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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君爱美人妾爱钱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哀伤

何轻语醒来时已是黄昏,夕阳西下,湛蓝的天际还残留最后一抹余晖,如血一般红得刺眼。 。

“先生?”何轻语睁开眼,看到沈燕如坐在床边,“先生,你今天来得可真早,太阳还没出来呢。”

沈燕如眼泛泪花,伸手将小小的人儿搂入怀中,“语儿,不是太阳还没出来,而是太阳已经……已经落山了。”

何轻语小小的身体一僵,琳儿离世的一幕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刹那间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何轻语流着泪瘫倒在沈燕如怀里,嘴中喃喃自语道:“不,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娘没有死,娘不会死的。”

安慰的话对于失去至亲的人来说,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沈燕如没有劝何轻语节哀,只是紧紧地抱着何轻语,陪她一起流泪。几个婢女和婆子也在一旁默默流泪。

“小姐,老爷他……”李嬷嬷走了进来,看着痛哭的何轻语**言又止。

何轻语倏地一惊,止住了哭泣,抬起通红的双眸,急声问道:“我爹怎么了?”

“老爷抱着夫人不肯松手。”李嬷嬷忍泪道。

何轻语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在这个时候最悲痛的是何旭然,挣扎着起身,“我要去看看爹爹。”

沈燕如和采薇扶起何轻语,缓缓地向正房走去。院中三个姨娘正在窃窃私语,见何轻语走来,忙掩嘴收声。何轻语停下脚步,微微眯起双眸,寒光一闪而过,主母尸骨未寒,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想造反了?

“语儿。”沈燕如轻轻地拍了拍何轻语的肩。

何轻语垂下眼睫,敛去眸中的寒光,淡淡地道:“来人,请三位姨娘回房歇息去。”

何轻语是何家大小姐,是这何府真正的主子,那三位姨娘虽有些不满,也不敢当面反抗,扁了扁嘴,在丫鬟婆子地簇拥下扭着腰肢离开了。

“语儿,进去吧。”沈燕如柔声道。

何轻语抿了抿­唇­,走进房间。

何旭然抱着琳儿已经冰冷的身体,呆坐在床上,面如死灰,双目没有焦距盯着前方,好像石化了一般。

何轻语轻轻地推了推何旭然,“爹爹,爹爹,你快醒醒,你不要吓语儿啊,语儿已经没有娘了,不能再没有爹爹。”

何轻语的哭喊声唤回了何旭然飘远的神智,黯淡的眸中恢复些许光彩,颤抖着伸手去抚摸何轻语的脸,“语儿!”

“是我,爹爹。”何轻语忙握住他的手。

何旭然怔怔地看着何轻语,良久才道:“语儿啊,从今以后,就只剩下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了。”

“语儿会陪着爹爹的。”何轻语含泪道。。

何旭然放下了抱了几个时辰的琳儿,牵起何轻语的小手,走出了房,看到站在门外的沈燕如,微微点头,“沈先生有心了。”

“何大人……节哀顺便。”沈燕如有些无力地劝解道。

何旭然扯了扯嘴角,对李嬷嬷和文嬷嬷道:“你们进去帮夫人打扮一下,夫人喜欢漂亮,别违了她的意思。”

李嬷嬷和文嬷嬷含泪应下,进房为琳儿她梳洗换衣。接下来的几天,何旭然和何轻语全力打理琳儿的葬礼和人情往来,沈燕如担心何轻语,每日过来陪伴她,开解她,多多少少化解了何轻语心中的悲伤。

而李圆圆劝解何轻语的方式别出心裁,她做一大堆糕点过来要何轻语吃,“语儿啊,吃饱些,把肚子挤得满满的,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何轻语含泪点头,不忍拒绝她的好意,陪着她用些糕点。

醇王和醇王妃在得知琳儿去世的消息后,从京城连夜赶路来长沙。看着面容憔悴的父女俩,醇王和醇王妃黯然叹气,力不从心地说着宽慰的话。中年丧妻,幼年丧母,他们说再多的话也无法慰藉那锥心之痛。王妃推了推站在一旁的陈烁,要他也说几句话。

“语妹妹……你……”陈烁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劝慰的话,倒把一张俊脸憋得通红。醇王妃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他,摇头叹气。

要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说劝慰的话,实在是太为难人了。何轻语善解人意地道:“烁哥哥,你不用说了,语儿都明白,语儿会振作起来的,语儿还要照顾爹爹哩。”

陈烁松了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醇王妃如释重负,儿子虽然笨了些,媳­妇­机灵也能帮衬。

琳儿的七七过了,徐儒把徐母之信交给何旭然,道:“老太太说姑老爷公务繁忙,姑太太又故去了,想接了语妹妹家去。”

“我不要离开爹爹。”何轻语从出生就没去过徐府,徐府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地方,她不要去那个求知的地方。

何旭然摸了摸何轻语的头,道:“儒儿,请你转告岳母大人,岳母大人的好意,小婿尽知,只是语儿还小,又在病中,不太适宜赶路,等她身体好些,我会带她回京拜见岳母大人。”

徐儒知道何旭然这是舍不得女儿,他也不好逼人家骨­肉­分离,没再提接何轻语去徐府的事,第二天就离开长沙回京了。过了几天,醇王也带着王妃和陈烁回京。

何轻语三岁时就开始跟着琳儿学习管理内务,琳儿去世后,她在文嬷嬷、李嬷嬷的帮助下,把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何旭然颇感心慰。

这一日,何轻语见何旭然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就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送去给他吃,还没进院门,就听到何旭然暴怒吼声。

何旭然一向温和儒雅,极少动怒。何轻语长这么大,从没见过他疾颜厉­色­,心中一惊,出什么事了?忙快走了几步,一进院子,就见何旭然满脸怒容地站在廊下,姣姨娘浓妆艳抹地坐在地上哭泣。

看姣姨娘那一身妖艳的打扮,何轻语不禁冷笑,何旭然和琳儿夫妻恩爱情深,并不常去姨娘房里,有琳儿在,这些姨娘不敢放肆,如今琳儿故去,这些姨娘就忍耐不住,跳出来惹事了,眉头微蹙了一下,舒展开,只当没看到姣姨娘,走到何旭然面前,娇声喊道:“爹爹。”

何旭然见爱女来了,脸­色­稍缓,弯腰柔声问道:“语儿,你怎么过来了?”

“语儿做了几个小菜,想和爹爹一起吃。”

“好好好,爹爹尝尝语儿的手艺有没有进步。”何旭然牵起何轻语的手,走进房去。

那天以后,何轻语就再没见过姣姨娘,另两位姨娘安份了许多,呆在小院里,不敢轻易出现在何旭然面前。

正文 第十三章 意外

时令已入深秋,寒意渐浓,池上的荷叶早已经枯黄,院中的秋菊虽残犹有傲霜枝,散发着淡淡的菊香。。何轻语在书斋内久等沈燕如不至,不禁有些担忧,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子衿,你去府门外看看,为什么先生还没来?”何轻语皱眉道。

“是。”子衿撩开帘出门却见何旭然向这边走来,“小姐,老爷来了。”

何轻语有些诧异,起身相迎,“爹爹,你怎么过来了?”

何旭然摸了摸她垂在肩上的小辫子,轻叹道:“语儿,不要再等了,沈先生不会再来。”

“为什么?”何轻语惊讶地问道。

“沈先生的婚期已定,要在家待嫁,不方便再来为你授业。”

何轻语微蹙眉尖,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定下了婚期?心念急转,倏然明白,何府已没有主母,何旭然正值壮年,而沈燕如是未出阁的姑娘,这半年来她每日出入何府,自然惹来非议,瓜田李下,为了沈燕如的闺誉,必须要避嫌疑。

何轻语想通了这一点,有些伤感,缓缓地垂下眼睫道:“先生出嫁是喜事,语儿要送份厚礼给先生。”

“先生以后不能来看语儿,语儿不难过吗?”何旭然试探地问道。

“不难过。”何轻语把小手放到何旭然的大手内,仰着头看着他,扬­唇­轻笑,“因为语儿有爹爹,语儿有爹爹陪伴就好。”

看着女儿强露出来的笑脸,何旭然鼻子一酸,险些落泪,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以后就由爹爹亲自教语儿读书写字。”

何轻语一怔,“爹爹不去衙门了吗?”

“爹爹打算辞官。”

何轻语微愕,忙故作轻松地道:“好啊,以后语儿想去那里就可以去那里了。”

“语儿想去哪里?”何旭然问道。

何轻语偏头想了想,轻笑道:“语儿想和爹爹一起浏览三山五岳,走遍大江南北,游历五湖四海。”

“读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好,爹爹就带语儿去各处走走,见识一番。”

“爹爹真好,谢谢爹爹。”何轻语露出开心的笑靥。何旭然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淡然一笑。

父女俩想得非常的美好,只是世事往往难以预料,何旭然辞官奏折尚没呈上,十一月中旬,何旭然接到了调任他去四川承宣布政使司任右政使的圣旨。

从正四品升到从二品,这官升得未免太快了。何旭然惊愕地几乎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为官清廉,政绩斐然,但是也不至于就这样连升数职啊?雷霆雨露皆是皇恩,何旭然无权,也不敢质疑皇上的决定,唯有领旨谢恩。

自古就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说。从长沙去四川路途遥远,山路崎岖陡峭,何旭然舍不得何轻语跟着他在路上颠簸吃苦,思前想后,最终无奈地决定送何轻语去京城徐府暂住。

“语儿不要离开爹爹,语儿要跟着爹爹一起去四川。”何轻语拽着何旭然的衣角哭闹不休,说什么也不肯去南京。

“语儿,爹爹也舍不得你,可是语儿,你还这么太小,身子也弱,万一在路上病倒了,缺医少药的,到时候可怎么得了。”何旭然劝阻她道。

“语儿不会生病的,语儿会好好保重身体,绝不会拖爹爹的后腿,成为爹爹的负担。”何轻语根本不听劝,执意要跟着他。

何旭然双手按在何轻语的肩上,“语儿,爹爹已经失去你母亲,不能再失去你。语儿,你去京城等着爹爹,三年任期一满,爹爹一定回京与你团聚。”

何轻语不说话,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何旭然,哀哀地掉眼泪。何旭然的心被何轻语的眼泪搅得七零八落,差点就要松口答应让她同行,不过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情,用丝帕轻柔地擦去何轻语脸上的泪水,道:“语儿乖,语儿听话,去京城等爹爹,爹爹三年后一定回来与你团聚。”

眼泪攻势没能让何旭然屈服,何轻语知道事无更改,只得道:“爹爹,三年后,你一定要来京城与语儿团聚,不许说话不算数。”

何旭然郑重地点了点头,将一叠银票交到何轻语的手中,道:“语儿,徐家家大业大,你上无长兄护佑,下无幼弟相助,此去暂居,难免会被那些势利小人看轻,这里有五千两银票,你拿着打赏下人。另外爹爹给你准备了五万银票放在檀木匣子里,你去到徐家,当着你外祖母面拿出来,要让大家都知道,何家的女儿并没有沾徐家的光,没有让人瞧不起的地方。”

“爹爹放心,语儿在徐家会谨言慎行,绝不会堕了爹爹的名声,让何家蒙羞。”一入豪门深似海,何轻语心里已暗暗拿定主意,去到徐家绝不让人小瞧她。

“京中老宅,爹爹已让人打扫­干­净,让几个忠厚老实的下人看守着,你若在徐家住的不开心,就去让他们找醇亲王。”

“语儿知道,爹爹放心。”

“语儿,这是何家在京城的产业,也一并交付给你。”何旭然将两个檀木匣子递给何轻语,何家数代一脉相传,累积到何旭然这一代已经是百万家财。

“语儿不要。”何轻语不肯接,“语儿还小,这些东西还是爹爹自己保管的好。”

“语儿,你是我的女儿,是何家大小姐,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交给你的,如今不过是早了几年而已。我儿年纪虽小,但是我儿聪慧,定能把这些产业处理的妥妥当当。”何旭然信心十足地道。

何轻语抽了抽鼻子,灵动的双眸中闪过一狡黠地光芒,偏着头道:“可是爹爹,我是女儿家呀,不可以抛头露面的。”

何旭然屈指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小丫头片子,在爹爹面前还敢耍滑头,你当爹爹不知道你前几天出门去做什么了是不是?”

何轻语吐了吐舌头,挽着何旭然的胳膊,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爹爹。”

“你这法子好,几个掌柜为了分红,自然会用心打理铺面,你又安排人监督他们,又不时的查帐,就不怕他们藏私,这样既可以获利,你又无须抛头露面。”何旭然语气一转,“只是语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法子的?”

“语儿这是从书上学来的。”何轻语把一切都往书上推。

“呵,我家语儿才七岁就知道学以致用,真是太了不起了。”何旭然高兴地抱起了何轻语,为有这么聪慧的女儿感到骄傲自豪,他的女儿果然不比男儿差。

何轻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何轻语开始安排婢女收拾东西,只等过完年就去徐府。

十二月二十日,大雪纷飞,北风呼啸,沈燕如在这个寒冷的天气里嫁为人­妇­。何轻语因在孝中,不方便去观礼,派人送去一套崭新的金饰和几匹上好的绸缎当贺礼。

正文 第十四章 离家

过完年,出了宵,转眼又到阳春三月,徐家派徐儒来长沙接何轻语去南京。 。因为第二天就要离家去徐府,何轻语特意把文嬷嬷和李嬷嬷请来,郑重其事地向两人屈膝行礼,慌得两人忙伸手去拦她,异口同声道:“老奴不敢受小姐大礼,小姐有事请尽管吩咐,老奴定尽心为小姐办事。”

“语儿有事要拜托两位妈妈,请两位妈妈不要推辞,接受语儿这一礼。”何轻语挣开两人的手,向后退开一步,再次屈膝行礼。

两个嬷嬷听她这么说,只好侧了侧身子,受了她半礼。何轻语行礼坐下,笑道:“两位妈妈请坐。”

两人知道何轻语有话要说,没有推辞客气,挨着凳子侧身坐了下来。

“我本来是打算让两位妈妈随我一同进京,可是母亲故去,父亲去四川,身边无人照看内宅,所以想请两位妈妈跟着过去。两位妈妈都是母亲身边的老人,这内宅的事,比语儿处理的更为妥当,以后就烦请两位妈妈帮父亲管好内宅的事,让父亲无后顾之忧。”

文嬷嬷和李嬷嬷站起来道:“小姐请放心,老奴一定替夫人和小姐把内宅管好,不会让老爷为琐事烦心。”

何轻语眸光一闪,­唇­角轻扬,又道:“两位姨娘也请两位妈妈好好照顾。”

“是,老奴一定会照顾好两位姨娘的。”两位嬷嬷低垂的眼中同时闪过一抹­精­光。

何轻语微微一笑,接过子衿递过来的红木匣子和钥匙,“这里是三千两银票,和家中库房的钥匙,请两位妈妈收好。”

文嬷嬷和李嬷嬷上前接了匣子和钥匙,再次向何轻语表忠心,“小姐请放心,老奴一定不会辜负小姐对老奴的信任。”

“两位妈妈的为人,语儿一向信服,快请坐下,喝点茶吃些糕点吧。”何轻语端起茶杯,盈盈一笑,“这些糕点都是绿穗做的,味道还不错。”

两位嬷嬷退回原处坐下。文嬷嬷接过青稞递来的茶,笑道:“小姐此去到京里,也请多多保重身体。”

“我会的,两位妈妈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何轻语笑道。

这时站在门外的采薇撩开门帘,向内禀报道:“小姐,两位姨娘来了。”

“请她们进来。”何轻语淡淡地道。

两位姨娘走了进来,躬身向何轻语行礼道:“妾身见过小姐。”

“两位姨娘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两位姨娘谢过后,就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低眉敛目。

“两位姨娘去四川后,要好好照顾父亲的身体,不要在内宅惹是生非,象姣姨娘一样不懂事,惹父亲烦心。”何轻语说的直接,语气也平静,可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小姐请放心,妾身一定会照顾好老爷的身体,不会让老爷烦心的。”两位姨娘忙起身保证。

“那就好。”何轻语拨了拨杯中的浮叶,“珍珠姐姐和琥珀姐姐做事稳重妥当,我就把她们拨过去服侍两位姨娘。”

珍珠和琥珀走到两位姨娘面前行礼,“珍珠(琥珀)见过姨­奶­­奶­。”

服侍也好,监视也罢,两位姨娘都没办法拒绝何轻语的安排,伸手扶起两人,笑道:“姑娘不必客气。”又客气地向何轻语道谢。

文嬷嬷和李嬷嬷在一旁微微点头,不愧是夫人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手段。处理家中之事,第二天清晨,何旭然送何轻语出府,何轻语在码头上见到了前来送行的沈燕如和李圆圆。

沈燕如已是­妇­人打扮,穿着绛紫滚银红边的褂子和绛紫­色­绫裙,眉睫间隐有郁­色­,想来新婚生活并不如意。何轻语不由轻叹,在这古代女子嫁人如同第二次出生,嫁得好,一生幸福,嫁得不好,一生受苦。

“语儿,希望你会喜欢。”沈燕如笑着递给何轻语一个红漆的小木匣子。

何轻语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制作香粉、胭脂和花露的方子,白白的宣纸上还残留墨香,可见是沈燕如特意为她而写,面露喜­色­,“谢谢先生,语儿很喜欢。”

沈燕如摸着何轻语的小辫,轻笑道:“语儿,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去到京里不比在自家,凡事不要强出头,不要与人斗气。”

“语儿知道。”何轻语知道沈燕如是真心爱护她的,感激地点了点头,伸手握住沈燕如的手,“先生,我在京城等你来。”

沈燕如一怔,立即明了,何轻语是委婉地在祝福她,是希望赵智仁能高中,带她去京城。

“好,我一定去京城看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师生二人相视一笑。

李圆圆努力把口中的糕点吞下去,道:“语儿,语儿,我也会去京城看你的。”

何轻语用丝帕帮李圆圆把嘴边糕点残渣擦去,笑道:“好,我在京城等你来。”

李圆圆把一个食盒递给她,道:“这是我做了给你在路上吃的。”

“谢谢你圆圆。”何轻语接过食盒,递给站在身边的采薇。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徐儒走了过来,笑道:“语儿妹妹,时辰不早,该启程了。”

离别在即,何轻语红了眼眶,洒泪拜别,登舟而去。一行人上了船,走走停停,行了大半月,方到南京。弃舟上岸,早有何家的下人与安国候府的轿子,及拉行李的马车候着。

一路前拥后护的向安国候府前进。南京是著名的六朝古都,繁华之处,自与别处不同,处处彰显着雍容华贵的气势。

车轿又行了半日,方到安国候府,府门外摆着两个大石狮子,三扇铜漆兽头大门,门前站着十几个守门的下人,衣着光鲜。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个角门有人出入。

正门之上有一大匾,匾上大写着“敕造安国府”五个大字。轿夫抬着轿子从西角门进去,走了大约一百来步,在角门边放下轿子,退了出去。

有个小厮走到徐儒身边说了几句话,徐儒走到何轻语的轿边,隔着轿帘道:“语妹妹随婆子们去见老祖宗,大哥先去见过父亲再去。”

“儒哥哥请自便。”何轻语轻声道。

徐儒嘱咐了那几个婆子几句,就先行去外书房见徐瑞。

正文 第十五章 进府1

徐儒离开后,婆子们赶上前来伺候,何轻语把窗帘撩开一条缝,道:“麻烦各位妈妈,把我家秦嬷嬷叫过来。。”

一会儿秦嬷嬷就来到轿前,隔着轿帘问道:“小姐,你叫老奴来有何吩咐?”

“妈妈,昨儿我们换的那五千两现银在什么地方?”何轻语不放心,再次确认。

“小姐放心,王婆子在盯着。”秦嬷嬷道。

“好,一会抬到外祖母房门外去,等我见过外祖母后,你再叫她们把银子抬进屋去。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照我们昨夜商量好的办,万不可堕了何家的颜面,让人小瞧了我们。”何轻语低声道。

“老奴明白。”秦嬷嬷行礼告退。

四个粗壮的婆子上来,抬起轿子。婆子、婢女们跟在轿子后,走到一处垂花门前,又停了下来。四个粗壮婆子退出,采薇和芷婷上来打起轿帘,扶何轻语下轿。

何轻语低头下了轿,领着秦嬷嬷、王嬷嬷和她的那七个婢女,跟着徐府的婆子走进垂花门。目光快速扫过那些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一路行到了正房前。

何轻语一进房,就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檀香味,转过绣着锦­鸡­团花的屏风就看到七屏围榻上坐着个穿着墨绿­色­绣小团花褂子的老太太,何轻语知道这位就是她的外祖母徐老太太。

小丫鬟送上锦垫,何轻语给徐母磕头请安,“语儿给外祖母请安。”

“我的儿,快起来。”徐母亲手扶起何轻语,拉她在身边坐下,含着眼泪,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脸,透过何轻语仿佛看到了早逝的徐琳,伤心不已。

众人劝了几句,徐母方好些,指着一旁身穿栗­色­绣金银花卉­妇­人道:“这是你大舅母。”

何轻语起身行了万福礼,口称道:“语儿见过大舅母。”

大舅母李氏是徐儒的母亲,长着一张圆脸,满脸带笑,伸手扶起何轻语,道:“外甥女儿不必多礼。“又亲自携了何轻语为她一一做介绍。

身穿月牙­色­绣兰花的是寡居的二舅母张氏,穿檀­色­绣五彩花卉的是三舅母陈氏,这陈氏本姓刘,因她伯父代替先帝出家为僧,先帝特别恩赐他们一家改姓陈,并将陈氏赐婚给徐璜为妻。穿暗红­色­绣缕金花的是四舅母谢氏。穿着大红缕金梅花刺绣的是徐儒的妻子秦氏。

何轻语起身一一给她们行了礼,初次见面,众位舅母和秦氏都有见面礼给她,俱是各式各样的金银锞子和玉如意。何轻语送上回礼,多是长沙的土仪礼物。

李氏、张氏和谢氏的说法都差不多,都是要何轻语安心在徐府住下,就当是自己家里一般。唯有陈氏,做西子捧心状,似笑非笑地道:“姑太太的教养是最好的,表小姐是姑太太的教出来的,这做客的礼节必然不会太差。”

何轻语眉梢一动,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母微蹙了一下眉,李氏眸中闪过一抹不悦,她与琳儿素来交好,见到琳儿的爱女,打心眼里喜欢,见陈氏这么说,怕何轻语多心,忙把话题岔开,“外甥女儿尝尝这糕点,可合胃口。”

何轻语拿起一块咬了口,笑道:“这是栗子做的,真好吃。”

谢氏笑道:“外甥女儿好厉害,一尝就尝出来了。”

张氏也笑道:“以前姑太太在家就喜欢吃栗子糕,外甥女儿这是随母,应该也爱吃。”

徐母一听这话,忙把那一碟拿过来放在何轻语面前,“语儿喜欢吃,就多吃点。”

“哎哟,老祖宗好偏心呀。”秦氏故意假装吃味。

徐母哈哈笑道:“我就偏心,你能怎么样?”

“那我也偏心,有好吃的紧着妹妹,就不给老祖宗了。”秦氏逗趣道。

“你敢。”徐母轻轻地拍了秦氏一下,“我打你这个坏丫头。”

说笑了一回,何轻语见时候差不多了,给秦嬷嬷使个眼­色­。

秦嬷嬷向前,给徐母见礼后道:“老太太,老奴有几件事,请老太太恩准。”

徐母笑,“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老奴陪小姐来府上之前,老爷曾吩咐,小姐在府上的一切开销都自理,要不然就不敢常住了。老太太,老爷这样的安排不是要坏了两家的情分,而是事关何家的体面,不能让人说我家小姐来亲戚家打秋风。再者,我家小姐自小在南方长大,恐吃不惯这边的饮食,可这不好麻烦府上为我们­操­劳,所以就自带来厨娘来单独开厨。至于采买等小事,我家老爷已吩咐京中管家,每日送到府上,到时婢女们自取就行了,这些事还请老太太恩准。”秦嬷嬷恭敬地禀报道。

秦嬷嬷说话之前,子衿已经去传门外等候多时的仆­妇­进来。她话音一落,仆­妇­们抬着箱子进来了,秦嬷嬷上前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白银。

“这是我们老爷为小姐在徐家暂住,所准备的花费。共计是白银五千两,银票二万两,请老太太过目。”秦嬷嬷拿出一叠银票,呈到徐母面前。

见此,房中各人表情各异,李氏斜睇了陈氏一眼,一丝讥笑从­唇­边掠过。张氏垂下眼睫,抚了抚衣角的皱褶,不动声­色­。谢氏微愕,抿­唇­笑了起来。陈氏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捏紧了袖口。秦氏眸光微转,举起丝帕遮掩住­唇­边忍俊不住的笑。

何轻语看了各人的表情,抿­唇­一笑。

徐母看着那一箱子银子和银票,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你家老爷这是做什么?语儿她是我嫡亲的外孙女儿,她来看看我这外祖母都不成了?是谁说她是来打秋风的?你快把银子给我收起来。语儿在这里的所有花费都由我这老太婆出,绝不动用公中的银子。我倒要看看是那个烂嘴的小人敢胡说八道,诬蔑我的乖孙!”

何轻语早料到徐母绝不会收下银子,忙跪下道:“外祖母请息怒,这都是父亲的一片爱女之心,还望外祖母成全。若外祖母觉得这样不好,那语儿就每年交给府中三千两,就当是给府中这些为外孙女­操­劳的各位嬷嬷姐姐们的辛苦钱。这样语儿也能住的安心些,若是外祖母不肯答应,那语儿只能现在就搬出徐府,到何家老宅居住。”

秦嬷嬷和何家的婢女婆子们,也跟着何轻语一起跪下求道:“请老太太成全。”

何旭然给的都是银票,何轻语想着银票不过几张薄薄的纸,拿出来不显眼,才故意换了五千两银子大张旗鼓抬进来,让人人都看到,免得那些势利小人以为她是孤苦伶仃来投靠的,小瞧了她,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人老­精­,鬼老灵。徐母虽年事已高,多年不管家事,但又何尝不知道这府里有那些狗眼看人的势利小人,如今何旭然未雨绸缪,她在感叹之余,也感到很心慰,她的女婿并没有因为何轻语是个女儿家,而怠慢了,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的,伸手扶起何轻语,“罢了,罢了,你爹爹既然有这样法,我应允了就是,以后每年你就给府中三千两银子,堵住那些小人的嘴,只是这离府之事,不许再提,你就给我好好地在府中住下。”

“好,以后语儿啊,就天天陪外祖母。”何轻语抱着徐母的胳膊,笑盈盈地道。

徐母宠溺地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脸,祖孙俩坐回软榻上。

正文 第十六章 进府2

秦氏笑着对站在一旁伺候的婢女道:“你们快去打扫几间下房,让表小姐带来的人下去歇歇。。”

李氏一听这话,忙笑着起身问道:“老太太,媳­妇­请老太太示下,外甥女儿该如何安置?”

徐母知道何轻语带来的人不少,原本想安排何轻语跟她住,显然不合适,便道:“你看如何安排比较好?”

李氏笑道:“媳­妇­想,正院左侧的锦苑不错,那里离老太太和媳­妇­的院子都近,外甥女儿要有什么事情,媳­妇­也能照应着。老太太您看如何?”

徐母含笑点头。

陈氏咳了一声,道:“大嫂,这锦苑是老太爷以前的书房,给表小姐住,怕不合适吧。”

“何家世代书香门第,外甥女儿家学渊源,老太爷留下来的那些书给外甥女儿看着,最合适不过了。”李氏淡然一笑,“老太爷在天有灵,看到有这么好学的后人,必是高兴的。”

“你这么安排很好,就这么定了。”徐母一锤定音。

何轻语起身行礼道:“语儿谢谢大舅母。”

李氏扶她起来,笑道:“外甥女儿快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在这里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谁要敢给你脸­色­看,你就直接让人拖出去打死,不必怕折了谁的面子。”

何轻语知道李氏这话是故意说给陈氏听的,虽然不明白陈氏为何对初见她就对她抱有这么重的敌意,但是李氏帮她的好意,她愿意接受,点头笑道:“有大舅母帮语儿撑腰,谁敢给语儿脸­色­看。”

见何轻语这么知情识趣,李氏心中一喜,脸上的笑容更盛。而李氏对何轻语友善的态度也让徐母非常满意,含笑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

何轻语的住处已安排好,李氏便对秦氏道:“儒哥媳­妇­,叫人去把锦苑打扫收拾­干­净,然后把你语妹妹的行李放好。”

秦氏赶忙吩咐下人去做事,秦嬷嬷和王嬷嬷就带着子衿几个同去布置,留下采薇和添香陪着何轻语。陈氏嘴角微微扭曲,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妒­色­。那锦苑是整个徐府最­精­致的地方,她曾想让她的爱子徐偃搬进去住,却被徐母一口拒绝,而如今却给了她眼中钉的女儿何轻语住,让她如何不嫉恨?

这时门外婢女禀报道:“二小姐、三小姐,五小姐、饶表小姐、谢表小姐来了。”

话音一落,何轻语就看见五个­奶­嬷嬷并个丫鬟,簇拥着五位姑娘走了进来,穿黄衣的是徐家二小姐徐侦,杏眼粉面,削肩细腰,温柔敦厚。穿藕­色­衣的是三小姐徐伈,细眉细眼,模样象足了陈氏,连左眼下方的那一颗小痣都没拉下。穿蓝衣的是五小姐徐倩,年岁虽小,身量不足,可模样也是好的,娇憨可爱。

穿紫衣的是陈氏的外甥女饶紫云,饶紫云容貌出众,面若满月,肤如凝脂,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穿红衣的是谢氏的侄女谢丹萍,谢丹萍的容貌比起饶紫云来,要稍逊一筹,可她胜在身材高挑,纤腰如蜂,行动间自有一番袅娜风姿。

何轻语与她们互相行礼道好,送了礼物,又问过彼此的年龄,方知饶紫云比何轻语大了一岁,谢丹瑶则比何轻语小了半岁,众女归坐,婢女们刚呈上茶水。门外婢女又禀报道:“大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和各位少爷来了。”

屋内除徐母外,其他人都站了起来。何轻语见到了她三位舅父和几位表兄弟。大舅安国候徐瑞年近五旬,面­色­稍黑,留有一把美髯,威严自重。三舅徐璜和四舅徐璩都长得酷似徐母,长眉杏眼,脸­色­白净。

大表哥徐儒一路同行,已经很熟悉,他是长房嫡孙,爵位的继承人。二表哥徐伃是二房嫡子,与张氏有八分相似。三表哥徐倢,是三房的庶长子,容貌有几分象徐璜。四表哥徐偃是三房的嫡子,容貌不似父不肖母,剑眉凤眼,眼神清澈如水,后来何轻语才知道徐偃长得最象徐老太爷,而这也正是徐母偏爱他的原因之一。只是何轻语闻到徐偃身上带着一股胭脂香,这让何轻语有些不喜。

五表弟徐佇是四房的嫡子,和徐倩是一母双生,兄妹的容貌都象足了谢氏,左边脸颊笑起来都有个深深的酒窝。

三位舅父都有礼物给何轻语,徐瑞送的是一套文房四宝,湖笔、徽墨、宣纸和端砚,俱是上品。

徐璜送的是宋朝周昉的《调琴啜茗图》,图虽然不是真品,但也是前朝名家临摹的,价值不菲。陈氏看了暗自磨牙。更让她恼火的是,徐璜还送了个雕刻成老鼠形状的玉镇纸,那玉镇纸是古玩,是老太爷留给徐璜的,本想着将来徐璜会把它留给徐偃,却没想到徐璜把它送给何轻语。

徐璩送的是一对绿­色­的岫玉的印章料和一套官窑脱胎填白茶具。

何轻语一一笑纳,又让婢女把回礼送上。

几位表兄弟也送上礼物,都是自做的书画,唯徐偃的礼物最为特别,是十二个五彩娃娃,各个憨态可掬,十分的讨喜。

“偃哥哥好大方啊,居然把这么宝贝的娃娃都拿来送人了。”这五彩娃娃饶紫云曾向徐偃讨要过,徐偃没给她,此时见徐偃拿来送给何轻语,心里不免酸溜溜的。

何轻语眉梢一动,眸中闪过一抹异­色­,把装娃娃的小竹篮递还给徐偃,盈盈笑道:“谢谢偃哥哥送这份好礼给语儿,只是君子不夺人所爱,偃哥哥这份礼物,语儿心领了。”

送出去的礼物,徐偃那肯再收回,忙笑道:“语妹妹,这娃娃是我特意买来送给你的。”

“偃哥哥有心了,只是语儿一向不喜欢娃娃,这么好的东西白放着可惜,偃哥哥不如把它送给喜欢娃娃的姐姐妹妹们吧。”何轻语没敢忘记三岁时,徐母曾想把她和徐偃结亲的事,再加上刚才陈氏又表现出对她有敌意,还有饶紫云带着酸味的话,何轻语便不愿意与徐偃过于亲近,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徐偃愣了一下,柔声道:“妹妹不喜欢这五彩娃娃,一会到我房里去任你选你喜欢的可好?”

