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睡了很久,又好似才刚刚入梦,周围是一片死寂,却突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猛地坐起嚷道:“谁啊?”静谧之中,他的嗓音是那么低幽深沉:“是我。”我愣了一会儿才听出他的声音:这个死人,天都没亮来敲什么门啊!我一跃下地才惊觉还是光着脚的,便咬牙踮起脚尖急急跑去开门。一阵冷冽的寒风顿时侵袭而来,我半躲在门后,将及腰长发拢在胸前,看杨严尘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我身子抖成一团刚要发话,他伸手递过一样东西,我定睛看去,原来是昨晚落在他那里的绣鞋,便一把抓过随意丢在地上,双臂环胸哆嗦道:“还有事么?冻死我了,那么早起来做什么啊!”我有气无力瞪了他一眼,刚想回去继续睡觉,忽见他一个闪身进了屋子,反手将门关紧,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将我打横抱起,我呆呆地看他走至床边放下我,浑然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只见他将薄被裹了我一身,又在床尾坐下,一手托起我的小脚搭在他腿上,顿时他小腹的热力便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我的脚心,我不自在地动了动:虽说这样是暖和许多,可就连寒也没对我如此亲密过,他,他又怎么能……我往回缩了缩脚,他的右手轻轻覆上来,盖在我的脚背上,一下一下柔柔抚弄着,那掌心的纱布滑过我柔嫩的肌肤,竟有一丝酥痒。我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便只好乖乖伸着腿,任他捏着我冰冷的脚趾慢慢将它们暖热。我垂首半靠着,总算脚不再冰了,以往常常是捂一整夜也没有丝毫的暖意,只得蜷紧身子抖作一团,仿佛这三年的冬天我都是如此度过的,心冷,身子也冷。有时我会想:若是睡着睡着就冻得没了知觉,如此去往极乐倒也不苦不痛的,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可再是冷,也终有醒来的时候,既然醒了,便又是一个明媚晨曦,又是一个痛苦的轮回。我迷蒙着双眼,忽觉他放开了我的脚,用被子裹了个严实,紧接着手边一沉,那缕清馨就在近旁隐隐缭绕,只听他低声问道:“身上可冷?”我想都没想便着急着点头,可旋即忙猛摇起来:他又要做什么?只闻他低低一笑,扶了我的身子便张臂环上来。我斜斜靠在他怀里,几近光祼的后背紧贴在他胸口,感受那心房沉沉的跳动竟是浑身酥软,连挣扎都提不起一丝半毫的气力。他将角角落落的薄被塞紧,挽开我肩际的长发,双臂横搭在我腰间,我微微松了口气:幸好他没直接搂住我,否则,否则岂不是被他摸了个精光!他身上好歹也有衣裳,我倒是放心得很,可男人的手却是半点都不能叫人安心的。我静静靠了会儿,屋内依然是暗沉如海,仅从窗棂透来的丝缕微光才能勉强瞧清周围情状,而这样的黑暗却让我的心宁静了不少。背上是热了,可胸腹却依旧冰凉,我真想整个人都揉进他怀里,汲取他身上仿佛绵绵不止的暖意。又一想:他是个君子,又是个废人,我在那儿怕什么哪。我有些好笑,便扭过身子紧紧贴了上去,小手灵活地探入他的衣衫,他却是向后一缩沉声道:“姑娘还是别如此了。”我猛地抬头:“为何不能如此?你就好人做到底嘛!我实在是冷得很呢!”
他垂首沉默着,我心头又升起了无名之火,狠狠推了推他的手:“这样不行,那样就可以?你还真是麻烦!”他微微抬眼看我,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说道:“我,我只是怕姑娘会不高兴。”
我正在揣摩他的话,突然觉得背上一冷又一热,我眨着眼不可置信地侧脸望去,他撩开了垂在我身前的长发,竟就这样直接搂上了我的雪背!我上身只着一件月白抹胸,此刻将松未松斜挂一边,胸前的那抹柔美也是半隐半露,在月华清辉下透着朵朵粉云,好似绯红烟霞映在柔光雪玉之上,更添几分诱惑,我所穿乃苍国的紧身兜衣,仅巴掌来宽,此时无长发遮掩,玉腹香脐尽露,整个上身几乎都落入他眼中!我回眸愕然而视,看他眼中华光璀璨,如旭日之芒、金玉之辉,竟是那般夺人心魄!他掌心的灼灼热度烫得我浑身轻颤、心跳连连,我咬着牙只觉他渐渐将我压向胸口,指尖的一个微小滑动都叫我慌乱不已。我努力静下心,冷着脸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略略抿了嘴:“是在下逾距了。”话虽如此,可也没见他松开手啊,我拧眉怒道:“知道逾距还不放手!”
他离我那样近,我瞧见他眼中神情一转,却是不怒不喜晦涩难懂,半晌之后他才一字一顿说道:“若我,今生今世皆不放手呢?”那嗓音沉毅而绝然,我心中一惊:他竟说了这样的话,可又是如此古怪的表情,好生奇怪,他怎么总是这样叫人捉摸不透呢。我最怕这样的他,在那锐利目光的逼视下,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又是良久的沉默,他才开口道:“既然姑娘毫无睡意,那便起来练剑吧,已有几日未练了,姑娘怕是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吧!”我虽然满心不愿离开温暖的床铺,可这样难挨的气氛更是叫我浑身不自在,此时此刻,我也绝不敢忤逆他的话,只好说:“练剑就练剑,我要穿衣梳头,你还要如此搂着我么?”
