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找到没有呢?种种迹象看,找到的可能性很大,甚至可以确定。但是,他就不交出来,他看了那个日记本的内容,知道了里边的秘密,想以此来要挟自己。
想到这里,魏民恨得直咬牙。秦荣说得对,他确实靠不住了,失控了,是应该除掉他……
然而不行,他还有用,还有事情要用他,还需要他杀人……再说了,现在杀他也很不容易,这小子狡猾多端,手段不凡,现在又得到了余一平的手枪,就更难对付了,万一杀不成他,那麻烦就更大了。这余一平也是,到公安局上班第一天,你忙着要枪干什么?更可恨的是居然带枪去红楼嫖娼,估计,带着的枪和身上长的枪也一定都给小姐看了……妈的,还他妈跨世纪干部呢,就这素质,跨什么世纪,啥事业都让他们搞完了!当年自己怎么没看出他,还一力提拔他呢!看来,纪云龙做得对,杀得对,他确实该杀,应该把他碎尸万段。
魏民恨得直咬牙。
其实,魏民和季小龙——纪云龙关系的建立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中间人就是铁昆,后来又加上了秦荣。魏民和铁昆的关系,则主要是靠它老人家——金钱。那时,他还是公安局长,后来又当了法院院长。铁昆有钱,魏民有权,两相投缘,一拍即合,互相帮助,互相支持,互为利用,狼狈为奸,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友谊。魏民觉得,这其实很正常,你看吧,自己手中有权,当这么大的官,只靠那点工资,怎么生活?当领导的日子那么寒酸,那是什么形象?那谁还当官了?所以,弄点钱花是理所当然的。当然,花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办事,办的事又都是自己职权范围之内的,都是区区小事,有何不可,什么法律规定,中国的事不能太认真。什么以法治国?那只不过是说说罢了,自己虽然在会上也这么讲,可千万不能当真。你要真认为法律高于一切,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秉公执法,那你纯粹是自找倒霉,不是政治上糊涂就是别有用心。这是自己多年的体会。比如,你是公安局长法院院长检察长,可你的官是怎么当上的?你的权力是谁给的?还不是领导?那领导本人或者亲属犯了法,你能跟普通老百姓一样对待吗?能严格执法吗?如果你真那样做,恐怕没等你严格几回,你早被人严格了。所以,中国的事不能太认真,要不怎么讲中国特色呢?你看,毛沧海弟弟打铁昆那件事,治安处罚也可以,判他十年八年也可以,法院不就是想这么判吗?可自己一句话,就变成了拘留十五天。你说是权大还是法大?不了解这一点,就寸步难行,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相反,你真要掌握了这一点,就会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步步高升,还会发财大大的。其实,这不怪自己,都是国情逼的。所以,自己和铁昆建立感情,完全是正常的。其实,自己当初也没给他办什么大事,也就是高高手罢了,在一些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纪云龙的事,他是铁昆的打手,有时出手狠一点,把这个脑袋打破了,把那个肠子扎个窟窿,算什么大事,给俩钱,治好了就行了呗,难道非得把人关进监狱才算秉公执法?当然,后来自己也用他办了点事,嗯,那事是大了点,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逼到那步了。也就因为那件事,才留下今日的隐患,也就是因为那件事,自己才拼了命把季宝子从死囚牢里弄出去,也就是从那时起,自己和他们成了同命运的伙伴。
那件事其实是两件。一件是直接导致纪宝子被抓入狱判死刑的案件:纪宝子杀了那位镇长。那镇长是自己找死,不知脑袋里哪根筋犯了病,就因为他们镇的一项工程由自己指定包给了铁昆,捞了两个钱,他不知怎么知道了风声,到处反映质量不好,偷工减料,还真掌握了点东西。你说,不除掉他能行吗?所以,这不能怪自己,只怪那个镇长不识时务。这年头,哪个工程没有回扣,你怎么就盯上我呢?可惜,那次季小龙掉了脚,被抓住了,证据还挺全,加上地区中院和省高院介入,不太好整,他就被判了死刑。可季小龙知道消息后,在监狱里捎出话来了,要是不把他整出去,他就把一切都撂出去,包括“那起”案子。“那起”案子太大,太引人注目,绝不能让他说……为此,只好费了一番脑筋,保住了他的性命,恢复他自由之身……没想到三年多快四年过去,这事今天到底翻腾出来了,而且,情况越来越不妙……看来,该是了断的时候了。
怎么了断呢?他首先把思绪停留在纪云龙身上:除掉他?可以,现在看,他说掌握着什么证据的事可能是瞎吹,认真想一想,自己还真没有什么证据落到他手里。象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可靠的朋友,除掉他就一了百了……可是不行,最起码现在不行,他还有利用价值,有可能,很快就有大事要他办,真要是除掉他,也得让他办完事之后,让他先了断别人,然后再了断他。对,就这么办……
19
此时,纪云龙一点也不知道市长在惦念着他,正舒适地躺在一个豪华单人房间的席梦思上,在看着手中的日记本。
正是从余一平家中翻到的那个日记本。
余一平早让他收拾了。回想起他当时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纪云龙感到十分可笑。他跪在地上给自己磕头,说只要留他的命,怎么都行。可是,他并没有完全说实话,那藏日记本的地方就说得不对,害得自己大翻一通才找到,气得回来先扎他几刀解恨,然后才一刀捅死。按照自己的本意,应该把他的尸体扔到大街上,让那些刑警们看一看,让那姓李的看一看,看看他们气极败坏的样子,看他们有什么办法……可魏民和铁昆都坚决不同意,只好象黄秀秀一样,沉到江中了。
此刻,他这已经是第二次看余一平的日记了,越看越觉得他该杀……这小子是个叛徒,当面象孙子一样溜须,背后却搞这种名堂,真该杀。可是看来看去,他又觉得魏民该杀了,因为,在余一平的记录中,魏民曾多次去红楼,泡过梅娣……看到这里他不由火冒三丈,妈的,他竟敢玩自己喜欢的女人!尽管知道梅娣不是跟自己一个人,可一想到姓魏的那副嘴脸跟梅娣在床上的镜头,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看来,应该把姓魏的也收拾了,别看梅娣是自己杀的,可那是没办法的事,自己杀她行,姓魏的泡她不行,妈的,你等着……
最使纪云龙感兴趣的是日记本后边记的一些东西,这是另一个人的笔迹。这个笔迹很陌生,从墨水上看已经写了很时间,一开始是一些什么工作上的事,都是市委、市政府之类的词,可最后一页上却写了挺长一段魏民的事,看上去,那时魏民还是副市长呢……看着看着纪云龙的心惊起来,汗也出来了。他明白是谁写的了,明白写的是什么意思了。妈的,这日记要是让公安局得到,魏民肯定没命了,怪不得他说啥也要得到它……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有这本日记的呢?肯定是从余一平那儿知道的。瞧,在日记的最后,余一平还写了一行字:“此事可资利用,但暂不宜声张。”
真是阴险毒辣呀,纪云龙看后,对余一平为人有了深刻的认识,觉得,此人要是干自己这行,绝对是把好手。妈的,杀得对,杀得好,真是该杀,也可惜他老婆了,怎么能跟他过这么多年……对了,他还跟自己说,他老婆跟李斌良搞破鞋,也不知真假,这倒也是条有趣的信息,必要的时候,可以利用一下……妈的,姓李那小子平时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原来也是这种货呀!
想到李斌良的时候,纪云龙再次产生一种不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产生一段时间了,现在越来越清晰。这么多年来,可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主要是跟姓李这小子打交道后开始的。人真是缘份,怎么会碰上他?自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了快四年,除了魏民、秦荣这么三四个人,谁也不知道,可现在他猜出来了,还盯得挺紧。虽然暂时还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甚至连自己的模样他还没见过,可仍然感到不安,感到他在步步逼近。妈的,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落到他的手里。那可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应该采取措施……
采取什么措施?离开这里……这倒可以,是挺容易的事,可到哪里安身却不容易了。金岭那块根据地已经没有了,那可是自己费了不少心机才经营起来的呀。这四年来,他已经尝到了没有根据地的滋味,深切感到,你可以四处流浪,可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但人不可能一生如此,必须有一个长期的落脚之地。如果没有妥善的理由在一个地方长期住下来,就极易被发现。因为,公安机关的人口管理看上去简单,却十分有效。你住到哪里时间稍长,就会有民警上门,了解你的情况,核对你的身源……当然,现在造假户口很容易,多花俩钱,到广州等地买一个足以乱真。但,光有户口还不行,还必须要由当地公安机关发准迁,有固定的住所,然后在准迁寄往地起来户口,当地公安机关才允许你落户,把你视为当地人,不再调查你的身源。因此,这就使自己藏身有了难度,首先,你要发准迁就是个问题,那得有理由,你总不能到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自己找到公安机关说,我要把户口迁你们这儿来吧。正为解决这个问题,自己当年才与朱贵老婆混了一段时间,以和她结婚的名义,履行了发准迁的手续,只是,准迁到手后并没有寄给哪个派出所,而是花钱伪造了迁移证,骗过当地派出所,落下了户口,从此才安全地隐下身来。
想到这儿,他又想到了朱贵和他的老婆孩子。当然,他们一家三口早已在地下相聚了。想起来真他妈的可笑,那朱贵和自己居然是亲兄弟,还是孪生兄弟,可除了相貌,脾气性格没一点想像的地方。那种生活他怎么能受得了呢?其实,他选择的也对,病肯定已经治不好了,活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替兄弟一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还给老婆孩子留下了好日子。当时,可是给了他家十万元哪,他是一辈子想都没想过那么多钱哪!当时,老太婆在这件事上没少出力,见朱贵时,还假惺惺流了泪……也就为这些,为了给老婆孩子留个舒适点的生活,朱贵替自己挨了枪子,自己替他活在了世界上……不过,朱贵上当了,那十万元后来也归了自己。朱贵死后,依照事先讲好的,他老婆和儿子迁离了本地,迁到了江川,随后自己找了上去,骗他们相信了自己,接受了自己,等真的结婚后,她们也就把生命交到了自己手中,对威胁自己生命的人,是绝不能长留这世界上的。弄死这两条人命,对自己来说是什轻而易举的事。对这个结果,朱贵是万万想不到的。这不怪自己,都怪他,谁让他那么傻了?兄弟又怎么了?到你死我活的时候就是亲爹亲娘也顾不上。对,还有老太婆,也不是个东西,总向自己要钱……要不先灭了她,姓李的再去几回,没准就把自己卖了。当然,这一切不能怪我,只怪李斌良,都是他逼的,早晚有一天我要报仇,干掉他!
纪云龙的思维又转到李斌良身上。这小子,念中学时就和自己做对,爱管闲事,那回砸老师家的玻璃,和他有啥关系,居然出面和自己做对,结果打个头破血流。
想起那场架,纪云龙还心有余悸:虽然和后来自己的杀人无法相比,可那场架却永远忘不了,那是自己唯一没有取得完胜的一场架。那次自己是突然袭击,都没治服他,要不是埋伏林子里那帮哥们出头,结果真还很难说……自那场架后,自己觉得有点丢面子,就中途退学了。妈的,这么说,自己没念到高中,他李斌良应该负责,这是他欠自己的一笔帐!
纪云龙——季小龙——季宝子咬起了牙齿。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这是铁昆以别人的名义新给他上手机,以便通话方便,当然,铁昆自己的手机也换了。
电话果然是铁昆打来的,声音很低,也很紧张,好象还有点生气:“云龙,你说实话,那东西到底在你手没有?”
纪云龙装做不懂:“什么东西……啊,你说那本日记呀,我不是说过了吗?余一平说谎,我把他家翻个底朝上也没找到哇!”
电话里静了片刻,铁昆又说:“云龙,你可不能哄弄大哥,魏市长对这事非常上心,再三问我,你留着那东西也没用,要到手了就交给他!”
纪云龙还是咬定没有见到那本日记。铁昆不再说这件事,转了话题:“云龙,这回时候到了,你可以办你想办的事了!”
纪云龙一下就知道了什么事,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心嘣的一跳,这可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以前,他每次替别人杀人,接下生意时,总是产生一种快感,一种自豪感,一种自我价值实现的感觉,可现在……
他知道原因,现在对付的对象特殊,他是李斌良。
他的感觉和心情都很复杂,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有生死对决前的兴奋和激动,也有种心里没底的感觉。他尽力做出无所谓的腔调:“多少钱?”
铁昆:“哎,你不是早要干掉他吗?挡都挡不住你,这回让你动手了,还要什么钱?”
妈的,想让我白玩?!纪云龙压着火说:“因为我现在不想杀他了!”
“你……”铁昆想发火,又忍住了,改了口气问:“你想要多少?”
纪云龙想了想:“你们知道,他可不是轻而易举能除掉的,难度大,弄不好把我自己都搭进去,少十万您找别人,另外还有一个条件!”
铁昆没讨论钱的事,而是反问:“什么条件?”
纪云龙:“到底是谁让我干这活儿的?最后决定权在谁手里?是你,是秦荣还是市长大人?”
铁昆:“这有什么区别吗?你干你的活儿好了,问这么多干什么?”
纪云龙:“不说清楚我不接这个活儿!”
铁昆没办法,只好说了实话:“你也是明知故问,当然是他发的话!”
纪云龙:“你说的是魏民吧。那好,让他跟我说话。你们在一起吗?”
铁昆:“没有,现在能往一起凑吗?你等一等,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魏民好一会儿也没回电话,因为此时他正在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讨论的还是云水公路由谁来施工的问题。这次会议是应刘新峰的要求召开的,他马上要去省里参加一个会议,如果能定下来向全省公开招标的话,他开会期间就向省里的有些建筑单位打招呼。然而会议召开了,意见还是难以统一。两人的意见谁也没改变,还都很坚定。两人相持不下。
魏民心里直冒火,可又不能发作。眼睛看着刘新峰,心里暗骂:看来,这小子听到什么风声了,硬起来了。妈的,他要真当上一把手,自己在他手底下工作,不知得憋多少气呢,那可真让人受不了!是,自己和他曾是高中同学,他学历也比自己高,是研究生毕业,自己也是本科呀,还弄个硕士呢。虽然是成|人自学的文凭,可那也是国家承认的呀?论资格呢?他根本没法和自己比,自己当副局长的时候,他刚参加工作,可就因为他在省直机关工作,衙门口大,后来又在市委工作一段时间,回到本市就当上了副书记,现在又要越级到自己前面去,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再说这云水公路,自己的算盘打得满好的,由铁昆承包,七个亿,最少也能闹个几千万,那样自己可就真是能进能退,立于不败之地了。进,还可以继续当官,当大官,退,就是不能当官了,当民,也有钱,到哪儿都是大爷。实在不行出国也过好日子。可现在这刘新峰就是在这儿挡着道,跟你过不去,真是岂有此理!
魏民十分生气。
就在这时,他感到了腰里传呼机的震动,加上会议室里气氛的尴尬,就借故走出会议室,走进卫生间,看了看号码和落款,急忙又走回办公室,锁上门,拿出了一只手机放到耳边。
这部手机是他以别人的名义刚换的。
纪云龙的手机响了,传来的果然是魏民的声音。这小子,已经有三年多不跟自己直接联系了,有事就通过铁昆。真是多余。
魏民的声音很平静:“云龙,难道非得和我本人说话吗?你知道,这不安全,万一出了事,咱们都不好!”
纪云龙:“我看对我没啥不好的,不好的是你。我要跟你说的只有一句话:今后你有啥活儿,直接找我,不许通过别人。你还跟我装什么?谁不知道谁呀?”
魏民有点尴尬的声音:“这……你不要多心,我这是以防万一……对了,云龙,你到底找到那本日记没有?”
纪云龙大声地:“还让我说几次?没有,没有!”
魏民:“要是找到了,我付你五万元!”
纪云龙心里冷笑一声:“看来,他还不完全知道日记的价值!”可嘴上仍然装糊涂:“你给我五十万也是没有啊……好了,说正题吧,你对干掉姓李的都有啥要求?”
魏民好象早就想好了:“没啥具体要求,只是越快越好。当然,最好不要太引人注意!”
纪云龙:“那,今天夜里怎么样?”
“太好了!”
“不过,”纪云龙说:“你得给我指指路,手是我动,可你得给我创造个条件,我上哪儿去找他,又能避开别人……”
“这……”魏民考虑了一下说:“今天夜里十一点半以后,你还去那条便道,就是第一次遇到他那里,在他回家的时候动手!”
纪云龙:“这小子行踪不定,你怎么知道他在十一点半会经过那里,他不是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吗?!”
魏民:“这就不用你管了,我保证让他准时出现在那里,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好了,现在快十点了,你准备一下吧……祝你顺利!”
魏民电话放下了。纪云龙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魏民怎么会让李斌良准时出现在那里。看来,还是当市长的有办法……可是,他总不能命令李斌良半夜去那条便道送死吧!
纪云龙关上手机,心里又涌出几分得意:自己还是行啊,这几年,日子过得满消洒的,一年出手三次两次,就够花天酒地尽情地享乐一年了。而且,找自己的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出手也都大方……这不,这次魏民出手就十万,够朱贵那样的挣多少年了?咳,真是人比人得死啊,就是死也要过魏民这种生活,不能过朱贵那种日子!可是,今晚……他又有点信心不足起来,不由恨恨地骂自己:“妈的,你难道真怕他?你这把宝刀哪次跑空过?何况,现在手中还有枪……”
想到这儿,他又拿出余一平那把“七七”式手枪摆弄起来:要不,这回用枪?不过,这可不是自己的特长,还是用刀吧。可是,万一刀对付不了他呢?还是用枪好……
自从事杀人事业以来,纪云龙第一次有点拿不定主意。
20
几天几夜的监控收获不大,看不出铁昆有什么异常,红楼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发现,那两个外地客人每天晚上都来这里玩,蔡局长说雷副局长已经调查过,他们没什么问题。
对铁昆其它罪行的秘密调查也收获不大,找到一些知情人,受害人,他们都顾虑重重,有话也不敢说,但是,李斌良信心并没有动摇,他坚持着,相信坚持下去总会取得突破。
这天夜里十一点四十分左右,李斌良手机响了,出乎意料,是妻子王淑芬打来的。电话里,她的口气平和缓了很多,让他回家一趟,李斌良说自己忙,回不去,她再三恳求:“我知道你跟我生气,我这两天也想了,我确实有不对的地方,现在我有很多心里话想跟你说说,回来吧,孩子也想你……”
一说孩子李斌良就心软了。眼前浮现出女儿那可爱的面庞,接着又联想到家,自己的家。他这几天连续在办公室睡,真有点想家。不知怎么回事,办公室再好,也跟家不一样,虽然都是一间屋子一张床,可气氛感觉都不一样。就是睡觉,办公室也不如家里睡得香,不如在家里解乏。在家里睡觉,有一种身心全部放松的感觉,在办公室却不能,你身体放松了,心却总松不下来,休息和恢复得都不如家里好。
虽没有马上答应,可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心想,也许错怪了她,她并不象自己想象的那样,可尽管如此,对是否回家还是有些踌蹰。正巧这时吴志深来接班,听说后再三劝他回去,甚至强迫命令:“你要是还有我这个吴大哥,就听话,赶快回家。斌良,破案重要,家也重要哇,没了家的人,啥也不重要了……”
他被说动了,于是给妻子回了话,决定回家。
他又是步行回家,又经过了那条便道。在道口处,他又站住了:到底从这里走不走呢?
他有一种宿命的感觉,觉得自己和这条便道有缘。瞧,又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往便道里瞧了瞧,里边很暗,也很静,此刻就象是个有生命的物体,在看着自己,好象还在嘲笑着自己:“怎么样,你敢进来吗?敢从我这里走过吗?怎么样,不敢吧……”
李斌良和自己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算了,走别的路吧,远一点又能怎么样?安全是主要的,从这里走实在有点……有点犯邪,不能走这里,跟它斗什么气……
可马上又一种念头生出来:李斌良啊李斌良,闹了半天你是个胆小鬼。什么犯邪?说穿了你就是害怕,怕谁?还不是怕季宝子!?对,你就是害怕,你是胆小鬼,要不,你就从这里走过去。
李斌良心一横:走就走!