“不用选,语儿旁的都不喜欢,最喜欢的就是银金锞子,偃哥哥若有,就送些给我吧。”何轻语拿出刚才几个舅母送她的银金锞子把玩着,一副爱不释手,视财如命的样子。

好好的一个女儿家这样的市侩,让素来不喜欢经济的徐偃心生厌恶之感,剑眉微蹙,没再理会何轻语,坐下与饶紫云说话去了。饶紫云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得意的笑。陈氏松了口气,何轻语也松了口气。

徐母见何轻语和徐偃话不投机,暗暗叹气,这两个都是她心尖上的人,如今不和,她的心愿只怕是要落空了。

除了徐儒还在襁褓中的儿子徐樵外,徐家的各房主子都到齐了,济济一堂,何轻语努力地将人名和人对上号,牢牢记住。见时辰不早,李氏刚吩咐让婢女准备摆饭,下人来报,醇亲王世子陈烁过府拜访。

正文 第十七章 进府3

醇亲王虽与何旭然交好,却和徐家素无来往,此时前来,必是为了何轻语。。何轻语是姑娘家,年纪又小,不好出去迎客,徐瑞兄弟三人便带着子侄迎了出去,又因为陈烁是外男,张氏带着几位小姐退到内室回避。

稍等了片刻,就见徐瑞等人陪着穿着一袭宝蓝­色­锦袍的陈烁走了进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箱子的粗使婆子。徐母和李氏要给陈烁行礼,陈烁忙拦住,口称不敢。

众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分主宾坐下,婢女送上香茗。

“烁哥哥怎么会过来?”何轻语笑盈盈地问道。

陈烁本就腼腆,又不善于言词,被何轻语那双眼波流转的墨瞳盯着,就更加紧张,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语妹妹,母妃……说你从南边……远道而来,喜欢的摆设都没带过来,所以让我送些……来给你摆着玩。”

陈烁不通俗务,虽然在大的礼仪上不会出错,可在小处上却全然不懂,他根本没想到他的这番话折了徐家的脸面,听得徐瑞等人脸­色­微变。

何轻语知道陈烁这话说的不妥,可是直言帮他掩饰,又不好,眸光微转,起身苦恼皱眉道:“­干­娘这么惦记语儿,送这么多东西给语儿,语儿好高兴哦,可是舅母也给语儿准备了许多东西,房间里都摆满了。”扭头看着徐母,撅起小嘴,“外祖母,语儿的房间里都摆满东西,语儿没地方住了。”

徐母被何轻语孩子气的话逗得笑了起来,笑骂道:“你年纪小,房里太过素净不好,原本就该多摆些东西,你­干­娘和你舅母疼你,才巴巴给你准备这一些,你到好不但不感谢她们,还在这里抱怨,真正是个小没良心。”

听这话,徐瑞兄弟几个的脸­色­缓了过来,都笑了起来。

“外祖母。”何轻语撮着衣角顿足撒娇道。何轻语容貌本就极美,这时露出娇憨模样,更添妩媚娇俏之态,眸光流转间,有着无限风情,看得陈烁心动不已,脸上刚刚消褪的绯­色­又染上双颊。而徐偃更是看呆住了,只觉得何轻语为人虽然市侩,可容貌和风姿上却远胜饶紫云。

饶紫云在屏风后看徐偃一双眼睛盯着何轻语不放,怒火中烧,一张脸扭曲变形,眼箭根根­射­向何轻语,恨不得将她而­射­死。谢丹萍看在眼里,抿嘴讥笑,总仗着容貌美欺负人,这下遇更美的了吧。

秦氏走过去抱着何轻语笑道:“我家的语妹妹真是太可爱了,居然会为东西太多而苦恼。”语气一转,“妹妹要嫌没地方摆,就摆我房里去吧,我是不会嫌东西多的。”

“啧啧啧,那有这么当嫂子的,不送东西给妹妹,还赶着把妹妹的好东西往自个房里拉,真真是羞死人了。”谢氏笑着打趣秦氏。

“嫂嫂别听四舅母的,妹妹的东西,嫂嫂要是喜欢,尽管拿去。”何轻语拉起秦氏的手,娇笑道。

秦氏握着何轻语的小手,笑道:“有妹妹这句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何轻语是徐母心尖上的人,秦氏与她亲近,徐母看着开心,又知她是在和缓气氛,心中更喜,笑骂道:“真是个眼皮浅的破落户,也不怕世子爷笑话。”

“老太太,母妃说东西送给语妹妹就是语妹妹的了,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不会­干­涉的。”陈烁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

何轻语哑然,真是个书呆子。屋内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对这位世子的为人了解了几分。唯徐母若有所思,眉尖微皱了一下。

徐瑞见时辰不早,便开口留陈烁用膳。陈烁乐得多陪何轻语一会,自然顺水推舟地留了下来。他送来的那几箱东西,让粗使婆子抬去锦苑交给了秦嬷嬷。

用过晚膳,陈烁告辞离去。何轻语到底年纪小,舟车劳顿,面露倦意,徐母一见,忙打发人送她去锦苑歇息。

锦苑是个独立的小院,入门就是曲折游廊,正房五间,二明三暗,正房左侧有厢房两间,右侧是库房,何轻语带来的东西和陈烁的东西都已经入库。锦苑前院种着几株海棠和梅花,后院种着梨花和芭蕉,几间小小的耳房和一间小厨房。

屋内摆设处处­精­巧雅致,檀香木书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书案旁的白­色­美人供瓶内Сhā着数枝盛放的海棠和丁香,一股淡淡的花香溢满室内,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转过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屏风,里面就是卧室,卧室内摆放着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床的四周垂着淡蓝­色­绣草虫的帐幔,左边的绮窗下摆放着一张红木镶云石的七屏围榻,与围榻相对的是檀香木的梳妆台,台上摆放着云蝠花纹的银镜和红漆的首饰盒。

屋内的摆设虽然奢华,却不张扬,何轻语看了微微点头,有钱也不能放在明处让人惦记。秦嬷嬷将醇王府的礼单呈给何轻语看,笑道:“王妃考虑的好周全,连冬天用的手炉都送了好几个来。”

何轻语叹气道:“­干­娘是真心疼我,只是这里到底是徐家,她送这么多东西来,落到那些贪婪小人眼中,只怕会惹出事端来,到时反而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小姐放心,王妃早就想到这一点,送来的都是宫中记档之物,没人敢动。”子衿抿嘴笑道。

何轻语眉梢一挑,翻开礼单,一看,果然都是宫中记档之物,就连那几匹雪缎也是御用之物,微微一笑,这些东西她倒并不在意,全送给她们也行,但是不明不白被偷去,是绝对不允许的。

“秦妈妈,你去选几件­精­致的摆设,一会差人送去给几位舅母和大表嫂。”何轻语取下手腕上戴着的紫玉镯子,搁进首饰盒子。

秦嬷嬷应声自去,婢女们伺候何轻语沐浴更衣,上床歇息,更深露重,一夜无话。

正文 第十八章 生气

次日清晨,何轻语从睡梦中醒来,趿着鞋走到外室,推窗向外看,淡香盈盈扑面而来,花瓣片片空中飞扬。。她刚起床,穿着雪青­色­的纱衣和淡蓝小衣,披散着秀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美景,­唇­角微扬,露出如花的笑靥,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慵懒的娇媚风姿。

徐偃素来爱在内帏厮混,家里来了个神仙般的妹妹,喜欢得不得了,一大早就过来送胭脂,想讨好何轻语,一进门就看到她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动人风情,顿时半边身子都酥麻了,扶着身旁的栏杆,痴迷地看着。

何轻语伸手接住一片飘来的花瓣,眸光流转间倏地看到呆站在游廊上的徐偃,眉尖微蹙,就算在现代,男人也不方便去还没起床的女人房间,更何况是在这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古代,徐偃这么做,实在太过份了,若是传扬出去,是会损坏她闺誉和名节的。

何轻语因为结亲的事对徐偃本就没什么好感,这下更添了几分厌恶,冷哼一声,把窗子用力地拉上,厉声道:“采薇,去叫秦妈妈打发他走。”

采薇见何轻语动怒,忙出门去找秦嬷嬷,子衿走过来服侍何轻语。芷婷一边开箱拿衣裳,一边皱眉道:“这位爷,未免太不知理了,这大姑娘的房间也是他随意乱闯的的。”

何轻语冷着一张小脸,气呼呼地坐在软榻上。

“小姐,今天梳凌云髻可好?”子衿怕何轻语气坏了身子,忙借口梳妆分散她的注意力。

何轻语想着一会还要去给徐母请安,努力压下怒气,起身到梳妆台前坐下,“梳垂挂髻吧。”

秦嬷嬷走进来,笑道:“小姐,偃四爷是来给小姐送胭脂的,老奴知道小姐一向不用旁人送的胭脂,就给推掉了。”

“他可走了?”何轻语冷声问道。

“已经走了。”秦嬷嬷知道何轻语不待见徐偃,岂能让他进来惹何轻语不快,好言好语地把徐偃哄走。

“妈妈,去告诉守院门的那几个,以后不要放他进来。再把我的话传下去,我们如今虽然住在徐府里,但是要她们记住她们都是何家的人,在这里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何家的体面,必须谨言慎行,要是做了有堕何家的名声的事,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何轻语沉声道。

“小姐放心,老奴会看好她们的,不会让她们随意走动,惹事生非的。”秦嬷嬷忙道。

“院子里的事,就辛苦妈妈多­操­点心。”

“小姐别这么客气,照顾小姐是老奴份内的事,老奴不辛苦。”

“妈妈,每人再赏她们十两银子,让她们去置办些东西。”何轻语深知恩威并施,才能让人信服的道理。

秦嬷嬷躬了躬身子,道:“老奴替大伙谢谢小姐的赏赐。”

“妈妈。”何轻语娇嗔地斜了秦嬷嬷一眼,“我在这里能够信任的也就是你们这些我带来的人,还说什么赏赐不赏赐的。”

秦嬷嬷轻轻打了一下嘴,“是妈妈说错话了。”

“妈妈,徐府的下人也打点一下,别让他们挑出理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何轻语只想在徐府这三年过得舒心些,愿意拿银子去收买人心。

“小姐知道王嬷嬷这会子去哪里了?”秦嬷嬷挑挑眉,故意卖关子。

何轻语心念一转,知道王嬷嬷已经着手去收买人心了,微微一笑,母亲给她安排的这些人都是人才呀,扯着秦嬷嬷的衣角,撒娇道:“妈妈,我饿了。”

见何轻语露出小女儿模样来撒娇,秦嬷嬷慈爱地笑了起来,“齐家的给小姐做了四­色­饺子和燕窝粥,蓝秣已经去端了,小姐且忍耐片刻,一会就有得吃了。”

用过早膳,何轻语就带着青稞、绿穗往徐母的正房走去。李氏、张氏、徐偃等徐府的主子都已到齐,正陪着徐母在说笑。

何轻语向徐母请安后,就在徐母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徐母怜惜地看着她,笑问道:“语儿,昨夜可睡得好?”

“劳外祖母担心了,语儿昨夜睡得很好,大舅母让她们用薄荷熏了房子,屋里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很好闻。”何轻语笑盈盈地道。

徐偃恍然大悟地道:“原来语妹妹喜欢薄荷香,难怪不用其他香味的胭脂。”

何轻语要在徐府住三年,也不好太过得罪徐偃,淡淡地道:“我倒不是喜欢用薄荷香的胭脂,而是只用自己做的胭脂。”

“妹妹会做胭脂?”徐偃眸中一亮,喜形于­色­,就好象找到了知己。

“这胭脂是女儿家常用的,学着做也是应该的。偃哥哥这么问,难道偃哥哥也会做胭脂不成?”何轻语的话里带着一丝嘲讽,偏她用天真好奇的口气问出,倒让陈氏不好发作,拿眼恨恨地割了何轻语一眼,何轻语只当没瞧见。

“姐姐妹妹们用的胭脂,都是我做的。”徐偃洋洋自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偃哥哥做的胭脂香而细腻,抹在脸上可舒服了。”饶紫云用手托着桃腮,得意地炫耀道。

“哦,是吗?”何轻语微微挑眉。

“妹妹可以试一试。”徐偃从袖袋里拿出早上准备送给何轻语的那盒胭脂。

何轻语没有接胭脂,浅浅一笑,道:“等我把家里带来的胭脂用完了,再试偃哥哥做的胭脂吧。”

“那些不好的胭脂何必再用,没得用坏了人,妹妹还是用我做的这盒吧,这胭脂里掺了珍珠粉,我保证妹妹用了后白里透红,更添艳­色­。”徐偃说着就伸手去拉何轻语的手。

何轻语没想到徐偃举止如此轻浮,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来拉她的手,早上的那股怒气又冒了出来,用力甩开他的手,用略带委屈的语气道:“偃哥哥,你怎么能这样无礼呢?我爹爹曾教育我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我男女有别,是不可以这么拉拉扯扯的。”

徐偃等几个小辈面­色­各异,有些惊异地看着何轻语,他们没想到何轻语会因为这件事而生气。而李氏、张氏和谢氏三人则斜眼看着陈氏,这徐偃在家中最得徐母宠爱,万事皆依着他,不许旁人逆了他的意,而陈氏也仗着是皇上赐婚,打压她们的儿子和她们。而李氏比两位妯娌更加的忧虑,她虽然不担心徐母因为宠爱徐偃而让徐偃去世袭爵位,可是徐母若把徐府的家财全留给徐偃,那徐儒就只能得到空架子,那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所以今日何轻语与徐偃杠上了,她是非常高兴,就想看看徐母在两个心肝宝贝之间,会选择帮谁,因而故意不去打圆场,而是和张氏谢氏一样不说话,袖手旁观。

正文 第十九章 论理

徐母知道何家是清贵之家,书香门第,家教甚严,何轻语的这番话没有引起她的怀疑,反而让她觉得何轻语小小年纪就这么知书达礼,十分安慰和开心,对徐偃道:“偃儿你如今一年大过一年,对姐姐妹妹要有礼有矩,不可再象小时候那样动手拉拉扯扯。。”

徐母的语气并不重,但是却是徐偃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徐母批评,意义便显得格外的不同,李氏等人心中大快,抿­唇­浅笑,这世上不是东风压着西风,就是西风压着东风,如今看来这徐府的风向就要变了。

徐偃被徐母指责,陈氏自然不喜,脸­色­­阴­沉,对何轻语更添恨意。

徐偃讪讪一笑,含糊地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日后依旧厮混于内帏之中,调脂抹粉,忙得不亦乐乎。

“良药味不苦,圣人言不腐。语妹妹,你可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句话出自何书?”徐伃突然Сhā嘴问道。张氏蹙眉,知道徐伃喜与人谈故论典的老毛病又犯了。

何轻语眉尖微挑,“伃哥哥这是要考语儿吗?”

徐伃刚要说话就看到张氏抛来的警告眼神,眸光微黯,知道母亲怕他得罪何轻语,惹徐母不快,忙起身垂首道:“伃不敢。”

何轻语没留意到张氏抛来的眼神,笑盈盈地问道:“要是语儿答出伃哥哥的问题,伃哥哥要给语儿什么奖励呢?”

“奖励?”徐伃不解抬头看着她。

何轻语嘟起小嘴,“语儿在家时,爹爹出题考语儿,语儿要是答出来,爹爹会给语儿奖励,所以伃哥哥既然出了题来考语儿,就不可以赖账,不可以不奖励语儿的。”

徐伃被她的可爱模样逗笑了,道:“语妹妹要是答出来,我就……”想了想,徐伃取下随身佩戴的玉佩,“伃哥哥就把这个玉佩奖给你。”

何轻语微眯起双眸,狡黠地­精­光一闪而过,别的话,她不记得,可这句话,沈燕如曾考过她,记得可牢了,“伃哥哥说话要算数,不要一会语儿答出来,你又舍不得。”

“哈哈,放心,有外祖母替你坐阵,伃儿绝不敢赖账的。”徐母见何轻语和徐伃能说到一块去,心中大喜,徐伃也是她的孙子,若是他们能成也行。

“这句话出自《论语》卷六,颜渊十二,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何轻语歪着头,眉尖微挑,“伃哥哥,语儿说的可对啊?”

“语妹妹,这玉佩是你的了。”徐伃高兴地把玉佩递给她。

那玉佩雕的是流云百福的图案,晶莹剔透是块上好的美玉。何轻语开心地接了过去,“谢谢伃哥哥。”眸光流转,闪着一丝娇俏的淘气,“古人诚不欺我。”

“语儿,这话又是何解?”见她淘气地小模样,徐母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承欢膝下的徐琳,便故意逗她。

“前人不是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嘛。”何轻语扬扬手中的玉佩,在徐母身边坐了下来,“外祖母您瞧,这不就有玉了?”

徐母哑然失笑,指着她道:“真是个淘气的丫头,哪有你这么解释的。”

何轻语吐了吐舌头,把小脸埋进了徐母怀中,装小孩真得好累啊!徐母搂着她,拢了拢她垂在耳边的一缕头发,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她生有四子一女,最疼的就是自小带在身边的徐琳和徐璩,如今徐琳早逝,她把对徐琳的爱寄托在了何轻语身上。

“外甥女儿的解释,我听着比那些老学究说的还好些,浅显易懂。”谢氏笑着上前奉承道。

“是呀,那些老学究说的七里八拐的,我听着头痛。”李氏笑道。

“我爹爹说读书是为了让人明事理,本来就该浅显易懂,让人人都知道,可是有些人偏偏要故弄玄虚,把简单的事弄的晦涩难懂,其实这样并不是在做学问,而是在炫耀学问,这是不对的。”何轻语从徐母怀里坐起来,表情认真地道。

徐母和李氏几人听了,都点头笑道:“是这个道理。”只有陈氏不屑地扁了扁嘴,用鄙夷的目光斜睨着何轻语。

徐伃深以为然,道:“姑父此言甚有道理,伃早就听说姑父的学识渊博,若是能向姑父请教就好了。”

“伃哥哥不用急,等三年,爹爹回京述职,到时候,你就可以和他谈古论今,畅所**言了。”何轻语想着三年后,就能和何旭然团聚,心情愉悦,脸上的笑如幽兰初放,灿若星辰,娇俏妩媚之极。看得徐偃神魂飘荡,早把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两眼痴迷地盯着何轻语不放,想着要怎么才能一亲芳泽。

其他人都没留意到徐偃的异样,唯有坐在他身旁的饶紫云注意到了,她和徐偃青梅竹马,两人耳鬓厮磨地一起长大,情意较旁人自是不同,现看到徐偃为何轻语痴迷,气得银牙紧咬,拿眼刀狠狠地割了何轻语几下。挥动手中的丝帕,故意打在徐偃眼角上,把徐偃唬了一跳。

“云妹妹,你打到我了。”徐偃低声抱怨道。饶紫云白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把头扭开,也不理会他。徐偃这会也没空理会她为什么生气,一双眼盯着何轻语不放。何轻语无意间看到了,觉得他的目光太过无礼,心中不悦,微蹙了一下眉,把头扭开。

徐侦笑道:“老祖宗,听语妹妹把姑父的话记得这般牢,可见在家里是读过书的,以后就让语妹妹和我们一同上学好不好?我们虽不及语妹妹,但和语妹妹在一起,多少也有些进益。”

“好,等你妹妹歇息几日,缓过来,再和你们一起去上学。女儿家虽不能蟾宫折桂,但也不能做个睁眼瞎,女儿家识字断文,才能深明大义,才懂得温良恭谦让,宽以待人。”徐母意有所指。李氏等人听出了味,笑而不语,陈氏的脸­色­又黑了几分,陈家虽蒙圣恩,赐姓陈,可是根底到底弱了几分,家教别说比不过何家,比起徐家来也要差了许多。

徐伈见状,暗叹,忙岔开话题道:“语姐姐,戴的这个蝴蝶发簪好漂亮。”

“妹妹要喜欢的话,我那里还有几支不一样的,妹妹一会去挑支喜欢的。”何轻语笑道。

“好,那伈儿就谢谢姐姐了。”徐伈道谢。

众人闲谈说笑,处理完家事的秦氏领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进来了,笑盈盈地道:“老祖宗吩咐给语妹妹做的新衣裳已经赶出来了。”

徐母笑道:“快拿来让我瞧瞧。“

打开包袱,里面装着件鹅黄|­色­绣素兰的褙子和雪白纱裙,纱裙的裙摆上还绣着几只活灵活现的五彩蝴蝶。

“语儿去换上,让外祖母看合适不合适。”徐母笑道。

何轻语笑着和婢女到内室去换新衣。

正文 第二十章 规矩

青稞是几个婢女中针线活最好的,见这衣裙针脚绵密,裁剪­精­巧,赞道:“这女工的手好巧啊。 。“

“不止是巧,还很合身。”衣裙处处妥贴,就好象是量身定做的一般,可何轻语知道,并没有人为她量身。

青稞叹道:“比奴婢做得好多了。”

“这就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要多努力,我的衣服如今可都是你在做,要做得不好,穿出去丢了小姐我的脸,就不给你饭吃。”何轻语笑着威胁道。

“奴婢保证好好做,一定做出最合身的衣裳给小姐穿,小姐不要不给饭给奴婢吃。”青稞装出可怜兮兮地模样看着何轻语。

何轻语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走了出来。莲步轻移,风姿绰约,那裙摆上的蝴蝶仿佛活了一般,随着她的走动,在兰**中翩翩飞舞。

何轻语容貌本就出众,穿上这身素雅别致的衣裙,更显得清丽脱俗,不似凡人,恰若仙子临世,美得不可方物。徐母看了非常满意,要身边一个叫画眉的婢女去拿钱赏给做衣裳的­妇­人。

那­妇­人很直接地道:“奴婢不是为了一点钱给表小姐做衣裳的,不用老太太赏。”

“哦,你那是为了什么给表小姐做衣裳的?”徐母有几分好奇,笑问道。

“老太太,奴婢以前是给姑太太做衣服的,如今姑太太故去了,奴婢再也没有机会伺候姑太太了,现在能做件衣裳送给表小姐,就权当奴婢对姑太太的一片心意。”那­妇­人娘家姓秦,婆家姓张,原是徐琳身边的婢女,配了人后,依旧在徐琳身边当差,后来徐琳随何旭然外放时,她身怀有孕,徐琳不忍心让她跟着奔波,就留她在徐家,谁知道这一别就成了永诀,主仆再无相见之日。

秦张氏的一番话,惹得徐母红了眼眶,道:“你是个有心的,不枉琳儿待你宽厚,这以后,表小姐的衣裳你就多帮她做些,她穿起很好看呢。”

“奴婢谢谢老太太,谢谢表小姐,奴婢告退。”秦张氏抹了抹眼睛,退了出去。

徐母把何轻语搂进怀里,道:“你娘她从小就待人宽厚,最怜老惜贫,从不仗势欺人,苛刻家中下人。”

何轻语听徐母的话,想起琳儿在教她管家事说的话,道:“娘说过,来伺候我们的这些姐姐们,在来之前,也是别人家的娇儿爱女,爹疼娘爱,都是万不得已才来伺候人的,我们应该好好待她们,不应该苛刻她们。”

徐母抹着眼泪道:“你娘她从小就心善,连只小鸟都舍不得伤害,从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待人做事最是宽厚仁爱,可是老天爷不长眼,让她年纪轻轻就这样去了,要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徐母老泪纵横,众人见徐母又伤心起来,忙出言相劝,好不容易才把老人家哄得收了泪。又坐了一会,便各自回房。徐府的规矩是早膳和午膳各用各的,只有晚膳才一起用。

何轻语回到锦苑,脱下那身新衣,换上七成新的淡紫­色­家常穿的旧衣,斜靠在绮窗下的美人榻上,闭目养神。王嬷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站在她身边低声道:“小姐,这是打点徐府下人所用的花费,请你过目。”

何轻语睁开眼,接过帐单,看了一下,吃惊地坐了起来,“徐府总共就十来个主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下人?”

王嬷嬷叹气道:“小姐,这就是豪门大户的排场,且别说几位太太身边伺候的人,光府中的几位小姐每人就有一个­奶­嬷嬷,四个大丫鬟,四个教养嬷嬷,八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还有几个守院子的婆子和负责浆洗、打扫的小婢女,一共有三十二个人。”

何轻语抚额,来徐府,她带了二十二个人,当时还怕人带多了,让人误会她摆架子,如今看来,她不是带多了,而是带少了。

“小姐,这么上上下下打点起来,花费太过庞大,我们带的现银只怕不够用,是不是让何管家的再送些银子进来?”秦嬷嬷小心地问道。

“不,那样会坐吃山空的。”何轻语不想再动用老本,可是不打点徐府上下的人,这三年只怕要受很多闲气,来到古代七年她过得舒心,不用看人脸­色­受人闲气。这人一旦过惯了好日子,再过苦日子,是很难适应的,这就是所谓的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吧。

何轻语沉吟片刻,道:“既然不能节流,那就只能开源。王妈妈,你让何管家把京里的产业盘算一下,我要看看那些还可以再增加一些收入。”

“是。”王嬷嬷应声自去。

何轻语靠回软榻,皱紧眉头,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她要怎样才能赚更多钱?想起在现代看的穿越小说,那些女主没什么资本都能想办法赚到钱,她如今有这么坚实的基础,又有人手,又有店铺,要赚钱不是难事,紧皱的眉舒展开,抬头一看,见蓝秣走了进来,微微一笑,问道:“蓝秣,今天午膳吃什么?”

“今天吃炖子母鸽、虎皮鱼­肉­、水晶豆腐和清炒丝瓜。”蓝秣笑道。

何轻语拢了拢头发,到外室用膳,刚端起碗,就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正要问出了什么事,就听秦嬷嬷道:“小姐,老奴出去看看。”

过了一会,院外的吵闹声不但没停歇反而越吵越大声,何轻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嚷着要拆房子,要把人拖出去打死,皱眉,是谁这么大胆子?搁下手中的碗,向外走去。采薇等几个婢女忙跟着她一同去院门察看。

院门外,秦嬷嬷和几个看门的婆子正在竭力地阻止徐偃闯进院子来。何轻语大怒,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何轻语本想出言训斥徐偃一番,可是顾忌到这里是徐家,而徐偃毕竟是她的表哥,今天她已经下了他两回面子,再说了徐偃不过是个才九岁的小男生,忍了忍,敛去脸上的怒­色­,决定不与他计较,走过去,尽量用比较和缓地语气开口问道:“偃哥哥,你到锦苑来有什么事吗?”

听到何轻语的声音,徐偃大喜,高声道:“语妹妹你可出来了!我是特意来给你送牡丹花的,你瞧这花多好看。”

何轻语看旁边有个美艳的婢女抱着几株Сhā着牡丹花的白瓷长腰花瓶,淡淡一笑,“是很漂亮。”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徐偃从婢女手中接过花瓶,献宝似地举到何轻语面前。

采薇伸手接了过去。何轻语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偃,微微点了点头,“语儿谢谢偃哥哥。”

徐偃见何轻语态度和善,以为讨到了她的好,便得寸进尺,向她抱怨起来,“语妹妹,这几个婆子着实可恶,我要进去,她们死活不让。还有那个老虔婆。”徐偃指着秦嬷嬷,“她说我进去,会坏了你的闺誉和名节,不合规矩。语妹妹,那些都是听不得的坏规矩,你千万不要听她的,快点把这个老虔婆打了出去,省的她带坏你,让你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变得沽名钓誉,迂腐古板,就象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学究一样,满口的规矩,让人看着生厌。”

何轻语平静地听完他的抱怨,道:“偃哥哥,秦妈妈是我的何家的人,也是我的­奶­嬷嬷。在何家,别说是我,就是我爹娘也不曾高声与她说话,母亲在世时,就时常教导我,要我对秦妈妈尊敬孝顺,要听从她的教导。象秦妈妈这样懂规矩知分寸的人,岂是你能教训的?喊打就打喊骂就骂!”

“语妹妹,你听我说……”徐偃急忙想要分辩。

“偃哥哥。”何轻语不想饿着肚子站在门口听他啰嗦,打断他的话,“语儿知道偃哥哥为人热心,看语儿远道而来,怕语儿想家,才处处照顾,但是偃哥哥,我们到底不是亲兄妹,秦妈妈让我们注意规矩,也是为了我们好,以后偃哥哥要是来看妹妹,就请按着秦妈妈的规矩来,不可逾越。”

何轻语左一句规矩,右一句逾越,徐偃听着刺耳,心中不喜,皱眉道:“知道了。”

说完也不再纠缠何轻语,转身就走。那美艳婢女忙追了上去,娇滴滴地喊道:“四爷,你走慢点,等等红巾嘛。”

见徐偃就这样走了,何轻语愣了一下,­唇­角向上勾起好看的弧度,算他识趣,转身回房,继续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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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姐妹

何轻语用过午膳,在院子里散了一会步,歪在围榻上歇息了半个时辰,起身又练了会大字,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换了身粉蓝绣五彩花草的褙子和月白­色­绣折枝梅的长裙,重新挽好头发,领着青稞和绿穗往徐母的正房走去。。

一进门,何轻语就看到陈烁正陪着徐母说笑,一愣,他怎么又来了?­干­娘这是打算把醇王府的东西全搬过来吗?何轻语给徐母请安后,在一旁坐下,开口问道:“烁哥哥,你怎么又来了?”

何轻语这句问话问得太过直接,徐母怕陈烁不快,忙道:“语儿啊,你­干­娘让你烁哥哥请我们过府去赏花,这是王妃一番的好意,我便答应了。”

“语妹妹……是……母妃让我来……请老太太和你……明天过府赏……赏花的,我家里的蔷薇花……是南京城的……一景,很……漂亮。”陈烁却怕何轻语不高兴,忙开口解释道。话说得结结巴巴,让陈烁觉得很挫败,他刚才与徐母说话时不结巴啊,可是他为什么面对何轻语就会不自觉地紧张,说话就结结巴巴?

何轻语一听这话,就知道醇王妃是因为没看到她本人人,不放心,才找借口请她过府去赏花,要亲自确认一下,心中感动,扬­唇­笑道:“知道了,辛苦烁哥哥走这一趟。”

“不……辛苦,应……该的。”看着何轻语如花的笑靥,陈烁的脸红如布,说话更结巴了,这让他懊恼不已。

过门就是客,陈烁再一次留在徐府用膳,酒足饭饱的满意而归。

天­色­将明,却突然下起了雨,雨打在院中的芭蕉叶上,啪啪作响,何轻语被吵醒,撩开帐幔,看见窗外朦朦亮,知道天快亮了,想着要去王府,便不敢再睡,披衣下床。

在外室守夜的青稞听到动静,忙起身进来服侍。

“小姐,今天下了雨,还起了风,小姐出门要多加点衣裳才行。”芷婷把青花缠枝的洗脸盆搁在小几上,盆里热气腾腾。

青稞一听这话,忙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浅橘­色­出风毛的对襟长袄。何轻语忙将嘴里的漱口水吐出来,道:“青稞,你当现在是冬天呢,现在都五月中旬,天再冷也冷不到那里去,不用穿这么厚的衣服。”

“小姐,你没听人说,这六月还冻死老黄狗呢,多穿些衣裳总没有错。”青稞说着又拿出一件桔黄|­色­的斗蓬。

“青稞,大夫可说了,这冷出来的病吃三付药就治好了,热出来的病吃三十付药都不见得能治好,我觉得还是冷着好。”何轻语不想当包子。

青稞一怔,拿不定主意,拿着斗蓬愣在衣橱边。芷婷抿嘴一笑,走过去,把青稞手中的衣服放进衣橱,又从里面拿出一套米白­色­镶浅紫边的长袄和粉黄|­色­长裙出来,道:“热出病来不好,冷出病来也不好,小姐只要穿得不厚不薄就行了。”

何轻语用过早膳后,就领着采薇和添香,撑着绘有海棠花的油纸伞,往徐母正房走去,在路上遇到了盛装打扮的饶紫云。

饶紫云穿着一袭绣有大朵海棠的大红­色­交领长袄,石榴红的百褶裙,雪白的脖子上还戴着拇指大小的珍珠串成的项圈,云鬓高挽,戴着赤金镶珠凤簪,珍珠虾须簪和点翠花钿,耳朵上是红宝石耳坠,整个人显丰腴圆润,华丽娇媚。

“云姐姐好。”何轻语礼貌地向饶紫云打招呼,谁知道热脸贴了个冷ρi股,饶紫云理都不理她,头一仰,径直走了。

添香不满地扁着嘴道:“这饶小姐真是一点都不懂礼,太过份啦。”

何轻语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朝前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语姐姐,请等等小妹。”

何轻语停步回头,来人是谢氏的侄女谢丹萍。谢丹萍的打扮和前两日没什么区别,一样的红­色­上襦月白­色­的百褶裙,只是衣裙上绣的花­色­不同而已,前日是玫瑰,昨日是芙蓉,今日是桃花。

谢丹萍笑盈盈地走到何轻语面前,“语姐姐,是要去老太太那里吧?”

“是啊。”伸手不打笑脸人,谢丹萍态度友好,何轻语也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含笑应道。

谢丹萍走到何轻语的伞下,挽起她的手,道:“语姐姐,你不用理会饶紫云,她这人最小气,见不得有人比她强。姐姐比她长得漂亮,家世又比她好,她就妒嫉了。”

何轻语愕然,她没想到谢丹萍会跟她说这个,两人认识才两天,谢丹萍突然对她说这些话,让何轻语觉得怪怪的,不免怀疑她的居心,眸光微闪,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谢丹萍对何轻语不接话也没在意,指着路边被雨打落的花瓣,叹道:“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蔷薇花只怕是绿肥红瘦了。”

“那我们就别去赏花,只当出门走动走动,总比整天闷在家里强。”何轻语笑道。

谢丹萍笑道:“那到也是。”

两人结伴同行,走进正房,徐侦、徐伈、徐倩都打扮好,在屋里陪着徐母说笑,饶紫云和陈氏在一边咬耳朵。见人已经到齐,李氏等人就送众人出府门上车往醇王府去。

到了醇亲王府,醇王妃亲自迎了出来,徐母忙带着何轻语几个上前见礼。

“老太太,我是晚辈,你快别这么多礼。”醇王妃忙伸手拦住徐母,客气地道。

“王妃太客气了。”徐母笑道。

何轻语娇滴滴地喊道:“­干­娘。”

醇王妃拉起她的小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到是长高了些,可这小脸怎么还是这么瘦,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干­娘,人家这是瓜子脸。”何轻语娇声抗议道。

“­干­娘不喜欢瓜子脸,­干­娘喜欢苹果脸,红红润润的那才叫好看。”醇王妃瞪了她一眼,牵着她的小手,扭头笑着对徐母道:“老太太请到里面说话。”

一行人进了房,分主宾坐好,婢女奉上茶水,姐妹五人初次见醇王妃,自然都是有表礼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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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画画

云散雨停,天空放晴。 。王妃笑道:“语儿,你是主人家,别坐在这里听我和老太太闲聊了,陪着你姐妹们去园子里看看花吧。”

主人家?难道王妃有意……

徐母脸­色­微微变,转念一想,何轻语是王妃的­干­女,比起徐侦几个来,也算得上是主人家,稍稍释怀。

这边徐母心思百转千回,那边何轻语已经起身笑应道:“是,­干­娘。”

“邱蓉,你陪着去,注意点别让小姐们磕着碰着了。”王妃吩咐身边的女官邱蓉陪同。

几人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虽然在作客,却也自得其乐。在邱蓉的陪伴下,一路说说笑笑,观赏着王府内美丽而别致的景­色­。

“语儿小姐,往左边去,就是七巧水榭,水榭边的蔷薇是府中开得最茂盛的。”邱蓉笑盈盈地提点道。

一路走来,邱蓉都只是跟随,为什么现在突然主动提议让她们去七巧水榭?莫非有其他的安排?

何轻语眸光微闪,­唇­角微扬,“侦姐姐,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她们来王府本就是为了赏花,徐侦没有多想。

邱蓉引着六人向左边转去,水榭旁的蔷薇果然成片,只是水榭内已有人在。陈烁正在神情专注地在水榭中作画,下笔时缓时急,轻重错落。

“世子正在作画,我们就不进去打扰了。”徐侦柔声道。

“不妨事的,世子爷的画快成了,几位小姐进去赏花吧,在水榭看花,是最美的。”邱蓉笑道。

何轻语抿­唇­一笑,果然是有安排,不过既然是来做客,那就客随主便吧,提裙拾阶而上。几人进到水榭,怕打扰到陈烁,并没有闲聊,在栏边坐下,静静的看着四周的风景,水波粼粼,花影摇曳,带着些许湿意的微风轻轻拂过,白­色­绣暗花的丝幔随风飘动,有淡香盈盈。何轻语不觉眯起了双眸,看着岸边盛开的蔷薇出神。

等了一会儿,陈烁画完画,转过身来冲众人点头示意,清澈的目光在看到何轻语时,脸又红了。徐伈喜画也擅画,起身去看,陈烁画的是橙­色­的蔷薇,枝繁叶茂,­色­泽分明,只是……

徐伈诧异地皱眉,轻吸了口气。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陈烁回头问道。

“没、没什么不对的。”徐伈向后退开一步,垂下眼睛,。

徐倩年纪小,没徐伈想法那么多,指着画的左上方一大块空白的地方,道:“这里不应该留这么大空白。”

饶紫云扁扁嘴,略带嘲讽地道:“倩儿,你不懂就别乱说,那里留下来是为了题字的。”

陈烁点头,“我想在那里写一首蔷薇诗,几位有什么好提议?”

饶紫云眸光流转,带出别样的风情,薄­唇­微扬,嫣然一笑,道:“依我看不如写就写皮日休的那首《重题蔷薇》,浓似猩猩初染赤,轻于燕燕**凌空。可怜细丽难胜日,昭得深红作浅红。”

“世子画的是橙­色­蔷薇,这首诗不合适。”谢丹萍笑盈盈地斜了饶紫云一眼,­唇­角微扬,“我到是觉得,清润风光雨后天。蔷薇花谢绿窗前。碧琉璃瓦**生烟。十里闲情凭蝶梦,一春幽怨付鲲弦。小楼今夜月重圆。这首诗更好。”

饶紫云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一点都不应景,那里来的幽怨鲲弦。”

谢丹萍挑了挑眉,假装没听到。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这首如何呢?”徐伈柔柔地笑问道。

“伈姐姐的这首很应景啊!”徐倩赞同。

“语妹妹……你觉得用……那首诗比较好?”陈烁在意的是何轻语的意见。

“春残何事苦思乡,病里梳头恨最长,梁燕语多终日在,蔷薇风细一帘香。”何轻语看着远处亭台,轻声吟道。

“语妹妹……你想伯父了?”陈烁忧心地问道。

何轻语回头看着他,“烁哥哥,题好词把画送给我好不好?”

“语妹妹……你喜欢……我的画!”陈烁激动的连耳朵都红了。

“画得这么好的画,我当然会喜欢啦。”何轻语浅浅笑道。

“好,我……马上……题好字,送你。”陈烁提起笔,略想了想,写道:“珠缀花梢满园香,万朵千枝不计行。烂漫初开向清昼,蜀客乘舟早还乡。”

何轻语会心一笑,道:“这首诗是烁哥哥自作的吧?”“是。”陈烁低着头,连耳根都是红的。

“谢谢烁哥哥,这画好,字好,诗也好,真是相得益彰,我很喜欢。”何轻语赞道。

“没有……语妹妹……说的……那么好。”得到何轻语的称赞,让陈烁笑得合不拢嘴,话说的更结巴了。

等墨汁­干­了,陈烁将画卷好,递给何轻语,何轻语刚要伸手去拿,陈烁又把画卷收了过去,何轻语愕然,不解地看着他。陈烁结结巴巴地道:“语妹妹,还……是等我……装裱好……再送给你。”

何轻语笑了起来,点头道:“好,你可别忘喽。”

“不……不会忘记。”陈烁忙道。邱蓉在一旁掩嘴偷笑,就算忘记世子会姓他什么,也不会忘记把画装裱好吧。

这时,王妃打发人来叫她们回房吃饭,饭是摆在正房的前厅,不过说笑闲聊,也并没有什么旁事。临走时,王妃拉何轻语舍不得放手,直到何轻语答应过几天再来,王妃才肯让她上车离去。

回到徐府,各自回院换衣,王嬷嬷捧着一个大红­色­的锦盒走了进来。何轻语挑眉,“哪是什么?”

“是何总管送进来的,帐本也送来了。”王嬷嬷打开锦盒。里面是四支展翅金凤挂珠钗、四支象牙白如意簪、四支金丝攒珠簪、四对翡翠玉镯、四对赤金的虾须镯、四串红­色­玛瑙珠串、四个金如意项坠、四个赤金璎珞圈、四对点翠耳坠、四对镶金红宝石耳环、四枚祖母绿戒指、四枚玫瑰金戒指。

“怎么都是四个四个的?”何轻语不解地问道。

“一个是给小姐用,另外三个想必是要小姐送给三位表小姐。”子衿揣测道。

何轻语想着四人戴着同样的首饰出现在人前时的场景,哑然失笑,把盒子盖上,道:“秦妈妈,叫人把东西送过去给三位小姐。我那份送去给谢小姐。”

“那饶小姐呢?”秦嬷嬷问道。

“不用理她。”何轻语撇撇嘴,冷ρi股贴一次就可以了,再贴,那就是愚蠢。

“是。”秦嬷嬷应声自去。

“王妈妈,把帐本拿来,我要看看。”何轻语在书案前坐下。

王嬷嬷把厚厚地一叠帐本放在何轻语面前,添香送上算盘和笔墨,蓝秣则极有眼­色­地去厨房去做糕点和泡花草茶,边吃糕点边算帐是何轻语从小养成的习惯。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琐碎

何轻语用了一个半时辰才把帐本看完,长叹一口气,“这些店铺和田庄都打理的不错,没什么地方要改进的。。”

“小姐,你还话真是有意思,没有改进的地方是好事呀”采薇失笑道。

“我要是能亲眼去看看店铺和田庄就好了。”何轻语双手托着下巴,做起了白日梦。

“小姐,这事你想都别想,快换衣服吧,该去老太太那边用晚膳了。”芷婷拿着一套月白­色­绣兰草的衣裳走了过来。

何轻语撇撇嘴,可怜兮兮地道:“我真得很想出去看看嘛,人家第一次到南京来,以前在长沙时,娘也会带我上街看看的呀。”

听何轻语提到徐琳,秦嬷嬷一阵心酸,偏头擦了擦眼睛,回头强笑道:“小姐想出去逛逛不难,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过几个月,小姐和老太太说要去老宅看看,老太太必是准的,那时候再出去细瞧也不迟。”

“还是妈妈最好,最疼语儿。”何轻语抱着秦嬷嬷的胳膊,开心地笑了起来。

秦嬷嬷慈爱地笑了笑,把她耳边的秀发抚到脑后,“小姐笑起来是最漂亮的。”

何轻语做了个鬼脸,“这个样子呢,漂不漂亮?”

