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各个房间巡视了一遍。没有了窗帘的窗户，没有了书的书柜，没有了床罩的床，没有了雪山油画的电视背景墙，特别是餐桌上没有了最后的晚餐留下的杯盘，给我以空落落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我时常把自己想象成被人掏空了的储物柜一样。

最后，我在客厅的花架前停住脚步，那盆化为一蓬枯草的文竹已经躺在了屋角的杂物堆里，墙上却仍然挂着那本3年前的撕页日历。谁也没注意到它。它本应被烧掉或是和那盆­干­枯的文竹躺在一起，可它却仍然挂在墙上，向我显示着永远翻不过去的那一页：2004年4月9日。就在那天的夜晚，从楼顶天台向空中雪山飞去的巴嘉教授摔死在紫藤长廊里。而今天，我们三个人来到这里，就是要翻过这一页，给那段历史画上它本应就有的句号。

是啊，今天！

今天是几月几日呢？我想。

噢，对了！今天是6月15日，星期五。

哎呀，该死！我忘了给教授打电话！我答应过小林和小婉，最迟在今天给教授打个电话。可是这个星期出了这么多情况，我竟然把这件事忘得­精­光。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23点59分。我想也没想，输入号码，按呼叫键。

铃声响过十二下，手机里传来教授粗哑低沉的声音。

“是树袋熊吗？”

“是我。我答应过最迟在今天给您打电话。”

“不是今天，是昨天！”

“非常对不起！我不想替自己辩解，但的确出了些情况，需要我处理。这个星期忙得晕头转向，所以打电话的事只得一拖再拖。而且我刚才拨通您手机的时候，时间是6月15日的23点59分，因此从严格的意义上讲，我并没有违背我的诺言。

只是这么晚了给您打电话，怕影响您休息。”

“你少给我玩这些外交辞令！”电话那端教授吼道，“今天就是今天，昨天就是昨天！在你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是6月16日了。你不可能让你的声音回到6月15日去。零点是一道分界线。零点之前是昨天，零点之后是今天。昨天我还愿意交你这个朋友，想让你成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而今天我对你失去了兴趣。

你这样的人，只配成为游戏规则玩弄的对象！等着瞧吧，你马上就会知道这两者的区别！”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在我设计的游戏里，你连个屁都不是！”

“我是说——”

“你再说什么也晚了，零点已经过去！零点之前，我给了你足够多的机会，也给了你足够长的时间。既然你不懂得珍惜，就怨不得别人！”

“人是不能强迫的！”我莫名其妙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屁话！谁也没强迫你，强迫你的是你自己！”教授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卫生间里有水声传来，不知是笛还是岚正在梳洗。闻着房间里呛人的烟味，看着屋角那堆丢弃的杂物，让人心情烦躁，于是，我独自一人去了楼顶天台。

我站在矮墙边，向楼下的紫藤长廊眺望。巴嘉教授就是站在这个位置向云中雪山飞去的，她就摔死在幼儿园前面健身场地边缘那座u字形的紫藤长廊里。我仿佛看见，那座u字形的紫藤长廊向我伸开了双臂，要把我搂进它的怀抱。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合拢过来的手臂倏然变成了一堵弯曲的墙，墙体高大而且密不透风，把我囚禁在天台这狭窄的空间。潮湿的空气挤压着我的身体，拥堵了我的鼻腔，憋闷得我直想呕吐。我竭力想从墙上找出一扇门或是一扇窗，但墙上既没有门也没有窗，黏粥似的黑暗正悄然地从上向下灌入，我就要被这黏糊糊的黑暗淹死了。我慌忙点上香烟，想借烟头那一点光亮驱走眼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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