他迈步走进便道。
开始,他走得很快,想尽快通过这条便道,可又嘲笑起自己:走这么快干什么?还是害怕,慢点走,能怎么着?有什么妖魔鬼怪让他出来!
他的胆子壮起来,手摸摸枪,步子放慢了。
就在这时,他觉得“激冷”一下,头发根“唰”的站立起来。
有人!
李斌良清晰地感觉到这一点,感到了那双眼睛。
感觉不会欺骗自己,一定有人,就在附近,在看着自己,想加害自己。
是纪云龙,季小龙,季宝子。
恐惧从脚底无声地升上来,一瞬间,他定在了地上,不能动了。
好象过了很久才恢复过来。但这只是他的感觉,其实时间很短。他迅速拔出手枪,将身子矮下,闪到路旁一个电线杆后,对前面大声叫道:
“季宝子,是你吧,我知道你在这儿,有种的你出来,咱们面对面见个高低,你杀了我,算你本事大,我要打败你,就要抓住你。如果咱俩打平,今后就各走各的路,我再也不抓你了,再也不当警察了……你出来,别偷偷摸摸躲在暗处……”
“砰——”
一声枪响打断了李斌良的话。在寂静的夜里,枪声是那么震耳,子弹从耳边飞过,真有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李斌良倒地一滚,躲到电线杆子的另一侧,骂句赃话,向子弹射来的方向抬手就是一枪。
他看见,在几十米外的黑暗中,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有个人影一闪不见了。李斌良大骂一声:“季宝子,你给我站住……”向人影消失的方向又是两枪,拔腿追去。
杀手消失在一条黑乎乎的小巷里。李斌良不敢大意,矮下身来,一点一点向里边搜索,什么也没发现,不一会儿,搜到小巷的尽头,原来,这里通向另一条路,是一条四通八达的马路,早不见了人影。
李斌良不甘心,四下寻找着,不一会儿,几个巡警听到枪声奔过来,也帮着寻找,但什么也没发现。
李斌良心潮起伏:这回,绝不可能是巧合,杀手一定是知道自己要经过这里,预先埋伏着等自己,想要自己的命……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时间通过这里……
他忽然觉得心里的血忽的涌到大脑,他想到了自己接到电话……对呀,这么多天,她怎么忽然想起打电话让自己回去,而且那么迫切……
这……?
不可能……
李斌良的心跳得要从胸脯蹦出来:难道是她……
极大的愤怒使他一时失去了理智,拔腿向家中跑去。愤怒也使他忘记了劳累和恐惧,他觉得还不到一分钟就跑自家楼下,抬头向窗子看去,卧室的灯还亮着。他手颤抖着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一步三个台阶地向上冲去,到了屋门前,没有再用钥匙开门,也没有按铃,而是象擂鼓一样砸起了门。
他听到了里边慌乱的脚步声:“谁呀……是斌良吗……”门开了一道缝,王淑芬的脸闪现出来,看见李斌良,笑了一下,但马上又惊得张大了嘴巴,李斌良猛地拉开门冲进去,一把扭住她的胸脯,回身关上门,推着她向里边冲去,冲入卧室,一把将她摔在床上。
王淑芬被惊呆了,吓坏了:“你这是……你怎么了……”
“你他妈说我怎么了?!”李斌良大吼起来:“你自己心里还不明白吗?可能,你以为我不会活着回来了吧,可你想错了,我命大,我没死,我回来了……”
王淑芬急得要哭出来:“斌良,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什么也没干哪,真的什么也没干,我只是想让你回来谈一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斌良指着王淑芬:“你还装糊涂?!在我回家的路上,有人埋伏着要杀死我,你敢说这和你没关?我在电话里和你说完了就往回走,除了你,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么杀手怎么会知道的,怎么会埋伏在那里的?你说,你说……杀手在哪儿,他在哪儿,你是怎么和他联系上的……”
“这……你说什么呀……”王淑芬惊慌起来:“我哪儿知道谁是杀手……这……不可能啊,斌良,你别着急……你回来,不光我知道,还有别人……不过,他也不可能是杀手啊……”
“怎么不可能,快说,他是谁?”
“这……”王淑芬有点口吃地终于说出来:“是……是魏市长!”
什么……
是他?!
愤怒从胸中爆炸开来,他紧逼不放:“他是怎么知道的?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他是一个小时前给我来的电话……”
王淑芬说了起来。
原来,为了李斌良的事情,王淑芬找过两次魏民。第一次是求得他对丈夫宽大处理。那次,魏民虽然没有答应,但却许诺将来好好安排李斌良,并从关心的角度对她说:“斌良这人虽然偏激,可是个好人,德才兼备。他还年轻,今后会成熟起来的,前程还远大着呢,你应该多帮助他,要经常劝劝他……”接着,就要她注意李斌良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及时报告给他,以免他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王淑芬觉得这是领导的关心,在非常感动,连连答应的同时,又问都有哪些事需要报告。魏民说:“这也不好说,凡是反常的事你都可以告诉我,包括家庭生活上的,工作上的,情绪上的,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不过一定要及时,晚了就可能误事!”魏民还把自己的电话、手机的号码告诉了她。
事后,她真的把李斌良的一些活动通过电话告诉了魏市长,魏市长很高兴,让她继续注意。可不久,因为李斌良拒绝提拔副政委,她伤心以极地再次找到魏民哭诉,还表示要离婚。魏民坚决不同意,等把她说服后又叹口气说:“斌良这种性格,非常容易闯祸,惹出事来。我看他最近精神好象不太正常,你一定要密切注意,把他的一些表现和行动及时告诉我,让组织上有个掌握,免得他惹出事来连累你。你可别多心,我做为领导,是为他负责,也是为你好,为他好!”
可这回李斌良一去不归,好几天没回家,她没什么好汇报的,也就没跟魏市长通电话,魏市长也没来电话问。但就在今天晚上,魏市长打来了电话,先问寒问暖,使她又激动又内疚,觉得没有完成好魏市长交办的任务,不好意思地把李斌良一直没回家的情况做了汇报。魏市长一听非常重视:“这怎么行?你怎么能让他离家就不管了……小王啊,这我得批评你,在婚姻问题上不能义气用事。斌良是有些毛病,但本质上还是好的,他为人正派,事业心强,很有前途哇,你怎么能把他推出去给别人呢?不行,马上采取措施补救,让他回家,必须回家……”
魏市长的话说到了她的心里,她慌了:“魏市长,你说……我该怎么办?”
魏市长:“还能怎么办?让他马上回家。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你的夫,超过一丈可就难说了。快,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今夜就回家……哎呀,都快十一点了吧,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你做妻子的,要态度好一些,好好劝他……他什么态度也告诉我一声,要实在不行,我给他打电话,命令他回来!”
王淑芬感动得无以复加。马上就给李斌良打了电话,百般温柔地劝他,李斌良答应回家后,她又马上打电话报告了魏民……
彻底明白了。魏民,你这个王八蛋!
李斌良恨及魏民,恨不得马上找到他,抓住他,把他痛打一顿,他也恨极了妻子,指着她骂道:“你个内奸,竟然替别人监视自己的丈夫……说,你还告诉过他什么?快说,不然我饶不了你……”
王淑芬已经完全被震住,也被眼前发生的事件所震惊,不敢再撒谎,吞吞吐吐地说:“没……没啥了,我没跟他……汇报……几回……就那天夜间,一个姓梅的女人传你那回,你走后……我就……就给他……”
没等听完李斌良就明白了:“妈的,我一走你就打电话向姓魏的报告了是不是?你……”李斌良手指着王淑芬,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妈的,你知道你造成了什么后果吗?你那个电话要了一个人的命,是你杀了梅娣,不然她死不了,我也早抓住了杀手!今天你的电话,又差点要了我的命……”
李斌良气得挥起拳头,真想痛打她一顿,可又下不了手,收起拳头扭头要走:“妈的,我去找他算帐……”
王淑芬急忙扯住他:“斌良,你要干什么?你不能……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告诉我,你不能……”
李斌良被提醒了,终于控制住自己,平静一下情绪后,看着她冷冷地说:“你好好想一想吧,你不傻,一定能想明白,可你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盯着她说:“如果你再说出去,后果由你自己负责,我绝对饶不了你!”
王淑芬看着李斌良:“斌良,我不说,我听你的,这回,我都听你的……”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李斌良心软下来,叹口气说:“算了,也不都怪你,只要你别往外说就行了,我还有急事,得走了。你要注意安全,我走后,把防盗门的安全链挂上!”
李斌良说着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走向女儿卧室,朦胧的光线中,他看到女儿正在酣睡,并没有被刚才吵醒,欣慰地松了口气,轻轻亲了女儿一口,再次走向家门。走到门口,又回身向王淑芬抖抖铁链,示意她挂好,然后才走出屋子,关上门。
王淑芬一下陷入黑暗之中,她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没动。真的,她并不笨,只是被欲望迷昏了头,清醒过来一想就明白咋回事了,她恨得咬牙切齿,一时忘了李斌良的嘱咐,拿起电话就按号,可是,电话里传来的是占线的声音,而此时李斌良的嘱咐也在耳边响起,她把话筒又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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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良控制着愤怒走进蔡局长办公室,一关上门,就忍不住吼起来:“不行,我再也忍不住了,都是他策划的,我要抓他,把他抓起来……”
蔡局长听完事情经过,虽也很愤怒,还能保持克制,想了一会儿道:“抓他当然痛快,可抓市长不是件小事,必须向上级领导请示!”
李斌良:“那就请示……我真不理解,都说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要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有这些嫌疑早就动手了,可放到他姓魏的身上,就不行,就要一级一级请示,法律上哪条规定市长犯法,要请示上级同意才能抓?!”
蔡局长叹口气:“斌良,别说傻话了,这就是国情……你再想想,咱们要抓他,跟上级领导怎么说?就把咱们的分析推理做为理由?咱们能拿出什么直接的证据说服领导?没有,现在还没有哇!有些事情,咱们具体办案的认识清楚了,可别人不能啊,就是拿到法庭上,咱们也得败诉……结果,恐怕没等抓他,消息早都传出去了,就更不好办了。现在关键是要找到证据!”
李斌良:“这……最重要的证据就是季宝子,他现在跑不远,必须马上采取措施抓捕,不然,还不知他要干出什么事!”
蔡局长:“只有这样,可到哪里去抓?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相貌,只能靠猜测……如果我们真动了魏民,那他一定会远远逃走,就更难捕捉了……”想了想:“看来,只有采取常规措施搜一搜了。对,四门落锁,全市大搜捕。”看看表:“现在后半夜一点多了,他如果还在,总得有个睡觉的地方。重点搜查洗浴中心、宾馆、旅店等住人的场所,重点对象是二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性!”
一场覆盖整个市区的大搜捕开始了。
刑警、巡警、治安警、派出所民警全部出动,还从局机关抽调了一批中青年民警参加,出动全部警力达三百多人。局领导亲自带队,分工包片。局内除了负责搜集信息、搞综合的办公室人员外,就剩下为数不多的老刑警,负责审查搜捕中发现的可疑人员。
只有吴志深和沈兵没有参与搜捕,他们在继续监视铁昆。
行动是由蔡局长亲自部署的,秦荣也到了场,他也装模作样地嘱咐刑警们搜捕要过细,没说别的什么。
胡学正处处紧跟秦荣,秦荣说完,他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会议一结束,所有人员立刻行动。
搜捕行动即有效又无效。有效的是,在搜捕中,确实发现一些不法分子,带管制刀具的,卖假药的,以假银元诈骗的……特别是有一个搜捕组,进旅店后还没开始行动,就有三个小子亮出刀来,硬往外闯,还刺伤一名民警,经过激烈搏斗将其全部擒获,一审,原来是外地一个抢劫集团,来本市作案的,搜捕队一进旅店,他们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呢……
可是,杀手纪云龙却没有搜到,一点踪迹也没有发现。
李斌良也随着一个组在行动,也是一无所获,跟蔡局长通了话,知道其他行动组和出城各路口卡点也没发现什么。
天眼看就要亮了。蔡局长命令搜捕人员撤回休息,可李斌良却不甘罢休。他想,纪云龙总得有个落脚点吧,总得有个睡觉的地方吧,所有住人的地方都查到了,都没有他的影子。那么,他会在哪里呢?
他问本组一个派出所民警:“在咱们市,还有没有什么能够睡觉休息的地方,我们没有搜查到?”
民警想了想说:“当然有,那就是市招待所……可是……”
李斌良脑袋一亮:“对呀,咱们哪次行动也没搜过市招待所……走!”
可是,负责这个组的组长——治安大队副大队长却不同意:“这……这可不行,我不敢,市里有规定,没有市领导的批准,公安机关不许随意进入市招待所搜查检查,骚扰旅客!”
李斌良立刻给蔡局长打电话,蔡局长毫不犹豫地答复:“立刻开始搜查,人不够,我马上调集别的行动队去支援你们!”
治安大队副大队长还有点犹豫,李斌良把手机交给了他。听到蔡局长严厉的命令,他不敢违抗,把手机还给李斌良:“那好吧,咱们马上去市招待所!”可马上又说:“李大队……我看……你比我级别高,咱们组还是你指挥吧!”
沈兵轻蔑地:“你这人,树叶掉下怕砸着脑袋,还治安副大队长呢!”
副大队长说:“你不知道吗?我们原来的大队长胆子倒大,可就因为搜查红楼丢了乌纱帽,我不想重蹈复辙!”
李斌良接过了指挥的责任。
说是市招待所,其实早已承包给个人了,承包者是铁昆的亲属,因此,它实际上的老板还是铁昆。所以,有人称这里是第二个红楼。市领导——其实也就是魏民,曾多次明确告之公安机关,不许随意到招待所检查搜查,实在有什么行动,也要事先向他请示。
这回,公安局又抗旨了。
赶到招待所,天已经蒙蒙亮,正是人睡得最香之时,李斌良敲开警卫室,说明身份和理由,要进招待所大楼,可警卫非但不放行,还拿起电话要报告。李斌良急了,一把将电话线拽断,从警卫身上搜出钥匙,打开大门,指挥其他民警进入。又指示两名民警留下,把住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同时也看着警卫,不许他报告。
进了招待所大楼,李斌良直奔服务台。房间多,全面搜查警力不足,他先要值班服务小姐拿出旅客登记簿查看,以便确定搜查重点。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李斌良翻了几页登记簿,就发现纪云龙的名字赫然在册。
妈的,他也太大胆了,居然用他真名登记住宿。
再看房间:266.
他还想六六大顺呢!李斌良把手下几人做了分配,治安副大队长带两人去266窗外守候,免得他狗急跳墙,从窗子逃跑。又留下二人把守招待所大门,剩下的沈兵和另一名民警由自己带领,拔出手枪,打开保险,直奔二楼。
到了266客房门外,李斌良和沈兵示意了一下,沈兵就把枪揣进怀里,准备与纪云龙近身搏斗,李斌良和另一名民警则拿出手枪,防备万一。
李斌良听了听,客房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示意女服务员开门。
女服务员被他们的神态感染,害怕起来,钥匙链弄出了响声,好不容易才打开门锁。恰在这时,李斌良怀里的对讲机响起来:“李大队,我是吴志深,我是吴志深,你听见了吗……”
声音很大,屋里人肯定听见了。李斌良急了,关掉对讲机,猛地一脚踹开门,大吼一声冲进去:“不许动,警察——”
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天已经亮了,晨曦从窗子照进来,只看见一张散着被褥的单人大床,没有纪云龙的人影。
服务员打亮了灯,室内什么也没有。
李斌良打开卫生间的门,仍然什么也没发现。
床下、窗帘后、衣橱……所以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依然什么也没发现。连人的鞋子都没有发现。
这说明,人已经不在了。
李斌良打开窗子问外面楼下的治安副大队长,他也没发现什么。
逃了?!
这时,招待所的经理赶到了,拦住要撤的李斌良不让了:“你们这是干什么?谁也不别想走,凭什么到招待所来闹,经过谁批准了?”
没等李斌良回答,经理身后有人说:“我批准的!”
原来是蔡局长带人赶到了。
到底是公安局长,身上自然带有一番威气,经理虽然还想耍一耍,但气还是有点短了。“啊,蔡局长,你们……你们这是为什么?市里的规定还算不算数?”
蔡局长:“任何规定都得服从打击犯罪。现在,市公安局在执行一项重大搜捕任务,谁要是借故阻拦,将以干扰公安机关执行公务为名追究责任,依法严肃处理!”
经理说不出话来了。蔡局长转向李斌良:“发现什么没有?”
李斌良一指房间:“登记簿上有纪云龙的名字,他就住在这里,可现在人不见了!”
蔡局长黑起脸转向经理:“怎么回事?他就是我们要抓捕的重要犯罪嫌疑人,你把他藏哪里去 ?”
经理:“这……我们咋知道他是罪犯哪?谁藏他了,他……”转向女服务员:“这是怎么回事……”
女服务员:“这……我也不知道啊?昨天晚上他在房间里,还要过开水呢……”
蔡局长:“可现在人呢?!”
谁也说不明白,再问门口的警卫,他说,昨天夜里锁门后,再没人出去。最后,经仔细勘查,发现一扇窗子没关严,地上还有两个较深的足印。显然,人是从窗子跳出去的。
查毕,蔡局长冷笑不止,经理再也耍不出威风了。
临走时,蔡局长又给经理施加了压力:“你按规定向辖区派出所送检住宿登记簿了吗?”
经理:“这……没有,魏市长说……”
蔡局长:“我不管谁怎么说,我问你送检没有?”
经理:“没……没有!”
蔡局长:“那好,现在你清楚了吧,在你这里住着公安机关追捕的特大犯罪嫌疑人,而且是因为你们没有按规定送检,使他消遥法外,并最终在你们这里失踪,因此你负有重大责任,今后我们还会找你的。希望你好好配合!”
经理被制住了,只有“是,是”地答应着。
……
走出招待所,天已经大亮,快上早班了。蔡局长和李斌良一行人走出招待所大门,见斜对过儿的市委大门外站着有几个人,旁边还听着一台轿车。李斌良望过去,忽然心猛的一跳,眼睛盯住了其中一人。
是魏民。
魏民正在和另一个人说话。尽管他身边还有几个人,可此时李斌良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人,一股冲动使他差点冲上去……就是他,就是这个人,昨天夜里策划了对自己的谋杀……
蔡局长查觉了李斌良的心理,手放在他肩膀上,使他清醒过来。这时他才看到,和魏民说话的是市委副书记刘新峰,轿车就停在他身旁,看样子,他是要出门,魏民在送他。
蔡局长让李斌良等人在车上等他,自己向魏民和刘新峰走过去。李斌良从车窗看见,魏民和刘新峰见到蔡局长,亲热地和他打招呼,分别对蔡局长说了几句什么,蔡局长返身回到车上。
车驶动后,李斌良问蔡局长:“你刚才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蔡局长:“汇报了一下夜里的事和刚才的行动。”
李斌良:“他什么态度?”
蔡局长:“态度倒很正常,甚至正常的过分。他说,‘为了破案,你们可以依法采取一切手段,不要事事请示汇报!’还说,‘不管是谁,违反了规定就要依法处罚’!”
李斌良哼了一声,回头看去,见刘新峰的轿车已经向出城方向驶去。又问:“刘书记他干什么去了?”
蔡局长:“去省里开会。”
不知为什么,李斌良听了这话心动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可一闪即逝,没能抓住。还没容他仔细思考,手机又响起来,是吴志深的声音。原来,李斌良在搜查招待所时,把对讲机关了。吴志深没办法,又拨了手机。
吴志深的语气十分焦急:“斌良,你怎么把对讲机关了……快来,有事,铁昆有行动!”
“什么?”
吴志深说:“大约一个小时前,铁昆从红楼出来,上了奥迪,在城里转了一会儿就出城了,现在正往东跑,不知干什么去,我们在后边跟着……怎么办?你快来吧……”
蔡局长听明白怎么回事后,立刻跳下车,把自己的轿车交给他李斌良:“快,你亲自跑一趟!”