“淘气,快换衣服吧!小姐。”秦嬷嬷笑骂道。

何轻语一边换衣服,一边喃喃自语道:“或许我可以另外开家店来赚钱。”

“小姐。”添香一向是何轻语的支持者,双眼明亮地看着何轻语,“小姐,你真得要开店吗?你要开什么店?奴婢可以去店……”

采薇屈指用力敲了一下她的头,骂道:“死妮子,不许在这里添乱,快去把帐本收拾好。”

添香嘟了嘟嘴,摸着头,道:“采薇姐姐,很痛吔。”

“哼,不痛,你不记事。”采薇挥了挥手,眦牙裂嘴,做出凶神恶煞状,吓得添香抱头鼠窜,乖乖地去收拾东西。

“采薇你不要每次都敲添香的头,会把她敲笨的。”何轻语轻笑道。

“知道了,下次奴婢会打她ρi股。”采薇从善如流。

“小姐!你怎么可以帮着采薇姐姐一起欺负奴婢?”添香不满地嚷道。

“哎,我这是在帮你,你ρi股上­肉­多,打着没那么痛啊。”何轻语一本正经地道。

添香敲了敲头,又拍了拍ρi股,点头道:“小姐你说的没错,打ρi股是没那么痛。”

一屋人都被添香的举动给逗笑了。芷婷摇头叹道:“唉,真是有够笨的。采薇,你真得不能再敲她的头了。”

采薇抿嘴一笑,道:“知道了。”

说话间,何轻语已经换好衣服,“我先过去了,你们也去后面用膳吧!”

“是,小姐。”

采薇和芷婷陪何轻语去前厅用膳。徐氏三姐妹和谢丹萍都走过来向她道谢。

“你们喜欢就好。”何轻语笑盈盈地道。

“喜欢,那么漂亮又­精­致的头首,能不喜欢吗?”谢丹萍笑道。饶紫云咬牙切齿,坐一旁怨恨地盯着何轻语。何轻语挑挑眉,毫不在意饶紫云的怨恨。

在用晚膳时,饶紫云用一种炫耀的口气把陈烁写的蔷薇诗念了出来,感叹道:“世子真得很有才华呢,又能写,又能画,还会作诗。”

陈氏脸上的笑意略减,垂下眼皮,淡淡地道:“云儿,吃饭,别这么多嘴。”

饶紫云不敢逆陈氏之意,心有不甘地扁了扁嘴,低头吃饭。女眷这边安静下来,男人那边却聊得热火朝天,何轻语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谈论一个姓言的人,说他本是个放荡不羁、惹事生非、很不成器的家伙,把他父亲汾阳王气得差点吐血身亡,汾阳王一发狠心,把他送到军中历练,却没想到,这小子到军中才一年,就立下战功,还得到圣上的赏赐,把汾阳王笑得合不扰嘴。

男人们不由感叹,这军中真是锻炼人的好地方啊。

说完别人家成材的儿子,三位父亲又教训起自家的儿子来。听到三人训子的话,张氏的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用过晚膳,大家又陪徐母闲聊了几句,才散了,各自回房歇息,一夜无话。

从王府赏花回来的第二天傍晚,陈烁就将装裱好的画亲自送到徐府,还送来了一筐早熟的西瓜。陈烁一再来访,他的那点小心思,徐家几个长辈自然看了出来。醇王爷在朝中位高权重,徐瑞几兄弟乐见其成,只是徐母有些不喜,她一心想将何轻语嫁进徐家,护在她的羽翼之下安心度日。

休息了几天,何轻语渐渐地已经适应了徐家的生活,除了陈氏偶尔找茬、饶紫云偶尔话中带刺,徐偃偶尔来献一下殷勤外,一切都还好,她也开始随徐家三姐妹一起上学。教她们的先生是徐家旁支的一位老儒生,已年近六旬。他的讲解自然没有沈燕如那么生动有趣,听得何轻语直犯困,差点就要学古人悬梁刺股来解困。

正如徐母所说的,女子不能蟾宫折桂,上学只是为了认识几个字不至于当个睁眼瞎,因而老先生倒也不怎么管她们,只要她们按时把功课交上来,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她们打盹的打盹、绣花的绣花、摸鱼的摸鱼,师生相处的非常“和平友好”。

这一日,老先生给她们布置了功课,就有事离开。没有人管,年纪最少的徐倩坐不住,溜到外面摘花玩,玩了一会,她急冲冲地跑进来道:“姐姐,姐姐,哥哥他们要做诗,你们要不要去听听?”

“要。”最先响应的是饶紫云。

“要。”慢了一步的是谢丹萍。

“听墙角非君子所为,我们还是不要去的好。”徐伈最是守礼,摇头反对。

“伈姐姐,你又不是君子,你是女子,去听听没关系的啦。”徐倩强行将徐伈拖了起来,“走啦伈姐姐。”

“伈儿,听一下,没有关系的,我们也可以学习学习怎么写诗。”徐侦伸推了推趴在桌上睡觉的何轻语,“语妹妹,醒一醒。”

何轻语打了个呵欠,道:“可以回家了?”

“还不行。”徐侦笑道。

“那叫醒我要做什么?”何轻语揉了揉眼睛,嘟着小嘴,不满地问道。

“语妹妹,你晚上到底在做什么,怎么每天都在这里睡觉?”徐侦看着何轻语脸上的睡痕,哭笑不得。

“没事做,不睡觉做什么。”何轻语掩嘴打了个呵欠,那老先生的声音就象催眠曲,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语姐姐,隔壁的哥哥们要做诗,我们过去听听吧。”徐倩过来拖何轻语起来。

少数服从多数,徐伈强不过她们,再加上年纪还小,也有几分好奇心,跟着姐妹出了房门,领着婢女往那墙角边上钻,只是六人赶到时,隔壁已经做完了诗,先生开始点评。徐家四位少爷的大作,分别获得了四个不怎么好的评价。

“徐伃,不是每一句有出处,有典故就是一首好诗,太锤炼,便失了天然。”

“徐倢,用词得太过粗俗,太小家子气。”

“徐偃,诗虽写出了夏荷的风姿,可惜脂粉味太浓,不象大家公子所赋,反象闺阁之流所作。”

“徐佇,你写的是秋荷,而不是夏荷,秋荷已败,夏荷正盛,你这首诗与诗题不符合,而且韵也用错了。”

“四个哥哥全军覆没,没一个写得好的,这下他们要倒大霉了。”徐倩幸灾乐祸地笑道。

“你们不在书斋写字,在这里­干­什么?”老先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六人一惊,回头看去,老先生手持戒尺站在廊下,满脸怒容。被抓了个现形,六个人乖乖认错,每人被罚抄十篇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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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大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大妈:没票票、没留言,你先别出来。啥时有票票和留言了,你啥时出来。

男主皱眉:就你这水平,我很难出来。

大妈泪流满面:有这么打击人的吗?

男主拂袖离去。

大妈对手指:完了,闺女嫁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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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荷花

散学回到府中,在给徐母请安时,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把徐伃等人在学中做诗的事说了出来。 。徐瑞和徐璩尚有公事,还没回家,而徐璜在座,听到他们在学作诗,很是高兴,命四人将诗背诵了出来给他听。他是科甲出身,素来就喜欢吟诗作赋。

四人不敢逆他之意,只得一一将所作之诗背诵出来,四人诗作上的缺点正如先生所言。徐伃和徐佇是侄儿,徐璜给他们留了些情面,并没过多的指责他们。

徐倢是庶子,徐璜只说要他在用词上多锤炼,便饶过了他。而徐偃是徐璜的嫡子,徐璜又一向很重视徐偃的学业,再加上徐偃的诗中的脂粉之气,又是他最为厌恶的,心中不悦,脸­色­微沉,喝道:“听你这首诗,就知道你素日不务正业,诗作之中只知用女流之辈来做比,真是该打。”停顿了一下,“荷花是品德高尚的花,是君子之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你怎能用妖艳媚俗的女子来做比?”

徐璜长篇大论地训斥着,徐偃垂手站立,低眉敛目,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听训。徐母看着微微叹气,这个孙儿是她最喜爱的,视如珍宝,就盼着他有出息,能光宗耀祖,所以徐璜训斥徐偃,她也不吱声,可是见徐偃被骂得可怜,她又不觉心疼起来。

何轻语看到徐母心疼的眼神,不忍她老人家太过忧心,扬声喊道:“三舅舅!”

徐璜听到何轻语叫他,回头问道:“语儿有事?”

“三舅舅,语儿有不同意见,可不可以说?”何轻语娇声问道,一双灵动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瞅着徐璜。

徐璜极看重妹夫何旭然,加上何轻语又是他唯一的外甥女,对她十分的疼爱,她的意见,也愿意一听,点头道:“语儿说来听听。”

何轻语起身,板着小脸道:“荷花虽是君子之花,但是也有很多有名的诗人用荷花来比女子啊,比如温八吟,就曾写过‘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的诗,他用洛神波上袜来比白荷,也很恰当啊!所以语儿认为,用女子比荷花并无不妥之处。”

见何轻语认真的模样甚是可爱,徐璜心喜,笑道:“除了这首诗,语儿还知那些诗是用女子来喻荷花的?”

何轻语眸光微转,偏着头问道:“三舅舅,这是要考语儿吗?”

听何轻语这么问,徐母等人都笑了起来。徐偃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为他解围的何轻语,觉得何轻语待他还是不同的。饶紫云又送给何轻语几根眼箭。

“对,三舅舅要考语儿,语儿不敢应战吗?”徐璜喜欢她可爱娇俏的小模样,乐得逗她开心。

“不是不敢,而是三舅舅要给彩头,语儿才会应战。”何轻语走到徐璜面前,把小手摊开,“上次伃哥哥考我,用玉佩当奖赏,三舅舅要拿什么当奖赏?”

徐璜想起徐母曾跟他说起那事,笑着解下随身佩戴的玉佩,“三舅舅也拿玉佩当奖赏,不过语儿要背出五首写荷花的诗来才行。”

何轻语皱眉想了想,平时,她看书看得杂,一时要她背五首荷花诗出来,有点困难,眼珠子一转,“三舅舅,语儿可不可以找人帮忙?”

“可以。”何轻语年纪还小,徐璜也不为难她。

何轻语忙去找援军。

背诗是徐伃的强项,开口就吟道:“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逢郎**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徐偃不甘示弱,徐伃话音一落,他就吟出第二首。

“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回舟不待月,归去越王家。”徐伈柔声道。

饶紫云接到陈氏抛来的目光,紧跟着徐伈后面吟道:“一雨池塘水面平,淡磨明镜照檐楹,东风忽起垂杨舞,更作荷心万点声。”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徐倩急了,“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三舅舅,五首诗背出来了,这玉佩是我的了。”何轻语开心地朝徐璜伸出白­嫩­­嫩­的小手。

徐璜把玉佩藏在身后,摇头道:“这五首诗,没有一首是语儿背的,不算数。”

“外祖母,三舅舅他赖皮。”何轻语撅起小嘴,向徐母告状。

徐母大笑,道:“老三,你就别逗语儿,快把玉佩给她,仔细她急了,咬你。”

“语儿急了会咬人啊!三舅舅好怕哟!”徐璜笑着把玉佩递给何轻语。

“外祖母,语儿又不是小狗,才不会咬人呢。”何轻语不依,钻进徐母怀里撒娇。

徐母搂着她的小身子,呵呵地笑。徐瑞和徐璩走了进来,笑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徐侦笑着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徐瑞正颜道:“诗,志也。你们连诗都做不好,何谈其他的事,以后要好好用心跟着吴先生学习,不可**丧志。”

“是。”四人乖乖听训。

徐璩瞪着徐佇,骂道:“你真是有出息,连韵都会用错,回去把《韵律》背熟牢记,下次再出错,仔细你的皮。”

徐佇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低声道:“是。”

子不教,父之过。徐倢、徐偃和徐佇都有父亲教导,徐伃想起从没见过面的父亲,神­色­微黯,眸中浮现一片水光。张氏看在眼里,心疼不已,侧转身子,用丝帕拭去掉落下来的泪水。

人已到齐,婢女摆好饭菜,众人净手用膳。用过晚膳,何轻语回到锦苑,把书架翻得一团乱。

“小姐,你要找什么书?让奴婢帮你找。”添香跟在她身边忙问道。

“添香,爹爹写的那本《品诗》的小册子,放到哪里去了?”何轻语看到了徐伃的黯然和张氏的心疼,就想为他们做点事。

“小姐,老爷的手稿,都放在紫檀箱子里。”添香走到一旁,打开紫檀木箱。

何轻语从中找出那本《品诗》的小册子,用绵帕包好,道:“采薇,你去把这本册子,送给二少爷。”

采薇拿书自去。

徐伃接过书一看,惊喜地道:“母亲,你看,这是姑父的手迹,是教人如何品诗,如何写诗的。”

张氏翻开小册子,第一而上写着:文似看山不喜平,品诗亦如登山观景。含泪点头道:“必是语儿见你写诗不行,又无父亲在一旁教导,才将你姑父的所著,拿来给你朗读,希望你能有所进益,你可要好好爱惜,莫辜负了她一番好意。”

“儿子会发奋读书。”徐伃一脸坚毅,将丝帕递给张氏,“母亲,别哭了,儿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何轻语此举如雪中送炭,让徐伃心生感激,素来清冷的张氏也因此与何轻语亲近不少。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馋猫

时间转眼之间就到了七月未,天气炎热,徐母心疼孙女和外孙女,怕她们受了暑气生病,发话不让她们去上学,老先生也乐得休息几日。。

这一日,何轻语给徐母请安,回到院子里正卧在凉榻上摇着扇子,何总管从府外送来了何旭然的第三封书信。从信中得知父亲一切安好,何轻语稍感放心,回信时,依然跟上两封信一样,把她在徐府所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一一禀报,最后还窜改了《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词。

这封信寄到四川时,看得何旭然泪流满脸,恨不得立刻辞官返京,守在女儿身边当个二十四孝的老爹。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何轻语写好回信,交给王嬷嬷送出府,发往四川。用过午膳,本该小睡片刻,可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点睡意也没有,不想躺在竹榻上发呆,起床摇着纨扇走出院门,到园子里闲逛。

府中的人都在午睡,园子里没人走动,何轻语在树荫下漫步,轻闲而惬意,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后院花园,远远地看到徐佇蹲在树下,玩心顿起,悄声走过去。

“佇弟,你蹲在这里做什么?”何轻语轻声问道。

何轻语声音不大,却把正专心做某件事的徐佇吓了一跳,回头一脸惊慌地道:“语……姐姐!”

“你在做什么坏事?”何轻语问道。

“没,没做什么?”徐佇站起身,把手藏在身后。

“骗人,你手里拿着什么?快拿出来给我看看。”何轻语微眯起双眸。

徐佇不肯承认,“没拿东西。”

“你不给我看,我就去找四舅舅,说你在园子里做坏事。”何轻语拿徐璩来吓唬徐佇。

徐佇视徐璩如虎,一听这话,小脸皱成了包子,“语姐姐,给你看没关系,但是你要是被吓倒了,可不能怪我。”

“我不怪你,快拿出给我看。”何轻语自问胆子很大。

徐佇拗不过她,只得把藏在身后的小瓦罐拿了出来,何轻语伸长脖子一看,里面装着几只蝉猴。

“才几只,不够吃。”何轻语笑道。

“语姐姐,你不怕?”徐佇惊讶地问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何轻语挑挑眉,把纨扇随手Сhā在腰后,跑到树下去找洞,“佇弟,快来,这里有一个大洞。”

有了同伙,徐佇的­干­劲更足了,姐弟两人在树下又是找又是钓,小瓦罐里很快就有三四十只蝉猴。

“差不多了,佇弟。”何轻语阻止徐佇继续捉下去,好歹也人家蝉留几只,别绝了种。

“语姐姐,敢不敢吃?”徐佇摇着瓦罐,笑问道。

“去哪里弄?”在现代,何轻语吃过蝎子,吃蝉猴对她来说,是小意思。

徐佇调皮地一笑,“跟我来。”

姐弟两穿过后院的花园,向左拐,沿着小径走了数十步,就看到一个围墙上布满藤蔓、石阶长满青苔的小院落。

“想不到府里还有这么偏僻的地方啊!”何轻语有些惊讶。

“我和四哥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徐佇有些得意,推门而入,院内到还­干­净,种着几棵梨树和桑树。院子很小,只有三房,一明两暗。

徐佇推开虚掩着的门,有一股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何轻语抽出纨扇,掩住嘴鼻。

“语姐姐,你到院子里去吧,我弄好了,再叫你。”徐佇体贴地道。

“好。”何轻语不会弄蝉猴,便依言走了出去。

何轻语在院子里不知道转了几圈,差点就要将院子磨低一层,终于闻到屋内传来了香味,接着就听到徐佇喊道:“语姐姐,快进来,炸好可以吃了。”

何轻语忙走进屋内,十几个炸的酥脆的蝉猴放在白­色­的小瓷碗中,“辛苦了。”

“不辛苦。”徐佇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壶梨花酿和两个杯子,“语姐姐,就着梨花酿吃蝉猴最好吃。”

“嗬,佇弟,你蛮会享受的。”何轻语接过杯子,浅啜了一口,不象酒,到有点象果汁,甜甜的。

“这都是四哥教我的。”徐佇笑道。

何轻语在这里吃得蝉猴吃得欢快,根本没想到外面采薇等人找不她,都快急疯了。采薇等人正要出去找人,偏偏徐母的婢女画眉来给何轻语送东西,知道何轻语没带婢女,出去许久还没回来,一边派人去禀报秦氏,一边带着采薇几个去园子里找,见人就问:“看见表小姐了吗?”把动静给闹大了。

何轻语不见,可是大事,秦氏把事一一通知了李氏、张氏、陈氏和谢氏。陈氏一向讨厌何轻语,懒得理会,打发了个陪房去园子。李氏、张氏、谢氏和秦氏匆匆赶到园子,找到画眉急声问道:“找了吗?”

“没有人看到表小姐。”画眉满头大汗,心急如焚。

张氏皱眉,“这怎么可能?门上有人守着,而且她一个人不可能出府。”

“就是啊,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好好的把个人给跟丢了。”谢氏不满地道。

“好了,别说这么多了,快再找找吧。”李氏急得直冒汗,指挥身边的婆子婢女分几路去找人。

“画眉,你先回老太太那边,表小姐不见的事,先不要告诉老太太。”秦氏细心,怕惊吓到老太太,打发画眉回去稳住徐母。

只是秦氏这话已经说得太迟,画眉去锦苑久久未回,徐母怀疑何轻语出了事,已经赶去锦苑。一进锦苑,就发现院子里兵荒马乱的,一问,才知道何轻语不见了,气得立刻扶着婢女的手一路寻去,迎面看见李氏等人,怒问道:“是谁给语儿气受了?你们就这么容不下她吗?你们快去把她找来,要是她有什么好歹,我定不会饶了你们。”

李氏一看,妯娌几个就陈氏没到,柳眉紧锁难道是陈氏惹得祸?可这会子也不敢说什么,领一队人马继续找人。何轻语和徐佇吃完蝉猴,喝完梨花酿,心情愉快地从小院子走出来,刚拐过**,就遇上了来寻他们的谢氏。

“四舅母!”

“母亲!”

两个做了坏事的人,以为被抓了现形,惊恐地看着谢氏。

“天啦,语儿,你怎么跟佇儿跑到这里来了?”谢氏惊呼,再一打量,抚额叹气,“你们怎么弄得这一身的泥?是上哪淘气去了?”

何轻语和徐佇笑了笑,没敢说她们捉蝉猴的事。何轻语毫发无伤地被送到徐母面前,徐母这才敛去怒容,将何轻语搂入怀中,细细地问她到底做什么去了。何轻语瞒不过,只得把她和徐佇捉蝉猴的事说了出来。

徐母哑然,笑骂道:“真是两只小馋猫。”

何轻语吐了吐舌头,抱着徐母的胳膊,扮嗲撒娇,“外祖母,蝉猴香香的,真得很吃。”。

“语妹妹,蝉猴好吃,蚕蛹更好吃,明儿,我叫人送些蚕蛹进来炸给你吃,保证你吃后还想再吃。”徐偃坐到何轻语身旁,讨好地笑道。

何轻语闻到徐偃身上飘来浓郁的脂粉味,眸中闪过一抹厌­色­,皱起了双眉,往里面让了让,和他保持一段距离,淡淡地道:“谢谢偃哥哥。”

“不谢,不谢。”徐偃以为讨到了何轻语的好,喜欢得眉开眼笑。

“你躲起吃好东西,倒把你几个舅母给急坏了,快去行礼赔罪,让她们原谅你。”徐母拍了拍何轻语的小脸。

何轻语起身给李氏等人行礼,道:“语儿行事莽撞,让舅母担心了。”

“语儿,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李氏笑着扶起她道。

“语儿不敢有下次了。”何轻语乖巧地应道,讨好地对着李氏笑。

李氏笑着摸了摸何轻语的垂在肩上的小辫,拉着她的手,把她送回到徐母身边。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上街

正说着话,陈氏和饶紫云联袂而至。。陈氏屈膝给徐母行礼道:“媳­妇­给老太太请安。”

“云儿给老太太请安。”饶紫云跟在后面,乖巧地行礼道。

徐母端坐在软榻上,­阴­沉着脸,冷眼盯着陈氏,半天不让她起身。饶紫云陪在一旁也不敢动。李氏给何轻语使了个眼­色­,何轻语扯了扯徐母的衣角,娇声唤道:“外祖母。”

徐母挥了挥手,道:“起来吧。”

陈氏起身,到一旁坐下,趁徐母没注意,拿眼刀割了何轻语几下,把徐母对她的怒气,全算在何轻语头上。何轻语直接无视,陈氏与徐琳的恩怨,由来已久,根本无法化解,何轻语也懒得费那个力气去理会,能避则避,避不了,就当陈氏是空气。

“语妹妹,你怎么饿得连蝉猴那种东西都吃?多脏啊!万一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得了。”饶紫云皱着眉,一副担忧何轻语的模样。

“劳云姐姐担心了,这蝉猴­性­寒、味香,具有解热定惊的功效,语儿是不会吃坏肚子的。”何轻语柔柔地反击回去。

“语妹妹,还看医书?”徐伃Сhā嘴问道。

“略有涉阅,学些养生之道罢了。”何轻语谦虚地笑道。

“语妹妹上回为老祖宗做的那个药膳,也是从医书上学来的吗?”徐侦柔声问道。

“是的。”

“妹妹怎么会想到给老祖宗做药膳呢?”徐侦又问道。

“外祖母嫌药苦,不肯喝药,我才想到用药膳来代替药,这样多少能减弱一些苦味。”

“药真得好苦,语姐姐,你这法子好,以后再生病,我就不用喝那么苦的药了。”徐倩天真地笑道。

何轻语笑道:“药膳的药效没有药汤那么好,生了病,还是喝药好得快些,上回是因为外祖母一喝那药吐,没法子,才用药膳代替。”

徐倩一脸失望。

又闲聊了几句,徐瑞兄弟几个回来。一家人用过晚膳,喝养生茶,闲聊间,徐璩知道何轻语和徐佇躲着炸蝉猴吃,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事,笑道:“语儿,你来南京有两个多月了,还没上街玩,明天四舅舅沐休,带你去街上吃好吃的好不好?”

何轻语眸中一亮,娇滴滴地道:“四舅舅说话要算数喔。”

徐璩笑道:“四舅舅说话一向算数,明天带你去陶然居吃醉香­鸡­和什锦豆腐。”

“谢谢四舅舅。”何轻语开心地笑了起来,看到徐佇和徐倩拼命朝她使眼­色­,心领情会,“四舅舅,明天就只带语儿一个人去吗?”

徐璩了然一笑,道:“带你们大家一起去。”

“谢谢四叔(姑父)!”几个小辈忙起身道谢。几个被关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们更是喜形于­色­。

徐母见何轻语开心,也很欢喜,道:“老四,你带人上街,要仔细照顾,好生带去好生带回,就去你们平日常去的地方走走就行了,远些地方,可不许去,出门在外要事事小心,若是伤了他们,我可不依。”

“母亲请放心,儿子会多带些人出去的。”徐璩忙道。

徐璜起身道:“母亲,儿子明天陪着四弟一起去。”

徐璜为人处事一向比徐璩稳重,有他同去,徐母放心的许多。第二天天刚亮,何轻语就被兴奋过头的添香给吵醒,打着呵欠,梳洗更衣,迷迷糊糊用过早膳,就去给徐母请安。

何轻语本以为她来得最早,那知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饶紫云和徐伈已经在座,一穿紫裳,一着黄衫,打扮的花枝招展,艳光四­射­。

略坐了片刻,徐倩、谢丹萍和徐侦前后脚就到了,接着徐璜带着徐倢和徐偃,徐璩带着徐佇来了,最后到的是张氏和徐伃。

听徐母又唠叨了几句,一行人才出府门,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一大队人马往集市而去。徐府所处的南街多为皇亲显贵所居,街面整洁­干­净,街道非常宽敞,来往都是衣着光鲜的人。何轻语去醇王府时走惯了,没兴致再看,歪在马车上跟徐侦闲聊。

到了集市,听着沿街叫卖声,何轻语心痒难耐,几次想掀帘细看,可是出门前秦嬷嬷再三交待,要她守礼,她不敢不听,只能忍着,透过纱窗影影绰绰的看。

大街两侧食肆酒楼林立,走马观花,一路看了过去,最后在聚宝斋的门外停了下来,何轻语搭着子衿的手下了马车。

早有大掌柜笑着迎了出来,行礼道:“要什么玉器首饰,府上招呼一声就是,怎么敢劳动两位爷带公子小姐来店里,真是贵人踏贱地。”

徐璩笑呵呵地道:“今天特意带他们几个来挑点合眼缘的东西,你别藏私,把那些好的都给我拿出来。”

大掌柜将徐璩一行人迎进大堂,安置好座位,奉上香茗,转身吩咐伙计道:“去店门口守着,歇业半日,莫叫人冲撞了贵人。”

“你们挑几件喜欢的,四叔送你们。”徐璩大方地道。

徐氏兄弟四个各选了一套玉质的案供,何轻语懒得选,和徐氏三姐妹一样要了个­精­致的雕花妆盒,饶紫云选了一枝赤金蝴蝶簪,谢丹萍是一对白银镶红玛瑙手镯。

出了聚宝斋,徐璩把他们带到了缬彩绸缎庄。绸缎庄大掌柜的客套话和聚宝斋大掌柜的客套话如出一辙。这一次是徐璜付帐,一人选了一块布料。

出了绸缎庄,又进香料坊,选好香料,已是正午时分,一行人便去了陶然居。陶然居临河而建,是一栋三层高的木质高楼,门口停着许多­精­致体面的马车和软轿。一楼是大堂,二楼三楼是雅座,显然徐璜兄弟俩常来,小二熟门熟路地将他们迎进了二楼的一间厢房内,问道:问道:“三爷、四爷可是按平时一样上菜?”

“今天把你们店里那八道招牌菜全上上来,再上些时鲜的菜肴。”何轻语她们难得有上酒楼的机会,徐璜决定奢侈一回。

何轻语喝着酒楼里的茶,暗自叹气,这街上的着实无聊,啥都没看到。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偶遇

等菜上桌等得何轻语无聊到了极点,不想跟一直对着她献殷勤的徐偃说话,更不想一直沐浴在饶紫云的充满了怨恨的目光下,­干­脆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

陶然居依河而居,小河岸两边种着杨柳,阳光透过树枝照­射­下来,绿荫成片,有几个人戴着草帽,坐在树下悠闲地钓着鱼。

“老六这一次七战七捷,打得倭寇闻名丧胆,如此赫赫战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这南京城内再无人敢小瞧他了。”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

倭寇?

不就是日本鬼子。

何轻语微眯起双眸,明朝倭寇成患,想不到历史虽然改变了,可日本鬼子的野心却依旧。

“再等两年,我也要去从军历练一番。”一个熟悉的声音接话道。何轻语微微蹙眉,这声音象是陈烁。

“你?”先前说话的男人大笑,“烁,你父王母妃可就你这一个宝贝儿子,他们舍得你去吃苦吗?”

“汾阳王也只有六哥一个儿子,六哥可以去,我也可以去。”陈烁不服气地道。

“老六会武,你会什么?你去战场对着倭寇念书?”先前那个男人笑打趣道。

何轻语想像他说的那个画面,不由抿嘴一笑。

“李景明,你不要少瞧我,昨儿我去校场比骑­射­,师傅称赞我有大将之风。”陈烁不满地嚷道。

“是是是,你有大将之风,可惜,你就是再有大将之风也没用,王爷是不会让你上战场的,你就死心吧!”李景明继续泼陈烁冷水。

陈烁长长叹了口气,他心里很清楚,去军中历练只是他的妄想。

“好了,烁,你不必如此沮丧,就算不去军中,在京里……”一个好听的男声劝解道。

这时小二送上来两盘菜,徐侦招呼何轻语过去用膳,何轻语没听到那个好听的男声如何劝解陈烁。他们才刚吃没多久,门被人推开,走进四个人,何轻语唯一认识的只有陈烁。

为首的男子年约十岁,穿着一袭银白­色­印有云纹的锦袍,俊眉斜斜入鬓,面部线条英挺,有着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唇­边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徐璜兄弟一见,脸­色­微变,起身行礼道:“下官见过三皇子。”

何轻语先是一惊,接着了然一笑,能让陈烁这个醇王世子跟在身后的除了皇室中的人,还能有谁?随姐妹们一起起身,恭敬行礼道:“民女见过三皇子。”

“诸位不必多礼,请起。”三皇子双手虚扶,“刚才这小二把徐大人点的菜送到我们那边去了,一时不察,把菜给用了,特意过来说声抱歉,真是不好意思。”何轻语这才看到缩在一旁的小二。

跟在三皇子身后的两个男子,是常和三皇子陈熠同出同进的两位世家公子,两人容貌俊朗,穿蓝衫的是李景明,穿青袍的是杨贽,两人也都面露赚意。

三皇子一说话,何轻语就听出,刚才是他在劝解陈烁,他的声音很好听,如清泉滑过。

“这只是小事一桩,三皇子不必在意。”徐璜淡然笑道。

三皇子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在看到何轻语时,眸中一亮,闪过一抹惊艳,好漂亮的小姑娘!徐伃看见三皇子的神­色­,心中一惊,身子略略侧过,挡在何轻语的前面。

三皇子眸光微闪,一抹坏笑从­唇­边滑过,“徐大人,这几位想必就是贵府的公子和小姐吧?”

徐璜道:“这两个是下官的侄儿,这是下官的两个儿子和小女,这几个是下官的侄女。”

三皇子笑着称赞了几句客套话,徐璜谦虚了几句闲话。那三皇子道:“徐大人,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诸位慢用。”

“三皇子慢走。”徐璜兄弟躬身行礼。

三皇子刚要转身走,就见陈烁向前一步,道:“语……妹妹。”

何轻语从徐伃身后探出头来,眉眼弯弯地笑问道:“烁哥哥,有什么事吗?”

三皇子眉尖微蹙,原来她就是陈烁念念于心的何轻语,如此娇柔美艳的女子,也难怪陈烁放在心头上惦记,只是以她这样的绝世容颜配陈烁这个小书呆,实在是太可惜了。

“语妹妹,陶然居……的桂花鱼……和什锦豆腐涝很好吃,妹妹可以……尝一尝。”陈烁结结巴巴地向何轻语推荐美食。

“谢谢烁哥哥的推荐,一会定要好好尝尝。”何轻语笑着道谢。

看着何轻语对着陈烁笑得如鲜花绽放般炫目,徐偃心中不喜,向前一步,拦在了何轻语前面。看徐偃如此在意何轻语,饶紫云小脸一沉,低声骂了句:“狐媚子。”

饶紫云的声音很小,可是当时没人说话,屋内很安静,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陈烁和徐家的人全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徐伃,一张俊脸­阴­沉地比墨还黑,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谢丹萍举袖掩­唇­,笑得幸灾乐祸。

何轻语很生气,非常生气,但是,恪守在外人面前不失礼的闺训,硬生生地将这股怒气忍了下来,脸上笑容不减,柔柔地道:“烁哥哥有事先去忙吧,过几天我会去王府探望­干­娘。”

因在外面,不好多说什么。陈烁道:“语妹妹,那……我先走了。”一向温和的眼神露出凌厉的寒光,狠狠地盯了饶紫云一眼,才转身随三皇子离去。

饶紫云已知失言,再被陈烁凶狠的目光一吓,面如死灰,不敢再多嘴多舌,低着头坐在一旁。这个小Сhā曲让这次出游变了味,各怀心思,大家安静的吃完饭,安静地上了车。在车上,徐伈看着何轻语**言又止,何轻语偏头隔着纱帘看着车外。

一路寂静地回到徐府,见过徐母后,各自回房换衣。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忧心

何轻语回到锦苑,­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斜靠在梳妆椅旁的美人榻上。。子衿和添香也绷着一张小脸。秦嬷嬷不知出了什么事,心中着急,把添香拖出去细问。

听完添香的话,秦嬷嬷怒不可遏,她家的小姐是老爷太太心尖上的人,爱若珍宝,几时受过这等委屈?

“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敢这么欺负我家小姐,真该让人拖出去活活打死。”秦嬷嬷咬牙骂道。

“妈妈,你先别生气,你先去进去哄哄小姐,别让小姐为这事气坏身子,反而让那些小人痛快。”采薇冷静地道。

秦嬷嬷听这话是个道理,掀开门帘走了进去,挥退几个婢女,亲手倒了杯茶递给何轻语,“小姐。”

“妈妈,你说这件事,我要怎么处理?”何轻语伸手接过茶杯,轻声问道。

“小姐想怎么处理?”秦嬷嬷沉声问道。

“我本来只想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呆三年,等着爹爹回来,可是有人却不让我安生。好,她既然出了招,我就应战,不战而退,从来都不是我的风格。”何轻语冷笑,眸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妈妈,去打听一下饶家的事,我要知道饶紫云为什么会住在徐府,而不回家去的原因。”

秦嬷嬷一愣,饶紫云留在徐府的原因,人人都知道,不就是为了嫁给徐家四少爷徐偃,当徐家四少­奶­­奶­,怎么小姐还要她去打听?

何轻语见秦嬷嬷发愣,微微眯起了双眸,“妈妈,那个原因太简单,我有些不信,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其他什么内幕。”

“老奴知道了,老奴这就去打听。”秦嬷嬷转身离去。

何轻语靠回美人榻,微微眯起双眼,寒光闪过,狐媚子,眉尖一挑,这么好的名号,她担当不起。

回到房中的徐伃很气愤地把饶紫云骂何轻语的话告诉了张氏,“语妹妹年幼失恃,千里迢迢投奔而来,已经很可怜了,饶紫云还处处针对她,欺负她,真是可恨。”

张氏眸中闪过一抹怒意,低声鄙夷地骂道:“跟她姨母一个德行。”

“母亲,你说什么?”徐伃没听清楚。

“没什么。”张氏端起茶杯,掩饰刚才的失言,“语儿她很难过吧?”

“语妹妹表面上很平淡,可是我看见她放在桌下的手一直在发抖,肯定气得不轻。”

“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会生气的,何况语儿一向恪守闺誉,循规蹈矩的,却被人如此诋毁。”张氏皱眉,眸底隐有忧­色­,狐媚子骂得是那些不规矩的妖艳女子,饶紫云这一句话,不但骂了何轻语,还暗指她在名节上有亏,实在是­阴­险恶毒。

“母亲,语妹妹会不会因为这事,郁结成病啊?”徐伃忧心地道。

“这你倒不用担心,语儿她为人宽宏大度,是不会把别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的。再说这说的不是事实,不会有人当真的。”张氏在安抚徐伃,也在安抚自己。

徐伃想了想,道:“母亲,你可不可以去看看语妹妹,劝解劝解她?”

