的伤太多,也许是真的怕再这样和春花继续下去,杨娜一句平常的关切的话,便让我忘了她昨天带给我的所有不快,我愧疚的道:“姐,你在哪?我马上下来。”
她道:“我就在楼下,你平常等我的地方。”
我挂断电话,便急急的下楼,春花却跟在我身后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空间一下子窄小得让我有些窘迫。
我不看春花,我对着电梯门旁那明亮如镜的不锈钢板,看里面的自己。
她站在我背后的右侧,看我。
我们的目光在明亮如镜的不锈钢板里相遇,她不再像才从厕所回到办公室时那样回避我的目光,也不再羞怯。
她轻轻的道:“改之,别担心,等会见到杨主管,我会给她解释,她也一定会相信你和我什么也没有。”
春花听出了电话那边是杨娜,却误会了我的窘迫,她不知道我窘迫的是与她在如此窄小的电梯里单独相处,她竟以为我窘迫的是怕被杨娜看到她和我在一起。
只是她那幽怨的劝慰,不但没能让我有丝毫轻松,反而让我更加窘迫起来。
我一直以为我心思细腻,没想到她更胜我百倍千倍。是啊,我怎么先前就没想到呢,就没想到所有人都下班离去了,杨娜却在楼下等我。然而等了这么久,以至于终于忍不住给我打电话,她等到的,却是我和春花双双走出电梯。她会怎么想呢?她能不以为我和春花在空无一人的楼上……
电梯门打开,春花没有犹豫,站在我后侧,却在我之前走了出去。
我磨蹭了下,终觉得不能不去面对,也走出了电梯。
杨娜的车停在远处。在车的更远处围着一群人,喧喧嚷嚷的,似有争执。
杨娜没有在车里,她在车和电梯之间等我。一会望电梯门,一会望远处的人群,神色焦急。
等她把目光再次从远处的人群转向电梯门,看到我和春花时,果然焦急的神色忽然改变,好半天才略微镇定,似喜似怨。
春花快步迎上去,道:“杨主管……”
她是要给杨娜解释。
我心都提到嗓子上了,我担心春花根本不能解释清楚,反会弄巧成拙。
完全没去感激她的伟大。她是深爱我的,她似也看出了我爱的却是杨娜,然而她并没自私得故意让杨娜误会我和她,反是主动去消除误会。
也许,爱到极至,真的不是要得到,而是要他幸福。
杨娜却充耳不闻,只看向我,声音不再轻柔,反是急急的道:“弟咱们得过好像是总经理出事了!”
什么,青梅出事了?!
我紧张而慌乱,望向远处的人群,迫不及待的加快了脚步。
59
青梅出了事,我其实应该幸灾乐祸才对,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紧张而慌乱。
难道青姨的杳然归冥,让我把我和青梅之间的一切过节都看得云淡风轻了,觉得我和她之间再没什么不可原谅?
我急急的赶向人群,几个美女同事挡在我的前面,她们探着长长的玉颈,一边向里面张望,一边窃窃议论。
我没来得及细没心思去听她们议论的具体内容。只觉得她们好像就是平时最喜欢嚼舌根,最喜欢和藩玉泡在一起的那几个。几天前我就是从她们口里得知青梅和瓶梅老板有着或许有的暧昧关系的。
我厌恶的推开她们,急急的挤进人群。
果然是青梅出事了。
她的车停在人群中间,驾驶室的车窗打开。
她从驾驶室里探出脸来,对着站在车窗外的两个女子。
她的半边脸有着轻微的红肿,头发披散在脸上,有风吹过,她用洁白细长的手指理了理头发。
站在车窗边的两个女子,都是十六七岁的九零后。如果她们不描眼线,不抹眼影,不把睫毛夹得长长的翘起,脸上也没有那些胭脂水粉,更不穿得那么前卫,把自己打扮得仿佛不是人,而是从某个网络游戏里面走出来的精灵,也许我不会对她们那么反感。
她们对青梅都很不屑,甚至是不耻,还有着愤怒。
我以为是青梅开车不小心撞上了她们,然而无论我怎么仔细,也从她们身上找不到任何被擦过的痕迹。那么一定是青梅心情不好,只顾想着心事,没注意控制好车速,吓着她们了。
我和九零后有代沟,自我感觉眼前这两个女子,习惯了养尊处优,外表高高在上像女皇,内心其实很脆弱,最容易在突如其来的事情面前惊慌失措。然而等事情过后,她们平静下来,发现那突如其来的原来不过是芝麻大点的小事了,她们又会变得刁蛮任性,小题大做,对她们自定义的肇事者不依不饶。
那个离青梅最近的女子最是愤怒,并且高高的向青梅扬起了手。
旁边那个女子轻轻拉了拉她,低声道:“寒香,有话就好好武力解决不了问题,再说她的脸都被你刚才那一巴掌打红了。”
原来,她已经打过青梅了。怪不得,青梅的半边脸会那么轻微的红肿着,还披散着半边头发。
青梅竟半点也没虽然极是莫明其妙,却表现得那么平静,只是望着那个对她再次高高扬起巴掌的女子笑问:“小妹妹,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青梅是怎么忍住自己的,是她已不再是当年的青梅了,还是在这么多同事面前顾忌自己的身份,刻意隐藏了自己骨子里神圣不可侵犯的坏脾气。
当年,我可只是匆匆的触摸了她胸前的两个蓓蕾,就被她狠狠的打过耳光,还被她恶骂过娘的。
然而,那个高高扬起手的女子却根本不理会。非但不理会她,还连同伴的劝说也半句没听进去,又要狠狠的给青梅一个巴掌。
青梅可以忍,我却忍不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要那么大义凛然,英雄救美,连杨娜在身边,我要去救的却是另一个女人,都给忘了。
然而,我还没冲上去,就听人群里一个声音喝道:“住手!”
惯于颐指气使的声音,至少在他本人看来,自己的话就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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