他终于松开手,却又抚上我的脸颊缓缓靠近,那眼中清涟曳动,流光百转,撩人的气息悠悠拂来,我却一个侧首,他停在离我半寸之处,微微点头道:“好,我等你。”说罢下床踱至屋子另一头垂首不知瞧着什么,我赶紧将兜衣的系带系紧,心中抱怨不已:他以前还知道跑到外面去,现在却只是背过身,那以后岂不是正大光明地看我了啊!
我有些烦乱地扯着衣裳,好半天才一一打理妥当了,满头青丝也随意挽个髻子搭在胸前,匆匆以冰水敷面、青盐漱口,便叫道:“好了,大盟主!天还那样黑,就逼着我练剑,人家的师父会这般狠么?真是……”他回身猛然打断我的话:“我不是你的师父!”我只得闭上嘴:不是就不是嘛,那么大声做什么。我气鼓鼓地走在前面,身后的他也是一直默然不语。寻至后院,因时辰尚早并无人迹,我立于空地间看茫茫天际之上疏星点点,几日没练了,我握着趋云剑竟觉得陌生了不少,随意舞动几下,发觉手上功夫也有些生疏,便闭目默念了几遍剑诀,才觉得有了些底气。我凝神聚气,一招一式皆尽心竭力,只是他的目光一直追随于我,叫我好生难受,不免手上微微颤抖起来。我边舞剑边想他方才的态度,越想越是生气:明明是他不对,却怎么好像是我做错了似的,他对个姑娘动手动脚,不但不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还义正词严地说绝不放手,可偏偏我倒觉得心虚了,这算什么事儿啊!我正在走神,忽听他道:“练剑必沉心静气,姑娘还请抛开一切杂念。”
哼,有你在一旁总瞪着我,我怎可能沉心静气?我恼火地使出一式,张口喊道:“你能不能别那么死死盯着我,好像我欠了你多少银子似的!”“姑娘若是专心练剑,又哪会有心思在旁物上?”我一听更是不悦:还不就是你个碍眼的家伙嘛,杵在那儿叫我怎么安心练剑?
他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又道:“姑娘不能静下心,又何需找别的理由?”
我最恨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世间所有事尽皆掌握在他手中一般,我猛一跺脚叫道:“说了不准看就是不准看!否则我剜了你一双眼,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他却是满不在乎挑眉轻笑道:“姑娘若有这本事尽管使出来,在下必恭候大驾,绝不会望风而逃的!”我忍无可忍道:“你可真是厚脸皮,想不到堂堂盟主竟是个这般死皮赖脸的蛮子!硬是没完没了缠着个姑娘不放!”他眉宇间的笑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却是雾结烟愁、云霭沉沉,良久之后,他面上一松,又缓缓勾出一抹轻笑:“说我死缠烂打也好,说我不知廉耻也罢,总之这一次我是绝不会放手的!”
瞧见他眼中蓦然升腾的异彩流光,我不由心头微滞:昨夜又拒绝了他,怎的今日还对我这般尽心?说什么不放手,我骂得这样狠都不管用,只怕,只怕是还未死心!一时间,我焦躁万分,只得借着舞剑舒缓一下心绪,自觉平复了不少才开口道:“老实说,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打着鬼主意?莫非还在想着娶我的事?”他没有回答,我便自顾自说道:“盟主不必如此待我,小女子福薄命贱,消受不起。若要言及嫁娶,还是请找别的姑娘吧!”我一口气说完,生怕自己犹豫不决,他一打断便再也没勇气说出口了。
谁知他半天没有反应,我飞快地舞着剑,不想去看他的表情,任剑风冷冽,在周身激荡翻涌,待我收剑聚气,只听他幽幽说道:“若我此生只愿求娶姑娘一人,该如何?”我回眸直视他的眼,竭力遏制心头滔滔浪涌,故意笑道:“那怕是只有孤老终生一条路了。”
他嘴角一挑,带出丝缕浅笑:“若我也不想孤老终生呢?”他说得虽轻,可我却听出那语气是如此的坚决!我开怀而笑,一步步走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一个恍眼,却依旧笑得那般风轻云淡:“姑娘要如何待我?”“如何待你?你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我眼中的狠厉之气尽现,“你不愿放手?那若是死了,你还放不放?”我右手一扬,华光闪过,长剑眨眼工夫便抵在他喉间,他神色未变,连那笑意也没有丝毫减褪。我努力抑制手上的轻颤,望进那一潭碧水之中:“我真想练好这流樱飞雪,然后,一剑刺死你!”
他听了竟微微颔首轻浅一笑:“好啊,姑娘早想为魔域除了我这个劲敌吧。只是,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我的命虽不值钱,可眼下却还有些用处,若有一日,我了却肩头重任,一无牵挂了,再来求姑娘赐我一死吧。”我张着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回答,可看那样子也不像是假的,真是个奇怪的人!我缓缓放下手蹙眉问道:“你,你果真不想活了?”他只摇了摇头低笑道:“又怎会真的不想活,我也想长命百岁、笑傲红尘,可如果活着,并非他人所愿,那么如此苟存于世又有何意义呢?”一听这话我更是惊讶不已:“难道你竟是为旁人而活?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常人都只叹太短太快,还来不及享世事长乐,你却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如此轻贱生命,何苦如此!”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