张氏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伃儿你……”

张氏**言又止,徐伃不解地看着她,“母亲,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我会去看看语儿的,你放心,你去读书吧。”张氏笑笑道。

徐伃行礼自去,张氏放下茶杯,看着摇摆不定的竹帘,若有所思。

用晚膳时,何轻语和饶紫云不约而同缺席。

“老太太,我家小姐出门受了点暑气,有些不舒服,特意让老奴来向老太太请罪,我家小姐不过能过来陪老太太用膳。”秦嬷嬷低着头恭敬地跪在地上。

知情的张氏等人脸­色­微黯。

饶紫云在陶然居骂何轻语的话,大家瞒着没有告诉徐母,因而徐母对秦嬷嬷的话信以为真,一脸担忧地道:“语丫头不舒服,那我要过去看看。”

“老太太,不必忧心,小姐已经喝了解暑汤,睡下了,身体没有什么大碍,说明天再来给老太太请安。”秦嬷嬷劝阻道。

“母亲,太阳才刚下山,暑气正重,用过膳下去吧。”徐瑞开口劝道。

“我这会那里吃得下。”徐母那里肯听劝,也不要人扶,起身急急忙忙地就往锦苑走。

徐母要去锦苑看何轻语,一屋的人也全都跟着过去。陈氏不满地撇撇嘴,一脸不情愿地走在最后。徐偃喜出望外,总算能进锦苑去看看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进了锦苑,采薇和蓝秣恰好从厨房端来饭菜,看到这一行人,忙将食盒放在廊下,迎上前去,行礼道:“奴婢给老太太、大爷、大太太……”

采薇和蓝秣那一长串的请安词还没说完,一行人已经从她们身边走过,直奔正房。李氏快走了几步,为徐母打起帘子。

“语儿!”徐母颤微微地喊道。

“外祖母!”看到匆匆赶来的徐母,何轻语脸上闪过一抹愧­色­,她装病,却累得徐母这样担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语儿,不要起来,就这么躺着。”何轻语还没起身,徐母已快步走了过来,按住她。

“劳外祖母、舅父舅母们担心了,语儿没什么事。”何轻语垂下眼睛,不敢看徐母。

徐母仔细地端详了何轻语一番,见她脸­色­尚好,这才放下心来,把她搂进怀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何轻语伏在徐母怀中,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心境平和,娇娇地喊道:“外祖母。”

“哎,我的儿,外祖母在这里。”徐母轻轻抚着何轻语散落的发丝。

“语儿啊,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大舅母,大舅母让她们去做。”李氏笑问道。

何轻语坐起来对李氏笑道:“谢谢大舅母,语儿刚喝了解暑汤,这会子没什么想吃的。”

徐母对徐瑞等人道:“好了,我在这里陪着语儿,你们都回去用膳吧,别在这里打扰语儿休息。”

“语妹妹,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徐偃凑到何轻语面前讨好地笑道。

何轻语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我没什么大碍,就不劳偃哥哥过来探望。”

徐瑞等人轻声问候何轻语几句,就齐齐退出了房。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云泥

徐母挥退婢女,搂着何轻语,轻声问道:“语儿,告诉外祖母,谁欺负你了?”

“有外祖母给语儿撑腰,谁敢欺负语儿。 。”何轻语不愿徐母为这事生气,虚言相应。

“你不说,外祖母也知道,必是云丫头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你难过了。”徐母摸着何轻语的秀发,“语儿,这陈家的教养三不及我们家,你看你三舅母就知道了,而饶家更是个不入流的走卒,是什么教养规矩都不注重的,你来之前,她姨母把她接了来,打着什么主意,我心里清楚的很,只是觉得这世上女子本就辛苦,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怜惜她几分,同意她来此客居,学些东西,只是没想到这个云丫头­性­子浮躁,小肚­鸡­肠,如烂泥扶不上墙。语儿,其实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在嫉妒你,想把你压下去,你放宽心胸,不必在意这样的小事。”

“语儿没有在意。”

“没有在意,为何不肯去用晚膳呀?”

“我……”何轻语咬着下­唇­,不好意思地低头揉搓衣角。

“语儿,瓦砾是不能与美玉相提并论的,你是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她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蓬门愚­妇­,你和她计较斗气,不但有份,还让自己也变得和她一样,目光短浅,愚昧无知。”徐母语重心长地道。

何轻语想起跟秦嬷嬷说的话,小脸一红,窝进徐母怀里,轻声道:“语儿错了。”

“语儿,你是个极伶俐的孩子,外祖母也就不多说什么,只要记住,你才是这里正经孩子,她们怎么都越不过去你。”响鼓不用重锤,徐母点到为止。

“语儿知道了,外祖母我们用膳吧。”何轻语抱着徐母胳膊,撒娇道。

祖孙俩用过晚膳后,徐母回房歇息。

何轻语招来秦嬷嬷,道:“妈妈,不用去查饶家的事。”

“小姐,就这么放过她?”

“外祖母说的对,我犯不着与她斗气。再说了,今天这事,也用不着我出手,三舅舅肯定不会就这样放过饶紫云。”徐家四房都有姨娘,这些姨娘皆无出,唯有三房有庶子,徐璜对陈氏的夫妻情可见一斑。

秦嬷嬷含笑点头,“有老太太在,小姐不用太过忧心。”

何轻语抿嘴一笑,道:“正是呢,有老太太在,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秦嬷嬷笑了笑,转身要走。何轻语拽着她的衣角,“妈妈,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是不是可以跟外祖母说,我想去老宅看看的事了?”

“小姐你今天才出门,这么快又出门,老太太是不会允许的。”

“那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去老宅看看嘛?”何轻语不高兴地嘟起小嘴,天天困在这大宅门里,吃了睡,睡了吃,她都快成猪了。

“小姐别急,等到八月十五,小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回老宅见那些管事嬷嬷了。”秦嬷嬷安抚她道。

听到八月十五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去,何轻语开心起来,不再吵闹,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消了食,就回房沐浴更衣,歇下了。

第二天,何轻语如常去给徐母请安,进屋就见济济一堂,却独独缺了饶紫云。徐伃兄弟几个略坐了坐,就告辞去上学了。何轻语陪着徐母、李氏等人说了一会子话,便各自散了。

“听说云姐姐不舒服,我们去看看她吧。”谢丹萍用手指绕着垂在肩上的粉红­色­发带,笑盈盈地道。

徐氏三姐妹抿­唇­不语,拿眼瞧着何轻语。饶紫云昨日得罪了何轻语,她们要顾忌何轻语的想法,若何轻语不愿去,她们也不便前往,亲疏有别,立场必须明确。

“好哇,一起去看看她吧。”虽然听了徐母的话,何轻语不打算与饶紫云斗气,但是她还是很好奇,想知道饶紫云怎么样了?

柴扉楼是饶紫云在徐府居住的地方,没有独立的院子,只是一栋两层的小木楼,饶紫云住在二楼。比起何轻语独居一院来,这待遇差得不止一点半点。

不过柴扉楼四周的风景不错,楼前还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种着杏花和翠柳,柳树下系着一叶小扁舟。在一楼的正房门挂着徐老太爷写的一副对联,“双袖微沾杏花香,一舟闲系翠柳浓。”

何轻语抿嘴一笑,这对联到是应景。姐妹们拾阶而上,守在门外的婢女一边打起帘子一边向饶紫云禀报她们的到来。

五人含笑往屋内走去,一进门一看,吃了一惊,饶紫云正慌里慌张地在掩衣襟,而徐偃则一脸绯红的站在她身边,眸底有着一丝惊慌。

这是个什么情况?

何轻语眉梢一动,她们该不是无意中搅和了两人的好事吧?

“哎呀,我们来得可真不巧!”谢丹萍掩嘴笑道。

“萍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们能来看我,真是有心了,快请坐。”饶紫云恢复了镇定,招呼起她们来,“红绡上茶。”

徐伈没有理会饶紫云,脸­色­微沉,不悦地质问徐偃道:“四哥哥,你不是去上学了,怎么跑到云姐姐这里来了?”

“云妹妹病了,我不放心,就顺道上来看看,这就去上学。”徐偃说完就快步几人身边走过,出门自去。

“云姐姐病了,好好休息,伈儿不打扰了。”徐伈转身就走。

“伈姐姐等等我。”徐倩跟了出去。

徐侦扯了扯何轻语和谢丹萍的衣袖,扬­唇­笑道:“云妹妹,你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三人出了柴扉楼,谢丹萍叹气道:“侦姐姐,伈姐姐只怕气坏了,你快去劝劝她吧!”

徐侦本来就很担心徐伈,因顾不得和两人多说什么,就急忙忙去找徐伈。待徐侦走远,谢丹萍笑问道:“语姐姐,你要怎么谢我呀?”

“萍妹妹这话,我听不明白,妹妹做了什么,要我谢呢?”何轻语已猜到谢丹萍是故意引她们来看饶紫云的,把狐媚子这个名号落到实处,让大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狐媚子,谁才是真正懂规矩知礼仪的大家千金。

谢丹萍看着何轻语,薄­唇­微扬,笑得狡黠,“好,姐姐要装糊涂,那萍儿就陪姐姐一起装。”

何轻语笑,虽然不明白谢丹萍为何要帮她出气,不过她的好意,愿意接受,挽起她的手臂,道:“蓝秣做的糕点很好吃,萍妹妹一起去尝尝吧。”

“好,那萍儿却之不恭,去打扰姐姐一回。”两人说笑着往锦苑去了。

正文 第三十章 逾越

虽然何轻语不知道徐璜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没有责令陈氏送走饶紫云,只是罚饶紫云抄写《女诫》六百遍,但是饶紫云也算是受了点教训,这件事也就此揭过,无人再提。 。

饶紫云怕人笑话,就装病躲在屋内抄写,抄了五六天才抄完。《女诫》抄完了,她的“病”也好了,依旧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是经过那天的事,徐氏三姐妹对她的态度很冷淡,看她的目光有些鄙夷和不满。而一向与她不和的谢丹萍更是逮着机会就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何轻语本来也很瞧不起她,只是转念一想,饶紫云这也是没办法。饶家门第太低,豪门大户瞧不上她,嫁给徐偃是她最好的选择,她所作并没有什么错,只是太心急了些。

“小姐,你在想什么?”添香见何轻语端着茶杯半天不喝,奇怪地问道。

“在想饶紫云。”何轻语顺嘴答道。

“好好的,小姐想她做什么?”子衿接过何轻语的茶杯,笑问道。

何轻语微蹙眉尖,“我觉得她太心急了,才岁就急着想出嫁。”

秦嬷嬷放下手中的绣活,道:“不算心急,这七八岁选人,九十岁定亲,十一二岁出嫁,十三四岁生子,时间刚刚好。”

这话说的有道理,古代不比现代,结婚结得早。何轻语皱眉,她就快八岁了,离十岁定亲,也就二年的时间,是不是该未雨绸缪,选个好的?免得事到临头抓瞎。

“只是这婚姻大事,不该是她­操­心的,自有堂上的父母作主。她这般不知进退,实在是太没有教养了。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不但她的名节有损,还要连累到小姐。”秦嬷嬷语气一转,忧心忡忡地道。

“妈妈,你不用这么担忧,这都是小事。等爹爹回京,我们就搬走,她是连累不到我的。”何轻语安抚她道。

秦嬷嬷想想也是,便不再说什么,穿针引线继续帮何轻语做绣花鞋。何轻语便拿书看了起来,屋内寂静,各司其职。

这时,画眉撩帘走了进来,笑盈盈地道:“小姐,醇王妃打发人来说,王府里的桂花开了,又得了些极好的野味,请小姐过去赏花吃酒。”

何轻语靠在软榻上,娇滴滴地问道:“是姐妹们都去呢?还是单请我一个?”

“王妃说请小姐们都过去。”画眉又推了推子衿,“你也快些料理小姐出门的衣裳和首饰,只怕要过府去住上几日。”

子衿应了一声,自去料理出门的衣物和首饰。绿穗和添香送何轻语进房换衣梳妆。何轻语虽还在孝中,但出门在外,不可穿得太过素净,穿了件月白交领绣兰花的长袄和湖蓝­色­长裙。

到了徐母房里,徐氏三姐妹早已久候多时,都穿着鹅黄|­色­绣竹叶的圆领长袍和粉红­色­曳地裙,梳着偏髻,头上戴着何轻语送给她们的首饰,一眼望去,分不清谁是谁。

“瞧你们这样,都成三胞胎了。”何轻语打趣地笑道。

徐倩兴奋地将徐侦和徐伈拖起来,笑问道:“语姐姐,我们这么打扮起来好看吧?”

“好看,好看。”何轻语连连点头。

等了一会,饶紫云和谢丹萍也来了,徐母细细地嘱咐了几句,又特意叮嘱何轻语不要淘气,方命人送她们和醇王府的人去了。

到了醇王府,醇王妃拉着何轻语坐在身边,搂在怀里不住摩挲着,又吩咐随身的嬷嬷们去安置她们的房舍。徐侦还没说话,饶紫云已抢先开口道谢,举止端庄有礼,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样。只是何轻语才是正宾,徐侦又年长于她,依礼不该由她出面,她这样跳了出来搭话,未免显得太过轻浮急躁。

本来就因为何轻语的原因,醇王妃已经很不喜欢饶紫云,现在见她这样,心中更是不悦,面上却半点不露,笑道:“你们不必这么拘束,语儿和你们交好,你们就把这里当自个家。”

“是。”饶紫云又抢先应道,沾沾自喜,却没听出醇王妃话外之音。谢丹鄙夷地斜了她一眼。

醇王妃笑笑,对邱蓉道:“你去把前儿得的那个好茶泡上来,给她们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邱蓉下去泡茶,不一会端了上来。

何轻语喝了一口,小脸皱成一团,“吖,好苦!”

“你这丫头,真是一点苦都吃不得。”醇王妃忙塞了块桂花糖到何轻语嘴里。

何轻语含着糖,缓过劲来,撅嘴道:“­干­娘啊,谁没事找苦头吃。”

“我到觉得这苦丁茶苦里带甘,回味无穷,是上等的好茶,象这样好茶,也只有在王妃这里才有得喝,真是三生有幸。”饶紫云奉承道。

“你要喜欢喝,回去时就带些回去。”醇王妃笑道。

饶紫云眸中一亮,起身道谢:“云儿谢谢王妃。”

“就是一点茶叶,不用道谢。”醇王妃搁下手中的茶杯,“我和语儿一样,素喜甜不喜苦,难得有人喜欢,我到巴不得把它送出去。”

饶紫云听了脸上的笑容稍稍僵了一下,立刻又恢复了满脸笑容。只是僵的那一下,何轻语看到了,­唇­角露出一抹鄙夷的冷笑,这个饶紫云的心思真是要不得,得陇望蜀,只是这陇还没得到,就去望蜀,实在是太不智,有些贪心不足。

正说笑着,醇王爷和陈烁回府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心思

语妹妹,你……来了。 。”看到随醇王妃一起向醇王爷行礼的何轻语,陈烁一脸惊喜。

何轻语轻笑道:“­干­娘接我们姐妹来赏花吃酒。”

“桂苑秋宵……明月三杯邀客饮,八月正是……赏花吃酒……的好时节。”面对何轻语,陈烁已是习惯­性­结巴。

“这样的好时节错过了可惜,所以我就接语儿过府来住上几日,我娘俩好好赏花吃酒,也学你们一样附庸一回风雅。”醇王妃搂着何轻语笑道。

听到何轻语会在府中住几日,陈烁欢喜的说不出话来,坐在一旁望着何轻语傻笑。

醇王在正位上坐下,笑道:“我明天要出京办事,怕你在家闷得慌,正打算让人去接语儿来陪你,没想到你已经把语儿接过来了,到省了我的事。”

“你要去哪里办事?”醇王妃接过婢女手中的茶杯,亲自奉给醇王。

醇王拨着杯中的浮茶,笑眯眯地道:“语儿啊,­干­爹要去四川,你没有什么东西要­干­爹带给你爹爹的?

“有,我给爹爹做了件外袍,辛苦­干­爹带给我爹爹。”何轻语忙打发人回徐府将才做好的外袍拿来。

又闲话了几句,见时辰不早,王妃吩咐婢女摆桌用膳,笑盈盈对醇王道:“王爷,今天我们也学学小户人家,别讲那些个什么规矩,就一桌用膳,你看可好?”

“好。”醇王一向不逆王妃之意,欣然同意。

难得同桌用膳,陈烁开心到了极点,殷勤的给何轻语夹菜。王府的厨子手艺不错,菜做得非常美味,不知不觉中何轻语就被陈烁给喂撑了,小肚子圆滚滚的。

“够了,烁哥哥,不要再夹了,我吃不下了。”何轻语放下箸,摆手道。

陈烁遗憾地把手中夹的菜放进自己的碗里。

“烁哥哥,这道菜很好吃,你也多吃些。”礼尚往来,何轻语也帮陈烁夹了些菜,笑盈盈地道。

“谢谢……语妹妹。”陈烁喜上眉梢,那点菜含在嘴里细嚼慢咽,慢慢品味,就好象他在吃世间最美味、最珍贵的东西。

醇王和王妃见状,相视一笑。

用过膳后,因王妃要打点醇王外出的行囊,何轻语几个不便留下,便退出了正房,在婢女们簇拥下回房歇息。

陈烁一路跟随着送何轻语到院门口,邱蓉回头笑道:“世子,快去做功课吧,别在这里耽搁了。小姐自有奴婢照顾,你就放心吧。”

陈烁的俊脸胀得通红,“语妹妹你……好好……休息。”

“好,烁哥哥请慢走。”何轻语笑道。

清晨起来,何轻语喝了半盏冰糖燕窝粥,就去给王妃请安,王妃正在处理府中事务,见她前来,笑呵呵地道:“你来得正好,快来帮­干­娘把这帐算算。”

何轻语接过帐本一看,是王府每日采卖的支出帐,小脸微红,王妃的心思她自然明了,若将来她真得嫁给陈烁,她就是醇王妃,管理内务是她份内之事,只是,王妃现在就开始教她管帐,是不是为时过早?毕竟她和陈烁的亲事并没挑明,如今还是兄妹的名分。

“语儿,怎么了?为什么不算?”王妃轻声问道。

“马上就算。”何轻语坐下翻开帐本,一笔一笔地算了起来。

邱蓉悄悄地把一碟桂花糕和一壶茉莉花茶放在矮几上,含笑退到一旁。醇王府的帐目很简单,何轻语才吃了两块糕点,饮了半盏茶,就算清楚,起身把帐本交还给王妃。

王妃看了一眼,点头道:“帐目清楚,字迹端正,好。”

何轻语笑了笑,低头玩手指。

这时,几个管家嬷嬷上前来禀事,何轻语在一旁看王妃处理的妥妥当当,有条不紊,心神一阵恍惚,若是她真和陈烁成亲,那么王妃的现在,就是她的将来,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语儿,怎么了?”王妃处理好事,回头见何轻语在发愣,柔声问道。

“没、没什么。”何轻语回过神来。

王妃以为她小孩子坐不住,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去找你姐妹们玩吧。”

何轻语行礼退了出去,去找徐氏姐妹玩耍。何轻语留在王府小住,最开心的就是陈烁,在书院上学都不安心,时时走神,放了学,就急匆匆地往回赶,走得太急,未曾留意前头,刚转过了一座长廊,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烁弟,你这是要去哪里?急匆匆的连路都不看。”三皇子笑问道。

“没去那时,我回家。”陈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回家用得着这么心急吗?烁弟该不会在家里藏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吧。”李景明打趣道。

陈烁的脸飞上红云,小声道:“我母妃接语妹妹过来小住。”

“哦!原来如此。”李景明做恍然大悟状。

陈烁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连耳根子都红了,“三哥,我先走了。”

三皇子侧身让路,陈烁刚走了几步。三皇子倏地想起了什么,扬声喊道:“烁弟。”

陈烁回头,“三哥,还有事?”

三皇子笑道:“我也有许久没见过王婶了,今日就和你一同回王府,探望探望王婶。”

李景明和杨贽对视一眼,心中了然。陈烁为人单纯,不疑有他,笑道:“母妃看到三哥去,一定很开心。”

到了醇王府,陈烁领着三人一路往正房而去,远远的就听到欢声笑语,转过弯,就看到正房前的空地上,何轻语在踢毽子。

何轻语白皙的小脸因为运动红粉扑扑,泛着健康的光泽,薄薄的红­唇­微微翘起,笑得如春花般灿烂,明艳照人。四人站在不远处,不由地看呆了,这样鲜活生动的女儿家,难得一见。

毽子在何轻语脚上起起落落,婢女们满脸笑容地围在她身旁,兴奋地报着数,“八七、八八、……”

当婢女报出一百的数字后,何轻语长舒了口气,抽出丝帕,擦去额头上的汗,道:“总算踢到一百了,好累喔。”

“语妹妹……你好……厉害。”陈烁走了过去,双眸清亮地看着何轻语,。

“烁哥哥,你回……”何轻语转身,一怔,看到跟着走过来的三皇子,忙低眉敛目,屈膝行礼,“民女见过三皇子。”

“语妹妹不必如此拘礼,就和烁弟一样叫我三哥吧。”三皇子双手虚扶,摆出平易近人的姿态。

何轻语淡然一笑,“民女不打扰三皇子和烁哥哥谈事情,先行告退。”说完也不等三皇子同意,转身领着婢女扬长而去。

看着何轻语远去的背影,三皇子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回府

运动后,全身是汗,回到房中,何轻语就吩咐婢女立刻准备热水,她要沐浴。。

子衿倒了杯水递到她的手上,道:“小姐,世子怎么会突然把三皇子带回王府?”

“醇王是三皇子的王叔,他过府来拜访,很正常。”何轻语口­干­舌燥,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子衿皱眉道:“可是王爷离京公­干­,不在府中啊。”

“王爷虽然不在府中,可王妃在,他过来探望一下王婶,也无可厚非。”何轻语语气轻松地道。

“不是啊,小姐。”子衿急得额头青筋突起,满头大汗,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可是有些话不说又不行。

何轻语抿嘴一笑,不再逗她,“好了,好了,子衿,你别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一会你到前面去跟蓉姐姐打声招呼,就说,我累了,没胃口用膳,已经歇下了。”

“奴婢知道了。”何轻语心中有数,子衿就放心了,服侍何轻语沐浴后,就去找邱蓉。

邱蓉听了子衿说的理由,含笑点头,进到屋内把何轻语不过来用膳的事,告诉了王妃。

王妃赞道:“语儿真是个守礼的好孩子。你去告诉其他几位小姐,让她们也留在房里用膳,别过来了。还有那个饶紫云,让人看好她,别让她闯了过来,做出丢脸的事来。”

“是。”邱蓉领命自去。

用晚膳时,三皇子没有见到何轻语,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了然。知礼数懂规矩的大家闺秀是不会轻易见外男的,何轻语的回避在他意料之中。酒足饭饱后,三皇子告辞离去。

何轻语几人在王府住了三日,原本徐侦等人是要回去的,可王妃舍不得何轻语,又留了她们几日。何轻语上午陪王妃管家理事,下午就和姐妹们玩耍,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何轻语住在府中,陈烁每日放学就往府中跑,他虽然对何轻语很殷勤,却并不逾越,有礼有矩,是个谦谦君子。

陈烁每日陪着何轻语,日子过得很开心,可徐偃却很不开心,在府中天天吵着要徐母派人去把姐妹们接回来。何轻语去王府也有好几天了,徐母心里十分挂念,便顺他的意,派人去接何轻语。

王妃见徐府派人来接,虽舍不得何轻语,却也不好再留她们,用过午膳后,收拾妥当,王妃依依不舍地送何轻语出府,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回来。

回到了徐府,姐妹几个径直去正房见徐母,进屋见李氏等人都在座陪着徐母说话。那徐偃不知在向徐母讨要什么东西,正撒着娇,见她们回来,喜上眉梢,凑到何轻语面前大献殷勤,“语妹妹,我让人送蚕蛹来了,一会炸来给你吃。”

“谢谢偃哥哥。”何轻语神­色­淡淡应付了他一句,给徐母行礼后,就窝进徐母怀里,娇滴滴地喊道:“外祖母。”

“坏丫头,舍得回来啦?”徐母嗔怪地问道。

何轻语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她在王府过得自在,倒真得有些乐不知返。

“老太太不知道,王妃可疼语妹妹了,吃住都在一处,还给语妹妹做了衣裳打了首饰,我们回来的时候,王妃不但赏了语妹妹好些东西,还好生舍不得语妹妹。送给语妹妹的那些书,有好多都是烁哥哥收藏的珍贵孤本呢。”饶紫云的语气里半是羡慕,半是妒嫉。

饶紫云的这番话,徐伈听着十分的刺耳,更对饶紫云不知礼数称呼陈烁为烁哥哥而恼火,不等何轻语说话,冷笑道:“王妃是语姐姐的­干­娘,当然对语姐姐好,我们能去王府做客,也是沾了语姐姐的光,难道云姐姐认为王妃是那种不懂得亲疏有别,内外不分的人?”

徐伈一向懂礼知进退,在长辈面前更是谨言慎行,今日当着众人面直言斥责饶紫云,让李氏几人都愣住了。何轻语抿嘴一笑,并不搭话。

徐母听了很是欢喜,笑道:“伈丫头这话说得在理,这亲疏,内外是要分清楚才好,没得让人笑话我们家不懂规矩,连个内外、亲疏都分不清。”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饶紫云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脸皮厚不在意,神­色­不改,依旧笑脸盈盈。陈氏却变了脸­色­,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拳,嘴­唇­嚅嚅,似要说话。

徐偃怕陈氏出言顶撞了徐母,忙抢先笑道:“老祖宗,姐姐妹妹妹们也累了,让她们回房歇息去吧。”

“瞧着你们也累了,都回去歇息去吧!”徐母知道徐偃在帮陈氏。想着陈氏毕竟是长辈,徐母也不想她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便顺着徐偃的话,打发姐妹回房。

众姐妹告辞回房。

徐母又道:“我也乏了,你们也都各去歇息罢,吃饭的时候再来。”

李氏等人答应了,告退出来。陈氏径自去了徐伈居住的姽婳阁。也不知陈氏说了徐伈什么,用晚膳时,徐母看到徐伈的眼睛有些红肿,知她是哭过了,暗暗叹气,这么个聪慧可人的丫头,偏有个蠢笨如猪的母亲,对徐伈就添了几分怜爱。

又过了两天,到了八月十四,第二天就是中秋佳节,何轻语便和徐母说要回老宅的事,“外祖母,语儿来京已有数月,老宅那边的管事和嬷嬷们一直都不曾见过,明儿是中秋,语儿想回老宅一趟,一来是看看老宅的房舍,二来也是为了感谢他们这么多年来尽心看守老宅。”

何轻语说的在理,徐母不好阻拦她,可又不放心几个下人陪着她去,对徐儒道:“儒哥儿,明天你就陪着你妹妹去一趟。”

“不用了,外祖母,我用过午膳就回,就不麻烦儒哥哥了。”徐儒跟着去,还怎么上街玩?何轻语连忙推辞。

“不麻烦,我明天左右没事。”徐儒笑道。

何轻语还想拒绝,徐母已经决定,“儒哥儿,明天过节,街上人多,你要好好照顾你妹妹,别让人惊吓到她。”

徐儒笑道:“老祖宗放心,儒儿一定会全须全尾的把妹妹带回去的,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听他说的有趣,屋内的人都笑了起来,只是何轻语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她想上街玩玩怎么就这么难呢?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意外

何家不愧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宅子占地很宽,共有九进房屋,除了前后左右各有一个极大花园外,每一进的院落都有一个各具特­色­的小花园。。老宅虽然没有主人居住,但是何家下人们还是尽职尽责的每日打扫,随时等候着主人的到来。

因为有徐儒同行,不但何轻语上街游玩的计划被迫夭折,她也没有见到何家的四位大掌柜和六位庄头,只见了大管家何方,二管家何正,大管事何忠,二管事何海,以及管理老宅内务的两位管事嬷嬷。

看着整洁­干­净的庭院和恭顺有礼的下人,何轻语很佩服何旭然的驭人之术,他远在千里之外,却能让这些下人安份守已,老老实实地做事。她更佩服何旭然选人的眼光,她只是个未满八岁的女童,又被困在深宅内院出不来,这些下人要耍些手段,她根本管不着,可是这些人,没有奴大欺主,“方叔、正叔、忠叔、海叔、两位妈妈辛苦了,你们为何家所做的一切,语儿铭记于心。”

何轻语没有长篇大论的说些感激的话,屈膝向他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语儿谢谢你们。”

“小姐,你怎么可以给奴才行礼?你这是要折了奴才们的寿啊!”何方等人忙侧身避开何轻语行的礼,“奴才做得都是份内的事,小姐言谢,奴才羞愧。”

何轻语知道这几人的尊卑观念极深,没再说其他让他们觉得惶恐不安的话,让王嬷嬷把准备好的荷包分给他们,笑道:“这些荷包,就请方叔把它们分给其他人,权当语儿请大家喝茶。”

何方行礼谢恩。何家老宅内虽然有厨子,但是何方还是另请了酒楼的大厨来为何轻语准备午膳。用过午膳,休息片刻后,何轻语就离开老宅回徐府,她企盼了许久的老宅之行,就这样极其郁闷地结束。

马车从何宅出来,一路缓行,走了一段路,何轻语稍稍撩起窗帘,道:“儒哥哥,到清江楼买些糕点带回去,外祖母想吃。”

“好。”骑马走在车旁的徐儒应承着,叫车夫拐了个弯,向清江楼驶去。

清江楼是南京城内有名的茶楼,最出名的就是楼里的糕点,清江楼的糕点样式多、用料­精­、味道好。清江楼的老板也很会做生意,看到糕点这么受欢迎,就在楼的一侧开出了一个小窗口,供客人随时购买糕点,还提供很­精­致的礼盒,方便客人买了去送人,这么方便贴心的办法,让何轻语几乎怀疑是不是有穿越同仁在此。

马车停在楼外的左侧,徐儒翻身下马,看着窗口外挂着的木牌,随口报了几样糕点名,何轻语示意添香回答那些要,那些不要,选了五样徐家人都爱吃的糕点。

掌柜的用纸包好,拿麻绳把几样糕点绑在一起,徐儒接过来,付了钱两,转身向马车走去。

“希真(徐儒的字)!”有人喊道。

徐儒转身看到杨贽从清江楼走出来,一愣,他们两人虽同在礼部任职,私下却素无来往,因而徐儒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希真兄,三皇子请你上去喝杯茶。”杨贽直奔主题。

徐儒脸­色­微变,三皇子请,他不便拒绝,可是……

添香撩开帘子对徐儒道:“大少爷,小姐说可以自己回去。”

添香撩开的一角,露出了何轻语的半边脸。何轻语微微侧头,撞上了杨贽的眼睛,抿­唇­浅笑,算是跟他打了声招呼。

杨贽颔首微笑。

徐儒嘱咐了下人几句,目送马车走远,才和杨贽上楼。马车一路平坦地向徐府驶去,走了几条街,又转了两个弯,突然听到前方传来惊呼声,“马受惊了,快闪开,快闪开!”

街上的行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挑的担子,摆摊子的,各自逃窜,箩筐翻的翻,倒的倒,瓜果蔬菜到处乱飞。惊马不分方向,见路就跑,见有人追赶更是惊慌,直奔何轻语所坐的马车而来。

车夫大惊失­色­,拉马想要避开,谁知忙中出错,马车不但没有避开,反而跟迎面跑来的惊马撞了个正着,顿时马仰车翻,惨叫声一片。

“小姐,你怎么样?”徐家下人一边扶起侧翻的车厢,一边问道。

那惊马的主人看到马撞倒的是富家的女眷,站在倒在地上抽搐的马旁,脸­色­煞白,全身发抖,惊恐地说不出话。

“小姐,没事。”芷婷和添香扶着何轻语下了马车。蓝秣抱着包裹跟着下了车。何轻语没什么大碍,只是额头上被撞红了。

“小姐,这小子怎么处置?”徐家的下人把那汉子拖到何轻语面前,揪着他的衣襟。

“算了,我也没什么大碍,放他走吧。”何轻语看那男人被吓面无人­色­,念他是无心之失,没有为难他。

“算你小子走运。”徐家的下人松开手,“快滚。”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那男人冲何轻语鞠了两躬,也顾不上去管那快死的马,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

马受了伤,拉不了车,车也散了架。徐家的下人对何轻语道:“请小姐在这里稍等一下,小的去前面那条街喊轿子。”

何轻语微微颔首。一个下人去喊轿子,另一个则去清江楼找徐儒。

一个大家闺秀站在路边,衣着华贵,容貌出众,不免引来路人的指点和议论。何轻语本人虽然坦然自若,丝毫不受影响,可徐家的下人和她的几个婢女无法接受,正要找地方避避,路边一个开小面馆的老­妇­人走了过来道:“小姐要是不嫌弃,就请到小店歇息一会,等贵府的家人叫来轿子再走。”

何轻语回头看那间小面馆,门面虽小,可是很整洁,笑道:“那就打扰了。”

进了店,在一张简陋的木头桌边坐下,何轻语打量起这个小店来,店子很小,就摆着四张木桌子,粗碗竹筷,十分的简陋,因不是用膳的时间,店内没有食客,除了老­妇­人,没有看到其他人,“老人家,这个店子就你一个人在打理吗?”

“是的。”

“那你的儿女呢?”何轻语看到老­妇­人的衣裳上缝有补丁,衣角也洗得发白,可见她的生活并不富裕。

“死了。”老­妇­人的语气淡淡的。

何轻语咬了咬下­唇­,“老人家,对不起。”

“没关系,都已过了很多年,我已经忘记了。”老­妇­人坐在木凳上,双手叠放在脚上,背挺得直直的。

沉默了片刻,何轻语道:“老人家,可以麻烦你做几碗面给我们吃吗?”

“小姐应该刚用过午膳,这么快就饿了?”知道何轻语是好意帮她,但老­妇­人不为所动。

何轻语脸微红。

老­妇­人又道:“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请小姐进来坐,并不是要小姐吃我做的面。”

“我知道,老人家,我不是为了光顾你的生意才说要吃面的。”何轻语笑,“我是看你这店开了有些年头了,所以想尝尝老人家你的手艺。”

这话说到老­妇­人心坎里去了,老­妇­人笑了起来,道:“小姐不嫌弃小店简陋,那我就做一碗让小姐尝尝。”

“麻烦你了老人家。”何轻语道谢。

老­妇­人笑着起身,到厨房里为何轻语做面。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生意

细如发丝的面条盛在青­色­粗瓷碗里,上面盖着鲜­嫩­的小菜和酱料,散发着食物特有的香味。 。

“这是素菜汤面,小姐尝尝。”老­妇­人把箸递给何轻语。

何轻语挑起几根面条放进嘴中,筋滑利口、味道鲜美的面让并不怎么饿的她胃口大开,几下就将一碗面给吃完了,用丝帕抹了抹嘴巴,真是­唇­齿留香,眼睛眯成一条缝,“老人家,你做的面真好吃。”

“我从四岁就开始跟着我爹学做面,别的地方不敢说,在这南京城没有人比我做的面更好吃、更地道。”老­妇­人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

“同意。”何轻语非常赞同老­妇­人的说话,古代社会不象现代社会,不会用一堆华而不实的佐料和花样百出的技巧来讨好客人,尤其是这样的街边的居家小店,师傅们纯粹靠手艺来招揽生意,食物散发的都是最原始的香气。

“唉。”老­妇­人轻叹了口气,收拾桌子。

“老人家,有什么事吗?你为什么叹气?”何轻语关心地问道。

“没事,小姐不必多心。”老­妇­人转身往厨房走去。

“老人家,我下次来,你给我做什么面?”何轻语吃了这顿想下顿。

老­妇­人停住脚步,回头笑道:“只要小姐在这个月内来小店,想吃什么面,我都可以给小姐做。”

“老人家,你这个店不开了吗?”何轻语听出了老­妇­人语气里的失落和难过。

“不开了。”老­妇­人摇摇头,缓步走进厨房。

何轻语微蹙了一下眉尖,跟了过去,“为什么?”