李斌良驾车飞驶出城,边开车边思索这些事:夜间对自己的谋杀、招待所的搜查、刘书记去省里开会、现在铁昆又驾车出了城……都动起来了,八成到决战的时候了……
然而,李斌良驾车出城跑出也就五十多公里,却发现铁昆的红色奥迪迎面驶来。在错车的时候,还鸣了一声喇叭,甚至还看到了铁昆的笑容。这是怎么回事?李斌良不能马上调车跟踪,又向前驶了一段路,发现大熊和吴志深的车一前一后迎面驶来。见到他,都把车停下来。
怎么回事?
大熊说:“他娘的,纯粹是逗大爷玩呢,他不到五点就上了车,先是在城里转,转够了,又往城外开,我们就在后边跟着,可跟来跟去,他忽然调头又往回开,不知搞什么把戏!”
吴志深愤愤地说:“看来,他已经知道我们在监视他,故意玩我们!”
李斌良一时也猜不透铁昆为什么要这么干,可他觉得,这绝不仅仅是恶作剧,肯定有缘故,只是一时猜不透罢了。
这时,又有一辆出租车从对面驶来,李斌良无意向车窗望去,见副驾位置上坐着一个人有点面熟,车驶过去后才想起,这人好象是去红楼玩耍那两个客人中的一个。他们……
他们在干什么……
这难道是巧合?不可能,可蔡局长派人调查过了,说他们没问题……可是,为什么铁昆从那边返回,他们也从那边过来……
没容李斌良想下去,怀里手机又响了。他放到耳边一听,惊讶地叫出声来:“什么……老队长去世了……”
事情都赶到一起了。三人暂时什么也顾不上了,驾车向城里驶去,不一会儿就发现了前面铁昆的车影,他正不紧不慢地开着。李斌良让吴志深和大熊继续监视,自己驾车直奔市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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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知道老队长已经病入膏肓,去世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可李斌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感到震动,产生一种复杂的感情。虽然共事时间不长,但老队长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他不象一些老刑警那样粗鲁,为人老实,厚道,也很真诚。老队长住院后,去看过几回,总觉得他有话没有说出来,总想着有一天从他的嘴里知道一些东西。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赶到医院时,老队长的尸体已经移到太平间,刑警大队有不少同志来了,蔡局长、雷副局长、秦荣和胡学正也都到了,一片哭声。哭得最响的是秦荣,他抓着已经死去的老队长的手哭诉着:“……我的好哥哥呀,咱们并肩作战多少年哪,你咋先走了,把我一个人扔下了……你走了,我也快了……”哭得声泪俱下,连李斌良都被感动了,老队长的儿女们更是感动得不得了,跟着哭成一片。最后,反倒是老队长的儿女先收住哭声,来劝解秦荣。
真叫人不可理解。
李斌良掀开蒙脸布看了死去的老队长一眼,见他比上次看又瘦了不少,脸色腊黄,眼睛好象还没完全合上,还能看到他眼仁的微光。老队长的嘴微微张着,好象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可是已经说不出了。
忙乱中,李斌良忽然感到有人拽了自己衣袖一下,抬起头,见是老队长那个念大学的儿子,看上去,他的表情并不太悲痛。李斌良疑问地:“你……”
老队长儿子的眼睛向旁边示意了一下,领着李斌良走到墙角无人注意之处,从口袋里拿出一件小小的东西塞到他的手里:“ 这是我爸爸留下来的,他再三嘱咐我,在他死后一定交给你!”
李斌良偷看一眼手中的东西,是盘录音带。他心猛地一跳:“这……”
老队长儿子:“我没有听,爸爸也不让我听,他要我给他买了个小录音机,说要录一些关于案子的事,让我一定转交给你!”
李斌良心突突地跳着,感觉到了一些什么。
他找了个机会,扯了蔡局长一下,一会儿,二人告辞回局。临走时,蔡局长对雷副局长和秦荣道:“我和斌良有事先回局,你们在这里照顾一下吧,有事打电话!”
雷副局长狐疑地扭头看二人,蔡局长向他使了个眼色。
秦荣挥着手用悲伤的语调道:“你们去吧,这里有我,我要陪着他直到火化……”
蔡局长办公室里正巧有一台小录音机,放进录音带,按下了键钮,老队长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起来,这是老队长去世前不久录的,因为他说起话来已经有气无力。
“斌良,好兄弟,我已经不行了,估计没有几天了,这时候,我……不能再瞒着了,有些话,得告诉你了。前两次,我就想告诉你,可…没想好,有顾虑,也……不方便,就让儿子买了台录音机,病房里没人的时候,就冲他说上几句……也不太会使唤这东西,但愿它能录好……”
“斌良,你是个好兄弟,好刑警,看到你,我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跟你一样啊,有理想,有追求,一心想破大案,抓罪犯,想着不负刑警使命。可谁想到,如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些,都不说了,也没时间说,说正事吧……斌良,你每次来,我都想说,可我……心里为难哪,想告诉你,可又……加上跟前还有别人,没法张嘴……我现在告诉你真相,你一定要小心,那个杀手不是别人,就是季小龙,被枪毙那个季小龙,他是被秦荣和……”
录到这里,好象录音带出了毛病,呜呜啦啦的听不清楚了,片刻后,才恢复正常。“……我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他们的事,却猜到了。我虽然面,可到底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他们的事,瞒不过我,可我……不敢说,我……害怕,怕他们。他们能量大呀,上边还有人,我斗不过他们哪……我还有短处在他们手里。我感觉到,季小龙跟秦荣还……还保持着联系,春天里,咱市一出那几起案子,我就猜到……准是他干的,可我没法跟你说呀,因为这里边有我的责任哪……”
“你可能要问,我怎么会这样,我有啥短处在他们手里……咋说呢,斌良,跟你说,我虽然干了些错事,可我还是觉得,做为人,我还不坏。有些事都是逼的呀。我开始变化,是从结婚成家,有了孩子之后。因为生活困难,慢慢就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在办案子的时候,谁给点好处,也就收下了。可那时,我还没犯大的毛病,主要是一些可轻可重的案子,法律上没有明确规定的,就从轻处理了。这也是咱中国法律的毛病,漏洞太多,太粗,活动余地太大,给人提供了钻空子的机会。可说真的,那时我还真没干什么明显违反法律规定的事。可后来,渐渐胆子大了,收得也多了些。那年,女儿要结婚,儿子要上大学,都需要钱,我那点工资……够干啥的?心就变了,连着收了两笔不干净的钱,一万多元。就从那一万多元开始,我就完了……完了……”
录音机里的老队长抽泣起来。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斌良,说起那事,我肠子都悔青了……我收钱的事,不知怎么被秦荣知道了……后来我想,这没准儿是他设好的圈套,我钻了进去……那天,他把我找到他的办公室,把事情……都给我抖落出来,当时就把我……把我吓瘫了,就差给他跪下了……可后来,他拍着胸脯打保票,说不会对任何人讲……从那以后,我就变了一个人,成了……他的一条狗。当然,他也给我不少好处,钱也没少捞……可多少钱也挺不起我的脊梁啊!那些钱我是不想要的,可不要不行,已经开了头,就再也……再也收不住了,我想不收,秦荣他不容我呀!我知道,弟兄们背后……都叫我‘面瓜’,可你想想,我能硬得起来吗?斌良啊,你可千万……小心哪,这人阴险毒辣,可千万别让他……再把你害了呀!从这件事中,我悟出一个道理,咱们当刑警的,千万不能走错路,半步都不能错,一错下去,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日子苦一点、紧一点又算什么,心里舒坦是最重要的呀……可话又说回来,要保持廉洁,太难太难哪,方方面面都逼着你呀。你看,我的儿子……正在上大学,我当爹的能不供他吗……你还年轻,体会不到,孩子一大你就都知道了。你可以廉洁,可孩子……会逼着你无法廉洁呀……可回头看,再难也不能走邪道啊,那会毁了一辈子呀。所以,你一定……一定要把握好自己,别跟我学呀……钱算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呀……”
录音的效果不太好,录音机质量也不太好,中间出了几次毛病,可多数声音还是听清了。从老队长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他已经声泪俱下了。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大彻大悟,真应该让秦荣他们也听听。
想到这里,李斌良更加痛恨秦荣。真猜不出,他在老队长尸前哭得那么伤心是真是假,眼泪是哪儿出来的……“老队长啊,你走了,我也快了……”这八成是他的心里话吧,八成真的意识到自己活不长了吧!
老队长的声音继续着:“……对了,我所以变成这样,还不光是秦荣一个人,他一个人还不那么可怕,他身前身后还有别人哪……那时,魏市长还是公安局长,后来又当了法院院长,副市长,市长……根儿,就在他那里呀,不知道秦荣当年下水是不是他拽下去的……你想,我一个人……能斗过他们吗?只好这么下去了……我知道,我不是好刑警,我是软骨头……我也知道,我这病就是因为……因为这些事才得的。你想,心里头成年压着……大石头,能不得病吗?我这也是罪有应得呀……斌良,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只是希望你……千万别走我的路,把他们都揭露出来……不过,你千万 小心,小心哪,他们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呀……”
老队长说到这儿咳嗽起来,接着,录音带就到头了,老队长的话也就到此结束了。
李斌良和蔡局长听后,好一会儿没说话。尤其李斌良,更是受到极大震动。倒不完全是老队长揭露出来的那些事,而是老队长对自己的提醒和告诫:“要保持廉洁,太难哪,方方面面都逼着你……你还年轻,等年纪大些就知道了……”是啊,现在自己就已经感觉到了,如果完全凭自己和妻子的工资,能住上住宅楼吗?能用得起手机和传呼吗?这两件东西购置时就得几千块,每月的用费呢?要是没有吴志深帮忙,自己根本用不起……还有,等将来自己年纪大了,女儿大了,要上大学,需要几万元学费,那时你怎么办?是保持你的廉洁还是豁出女儿的前途命运……那时,有人把女儿上大学的钱送到你面前,你收不收?你收下了,替人办事不办事……这怪谁呢?每月就这几百块钱,平时的生活费用和人情,基本就花光了。看来,在自己的工资里,根本就没有购买住宅楼的钱,也没有供孩子上大学的钱……那大学为什么收费又那么高呢?而且,将来的大学收费只会增加,不会减少,女儿将来该怎么办呢?你做为父亲为她准备了什么呢?将给她什么样的命运呢?你难道会当着她的面说:“女儿,爸爸为了廉洁,所以供不起你上大学,你打工去吧”?即使打工,又上哪儿去打呢?现在就业这么难,打工谈何容易……那么,将来女儿就面临着悲惨的命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可以相信,老队长说的都是真心话呀。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当一个腐败分子,这一点自己心里有底,不会,绝不会……其实,国家所以穷,老百姓所以穷,不是也和腐败分子有关吗?总理已经说了,去年长的那几级工资,都是海关打击走私的成果。看来,国家要想富强,人民要想富裕,不反腐败不行,反腐败真是关系到党和国家生死存亡的问题呀!而自己现在侦查的杀手案件,背后不是也隐藏着严重的腐败问题吗?当然,老队长说得对,和他们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阴险毒辣,为了自己的即得利益,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蔡局长又猜出了他的心思:“行了,这个问题咱们以后再讨论,研究一下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又能怎么办?李斌良站起来,盯着蔡局长:“我看,这回可以动手了吧!”
蔡局长想了想,摇摇头:“不,这还不足以把他们推上法庭……这仍然算是旁证……瞧,我们现在能向法庭提供什么?只是这个人的证辞,那个人的怀疑……这要是几年前还差不多,先抓起来,然后上手段,加力度,硬审下来……可现在不行了,新刑法的指导思想是无罪推定,何况牵扯到的人物都非同一般,咱们一定要办成铁案,要得到铁一样的直接证据!”
可是,到哪里去找铁证呢?
李斌良无言以对,又着急又没有办法。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宁静的声音:“快,你快来,到我家里来……”
她好象在哭泣,又出了什么事?
23
只有宁静一个人在家,当李斌良和蔡局长走进来时,她正坐在床边流泪,眼前和手里还有一些纸张。
怎么了?余一平失踪后,宁静都没有流泪,现在怎么了?
李斌良一边问怎么回事,一边把几张纸拿到手中,感到还有些潮湿。他拿到手里看了一会儿,又激动起来。
这是一些复印的纸张,有十几页,都是从谁的日记本上复印下来的,上边有两个人的字迹。第一个人写得较多,李斌良一搭眼就觉得熟悉,并马上认出是当年宁市长的笔迹。纸上有两页记的是工作上的事,那是建造政府大楼的一些记载,其它纸张写得则很直接了。如,有一页上写着:
“看来,魏民在整个工程中肯定捞了大笔好处,具体钱数尚待了解,最少应在五十万以上,现在看,这绝不是他唯一的一次,有必要对他抓过的所有工程都调查一下……但,不能惊动他……”
还有一页上写着:“……大部分问题已经查实,魏民自当上副市长以来,捞钱最少超过百万。那么以前呢?多年来,他当过法院院长,公安局长,这样的人掌握着这么重要的权力,能谨慎运用吗?看来,他是一个腐败分子……不过,证据还不完备,应该再查一查,不能声张,魏民这人关系网很广,上边也有人,要惊动了他就不好办了……”
往后翻,又一页上写着的话引起李斌良的注意:“魏民这人品质很不好,政治野心很强,总想当大官,却不想为老百姓服务,作风浮夸,还很霸道,现在我主持政府工作,对他还有所抑制,如果他要当上一把手,那就很难监督了。这样的人,绝不能让他掌握重权,尤其不能让他当一把手……”
最后一页上写着:“……魏民好象查觉了什么,最近两天看我的眼神不对劲,这是个小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一定要提高警惕!”
老市长的日记到此就结束了。就在老市长日记的后边,有另一种笔迹写着一行字:“此事可资利用,但暂不宜声张!”
这个字体李斌良也认识,是余一平的。
剩下的都是余一平记的一些东西了,都是有关魏民的,包括他干的每一点缺德事,什么时间关门跟谁密谈了多长时间,后来此人被提拔了;什么跟机关哪个女干部关系不清了;到哪里去打小姐了……其中有一段引起了李斌良的注意,那是最近写的,居然提到了妻子的名字:
“……这天晚上,我在办公室搞一个材料,发现有个女人进了魏民的办公室,悄悄走到门外偷听,居然是李斌良的老婆王淑芬。我知道,这个尤物有不少男人惦着,她在机关工作时,魏民看她的目光就色迷迷的,这回她投怀送报来了。我听了一会儿,她好象是为李斌良的事来的……后来,他们进了里屋,出了什么事可想而知。有趣,李斌良居然被魏民带了绿帽子,他还不知道吧,哪天得告诉他……”
李斌良感到脸在发烧,愤怒在胸中燃烧,不知是恨谁。恨妻子,恨魏民,恨余一平……他说不清楚。
还好,这时候没人注意到他。旁边宁静正擦着眼泪说着:“这两天,卫生间的水盆下水有点不畅,我无意间打开查看,发现水箱底部有东西,就拿了出来……是用几层塑料袋封好的!”
看来,余一平真的不傻,他虽然把那本真的日记交了出去,却也留了一手,把日记中重要的部分复印出来,藏到安全之处。
宁静继续抽泣着说:“父亲去世后,我难过得什么也顾不上,一些遗物都是他整理的……可能,他当时就发现了,却没有拿出来,也没有交给组织……他是个什么人哪……”
宁静分析得对。已经十分清楚,当年宁市长的车祸是人为的,宁市长是被人害死的,而这起惨案的幕后人就是魏民,他一定是发现了老市长掌握了他的罪证,就采取这种手段杀害了老市长,然后取而代之当上了市长。而具体行动的实施者一定又是季宝子。
这一定就是他救季宝子的原因。
令人不解的是,余一平掌握了这些东西之后,没有用来揭发检举魏民,而是保持了沉默。也许,他在思考,在看风向。当老市长去世,魏民继任当上市长之后,他可能认为,这样对自己更有利,就隐瞒下来,后来他提拔为副科级秘书、政府办副主任,可能都与此有关……对了,最近提拔他为公安局副政委,肯定也是他对魏民要挟的结果,并因此招来杀身之祸,万幸,他很狡猾,为了预防万一,复印一份藏在水箱中……
对余一平的为人,李斌良心里嗟叹不已。这人真了不得,真有心劲儿:自己的岳父被人杀了,他明明知道真相,不但不揭发,不报仇,却继续为仇人服务,还要讨仇人的好,得到仇人的赏识。而这一切的目的,就是当官,升官!同时,他又暗中把仇人的一些活动记了下来,用以敲诈……当然,最后还是把命送掉了。
宁静站起来,一只手抓住蔡局长,一只手抓住李斌良,泪眼朦胧地说:“我万没想到,居然是魏民害死了我爸爸……在父亲的告别仪式上,他在我面前哭得那么厉害,看上去真诚极了,跟我说,父亲对他多年培养,没有我父亲就没有他,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谁知正是他害的我爸爸呀,这个伪君子……我要报仇,为父亲报仇,你们马上把他抓起来,马上……”
此时,李斌良想起魏民每次看见宁静时的表现,拉着她的手不放,一口一个“小静”地叫着,还说宁市长如何培养他,他忘不了宁市长的培养,一定要报答等等……这个伪君子……想到这些,李斌良恨得直咬牙。
是的,真应该马上把他抓起来,可是,时机还没成熟。李斌良扶着宁静坐下,对她保证说:“你不要着急,我们会抓他的,你父亲的仇是一定要报的!”
李斌良劝着宁静,自己心里却倒海翻江:魏民,你这个披着人皮的恶狼,你坐在台上教育这个指示那个,说的比谁都好听,原来是个凶手,居然对自己的领导下此毒手,手法还如此高明,趁宁市长外出之机,在车上做手脚,造成车祸假象,又发生在外地,谁也怀疑不到他……
想到这里,一道电光“刷”的从头脑中闪过。这回他捕捉住了它,不由浑身抖起来:“蔡局长……这,刘书记到省里开会,魏民他能不能……对,还有铁昆,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去城东,是不是引开我们的注意力呀……”
蔡局长也好象被电流击中:“对呀……天哪,这几天就风传,魏民和刘书记在云水公路建设上意见不一致,争论得很厉害,还说市委班子马上要调整,一把手的人选只有魏民和刘新峰,地委倾向刘新峰……这……斌良,快,咱们回局里……”
24
蔡局长和李斌良不约而同的第一个反应是:给刘书记打电话。
但是,当蔡局长找出刘新峰的电话号码,拨打手机时,传来的是:“您拨打的手机已经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同时,传呼也打不通。
他们想起,本市到省城五百多公里,中间有一道高高的山岭,电波传不过去。
向省厅报告?向刘书记参加的大会报告?这……目前,这只是一种判断,如果判断有误,造成大会混乱,那谁承担得起呀……再说,只知道刘书记去省里开会,具体在哪里开,并不知道……问市里?那十有八九要惊动魏民。
只有一条路可走,立即派人去省城,寻找刘书记,千方百计保卫他的安全。
李斌良要亲自前往,带上吴志深和沈兵、大熊。
蔡局长完全同意李斌良的意见,立即通知三人回局。见到吴志深等人,只对他们说:“你们三个跟李大队长去执行一项重要任务,具体是什么任务,他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们。我只对你们说一句话,这个任务非同寻常,你们一定要绝对服从他的指挥,并绝对保密。不经批准,不许单独行动!”
十几分钟后,他们驾着蔡局长的“三菱”出发了。
到了车上,吴志深、大熊和沈兵都问什么任务,李斌良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吴志深问了几遍不得要领,禁不住生起气来:“怎么,连我们几个都信不过呀,要是信不过,就别带我们来!”
李斌良心里有些歉意,可任务重大,还是没有告诉他们。只对他们说:“你们记住蔡局长的话的得了,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不让你们干的,绝对不许你们干!”
李斌良上路不久,蔡局长又接到了秦荣的电话。他有几分兴奋和紧张地报告说:“蔡局长,们查到了一些线索!”
“什么?”蔡局长思绪还在刚才的事件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线索?”
“余一平案件哪!”秦荣的声音传过来:“铁忠刚才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在红楼不远的路旁,曾停着一辆省城牌号的轿车!”
“什么?”蔡局长的心里画个混儿:“你让他说话!”
电话里迟疑了一下,铁忠的声音传过来:“这……这个,蔡局长,这几天,局里让我反省,我就一直琢磨这事……刚才我想起来了,余副政委失踪那天夜里,红楼外面……好象停着轿车!”