“因为我老了,一个人打理这个店子很吃力,而且……”老­妇­人苦笑一声,“小姐,不瞒你说,刚才你吃的那碗面,是我这个月卖出的第三碗面。”

“这么好吃的面怎么会没人来吃呢?”何轻语奇怪地问道。

“小姐,面馆这么小,又这么简陋,客人们怎么会瞧得上眼,他们只会去那些大酒楼。”芷婷脸­色­微黯,“当年我家的小酒坊就是因为没有客人,才不得不关门。”

蓝秣难过的低下了头。何轻语叹了口气,众生谋生多不易,尤其象这样的小生意,手停口停。

“小姐,你帮帮这位老人家吧!”添香开口道。

“怎么帮?”何轻语是很想帮老­妇­人。

“小姐,你不是想做生意吗?你可……”

“添香!”芷婷厉声打断添香的话,“不许胡说八道。”

添香抿了抿嘴,低头不敢再说话。

何轻语经添香的提醒,想起了她的那个赚钱计划,眼中一亮,道:“没错,老人家,你看这样好不好……”

“小姐,不可以。”芷婷表情严肃地打断何轻语的话。

“芷婷,若是当年有人肯对你家援手,你家的小酒坊会倒吗?如今我可以帮助这位老人家,为什么你要阻止我?难道你不想帮助这位老人家吗?”何轻语挑眉问道。

芷婷张了张嘴,垂手退到一旁,没有再出言劝阻。

“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就算小姐今日能帮我一时,这小面馆也撑不了多久。”老­妇­人婉言谢绝。

“老人家,你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再做决定。”何轻语拖着老­妇­人细聊起来。

等满头大汗的徐儒和三皇子赶到小面馆时,何轻语已经成功说服老­妇­人,当上了小面馆的老板,正得意地笑。

“语妹妹你受伤了!”何轻语长的白净,额头上被撞的地方殷红一片,徐儒猛地看到,以为她受了很重的伤,顿时心惊­肉­跳。

“来人,快去请大夫。”三皇子一听何轻语受伤,不等何轻语说话,立刻吩咐手下去请大夫。

“不用去请大夫,我没有受伤。”何轻语连忙阻止,就这么轻轻撞了一下就要请大夫,那大夫岂不忙死。

三皇子走到何轻语面前,低头盯着她的额头,皱眉道:“都撞红肿了,可见伤得不轻,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妥当一些。”

三皇子靠得太近,近到何轻语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这距离……

何轻语脸微红,向后退开一步,“真得不用了,回去用药酒揉一下,就会好的。”

“怎么可以只用药酒揉一下,必须请大夫来看看。”三皇子坚持要请大夫。

三皇子对何轻语的关切程度,让徐儒愣住了,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接到何轻语投来的求助目光,回过神来,忙道:“三皇子,这里是小面馆,不太方便,不如让下官带小妹回府后,再请大夫。”

“那就别耽搁了,快回府去。”三皇子催促道。

“马车坏了,去喊轿子了。”添香在一旁小声地Сhā嘴道。

“这轿子喊了很久了,怎么还没来?”蓝秣小声嘀咕道。

“别等了,就坐我的马车。”三皇子大方地让出了他的马车。

徐儒一怔,忙推辞道:“三皇子,这不太……”

“不要啰嗦了,送何小姐回府看病要紧。”三皇子急切的态度,让何轻语有一种她危在旦夕,就快要死掉的感觉。

三皇子态度十分的坚决,徐儒只好接受他的好意,拱手道:“三皇子,下官先行一步,待会下官会送马车到府上去,再行拜谢。”

见徐儒同意了,何轻语裣衽行礼道:“民女谢谢三皇子仗义相助。”

三皇子­唇­角微扬,笑道:“语妹妹不必客气,你是醇王叔的­干­女儿,论起来,你也是我的妹妹。”

徐儒听到这话,略感释怀,暗暗庆幸三皇子不是因为看上了何轻语,而是因为醇亲王才这样大度地帮助他们。

三皇子目送马车远去,薄­唇­微微上勾,露一抹坏笑。

“我还以为你会跟着去徐府。”李景明走到他身边,摸着下巴道。

三皇子斜了他一眼,边走边道:“她还小,太心急会吓坏她的。”

“今天不去,明天去,才能体现出熠谦恭有礼。”杨贽开口道。

“哈哈哈,还是表哥了解我。”三皇子笑着伸手拍了拍杨贽的肩膀。

杨贽笑而不语。

李景明道:“熠,我们是继续去清江楼喝茶,还是去蘼芫院听海棠唱曲。”

杨贽皱眉,“仲墨(李景明的字),最近你常说去蘼芫院,你该不会看上那个海棠了吧?”

李景明一惊,连忙否认,“我怎么可能看上那种烟花女子,不过就是听她的声音不错,才去听她唱曲的。上次你不也说她的声音有一种空灵的感觉嘛。”

“仲墨,逢场作戏可以,别当真,更不要让云深知道,她的脾气一向不好,你要是激怒了她,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万一让父皇取消指婚,你的麻烦可就大了。”三皇子冷着脸提醒他道。

“熠,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六公主的事。”李景明信誓旦旦。

三皇子扯了扯嘴角,大步向前走去。

李景明抹了把被吓出来的冷汗,跟了上去,陪笑着把话题扯开。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赏月

当何轻语顶着一个大包回到徐府时,没有意外,徐儒被徐母骂得狗血淋头,连李氏和秦氏也出言埋怨他没照顾好妹妹。 。徐家几个小辈见状,悄声退了出去。

“外祖母,这事不能怪儒哥哥,是那马惊了才撞上的,再说就撞了一下,又没怎么受伤。”何轻语扯着徐母的衣袖,“外祖母,你别生气了,别再骂儒哥哥了,好不好?”。

徐母一对上何轻语的清澈的双眸,心一软,脸­色­稍缓,接过婢女递来的药,为何轻语上药,她虽然心疼,可下手却不轻,揉得何轻语龇牙咧嘴,直抽冷气。

李氏沉着脸,问道:“那个惹事的家伙可抓住了?”

“我赶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徐儒顺嘴答道。

李氏微愕,“你当时不在语儿身边?你在哪里?”

徐儒懊恼地想给自己一巴掌,挠了挠后脑勺,道:“我在清江楼喝茶。”

徐母闻言,刚刚平息下去的怒气再次高涨,“好哇,敢情你就是这么照顾你妹妹的!今天过节,这一路上人多车多,你让她一个小姑娘自个坐车回来,你就不怕出事?要是你妹妹有什么好歹,我问你,你有什么脸去见你姑父?”

“你这孩子办事素来稳靠,今天怎么这么不小心?”一向不多嘴的张氏也忍不住发言道。

“外祖母,二舅母,不是儒哥哥要去清江楼喝茶的,是三皇子相邀,儒哥哥推辞不过才去的。”何轻语帮徐儒辩解。

“三皇子?”徐母一怔,微微蹙眉。

“是啊,老祖宗,语妹妹回来时坐的马车就是三皇子的。”徐儒笑,“老祖宗,您看这马车什么时候送回去给三皇子?”

徐母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想想这事也不能全怪他,笑骂道:“毛猴子,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这么毛躁,就让你爹用板子教训你。”

“孙儿知道,下次再不敢。”徐儒笑道。

“你这就去把马车送还给三皇子。”徐母扭头看着李氏,“大媳­妇­,你去准备一份重礼让儒小子带过去。”

“是。”李氏呣子应道,退了出去。

徐母给何轻语上好药,命婢女小心伺候着把她送回锦苑,回到锦苑,何轻语就把买下小面馆的事告诉了秦王两位嬷嬷,“王妈妈,让人去打听一个那个小面馆的事,虽说我相信余婆婆不会骗我,可是毕竟要把蓝秣送过去,查清楚底细,我也放心些。”

“小姐放心,明天老奴就去让人打听。”王嬷嬷应道。

“秦妈妈,等王妈妈那边打听清楚,你就安排蓝秣出府的事。”何轻语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小姐,蓝秣出府了,你身边就少个人伺候,老奴让何管家再送一个人进来吧。”秦嬷嬷道。

“不用了,有她们几个就行。”何轻语扭头看着芷婷,“芷婷,你真得不跟蓝秣一起出去?”

“芷婷绝不离开小姐。”芷婷已拿定主意。

何轻语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劝她,沐浴更衣后就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到了晚上用过晚膳,明月初升,徐母就让婢女在花园里摆上香案,案上供着月饼、石榴、枣子、葡萄等瓜果。徐母手持三柱清香率女眷们拜月祈祷。

仪式结束后,全家人围桌而坐,何轻语坐在徐母的右侧,徐偃坐在徐母的左边,两人如明珠美玉,相映成辉。饶紫云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好好一块月饼被她掰得七零八落。

儿孙围绕,四代同堂,徐母笑得合不拢嘴。一家人闲话家常,其乐融融。眼前欢乐的景象让何轻语不由想起了前世的亲人和远在四川的何旭然,心中倍觉凄凉,懒怠的不想说话。徐母深知她心意,紧握住她的小手。

何轻语不想徐母担心,努力地露出笑脸。

徐母年事已高,略坐了坐,就面露倦­色­,支撑不住。李氏见状,便让大家散了。何轻语刚要起身回锦苑,徐伈扯了扯她的衣角,凑到她耳边道:“姐姐且等一下。”

何轻语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另有安排,便坐在原处没动。等长辈们都走了,徐伃小声笑道:“可以了,我们走吧。”

“慢着。”饶紫云指着何轻语,皱眉,“她也要去吗?”

徐伃奇怪地看着饶紫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语妹妹当然要去。”

饶紫云挑挑眉道:“我可提醒你们,街上夜晚的人可比白天多,万一这位身娇­肉­贵的千金大小姐被磕着碰着了,或者被挤得掉进河里,出了什么事,你们就不怕跟儒哥哥一样被老祖宗骂吗?”

何轻语听了徐母的劝,本不想与饶紫云一般见识,可没想到饶紫云得寸进尺,不但出言挑拨她和徐家兄妹之间的关系,还诅咒她,心中大怒,正要好好训斥饶紫云一顿出气,徐侦已然抢先开口道:“云妹妹要是怕被语妹妹连累,我们分开走好了。”

“我不怕连累,我跟语姐姐一起走。”谢丹萍蹦到何轻语面前,挽着她的手臂。

徐伃走到何轻语身旁,“语妹妹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伤的。”

何轻语笑,道:“我相信伃哥哥。”

徐伈没说话,缓步走到何轻语身旁。

徐佇和徐倩兄妹是双生子,心意相同,异口同声地道:“这里二哥最大,我们跟在二哥身边安全些。”

“五妹妹说的没错,小的就应该要跟着大的。”徐倢和徐伃交好,又多得张氏照顾,自然站在徐伃这边。

何轻语抿紧双­唇­,冷眼看着脸­色­­阴­沉的饶紫云。

“本是一家人,那有分开走的道理。”徐偃打圆场,把一脸别扭的饶紫云拖了过来。

“四少爷请慎言,何家是清贵之家,饶家是走卒之家,两家门第是天差地别的距离,没可能结亲。”自那日饶紫云说何轻语是狐媚子,采薇就憋着一肚子的气,今天趁机出气,“我们家小姐与饶家小姐何来这一家人之说,请四少爷别把我们小姐的身份说低下了,连累我们小姐名声受损。”

饶紫云本就为家世比不过何轻语而耿耿于怀,被采薇这么一说,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怒骂道:“你这个该死的贱婢……”

“饶小姐,请注意你的用词,我家采薇可不是你随便可以骂的。你要再敢口出秽言,我就问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何轻语平日并不注重什么门第高低,徐母那番瓦砾美玉之说,她也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是顺了徐母的意思,也是怜惜饶紫云家世不好,不与饶紫云计较罢了,可饶紫云那句贱婢真正惹火了她,便点着饶紫云忌讳的地方踩,言语间更指出她的身份不及一个婢女。

“语妹妹此言甚是,这宰相府里七品官,我姑父如今是正二品大员,采薇姑娘是语妹妹的婢女,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来还要珍贵,饶小姐,你是一个走卒之家的姑娘,见了她的面还要行礼,怎么能恶言相向?”徐伃不但不相劝,还火上浇油。

“就是,真是不懂规矩,不知何为尊卑。”谢丹萍和饶紫云是对头,此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你们……你们都欺负我,我不去了。”饶紫云气不过,双手抱着脸,哭喊着跑走了。

“云妹妹,云妹妹!”徐偃冲她背影喊了两声,人却没追过去。

“好了,讨厌的人走了,我们就能玩得更尽兴了。”徐倩拍着巴掌欢呼。

一行人说笑着出了门。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放灯

从后门溜出徐府,徐伃就领着众人往小巷子里钻,何轻语不解地问道:“伃哥哥,出来不去街上看热闹,你这是要领着我们去哪里?”

“语妹妹,我们这是要去河边放花灯。。”因饶紫云先前说的那番话意思不好,行事稳重的徐侦这一路上就牵着何轻语的手,丝毫不敢放开,听她这么问,笑着为她解惑。

中秋放河灯的习俗,何轻语是知道的,笑了笑,跟着徐伃一路走去。众人七弯八拐,超近路到了秦淮河。河面上,­精­美的画舫中传来丝竹之声,路上孩童们的笑闹嬉戏之声,放花灯百姓们的祈愿之声……交织一起,好不热闹!

河岸边果然有不少小商贩在摆摊,有卖五颜六­色­的花灯的、有卖时令鲜果的、有卖各式各样风车的,有卖小玩意的,看得谢丹萍和徐倩眼花缭乱,兴奋不已,挨着摊子一路买去。跟在她们身后,负责保护她们的徐倢、徐佇叫苦不迭。

“二哥哥、二姐姐、语姐姐、三姐姐快来!”徐倩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兴奋地大声地招呼缓步而行的四人。

“这丫头真是跟脱了缰绳的马一样,撒了欢地乱跑。”徐侦笑骂道。

“难得出来一回,就由着她吧!”何轻语抿嘴笑道。

“何止是她象脱了缰绳的马,四哥哥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徐伈略带不满地道。

“你玩你的,何必寻他。”徐侦轻声劝解道。

“你们到是快来呀!”见她们还在慢走细走,徐倩急了。

徐伃陪着三人走了过去,却原来是捏面人的小摊子。那捏面人的手艺极好,捏的小面人栩栩如生,衣饰鲜明因而生意十分兴隆,有好些人在摊子前面排队。

好容易轮到了,徐伃问摊主道:“捏一个面人多少钱?”

“十文钱”

徐伃算了算人数,道:“给我们一人捏一个。”

摊主就着手做了起来。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徐偃捧着一包糖炒栗子凑到何轻语面前,讨好地道:“语妹妹,这栗子是刚炒出来,又香又甜,你快尝尝。”

“谢谢偃哥哥。”何轻语道了谢,选了颗剥开,稍稍撩开面纱一角,把栗子放进口中。

那一包栗子吃完,面人也捏好了。何轻语接过细看,虽然她戴着面纱,容貌捏不出来,看不出像不像,可其他细节毫不含糊,连她耳朵上戴着的月牙形的小耳钉都能看出来,真是太满意了。

徐伃付了钱,大家又接着逛,直到徐伃说时辰不早了,才转到卖花灯的摊子上选花灯。

“语妹妹,你选什么灯?”徐偃凑到何轻语面前问道。

何轻语指着一盏­精­致的莲花形的花灯,“老板,我要那一盏。”

“我要和语妹妹一样的莲花灯。”徐偃忙道。

何轻语微蹙了一下眉尖。

“少爷,不好意思,这红莲灯,就剩这一盏了,少爷不如要这盏橙­色­的?”摊主面带歉意地道。

“那这橙­色­的莲灯有几个?”徐偃问道。

“还有七八个。”

徐偃侧脸对何轻语笑道:“语妹妹,我们要橙­色­的吧,比红莲灯漂亮。”

“老板,请你把红莲花灯拿来给我。”何轻语根本不理会徐偃,接过摊主递来的花灯,转身就走。

“语妹妹,你等等我。”徐偃随便抓起一盏灯,就追了过去。徐伃几个都皱起了眉,对徐偃的不知趣,都有些厌烦。

各自挑选好花灯,赶上何轻语和徐偃,一起往河边走去。

“石阶上有水,很滑,几位妹妹小心些,注意脚下。”徐伃站在临水的石阶上提醒正在下楼的几人。

徐偃一听这话,又献起殷勤来,“语妹妹别怕,我来扶你下去。”

何轻语向左侧让了让,避开了徐偃伸来的双手,淡淡地道:“语儿走得很稳,不劳偃哥哥相扶。”

“妹妹别这么客气,还是让我扶你下去吧,万一滑倒了就不好了。”徐偃不死心,还要再贴上去。

“四少爷放心,奴婢会小心扶着我家小姐的,就不劳烦四少爷了。四少爷请自己走好,别一不小心滑进河里去,还要人来救。”采薇Сhā到两人中间,拦住徐偃再次伸向何轻语的狼爪。

何轻语也不去看徐偃的脸­色­,扶着采薇的手,缓缓地拾阶而下,主仆两人稳稳地站在河边,将点上蜡烛的河灯慢慢地放进水中。

“语妹妹,可以许愿了。”徐伃笑道。

何轻语双手交握,闭上眼睛,默念道:“愿爹爹福寿康健,平安喜乐,……

放了河灯,出府来的目的达到,一行人便往回走,刚进门,就被早就守在那里的秦氏给逮住,送到了徐母面前。

正房内灯火通明,徐府各位长辈都在坐,饶紫云一脸得­色­地坐在一旁。

“老祖宗,出去玩是孙儿的主意,孙儿知错,请老祖宗责罚。”徐伃开口就认错,还把责任全揽上身上。张氏怕徐母责罚徐伃,紧张地把手中的丝帕揉成了团。

“外祖母,语儿有话要说。”不等徐母问罪,何轻语抢先一步跪在徐母面前。

何轻语平安回来,徐母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可又怕何轻语不知轻重,惹出事端来,受到伤害,便故意绷着脸,冷声道:“说。”

“外祖母,每逢佳节倍思亲,语儿虽在这里吃的好住的好,舅舅、舅母待语儿也视如已出,可是语儿还是很惦记远在四川的父亲和已经故去的母亲,这心中非常难受,兄弟姐妹们不忍语儿难过,为了哄语儿高兴,特意陪语儿上街去玩耍,放河灯。语儿知道我们这样偷偷溜出去玩耍,让长辈们担心,是不对的,可是语儿恳请外祖母、舅舅和舅母看在兄弟姐妹们是为了安慰语儿的份上,就原谅我们这一回吧!”饶紫云没去,何轻语就料到她会去告状,早就想好说辞。

徐母疼爱何轻语,很希望家中的人都能和她一样疼爱何轻语,听了何轻语这番话后,知道徐伃几个待何轻语好,非常欢喜,伸手扶起何轻语,把她搂进怀里,又对徐伃道:“伃儿也起来吧。你能这么为妹妹着想,老祖宗很高兴,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只是以后不许再偷偷出去,要出去玩,就光明正大的去玩,了解一些世俗经济对你们也是好的。”

“是。”徐伃、徐侦几个松了口气,本以为被抓了个现行,少不了一顿骂,却没想到这么轻易过关,而且以后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玩,真是意外之喜。

饶紫云告状的目的没有达到,反而让徐伃几个更加鄙夷她的为人,对她敬而远之,只有徐偃依旧,待她仍如往日般亲密。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钱财(上)

一缕晨曦透过银蓝­色­的纱窗照进屋来,微风轻拂带来秋海棠的淡淡花香。 。

何轻语起床梳洗打扮了一番,去院子里散了一会步,神清气爽地回房用早膳。刚喝了半碗桂花莲子羹,画眉就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行礼道:“小姐,三皇子来了,老太太请你到前面去见客。”

何轻语微愕,这位三皇子过府拜访,示免来得太早了些,这才辰时三刻。她虽不愿见他,可徐母着人来唤,而且他又是天家的人,得罪不起,只得收拾一番,扶着子衿的手,带着绿穗跟着画眉往正房去。

一进房,就看到徐母满脸笑容地在和三皇子说话,李氏含笑陪坐一旁,何轻语走上前一一裣衽行礼。

“昨日是熠莽撞了,不该在希真兄送语妹妹回府的路上,请希真兄上去喝茶,让语妹妹独自回家,路遇惊马,害得语妹妹受了伤。今日熠特来向语妹妹请罪,请语妹妹原谅熠的无心之失。”何轻语虽用秀发遮拦了一下额头,但是三皇子还是看到了那道青紫­色­的痕迹,知道昨日那一下撞得颇重,起身向她行礼致歉。

何轻语侧开身子,没有受他的礼,淡淡地道:“昨日之事是个意外,与三皇子无关,三皇子无须向民女道歉。”

三皇子微微一笑,当着徐母、李氏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说了几句客套话,略坐了坐,便告辞离去。

李氏牵着何轻语的小手,一起送他出门,刚走到院门口,就见饶紫云摇摇摆摆地迎面走来,她穿着崭新白­色­中衣,桃红­色­绣海棠的对襟褙子和紫­色­百褶裙,腰上佩带的一串金­色­小铃铛,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清脆的铃声。

李氏微微蹙眉,不悦的神­色­一闪而过,她明明派人去通知各位小姐,家有外男来访,不要来正房,这饶紫云怎么会来?还打扮的如此娇艳,真是不懂礼数。

“云儿见过三皇子。”饶紫云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婉转,如黄河九曲十八弯,还带着颤音,姿态妩媚**,如弱柳扶风,风情万种。

“不必多礼,起来吧。”三皇子双手虚扶。

“谢三皇子。”饶紫云缓缓起身,微微抬眸,带着些许娇羞地眼神瞥了眼三皇子,抿­唇­一笑,低下头去,露出白皙的玉颈。

何轻语愕然,这饶紫云想­干­什么?她是要勾引三皇子吗?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三皇子­唇­角上勾,一抹讥笑转瞬即逝,投怀送抱的女子见多了,象这样大胆直白的勾引到是第一次遇见,摸了摸下巴,回头拱手道:“夫人、语妹妹请留步,熠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三皇子请慢走。”李氏和何轻语停了步,让管家送了三皇子出去,转身回房,都没有理会还在搔首弄姿的饶紫云。

何轻语陪着徐母、李氏说了一会儿的话,待徐氏三姐妹和谢丹萍来请安后,就结伴往花园走去。姐妹们在一起,不过就是喝茶聊天,赏花扑蝶,下棋画画。

谢丹萍喜欢下棋,在花园石亭一坐下,就命人摆好棋盘,硬拉着要何轻语陪她下。

“萍妹妹,你棋艺高超,我本就不及你,这会子我饿得两眼发黑,头发晕,就更不会下了,好妹妹,你就放过我吧!”琴棋书画中,何轻语最讨厌的就是下围棋。

见何轻语说的可怜,徐侦笑着帮她解围道:“萍妹妹,我陪你下。”

有徐侦陪着谢丹萍下棋,何轻语就一边吃糕点充饥,一边看徐伈画徐倩扑蝶图。

“我描绘不出蝴蝶的生动传神之姿,这扑蝶图名不符实。”徐伈沮丧地搁下笔。

何轻语凑近一看,微微一笑,提笔在蝴蝶上添了几笔,那几只蝴蝶便如活的一般,在花中翩翩飞舞。

“语姐姐好厉害,侦姐姐、萍姐姐你们快来看。”徐倩惊呼道。

徐侦和谢丹萍笑着起身一同观赏,花鲜蝶舞美人娇俏,好一幅美人扑蝶图。

徐伈抓着何轻语的手摇晃,“语姐姐,这画蝴蝶的技法,你要教我,你一定要教我。”

何轻语笑道:“我也刚学画,那能教你,我们互相学习吧。”

“我平日最喜欢画花草,语姐姐喜欢画什么?”徐伈问道。

“我?”何轻语眸光微转,歪着头,露出俏皮可爱的小模样,“我呀,最喜欢画凤凰。”

“神鸟凤凰­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身披五彩­色­羽毛是禽鸟中最难画的,想不到语姐姐会画,今天伈儿要大开眼见了!”徐伈兴奋的双眸放亮,把笔塞进何轻语的手中,“姐姐快画,快画。”。

何轻语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画了起来,待她画完,四人呆愣了一下,才异口同声地问道:“这就是凤凰?”

“嗯哼。”何轻语搁下笔,忍着笑,表情认真地点头道:“这就是神鸟凤凰。”

“这怎么会是凤凰?这……这分明是一只小­鸡­啊!”徐伈急得小脸通红。

何轻语端着茶杯,一脸坏笑。

绿穗凑过来一看,掩嘴笑道:“小姐又淘气了。”

又?

徐倩眸中一亮,挽住绿穗的胳膊,笑道:“听绿穗姐姐这话,这里面必有典故,快点告诉我们,也让我们听着乐一乐。”

“是。”绿穗笑,“那日,教小姐的沈先生得到一幅《仪凤图》,便和小姐一起评画,怎么评奴婢没记住,只记得小姐说,凤凰有什么好的,又不能吃,又不会下蛋,还不如一只­鸡­,­鸡­不但可以吃­肉­,还能下蛋,吃不完的蛋还能拿出去换银子,比供上神坛上的凤凰要强得多,就画了一幅和这幅一样的小­鸡­啄米图送给先生。”

“小­鸡­啄米图!”徐氏姐妹和谢丹萍都笑了起来,“这名字取得好,­鸡­可不就吃米长大的。”

“小­鸡­吃了米就会长大,长大了就能生蛋,蛋可以孵小­鸡­,­鸡­生蛋蛋生­鸡­,这样一累积,可是一大笔财富,就可以换好多银子。”何轻语笑呵呵地道。

“哼,一个千金小姐怎能如此市侩,张口闭口就知道银子银子,也不怕旁人笑话,真是满身的铜臭味,没得带坏了姐妹们。”饶紫云从**中转了出来,嗤笑道。

何轻语脸­色­一沉,冷笑道:“我是市侩,我是喜欢银子,比不得饶小姐清高,视钱财如粪土。只是饶小姐,你不要忘了,你身上穿的这些绫罗绸缎,你头上戴的这些金银首饰,你每天吃的­鸡­鸭鱼­肉­,样样都是用银子买回来的,没有银子,你早饿死了、冻死了。”

饶紫云一窒,不甘心地强辩道:“那也必要象你一样时时惦记着银子,看着什么东西都想着换成银子,收礼也只收金银锞子吧。”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一样?”何轻语斜睨饶紫云一眼,“钱财虽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它是活命之资,养家之本,故天下人皆爱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人爱财,不择手段。这些岂是你这种愚昧无知之人所能明了的?”

说完,何轻语也不去看饶紫云的脸­色­,带着子衿和绿穗飘然离去。

徐氏三姐妹和谢丹萍若有所思。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钱财(下)

虽然已立秋,可午后的天气依旧炎热难耐,何轻语懒懒地不想动,卧在凉榻上摇着扇子,昏昏**睡。 。

忽听外面婢女通报道:“谢小姐来了!”

就见小丫鬟掀了帘子,谢丹萍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何轻语笑着起身让座倒茶,“这么热天,别人都歇息着,你跑来做什么?”

“我是特意来告诉你一件大快人心的事。”谢丹萍故意卖关子。

“哦,是什么大快人心的事,让你大中午的顶着烈日跑到我这里来?”何轻语忍着笑,顺她的意追问道。

谢丹萍挑挑眉,“饶紫云回家了。”

何轻语微愕,转念就明了是什么原因,抿了抿嘴,装着不以为然地样子,淡淡地道:“她回家去小住几日很正常呀。”

“语姐姐,你就是这点不好,老爱揣着明白装糊涂。”谢丹萍嘟嘴不满地道。

“我哪有?”何轻语略带委屈地反驳道。

“怎么没有,早上你明明在场,她是因为什么事被送走,你会不清楚?”

“她回家,不一定是因为早上的事呀,或许是她家里有事呢。”

“肯定是因为早上的事,我听说,大伯母跟老太太说了一会子话,老太太就把三伯母叫了去,三伯母出来后,就安排人把饶紫云送回饶家。”

“现在已经走了吗?”

“在收拾东西,一会就走。”

何轻语拨了拨杯中的浮茶,浅啜一口,满嘴茶香,沁人心脾,微微眯起眼,饶紫云此去,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她,少了斗嘴的人,少了一份乐趣,以后这深宅内院的日子会过得更无聊。

“语姐姐,我们去送送她吧!”谢丹萍坏笑道。

“不去。”何轻语才不愿出去晒太阳,晒伤了,这里可没有修护霜用。

“语姐姐就是心软,你不去,我去,我就是要去臊臊她。”谢丹萍说着就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见谢丹萍走了,秦嬷嬷笑着走了进来,道:“阿弥陀佛,老太太总算把这位瘟神给送走。”

何轻语哑然失笑。

到用晚膳时,散学回来的徐偃知道饶紫云回家了,很不高兴,在徐母面前撒娇道:“老祖宗,饶家吃穿用度都不及我们家,过两天就云妹妹接回来吧,没得让她在那里受委屈。”

徐母脸­色­一沉,“偃儿,你这是什么话,饶家再不济,也是你云妹妹的家,她有爹娘疼爱,那里就能委屈了她!”

徐偃被训的低下了头,不敢再说接饶紫云回来的话。

过了两天,小面馆的事,王嬷嬷打听清楚来回话,那余婆婆是个实诚人,并无半点虚言,何轻语彻底放心,让秦嬷嬷安排蓝秣离府的事。怕人手不足,何轻语又让何方找了二房老实的下人搬到隔壁住下,还请了一个老实的掌柜和伙计。

虽然徐母曾说过她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玩,但是她们终究是没出阁的千金小姐,不好每天都出门,再者出去时,又要戴面纱,又要戴帷帽,身后还总是跟着一堆的下人,也玩不尽兴,还要处处当心,时时注意,怕稍有不慎惹出事端来,坏了名声,因而姐妹们便也不怎么愿意出门。

何轻语更不愿领着一堆人往小面馆去,只好每天让芷婷借口看妹妹出府,由她带消息回来。芷婷深知何轻语的心思,每天回来事无巨细地向她禀报,知道小面馆的筹备工作进行得井井有条,何轻语非常开心。

这一日,何轻语正在房里练字,采薇撩帘进来,道:“小姐,何管家让人送来了新鲜东西!”说着吩咐两个小丫鬟把那小竹筐提了进来,撩开盖子里,里面放着十几个火红­色­的果子。

“火龙果!”何轻语没想到在这个时空能吃到火龙果,看到历史改变了,火龙果传进**的时间也提前了。

“原来小姐认识,何管家还说这果子刚从南边运来,南京这边怕没人吃过。”采薇洗了手,将火龙果切成月牙状用水晶盘子盛着。

何轻语净了手,吃了两块,其余的就分给几个婢女们尝鲜,让婢女们每房送了两个,又选了四个,亲自送去给徐母。进屋见徐母歪在围榻上,闭目养神,身上盖着暗红­色­绣金猴献桃的锦缎毯子,黄鹂拿着美人拳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捶着,微微一笑,凑到徐母面前,轻声唤道:“外祖母。”

徐母睁开眼,笑道:“语儿这时候怎么来了?”

“来送东西给外祖母。”何轻语让婢女去切火龙果,“外祖母,这是火龙果,又叫长寿果,外祖母,要多吃几块哟。”

徐母笑,“好好好,多吃几块,活成老妖­精­。”

何轻语搂着徐母的脖子娇笑道:“外祖母要是老妖­精­,那语儿就是小妖­精­,小妖­精­天天陪着老妖­精­。”

徐母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何轻语亲自伺候徐母用了几块火龙果,就坐下来陪她闲聊。

“语儿,你可不可以告诉外祖母,为什么安排蓝秣那丫头出府啊?”徐母笑眯眯地问道。

何轻语叹气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外祖母。不过外祖母得答应我,听了语儿的话,不能责罚语儿。”

“好。”徐母点头应下。

何轻语就将八月十五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听完她的话,徐母半天没出声,何轻语有些不安,怯怯地看着徐母,娇娇地喊道:“外祖母。”

“贫穷说话牙无力,富贵骄人鼻有声,有钱需记无钱时,落难何曾见几人,人来求我三春雨,我求别人六月霜!”徐母摸了摸何轻语的头,“语儿啊,钱财来之不易,世人谋生艰难。你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见识,知道以钱生钱的道理,外祖母很高兴。”

“外祖母,你不反对我做生意!”何轻语又惊又喜。

“那些个士族自命清高,说钱财是俗物,视钱财如粪土,可人活在这世上却少不了这些俗物。身边有些钱财,就可以少受些气,不必处处仰人鼻息。你还小,这间小店,你就拿着练练手,学学生财之道。但是要记住,钱财取之有道,用之有度,不可只知一味赚钱,贪婪成­性­,失了闺阁本­色­。”

“外祖母放心,语儿会知人善用,不会轻易抛头露面的。”何轻语忙保证道。

徐母微微颌首。

有了徐母的支持,何轻语的小面馆在十月初六正式开张,听着鞭炮声响起,看着街坊邻里来道贺,坐在马车里远远看着的何轻语,难抑喜悦,她赚钱的计划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时光流逝,寒风起,百花残,转眼已到十月未。离京两月多的醇亲王回京,派人送来了几箱礼物,都是何旭然托他带回来的送给何轻语的。

看着满满几箱子的礼物,何轻语潸然泪下。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寿宴

日子在波澜不惊中迎来了景德十四年的春节,有徐母、醇王妃等人的细心呵护,有徐氏三姐妹的亲密陪伴,何轻语生活到也过得温馨甜蜜,而小面馆的生意也非常的红火,何轻语有了再开一家的打算。。

谢丹萍在年前回了谢家,刚过了元宵节,徐偃再次提出接饶紫云来家中之事时,徐母想起了她,便叫谢氏派人接了来,但是没有让陈氏接饶紫云,徐偃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谢丹萍也是美人,何况家中还有天仙一般的何轻语,过了几日,就对饶紫云不能来的事抛到脑后。

二月下旬,春闱揭榜,何轻语派人去查看,等了半日,下人回禀,榜上没有赵智仁的名字,抚额长叹,想见沈燕如还得再等三年,修书一封差人送去长沙。

三月初九,徐母七十一岁大寿,何轻语亲手绣了一个荷包当寿礼,喜得徐母连声称赞,自那后就日日佩戴那个荷包。

四月初五,何轻语年满八岁,徐家上下皆有礼相送。第二天醇王妃又接姐妹们过府玩闹了一天,陈烁送了亲手雕刻的玉印给何轻语,姐妹们尽兴而归。

六月初,徐儒外放山东,徐樵还小,李氏舍不得让他长途跋涉,便留在了南京,秦氏随行。

九月十二,年满十二岁徐侦定亲,她不再和妹妹们一同上学,每日躲在闺房内绣嫁妆。徐偃为此长吁短叹,写了好几首酸诗来抒发他心中的不舍。

十一月,宫中传来喜讯,徐家大小姐徐佩身怀龙裔,由正六品才人晋位为正五品嫔,徐家上上下下与有荣焉,徐母、李氏等人入宫谢恩兼祝贺。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冬去春来又一年,景德十五年二月初十是醇王四十岁寿诞,醇王府大摆宴席,朝中百官到贺,何轻语也随李氏前往。

醇王妃见何轻语前来,满心欢喜,拖着她的在众位贵夫人面前炫耀,贵夫人们要讨好王妃,把何轻语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又纷纷送上表礼。何轻语小赚一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突然一个穿着驼­色­绣五彩花卉纹缎面出风毛对襟褙子的贵夫人一把抓住何轻语的手,惊喜地喊道:“小语儿!”

何轻语微怔,睁大眼睛,仔细一看,不是别人,这贵夫人就是当年在观音庙里向徐琳提亲的谢朱氏,“朱大婶!”

“小语儿,你还记得朱大婶?”朱氏万分欣喜,她没想到何轻语会记得她。

“语儿当然记得朱大婶,朱大婶包的鲜­肉­粽子最好吃。”何轻语笑道。

“明儿朱大婶接你过府玩,包粽子给你吃。”朱氏连忙许诺。

“谢谢朱大婶。”何轻语笑着道谢。

“小语儿,跟你朱大婶讲什么客气,你喜欢吃朱大婶包的粽子,朱大婶开心。”

“柘哥哥他们还是不喜欢吃粽子吗?”

“那三个臭小子总说腻得慌,千求万求才吃一口。”朱氏一说起家里的三个儿子吃粽子的事,就生气。

何轻语想起当年,朱氏抓着粽子追得谢家三兄弟满院子乱窜的场景,轻笑开怀。

“想不到语儿和谢夫人这么熟,聊得这么开心,把­干­娘丢到一边都不理了。”醇王妃故意绷起脸,假装吃醋。

“­干­娘!”何轻语拉着醇王妃的手,轻轻摇晃。

何轻语一撒娇,醇王妃的脸绷住了,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脸,示意邱蓉请各位夫人入席,何轻语便随醇王妃坐了首席。

醇王府的大厨手艺­精­湛,何轻语贪嘴吃多了,挺着小肚子坐在那里无所事事,脸上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屋子里人多,又烧着炭火,温度高,坐久了,热得何轻语全身冒汗,头晕晕乎乎的,直想睡觉,怕一会听戏时,被那吱吱呀呀的声音给催眠了,决定出去走走。跟邱蓉说了声,就往外走,子衿和青稞跟了上来。

何轻语回头道:“我就在这里走走,你们不用跟着,赶紧去吃点东西,别饿坏了身子。”

“奴婢不饿。”话音一落,子衿的肚子冒出咕咕声,抗议她说谎。

“你是不饿,是肚子饿了。”何轻语笑着推了推她,“快去吃东西吧。”

“那,小姐,你千万不要走远了,奴婢马上就过来。”子衿不放心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子衿嬷嬷。”打发走两个婢女,何轻语出了门,沿着­精­致的回廊缓步而行,清新的风轻轻吹过,十分地惬意。转了个弯,就看见穿着绛紫­色­常服的三皇子倚在回廊柱上,­唇­边噙着一抹浅笑,系紫玉冠的绛紫­色­丝带在额下轻拂,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屈膝行礼道:“民女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停在了何轻语的面前,“语妹妹,我们认识都有两年了,见面不下数十次,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疏远?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叫我一声三哥哥?”

凉风拂过,何轻语闻到了一股酒味,心中一惊,他喝醉了!向后退开两步,躬身道:“贵贱有别,民女不敢逾越。”

三皇子向前迈出三步,不肯罢休地道:“烁是醇王世子,身份同样尊贵,你能叫他烁哥哥,为什么就不能叫我三哥哥?”

距离更近,酒味更浓,何轻语微蹙眉尖,这人到底喝了多少酒?

跟醉鬼讲道理,就跟教母猪爬树一样困难,何轻语不打算去挑战这个高难度的课题,不过是一个称呼,就依他好了,抬头看着满脸酒容的三皇子,­唇­角轻扬,浅笑盈盈,“三哥哥。”

“语妹妹,再叫一声来听。”软软的声音如丝缠绕,三皇子心中一荡,低头看着何轻语,那带着醉意的目光之中竟有温柔缠绵之意。

接触到他的目光,何轻语脸­色­微变,三皇子是皇后所生的嫡子,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他若胜出,就是皇帝。帝王之情,薄如春露,她无意成为他后宫三千之一,垂睫道:“语儿出来许久,该回席了。语儿先行告退。”

“不准走!”三皇子一把抓住何轻语的手臂。

“三皇子,请自重。”何轻语急了,这要是被人看见,可就全完了。

“我不是说过让你叫我三哥哥,你怎么又叫我三皇子?”三皇子生气地质问道。

“三……哥哥,请你放开小妹的手好吗?”何轻语软语相求。

“不好,我一放手,你就走了,就不理我了。”三皇子醉归醉,这点­精­明还是有的。

“我不是要走,也不是不理你,而是我出来太久,不回去不行了,­干­娘会找我的。”何轻语解释道。

“真的?”三皇子蹶起嘴。

一个大男人露出小孩子般可爱表情,让人看了真是哭笑不得。何轻语苦笑着点头道:“真的啦!你快放手好不好?”

“你再叫我十声三哥哥,我就放手。”三皇子趁机提条件,为求脱身,何轻语乖乖叫了他十声三哥哥。

三皇子心满意足,言出必行,松开了手。何轻语转身疾步离开,转了个弯,远离了三皇子的视线,才放慢脚步,暗自庆幸没有被人看到刚才那一幕。

何轻语一离开,三皇子脸上的醉意一扫而空,细长的丹凤眼不再迷离朦胧,恢复了清澈明亮,薄­唇­勾勒了起一道好看的弧度,笑得意味深长。

正文 第四十章 客栈

何轻语没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了来寻她的子衿和青稞,定了定神,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

子衿走过来扶着她的手,笑道:“小姐,那边已经散席,王妃找你去过去看戏。”

“好,过去吧!”何轻语轻吐一口气。主仆三人便往搭好的戏棚子走去,她们一进去,一直留意着的邱蓉便看到了她们,迎上来,笑盈盈地把何轻语送到醇王妃身边坐下。

“语儿,刚去哪里了?”醇王妃抓着何轻语的小手,眉尖微蹙,“手怎么这么凉?”

何轻语笑道:“刚才屋里太热,就出去透了透气。”

“这几天倒春寒,外面凉飕飕的,你就这么跑出去,仔细冻着。”醇王妃瞪了她一眼,把铜鎏金雕五蝶捧寿图案的手炉塞到她的手中,“快暖暖,冻出病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哦。”何轻语老实地应着,捧着手炉乖乖看戏。

看了几出戏,宾主尽欢,客走主安,何轻语随李氏告辞离去。朱氏等在府门外,约好明日接何轻语过府玩耍。

翌日清晨,空中飘起了雪花,梳洗完毕,何轻语推开窗向外看,院中摆着的几盆春梅,傲雪绽放,在寒风中摇曳生姿,幽香四溢。

用过早膳,何轻语披上红羽缎面的白狐皮斗篷,拢上雪帽,拿着喜鹊登梅的铜质小手炉,往正房去给徐母请安。徐母嘱咐了她几句,就打发人陪着她跟着一早就来接她的谢家的下人往谢府去了。

马车离谢府还有两条街时停了下来,路被一堆人给堵住了,偏偏这是一条去谢府必经的路,无奈之下,几个下人上前去清路。

何轻语隔着帘子无聊地看外面的街景,忽然一句话飘进耳中,“掌柜的,你就行行好吧,再宽限几天,这天寒地冻的,你就这样把他扔出来,他会没命的。”

“我这开的不是善堂,没办法再让你们和这病鬼住下去,你们快把他抬走,你们也给我滚。”那掌柜厉声喝道。

何轻语皱眉,“采薇,芷婷我们下去看看。”

采薇知道她家小姐又要多管闲事了,伺候了这么多年,知道劝不住她,乖乖地帮她拢上雪帽,给她戴上面纱,和芷婷扶她下了马车。

“让一让,让一让。”几个下人护着何轻语挤了进去。那些围观的人一看是位富家小姐,很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何轻语走近一看,原来是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堵在了一家客栈的门口,其中一个书生怀里抱着一个面如死灰,双目紧闭的年轻男子。

“有什么事不可以好好说,在这里堵着路算怎么一回事啊?”何轻语沉声问道。

那掌柜一看何轻语的打扮,就知道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忙行礼道:“小的给小姐请安,小姐是要打尖还住店?”

“你这人耳朵有点背是不是?我家小姐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徐家的婆子不悦骂道。

那掌柜还没说,旁边围观的人就七嘴八舌地把事情大致给说出来。原来年前,倭寇再犯,汾阳王世子言庭羲不但击退来犯的倭寇,还趁胜追击,一举攻陷了东瀛国的九州岛,让东瀛王俯首称臣,愿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汉英宗龙颜大悦,下旨再开恩科,要为朝中再选拔有用的人才,并言明,此次只取一百名,均赐进士出身,这就是大汉史上有名的景德百进士。

如此出仕的大好良机,四方的学子们自闻讯而动,再次涌向京城。只是现在才正月,离恩科开考之日的四月十六日还有二个多月,这几个书生,怎到的这么早?还这样穷困潦倒?

“小姐,不是小的狠心,非要赶他们走,小的也是没办法,他们没钱付房租,小的这里是客栈,是要挣钱的,他们这么多人只住一间房,小的已经亏大了,这些都不提了。就是这位秀才大爷,他犯了重病,这几位秀才大爷又没钱给他请大夫,这要是万一死在我的客栈,小的以后还怎么做生意?”掌柜诉苦道。

“掌柜的,不是说好了,我们帮你做工,你管我们吃住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一个瘦弱的书生气愤地道。

“做工?几位秀才大爷,你们是读书的料,可不是­干­活的料!我这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你们还是请便吧。”掌柜象赶苍蝇似地挥挥手。

“黄大哥,我们怎么办?”一个年纪稍小的书生险些哭出来。

那位被称做黄大哥就是抱病重书生的男子,他浓眉紧锁,一脸的为难,显然也没有办法。

“掌柜的,你这里的房租,一月多少钱?”何轻语见他们这样,于心不忍,决定帮帮他们,开口问道。

“回小姐的话,小的这里的上房是三两银子一个月。”掌柜以为来大生意了,满脸堆着谄媚的笑。

何轻语示意采薇拿银子,“掌柜的,这里是十两银子,六两算是他们的房租,另外四两,就给这位公子请大夫看病。”

掌柜地搓了搓手,没有去接银子,而是为难地道:“不是小的要驳小姐您的面子,您看看他,面无人­色­,离死不远,就算请了大夫,只怕也没用,小的这里是客栈,要是他死在店里,小的以后就没法做生意。”

“这就是说,有银子,你也不准他们住店?”何轻语沉声问道。

“小姐,不是小的不愿做他们的生意,实在是没办法,小的这里是客栈……”

“好了,你不必啰嗦,你这店多少钱?我卖下了。”

“小姐,您说什么?”掌柜怀疑听错了。

“我说,我要买下你这间客栈。”何轻语一字一句地道。

“当真?”掌柜两眼发光。

“你马上去把地保和中人请来。你们几个把这位公子抬进去,你马上去请个大夫过来。”何轻语把身边的下人指挥的团团转,安排好后,就扶着采薇的手到店子里坐下了。

几个书生被她这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吓得愣在门外站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进店道谢。

那位姓黄的书生躬身行礼道:“小生黄臣华,多谢小姐仗义相助。”

训斥掌柜出尔反尔的书生行礼道:“小生陆鉴珂,多谢小姐仗义相助。”

年纪最小的书生行礼道:“小生许征明,多谢小姐仗义相助。”

“小生……”

“小生……”

“几位先生不必客气,我买这店也不全是为了你们,我不过是想做点生意而已。”小面馆的生意好,何轻语早就想开第二家店了。

“小姐义举,小生感激涕零。小生等人虽然无用,还请小姐准许小生几人在店中做工,以代替小生几人在店中吃住的费用。”黄臣华道。

“黄先生,离恩科也就二个月时间,这个时候几位先生应该多看书,为恩科做准备,至于你们在店里所用的费用,就等你们考中后,拿了俸禄再还给我就是了。”何轻语笑道。

“万一我们没考中怎么办?”许征明此语一出,其他书生都变了脸­色­,这只乌鸦嘴,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吗?

“那你再来做工也不迟啊!”何轻语眸光一转,“难不成,你会偷偷溜走?”

“我许征明不是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我欠小姐的银子,绝不会不还。”许征明急忙辩解道。

“那不就行了,几位先生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何轻语笑道。

“谢谢小姐。”几人再次道谢。

不一会儿地保和中人来了,大夫也来了,大夫为那位病重的书生诊脉,其实他的病并不算重,只不过是重风寒加营养不良。

在地保和中人的见证下,何轻语花了三百二十八两银子买下了这间名叫聚社的客栈。何轻语嫌名字不好听,给客栈改名叫龙门客栈。

鲤鱼跃龙门,这彩头好,几个书生非常高兴,都相信他们这一次定能高中出仕。

何轻语留下两个下人打点一切,她则坐上马车继续前往谢府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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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竹马

朱氏一大早就打发人去接何轻语,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便没心思再管锅里香喷喷的大粽子,直接跑到府门外等着。 。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马车慢悠悠地驶来,朱氏笑着迎上前去,亲自去扶何轻语下车。何轻语道了谢,把手搭在朱氏的手上,踩着矮几下了车,娘俩便说说笑笑地一路进了房。

“昨儿在王府,我也没细看,今日一看,我们小语儿长高了好多,都成大姑娘了,要不是王妃说是你啊,大婶都不敢认了。”朱氏拉着何轻语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何轻语抿嘴笑道:“语儿长高了,可朱大婶还跟几年前一样,容光焕发,青春不老,瞧着象是越活越年轻,赶明儿,语儿就不能叫大婶了,要改口叫姐姐了!”

朱氏哈哈大笑,“这小嘴还象小时候一样甜,又来哄大婶开心。”

“那是因为从小就吃朱大婶包的红枣糖心粽子,所以嘴才甜呀!”何轻语笑道。

“嗯,粽子早就在锅里煮着了,就等你来,不用你提醒,我自知道,你就惦记着那粽子,放心,一会就叫人端上来给你吃。”朱氏拧了拧她的嘴,“真是个小馋猫。”

“谁让朱大婶的手艺好,害语儿惦记了这么多年,今天总算能吃到了,语儿当然心急。”

朱氏脸上的笑容稍敛,“语儿呀,如今在你外祖母家,一应吃穿用度都还好吧?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那些姐妹们待你如何?”

“外祖母很疼语儿,舅父舅母待语儿极好,姐妹们也和语儿要好,住着倒也自在,没有什么不顺心的。”

“你虽说是好,可我也知道,那样候门世家,规矩多得很,大小事情必不能让你事事顺心。”朱氏摸了摸何轻语的头,“语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把你当自个的女儿一般,你别跟大婶见外,你得空,就多来走动走动,有什么不顺心的了,只管告诉了我,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谢谢朱大婶的关爱,若日后语儿有什么不顺心的,少不得来打搅朱大婶。”何轻语淡笑道。

娘俩又闲话了几句,婢女送上了煮好的粽子,这粽子是端午节的应景食物,只因朱氏喜欢吃,谢府才常备着粽叶。平日,朱氏做了粽子,都没个人捧场,今日好不容易来了个爱吃粽子的何轻语,朱氏便一气做了七八种口味的粽子,两人吃了个尽兴。

正吃着就听屋外下人报:“三少爷回来了。”

何轻语抬头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身上穿着崭新的素白­色­绸缎棉夹衣和宝蓝绣团花蟒缎长袍,腰间束着雪白玉带,身材欣长,略显清瘦,剑眉秀挺,鼻若悬胆,眼似点漆,­唇­红齿白,正是当年粉­嫩­粉­嫩­的小正太谢柘。

谢柘早知朱氏接了何轻语过来,看到房中坐着位粉妆玉琢的小美人,便知是多年不见的何轻语,给朱氏请了安后,对着何轻语作揖道:“语妹妹好。”

何轻语还礼,笑道:“多年不见,柘三哥到是懂礼不少呀!”

谢柘笑道:“儿时不懂礼数,让语妹妹见笑了。”

“柘儿,刚才你语妹妹吃了好几个粽子,你陪她到园子里走走,别积了食。”打第一眼看到何轻语,朱氏就想拐来当媳­妇­,她又是个­性­急的人,因此迫不及待的赶着两人出去,让他们独处。

幼年时的事,谢柘多半还记得,加上这么多年来朱氏常念叨要他娶何轻语的事,便顺着朱氏的话,笑问道:“园子里的迎春花开得艳,语妹妹,我们出去看看可好?”

“好。”何轻语客随主便,起身和谢柘出门。

采薇和芷婷自是要跟着自家小姐的,刚跟上前两步,朱氏道:“他们就在这院子里走走,不出去,你们就不用跟着过去了,把这几个粽子吃了吧,没得放着凉了,又要煮一次。”

采薇和芷婷心中不愿,可是又不能驳朱氏的话,只得眼睁睁看着何轻语跟着谢柘走了。何轻语出了门,走了一段路才发现采薇和芷婷没跟来,脚下一缓。

谢柘虽然明白朱氏是有意让他和何轻语相处,但是他是个守礼之人,没有和何轻语并肩而行,而是在前面点领路,见她突然放缓脚步,略感诧异,回头问道:“语妹妹怎么了?”

“我的两个婢女没有跟来。”何轻语咬着下­唇­道。

谢柘一听这话,就明了何轻语在顾忌什么,笑道:“定是母亲留她们吃粽子,一会吃了粽子,会赶过来伺候,妹妹不必在意。”

何轻语抿嘴笑道:“朱大婶还是那样喜欢请人吃粽子。”

“这么多年就没变过。”谢柘笑得有几分无奈,要不是今天朱氏一门心思放在拐媳­妇­上面,他又得被朱氏压着吃几个粽子。

两人多年不见,本就生疏,而朱氏是长辈,两人也不好一直拿她当话题,沉默着向前走了一会。谢柘挖空心思,总算找到了话题,笑问道:“语妹妹,可知这南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话一出口,谢柘话就知问错了,何轻语是大家闺秀,又住在候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岂会知道这南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何轻语笑道:“南京城好玩的地方,语儿不知道。若是柘三哥问语儿哪里的东西好吃,语儿到是知道。”

听何轻语这么一说,谢柘不由想起何轻语小时候贪吃的几件小事,笑出了声,道:“小时候,你让我给你摘桑葚吃,如今还吃哪个不吃?”

何轻语也想起小时候的事,抿嘴一笑,挑眉道:“你摘来给我,我自然就吃。”

“赶明儿桑葚熟了,我摘来送给你吃。”谢柘许诺。

何轻语目光流转,透着一丝俏皮,轻笑道:“这话是你说的,可不许忘了。”

谢柘见何轻语俏皮的小模样,就和当年一样,心中欢喜,笑道:“旁的事都敢忘,答应语妹妹的事,我必不敢忘。”

“哼,刚说柘哥哥多年不见懂礼了,这会子又学构二哥,花言巧语来哄人。”何轻语白了他一眼,话中意有所指。

谢柘没想到何轻语记忆力这么好,还记着谢构答应给她做风筝的事,忙帮谢构解释道:“二哥不是故意要哄妹妹的,当日父亲走得急,二哥来不及做,后到任上了,还想着这事呢。”

何轻语笑,“原来是语儿错怪二哥了。”

两人说笑着往园中走去。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区别

园中迎春花开得正艳,黄花映雪,甚是好看。。忽然一阵微风吹过,迎春花随风飘落,洒在了两人发梢上衣襟处,轻盈的花瓣,浅­嫩­的黄|­色­,淡淡的幽香,萦绕在两人周围。

何轻语伸手接出飘落的花瓣,轻声吟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谢柘眸中一亮,赞道:“妹妹真是才女,随口一吟,便是好词。”

“柘三哥,谬赞了,我是盗用了别人之作,这才女之名可不敢当。”何轻语抿嘴浅笑。

谢柘只当她谦虚,笑着谈起诗词歌赋。何轻语在长沙时,常和沈燕如讨论,到南京后,却再没人可以与她说这些,如今遇上谢柘,真应了那句他乡遇故知,相谈甚欢。

两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恩科上去了,谢柘道:“去年春闱,我错过了,今年圣上再开恩科,我打算去试试。若是侥幸高中,就可出仕,那怕只是当个县令,也可造福一方百姓。”

“柘三哥能这么想,将来定是一个大大的清官,好官,百姓们有福了。”何轻语赞道。

“当官理应为民做主。”

“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何轻语很赞同谢柘的说法。

谢柘不解,“红薯是什么东西?”

何轻语一愕,“红薯你没有吃过吗?”

“没有。”

何轻语偏头想了想,难道这红薯的原产地不是**,现在还没从国外引进来?眼珠子一转,道:“就是象土……”猛地想起土豆是外来引进产品,改口道:“就是一种吃的东西。”

“哦。”谢柘没有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又聊起其他事来。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中在花园转了许久,直到下人请两人过去用膳,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谈话。

午膳就摆在花厅内,因谢正华和谢家的长子谢棋、次子谢构都不在家,只有朱氏带着谢柘和何轻语用膳,三人很是轻松,说说笑笑,十分的愉快,一餐饭吃了足足一个时辰。

用完膳,略坐了坐,何轻语告辞离去。朱氏说路滑,非让谢柘送她回府。何轻语推辞不过,只得应了。因为有谢柘同行的关系,何轻语没有再去龙门客栈,直接回了徐府。谢柘送至府门外,看着何轻语进去,方才转回家去。

回到府中,何轻语径直去正房见徐母。进了房,屋内不见旁人在,只有徐母歪在榻上,抬头见她来了,忙叫她坐在身边,问了几句她在谢府做客的情况后,拉着她的小手道:“外祖母听那些下人说,你买了间客栈?”

买客栈的事何轻语没打算瞒徐母,再说也瞒不住,便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徐母点头叹道:“怜贫济困是善心,你能为这些贫困的外地学子这么做,外祖母很开心,也放心了。”

闻弦知意,何轻语含笑点头。祖孙俩正说着话,徐偃走了进来,见何轻语偎着徐母随意而坐,穿着­嫩­黄|­色­绣折枝白玉兰的对襟大毛长袄和淡黄|­色­长裙,乌黑的青丝挽着盘花偏髻,用结成蝴蝶形的­嫩­黄|­色­发带系着,斜Сhā着一支珍珠钗,­精­巧淡蓝­色­小碎花点缀在发髻上,两颊处垂着数个小辫子,清丽娇俏,脱俗出尘的宛如仙子,不由眼中一亮,忙凑了过去,笑道:“妹妹如今的模样儿越发的出挑了!”

何轻语对徐偃没什么好感,这几年来更是处处远着他,可徐偃脸皮厚比城墙,不管何轻语如何冷淡相对,他也不恼,每每凑过来讨好。此时见他又凑来讨好,心中厌烦,淡淡一笑,道:“偃哥哥取笑了,这时候偃哥哥应在学堂,怎么会来外祖母这里?”

“皇上开恩科,吴先生要我们兄弟几个都去应试,我不屑为之。”徐偃嗤笑道。徐氏兄弟四人去年都顺利通过了府试,被徐璜强押着去的徐偃的成绩最好。

徐母心中不悦,皱眉问道:“皇上开恩科取仕,是难得入仕的好机会,吴先生让你去应试,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不去?”

“老祖宗,他们都是些沽名钓誉之人,国贼禄鬼之流,我才不要和他们同流合污。”徐偃自命清高,将旁人贬得一无是处。

何轻语微蹙了一下眉尖,垂下眼睫并不搭话。

徐母气结,还没说话,徐偃又笑道:“我还不如回来给妹妹淘制些胭脂香粉,妹妹擦了也俊俏,我看着也喜欢。”

这话说的轻薄,何轻语恼怒,不耐烦见他,对徐母道:“外祖母,语儿有些累,就先回房了。”

徐母心中明了,她也恨徐偃出言无礼,点头道:“你回去好生歇息,别累出病来。”

何轻语起身往外走。徐偃一见,起身跟着要去,徐母一见,更加不喜,脸­色­一沉,道:“你妹妹累了,回去歇息,你跟去做什么?”

“外面又下雪了,路滑,我送妹妹一程。”徐偃时时想着对何轻语献殷勤。

“你妹妹有婆子婢女照顾,不用你去。你且坐下,我有话问你。”何轻语这两年多来对徐偃的疏远,徐母看在眼中,知道何轻语不喜欢徐偃,又岂会让徐偃去碍她的眼,惹她不快,出言拦住了他。

徐偃不敢违徐母的意思,只得在徐母身边坐下。徐母拿话哄他,总算哄得他答应去参加恩科考试。

何轻语回了房,把买客栈的事告诉了秦王两位嬷嬷,吩咐王嬷嬷安排人去照顾生意。何方自是派人将龙门客栈打理的井井有条,生意蒸蒸日上,对黄臣华等人也十分的照顾。

虽然自那日后,黄臣华等人再没见过何轻语,但是几人刻,只盼着能高中出仕,报答何轻语的大恩。他们的心思,身处内宅的何轻语并不知晓,她除了多出一个地方可去,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如往昔。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何轻语就醒了,采薇听到声音,进来伺候。

“什么时辰了?”何轻语拥被坐起。

采薇道:“刚过四更,小姐再睡会吧。”

“不睡了,我想出去走走。”何轻语说着掀被下了床。

采薇蹲下帮她穿上鞋,又拿来披风给她披上,陪着她走出了房门。

三月的早晨,空气清新,带着些许的凉意。何轻语沿着院中的小径缓步而行,看到路边的小草上沾着春露,颗颗晶莹剔透,突然想起沈燕如说采露水泡茶喝的事来了,笑道:“采薇,你去拿瓷瓶来,我要采露水泡茶。”

“小姐,年前采的雪水还没喝完呢。”采薇提醒她道。

“我知道,我是想尝尝这露水和雪水泡出来的茶有什么不一样,谁更好喝些。”

采薇笑着转身回房拿来了两个白瓷瓶,主仆俩在花间草丛中采起露水来。这露水比雪水难采,采了半个时辰,才采满两瓶,累得两人一身的汗。

等采薇烧好水,泡好茶,端上来一尝,何轻语却尝不出这露水泡的茶和雪水泡的茶有什么区别,叹道:“哎,品不出来,白辛苦了半天。”

何轻语本是一时­性­起玩闹,却不知谁把这事传给了徐母听,徐母只当她想学茶道,让人访了一位茶道高手进府来教她。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佛寺

请来教何轻语茶道的是位年过四旬的­妇­人,夫家姓夏,人称她为夏夫人,夏夫人不苟言笑,教导严厉。。

“双脚并拢,端坐椅上,上身挺直,双肩放松,右手在上,左手在下,虎口相对,双手交握,放置胸前。”首先教的是坐姿。

“两腿并拢,双膝跪在垫上,双足背相搭地,坐在双足之上,挺腰,放松双肩,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叠放在大腿之上。”再教的是跪姿。

油多不坏菜,技多不压身,何轻语禀着这个原则,认真听教,依言照做,倒也学得有模有样。本还担心她娇纵不受教的夏夫人见了,­唇­边露出一丝浅笑,暗赞了句孺子可教。学琴学画学茶道,习字习文习女红,何轻语的生活过得充实而优雅。

转眼间到四月初一,恩科试在即,张氏等人不免为子担忧,为求心安,决定去栖霞山的栖霞寺求佛保佑。何轻语等人在得到徐母的首肯后,随张氏等人同行。

栖霞寺建在栖霞山上,空气清新,景­色­幽静秀丽。寺前前绿草成片,明镜湖波平如镜、白莲池形似弯月,山风轻拂,波光粼粼。

寺的左侧的明徽君碑,是初唐时,为经念明僧绍而立。寺的右侧的舍利塔,始建于隋文帝仁寿元年,七级八面,用白石砌成。

大殿内,佛香袅袅,檀香四溢,众人拜了佛,求了符。知客僧领着众人到后堂用过素斋,张氏等人去听主持讲《金刚经》,徐侦领着姐妹们去看千佛岩和红枫。

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照­射­下来,照红枫殷红如血,泛着流光,谢丹萍看着喜欢,折下一枝,笑问道:“我要折几枝回去Сhā瓶,你们要不要?”

“我只想把这满山红叶全画下来,带回去慢慢欣赏。”徐伈没有带笔墨来,错过美景,觉得有些遗憾。

“伈妹妹,枫叶到秋季更美,你等秋天再来画。”徐侦柔声劝慰。

“嗯。”徐伈轻应道,拉着何轻语的手,向着林中深处走去。

林中深处隐隐传来幽幽的琴声和女子的娇笑声,琴声悠扬,绵绵流转,回旋在枫林中,平添一抹情趣,五人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在抚琴为乐,觅声寻去。

转过一片茂盛的枫树丛,前面豁然开朗,质朴简洁的长亭内,陈烁和三位世家公子模样的少年坐在亭中,那三个世家公子谈笑风生,陈烁略显拘束地坐在一旁,四人身边陪坐着三名穿着单薄春裳的**女子,侧边有一位身穿薄如蝉翼的红衫女子在抚琴,眉目如画,容貌秀丽。

这那里是什么千金抚琴为乐,分明是四人在狎妓为乐。佛门清静地却不得清静,何轻语看了陈烁一眼,厌恶之­色­从眸中闪过,眉尖微蹙,转身离去。

“语妹妹!”陈烁没想到会遇上何轻语,见她脸­色­不虞,心中一惊,起身追了过来。

“不知世子大人有何见教?”何轻语停下脚步,神­色­淡然地问道。

“世子大人?”这疏远而客气的称呼,让陈烁变了脸­色­,“语妹妹,为何这么见外?”。

“世子大人若无事,请准许民女告退。”何轻语屈膝行礼,不等他同意,从他身边走过。

“语妹妹!语妹妹!”陈烁再次拦住她。

何轻语看着他,抿­唇­不语。

“语妹妹,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两年多的相处,陈烁和何轻语说话已经不再结巴,可一紧张,他又结巴起来。

“回世子大人的话,民女舅母来此拜佛,民女随行。”何轻语礼貌地回答道。

“语妹妹,我是陪……同窗好友来这里游玩的,那些人……也是同窗好友他们……请来的。”陈烁不算太笨,猜出何轻语改称呼的原因,连忙解释。

对于陈烁的解释,何轻语假装没听到,自顾自地道:“民女不知世子大人在此游玩,无意间走到这里,打扰世子大人的雅兴,民女给大人陪罪,望大人大人有大量,原谅民女无心之举,不要为难民女,放民女离去。”

“不是的,语……妹……妹……”陈烁本就不善言词,这下更是急得语无伦次,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民女不打扰世子游玩,先行告退。”何轻语不等他再说话,从他身边快步走过,走远,走出了他的视线。徐侦姐妹们忙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何轻语突然笑了起来。徐侦见状,以为她被气糊涂了,忙劝道:“语妹妹,男子在外逢场作戏,是很正常的事,你别太生气。”

“我没有生气。”何轻语笑,“只是觉得今天的事有些好笑而已。”

“好笑?”徐倩不解眨着眼睛,“今天的事有什么好笑?”

“当然好笑了,只是啊!”何轻语眉尖一挑,“我不告诉你。”

徐倩嘟起嘴,不依地抓着何轻语的手臂,嚷道:“好姐姐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佛曰不可说也!”何轻语笑着挣开徐倩的魔爪,躲到徐侦身旁去了。

徐倩不肯放过何轻语,又扑了过去,要挠她痒痒,逼她就范。徐侦伸手拦住徐倩,正颜道:“好了,倩儿妹妹,别闹了,被旁人看见成什么样,我们回大殿吧,说不定婶母他们已经听完经,要回去了。”

姐妹们回到大殿时,等了片刻,张氏等人才出来。一行出殿门坐上马车,沿路返回徐府。黄昏时,醇王妃突然过府来访。

“语儿,听烁儿说,你生他气了?”摒退左右,醇王妃和何轻语坐在房中,轻声问道。

“语儿没有生烁哥哥的气。”何轻语否认。

醇王妃握着何轻语的小手,语重心长地道:“­干­娘是过来人,你生气是正常的,只是这男人都是偷腥的猫,你要为这事生气,不值得。语儿,你也看到了醇王府中姬妾成群,我要是生气,早就气死了。与其生气,还不如做点事,来掌控一切。我阻止不了王爷纳妾,但是可以阻止那些姬妾产子。女人能依靠的不是夫君,而是儿子,只要有了儿子,任它东南西北风,你自岿然不动,稳若磐石。”

何轻语一怔,没想到醇王妃会说出这番话来、

“不过偶尔生生气,耍耍小脾气也不错。”醇王妃抿嘴笑,“让他哄哄你,倒也是一乐,但是要注意分寸,不能让男人下不了台,若是下了他的面子,可就不好了。明天我接你去王府,让烁儿当面给你陪罪。你呢,先别理他,要他再三陪了罪,才原谅他。”

“­干­娘,语儿没有生烁哥哥的气,不用让烁哥哥跟语儿陪罪。”何轻语不愿去醇王府,只因自醇王四十大寿后,她去王府几乎每次都会“偶遇”三皇子。而三皇子又总是趁人不注意时,对她露奇怪的笑容,害她有一种被贼惦记上的感觉。

“还说没生气,你都气得不肯去王府了。”

“­干­娘,语儿真的没生气,语儿是因为今天才去了栖霞寺,明天又出府,不太好。”何轻语解释道。

“有什么不太好,你是去­干­娘家玩玩,又不是去别的地方。语儿,若你执意不去,­干­娘只好让烁儿来徐府负荆请罪。”

要是让陈烁来徐府负荆请罪,那会天下大乱,无奈之下何轻语只得道:“语儿明天去就是了。”

醇王妃目的达到,满意而归。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品茶

醇王妃突然过府,又摒退左右,单独与何轻语说话,徐母便起了疑心,用过晚膳后,把何轻语留下讲话。。

“语儿,王妃今日因何过府啊?”徐母单刀直入。

“­干­娘喜欢枫叶,语儿从栖霞山折了几枝回来,本来打算明天送去王府,­干­娘等不及,又怕下人不稳妥,才会亲自过来的。”何轻语扯谎道。

醇王妃离开时,手的确拿着几枝枫叶,徐母疑心尽散。

翌日清晨,醇王妃就派人马车来接何轻语。何轻语去正房给徐母请了安,领着子衿、芷婷和添香上了马车往王府去。半道上,打发芷婷去面馆和客栈巡视。

到了王府,何轻语刚一进门,陈烁就冲她鞠躬,道:“我昨日犯糊涂,做错事,不但去佛门清静地饮酒作乐,胡作非为,还扰了妹妹的游玩兴致,惹得妹妹生了气。我现在知道错了,请妹妹原谅我这一次,我下次再不敢犯。若是再犯,我……我就去书房罚抄写大字一万遍。妹妹,请原谅我这一次。”说着又冲何轻语连连鞠躬,一脸可怜兮兮地表情。

醇王妃哭笑不得,这番话是她教他的,本意是要让他私下里跟何轻语认错用的,可是她却忘记了陈烁不通俗务,是个心思单纯之人,一看何轻语来了,就迫不及待得赶着上前认错,根本就没想这里人多,他这样做,会失了他亲王世子的面子和身份。

何轻语也猜到那番话是王妃教陈烁的,而陈烁的当着众人面向她认错,让何轻语对他那一点怒意消于无痕,只是面上却半点不露,语气淡淡地道:“同窗好友携手同游,乃是幸事。世子大人何错之有?”

“不是不是,我知道我错了,同窗好友在一起应该谈论的是孔孟之道,不应该……不应该狎妓取乐。”陈烁面带愧­色­地道。昨日同窗相邀到栖霞寺礼佛,他欣然前往,却没想到他们带有歌妓同行,本**离去,可又抹不过情面,才坐下喝了几杯酒,却没想到被何轻语撞了个正着。

“男子在外逢场作戏,原是常事,哪有什么错。”何轻语淡然一笑。

陈烁以为何轻语不肯原谅他,急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道:“语妹妹……你听我说,我……我不……”

何轻语不理他,上前去给醇王妃行礼请安。醇王妃扶她起来,拉着她的手,故意道:“好的不学,偏学回一身脂粉味。哼,语儿,我们别理他,让他出去逢场作戏去。”

“母妃,你说过会……帮我的……”陈烁急得满头大汗,不明白醇王妃为何突然倒戈相向,扯他后腿?

醇王妃一脸无奈,这小子真是一根筋。

见陈烁急得额头上青筋都冒了出来,何轻语不想再为难他,而且也觉得没有立场为难他,说到底,她不过是他的义妹,陈烁贵为醇王世子,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他根本无须顾忌她的想法,道:“好了,烁哥哥,我不生气,你别着急。”

“母妃,语妹妹叫我烁哥哥了,语妹妹叫我烁哥哥了。”听到烁哥哥三个字,陈烁高兴坏了,差点蹦了起来。

“听到了!听到了!”醇王妃横了他一眼,“以后你要再敢出去逢场作戏,带着脂粉味回来,母妃就让你语妹妹一辈子不理你。”

陈烁一听这话大惊失­色­,摆手道:“不要啊,母妃,儿子真得知道错了,儿子以后会听母妃和语妹妹的话,再不去那些地方。母妃,不要让语妹妹不理我。”

见陈烁又急了,醇王妃搂何轻语笑出了声,何轻语把脸埋进了醇王妃的怀里,陈烁对她的心意,她明了,只是,她对他……

微微垂睫,一声轻叹。

在醇王府里用过午膳,何轻语陪醇王妃闲聊了几句,就告辞回徐府。坐上马车,暗暗庆幸没有“偶遇”三皇子。

马车走到半道上,何轻语忽然想起,前几日听芷婷说申时一刻清江楼有东瀛人表演茶道,东瀛的茶道源于**又有别于**,她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今天有机会,正好去看看,“采薇,让他们转到清江楼去,我们去喝茶。”

采薇撩开一角车帘,对车夫道:“去清江楼。”

马车转到清江楼前停下,采薇和添香扶着何轻语下了楼,因要看茶道,就在大堂就坐。略坐了片刻,就到了表演茶道的时候。

两个穿着素净和服的东瀛女子踩着木屐,咯吱咯吱地登上了前面的木台,两人鞠躬致礼,面对而坐,一个跪在台上铺着的竹席上生火煮水,表演茶道,另一个则充当客人,茗品香茶。

表演茶道的女子先用清水洗各种茶具,再用茶巾擦拭­干­净,无论是清洗茶壶杯茶杯,还是擦拭茶勺茶盖,她的动作都优雅而细腻。

水开,那女子用茶勺从茶罐中取茶未三勺,置于茶杯中,再用茶筅搅拌杯中茶水,直到茶汤泛起泡沫。茶泡好,那女子用左手掌托杯,右手五指持杯沿边,举茶杯与额头持平,恭送至充当客人的女子面前。

充当客人的女子接过茶杯,同样举案齐眉,放下茶杯,再举起,三转茶杯,低头轻啜一口,慢慢饮下,举杯奉还。她的动作规范优美,丝毫不逊于表演茶道的女子。

看完表演,何轻语起身要走,却被满脸笑容的小二拦住,“小姐,楼上那位公子邀请您上去一同品茶。”

何轻语脸­色­微沉,是那个登徒子如此无礼?皱眉抬头看去,倏然一惊。身穿白­色­锦袍的三皇子陈熠倚在栏边,­唇­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手里拿着一个青白­色­的瓷杯,优雅而缓慢地转动着。

“小二哥,你去告诉那位公子,本小姐不和陌生人品茶!请他自重。”何轻语冷冷地斜睇三皇子一眼,头一仰,“采薇、添香我们走。”

三皇子早就知道何轻语不会上楼品茶,因而她的拒绝,他并不生气,只是......

细长的双眸里闪过一道危险的寒光,扬起一边­唇­角,露出邪邪的坏笑,她想当他是陌生人,可曾问过他的意思?他若不同意,任谁都休想逃脱他的掌心,手下一用力,握在手中的茶杯顿时裂成两半。

杨贽和李景明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生日

回到徐府,何轻语去给徐母请安,远远的就听到徐偃说话的声音和女子的娇笑声,那娇笑声听着有些耳熟,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

进房就看到徐偃陪坐在一个少女身边说笑,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快两年不曾见过的饶紫云。何轻语对饶紫云能再来徐府,感到有几分惊讶,毕竟她被送走的原因不怎么光彩。后来何轻语从谢丹萍那里得知,是徐偃以去参加恩科试为条件,让徐母接饶紫云来府中小住。

见何轻语进来,饶紫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就恢复过来,笑盈盈地跟何轻语打招呼,“语妹妹,好久不见,语妹妹越长越水灵了,真真是天人下凡!”。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轻语含笑道:“云姐姐才是端庄大方,美得跟花儿一样。”

“云妹妹娇媚动人,语妹妹袅娜风流,各有千秋,可并称绝­色­双姝,与太真飞燕一样名留千古!”徐偃嘻笑道。

何轻语闻言,心中恼怒,脸­色­微沉,别过脸去不理他,给徐母请安后,就称累,回房歇息。

饶紫云重返徐府,依旧住在柴扉楼,每日和姐妹们上学,玩乐,她脾气收敛不少,言语间更加的谨慎,轻易不敢招惹何轻语和谢丹萍。

两天时间飞逝而过,四月初五,是何轻语的生日,一大早,何轻语就被采薇拖起来,梳洗打扮。穿上了­嫩­黄|­色­交领褙子和淡绿­色­百褶裙,裙角和衣袖上都绣着缠枝兰花,腰间是一根湖绿­色­宫绦压裙,长长的青丝挽成小巧的如意髻,Сhā着一支­精­致金­色­镶玉小凤钗和一支雕着兰花的象牙簪,两鬓的长发垂下用湖蓝­色­发带系着,越发显得她明眸皓齿,娇俏可人。

用过早膳,院中下人们来给何轻语磕头拜寿,何轻语命子衿赏了赏钱赏,又赏了酒果等物,然后才扶着采薇的手,去正房给徐母请安。

房内早已经济济一堂,李氏等人正陪着徐母在说笑,因为何轻语生日,徐伃兄弟四个没有去上学。

徐母本以为还跟去年一样,徐家正日子给何轻语做生日,醇王妃第二天请何轻语去王府玩耍。却不想,王妃一早就带着陈烁过来了。这边刚刚分主宾坐好,婢女的茶水还没来得及奉上,那边朱氏带着谢柘进门了。李氏忙招来婆子吩咐她们准备午宴。

虽说闺阁女子不见外男,但陈烁和谢柘是来为何轻语过生日的,身为主人的何轻语不便回避,徐侦等人也就没有太刻意避让,和何轻语一起见客。

陈烁送给何轻语的礼物是一幅自画的百花图,何轻语道谢收下。

谢柘给众人行礼后,把手上一直提着的食盒递给何轻语,“语妹妹,你看看这是什么?”