蔡局长声音严厉起来:“你说清楚,什么‘好象’,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片刻,铁忠改变了腔调:“有,蔡局长,是有这么一辆车,好象是辆‘桑塔那’,具体牌号我没记清,可打头的符号我注意了,真是省城的!”
秦荣的声音又响起来:“蔡局长,情况紧急,我马上就去省城调查,向你报告一下!”
这……蔡局长急忙道:“你不要这么急,你现在在哪里,咱们商量一下再去!”
秦荣:“不用了,要争分夺秒,好不容易发现这个线索,去晚了耽误了,我现在就上路!”
蔡局长:“这……你一个人恐怕不行吧,我再派两个人给你……”
“不用,”秦荣说:“就是查台车,用不了那么多人,我先到省厅找五处,再通过他们找交警总队……这不需要很多人,铁忠在我身边,就带着他吧……好,再见,我们马上出发!”
电话断了,蔡局长再打,秦荣的手机已经关了。
电话铃再次响起,蔡局长急忙抓起,却是胡学正打来的:“蔡局长,我有事向你报告,我现在要去省城……”
蔡局长脸阴如铁,好一会儿才把耳畔的话筒撂下。嘴里喃喃吐出几个字:“都去了,都去了……”
沉吟片刻,他又拿起话筒,按了几个号码:“雷明吗?赶快到我的办公室来……有急事,秦荣和胡学正他们都出动了……我拦不住他们,你快来吧……”
其实,在秦荣给蔡局长打电话时,他的车已经离开市区好远了。他所以报告蔡局长,也是留一手,给自己出现在省城找个正当理由。
车里只有他和铁忠两个人,他亲自驾车。铁忠坐在旁边。
上车后,铁忠一脸丧气,嘟嘟囔囔个不停:“秦局,你这是干啥呀,你让我撒谎我也撒了,为啥偏得拽着我呀!我正在反省……我大哥说了,不让我掺乎你们的事……你还是让我下车回去吧,你要干啥自己去干吧!”
秦荣眼睛看着前方,冷笑一声说:“在家听你哥的,在公安局得听我的,当警察就得服从命令。车已经上了,下去是不可能了!”说着话心里还暗骂铁昆:“妈的,到这时候,你还想留一手?休想,要完咱都完,谁也别想闪开身子!”
铁忠:“可咱们这到底是去干啥呀?”
秦荣:“没啥大事,咱们去会你大哥!”
铁忠:“我大哥?他在哪儿?去会他干啥呀?”
秦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铁昆的车就在前面,在几十公里外,正在通往省城的公路上疾驶。
这回,换了一台轿车。因为李斌良、吴志深、大熊和沈兵相继撤离了监视,他出城是件很容易的事。其实,即使有人监视,他也照样行动自由,只不过身后跟着尾巴有点烦人罢了。他暗暗冷笑:妈的,秘密监视,秘密个屁,你们的行动早有人告诉老子了!
车上除了他和司机,还有两名身强力壮的汉子,都是亡命徒,他的死党。他们都戴着家伙,在腰里和车后放着。
除了这些,铁昆还带了一件东西,那是一个沉甸甸的密码箱,里边全是成捆的人民币。他已经做了两手准备:是死是活这一下子,到省城干上一把,形势好,就回来继续当人大代表,当企业家,当大爷,形势不好,就脚底抹油,溜他娘的……先去香港,然后再转道出国,去美国、英国……先跑出去再说。这就是有钱的好处,出国执照早办好了!妈的,那姓李的跟老子斗,真是可笑!
也许,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一想起这个,他的心就也生出一种复杂的感情……说起来,这城市虽不大,可是属于自己一方土地呀,多年来,自己已经习惯了做它的主人……什么书记市长,屁,其实,在这里很多事情是我铁昆说了算,魏民算个屁,他那市长是表面的,位置是他坐着的,可我让他干啥他敢不干?其实,我铁昆才是市长,他只是我的一条狗!
可是,还必须有这条狗,没有这条狗,自己也就什么事情也办不成。当然,可以另外找一条,可那需要时间,需要选择,最好还是让魏民继续干下去。如果干掉刘新峰,干掉纪云龙,事情还不败露,魏民当上市委书记,那就一切如愿了。书记终究和市长不一样,其实,就在过去几年,自己在很多时候不得不收敛些,顾忌的不就是魏民上边还有一个人吗?因此,这回一定要成功,把刘新峰干掉,让魏民当上书记,把案子压下去,那就一切太平无事了,而且,自己的事业还会进入一番新天地。这不是不可能的,因为一切都发生在省城,又安排得很巧妙:先让纪云龙干掉刘新峰,再把纪云龙干掉灭口。如果可能,再除掉李斌良,想那蔡老头子也没什么办法。现在是法治社会,一切都要讲证据,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这种事对他已经不是第一回了,那次,把省技术监督局的小子砍了,最后还不是也不了了之了!这次行动应该比那次更安全:杀刘新峰的是纪云龙,然后,自己再人不知鬼不觉地杀掉这个已经靠不住的杀手,即使被发现了,也是为民除害,见义勇为,何况根本发现不了……
他想得很美,可心里总是有点不安,总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要想获得安全,就必须保住魏民,必须让他当上一把手。为这,他没少往上跑,也没少替他花钱,原本已经活动得差不多了,可不想地委在年初换了一把手,形势就变了,那个赵民生先是借着交流公检法领导干部的机会,派来蔡明臣到本市当公安局长,现在风已经吹出来了,刘新峰很快将是本市的一把手。妈的,这个赵民生,他是祸根,他不来一切风平浪静,他这一来,一切都不对劲了。对了,应该杀掉他!
当然,杀地委书记是件大事,那可不是说干就干的。眼前要对付的是刘新峰和李斌良。杀掉刘新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那个李斌良难对付。他官不大,却比公安局长都狂,叼住毛沧海的案子不撒口,硬是牵出这么多事来……他妈的,姓毛的他也没长脑袋,我铁昆在这里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打出一片天下,能容你Сhā足吗?说起来,他也太幼稚了一点,那天晚上,还约自己喝酒谈判,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找来纪云龙,就要在当晚除掉他。为了摸清他的行动,也是想看看他死前的样子,自己欣然赴约了,在酒桌上,一切都答应了他,他乐呵呵地走了,走了不一会儿就见了阎王……这事也怪魏民,自己已经在本市立万了,你怎么又整出个毛沧海来?他一个外地人,到本市来抢我的饭碗,我能让他吗?老子明白,你是收他钱了,肯定收得不少,可你他妈讲不讲交情?老子跟你是多少年的来往了?难道他毛沧海一个外来人,几个钱就打动你了,逼得我下杀手……对了,还有毛沧海弟弟那回事,本来已经跟法院说好,重重判他,可他魏民却跟自己对着干,便宜了那小子,肯定又是收人家钱了……活该,这回牵上你了,这也叫自做自受!
铁昆瞥了车里的三个人一眼,稍稍放了点心。这三个都是心腹,打打杀杀都是把好手,下手都够狠的,有他们三个,应该对付得了纪云龙,再说了,已经通知秦荣了,要他也来。一根线上的蚂蚱,谁也躲不了清净,遇到事就要一齐上,团结就是力量吗……
想到这里,他扭头对三个手下问道:“怎么样,心跳得匀不匀?”
“咳,大哥问这干啥?你还不知道我们哥仨吗?你放心吧!”
“只要大哥一句话,叫我们干谁就干谁!”
“妈的,不就是一条命吗?我把它交给大哥了!”
听了这些话,铁昆很满意,也稍微放了点心。要司机加快速度,义无反顾地奔向省城,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铁昆已经别无选择。此时此刻,他唯一牵挂的是弟弟铁忠,他通过魏民把他安排到公安局,既是为了发生什么事能知道个信息,也是为弟弟安排条后路。他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事,知道这些事如果败露,自己会是什么下场。特别是毛沧海的事发生后,他的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越来越强,被一种深深的忧虑和恐惧缠住。他不愿意弟弟步自己的道路,想给他安排另外一条道路,一条平安稳妥的道路。他告诫铁忠少掺和自己的事是真诚的,让他学李斌良也是真诚的……然而,现在看,自己的愿望很难实现,铁忠不是那种人,他学不来李斌良……这怪谁呢?!
咳,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了,这时,自己的大事要紧,顾不上他了,一切都随他吧!
铁昆虽然这么说,可心中仍然少见地生出几分伤感。
铁忠此时也在这条路上,也在一辆轿车里,与他的哥哥相距几十公里。
车上还有一个人,当然是秦荣。他在亲自驾车。
一路上,铁忠好象浑身发痒似的动个不停,老是说:“秦局,你就让我下车吧,我不能淌你们的混水,我还年轻,我还要当警察,你让我下车吧……”
秦荣眼睛盯着前面,冷笑道:“你还想当警察?告诉你,只要李斌良活着,你是别想在公安局干了,他饶不了你……跟你说吧,咱们这次行动,就是为了对付他!”
铁忠一愣:“秦局,你……你说,要对付李大队……这,我更不能掺和了,他虽然对我有点那个,可他人不坏,我不能对付他。你让我下车吧,你的事我不掺和,也不往外说,你让我下车吧……”
前面出现一条岔路,秦荣打了一下舵,轿车驶了下去。
这条路很僻静,路也不很好走,轿车颠簸起来。铁忠又叫起来:“秦局,你放着好道不走,怎么往这条路上开呀……”
秦荣:“抄近儿!”
可是,只走了几里路程,车晃了一下停下住。秦荣一拍方向盘:“妈的倒霉,这回你如意了,下车吧!”
铁忠下车:“这……真是,我刚才要下车你不让,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让我咋办?”
秦荣:“别说了,车修好我送你到公路上,帮你找车回去……去,到尾箱把那大号搬子拿出来……”
铁忠走向车尾箱,打开,寻找大号搬子,可没看见,边寻找嘴里边问:“秦局,大号搬子在哪儿呢?没有哇……”
大号搬子就在秦荣的手里,他悄悄走到铁忠身后,猛然将搬子轮起,砸在铁忠的后脑上。
铁忠一头扎进尾箱里。
蔡局长办公室内。
蔡局长和雷副局长面色严峻站在办公室里。
李斌良他们出发后,由雷副局长带几名弟兄接替监控铁昆,可他们很快发现铁昆不见了,正在寻找,接到了蔡局长的电话,急急赶了回来。
没等蔡局长把情况介绍完,雷副局长就急了:“那还等什么,赶快采取行动啊!”
蔡局长轻声说:“找你来,就是为这个。刘书记去了省城,李斌良他们去了省城,秦荣也去了省城,铁昆失踪了,他一定也是去了省城,胡学正也去了省城。我看,省城要出大事啊,李斌良他们力量太弱,需要支援。我决定亲自跑一趟,你留在在家里主持工作!”
“这怎么行?”雷明大嗓门又响起来:“这事得我去,你是局长,帅不离位。再说,我也比你年轻一点,我早就想见识一下这帮王八蛋的真面目,这回就让我跟他们面对面斗一斗吧!”
蔡局长眼睛盯着雷副局长,慢慢握住他的双手:“雷明啊,我知道你是一定要去的,情况紧急,咱就不来虚的了。李斌良是个好样的,可他力量太弱,我很担心他会不顾一切地跟他们斗,那很危险,你要尽快赶去,和他取得上联系,帮助他,要尽一切努力保证他安全!”
雷明宣誓般大声道:“你放心吧,我和你想的一样……咳,李斌良他们就穿着便衣去的吧!”说着骂起来:“从去年到现在,咱局已经写了几回报告了,要钱买防弹衣和防刺衣,魏民总是说没钱,还说那东西没用,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暴力事件。妈的,他根本就没把我们警察的命当回事啊……蔡局长,你放心吧,就是拿我雷明的命换他的命,我也干,就是我死了,也要保证他的安全!”
蔡局长急忙堵雷明的嘴:“你说些什么,我要你也安安全全的回来!”
雷明道:“你放心吧,我雷明当了三十多年警察,当了二十多年刑警,什么危险没经过,好几回死神都到了头顶上,可他又飞走了!”转身走到门口又转回来。有点迟疑地看了看蔡局长,眼睛垂下来低声说:“不过,我儿子的事,不知你知道不知道……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希望组织上能……”
雷明说到这里脸红了,象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因为他一辈子从没向组织提过个人要求,不习惯这样做。他的眼睛出现了泪光……蔡局长又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声音颤抖着说:“你放心去吧,孩子的事儿我一定想办法解决……我来的时间短,等内部理顺后,要集中精力抓一抓警心工程,不能让咱们弟兄流血又流泪!”
雷明:“那我就放心了!”随即改换了坚定的口吻,抬起头道长:“蔡局长,你放心吧,我雷明一定完成任务。再见!”
雷明向后退了一步,两位局长互相望着,不约而同双脚一磕,将右手举到头侧。雷明随即转身走出办公室。
蔡局长跟出办公室,见雷明的身影迅速走出走廊,他又回身走到办公室的窗前,见雷明上车,车影迅速离去消失。
蔡局长一个人站在窗前,自言自语地说:“都去了,都去了……一切,该结束了!”
随着车影的消失,他忽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感到自己成了局外人,感到难以把握眼前的一切。他无法预测,在省城会发生什么事,但他知道,那将是一场生死搏斗。
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他抓到手中,听到一个不很熟悉的声音,但马上就知道了是谁,迅速回答道:“对,他们都去了省城……我马上和雷副局长联系,你们一起行动……”
25
路途已经过半,照这个速度,再有两个多小时,就可以到达省城。
可是,李斌良仍然焦急不已,他担心杀手已经赶到,已经找到了刘新峰,已经把他杀害。
李斌良已经认识到刘新峰对本市、也包括对自己的意义。毛泽东他老人家说过一句话:“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虽然有些极端,但在某种意义上还是正确的,甚至是真理。既然魏民要杀掉他,就证明他是个好人,是个好领导。魏民是个腐败分子,无疑也就反证,刘新峰是个廉洁的领导干部。魏民名叫“为民”,实际上却是个害民贼,而刘新峰则肯定是个对人民有用的人。实际上,他的作风,为人,包括他对自己的态度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在魏民给自己施加压力的时候,是他缓解这种压力,他当着大家的面称自己为“小校友”,表扬自己……如果没有他,自己的处境一定更加艰难……如果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早点靠近他,跟他说点心里话,挫折一定会少得多。可是,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怀疑一切,居然对他也信不过了……
一种羞愧和神圣的感觉伴合着升上心头,他意识到,自己是代表全市人民去拯救一个人的生命,一个领导者的生命,为了他的生命,自己宁可牺牲,献出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里,瞥了车中的战友一眼,心头又升起对他们的愧疚: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具体任务到底是什么。是的,他们已经知道有那么一个杀手,他们也在努力抓住他,他们也知道杀手的残忍和手段的高明,可是,他们并不清楚,杀手后边还有人……此次省城之行,极有可能是一场生死搏斗,万一出现意外,真的有哪个人一去不归,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们的家属,他们的亲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热起来,扭回头对吴志深:“吴哥,你真的猜不到我们去干什么吗?”
上车后,吴志深就不止一次地问这事,李斌良强忍住没告诉他。现在,已经过了中间那道山岭,通讯电波也传不过去了,可以告诉他们了。
吴志深反而不问了,闭着眼睛说:“我不听了,反正你说打哪儿就跟你打哪儿……”
然而,听了李斌良讲述,他仍然惊得坐不住了,身子不停地扭动:“这……有这种事?那杀手敢杀刘书记……又是铁昆指使的吧!”
“不,”李斌良说,不完全是铁昆,还有别人。
“那……那是谁……”
李斌良想了想,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魏民!”
大熊和沈兵更为吃惊,他们已经知道了要对付铁昆,但万没想到会牵扯到市长魏民,一时都心慌意乱,感到不可思议,可他们也很快想通了。大熊骂了句脏话说:“市长杀书记,没啥奇怪的,当年林彪还杀毛主席呢!”
都不再说话了,紧张不安的气息笼罩在车中,但是,在这种紧张和不安中,他们的心中也充溢着一种神圣和自豪的感情。
省城就在前面。
刘新峰已经先一步到达省城。
省城是全国闻名的大都市。高楼鳞次栉枇,路上车水马龙,没有来过这里的人很难辨出东西南北。但是,刘新峰在这里大学毕业,并在这里工作过几年,还是比较熟悉。他按照会议通知,先到敦煌宾馆报到。
他一点也不知道危险正在逼近,不知道有很多人正为他的生命而奔忙,有的要消灭他,有的要保卫他,甚至有人为了他的生命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
其实,刘新峰并没有想过当什么市委副书记和书记,他只是想干点实事。这几年,他经常在心里生出一种懊悔,懊悔当年没有听导师的话,留在大学里做学问。那时,他痛感社会上问题很多,想毕业后投身社会,做一点实实在在的事,有益于社会的事。可参加工作后才发现很难如愿。他的命运和李斌良大同小异,或者说是个翻版。毕业后他也曾分到了省政府,先在信访接待处工作,听了不少下面的反映,知道问题很严重,义愤填膺的积极向上反映,还发表了不少文章,可干了不到三年,就干够了。因为他发现,在机关里,除了消磨自己的青春和锐气外,什么也干不成,他反映的那些问题,绝大多数没有解决,有的还甚至更加严重了。而自己也越来越腻烦写那些照本宣科鹦鹉学舌的官样文章,他也发现,有些问题不是解决不了,而是有人不想解决,或者阻碍解决……想来想去,决定下基层干点实际工作,先是到行署,后来又到了本市,当上了副市长,副书记。
对现在的工作,他也不是很满意。一方面,做为副职,在很多问题上尽管有自己的看法,却无法实施。另一方面,他也发现,自己虽然比从前与生活近了,与普通百姓近了,但给他们的帮助并不大。特别是原市委书记离职学习后,市里由魏民主持工作,他更感到心绪不佳,心情不顺。原市委书记还有点民主精神,有什么事商量着来,可魏民就不同了,总想一个人说了算,听不得不同意见。人们都知道自己和他是高中同学,但并不知道,两人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上高中时,他是班长,自己是学习委员,对了,那时他还不叫魏民,这是他参加工作几年后才改的名字,他原来叫魏金,可能是觉得这名字不太好,影响形象吧,“为了金钱”总不如“为了人民”好听。
在中学时,魏民学习一般,但在学校的各项工作很积极,也比一般同学懂人际关系,和老师、校领导的关系处得都不错,在学校也算个名人。而自己只是埋头读书,在测试时,还经常帮魏民打小抄。魏民在那时就显出领导才能,研究班级事情时,总是胸有成竹,振振有词,班委会都听他的。后来,他又当上了学生会主席……那时,他就和一般同学不同,和自己更是明显不同。后来上了大学,离开了他,有一种轻松的摆脱感。不想,十几年之后,又和他走到了一起,而且,还在一个领导班子,他还成了自己的上级。
对此,刘新峰很不服气。尽管魏民在学校时曾是学生会主席,官比自己大得多。但那时已经看出,他这学生会主席干的事对同学并没有什么帮助。譬如,他热衷于组织班级同学帮助老师干活,每逢老师校长家有什么红白喜事,他也出面组织同学凑份子。那时,同学们还小,都抹不开,他一张罗,多少都得出点血,没钱的同学就感到压力很大。老师布置写作文:《我印象最深的人》,他也写的是班主任老师,简直写成了闻一多、朱自清、鲁迅,而实际上那老师的品德并不怎么样。最使刘新峰反感的是,如果哪个同学和他作对,对他的作法有反感,他从来不自我检查或相互勾通,总是想压服人,有时还会指使校外地痞流氓来收拾那些同学。
可是,现在他已经成了市领导,成了自己的上级。对他,刘新峰始终存有戒心,对他这样的人能否真如自己所言为全市人民服务抱有怀疑态度。
果然,同事不久,就听到不少议论,说他和铁昆如何如何,各种迹象上看,也确实存在。特别是自己分管政法工作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但是,很多都是只听轱辘响不知井在哪儿,再加上种种考虑,自己只能观察和等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对近一个时期发生的杀手案件,魏民反应很不正常,对一心破案的李斌良百般挑剔,明里暗里的排斥压制,特别是案件刚刚发生的那段时间,态度更明显,很过分。自己只能含蓄地表明态度,给李斌良以支持。后来,魏民的态度又忽然改变了,从排斥打击变成了表扬提拔,说什么也要提拔他为副政委。有人说,他是知道了地委赵书记支持李斌良,才改变了态度。可看上去,并不完全是那么回事,这里边好象有些什么东西在起作用,一时还看不清,要慢慢观察。
关于自己任市委书记的事,刘新峰也早有耳闻,而且从种种迹象看,这极可能是真的,因为上次地委书记赵民生看到自己,曾专门了解过本市的情况,还问如果自己是主要领导的话,将采取哪些措施。地委组织部长也暗示过。说真的,如果自己真的能当上市委书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付铁昆一伙。他们做恶太多了,已经成为社会的毒瘤,不收拾他们,也就无法收拾人心,无法把工作搞上去。当然,这可能会遭到魏民的反对,可能会在市委内部引起一场斗争,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自己任市委书记,就一定这样做。
刘新峰头脑虽然聪明,对魏民也有戒心,可他万万想不到,魏民会动用杀手来对付自己,要夺走自己的生命。此刻,他还想着,到省城后,要找外贸部门的同学联系一下,如何把本市的轻工产品和农产品推向全省和全国,还想着如何与省农大建立关系,把本市的农业推向现代化呢!
在我们的生活中经常如此:那些一心工作、为国为民服务的人,在不知觉中,遭到了那些小人、坏人的暗算。
此时,杀手已经先刘新峰一步赶到省城,先他一步赶到他下榻在敦煌宾馆。
26
杀手纪云龙走到敦煌宾馆接待处柜台前,掏出身份证要住宿,并且要八楼的单人房间。此时,他手提一个高级老板箱,掖窝下挟着真皮小包,衣冠楚楚,戴着一幅金丝眼镜,显得彬彬有礼,丝毫看不出凶残杀手模样。当然,他此时身份证上的名字已经不再是纪云龙。
他的身上总是备有几个身份证的。
服务小姐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们宾馆这两天有会议,八楼的单人房间没有了!”
“那么,还有哪楼有单人房间?”
服务小姐又是抱歉地笑笑:“从六楼到八楼都没有了,现在,只有五楼还有两个!”
看来,刘新峰就住在六楼到八楼了。他选择了五楼,因为它离上面三层最近。
就在纪云龙登记完毕,交了押金走向电梯的时候,看见两人走进宾馆大厅。左边的四十左右岁年纪,身材匀称,温文尔雅,身上透出一种领导干部的气质,又有几分书卷气。正是他要杀的市委副书记刘新峰。
刘新峰右边的男子三十多岁,五大三粗,那是他的驾驶员。
纪云龙不由把手伸向掖下的皮包,那里边有他那把特制的蒙古剔和余一平那把手枪。
可是,他没有动手。因为这里不是地方,保安人员就在大厅内来回走动,附近还有几个便衣汉子,形迹可疑。难道自己被发现了?不可能啊……对了,是公安机关出动的保卫人员,来开会的都是省委地委市委县委领导,公安局必须严密警卫。
因此,纪云龙没有动手,而是站在旁边看着刘新峰办完登记,拿着卡片走向电梯间。
机会。纪云龙也走向电梯间,可就在同时,有几个旅客也走过来,电梯间的门一打开,几个人就挤了进去。电梯启动了。
纪云龙注意到,刘新峰的司机按的是六楼开关。好,只差一层楼。
出于一种说不清楚的冲动,纪云龙挤到刘新峰身边。刘新峰发现了他,还冲他点点头,微笑一下。
纪云龙也冲刘新峰笑了笑。眼睛看了看他的胸口,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他克制住要动手的冲动,又对刘新峰笑了笑。他的笑很真诚,是发自内心的笑,是笑对面这个人还不知道,他的生命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活在这个世上的时间已经有限了。
五楼到了,纪云龙走出电梯时,又回头冲刘新锋笑了一下。
纪云龙走向了自己的单身房间,服务小姐走过来打开屋门,交给他一个开锁用的电子卡。
走进房间,他整理了一下东西,稍稍平静一下,又走出来,若无其事地向六楼走去,但是,刚蹬上六楼就被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服务小姐“请问您找谁?”
纪云龙找了个借口:“啊,我想看看七楼还有没有房间了,我想串个房间!”
小姐客气地:“对不起,六楼以上都被会议包了,没有空房间了。”
纪云龙仰头看到,六楼的楼口有两个扎着武装带挎着手枪的警察。在服务小姐拦住他的时候,两个警察用警惕的目光望着他。他只好客气地道了声“对不起”,走下楼。
看来,在宾馆内很难下手,得另觅机会。
他匆匆吃了口东西,填饱肚子,然后乘电梯下到一楼。从旁边的商店里买了一张报纸,坐在大厅角落的沙发里看起来。
当然,他没有闲心看报纸,他在等待刘新峰。他觉得,刘新峰到了省城不会躲在房间里永远不出来,只要他出来,走出宾馆,那就有机会。
此时,李斌良等人也来到省城的城郊。经过跟省政府联系,才知道刘书记参加会议和下榻的地点。他们趋车飞速驶向敦煌宾馆。
到达宾馆附近,他们把车藏到一个隐蔽的胡同里,然后走向宾馆。
此时,天已黑下来。秋天了,天气凉了,来得匆忙,都没多穿衣服,吴志深、大熊和沈兵都抱起了肩膀,唯有李斌良没感觉到什么,他身上穿着母亲亲手做的坎肩。
刘新峰吃过晚饭,决定到街上去看一看。近几年,省城面貌变化很大,他想参观参观,借鉴点经验用于本市的建设。
他在驾驶员的陪同下,走出房间,走入电梯,走进接待大厅。他也看见,大厅里有一些客人,有的站在服务台前登记或退宿,有的坐在沙发里休息,其中有一个人还在看着报纸。他没有认出,这是那个在电梯里对自己微笑的人,更不知道他是个杀手,是准备夺走自己性命的人。
他走出宾馆。
纪云龙扔掉报纸,也走出宾馆。
纪云龙看见,刘新峰的司机走到门前停着的轿车前,欲打开车门,刘新峰摇摇手,司机就没有开车门,而是和他步行着向宾馆外面走去。
纪云龙心中一喜:好,该着,你的命要到头了。
省城的夜晚确实与一般市县不同,街道两旁灯火辉煌,一幢幢高大的建筑物巍峨挺立在铁灰色的夜空中,窗子都亮着灯光。在一些公共场所,更是霓虹闪烁,多彩多姿。一切与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了。看着眼前的一切,刘新峰心中充溢着喜悦,与司机漫步在街道上。
纪云龙在后边渐渐逼近了。根据他多年的经验,杀人的场合有两种,一种是僻静之处:僻静之处人少,没人看见,便于脱身;另一种场合正好相反,是热闹拥挤之处:这种场合同样便于动手,同样不易被发现,而且更便于脱身。
他首先选择了僻静之处,前面就是,这段路没有几个行人,而且灯光幽暗……他加快了脚步,渐渐从后边迫近二人。
不想,这时对面走过来几个人,几个人好不容易走过去,又过来一辆出租车,先是停在刘新峰跟前让二人上车,被拒绝后,又驶到他身边,他没好气地拒绝了。可这么一耽误,僻静的地方已经走过去,前面,灯火又亮起来,人也渐渐多起来,到了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
纪云龙只好改变计划,决定到热闹的地方动手。
这个地方到了。道两旁摆满了摊床,都是小吃。摊床后边,则是一个挨一个的商家。
刘新峰二人走进一家大商场。纪云龙也跟了进去。
这时,他们的距离有二十多米。
商场内,人更多,更为拥挤,真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有时前进一步都非常困难。这时候,他看见刘新峰把手机放到了耳边,打起了电话。
这显然会分散他的注意力。
机会来了,纪云龙用力向前面挤去,渐渐拉近和刘新峰的距离。
可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高大的汉子,迎面挤过来,遮挡住他的视线。两人你躲我我躲你好一会儿才互相闪开,可这时前面已经没有了刘新峰的影子,把纪云龙气得想给那大汉一刀,可回头一看,大汉已经走远了。
纪云龙急了,在人流中拥拥挤挤地四下寻找。好一会儿,才发现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处走着,着急的心才松弛下来,加快速度向前面的人凑过去。
前面,刘新峰和司机忽然加快脚步向商场外走去。
纪云龙也急忙跟出去。
商场外面。刘新峰和司机不知想起什么事,急急向远处走去,这使纪云龙的跟踪变得十分困难。还好,挤出这繁华之处后,两人的脚步又恢复了中速,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纪云龙不引人注意地加快脚步,一点点向前面的两个背影迫近。
可是,刘新峰和司机这时却拦住一辆出租车,钻进车内。
纪云龙急了,也拦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对出租车司机道:“跟着前面那辆车!”
还好,前面的出租车走得并不快,很容易就跟上了,不一会儿,他们驶到一条十分僻静的路上,接着又拐了两次弯,进入一条很不好走的道路。这时,前面的出租车停下来,刘新峰和司机下了车,向旁边一条路走去。
纪云龙也下了车,悄悄跟在后边,并迅速向前逼近。
又走了一会儿,纪云龙才发现已经来到一处非常荒僻的地方,有几处灯光,但很暗淡,周围是一片建筑工地,他注意看了看,这里好象是在城郊……这,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不对劲儿……
纪云龙疑惑起来,走路也慢下来。
前面,刘新峰的脚步也慢下来,好象在等着他上前去刺杀。那个五大三粗的司机脚步还犹犹豫豫的,好象老想回头看。
不对劲!
这时,纪云龙才发觉,前面两个人影好象有点异常,记得那司机穿的是浅色裤子,现在怎么变成深色的了?刘新峰的走路姿势也有点不对头,这……他的心急剧地跳起来。
这时,他又听到后边好象响起脚步声。
扭头看一眼,后边跟上来两个人影。
妈的,上当了!
可是,他心里有底,并不很惊慌,反而继续跟踪前面的二人,并加快了脚步。
27
是的,杀手纪云龙上当了。前面走的人已经不是刘新峰和驾驶员,而是李斌良和吴志深。
原来,他们还未到敦煌宾馆,就发现刘新峰和司机走在大街上。李斌良认为,让二人避开危险很容易,可那样会使纪云龙警觉,再抓他就难了,因此,决定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暗中跟踪刘新峰,观察情况,以发现杀手纪云龙,将其抓获。
很快,他们发现了刘书记后边跟着一个人,但谁也认不准,怕抓错了,惊动了真正的杀手,只能耐心地跟踪等待,直到走进商场。他们想法绕到了刘书记前面,先挂通他的手机:“刘书记,我是李斌良,你千万不要往后边看,我在前面等你……”然后让大熊挡住疑为纪云龙的视线,把刘书记和司机拉入卫生间,自己和吴志深与他们换了外衣。因为李斌良和刘书记身材差不多,吴志深又和司机体态相似,换完衣服,从后边不仔细看还真分不出来。
换好衣服,李斌良和吴志深走出卫生间。因为担心在人多的地方动手造成群众伤亡,就把纪云龙引到这里。
李斌良虽然力主引出纪云龙把他抓获,但在行动中也十分紧张。而吴志深更紧张,下出租车后,直想回头看,要不是自己制止,非暴露不可。走到这里后,他们已经认定后边跟着的是纪云龙了,吴志深几次想掏枪动手,都被他制止。他说:“不许动枪,必须抓活的!”
就这样,他们把纪云龙引到这无人之处。
前面是自己和吴志深,后边是大熊和沈兵,纪云龙一个人在中间,看来,他已经无路可逃。
瓮中捉鳖。
可是,纪云龙好象一点也没查觉,还在后边跟着,并向自己迫近,他也太大胆,太猖狂了。
这是个极为狡猾机警的家伙,不会查觉不到……好象有点不对劲。
就在这时,李斌良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放到耳边。
电话里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李大队你听着,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沉住气,眼睛不要往两边看……
你听着,我是……“
李斌良觉得一个炸雷在耳边爆炸了,手也激烈的颤抖起来,虽然没有往两边看,脚步却下意识地停住了。
吴志深也停住了脚步,疑惑地扭头看着他,手伸向怀中的手枪。
后边的杀手纪云龙也停住了。
纪云龙后边的大熊和沈兵也停住了。
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把目光落在李斌良身上。
这时,纪云龙已经认出前面的两个人是谁,仇恨在心头升起:妈的,真是冤家,好吧,你要替他死就死吧,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手伸向怀中的蒙古剔,脚下加快频率,毫无顾忌地奔向李斌良。
这一幕,都被后边的大熊和沈兵看得清清楚楚,因为事情发生的突然,他们一时没有做出应有的反应。于是,他们看到了如下的情景:
杀手纪云龙拔出尖刀冲向李斌良和吴志深。
李斌良和吴志深回过身来,但,他们的反应令人意外……
吴志深拔出手枪,没有对准杀手,反而指向李斌良;李斌良来不及拔枪,却在吴志深手枪指向自己的同时闪开身子,抓住他的手腕往外一支……
枪响了。但因为两人扭打到一起,子弹打飞了,射向夜空。
就在这时,杀手已经冲上去,手中尖刀闪着寒光刺向李斌良。
李斌良临危不乱,身子一闪,顺势猛推吴志深,吴志深就撞向纪云龙的刀尖,纪云龙不得不闪开,尽管如此,仍被吴志深撞得一个踉跄。
李斌良这时才大叫出声:“大熊,沈兵,快,他是内奸……”
间不容发,纪云龙已经叫骂着再次舞刀冲上……
这时,沈兵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又急又怕又怒,拔出枪大叫着冲上来。可大熊仍然发懵,他虽然冲上来,可嘴里还在喊着:“吴大队,你怎么了,你这是……”
他猝然住口,因为吴志深枪响了,正打中他的心窝。大熊“啊”了一声,努力向前再跑两步,一头仆倒在地。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吴志深是什么东西,可已经太晚了。
沈兵大叫着:“大熊,大熊……”接着破口大骂:“姓吴的我×你妈,你不是人……”
沈兵想冲上,但吴志深的子弹已经向他射来,他只好伏在地上,拔出枪向吴志深还击。
那边,李斌良和纪云龙也展开殊死搏斗。
此时,李斌良的枪已经拔出,对准了纪云龙,只要扣动板机就会将他击毙,但他不想让他死,想抓住他,想弄清一切。同时,在他的心灵深处还有一个潜在的念头:要公平地和他见个高低,不能靠枪……
但是,纪云龙手中却有刀,而他没有。
他们面对面了,他看清了他的面孔,他认出了他。
是的,肯定是他。虽然脸已经完全改变,但是,那消瘦而虬健的身材,那闪着凶残光芒的眼睛仍然使他认出了他。和小时候不同的是,他那狼一样的牙齿中间,有一颗牙齿特别的白,那是颗假牙……
李斌良大声命令着:
“季宝子,再动我开枪了……”
这对季宝子根本不起作用。他是个冷血杀手,他就是要杀人,尤其在这生死关头,他怎会束手就擒?李斌良话音未落,他已经疾如鹰猿一般冲了上来:“姓李的,老子跟你拼了——”
蒙古剔闪着寒光刺向李斌良的心窝,李斌良避开刀锋闪开身子,季宝子连人带刀从身边一下窜过去,李斌良脚下一绊,差点将其摔倒,他急忙冲上擒拿。
另一边,枪声不断,沈兵和吴志深趴在地上对射。
三对一变成了二对二。
李斌良已经发现大熊中枪倒地,心中痛悔不已。可已经没时间考虑这些,他要对付面前的杀手。
李斌良握着枪,纪云龙持着刀,双双对恃着。李斌良不想开枪,纪云龙也不敢轻易冲上,二人对望着,喘息着……那边,沈兵和吴志深还在对射。
这时,远处似乎传来马达声,很快,黑暗中传来几个人脚步声,有人大叫着:“住手,纪云龙,你跑不了啦……”
是雷副局长的声音。
李斌良心中一喜。
纪云龙感到不妙,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雷副局长魁梧的身材和另外三个人影出现了,围了上来。每个人手中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了纪云龙。
那边,沈兵和吴志深的子弹都射完了,二人打到一起。
这时,雷副局长等人走近了。借着远处暗淡的灯光可以认出,和雷副局长一起来的三个人中,除了一个本局弟兄,还有另外两个人……正是前几天出入红楼的两个客人。
这是怎么回事?
雷副局长枪口对着杀手纪云龙,口中喘吁吁地向李斌良大声道:“斌良,他们是省厅五处的……我跟赵书记汇报后,又与省厅取得了联系……五处就派他们秘密协助咱们工作……”
原来如此。
一位省厅和局里的弟兄抖着手铐奔向纪云龙,另一位省厅同志走向李斌良说:“我们也在监视着铁昆,发现他向省城来,就随后跟来了。后来雷副局长也来了,与我们汇合到一起!”
他们就是铁昆在路上发现那辆灰色的轿车。
他接着说:“只是在进城后被铁昆跑掉了,不知他们现在在哪里……”
太好了,这下子,吴志深完了,季宝子也跑不了啦。
可是,还没容李斌良高兴起来,忽然又有枪声在附近响起,省厅两名同志手捂着胸脯痛苦地叫着倒下去。
雷副局长大急,大叫一声“谁……”,身子一横挡在李斌良前面,恰在这时一声枪响传来,他“啊”了一声,扑到李斌良的怀里。
四条人影现身了,手枪、猎枪、步枪一起向这边射来,雷副局长背后又中几弹,若不是他挡在前面,李斌良必死无疑。
原来,铁昆和他的手下到了,他们来收拾残局了。铁昆一边开枪还一边狂笑着:“哈哈,太好了,都在这儿,给我打,一个也不留……”
他灭口来了,他要杀死在场的所有人,也包括纪云龙和吴志深。
李斌良悲愤万分,手枪从雷副局长腋窝伸出,接连扣动板机,铁昆身边的一名歹徒倒下去。然而,雷副局长带来的那个弟兄也倒在对方的子弹下。
那边,沈兵本来已经将吴志深按倒,手臂也拧倒背后,准备戴手铐,这时也不得不松开,伏在地上躲避子弹。
纪云龙则一咕碌倒在地上,向黑暗中滚去。
铁昆一伙疯了一般,子弹不分是谁,只是向前猛射。吴志深急了,直起身对铁昆大喊起来:“铁昆,你他妈要干什么,我是吴志深……”没容他喊完话,一颗子弹向他飞来,他惨叫一声后,再也不吱声了。
李斌良也顾不上别的了,接连开了几枪,又打中一名凶手,可再开枪,枪膛里子弹打空了,身上的子弹也没了,沈兵更是早与吴志深射空了弹夹。铁昆很快发现这一点,率领剩下的一名手下,平端着猎枪和手枪逼上来,枪口分别逼近李斌良和沈兵。
面对枪口,李斌良和沈兵的手中枪却失去了作用。只能束手待毙。
就在此时,突然又爆发出激烈枪声,随着枪声响起,铁昆和身边的帮凶接连倒下了。
李斌良心中一喜:自己人,是谁?!
随着脚步声,一个人的身影在黑暗中闪现出来,面孔也出现在灯光下。
竟然是秦荣。这……
李斌良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因为他看见,秦荣左右两只手都拿着枪,枪口对着自己和沈兵。
本来已经躲到黑暗中的纪云龙见状露出头来,高兴得大叫:“快,老秦,干掉他们……”
秦荣冷笑一声,枪响了,但没有射向李斌良和沈兵,而是射向纪云龙的方向,只是因为眼睛盯着李斌良和沈兵,
子弹没有打中。纪云龙气得大叫起来:“妈的,秦荣,你他妈的……”
没等他话说完,秦荣又是一枪射去。这枪仍没打着,但纪云龙省悟过来:“妈的,你连我也要杀呀……”急忙趴在地上。
秦荣冷笑着对李斌良和沈兵道:“我知道,你们已经猜到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一直在搜集我的证据,现在,证据就在你们眼前,可惜,你们无法搜集了。”目光落到李斌良脸上,恨恨地骂道:“妈的,你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总想整人?这些事和你有啥关系,你为啥非要和我们过不去……好,这回你满意了吧,这可是你自找的……瞧,都死了,你死了,他们俩马上也死,谁还知道我们的事?没有了,一切又风平浪静了……”
秦荣说着要扣板机,李斌良叫了声:“等一等……”
秦荣:“怎么?你还有后事要交代吗?”