何轻语看他故作神秘的样子,有些好奇,接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盒紫红­色­的桑葚,莞尔一笑,道:“原来是它呀,谢谢柘三哥费心摘来送我。”

“语妹妹跟我客气什么,你喜欢就好。”谢柘笑道。

徐偃看了,笑道:“语妹妹喜欢吃桑葚,怎么不早说?明儿我出去给你摘许多来,再让大娘,多种几株桑树,到时候,你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陈烁张了张嘴,把话吞回肚里。一直留意情况的醇王妃看了暗暗摇头。

何轻语没搭理徐偃,把食盒递给添香,让她拿下去清洗桑葚。一会添香洗­干­净,用白瓷雁尾盘装着送了上来。红白相衬,­色­彩鲜明,散发着淡淡的果香。何轻语端了一碟亲自送到徐母和王妃面前。

酸酸甜甜的桑葚很得大家的喜欢,连徐母和王妃都吃了好些。小徐樵更是吃得满脸都是桑葚汁,成了一只小花猫,可爱的模样,让大家看了忍俊不禁,李氏一边笑,一边让他的­奶­嬷嬷把他抱了下去。

饶紫云一连吃了大半碟,才心满意足地用丝帕拭去­唇­边的桑葚汁,娇笑道:“我现在才发现语妹妹特别爱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上次和佇弟弟一起躲在院子烤蝉猴吃,后又让偃哥哥去找蚕蛹炸来吃,今天又让谢公子摘桑葚来吃,真不知道下次语妹妹又会吃什么好东西?语妹妹,到时候可别漏了我们,也让我们跟着尝尝鲜。”

何轻语听出饶紫云的话中之意,心中冷笑,还以为她有所改变,那知道才三天,就故态复萌。有外人在场,何轻语不想与她起冲突,嘟起小嘴,一脸委屈地道:“上次吃蚕蛹,云姐姐吃了一大碗,语儿才吃了几个,后来云姐姐还让偃哥哥去找了几次蚕蛹,单独炸来吃,语儿都没吃到。刚才的桑葚,云姐姐也比语儿吃得多。语儿下次有什么好东西吃,才不要叫云姐姐一起吃,免得云姐姐把东西全吃光了,还说是语儿贪吃。”

“哎哟,没见过这么小气的姐姐,你又不是真喜欢吃那些东西,不过是尝个鲜品个味。我们吃不完的,赏给旁人吃了,你别舍不得呀,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快别把嘴嘟得这么长,瞧瞧都能挂油瓶子啦!”谢丹萍伸手轻轻拧了拧何轻语的小脸,借着打趣何轻语贬低饶紫云。

谢丹萍说赏,那就是有了主仆之分了,饶紫云闻言变了脸­色­,心中恼怒,狠狠地瞪了谢丹萍,终是不敢出言不逊,咬咬牙,强忍了下去。

除了心思单纯的陈烁,和痴痴地盯着何轻语发呆的徐偃,其他人都听出谢丹萍话中之意,但都假装没听到,没有去理会饶紫云,都顺着谢丹萍的话,要拿油瓶子挂到何轻语嘴上去。

吃罢午膳,李氏就叫了家中养着的小戏子选上几出新颖的戏目来唱。徐母请醇王妃点戏,醇王妃笑道:“老太君,今天是语儿的生日,依我看,不如就让她点她喜欢的戏看,我们就跟着乐呵乐呵。”

徐母含笑颌首,把戏单递给何轻语,让她点戏。

“语儿不懂这个,还是外祖母和­干­娘点几出好戏让大家听吧!”何轻语听戏从不用心,让她点戏,止不定闹出什么笑话,出丑不如藏拙,连忙推辞。

推来让去,最后徐母点了几出热闹的戏,王妃、朱氏、李氏等人也各点了一出。小戏子们便妆扮上,在院中搭起的小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正唱得热闹,下人来禀,三皇子投柬拜访。因不知三皇子为何事而来,何轻语和徐氏姐妹们随张氏退避内室。徐瑞等人不在府上,徐母唯有率徐伃几兄弟亲迎了出去。三皇子见状,连连告罪,进了房,又给醇王妃见了礼,才在宾位上坐下。

“不知三皇子今日过府,所为何事?”徐母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太君,我今日前来是有事要问住在贵府的何轻语小姐。”三皇子神­色­肃然地道。

徐母一听,竟有事牵扯到何轻语身上,心神大乱,面沉如水。在座的除陈氏一脸幸灾乐祸,李氏等人都是满脸惊慌。

朱氏忍不住Сhā嘴道:“小语儿最懂事乖巧,绝不会惹是生非的,定是弄错了。”

回避在内室的饶紫云扁扁嘴,小声嘀咕道:“若没有真凭实据,三皇子怎么会来,定然是有人在外闯了大祸......”

徐侦等人狠狠地瞪了饶紫云一眼,饶紫云才心不甘地闭上嘴。张氏轻轻地拍了拍何轻语的肩,温柔的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忧。何轻语淡笑回应,微微颌首。

醇王妃也皱眉问道:“语儿少出深闺,会有什么事能牵涉到她身上去?”

三皇子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杯中的浮茶,道:“王婶莫急,请何小姐出来一问便知。”

徐母无奈,只得对画眉道:“去请表小姐出来。”

画眉答应了一声,转进内室,把何轻语请了出来。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意动

“民女见过三皇子。 。”何轻语站在三皇子面前,裣衽行礼道。

“小姐请起,不必多礼。”三皇子双手虚扶,看着眼前的飘逸出尘的少女,细长的丹凤眼中掠过一抹惊艳,明明是个才十岁的小女孩儿,偏生这样的美丽,让人忍不住为她痴迷。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轻语毫无畏惧地抬头看着三皇子,直接地问道:“不知道三皇子有什么事要问民女?”

“龙门客栈可是何小姐所开?”三皇子问道。

何轻语微微蹙眉,难道是客栈内有人惹事?可就算惹事,应该也惊动不了这位爷啊!略一沉吟,措词道:“回三皇子的话,龙门客栈是民女所开,与府中其他人并无相­干­。”

“那收留外地贫寒学子也是小姐一人的主意?”三皇子的声音沉沉的,听不出喜怒。

何轻语双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难道客栈内误收了朝廷要犯?垂在衣袖中的手用力一握,坦然面对,“回三皇子的话,是民女一人的主意。”

“你一个小小女孩子儿,为什么要收留这么多寒门学子?可是有人要你这么做的?”三皇子微眯起双眼,­精­光闪动,就象一头猛兽盯着一只可怜的小白兔。

何轻语一惊,猛然间想到朋党一词,倒吸了口冷气,忙跪下道:“请三皇子明鉴,民女只是想扶危济困,并无其他的用意,此事也与家父无关,全是民女一人所为。”

徐母等人闻言大惊失­色­,上位者十分忌惮结党营私,若是以此罪名问罪,何旭然轻者流放,重者斩首。

见何轻语等人面露惊慌,三皇子忍不住想发笑,忙端起茶杯,假意饮茶,掩去­唇­边那一抹­阴­谋得逞的坏笑。徐母颤颤巍巍地就要下跪替何轻语求情。三皇子伸手拦住,道:“老太君,不必如此,请坐好。何小姐也不必惊慌,请起。”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三皇子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杀人不过头点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轻语把心一横,咬咬牙站了起来,抬头直视三皇子,一脸的倔强。

三皇子见状,怕再逗下去,会吓坏何轻语,举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杜子美曾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而今何小姐以一己之力,庇护众多寒门学子,为朝廷解忧,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峰回路转,徐母等人长舒了一口气。何轻语却是怒火中烧,这人是故意,他是故意在吓唬她的,不过虽然很生气,面上却丝毫不露,淡淡地行礼道:“三皇子谬赞,民女只是略尽绵力。”

“这是给你的。”三皇子从袖中拿出一张淡红­色­笺子递给何轻语。

何轻语接了过去,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绫罗缎匹古玩书画的名称,不解地抬头看着三皇子。三皇子笑道:,“今日是你生日,这些是父皇命我送给你的礼物,恭贺你的芳辰。”

徐母等人面露喜­色­,都没想到,何轻语收留寒门学子的事,会让皇上另眼相待,命三皇子送来礼,这是多么大的恩赐。醇王妃皱眉,眸­色­微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何轻语愕然,这么一件小事怎么会惊动了皇上?

徐母催促道:“语儿快谢恩啊!”

何轻语收定心神,下跪谢恩:“民女谢谢皇上赏赐。”

三皇子见东西已送到何轻语手里,便起身告辞,徐母等人忙站起来相送,却给三皇子止住了,道:“刚劳老太君亲自相迎已经失礼,不敢再劳老太君相送。我这次来只是送礼给何小姐而已,小事一端,不敢劳烦各位相送。”

徐母听着心中会意,道:“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这腿脚不好使。语儿啊,三皇子既然是给你送礼来的,你就代我送送三皇子。”

何轻语点头答应,送三皇子出门。

沉默着走了一段路,三皇子忽停下脚步,侧身问道:“你可有话要问我?”

何轻语一怔,回头看了眼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婢女们,眸光闪烁,低声问道:“那礼物不是皇上让你送来的?”

虽是问话,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三皇子扬­唇­一笑,赞道:“聪明。”

何轻语皱眉,“你这是欺君。”

三皇子眸中一亮,“语儿是在担心我吗?”

“没有。”何轻语把头偏开,断然否定。

三皇子摸着下巴,­唇­角边露出一丝坏笑,弯下腰,凑到何轻语面前,“不用担心,我会进宫跟父皇说这事的。”

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痒痒的,何轻语面上一红,忙向后退开一步,眸中闪过一抹慌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皇子看了眼被他手下拦住的采薇和添香,挑起一边­唇­角,邪邪地笑道:“语儿是问我为什么要送礼?还是问我为什么要假借父皇之名来送礼?”

何轻语咬了咬下­唇­,偏头不语。

“前一个问题,语儿心知肚明,我就不回答了。后一个问题,是因为王婶才不得不假借父皇之名。”三皇子挑眉,要不是顾忌到醇王妃在座,他何须假借皇上之名,大可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来为何轻语庆贺芳辰的。

“这事与­干­娘有什么关系?”何轻语不解。

三皇子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何轻语面前,低头看着她发上那支内造的金­色­小凤钗,双眼微微眯起,道:“语儿,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王婶对你的心思。”

两人的距离太近,何轻语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忙向后退开一步,不满地横了他一眼,道:“­干­娘对我的心思,与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三皇子勾起一边­唇­角,丹凤眼里眸光流转,“我是不会让你嫁给陈烁的,你和我绝对不会是陌生人。”

三皇子的话里透着志在必得的狂傲,听得何轻语心底一阵阵发寒,惊愕地看着他邪邪一笑,转身扬长而去,半晌才回过神来,佯装无事地回到房中。

见何轻语进来,谢氏笑道:“素日我就说外甥女儿是个有福分的,今日一瞧,果然不错。”

“外甥女善心有善报。”张氏也笑道。

何轻语有苦难言,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皇上仁爱,庇护天下寒门学子,语儿侥幸沾了些光罢了。”

醇王妃看着何轻语,抿紧嘴角,眉宇间隐有忧­色­。

一时听罢戏,醇王妃带着陈烁,朱氏带着谢柘告辞离去。用晚膳时,徐瑞兄弟回来,徐府内重开晚宴,兄弟几人又各自送了礼物给何轻语,全都是她喜欢的金银锞子和玉如意。看着满匣子的金银珠宝,何轻语笑得合不拢嘴,把白天三皇子带来的不安给忘记得­干­­干­净净,收拾好东西,洗洗上床歇息,好梦一夜到天明。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茶庄(上)

因昨日过生日,何轻语没有跟夏夫人学习茶道,用过早膳去给徐母请安后,怕夏夫人久候,急急忙忙地返回了锦苑。。一进院子,就见夏夫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园中,面前的茶几上已摆好茶具,一旁的瓷炉上也烧上了水。

何轻语上前行礼道:“师父安好。”

夏夫人略抬了抬眼皮,淡淡地道:“坐吧。”

何轻语规规矩矩在她的对面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胸前,眼观鼻,鼻观心。

“语儿,品茶有几乐?”瓷炉上的水还没烧开,夏夫人出题考何轻语。

“品茶有三乐,独品得神,对品得趣,众品得慧。”何轻语答道。

“茶与水,孰重孰轻?”

“好茶配好水,水更重于茶。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只八分。”

“何为好茶?何为好水?”

“茶叶青带绿、­色­泽滑润、香气浓郁、茶汤清澈微黄、叶底完整柔软肥厚为好;水则以雪水为上,泉水次之。”

“泡茶几沸为宜?”

“三沸为宜。”

“斟茶斟几分为宜?”

“七分即可。”

夏夫人含笑微微颌首,道:“要想学好茶道,就该知道如何采茶,如何炒茶,如何选茶。语儿,你可愿亲到茶山去采茶?”

“啊!”何轻语一怔。

“不愿意吗?”夏夫人眉尖微蹙。

“不是,语儿愿意。”何轻语苦恼地皱眉,“只是,外祖母必不会同意。”

“我会去跟老夫人说的。”

何轻语嫣然一笑,“谢谢师父。”

此时炉上的水已烧开,夏夫人轻笑道:“语儿,泡茶吧。”

“是,师父。”何轻语应道。按着夏夫人所教,烫壶,倒水,置茶,注水,倒茶,分茶,奉茶,品茶。

夏夫人接过茶杯,面露满意之­色­。品完茶,闲聊了几句,夏夫人自去找徐母说项,何轻语清洗好茶具,回房练字。略过了半个时辰,画眉来告诉她,徐母同意她明天随夏夫人出城去茶山采茶,并且可以在那里多住几日。

何轻语听了自是欢喜,让采薇收拾好东西。第二天未时,夏家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外,何轻语辞别府中诸人,带着子衿、青稞和添香往府门外去。

徐偃吵闹着要跟去,徐母皱眉道:“夏夫人言明只带语儿前去,连其他姐妹都不能同行,你跟去做什么?恩科试在即,你留在家里好好读书,若是考不好,仔细你老子捶你。”

徐偃从小就惧怕徐璜,闻言不敢再闹。

“师父安好。”何轻语扶着子衿的手上了马车,含笑问候。

“在车上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何轻语在夏夫人身边坐下,马车从东门出城门,沿着驿道向行十里后,向左一拐,拐进了一条羊肠小径,夏夫人闭目养神,何轻语透过薄薄的车帘,隐隐可见外面景­色­。路的两侧是大片的田地,农人在田中忙碌着,田间小路上还有­妇­人拎着食盒在走动。

何轻语几次想撩开车帘往外看,又怕夏夫人责怪,只得忍着。夏夫人微微睁开眼,看到她想看又不敢看,在车里扭来扭去的怪模样,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想看,就撩开来看,不必在车里扭来扭去。”

何轻语吐了吐舌头,撩开车帘,往外看去,车外一派田园风光,空气清新,春风中带着路边野草香气,洁净蔚蓝的天空下,近处是绿油油禾苗,远处是漫山的红杜鹃,满坡的绿茶和金黄的油菜花,真正是美景如画。

马车转了个弯,驶进了村子,有小孩子好奇地跟在车后追赶,大声嘻笑着。何轻语在车内开心的笑,夏夫人侧头一直看着她,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马车停在下来,何轻语扶着添香的手下了车,仔细打量着一会就要入住的庄子。大门上悬着一块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草余庄”,门边挂木联,上联:茗碗香炉对古史。下联:笔床茶灶载扁舟。整个庄子古朴典雅,黄泥筑成的矮墙,墙头上爬满青藤,郁郁葱葱间杂夹着­嫩­黄|­色­和白­色­的小花。

一个十岁身穿蓝­色­布衣的少女由四个­妇­人簇拥着从庄内走了出来,含笑行礼道:“莞儿见过义母。”

“莞儿,这是语儿,她是来学采茶炒茶的,你要好好教她。”夏夫人为两人做介绍。

“莞儿姐姐好。”何轻语乖巧地向莞儿行礼道。

“语儿妹妹不必客气,快快请起。”莞儿伸手扶起何轻语,温和一笑,“义母,语儿妹妹,一路辛苦了,快进去歇息歇息。”

一行人随莞儿进到庄内,进门就看到千竿翠竹,幽静清雅,沿着小径往前而行,颇有点曲径通幽之意,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安置好,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夏夫人居中,何轻语和莞儿打横陪坐,桌上摆着四五道菜。

“语妹妹,尝尝这道茶香鱼,这鱼是用茶叶喂养长大的,鱼­肉­带着茶香呢!”莞儿殷勤招呼道。

何轻语依言尝了一口,果然鱼­肉­­嫩­滑,带着淡淡的茶香,赞道:“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夏夫人夹了些鱼­肉­放在何轻语碗里。

“谢谢师父。”何轻语也帮夏夫人夹了些菜,“师父也多吃些。”

“乖!”夏夫人­唇­边露出一抹浅笑。

用罢晚膳,各自回房休息。翌日清里,天蒙蒙亮,莞儿就来叫何轻语上山采茶。何轻语穿着月白­色­绣芙蓉花的窄袖圆袍,长长的秀发用象牙簪挽着,左右各Сhā着一支镶玉的金质蝴蝶钗,提着小竹篓跟着莞儿上了山。

“语妹妹,采茶贵在时间。太早味不全,迟了散神。以谷雨前五天最好,后五天次之,再五天更次。茶芽紫最好,面皱次之,团叶又次之。彻夜无云,早上带露采摘最好,中午采摘次之,­阴­雨天气不宜采摘。生长在山谷中的茶叶最好,竹子下的次之,烂石中的又次之,黄沙砾中的茶树最差。”莞儿边走边道。

“今年的谷雨是十九,今天才初八,不是采茶的最好时机啊!”何轻语学以致用。

“你是初学采茶,手法不熟,义母的意思是这几日你先练练手。”莞儿笑着解释道。

何轻语恍然大悟。

上了山,何轻语先站在一旁,看芜儿采茶,只见她的一双白皙细长的手,灵巧地在茶树上翻飞,姿势优美,不象采茶到象在跳舞。

何轻语看得入迷,这时一个采茶姑娘张口唱道:“三月鹧鸪满山游,四月江水到处流,采茶姑娘茶山走,茶歌飞上白云头。”

“哎!草中野兔窜过坡,树头画眉离了窝,江心鲤鱼跳出水,要听姐妹采茶歌。”另一位采茶姑娘唱道。

“采茶姐妹上茶山,一层白云一层天,满山茶树亲手种,辛苦换得茶满园。春天采茶抽茶芽,快趁时光掐细茶。风吹茶树香千里,盖过园中茉莉花。采茶姑娘时时忙,早起采茶晚Сhā秧,早起采茶顶露水,晚Сhā秧苗伴月亮。”莞儿扬声唱道,声音清脆宛转,如黄莺出谷。

“莞儿姐姐,你唱得真好听!”何轻语赞道。

“你要喜欢,我教你唱。”莞儿大方的道。

“好。”何轻语屁颠屁颠地跑到莞儿面前,笑靥如花。

莞儿一边教何轻语采茶,一边教她唱歌,很快就过了一个时辰。天气渐热,莞儿怕何轻语累坏了,笑道:“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回去吧。”

“好。”何轻语拎着一篮子茶叶,跟着莞儿下山回草余庄。回到庄里,去给夏夫人请安,进屋见夏夫人正和一位贵夫人在手语,两人悄声退了出来。注:采茶歌的历史背景资料查了几天都没查到,请大家别太考究,就当是那个时代的歌吧!顶锅盖逃走!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茶庄(下)

何轻语和莞儿出门,坐在廊下闲聊。 。何轻语笑问道:“莞儿姐姐,师父的那位客人是谁呀?”

“她是汾阳王妃。”

陈友谅得天下后,封了六位异姓王,汾阳王是六王之首,位高权重,甚得帝王的宠信。何轻语没想到一向深居浅出的夏夫人会和汾阳王妃交好,颇感诧异。

“义母和王妃是发小。”莞儿看到何轻语诧异的表情,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何轻语了然一笑。

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听到屋内夏夫人道:“莞儿、语儿进来吧!”

两人携手进房,屈膝行礼道:“语儿(莞儿)见过王妃,见过师父(义母),王妃安好、师父(义母)安好。”

“这孩子就是你收的关门弟子吧,这小模样长得真水灵,快过来让我瞧瞧。”汾阳王妃笑盈盈地招手道。

何轻语依言走了过去,汾阳王妃抓着她的手,摩挲道:“十指尖尖尖如笋,肤白如脂软如绵。道姌,你这弟子收得好,比你先前收的那些都好,将来你的衣钵必是由她传承下去。”

夏夫人横了她一眼,道:“语儿年纪还小,初学茶道,你别说这些有的没得来吓她。”

汾阳王妃哈哈笑道:“语儿,瞧瞧你这师父,大半辈子恣意妄为,天不怕地不怕,如今怕你日后不接她衣钵,变胆小了,生怕吓着你。”

何轻语笑道:“茶道博大­精­深,语儿不过学了些皮毛,还不足以接受师父的衣钵。到是莞儿姐姐深得师父真传。”

“真是个谦虚的好孩子。”汾阳王妃一边赞道,一边摘下手上一只青翠**滴的翡翠镯子戴到何轻语手上,当做初见的表礼。

“这么贵重的镯子,语儿不能收。”何轻语连忙推辞。

“不过一个镯子罢了,不值什么,快收下,要再推辞,我可要恼了。”汾阳王妃故意绷着脸道。

夏夫人看了眼站在一旁低着头,紧张地揉搓衣角的莞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何轻语推辞不过,只得收下。汾阳王妃慈爱地拉着何轻语的手问些生日、读书之类的话,待听得何轻语前日才过生日,取下另一只手上戴着的白玉绞丝镯,“要是早知道,我必过府去为你庆贺庆贺,这只镯子就权当我补送的礼物,别嫌简薄了。”

“王妃送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语儿喜欢还来不及呢,那里会嫌弃简薄了!”何轻语满脸笑容,“只是让王妃这样破费,语儿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年轻的女孩子家原本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装金戴银的,穿得太素净,头上连根钗都不戴,看着象什么样子。”汾阳王妃斜睇了莞儿一眼,意有所指。

莞儿紧紧咬着下­唇­,捏着衣角,头低到不能再低,她今天穿着一件麻黄|­色­的布衣,头上仅用同­色­的发带绑着,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

“好了,你别一直拉着语儿跟她说话,她刚采了茶回来,累了,你让她下去休息休息。”夏夫人不忍莞儿难受,开口解围道。

汾阳王妃挑了挑眉,道:“语儿,本想多跟你聊聊,可是你师父心疼了,我就不留你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我会在这里多住几日,有空再聊。”

“好的。”何轻语和莞儿行礼退了出去。

用午膳时,何轻语发现莞儿换了身粉红­色­褙子,白­色­绣折枝梅的长裙,头上戴着玉头钗和点翠小凤步摇。

刚开始何轻语只是隐隐觉得汾阳王妃不喜欢莞儿,相处了两天后,就发现汾阳王妃何止不喜欢莞儿,她简直厌恶莞儿到极点,不管莞儿怎么做,她都看不顺眼。

对此何轻语感到很疑惑,莞儿容貌清秀,行事温柔,为人敦厚,又是夏夫人的义女,身为夏夫人闺中密友的汾阳王妃究竟是什么原因不喜欢她呢?这个疑惑存在心里几天后,得到了答案。

四月十九,谷雨,伴着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晨星,何轻语跟着莞儿山上采茶。经过几天的练习,何轻语的手法大有进步,灵巧的双手如蝴蝶翻飞,在一片片绿叶中跳舞。两叶抱一芯的芽尖,饱满鲜翠,形如兰花初绽,­色­似碧玉沉水,香若春风送馥,转眼间就掐了小半篓。

“莞儿姑娘唱一首采茶小调来听吧!”几个采茶姑娘起哄道。

莞儿嫣然一笑,边采茶,边开口唱道:“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哥哥呀,你上畈下畈勤Сhā秧。妹妹呀,东山西山采茶忙。Сhā秧Сhā得喜洋洋,采茶采得心花放。Сhā得秧来匀又快采得茶来满山香你追我赶不怕累,敢与老天争**,争**。哎哟!争呀么争**。左采茶来右采茶,双手两眼一起下,一手先来一手后,好比那,两只公­鸡­啄米上又下。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姐姐呀,你采茶好比凤点头,妹妹呀,你摘青好比鱼跃网。一行一行又一行,摘下的青叶往篓里装。千篓万篓堆成山,篓篓­嫩­芽发清香。”

一人唱,众人合,山上山下欢歌笑语。

众人采好茶,或背着竹篓,或提着竹篮,说说笑笑地沿着小径往庄内走去,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众人忙避让到路旁,骑马的五人从她们身边飞奔而过,马蹄扬起轻尘。

莞儿突然抛下手中的竹篓,追在马后大声地喊道:“六哥!六哥!”

为首的黑衣男子闻声,用力拉住缰绳,勒停了马,回头惊讶地道:“莞儿?”

“是我,是我,六哥,我是莞儿,我是莞儿啊!”莞儿激动地冲到马前,仰着脸看着马上的男子。

黑衣男子翻身下马,稳稳地站在莞儿面前,­唇­角微弯,道:“好久不见,莞儿你好吗?”

“嗯,我很好,六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莞儿急切地问道。

“昨天刚回京。”黑衣男子道。

见是莞儿认识的人,何轻语和其他采茶姑娘没有打扰他们,悄然离去。回到香余庄,夏夫人见只有何轻语一人回来,有些奇怪地问道:“莞儿,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莞儿姐姐在路上遇到她六哥了,在跟他说话。”何轻语道。

“六哥?”汾阳王妃脸­色­微沉,冷哼一声,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夏夫人伸手拦住她,道:“你别急,他们一会就会进来,有什么话,等他们进来再说。”

汾阳王妃想了想,气鼓鼓地坐回原处。

注:茶歌的历史背景资料查不到,请大家见谅!

为首歌是陶慧敏唱的,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听听!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偸听

夏夫人轻叹了口气,使了个眼­色­给何轻语。 。何轻语会意,提着小竹篓凑到汾阳王妃面前,笑盈盈地问道:“王妃,语儿今天采了好多茶,您帮语儿看看,这些茶叶摘得可好?”

看着何轻语的甜甜的笑脸,汾阳王妃的脸­色­稍缓,随手拿起一片茶叶,仔细看了看,点头道:“不错,很好,茶叶很完整。”

“明儿语儿把茶炒好了,泡给王妃喝。”何轻语笑道。

“好……语儿啊,女儿家最重要的是自尊自爱,遵守­妇­道,切不可拦着男子在路上聊天,那有失礼仪,会被人唾弃的。”汾阳王妃突然大声地道。

听话听音,何轻语自然知道汾阳王妃这是在说莞儿,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换了话题,还说的这么大声,刚要接话,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母妃,姌姨。”

原来如此。何轻语回头一看,莞儿和那个黑衣男子并肩走进了房。看着莞儿眉目含情,满脸春意的俏模样,何轻语惊愕瞪大了双眼,这还是那个稳重淡定的莞儿姐姐吗?

那黑衣男人快步走到汾阳王妃面前,单膝下跪,朗声道:“母妃,儿子回来了。”

何轻语微微挑眉,原来他就是那个打得倭寇俯首称臣的少年将军,汾阳王世子言庭羲。

汾阳王妃有几年不曾见儿子,见他比离家里又长高了好些,虽恼他和莞儿在路上说话,可终是爱子心切,脸绷了一下,就绷不住了,双眼含泪,举拳用力地捶打他的肩,口中骂道:“你这坏小子!你这个狠心的坏小子!”

夏夫人轻叹一声,带着何轻语和莞儿退出了房,留他们呣子独处。

“义母,六哥会留在这里用膳,我到厨房去准备他喜欢吃的菜肴。”莞儿说着就往厨房跑去,轻快的脚步,飞扬的长发,都在告诉大家,她很高兴。

看着莞儿跑远的背影,夏夫人微微皱眉,叹道:“痴儿作茧自缚,如此执迷不悟只会误己终身。”

何轻语讶然,从刚才莞儿的表现可以看得出,她很喜欢言庭羲,但是显然夏夫人并不看好他们而,而汾阳王妃也不喜欢见他们在一起。

夏夫人看着何轻语,“语儿,一会你在房里用膳,不必过来。”

“好。”何轻语点头应道。回房用过午膳,睡了大半个时辰,起来泡茶品茗。白如雪的瓷茶碗内,茶汤碧绿清澈,热气袅袅,茶香盈盈,轻啜一口,­唇­齿留香,沁人心脾。

到用晚膳时,无人来请,何轻语让添香去厨房拿膳食自用。添香回来时,带来了汾阳王妃已随言庭羲回城的消息。何轻语没太在意,用过膳后,休息片刻,抚了半个时辰的琴,便沐浴更衣睡下了。

下午茶饮得太多,何轻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披了一件薄披风,推开了木窗,往外看,院中月­色­正浓,如水的月光从云层中披泻而下,洒向大地,仿佛给竹林、**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似有青烟袅袅,虚无飘渺,美得宛若仙境。

夜景如此迷人,何轻语无心睡眠,推门走了出去,沿着碎石铺着的小径缓步而行,走到了池塘边,在池塘边的大石上坐下。朦胧的月­色­在池水上投下淡淡的银光,晚风拂过,池面上漾起道道粼光,竹影摇曳,暗香浮动。

何轻语正独坐池边欣赏这月夜下的美景,忽然看到莞儿从小径走了过来,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何轻语刚想出去跟她打招呼,却见她拿出了一根竹箫,对着月儿吹奏起来,便坐回原处,没有出去打扰她的雅兴。

烟雨观春柳,月夜听箫声,本是一件乐事,可是莞儿吹出来的曲调悲悲切切,听得何轻语心里沉甸甸的,刚要出去劝她一劝,却见夏夫人从**中转了出来,苦笑摇头,今天无心睡眠的人还真多。

“莞儿。”夏夫人走到莞儿面前。

莞儿放下竹箫,侧脸抬手拭去眼角边的泪水,哽咽地喊了声,“义母。”

“莞儿,你应该知道,汾阳王妃不喜欢你,就算你和言庭羲有情,她也不会让你嫁进汾阳王府的。”夏夫人说得直接,真真是一针见血。

莞儿咬了咬下­唇­,委屈地道:“莞儿知道王妃喜欢的是象语儿妹妹那样的大家闺秀,我不过是乡野村姑,自是不入她的眼。”

夏夫人气结,痛心疾首地问道:“莞儿,难道你到今天还没弄明白,汾阳王妃不喜欢你的原因吗?”

莞儿茫然睁大微红的双眼看着夏夫人。

“莞儿,未婚有情是羞耻之事,私订终身,更是为世人所不耻。”夏夫人厉声道。

“义母,我和六哥没有私订终身,我们发乎情止乎礼,绝对没有做出任何逾越之事来。”莞儿急忙摆手否认。

夏夫人轻叹一声,道:“莞儿,言庭羲风流不羁,花名在外,他不是良配,你真得非他不嫁?”

“六哥不是那样的人,那些都是世人的误解。莞儿喜欢六哥,非六哥不嫁。”

夏夫人眉尖微蹙,“莞儿,虽然你是我的义女,但是以你的身份和家世,你是不可能成为言庭羲正妻的,这个你也不在乎?”

“莞儿不在乎名份,只要能跟六哥在一起,莞儿愿意做妾。”

夏夫人身子晃动了一下,道:“莞儿,宁做穷家妻不做富人妾,你可要想清楚了?”

莞儿跪在夏夫人面前,磕头道:“莞儿请义母成全。”

夏夫人仰面看天,长叹一声,“是我误了你,是我误了你啊!”

“不,义母。我不后悔与六哥相遇,我很庆幸七年前义母带我去王府小住,让我遇上六哥。”莞儿已情根深种,执迷不悔。

事已至此,再去追究原由,于事无补。夏夫人扶起莞儿,道:“等言庭羲及冠礼后,我会去跟汾阳王妃提亲,希望她能看在我的面子,准你进门。”

“谢谢义母,谢谢义母。”莞儿喜极而泣,连声道谢。

夏夫人一脸疲惫地挥了挥手,道:“天­色­不早,你回房休息吧!”

“义母也请早些休息。”莞儿屈膝行礼。

夏夫人点了点头,看着莞儿走远,道:“语儿,出来吧。”

何轻语不好意思地从­阴­影处走了出去,揉着衣角,小声解释道:“师父,语儿不是故意偸听的。”

夏夫人轻叹一声,伸手帮她拉了拉披风,道:“夜深露重,水边寒冷,你已经坐了许久,快回房歇息吧。”

“哦。”何轻语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转回身来,“师父,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因情结姻是每个女儿家梦寐以求的事,莞儿姐姐她……并没有错。”

“她是没有错,只是这世上却容不得她有这种心思。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任由女儿家与男子有私情?而她最不该的就将这心思表露人前,惹来王妃不快。”夏夫人长叹一声,“女儿家活在这世上本就不易,一旦行差踏错,更是万劫不复。语儿啊,行事不可太急躁,万事都要三思而行。不可为了一个男子,失了闺阁本­色­,做出让人不耻的事来。”

告诫的话,让何轻语心头一颤,微微点头,静静地转身离去。月光落在她的发梢、肩头,清冷如霜。

卷二 第一章 男人

熹微的晨光透过银­色­的纱窗,斜斜地洒满室内,映着窗外的翠竹,绿意盎然,暖暖地,慵懒而恬淡,令人无比舒适。 。何轻语起身,轻轻推开木窗,一股混着竹叶清幽香气的晨风扑面而来,温热的阳光驱散了昨夜的清冷。

子衿和青稞听到声响,从外室进来伺候何轻语梳洗更衣。换上粉蓝绣百合的襦衣和白­色­长裙,何轻语扶着青稞的手,往前院去给夏夫人请安。

进到房中,莞儿已然在座,正含羞带笑地跟夏夫人说话。何轻语上行礼问好,在一旁坐下。婢女们摆好桌子,伺候三人用膳。

用过膳后,夏夫人突然开口道:“语儿,你已离京近半月之久,徐老太君必定挂念,去收拾好东西,我们今天下午回城。”

何轻语微愕,转念就明白过来,点头应诺,回房去收拾东西。午时刚过,就坐车回城,而莞儿和她的婢女小免也一同返城。

回城的风景依旧如画,只是却没什么心情去欣赏,莞儿晕车晕得厉害,不时要停车让她下车休息。路上这样一耽搁,进城时,天已近黄昏,隔着车帘望去,城楼接着天际,笼罩在一片金­色­的霞光中。莞儿晕车晕得脸­色­苍白,全身无力,如同半死之人。为照顾她,只得先送她和夏夫人回夏府,再送何轻语回徐府。

从夏府回徐府的那条路,必须穿过秦淮河畔的花街。华灯初上,马蹄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响声,辛劳一天的商贩们陆续陆续的收摊,准备回家,混乱中阻碍马车的行进,马车不得不停在路旁。

一阵晚风吹起窗帘,久久没有落下,何轻语无聊地往外看去,恰好看到停在河岸边­精­致的画舫内,搂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在喝花酒的三皇子,眉尖微蹙,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窗帘飘飘然落下,隔断了何轻语的视线。风再次吹起,窗帘又高高扬起,何轻语一眼就认出坐在三皇子对面,搂着姑娘在喝花酒的俊雅男子,就是莞儿爱慕至深,非君不嫁的言庭羲。双眉紧锁,摇头叹气,这样的男子,怎值得莞儿托付终身!

言庭羲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看他,侧脸看了过来,与何轻语的眼睛对了正着。烛光有些暗,朦胧间,他只知是车内坐着位少女,却看不清容貌,因而并没有认出曾与车中少女有过一面之缘。­唇­角微微勾起完美的弧度,幽深的双眸弯成月牙状,笑得妖孽,带着几分诱人的魅惑,优雅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何轻语心中不喜,冷哼一声,把头扭开。言庭羲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风停帘落,马车重新向前行驶。

三皇子刚灌了身边女子一杯酒,抬头看到言庭羲笑着望着舫外,笑问道:“你在看什么?难不成外面有美人?”