李斌良:“对,我死也要死个明白,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魏民在后边指使的吧!”
秦荣冷笑着:“你挺聪明,什么都猜到了。对,他就是我们的后台,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先除掉刘新峰,再除掉纪云龙,如果你们出现,也一起除掉。这不,咱们都遇到一起了……行了,都明白了吧,该上路了吧……”
“不,”李斌良再次摇手:“你再告诉我,胡学正是怎么回事?他到底什么角色,他是你的同伙吗?”
秦荣得意地笑了:“怎么?你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其实,他并不是我的人,只不过,他不了解真相,还老想当刑警大队长,就让我给拿住了……人哪,一有野心脑袋就不好使了。其实,就是你不来,刑警大队也轮不到他呀,吴志深等好几年了……可是,他信了,我又给他烧了点火,让他恨你,戒备你……后来,你在金岭调查时,为了把你引回来,我又安排纪云龙刺伤他。其实,杀死他也容易,可我故意不这样做,故意刺伤他,让你怀疑他……怎么样,你是不是怀疑他了,是啊,杀手纪云龙不出手便罢,出手就一刀毙命,这回怎么失手了?他们一定是同伙,故意制造的苦肉计,引你回来。你是不是这么想过……哈哈哈哈……”
真是狡猾阴险。李斌良不能不承认,他这个阴谋真的很有效……
秦荣的笑声停止了,眼睛盯着李斌良和沈兵:“怎么样?这回都明白了吧,该送你们上路了吧,好,永别了……”
李斌良看得十分清楚,秦荣脸上现出狞笑,手指扣向板机——
枪声响了,正好两枪。
又发生奇怪的事。
枪不是秦荣打的,因为李斌良和沈兵谁也没倒下;枪也不是李斌良和沈兵打的,因为他们枪里的子弹已经打空。
枪声响后,李斌良看到,秦荣的脸上现出怪异的表情,拿枪的手臂搭拉下来,枪也掉在地上。他想扭过头去看一眼,却已经做不到,一条腿“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秦荣倒下了,一个人影在黑暗中走出来,没等看到其人面孔,李斌良已经大叫起来:“胡学正……”
正是胡学正。他从黑暗中走出来,枪还端在手上,警惕地注视着眼前的情景。他走到秦荣跟前,一支枪口对着他,另一只手缴下他手中的枪,恨恨地骂道:“妈的,你也太低估我了,你知道吗?自我被杀手刺伤,就开始怀疑你了,因为那天晚上是你跟我在一起研究案件来着,完事后我本想在队里睡,你非劝我回家,结果半路上发生了那件事……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琢磨你,越琢磨越觉得你不是东西,可我为了避免你的怀疑,故意处处靠近你,处处跟李大队对着干,以取得你的信任,今天你一出动,我就跟来了,并向蔡局长做了报告……”
秦荣象滩泥一样倒在地上,一声不出了。
一切都明白了。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李斌良四顾一下,满地是人的身体,有的死了,有的还在动着,惨叫着。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还抱着雷副局长的身体,他完全明白,要是没有雷副局长,倒下的将是自己,他抱紧他,抱着一丝幻想大叫起来:“雷局长,雷局长,你听见没有,你说话呀……”
李斌良喊着哭出声来。这时,雷副局长轻轻哼了一声,身子也动了一下,他急忙止住哭声,更加使劲地呼叫。惨淡的灯光下,雷副局长的眼睛微微睁开,看到李斌良,现出欣慰的笑容,轻声吐出一句:“我……告诉……过你,要小心……身边……的人……回去……告诉……蔡局长,我雷明……完成了任务……”
雷副局长身子头一歪,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动了。
李斌良抱着雷副局长舍不得放下,放声大哭起来:“雷局长,是你救了我呀……”
从雷副局长的话中,他猜到,他一定向蔡局长做过承诺,保卫自己的安全,他用自己的生命兑现了承诺……
李斌良哭的还不止是雷副局长,还哭胡学正。他原来是个好同志,自己却把他当成了内奸;他也哭吴志深。自己一向把他当成亲密的战友,不想他却是真正的内奸。尽管已经明白这一点,可这么长时间建立起来的感情却不是一下能抛掉的,痛恨中他也感到深深的惋惜,感到自己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失去了心中的一处温暖……
极大的痛苦又变成刻骨的仇恨。他忽然冷静下来:季宝子呢,他在哪里……
李斌良放下雷副局长站起身,见胡学正低头站在自己面前,沈兵正在查看死伤的躯体,急忙问:“季宝子呢?哎,沈兵,季宝子在哪儿……”
沈兵:“我也在找哇,妈的,他趁空撩了……”
这时,李斌良忽然听到旁边有急促的脚步声远去,他一下跳起来,对胡学正和沈兵叫道:“你们照顾这里,我去追他……”
他拔腿向脚步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时,他听到警笛声正迅疾地向这里逼近,知道是省城的警察来到了,更放心地向远方追去,把这里的事情交给胡学正和沈兵。
他什么也不顾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不能让季宝子逃跑了,不能再让他作恶了……
他拔腿以超乎自己想象的速度,向黑暗中跑远的脚步声追去。
这时,枪战的现场,几辆警车鸣着警笛来到,一些警察的身影奔过来,其中也有两个便衣中年人,是刘新峰和他的司机……
李斌良追到一条大路上,见远远的前方有一个人影钻进一辆出租车,飞快地向远方驶去。
他追了几步,身后也有一辆出租车驶来,挥手拦住,跳了上去,手往前一指:“追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司机犹豫地:“前边……哪有车?你是……”
李斌良拿出警官证往前一伸:“我是警察,现在你听我的指挥,往前面开,要快——”
出租车一路狂追,但前面的出租车已经消失,顺着大路追出省城,也没发现要追的目标。
大路通向返回本市的路程。李斌良凭着一种直觉命令司机:“继续开,我会付你车钱的,快开——”
出租车司机听话地加快速度,驶向返程的路。
直觉告诉李斌良:纪云龙极已经返回本市。他想通知局里的同志们采取行动,可是,电话打不通,他恨不得一下
子飞回本市,追上杀手,扼住他那双罪恶之手,然后再找到魏民,把他抓住,一顿痛打,如果他敢拒捕,就一枪毙了他……
28
出租车向着返回的路狂奔。
李斌良大脑轰轰响个不停,几乎无法思考,变故太大了,他实在难以接受。出租车已经出城几十公里,他仍然难以平静。怀中的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才在出租驾驶员的提醒下木然地打开,放到耳边。
是胡学正的声音:“李队,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是胡学正,你听清了吗?”
一股温暖从心头生出。此时,这个声音是多么的亲切。当自己和吴志深并肩走在前面,准备抓季宝子的时候,正是他打来电话,告诉自己吴志深是内奸,使自己有了防备,否则,肯定遭到暗算……李斌良眼前出现了胡学正那张瘦瘦的脸,那双小小的眼睛……从前,自己居然把他当成了内奸,处处怀疑他,还把雷副局长的嘱咐指向了他,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他才是最可靠的战友哇!
深深的感激和愧意混杂着从心底升起。
他低声回答:“听清了,我在返回的路上,季宝子可能往这边跑了……你有什么事吗?你那里情况怎样?”
胡学正低沉的声音:“雷副局长牺牲了,大熊牺牲了,省厅五处的两位同志一死一伤……”
深深的悲伤从心头升起,雷副局长的面孔又出现在眼前,那粗重的嗓门又在耳畔响起。可是,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面孔了,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还有大熊……
泪水盈满他的眼睛。
此时此刻,说些什么?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对胡学正道:“对不起你了,胡……胡哥!”
不知为什么,他冒出这么一声称呼。从前,他是这么称吴志深的,称他为吴哥,可事实证明,那不是什么大哥……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需要有一个兄长,需要一个理解他、支持他的兄长。于是,他下意识地从口中流露出来。
胡学正一下就被打动了,这在他的声音里就能听得出来。“斌良,谢谢你这么称呼我,那么,从现在起,我也称呼你斌良了。你不用向我道歉,这不怪你,怪我,怪我的孤僻性格,怪我有话总在心里装着,不爱跟人交流,也怪我有私心,对你有成见,才让他们钻了空子……你也能理解,我确实想当刑警大队长,因为老队长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就两个副大队长,分管副局长又老是给我许愿,我能不想吗?他们就利用这一点,造成了咱俩的矛盾。其实,我看出你是个好人,好兄弟,只是,我被想当队长的邪火蒙住了心窍,被他们利用了。你也同样,是上了他们的当,被吴志深骗了。咱俩的关系,完全是秦荣和吴志深的挑拨……”
可不是,现在看来,自己对胡学正的怀疑,真是在吴志深的“启发”下形成的。初到刑警大队,胡学正对自己是不太热情,但也就如此而已,可吴志深却总是说胡学正想当大队长,反对自己,使自己对他有了成见。后来,在他的挑唆下,这种成见越来越深,甚至怀疑他是内奸……其实,自己是有机会与胡学正改善关系的,红楼事件后,他曾建议利用比较稳定的时期,集中力量攻杀手的案子,自己本来有点改变对他的看法,可吴志深紧接着又一番挑唆:“……肯定是知道你走不了啦,上边有人,就想法和你靠近了。都是副队长,我不愿说别人的坏话,可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人,你自己注意吧……”使自己的思想又模糊了……
胡学正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斌良,我刚才对秦荣说的话你听到了吧。现在,我全都明白了,秦荣他把我利用得好苦哇,当年,我还在看守所时,跟秦荣提过要当刑警,他嘴答应却一直没办真事……现在看,他们那回提审季小龙,一定是故意在我当班时去提审的……我还记得,当时,季宝子装病,吃不下饭,身体很弱,从监舍提出来时走不动路,秦荣还让我把他的脚镣打开了……看来,这都是便于他们换人哪!”
李斌良:“还不止这个,季宝不吃饭,绝食,身体弱,也是为了与有病的朱贵更相象,以便更好地骗过人们的眼睛!”
“对,可这些我直到最近才明白。”胡学正说:“当然,从我被杀手刺伤后,我就对秦荣有了警觉,也想跟你谈一谈,改善关系,可怕秦荣他们看出来,也想取得他的信任,摸清他的真面目,就有意当着他的面和你对着干……这,还希望你谅解!”
李斌良又觉得脸发烧了,咳,该是他谅解自己才对呀……现在,全明白了,怪不得,这段时间总觉得他怪怪的,对了,他受伤后,自己从金岭回来赶到医院看望,他看到自己流出了眼泪,好象变了个人,等秦荣和吴志深一进病房,又变了回去……还有后来的种种表现,凡秦荣和吴志深在场时,他总是与自己横横的,没人时,他又变得正常了,原来,他是表演给秦荣和吴志深他们看的呀!
想到秦荣和吴志深,强烈的仇恨涌上心头。他改变了话题:“胡哥,他们怎么样,都死了吗?”
胡学正:“铁昆死了,他的手下一死一伤,秦荣还活着,只不过腿上和胳膊中了枪……活该,这人太坏了,你还记得吗?我发火辞职,说不再参与办案,他却非把我拉回来不可,表面上是支持我,其实,那是有意把我留下,以便把那些跑风透气的事都栽到我身上啊……吴志深到医院曾被抢救过来一阵子,后来也死了……对了,这人更坏,临死前还咬你一口,你猜他说你什么了……”
李斌良心一跳,急忙问:“他说什么?”
胡学正:“他说你跟铁昆是一伙的,还花过铁昆两万元钱,用去买住宅楼了……”
李斌良脑袋轰的一声:“什么……”
他明白了,当时,吴志深借钱给妻子买楼都是有用意的,那一定是铁昆的钱……对了,他还对自己说,缺钱花就跟他说……还说过,这年头当刑警也不能太死性,人都得活着,谁都想活得好一点……当时,还以为他说的是牢骚话呢,闹了半天,那是给自己听的,是想试探自己,看自己不吃这一套……他又想起看望受伤住院的胡学正的夜晚,想起那晚的月光,自己和他并肩走着,唠了很多心里话,而主要内容就是当个什么样的刑警,怎样对待金钱……当时,自己谈得很激动,觉得唠得很知心,现在看,他那也是试探自己呀,可能,正是从那天晚上,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最终明确了对自己的态度和办法……
胡学正:“斌良,电话里说不透,等完事咱们哥俩坐下来好好唠个几天几夜吧……这时候你不要再想别的,专心对付杀手吧,你千万注意安全,我马上给蔡局长打电话,让他有个准备!”
胡学正手机关了。
李斌良也把手机关了。这时他才想到,这手机是吴志深“借”给自己的。一股怒火升起,把手机举起就要摔,又想到还有用,就停下了。
他眼睛望向车外,懊悔、痛恨、内疚、耻辱……难言的复杂感情不可遏制地从心头升起。
李斌良啊李斌良,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痛恨那些昏官,可你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你怎么就没发现,吴志深和你太好了,好得没来由,好得不正常啊?你到刑警大队之前,和他甚至很少来往,为什么一到刑警大队,他就毫无保留地站在你一边。不论是对是错,他都支持你,你说什么,他都随着你,甚至,他见你讨厌铁昆,也做出讨厌的样子……显然这都是装出来的,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是有深远目地的。
一些从前不曾注意的细节,此时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
“斌良,这手机你住院时留着用吧……”
自己留下用了,出院后还给他他也不收,说自己又买了新的,于是,自己就用了下去。
“……吴大哥的日子还行,家底儿比你们厚。你嫂子经商,挣得比咱们多得多。往后,有事你就吱声……”
真的是他说的那样吗?你怎么就没打听一下,他老婆经的什么商?怎么那么挣钱?对,他的钱一定不是正道来的,或者是贪赃枉法的赃钱,或者是给铁昆当走狗的奖赏!
那么,他调解自己和妻子的矛盾,借钱给自己,一定都是借机拉近关系,控制自己……
还有——
一些从前没有注意的细节,现在看,都有了特殊的意见:
自己住院后,醒过来时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吴志深,他反复问自己看没看清杀手的面目,肯定也是要摸底,对,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很紧张……
当自己把被杀手袭击一案与毛沧海案件和铁昆联系起来的时候,他表现出非常震惊的神色……
自己把他当成了朋友,把坚决破案的决心告诉了他,一定也是他报告给同伙,他们也因此知道和自己没有妥协的余地,决心对付自己。
还有:在江川,季宝子跟自己通电话后,他主张留在那里侦查,当时只以为是判断失误,现在看,那都是有目地的,就是要自己偏离侦查的方向……
在金岭,为抓杀手埋伏在商贸大厦外面的电话亭旁,又是他在关键时刻暴露了目标,使季宝子逃掉了……
回忆阐门一开,很多原来不被注意的细节都有了新的意义:
记得,那次,自己从蔡局长的办公室出来,在走廊里见到他正巧也从秦荣办公室出来,自己感到奇怪,因为他平
时总是对自己说秦荣的坏话……记得,他看到自己还有占尴尬,好一番解释。看来,那是欲盖弥彰啊……对了,那次自己和胡学正到秦荣办公室汇报,门锁着,他和秦荣在屋里抽烟,脸色十分难看,肯定是听到自己有了突破,心中害怕,正在密谋。后来他又跟解释说,是铁昆对他议论自己,发泄自己的不满……对了,就在秦荣的办公室,听到自己说杀手有同伙,可能是个杀人团伙时,他和秦荣都吓得面无人色,自己当时还以为是震惊呢……
记得,胡学正被刺伤后,自己和他及沈兵在秦荣的带领下匆匆赶到医院。自己和沈兵在前面进了病房,他却和秦荣落到后边,肯定是在商量怎么实施他们的诡计,让自己怀疑胡学正被刺是假象,从而怀疑胡学正跟杀手有牵连……
对了,还有,那次江边出现尸体,他看见自己,顺口说出一句:江边出现一具女尸。可自己到现场一看,那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人形,他怎么没见尸体就知道是女尸呢?可惜,当时自己光顾忙了,没有细想……
当自己要被提拔副政委时,他又假悻悻地说如果胡学正要当大队长,他说了不算,在破杀手案上发挥不了作用,就不在刑警大队干了,那无非是要自己为他说话,以顺利地当上大队长。
对了,自己两次见老队长,老队长都是欲语又止,肯定也和他在场有关。因为老队长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和秦荣、和魏民是什么关系,不敢当他的面说出真相,只能暗示说,他要好好琢磨琢磨……还说早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还要自己常去看他。当时,自己理解成是大家常去看他,事实上,他是要自己去看他,以便对自己说出真相啊。可惜,当时没理解他的意思。每次看老队长,吴志深的表现都很反常,还抢着问话,怕老队长说出什么……又装出悲伤的样子来骗自己……对,还有那录音带,说到去看守所换走季宝子的人时出了故障,刚好有一个人的名字没说出来,那一定就是他吴志深……
对,还有,季宝子真相暴露出来后,他反常的表现更多:
在看守所查看提审单时,他见难以掩盖,急忙主动说自己也提审过季宝子。那是争取主动,免得自己怀疑他。
他还对自己说,季宝子的事是法院搞鬼,显然同样是转移自己的视线。
当发现看守所提审单上秦荣等三人的记录时,他把最后一个人一会儿往老队长身上引,一会儿往熊大中身上引。现在看,那个第三人就是他!
还有,自季宝子暴露后他的表情,他的脸色……当时,自己还以为他是震惊和压力所致呢。现在看,他是有压力,但,是恐惧的压力,是罪行即将暴露的恐惧压力!
还有,在余一平失踪后,蔡局长把自己和秦荣做了分工,他主动提出跟自己干,当时还以为他是反感秦荣,原来,他是为了掌握自己的动向啊……对了,这次去省城执行任务,他老是问这问那,表现也很反常,只是自己把握住一条,四个人谁也不许单独行动,才使他没有机会与同伙联系……
还有,当发现季宝子后,自己反复强调要抓活的,他却老是想开枪,原来,他是要灭口哇!
吴志深、秦荣,这两个阴谋家,他们实在太狡猾了,看来,他们是有分工的,就象演戏一样,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他们自己还做出一种敌对的样子,其实是为了更好的欺骗自己!对了,在红楼那回,吴志深还破口大骂铁昆,其实那是给自己听呢……他不就是因为这些表现,才赢得自己的绝对信任吗?现在看,红楼事件,肯定是一个圈套,一定是他给铁昆通风报信,铁昆知道了自己的行动,安排好陷井。自己被困时,他及时赶到,好象是帮助自己解除困境,可却乱开枪,现在看,那是有意把事情闹大,使自己受到更重的处分……对了,他可真会表演,那回,自己回家经过那条便道,他不放心地走回来关照,当时自己很感动,现在看,那都是表演,都是为了取得自己信任的表演!
他还挑拨离间,离间自己对蔡局长的信任,离间自己和同志们的关系,现在看,自己要提副政委时,大家不听自己的,肯定也和他的挑拨有关……
秦荣、吴志深,这两个败类,他们干尽坏事,却贼喊捉贼,嘴上总是挂着“内奸”,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把人心搞乱,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内奸!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吴志深那黑黑的面孔,那副粗鲁忠厚相。“我就是鲁智深!”不,他不是醉打郑屠的鲁智深,他是陷害梁山英雄林冲的陆虞侯。母亲多么英明,她曾经告诫过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难道,母亲已经料到了吴志深,料到了这一切?!还有雷副局长,他也告诫过自己,小心身边的人,当时还以为他指的是秦荣胡学正,现在看,也包括他吴志深哪!看来,自己也是个混人哪,如果当上官,也是个昏官哪,也非常容易被小人和坏人欺骗利用啊,也很可能会和小人坏人一起去害好人哪……
想到这里,李斌良百感交集。
啊,路程已经过了大半,好了,不要再想了,还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去对付,集中精力吧。
李斌良又把精力转移到季宝子和魏民身上。
29
此时,魏民正躺在办公室的床上辗转反侧。
他彻夜未眼。
他在等待结果,等待消息。可是,大半宿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感到不妙,但仍存侥幸心理:省城和本市隔着一道山岭,电波传不过来,他们无法和自己联系……
不对,他们可以用有线电话吗,省城大街上到处都是,有磁卡就能打……
也许,他们觉得不方便,或者事情正在进行,还没有结果,或者他们已经完成任务,正在返回……
他躺不住了,从床上坐起来,但没有开灯。只能坐在黑暗中思考。
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一步,到底差头出在哪儿呢?他点燃一支香烟,开始总结经验教训:对了,应该说,罪魁祸首是铁昆,他不该杀毛沧海。自己虽与毛沧海处的时间不长,但已经看出,他人不错,起码比铁昆要强,不但花钱大方,也不那么霸气,看那样子,将来能听话,能控制得住。妈的铁昆,这两年翅膀硬了,谁也不放在眼里了,有时跟自己说话也颐指气使的……自己的想法是,把毛沧海在本市立起来,给铁昆个眼罩戴,让他规矩点,放尊重点。为这事,他还找上门来跟自己大吵一通,又是威胁又是恐吓,自己没理他,想不到他居然没通过自己,就找来纪云龙,杀掉了毛沧海……
对,一切都是从这开始的。从这开始,就有点控制不住形势了。接着,是纪云龙错杀李斌良,杀了林平安,杀了吴军,杀了梅娣……真可惜梅娣那女子,真有味道,真着人喜欢,却也被纪云龙杀了……妈的,这小子,太可恨了,不知这回铁昆和秦荣他们能不能除掉他,一定要除掉他,不然,他早晚是祸害……
当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李斌良也起了很坏的作用。今天看来,当时放他离开政府办是个错误,可那时根本看不出他今天这副样子啊,平时也就写写材料,写写诗,谁知他也能干刑警,最后还成了自己的对手啊!其实,在几年前“季小龙”被执行死刑时,就有预兆了,据电视台说,他们是受李斌良的启发才想多用季宝子镜头的,要不是自己关于新闻导向的指示,全市一播,没准当时就有人认出那是朱贵不是季小龙……没想到他后来又到了刑警大队,又碰上了这案子……林平安刚刚被杀,他就判定杀手不是一个人,是个集团,当自己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真吓坏了。为此,不得不赶到公安局,讲了那么多的话,绕来绕去,就是想引开他的视线,否定他的分析,可没起什么作用……妈的,他可真难对付,批评、恐吓、撤职、表扬、提拔、架空……什么招儿都使了,都不怎么管用……其实,那次把黄秀秀的尸体是有意抛出去的,本来已经沉入水中,还是铁昆让纪云龙特意又捞上来的,目的就是想把他的精力转到这案子上……对,还有余一平的事,当然是为了那本日记,可也是想吸引李斌良的注意力,自己又严令他们全力以赴寻找余一平,可惜都不管用……
他又气又怕地想了一会儿,思路又转到这次行动上。自己下了这么大的赌注杀刘新峰,到底值不值?
值!
是的,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男子汉不可一日无钱,不可一日无权。钱、权是人的命根子,绝对不能失去,为了这两样,什么事都可以做。现在,自己手中已经有了权,也有了不少钱,可还远远不够,远远满足不了自己的胃口:当官要当一把手。市长在政府这边虽然是一把手,可就全市来说,还有市委书记管着。当一把手就不同了,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就说云水公路这件事吧,如果自己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当上市委书记,他刘新峰敢唱反调吗?他还不是听到了风声,觉得自己要当一把手了,才不把自己放到眼里的吗?不行,绝不能忍受这个,特别是主持这几个月的全市工作,尝到了一把手的滋味,就更不能再当二把手了。权力意味着自由,权力大,就不受束缚,权力越大就越不受束缚。如果当上书记,在本市就再没人管着自己了,什么人大、政协、纪检委,都是牌位,都在自己领导下,都得听自己的……对了,如果自己能当上市委书记,首先要解决公安局的问题,一定想办法让老蔡头子退下去,把秦荣提起来当局长,上次推荐他没成功,继续推荐,现在看明白了,公安局的权力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
可是,这个刘新峰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想窜到自己前面去,怎么能容忍?自己熬到这一步容易吗?动了多少心机,下了多少功夫啊……当年,为了当上市长,干掉宁玉成,那是冒多大的险哪,就因为那件事,铁昆才拿住了自己,纪云龙也拿住了自己……后来,纪云龙杀那个镇长掉脚被抓,判了死刑,自己又和铁昆、秦荣、吴志深他们费尽心机,用朱贵把他质换出来……下了这么大的赌注,现在马上就要当上市委书记了,他刘新峰居然想越过自己,骑在自己头上,怎么能够容忍?已经看出来了,他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不是一盏省的油灯。你瞧,他还没当上一把手呢,就开始跟自己为难了。不说别的,在公安局的两次讲话,他是话里有话,跟自己唱反调,说什么领导的指示不是金科玉律……在云水公路上更是如此……妈的,如果他真上去,自己干的那些事早晚得让他抖落出来……不,不能让他上去,即使自己当不上市委书记,也不能让他当!当年,宁玉成因为和自己做对,已经让他命归阴曹,现在,他刘新峰也得走这条道……
魏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做得对,这次行动安排得对。只是,一定要成功……
然而,能成功吗?现在一点消息还没有。
窗户已经现出白色,天就要亮了。
怎么还没有消息……
“叮零零……”
桌子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
魏民一把抓起,觉得呼吸都粗了,他竭力平静着自己,拿出惯用的腔调:“喂……”
电话里传来的是他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妈的,是我,听出来了吗?”
魏民的心咚咚跳起来:“你,纪……事情干得怎样了?”
“妈的,你还问我?你指派的事我给你干了,可那秦荣和铁昆他妈的怎么回事?想灭口哇?他们是不是你派的,告诉你,我已经把他们都干掉了……”
魏民听明白了:纪云龙干掉了刘新峰,而铁昆和秦荣他们反被他给干掉了……好,这样也好,只是……
“喂,你听见没有,妈的,他们到底怎么回事?是他们要这么干,还是你安排的?”
魏民急忙解释:“你别胡说,我还有用你之处,怎么会除掉你,一定是他们自己要这么干……他们早就跟我说过,我不同意,要不他们早就向你下手了……好,你干得好,他们活该……哎,你在哪儿?有什么事?”
“什么事你不知道吗?咱们讲好的十万元,先给一半定金,剩下的完事再给,我来取那一半钱,然后远走高飞,再不来打扰你了!”
远走高飞?那可不行。魏民心里说:“你还想走?宁玉成的日记你还没交给我呢,为了它,我付出的太多了。那余一平用它来威胁我,逼着我提拔他。魏民又在心里骂开余一平:这个败类,平时看他挺老实的,没想跟我来这一手,给我记了黑帐。可你斗得过我吗?怎么样,最后命归黄泉了吧!你纪云龙也是这样,日记到手却就是不交出来,那就更不能留着你了……”心里这样想着,却对着电话说:“好,你告诉我在哪里,我现在就给你送钱去!”
纪云龙:“我就在你政府大楼街道对面,正在看着你的窗户,你他妈的连灯都不敢打?赶快出来,我等着你!”
电话关了。魏民急忙穿好衣服,又摸黑从墙上的柜子里摸出一个不大的金属物品,揣入口袋里。
那是一支手枪,一手小巧灵珑的手枪。是他以防身为名从公安局领取的。
他又拿出一个小皮包,往里边塞了两本书,使它看上去象塞着钱币一样。
他镇静了一下,手揣在口袋里向外走去。
他想得很好,和纪云龙见面后,趁他不注意,一枪毙了他,公安局来调查,也是自卫,等他们查实他是杀手,自己又成了大功臣。是啊,谁敢怀疑市长是杀人犯呢?谁能知道这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走下楼,走出政府办公大楼。
外面,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时刻。院门口警卫室的值班更夫还在睡着,魏民从角门走出政府大院。
走到大街上,他手Сhā在口袋里向前面望着,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的手机又响了,他拿出来放到耳边。
“往前走一百米,左边的黑影里,我就在这儿,你快过来。告诉你,要捣鬼没你好果子吃!”
魏民按着电话指引的方向向前走去。大约走了一百多米,往左边看,果然是一片阴影,那是街道旁的树影。
他的手Сhā在口袋里,慢慢向阴影中走去,嘴里还轻轻叫着:“云龙?是我,我是魏民,你在哪儿?”
没人回答,魏民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觉得不妙,毛发“唰”的立起,猛一转身,见到面前闪着一双狰狞的眼睛,接着看到一枚闪着寒光的利刃……
“我……你……”
魏民只说出这两个字。他要说的意思是:“我救了你,你却杀了我!”
是的,这就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把应死的杀手放出杀人,最后反被杀手杀死!
一刀毙命,正中心窝。
纪云龙从魏民的胸口拔出蒙古剔,又用他的衣服擦去刀上的血迹,然后把刀收回,俯下身,把魏民的手从口袋中拽出,发现了他手中的枪。
纪云龙冷笑一声:“妈的,跟我来这一手,你以为我杀手纪云龙是浪得虚名吗?”
他又打开魏民手中的皮包,拽出里边的东西,当发现是一些报纸后,气得又狠狠地扎了魏民几刀。
纪云龙很快从杀人现场消失了。他还有事情要办。
他是自己驾驶着出租车赶回本市的,司机早被他在半路杀掉。通过铁昆的表现和秦荣的话,他明白了魏民要除掉自己,他气坏了。他必须找他算帐,算总帐。
现在,和魏民的帐已结清,还有另外一笔帐要算。
这笔帐也要算,要跟李斌良算。是他把自己逼到这份上的,必须和他结帐。
至于算帐的方式,他在路上就已想好。他想出一个与李斌良算帐的绝妙方式。
他杀过很多人,可都是替别人杀的,唯有这回,是为自己而杀人,他觉得很满意,心情很痛快。为自己干活和为别人干活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杀手离去,只有魏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地上。天亮后,将有一个爆炸性新闻在全市传开:市长魏民被人在夜间杀死在街道上!
30
黎明时分,熟悉的城市轮廓在前面出现了,出租车迅速驶入本市。当公安局大楼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李斌良已经热泪盈眶。
他呜咽着给蔡局长打了电话,蔡局长哑着嗓子告诉他,他已经在此前收到胡学正的电话,正在调动警力,刑警大队的人已经快到齐了,正在等着他归来。
车驶近公安局大楼。李斌良看见,有很多窗子灯火通明,再往大门前看,好几个人影站在那里,其中一人的白发特别醒目。他看清了,有蔡局长,张副局长……还有刑警大队的几个中队长们……
当出租车停下时,李斌良已经泣不成声了,他跳下车,扑向迎上来的蔡局长和张副局长,呜呜哭出声来:“雷局长和熊大中他们……再也回不来了……雷局长是为了救我呀……”
蔡局长拍着李斌良的后背,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他,雷明他……是替我呀,我本来要去,他非争着去不可呀……”说着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他知道,雷明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张副局长也泣不成声,但,他还能克制住自己,提醒二人:“快,进屋吧,情况紧急……大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斌良,你忍着点,跟大家讲讲……”
李斌良强忍悲痛,回身谢了出租车司机,付了车钱,向楼内走去。
当李斌良走进刑警大队会议室时,发现全队弟兄除了两个女的,都到齐了,人人表情严峻,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发生了特别严重的事情。
此时,李斌良望着眼前的人,心如沸海,感到他们是那么的亲切,这都是自己的弟兄,自己的亲人,生死与共的亲人,可他们还不知道昨天夜里省城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怎么对他们讲……路上,他心里着急的是回来后如何布置搜捕纪云龙,可此刻一开口眼泪却水一样喷溅出来:“弟兄们,雷副局长……牺牲了……熊大中……也牺牲了……”
“啊……”
所有人都站起来!
李斌良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很多同志也哭了。可刚哭了几声,他又一下把哭声吞了回去,大声道:“不,不要哭了,不要哭,咱们还有重要的事情,咱们要给他们报仇……”
他简单地把有关情况讲了一下,讲到吴志深是内奸时,他以为弟兄们一定会十分震惊,然而,事实上并不这样,当时就有好几个弟兄说,他们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也在背后议论过,觉得他贴李斌良太紧,很不正常,恐怕没安好心,只因为李斌良太信任他,不好把自己的看法讲给他……这使李斌良非常羞愧。
他平息了大家的议论,又把杀手季宝子逃跑的情况讲了,指出,他很可能来本市,要求各中队立刻行动,注意检查来本市的所有外地车辆和吃住场所。蔡局长和两个剩下的副局长又调集了治安大队、巡警大队和城镇派出所的全部警力,对铁昆的所有场所产业进行彻底搜查。同时,出城所有路口都派出足够警力设卡,严格盘查出城人员和车辆。
人们很快都走了出去,几位局领导也投入到工作中,会议室只剩下李斌良一个人,此时,他倒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只是静静地坐在会议室里。可是,这寂静很快被打破,一个又尖又沙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哎呀,我来晚了……什么事啊,还要我们女的来……”
是高苹,别人已经行动了,她刚刚赶来。
高苹闯进会议室,看到李斌良,稍稍惊讶了一下:“李教……啊,李大队,您回来了,有什么事啊……对不起,我来晚了……哎,宁静来了没有?你看,她也没来吧!”
李斌良被高苹的话提醒:是啊,宁静怎么到这时候还不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里传来宁静的声音:“是我,你到我家来一趟!”
他着急地:“宁静,你怎么不到队里来呀,队里正在行动,你快来吧!”
宁静的声音:“这……我去不了,我……有病了,你……能来我家一趟吗,有点事跟你说……”
李斌良:“到你家……这时候,你到底有什么急事啊?不能在电话里说吗?我也有急事……”
片刻:“不能,我……我要跟你谈谈我们俩的事……你快来吧!”
这……李斌良答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去!”
他关了手机,发现高苹饶有兴趣的眼神一直在听着,一定听到了宁静的话,心中一阵反感。她在这方面是很有想象力的,这个电话一定很快就会传遍全世界,其内容将极大地改变和丰富……想了想,他对她说:“宁静说有急事让我去她家一趟,你陪我去吧!”
“哎呀,我可不去!”高苹急忙推辞:“你们俩的事,我在里边掺和啥呀?你快去吧,自己去……真的,宁静那人不错的,长得漂亮,性格也好,你们……”
李斌良的火涌上来:“你想哪儿去了?”他粗鲁地拉起她的胳膊:“走,你必须去,和我一起去!”
高苹从来没见过李斌良这种神情,被吓住了,再没挣扎,乖乖地跟着他向外走去。边走边说:“你看,这是为了啥呀,叫我去当灯泡哇……”李斌良心中猜想,她说不想去,其实心中还是想去的,这种女人,窥视别人隐私的好奇心是极为强烈的。
经过值班室时,李斌良又特别对留下值班的一个弟兄说:“我们去宁静家,她有急事找我!”
来到宁静家楼道门外时,天已经大亮。李斌良按了一下电子防盗门的门铃,里边没说话,只听“咯噔”一声轻响,门开了。
李斌良和高苹走进楼道。
在踏着台阶往上走的时候,李斌良觉得有点不对头:宁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时候非要来她家,还说要和自己谈谈两人的事……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啊……有点不对头……
很快来到宁静家门外,发现她家的门已经开了一道缝:看来,她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这……
李斌良迟疑着把手伸向了腰间的枪柄,可高苹却在旁用她那又尖又沙的嗓子叫起来:“宁静,宁静啊,李大队看你来了,你看,他非让我陪着不可,你可别有想法呀……”
她说着拉开门走进屋子,李斌良想阻拦也来不及了,只好紧跟她后边进入,因为担心里边出什么事,想抢到前面,可门窄,抢不过去,几乎与她并排进的屋。
他们一进屋,门就在身后关上了,李斌良知道不好,可没等他回头,后脑已经被坚硬的东西顶住:“别动,我这不是刀,是枪……你也别动……”
这后一句是对高苹说的,她的后脑也被顶上了手枪,于是,她把要脱口喷出的尖叫硬生生憋了回去。
“把手举起来,往前走,进客厅!”
是季宝子,他怎么上这儿来了……
走进客厅,李斌良一眼看见,宁静和儿子都被绑着双手双脚歪在沙发上,嘴里还塞着毛巾。看到李斌良和高苹进来,她眼睛睁大了,悲哀、希望和绝望都在她的眼睛里燃烧。李斌良还注意到,宁静没有穿外衣,几乎是赤身祼体,连|乳罩和短裤也被扯破。
这……李斌良明白了发生什么事。
“乖乖坐下,坐到地下,手放到头上!”
李斌良只好照办。这样,季宝子——纪云龙就从后边转到了前边,他们就面对面了。
天已经亮了,这次看的更清楚了。虽然整过容,鼻子比从前高了,两腮鼓了一些,眼睛比从前大了……可仔细看,仍然能辨出他从前的影子。瞧:那残忍的笑容,冷酷的表情,不是和从前一样吗……对了,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他门牙中的一颗假牙,明显的比别的牙白一些。林平安是不是据此认出他的?
可是,因为林平安认出了他,威胁到他的生存,已经被他杀掉了。现在,自己面对着他,对他的威胁更大,那么,等待的将是什么呢?
纪云龙盯着李斌良,把一支手枪Сhā回怀中,又伸手把李斌良腰间的手枪拽出来。这样,他手里仍然是两支枪,一支对着李斌良,另一只对着高苹。
李斌良觉得嗓子发干:“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你还猜不出吗?”纪云龙狞笑着:“对了,你应该先问我已经干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杀掉了魏民……你高兴吧。我还要告诉你……”他后撤两步到宁静身边,一只枪口在宁静半祼的Ru房沟轻柔着。“我已经品尝了她的滋味,不知你尝过没有……真的,很不错……对了,我得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你们的关系的,为什么要这么干。听好:我是听余一民说的,他说你喜欢他老婆,她是你心爱的人,用时髦的话说,是你的情人吧……既然是你的情人,我当然不能放过,当然要尝一尝……”
这……难道是真的?他看看宁静,她闭上了眼睛……看来,这是真的了……妈的余一平,你不是人,该杀……
怒火从胸中升起,他盯着纪云龙:“你是个畜牲!”
“畜牲?对,我就是畜牲,好象不止一个人这么叫过我。上学时有人这么叫过我,都叫我揍得闭上了嘴,改口叫起了爷爷。这几年也有人这么叫我,都叫我杀了。现在,你又这么叫,叫吧,叫不了几声了。是,我是畜牲,我跟你不是一样的人,可是,你想过没有?咱俩是真有缘份哪。”仍然对李斌良笑着:“李文良……不,你已经改名了……你看,咱俩多有缘,当年是同学,好得不可开交,打成一片,骂成一片……后来又都改了名,我当年的季宝子、季小龙成了现在的纪云龙,你李文良成了李斌良。真的,咱俩真是太有缘了,瞧瞧,现在又有了共同的女人,你和我这个畜牲有了共同的女人,你喜欢的女人还没等自己干,先让畜牲干了……”
纪云龙说着还轻轻亲了宁静一口。李斌良强忍着没动。他看见,宁静在纪云龙亲她的时候,眼睛痛苦地使劲闭了一下。
李斌良干着嗓子问:“你到底要干什么?如果你想和我算帐,那就找我,和她们没关系,你放了她们,一切冲我来!”
“那不可能,”纪云龙说:“我找她们,也是为了跟你算帐,因为你喜欢她们,我就折磨她们,要她们在你面前死去,让你心里痛苦,难受。我成功了,我用她把你引来,落入我的陷井,我干了你喜欢的女人,还要杀了你喜欢的女人,最后再杀死你……对了,你想知道她为什么听我的,打电话骗你来吗?想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好,让你死个明白……”
季宝子扯掉宁静嘴上的胶布,枪口抵着她的太阳|茓:“说吧,我讲人道,让你们临死前说个明白!”
宁静看着李斌良,脸上涌出羞愧之色:“我……也不知他怎么进的楼道……我早晨起来,出去往垃圾道里倒垃圾,他趁我进屋时,突然从后边把我推进来……我不想给你打电话,可他……他要杀我儿子,我没办法……可是,我在电话里说……商量咱俩的事,你应该听得出来……可你还是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惜,自己当时心很乱,没有仔细分析,否则,就不会处于这种被动和危险的境地了。他看看宁静的儿子,大概年纪小不懂事吧,手被绑着,嘴被堵着,却没显出太害怕的样子来,只是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纪云龙嘿嘿冷笑起来:“听明白了吧,女人都是这样,她可以豁出自己,豁出丈夫,豁出情人,可豁不出儿子……这不,她到底听了我的,把你骗来送死……”
“钉零零……”
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起。纪云龙斜眼往前凑了一步又停住,枪指着李斌良道:“别动!”把一只手枪Сhā入怀中,一把将电话线扯断,然后又拔出枪,仍然是一只枪对着一个人,继续说道:
“姓李的,你不要抱幻想了,这电话救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告诉你,我是个有帐必算的人,魏民他让秦荣和铁昆他们除掉我,我就把他杀了……你呢?你他妈的在念书时就跟我做对,现在又把我整得无处藏身,我能饶过你吗?不会,我从来没有饶过任何跟我做对的人,威胁我的人……”
这时,李斌良怀中的手机也叫起来,他刚要拿,被季宝子的枪口指住脑门:“别动,我来……”拿出手机:“讨厌,老是打断我们的兴头,反正你再也用不着了!”使劲摔在地上。继续对李斌良狞笑着:“不管你叫李文良还是叫李斌良,咱俩是天生的对头,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这就叫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现在,终于了结了,而且,我要让你死得痛苦,看着你喜欢的人去死,然后再杀死你。只是……”他的目光转到高苹脸上:“只是,还有人自愿来陪死……”
李斌良忽然感到坐到地上的ρi股湿了,这……向下瞥了一眼,原来是高苹吓得尿出来,从裤子里洇出,淌到地上,把自己也洇湿了。
纪云龙也发现了,对高苹怪样地一笑:“哈,尿裤子了,我本来想再干你一次,让你死前最后舒服一次,可你这模样,真是看后背想犯罪,看正面想撤退……你看,你来凑这个热闹干啥?把命都弄丢了,我只好先送你走了。可是,用什么呢?不能用枪,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枪,那会惊动别人,还是用刀吧,你放心,很痛快,一刀捅进你的心窝,不用二下,你就一伸腿完了……”
纪云龙说着把另一支手枪揣回怀中,腾出手来去拔刀,就在这时候,高苹象鸣哨一样尖叫起来,一边在地上向后退去,一边指着李斌良和宁静尖叫着:“不——不要杀我,杀他们,杀他,他是刑警大队长,是他要抓你,你杀他……”又指着李斌良和宁静骂起来:“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搞破鞋,不要脸,是你们害了我……”又对杀手:“求求你,你杀他们俩吧,不要杀我……”
声音非常尖锐,尖锐得刺耳。纪云龙皱起了眉头:“妈的你闭嘴!”说着把刀从怀中拔出来……
是时候了。
李斌良一直在盯着纪云龙的手,终于等到了机会就在纪云龙那把蒙古剔刚刚拔出来,要刺向高苹还没刺的时候,他猛地扑上去,抓住握刀的手腕……
可是,纪云龙手中还有一支枪,是缴获李斌良那支枪,枪口还对着李斌良。因此,他并没有惊慌,而是狞笑一声:“怎么,你想先死啊?好,我成全你……”
纪云龙说着,枪口对着李斌良扣动了板机。
可是,只有撞针发出了“喀嗒”一声响,并没有子弹射出。
对这点,李斌良早就知道。他的子弹已经射光,还没来得及补充。也正因此,他才一直耐心等待着,当纪云龙把另一枪Сhā入怀中,拔出刀来的时候,他根本没理睬眼前的枪口,“腾”的跃起,扑向纪云龙拔出尖刀的手腕。
于是,两人在客厅里打成一团,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宁静双手双脚被绑,虽然拼命挣扎,却一时解不开,帮不上忙;高苹却只是抱头尖叫,什么也不做……只有李斌良和纪云龙一对一的搏斗。
搏斗中,李斌良深感纪云龙力气很大,胳膊就象铁棍子一样,但他也不示弱,几个月的锻炼使他的体能大增。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手抓着手,争的是一把刀。纪云龙努力把手腕挣出,把刀尖对向李斌良,李斌良则努力控制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得逞。
但是,握刀的人毕竟掌握着主动,纪云龙渐渐占了上风,他一使劲,把李斌良翻到身下,刀尖冲着李斌良刺下。
李斌良抓住季宝子手腕,用力向上支,但,从力学原理上讲,一个向下,一个向上,向下的肯定占便宜,再加上纪云龙力气过人,李斌良渐渐支持不住。纪云龙手臂猛一使劲,又叫了声:“嘿!”蒙古剔刺进李斌良的心窝。
宁静在旁边看得清楚,口中发出一声悲鸣,浑身也突然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的一挣,手臂上的布带被挣松了,她拼力把手挣脱出来,双脚蹦着冲向纪云龙,两只手从后边薅他的头发,接着又抠向他的眼睛……
季宝子急了,先用后脑将宁静撞开,又把刀从李斌良胸膛拔出,猛地回身向后刺去。
宁静“啊”的一声手捂住胸口,可另一只手仍然伸向季宝子,身子却不能自主地向地下倒去。
杀手大骂着,挥刀继续向宁静身上扎去。然而,手腕又被人死死地抓住了,他扭过头,吃惊地发现是李斌良。
“你……你没有死……”
此时,李斌良已经听不到季宝子的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刺死。他已经感到,季宝子的刀刺入自己的胸膛,感到了胸口的震动和压力,却没感到疼痛。因此,当季宝子的刀刺向宁静的时候,他趁机爬起冲了上去。此时,他看到宁静已经手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汩汩地涌出来,洒到地面上,极大的仇恨和痛苦使他暴发出无穷的力量,他抓住季宝子手腕向后猛的一拧,季宝子惨叫一声,手臂顺从地背到了身后,接着痛叫起来:“住手,我服了,认输了……疼死我了……”
原来,他的手臂被李斌良拧脱了环,巨大的疼痛使这个凶顽的杀手放弃了反抗。
接着,他身上的枪也都落到李斌良手里。
这时李斌良才听到,房门不知啥时,正被人擂鼓般砸响。李斌良刀枪对着纪云龙,扭脸对高苹大叫着:“快,快去开门……”
可高苹仍然抱着脑袋尖叫着,说什么也不去开门。
终于,门“轰”的一声被撞开,几个刑警一涌而入,冲进客厅,领头的正是胡学正。
此时,李斌良再也顾不上别的了,把纪云龙交给弟兄们,猛地扑向倒在地上的宁静大叫起来:“宁静,宁静,宁静……”
宁静脸色苍白,倒在李斌良的臂弯中,一动不动,也不回答他的呼叫。
另一边,杀手纪云龙已经被双手铐起,宁静的儿子也被解开了绑缚,摔着跟头扑向母亲:“妈,妈,妈呀……”
孩子大哭起来,李斌良也悲痛地叫个不停。终于,宁静的身子轻轻动了动,眼睛慢慢睁开,看看儿子,又看看李斌良,脸上出现一丝笑容,轻声吐出一句:“我,把他……交给你了……咱们……有缘……无份……可是,我能……遇到你,你还……活着,我就非常……满足了……”
外面,响起急促的警车声和急救车声。李斌良猛醒过来,双手抱起宁静向门外冲去,嘴里还大叫着:“宁静,你要挺住,挺住……”
此时,他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听不到季宝子的大声询问:“李斌良,你他妈的胸口放啥了,我的刀为啥没杀了你……”也听不到高萍那不停的尖叫:“杀他们,他是刑警大队长,他们搞破鞋,杀他们,别杀我……”此时,他什么也不顾忌了,泪水也毫无顾忌地飞出来,喷洒到她苍白的脸上。
他不停地呼叫着,呼叫着她的名字,然而却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躯体在怀中渐渐冷却……
她那双美丽而明亮的眼睛闭上了,永远的闭上了。
李斌良感到,心中的一块温暖正在渐渐远去,远去,无法挽回,永远的失去……
黑夜退去
迷雾无踪
天已黎明
曙光
驱走孩子的噩梦
母亲又露出笑容
看
朝霞正在酝酿
将伴着太阳出生
可有谁知道
它为什么
是那样的血红
血红……
血红……
尾 声
这是李斌良从警以来第二次现场观看死刑。
并不止是观看,死囚被押出后,他又走进囚室,确认囚室再无别人后才退出。
监舍外面,他,纪云龙……不,现在应该恢复他的真名了——季小龙被五花大绑着往车上推。一个肩上扛着摄像机的年轻的民警,正把镜头对着他。
这使李斌良恍然回到四年前,恍然觉得,那扛着摄像机的民警就是自己。
季小龙看见李斌良,对着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看着这个杀手,这个曾经疯狂一时的杀手,李斌良心中百感交集。除了痛恨和快意,心中也生出一种复杂的感情。
季小龙被抓获后,提出一个条件,非李斌良主审,他不说一个字。
这个要求很容易得到满足,因为李斌良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曾想着,见到他一定要痛打他一顿,以发泄心中的仇恨。可是,当他戴着手铐脚镣出现在面前时,却失去了这种愿望。在这个时候,打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果然,季小龙面对李斌良毫不隐瞒,把自己干过的和知道的都毫无保留地交代了。包括当年在魏民指使下,破坏宁市长的汽车,使之车毁人亡,包括当年杀死那位镇长,当然也包括杀害毛沧海、林平安、吴军、梅娣及刺伤胡学正等。
除此之外,季小龙还杀了很多人,都是受雇他人,或者是替人消灭商场上的对手,或者是除掉政治上的威胁。为此,他赚了很多钱。
而且,他每干完一件事,他都要录在录音带上,把受谁雇佣、作案经过详细叙述一遍,录下来。而录音带就放在金岭的家中。
这些,成为审判更多人的证据。
奇怪的是,在审讯的过程中,季小龙居然对李斌良产生特殊的感情。他说:“我知道,我肯定会被枪毙,这回没跑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任何亲人,老太婆和二宝也让我杀了……要说知近的,也只有你了。不管怎么说,咱们当年还是同学,后来又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让你费了不少心,还把那个女的给……了,真对不起……对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那一刀为什么没有扎死你,你的衣服里边穿了什么?”
一种自豪和悲伤混杂的感情从李斌良心头升起。听完解释,季小龙叹口气道:“你真是摊上一个好妈呀。要是我……”
他低下头不说话了。李斌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如果我摊上个好妈,也不会干出这些事,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下场!”
是的,我有一个好母亲,是她救了儿子的命。李斌良心中充满感激之情。
原来,母亲担心儿子受到杀手的伤害,把家中的钢筛底剪下一块,絮到坎肩里对着心口的部位。她下了不少功夫,怕挡不住刀锋,用了三层钢筛底,中间还絮了棉花。也就因此,季小龙那把锋利的蒙古剔虽然刺入李斌良的衣服,却失去了锐利。
母亲实现她的诺言,她帮助了儿子,救了儿子。
可是,就在案子破获不久,母亲突然发作脑出血去世,这使李斌良痛不欲生。他知道,母亲的病肯定和惦念自己有关。
使他感到安慰的是,母亲生前已经知道抓住了季宝子,知道她的坎肩救了儿子的生命。因此,她欣慰地离去了。
在审讯季宝子的过程中,李斌良说到母亲,忍不住硬咽了。此时,季宝子第一次失去玩世不恭的神情,惭愧地低下头。
公判会很快结束,季小龙被押上一辆敞棚汽车。李斌良跳上前面的警卫车,回过头看着季小龙,多少有些遗憾,因为魏民、铁昆、秦荣、吴志深都已经死了,不能和季小龙同行。想到他们,李斌良仍痛恨不已:季小龙是杀手,可魏民、铁昆、秦荣他们何尝不是杀手,甚至是更大的杀手,他们对社会的危害更大。对了,省城恶战后,秦荣枪伤被治愈,却仍然死在医院里了。原来,不知他何时得的心脏病,在医院治伤期间,突然发作,命赴黄泉。
这也解开了李斌良的一个迷:秦荣总是偷偷吃药,看到别人又总是急忙把药瓶藏到抽屉里,解释说什么胃不好。看来,他不是胃不好,而是心不好啊!
是啊,他的心脏不可能好。有人说,他从前也爱说爱笑,可这些年性情变得越来越阴郁,看来,他弄来的那些钱并没有带来快乐,反而带来了压力,加上总是思虑重重,心脏长期承受压力,怎么会健康呢?看来,老队长死后他的哭是真实感情的流露,他已经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了……
这也是搞腐败的一种报应吧!
还有一个人应该跟季小龙同行,那就是魏民。他的问题暴露后,对他的搜查收获甚丰:存款已经超过千万,而且,在南方的海滨城市还购置了豪华住宅……这些赃款没收后,补发了全市教师和警察停发三年多的教令工资及警衔工资,剩余部分,都救助了下岗职工,极大地缓解了社会矛盾。当然,市政府也批准了公安局的请示,拨出专款,为他们购买了足够的防刺背心。
对铁昆的搜查收获更大,缴获了三支手枪、两支五连发猎枪,还搜出十几把利刃,有蒙古剔,有军刺……在铁昆的车库地下还挖出三具女尸,经过辨认,其中一具就是梅娣。当然,铁昆的徒子徒孙们和一些包庇他的“领导”有不少也去了该去的地方。搜查中还发现铁昆的一个帐本,其中记载着他送礼清单,魏民的名字赫然列在其中,帐本中还记载,魏民从铁昆的很多企业中领取可观的红利,其中也包括那个污染严重的造纸厂。这也就解释了他千方百计保护铁昆利益的原因。
铁昆的产业多数被没收。他的财产由检察机关在继续清理,估计,市财政可收入几千万元,这使全市的经济状况大为好转。铁昆的灭亡不但没有影响本市的经济建设,相反,外地来本市投资的企业反而大量增多,本市的个体私营企业也得到快速发展。
李斌良又想到战友们,已经离去的战友们:雷副局长、熊大中、宁静……一张张面容出现在眼前。他们离去了,这世界上又多了几个警察遗属,多了几个孤儿寡母:雷副局长的老伴听到丈夫牲牺的消息后当即昏了过去,现在还在住院,生死难料,那个傻儿子虽然有民政部门照顾,可那和亲生父母怎能相比?能大中的母亲在儿子死后不久,就死去了,家中只剩下没有工作的妻子和上小学的女儿……
宁静呢?她离开了,留下了一个儿子,李斌良不会忘记对她许下的诺言。可是,他无法把他带回自己的家,妻子拒绝接收,为此,他自己也再不回家,并向法庭提出离婚的诉讼。在这个期间,他为孩子办了全托,有时抽空去看看他,或者星期天把他接出来玩一玩……然而,这怎么代替他失去的母亲和家庭呢?五岁的男孩子明显的沉默了,失去了欢乐……
鲜血也有好的一面:高苹的精神有了问题,总是一惊一乍的没有安全感,有时,好好的正上着班,突然会尖叫起来,又哭又笑,后来就调出公安局,调入财政局。可在那里也没有见好,上着班会突然地惊叫起来,把同屋的人吓一大跳。
刑车驶进刑场。李斌良在车上看着围观的人群,看到有几个人手中拿着鞭炮,跟着车跑,有一个年轻小伙子还对刑车喊着什么……哎,那不是毛沧海的弟弟吗?案件破获后,他们给公安局和刑警大队送去了锦旗和表扬信,还特别对自己表示了感谢。他们还揭发,是给魏民送了重金,才使毛沧河避免从重处理的……现在,他们一定是给仇人送行来了。想来,在围观的人群里,一定还有同样的人……啊,那不是林平安的妻子、哥哥吗……
刑场。
季小龙被全副武装的警察推下车,走向他死亡的地点。此时他的眼睛贪婪地四下望着,望天,望地,望着四外地景象……这一切马上都不属于他了。看来,还是活着好,活着真好啊,怪不得人人都想活,都不想死。是啊,为了自己活着,已经有那么多人死了,自己多活了四年,这回终于活到头了……他望向周围的人,看热闹的人都在远处,看不清面孔,跟前只有警察……他的目光落到李斌良身上,天哪,他是多么好的人哪,真想叫他一声亲人……他开口了,冲着李斌良大叫着:“哥们儿,对不起了,让我下辈子跟你一起干吧,再见了……”
枪声响了。
李斌良没有走近尸体,但是他知道,这回季宝子确实死了,再也不会复活了,自己的噩梦也永远的结束了。他看到,尸体倒卧的地方,法医和几个警察在忙碌着,胡学正、沈兵和几个刑警大队的弟兄也奔过去,那扛着录象机的年轻警察也奔过去……
刑场外边,响起一阵鞭炮声。
胡学正和沈兵离开季宝子的尸体,走到李斌良跟前。胡学正低声说:“他死了,真的死了!”
沈兵补充说:“彻底死了!”
对了,李斌良已经被提拔为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胡学正提拔为刑警大队长,沈兵当上了中队长。
一切,终于结束了。李斌良举目四望,只觉天高地阔,水远山长。忽然,他对这世界,对生命感到一阵迷茫。
几句诗从他的心头滑过:
天长水远,
云雾迷茫,
我不知道,身在何方,
啊,亲人,你的身影,
为何如此迷茫?
你可听到我的呼唤,
快回到我的身旁,
听我向你倾述衷肠……
他不知道这首诗写给谁,是写给母亲,写给宁静,还是写给谁……
中午时分,他回到办公室。
现在,他的办公室已经换了,门上的标志牌写着“副局长”三个字。
弟兄们都回家吃午饭了,二十多个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饿了,他也很疲劳,但他不想吃饭,不想到外面去吃饭,他想到一个温暖的地方去,那里,有一桌热乎乎的饭菜在等着自己,有亲人陪着自己。
那个地方就是——家。
可是,他已经没有家。他知道,也许,自己和妻子还没到离婚的地步,可是,除了宁静儿子的原因之外,还有别的原因,使他决心这么做……他觉得不这么做,对不起死去的宁静,也对不起雷副局长、大熊……他们连生命都失去了,自己还有什么权力享受家庭的幸福?他要惩罚自己,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觉得好受一些……
可是,此时他是这样的想家,想要一个温暖的家。
门被人轻轻敲响,他忽地站起来,走过去,然而,马上又把脚步放慢。他知道,门外,已经永远不会再有她的身影和那双明亮的眼睛。
进来的是胡学正,他的手中端着一盒饭。此时,他们已经成了知心的朋友。
在李斌良吃饭的时候,胡学正慢慢说起一个话题:“斌良,我看,你和弟妹……就别离了,她昨天找过我,说非常后悔,让我跟你谈谈……她只是一个女人,犯错误是难免的……再说,你们还有孩子,听我劝吧,三十几岁的人了,没有家是不行的……再说了,你不惦着宁静的孩子吗?弟妹说了,她想通了,如果你们和好,可以一起照顾他……”
李斌良听着,吃饭的速度渐渐慢了,眼睛又渐渐湿了,他又想起了宁静,心里在说着:不,不,不……
这时,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
他含泪的眼睛看看胡学正,慢慢拿起电话,放到耳边,话筒中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低,语速很慢,话也很不联贯,但充满悲伤与悔恨:
“斌良,你……回家吧,我知道,我错了……不过,我跟魏民没有那种事,我……我还不是那种女人……我没说假话,我不骗你,我真的知道我错了……经过这些事,我想了很多很多……什么权、钱都是不重要的,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比什么都幸福啊……我正在卖楼,咱们还住平房,那两万元钱我一定还上……斌良,只要你回来,住在哪里都行,我……离不开你,我向你陪罪,我错了,请你回来吧,女儿也在等着你……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把宁静的儿子也带来吧……”
话筒里响起女儿的声音:“爸爸,你快回来吧,妈妈哭了,我想你,我要你,爸爸,我爱你,你快回来吧……”
女儿在电话里哭起来。
李斌良放下电话,垂着眼睛,久久不说话也不动,心中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这已经不是妻子的第一次电话了,法庭受理了诉讼后,妻子坚决不同意,还流出了泪水……这打动了他的同情心和怜悯心,他知道,离婚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如果真的抛弃她,自己的心一生也不会平静……
可是,宁静呢?自己如何面对冥冥中的她?
宁静的面容又在眼前出现了,那美丽明朗的面庞,那明亮的眼睛……
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了她的身影,她的面容,她的眼睛。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慢慢走向窗子,走到窗前,向外望去。
外面,阳光灿烂,行人如梭,人人脸上洒满阳光……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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