“你府上的美人不少了,莺莺燕燕一大堆。我听仲默说,你又看中一位小美人,打算什么时候把她纳入府中?”言庭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身边的女子立即帮他把酒杯斟满,娇滴滴趴在他怀中,涂满胭脂的脸上堆满谄媚笑容。

三皇子松开身旁的女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摸着圆润的下巴,笑得满脸春风,“不是纳,而是娶。不过她还小,且等她几年。”

言庭羲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入他的眼?身处画舫中,又是三皇子看重的女子,不便细问,笑说风月把话题引开。

马车刚行了没多远,突然路边一栋青楼里传来了惊呼声,马车猛地停住,何轻语一时不察,险些被甩出马车。车帘来回晃动,何轻语看清了外面的情况,原来是位蓝衣男子抓着酒壶踉踉跄跄地从楼内冲了出来,醉醺醺地险些和马车相碰,车夫为了避让他,才拉停马。

蓝衣男子抬起惺忪的醉眼,见车内坐着位绝­色­美人,嘻笑着道:“美人来,陪大爷喝一杯。”

子衿啐了一口,用力将车帘拉下来,阻拦了他无礼的目光。车夫怒气冲冲地挥鞭打男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滚一边去。”

一边的下人把男子拖开,马车再次向前行驶。何轻语脸­色­微沉,叹了口气,在这个可以名正言顺逛青楼楚馆的古代,要找个洁身自好的男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一路沮丧的回到徐府,徐母看到半月不见的何轻语,非常的欢喜,搂在怀里不住摩挲着,“我的宝贝儿,你去了这么多天,可把外祖母想坏了。”

“语儿也想外祖母。”何轻语窝在徐母怀里,娇憨地笑道。

徐母问起何轻语在庄子的事,何轻语本就口齿伶俐,把采茶的事说的非常的好玩又有趣,听徐氏姐妹和谢丹萍艳羡不已,十分地向往。唯有饶紫云不屑地扁了扁嘴,扭头和陈氏小声说话。

用过晚膳,何轻语回房,芷婷送上了小面馆和客栈的帐本,小面馆赚了一百六十两银子,客栈因收留寒门学子,亏损了一百六十两银子,两处相抵,不赚不亏。

“小姐,蓝秣说面馆隔壁那家布店要转卖,蓝秣问小姐愿不愿意买下来?”何轻语没有抛头露面去做生意,芷婷态度转变,从反对变成支持。

何轻语问道:“那家布店是什么原因要转卖?”

“蓝秣打听了,是因为店里库房内的布料一夜之间都被虫给蛀坏了,因此有几笔单子没法交货,老板为了赔偿,不得已才将店子转卖。”

“布料一夜之间全被虫蛀坏了。”何轻语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这怎么可能呢?除非……”

“小姐,除非什么?”添香追问道。

何轻语冷笑,“除非是人为。”

“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布店老板?”芷婷问道。

“芷婷,这个布店老板的为人怎么样?”何轻语问道。

“听蓝秣说,是个正正经经做生意的人,为人敦厚老实,从不欺诈客人,我们小面馆做的桌布和椅罩,他都是按进价给的布料。”

何轻语笑了起来,道:“好人蒙难,应该相助。王妈妈,让何管家找个人去帮帮他,揪出那个害人的坏蛋。再借他些银两,让他渡过难关。”

众人都没想到何轻语会这么处置,惊讶之余,也为何轻语的善心感动。一天后,何方就把调查到的情况传了进来,果然这家布店布料被虫蛀的事是城中另一个布店的老板所为,他是想谋夺这家布店

“哼,他想霸占别人的店,我就要让他失去他的店。”何轻语挑起一边­唇­角,邪邪地笑,“王妈妈,去告诉何管家,我要他的那家布店。”

王嬷嬷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领命而去。何方一边遵从何轻语的意思,布局收购那家布店,一边写信向何旭然汇报。

何轻语同样也写信向何旭然说这事,收两人的来信,何旭然满意地笑了,放下心中大石。他一直担心何轻语太善良,太心软,不足以支撑起何家的门楣,如今看来,他的女儿有不输于男儿的气量和本事,他可以放心地将何家的家业全部交付给她。

一个月后,这家布店成为何轻语名下的第三家店铺,她的发财大计,又朝前迈进了一步。

第二章 端午

何轻语从城外回到徐府,日子过得平静如昔,转眼十来天过去,天气渐热,五月初一,徐佩在痛了一天一夜后,于五月初二卯时三刻,为皇上诞下一位小公主。 。汉英宗年过半百又得一女,龙颜大悦,下旨三天后,为小公主举办盛大的洗三宴。

小公主的洗三宴恰逢五月初五端午节,端午节依旧俗,南京城内家家户户屋内悬着钟馗像,门边挂上艾叶菖蒲,包粽子、吃粽子,饮雄黄酒,佩香囊,备牲醴,赛龙舟,举城欢庆端午佳节。

徐母等人一早就按品级大妆进宫赴宴,而张氏每年都要去城外河神庙为早逝的夫君烧香,也一早出了门。家中少了长辈们的拘束,徐伃没能抵挡住弟妹们的苦苦哀求,偷偷地将他们带去秦淮河畔看赛龙舟。

正值佳节,秦淮河边游客众多,来来往往非常热闹。何轻语一边走一边看,路上的行人,不但有衣冠楚楚的文人墨客,也有粗布短衣的平头百姓,还有许多­妇­人牵着总角垂髫的黄口小儿来看热闹,年轻姑娘们也三五一群地结伴同行。

徐伃带着弟妹们走进了临河而建的酒楼,酒楼里的掌柜显然认识徐伃,将他们请到靠河的桌边坐下,推开木窗,秦淮河上的风景尽收眼底。

十几艘龙舟整整齐齐的排在河面上,四角Сhā着五颜六­色­的彩旗,正迎风飘扬。

这时又有客人上楼,掌柜迎了上去。何轻语回首一看是莞儿和小免,­唇­角微扬,刚要叫子衿上前招呼,莞儿也看到了她,笑着走了过来。互相介绍了一番,何轻语邀她同坐。

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河边岸上一阵欢呼雀跃,南京城一年一度的端午龙舟赛开始了!

龙舟如离弦之箭飞快的朝着远处的终点冲去,船上强健有力的水手们,动作整齐划一地向前划动着龙舟。岸上的百姓们大声地喊叫,为他们鼓劲加油,更有许多大胆的姑娘往江中抛洒花朵和丝帕,毫不掩饰她们对男子的爱慕之情。

“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洒啼晓鹰;使君未出郡斋外,江上早闻齐和声;使君出时皆有准,马前已被红旗引;两岸罗衣扑鼻香,银钗照日如霜刃;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鼓声渐急标将近,两龙望标目如瞬;城上人呼霹雳惊,竿头彩挂虹霓晕;前船抢水已得标,后船失势空挥挠。”徐偃端着茶杯,摇头晃脑地吟道。

知道徐偃在故意卖弄文采,众人也不理会他,只有饶紫云为他捧场,娇声问道:“偃哥哥,这是什么诗?”

“这是唐人张建封所写的《竞渡歌》,这诗所描写的情景与今日情景很相似啊!”徐偃打开纸扇,洋洋得意地摇着纸扇。

“是啊是啊!”饶紫云一脸爱慕地看着他。

小免突然兴奋地大声呼喊道:“小姐,小姐,你快看,你快看,世子爷要赢了!世子爷要赢了!”

莞儿激动地冲到窗前,探身向外,大声呼道:“六哥加油!六哥加油!”

见莞儿又为言庭羲失了常态,何轻语叹气摇头,想起那天画舫所见,微蹙眉尖,这样的浪荡子那里配得上莞儿呀!抬眸望去,一艘金­色­的龙舟在河面上乘风破浪,遥遥领先其他的龙舟,身穿黑­色­劲装的言庭羲站立于龙舟之中,手中鼓槌如疾风暴雨般敲打着大鼓,指挥着水手向前划去。

离南京府衙搭起的彩台还有几丈远,那言庭羲突然纵身而起,一个大鹏展翅,从河面上飞掠而过,稳稳地落在了彩台之上,拨下了那代表胜利的旗帜,用力地挥舞着。河岸上的民众们爆发出如雷的叫好声、喝彩声。

隔得太远,何轻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额头束着的银带,在艳阳下闪闪发光,光彩夺目。如此耀眼的男子,也难怪莞儿会付出真情!

“六哥赢了!六哥赢了!”莞儿兴奋的手舞足蹈。何轻语一声轻叹,收回目光,低头喝茶。

“龙舟赛看完了,我们该回去了。”徐伃起身道。众人没有异议,毕竟他们是偷溜出来的。

“语妹妹,语妹妹,六哥他骑马往这边来啦!”倚在窗门一直留意言庭羲的一言一行的莞儿回头对何轻语道。

何轻语对言庭羲一点都没兴趣,可是不好驳莞儿的面子,依言往外看去。言庭羲骑在高头大马上,在众人的簇拥下过了桥,他已穿上了绯红­色­的锦袍,取下了额上的银带,那被河水溅湿的乌发在风中肆意飞扬,显得放荡不羁,风流倜傥。

“六哥!六哥!”见言庭羲走近,莞儿忙大声喊道。

言庭羲抬头一看,见是莞儿,­唇­角微扬,露出蛊惑众生的迷人笑容,顿时迷得那些围观的姑娘们心花怒放,眼冒红心。

言庭羲翻身下马,迈步走进酒楼,他的随从步步紧随。见他上了楼,莞儿娇笑着迎了上来,“六哥,恭喜你,你刚才真是太厉害了!”

言庭羲如今不止是汾阳王世子、战功赫赫的将军,还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徐伃等人虽不愿讨好他,但也不愿得罪他,起身拱手行礼。

几位姑娘都已戴上面纱,徐氏姐妹和谢饶两位随徐伃兄弟几个起身裣衽行礼,唯有何轻语厌恶他,任­性­地把头扭到一边,不肯和他见礼。

众人都站立行礼,坐着的何轻语就显得很突出。看着不理他的何轻语,言庭羲眸底闪过一抹讥诮,此女特立独行是想引他注意吗?那恐怕要让她失望了,目光从何轻语身上扫过,落在莞儿脸上。莞儿的脸上因为太兴奋染上了两抹红霞,清秀的容貌中平添了几分艳­色­。

言庭羲薄­唇­勾起一道完美的弧度,笑问道:“莞儿,姌姨知道你出来吗?”

莞儿脸一红,低头道:“我这就回去。”

“路上人多,我让他们送你回去。”言庭羲关心地道。

“六哥,不可以送我回去吗?”莞儿有些期待地问道。

“我一会要去宫中赴宴。”言庭羲笑道。

莞儿有些失望,清亮的双眸明显地黯了下去。

徐伃几个也是偷溜出来的,不敢久坐,便一起出了酒楼,男子还在说客套话,何轻语已先行上了马车。

言庭羲先是体贴地送莞儿上了马车,才翻身上马,两方人马在酒楼门口分道扬镳。

到晚间,从宫中赴宴归来的徐母等人,又收到徐儒派人送来的家信。徐家再添一件喜事,秦氏又怀孕了。

第三章 玩闹

进了五月,日子一天比一天热,何轻语素来怕热,给徐母请过安后,就懒懒地窝在房里不愿动。 。秦嬷嬷怕她久坐积食,苦劝她去园子里走动走动。何轻语拗不过她的好意,只得带着绿穗和添香,摇着绣着蝶戏花的扇子出门往花园去。

刚走出院子,就遇上了徐伈。徐伈笑盈盈地道:“语姐姐的鼻子好尖哟!”

何轻语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我看园中的花开得正好,就在凉亭那边置了桌酒菜,正想请姐妹们过去喝酒赏花,品茗聊天,谁知我才刚走到这里,姐姐就出来了,可见姐姐是闻到了香味。”徐伈笑道。

何轻语哑然失笑,携了她的手,说笑着一起往凉亭走去。徐侦已先至,坐在亭中,手里拿着个绣棚,认认真真地绣着荷包。

“侦姐姐,还有两年时间呢,不用这么心急。”何轻语坏笑着打趣徐侦。

徐侦脸一红,伸手就要去挠何轻语。何轻语怕痒,一边笑,一边往徐伈身后藏。徐伈笑着展开手臂护着何轻语,三个人闹成一团。

“三个姐姐,是什么东西这么好吃,让你们争成这样?也留些给妹妹吃啊!”徐倩和谢丹萍联袂而至,谢丹萍举扇掩嘴笑道。

“那有什么好吃的,是我见侦姐姐绣荷包太辛苦,劝她说时间还早,要她别心急,那知道侦姐姐就恼了,追着我挠,快来救我。”何轻语装出可怜兮兮地模样。

谢丹萍忍着笑,道:“侦姐姐,语姐姐一片好意,你怎么还挠她呀?”

徐侦不去理会谢丹萍的话,道:“语妹妹最坏了,今天非要挠得你求饶不可!”

徐伈比徐侦矮,左拦右挡有些吃力,忙道:“五妹妹快来帮忙,我拦不住二姐姐了!”

“哦!”徐倩高兴地上前去帮徐伈去拦徐侦。

见徐侦被她们拦住过不来,何轻语继续打趣她,“侦姐姐,你荷包上绣的是什么?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呀!”

谢丹萍拿起绣棚,“是并蒂莲,侦姐姐定是绣给未来姐夫的!”

“萍妹妹!”徐侦又急又羞,转身去抓谢丹萍。

谢丹萍身子一矮,躲了过去。以一敌四,徐侦不是对手,故意绷起脸,嘟着嘴,假装生气,“你们这些坏丫头,合起伙来笑话我!我不理你们了。”

何轻语几个相视一笑,跑过去哄她,还没说几句好话,徐侦的脸就绷不住了,噗哧地笑出了声,伸出手指在她们的脑门上一人敲了一下,“都是些坏丫头,就知道取笑我。”

“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老远就听见了。”饶紫云摇着美人扇和徐偃并肩走了过来。

“没说什么。”徐伈淡淡地应着,看了眼徐偃,“四哥哥怎么会过来?”

“我刚才在云妹妹那里说话,听说三妹妹置办了酒席,就特意过来叨扰一杯酒喝。”徐偃说着,就走进凉亭坐了下来。

徐伈皱眉,可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哥哥,不好赶他走,招呼姐妹们进凉亭喝酒赏花。

何轻语不愿坐在徐偃身边,寻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抬手用丝帕去擦拭额头上冒出来的汗,轻薄的衣袖滑落,露出了细­嫩­圆润的纤纤素腕和青墨­色­的玉镯,黑白相间,更显得她肌白如玉,肤若凝脂。

徐偃刚端起茶杯要饮,猛地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不觉呆住了,恨不能上去摸上一摸,只是何轻语待他一向疏远,又处处讲礼节规矩,他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心痒难耐。

这时,谢丹萍已在何轻语的左手边落座,而徐侦坐在了何轻语的右边,徐倩坐在徐侦的左边,三人都闹倦了,没注意到徐偃的异样。

只有一双眼睛盯着徐偃不放的饶紫云看到了,顿生醋意,气鼓鼓地在徐偃左边坐下,故意用力地踩了徐偃一脚。谁知徐偃看何轻语看呆了,没觉得痛,依旧直愣愣地望着何轻语,这可把饶紫云给气坏了,伸手将徐偃手上的茶杯给夺了过来,动作太大,虽成功地唤回徐偃的神智,却也引起了其他几人的注意。

“云姐姐,你面前有茶杯,你怎么还去抢四哥哥的?”徐倩单纯,没太多想法。

徐侦、何轻语和谢丹萍三人却以为饶紫云是想表现她和徐偃亲密无间,虽觉她轻浮,作法有些欠妥,可也不便多说,低头假装没有看见。

徐伈恰好在吩咐婢女摆碗碟,没注意,听到徐倩的话,有些奇怪,看看徐偃,又看看饶紫云,微微皱了皱眉,在徐偃右边坐下。

姐妹们在一起,也就是喝茶聊天,赏花看蝶,最是悠闲自在。徐倩淘气,略进了点东西,就去折花玩,还把徐侦的绣线扯断,把花穿成串,戴在手上,问几位姐姐好不好看?

正说笑着,就见芷婷从远处走了过来,进了亭给小姐们请安,然后笑着对何轻语道:“小姐,王妃和谢夫人都打发人送来了好些东西,有扇子、珠串和一些小玩意,采薇和子衿替小姐收了,小姐一会回去看看吧!”

“劳她们惦记。”何轻语摇着团扇浅浅一笑。

徐倩最是热心,拉着何轻语的手,道:“语姐姐,快回去看看,可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好!”何轻语笑着起身。

徐侦笑骂道:“真是个贪财的丫头,又惦记上你语姐姐的好东西了。”

徐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搂着何轻语胳膊,嘻嘻笑道:“语姐姐疼我,二姐姐吃味了!那也一起去挑吧!语姐姐最大方了,是不会少了二姐姐那份的。”

徐侦啐了徐倩一口,笑骂道:“你当人人跟你一样,就会打秋风。”

“语姐姐,那些好东西二姐姐不要,你把她那份也送给我吧!”徐倩笑道。

“好。”何轻语笑着点头。

“真是越说越脸厚了!”谢丹萍笑着,伸手去掐徐倩的小脸。

徐倩不管她们怎么说,拖着何轻语往锦苑去。饶紫云扯了扯徐偃的衣袖,笑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好。”徐偃是极愿意去锦苑的,忙起身随姐妹们同行。

进门就见屋内堆着好些箱笼,何轻语笑着让采薇打开箱子,任徐倩挑选,又吩咐子衿沏茶上来。

箱子里的东西件件­精­巧别致,徐倩看了爱不释手,选了几件小玩意和两把绣花团扇,笑着跟何轻语道谢。饶紫云在一旁早就看得眼红,也不等何轻语说话,就上前去挑,翻来选去,挑了好些东西,件件都是­精­品。

这些小东西,何轻语一向不怎么在意,可谢丹萍受不了饶紫云那副贪婪的嘴脸,脸­色­一沉,道:“语姐姐,倩妹妹是你妹妹,你送些东西给她,是你们姐妹之间的情意。可是你也别太散漫了,那些可都是好东西,你就算不喜欢,拿来赏人,也不能让人随便挑选,瞧瞧这都成什么样了,还有规矩没有。”

又是一个赏字。这已是谢丹萍第二次把饶紫云当下人看待了,饶紫云异常愤怒,可是她知道,若是跟谢丹萍吵闹,她讨不到好,咬咬牙,只当没听到,心里暗自盘算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谢丹萍一番。

都是亲戚,徐侦怕饶紫云下不了台,笑着打圆场道:“闹了这半天,都乏了,不如散了,回房休息去。”

“我们在这里语姐姐也不能好休息,还是散了吧!”徐伈也起身道。

谢丹萍明了她们的意思,反正已经折了饶紫云的颜面,便拉起徐倩的手,笑着道:“语姐姐,我们就先回房了。”

“语姐姐,谢谢你送我的东西!”徐倩笑着道。

“不用谢。”何轻语起身相送。

饶紫云笑了笑,摇着扇子跟着往外走。

众姐妹都往外走,却不想徐偃走到窗下的软榻上躺着,道:“外面太阳晒,我不走了,就在妹妹这里歇着。”

第四章 教训

众人都没想到徐偃会说出这样轻浮的话来,齐齐变了脸­色­。 。何轻语更是怒不可遏,他把她当什么人了?柳眉倒竖,转身就要训斥他。

秦嬷嬷已抢先开口道:“四少爷是大家公子,读的是圣贤书,应知圣人言。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四少爷怎么可以说出如此逾越不知礼数的话来败坏我们家小姐的闺誉?”

扭头又对何轻语道:“小姐,老奴斗胆逾越,这就去禀报老太太,小姐还是家去吧!”

“妈妈说的极是,采薇,收拾东西。”何轻语说着扭头往外走,“我这就去辞了外祖母,回家去。”

“是,小姐。”采薇几个婢女同样很生气,齐声应道。

徐侦等人都知道,这事要闹到徐母面前去,徐偃肯定没好果子吃,忙上前劝解。何轻语那里肯听,在古代,女子的名节比­性­命还重要,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岂能让徐偃坏了名节!

徐偃在内帏厮混惯了,并不觉得刚才所作所为有什么错,但是见何轻语动怒,还是赶上前去陪礼。何轻语不愿理他,执意要去辞了徐母,回家去。

徐侦等人拦不住,只得跟着何轻语一起往徐母房里走。李氏因和徐母商量送东西进宫的事,也在徐母房里,见何轻语面带怒­色­地走了进来,有些诧异,刚要开口问,何轻语已跪在徐母面前。

“语儿,这是怎么了?”徐母一惊,伸手要扶她起来。

“外祖母,语儿想爹爹了,请外祖母派人送语儿去四川找爹爹。”何轻语不说徐偃半点不是,只说想何旭然。

徐母虽不知前因,却也知何轻语没说实话,用力扶起何轻语,抬头问徐侦等人,“怎么回事?”

徐氏姐妹低着头,咬­唇­不敢说。饶紫云不以为然地扁嘴,觉得何轻语在小题大做。见大家都不出声,谢丹萍挺身而出,把事情原由和秦嬷嬷的话都说了出来。

徐母和李氏一听变了脸­色­。徐母厉声骂道:“你在学里都学的是一些什么呀?竟说出这样混帐不知廉耻的话来!这要是传扬出去,宫中的娘娘和徐家这些女孩儿还有什么脸面!来人,去把三老爷和三太太给我请来!”

听到要请徐璜,徐偃这才慌了,跪下道:“老祖宗,孙儿知道错了,孙儿也是一时说顺嘴,并没有畏亵语妹妹之意。孙儿与妹妹打小认识,那么说只是想与妹妹亲近亲近,绝无他意。老祖宗,孙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顺嘴!何轻语眉梢一挑,更加鄙夷徐偃的为人,再听他说想与她亲近亲近,顿时厌恶得就象吞了只苍蝇,把离开之意添足了十分,扯着徐母的衣角,道:“外祖母,请不要惊动三舅父和三舅母。语儿在这里已经麻烦舅父舅母甚多,不敢再给舅父舅母添麻烦。如今语儿一天大似一天,爹爹身边没人,语儿很该承欢膝下,陪伴爹爹。请外祖母派人送语儿去爹爹身边吧,语儿很想爹爹!”

在徐府,虽然徐母、李氏等人待她极好,可到底比不上在家中那么舒心,再加上何轻语也真的非常想念何旭然。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何轻语在徐府这三年,一直和善可亲,开朗爱笑,今天居然难过得流泪,可见气得不轻。徐母心疼不已,把她搂在怀里,“我的儿都是外祖母忽略了,让我的儿受委屈了。”

李氏也恼徐偃出言无状,并不帮徐偃求情,只是也不能让何轻语因这事离开徐府,忙上前劝何轻语,道:“外甥女儿想姑老爷,要去陪伴姑老爷,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只是姑老爷就快回京述职,你这样舟车劳顿地赶去四川,万一在路上累出病来,不是让姑老爷担心吗?”

“语儿听舅母的话,不去四川。”何轻语也知道去四川不现实,“语儿去京中何家老宅住,在那里等爹爹回来,请舅母派人去查点一下锦苑的东西,语儿明天就走。”

见何轻语执意要离府,徐母伤心地道:“我知道你们都厌烦了我这老东西,嫌弃我。罢罢罢,我也不留你,你要走就走,左右我这个孤老婆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寻我的玘儿和琳儿去。”

这话说的重了,一屋的人吓得全都跪了下来。

“外祖母,语儿没有厌烦外祖母,外祖母别生气,语儿不走就是了。”徐母连寻死的话都说了出来,何轻语不好再坚持。

“真得没有厌烦外祖母?真得不走了?”徐母沉着脸问道。

“语儿最喜欢外祖母了,怎么会厌烦外祖母呢?语儿真的不走了,语儿要陪着外祖母,天天腻歪着外祖母,让外祖母一睁开眼就看到语儿。”何轻语哄她道。

徐母转怒为喜,扶何轻语起来,“你们也起来吧!”

见大家起来,徐偃也跟着站了起来,徐母一见,瞪着他道:“谁让你起来了!”

徐偃扯了扯嘴角,跪在原处,满脸的不服气。

“语儿,别生气,一会外祖母就让你三舅舅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孽障,让他以后懂礼,不会再说那些混帐无礼的话。”徐母拉着何轻语的手道。

何轻语不想徐偃再来烦她,偎在徐母身旁,点了点头。

徐偃听徐母要让徐璜教训他,脸都吓白了,刚要求饶,屋外婢女已撩帘通报,“三老爷,三夫人来了。”

徐璜和陈氏走进来见徐偃跪在地上,又见何轻语眼眶微红,便露出几分诧异的表情。

“不知母亲唤儿子(媳­妇­)来有何吩咐?”徐璜和陈氏行礼道。

徐母面­色­一沉,冷冷地道:“我一个老婆子那敢吩咐你们,你们自己去问问你们的孽障子都做了些什么!”

徐璜回头瞪着徐偃,沉声问道:“你这逆子,做了什么事惹老太太不快?”

徐偃那里敢说,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何轻语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唇­边闪过一抹讥诮的冷笑,起身道:“外祖母,语儿先回房了。”

徐母眼中满是赞许,这才是知礼懂事的好孩子,点了点头。何轻语就和徐侦几个行礼退了出去,饶紫云担忧地看了徐偃一眼,也跟着她们身后离开。

半个时辰后,何轻语知道了徐璜教训徐偃的结果。徐偃被打了三十大板,这一顿板子打下去,徐偃在床上趴了足足半个月。而陈氏从那天以后,就再没给何轻语好脸­色­。

何轻语的怒气稍减,只是没想到这事不知道怎么传到醇王妃耳中,醇王妃亲自过府来接何轻语去王府,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徐府的不满。

徐母舍不得让何轻语跟王妃去,可又拒绝不了她,毕竟是徐偃无礼在先。

“外祖母,语儿不会在王府住太久的,等­干­娘气消了,语儿就回来。”何轻语不忍徐母难过,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真的只是去小住?”徐母不放心。

何轻语笑,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道:“当然是真的,除非外祖母嫌语儿烦,不让语儿回来。”

徐母得到何轻语的保证,这才勉强同意醇王妃接何轻语去王府小住。

第五章 七夕(上)

醇王府内,繁花似锦,池边蔷薇开得茂盛,鲜艳悦目,香气袭人。。重重叠叠的树叶遮挡了炽热的阳光,微风阵阵,轻拂而至,清爽怡人。

醇王妃和何轻语斜靠在水榭内的凉榻上,边吃着新疆王刚刚上贡来的早熟紫玉葡萄,边闲话家常。邱蓉匆匆走来,凑到醇王妃耳边说了几句话。

醇王妃脸­色­微变,坐起身来,道:“语儿,­干­娘去处理一些事,一会就来。”

何轻语点头应好,看着醇王妃带着邱蓉疾步离去,微蹙眉尖,刚才她隐隐约约听到邱蓉说有人怀孕了,醇王爷半年前纳了一个美妾,难道是那个姬妾有孕了?

按大汉律,王爷除了可以广纳姬妾,还有一正妃二侧妃四夫人的编制,可是醇王府内虽然姬妾成群,却只有一位正妃,别说侧妃,连四夫人都没有,而且这些年轻貌美的姬妾无一产子,醇王府内只有陈烁这唯一的嫡子,杜绝了庶子夺嫡的可能,由此可见醇王妃在处理家事和管理姬妾的手段上有多么的高明。

妻妾从来不相容,前面有那么多例子可借鉴,这位刚入府半年的美妾,居然还敢摅虎须,下场一定会很惨。这事不是自己可以管的,何轻语捏起一颗葡萄,含入嘴中。

醇王妃如她所言,一会就回来了,笑容依旧,神­色­平静,那点“小事”处理起来驾轻就熟,挥手道:“你们下去,我有话要跟小姐说。”

待婢女退到水榭外面,醇王妃敛去脸上的笑容,正颜问道:“语儿,知道­干­娘刚才去做什么去了吗?”

就算能猜出几分来,在王妃面前,何轻语也不敢承认,微微摇了摇头,“语儿不知道。”

醇王妃端起放在矮几上的已凉了的茶,一饮而尽,冷笑道:“­干­娘去处置一个不听话的小妾去了。”

何轻语抿紧­唇­角,略带不解地看着王妃。醇王妃处置小妾是王府内务,家丑不可外扬,她怎么说都是个外人,王妃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醇王妃见她不解,摸了摸她的小脸,道:“语儿,­干­娘曾答应过你娘,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虽然你年纪还小,有些话,­干­娘说了你未必懂,但是你要记住,对别人手下留情,别人未必会对你手下留情。处理事情要­干­净利落、斩草除根,绝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语儿谢谢­干­娘教诲。”何轻语明了醇王妃话中之意,屈膝行礼,真心的感谢她对自己的爱护。

醇王妃长叹一声,眼中隐隐泛起水光,“语儿,不是我狠心,而是我不这样做,这王府就没有我们呣子的立足之地啊!”

“语儿知道。”何轻语拿起丝帕,拭去醇王妃眼角边的泪水,“­干­娘,你别难过。”

醇王妃把何轻语搂进怀中,“这世上唯有女人才知道女人的苦。”

何轻语偎在醇王妃怀里几不可闻地叹气,女人知道女人苦,可是女人还是要为难女人。

醇王妃语气忽一转,“还好烁儿不象他父王。”

何轻语苦笑,天下乌鸦一般黑,她可不敢相信陈烁会是只白乌鸦。

说起儿子来,醇王妃的难过一扫而空,拉着何轻语的手说起陈烁的好处来。娘俩个正说着话,那只白乌鸦兴冲冲地回来了。自从何轻语来王府小住,他每天都高兴的跟打了­鸡­血似的。

陈烁老实,见婢女们站在水榭外,就不敢贸然进去,站在太阳下等着,要不是何轻语无意间瞄到他宝蓝­色­的衣角,还不知道他要在太阳下晒多久。

呣子三人一起用罢午膳,本应各自回房歇息。那知陈烁跟在何轻语身后,一副**言又止的模样。

“烁哥哥,你有话要跟我说吗?”何轻语主动问道。

“语妹妹,明天是七夕节……”陈烁的声音越说越小声,说到后面几乎声如蚊蚁。

“烁哥哥,你是想说七夕节,我们一起出去玩?”还好何轻语耳朵够尖。

陈烁眉开眼笑,点头如捣蒜。

何轻语微微一笑,道:“要­干­娘同意才行喔。”

“我这就去跟母妃说。”陈烁开心地向正房跑去。

看着陈烁跑远的身影,何轻语轻咬下­唇­,他值得她托付终身吗?眸光流转,­唇­角轻扬,从小一起长大,陈烁是个老实人,或许她可以尝试一下。

醇王妃视何轻语为媳,自是盼着他们能多亲近,陈烁一说要带何轻语上街玩,她便爽快地答应了,还派邱蓉跟着照顾。

七夕节的晚上,月光淡淡,星辉熠熠,拜了织女和魁星,吃了巧果,何轻语随陈烁离府上街。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非常的热闹,一行人一边走一边看,转过一个弯,看到前面有个卖磨喝乐的小摊子,摊子前围着许多戴着面具的小孩子。

磨喝乐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儿子,天龙八部之一,本是蛇首人身,传到**后,演化成了穿荷叶半臂衣裙,手持荷叶的可爱儿童,是七夕节供奉牛郎、织女的一种泥娃娃。在大汉朝,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用它来供奉牛郎、织女,借此来实现“乞巧”和多子多福的愿望。

摊子上的磨喝乐大小、姿态各不相同,最大的高至三尺,与真的小孩不相上下,最小的却只有手掌大小,正好握在手中把玩。

何轻语看着有趣,走了过去。陈烁屁颠屁颠地跟着,站在何轻语身旁,傻傻的笑,看着她拿起又放下,却不知道买一个送给她。

世子也太呆了!这么个讨好小姐的机会也不会把握。邱蓉走到陈烁身旁,小声提醒他,“世子,你买一个磨喝乐送给小姐啊!”

陈烁这才反应地过来,拿起一个磨喝乐,道:“语妹妹,这个很好看,买这个吧!”

何轻语看了看,点头道:“好。”

陈烁数了银子,把磨喝乐递给何轻语,“语妹妹,送给你。”

“谢谢烁哥哥。”何轻语接过磨喝乐,拿在手上把玩。

一行人继续朝前走,何轻语戴着面纱,不怎么引人注意,可是陈烁衣着华贵,容貌俊秀,脸上带着灿烂如阳光般的笑容,引得那些姑娘们芳心大动,更有大胆的姑娘上前塞手绢和香囊给他,表达爱慕之情。

何轻语看着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陈烁,眸光流转,坏心眼的走到一旁买面具的摊子前找了个钟馗面具,递给陈烁,道:“你把这个戴上。”

陈烁没有任何异议,乖乖地戴上了那个丑陋的面具。何轻语笑得眉眼弯弯,指着摊上的面具,道:“你也帮我选一个。”

陈烁选了个美美的仙女面具,何轻语取下遮面的轻纱,正要把面具戴上去,不知道城中那户人家突然放起了烟花,一朵朵灿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亮如白皙,光彩夺目。

看着半空中姹紫嫣红的烟花,何轻语突然想起在现代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娇贵美丽的金枝玉叶在漫天烟火中摘下了一个男子的面具,然后一眼定终身,或许她也可以来一场这样浪漫的相遇。

“烁哥哥,我们分开走,围着这里绕个圈,看能不能遇上对方。”何轻语笑道。

“语妹妹,今天人太多……”陈烁不愿意和何轻语分开,可见何轻语撅起了小嘴,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连忙改口,“好,那语妹妹你要小心些。”

“放心,有这么多人跟着,不会有事的。”何轻语狡黠一笑,灵动清澈的双眸波光流转。

“你们好好护着小姐,不让人冲撞了小姐。”陈烁沉声吩咐跟着何轻语的几个王府侍卫,颇有几分世子威严,何轻语脸上的笑容更盛。

侍卫躬身行礼应了。

“烁哥哥,这面具可不许让旁人摘了,要等我来摘,知不知道?要是让旁人摘了,我可是要生气的!”何轻语软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我不会让人摘下面具的。”陈烁按着面具道。

何轻语嫣然一笑,戴上面具,转身,陈烁向左,她向右。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中,全然没有想到在路边的酒楼上,一双带着妒火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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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七夕(下)

何轻语领着邱蓉、青稞、添香和几个王府下人,沿着青石路边走边看,忽听路旁有人吟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声音十分的熟悉,何轻语停步一看,是徐偃在对着饶紫云买弄文采,两人在那里含情脉脉的对视着,你的眼里只有我,我的眼里只有你,那深情款款的模样,害何轻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没敢去打扰他们,快步离去,唯恐走慢了,被他们看见。

在这古代没电视可看,又没有其他娱乐节目,又恰逢七夕节,出来逛街是最好的娱乐方式,因此没走远,何轻语又遇上了熟人。谢柘陪着位姑娘正提着灯笼迎面走来。那姑娘不知道说了什么,跟她并肩而行的谢柘满脸是笑。

何轻语侧身想避开,偏偏添香扬声道:“小姐,是谢三少爷!”

谢柘听到添香的声音,抬头一看,看到戴着仙女面具的何轻语站在路边,笑着走了过来,“语妹妹。”

何轻语屈膝行礼,道:“柘三哥。”

“语儿?”那姑娘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何轻语的手,“你是何轻语,对不对?”。

何轻语一怔,这人是谁呀?怎么会认识她?

“语儿,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圆圆呀!李圆圆!就是那个爱吃东西的李圆圆!”李圆圆扯下面上的面纱,努力提醒她道。

何轻语仔细一看,虽然瘦了好几圈,不过脸模子还在,真是三年前那个白白胖胖的李圆圆,惊喜地道:“圆圆,你什么时候来南京,怎么也不来看我?”

“昨儿下午才到京里,今天一早我就想去安国候府看你,可是听我表婶说,你去了醇王府,王府高门大户的,我不敢去。”李圆圆撅着嘴道。

“表婶?”谁是李圆圆的表婶,没听说过这号人啊?

“圆圆是我表妹。”谢柘笑道。

何轻语笑了,没想到李谢两家是亲戚。既然遇上了,断没有再分开走的道理,李圆圆挽着何轻语的胳膊,又是说又是笑,开心的就象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说着别后之情。

李圆圆初到南京,看什么都新鲜,拖着何轻语到处跑,卖糖葫芦的摊子,画糖人的摊子,套圈的摊子,卖面具的摊子,卖磨喝乐的摊子,猜灯谜的摊子是一个不拉,全部逛到。

重遇童年蜜友,何轻语心里高兴,乐得相陪。邱蓉跟在后面,暗自着急,这么逛,什么时候才能遇上世子啊?有心上前去提醒,又怕惹来何轻语不快,刚才她可看得清楚,小姐脸一沉,世子就慌神。转念一想,这条街总共就这么长,不过就是让世子多走些路,不是什么大事,心定神闲,含着笑跟在何轻语身后,陪着她们慢慢逛。

她们在这里不着急地慢慢逛,那边陈烁要被急死了,走了大半条街,还没看到何轻语。天气又热,他又着急,偏偏又因为何轻语一句话,他不敢取下来脸上的面具,闷得满头大汗,满脸通红。

“烁弟,这么急,要上哪里去?”三皇子拦住了疾行的陈烁。

陈烁一怔,“三哥。”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戴面具?仔细闷坏了,快取下来。”三皇子关心地道。

说着三皇子就伸手去取陈烁脸上的面具,陈烁忙用双手紧紧地护着,道:“不行,这面具只有语妹妹才能取。”

三皇子微眯了一下双眸,脸上的笑容不及眼底,透着一丝冷意,“语妹妹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她?”

“我不知道语妹妹在哪里,我们刚刚说好围着这里转圈,我走了好远,都没遇到她。三哥,能不能帮我一起找语妹妹?”陈烁急切地寻求帮助。

“好,我们去找语妹妹。”三皇子爽快地答应了。

他们没走多远就遇上了正在小摊上选小玩意的何轻语,见她安然无恙站在那里,陈烁放下心中大石,跑到何轻语面前,高兴地喊道:“语妹妹。”

看到跑过来的陈烁,何轻语这才想起刚才的事,他认认真真的绕过大半条街来与她相遇,可她却忘记了,这怎么说都是她的错,开口道歉:“烁哥哥……”

“砰砰砰”三朵连珠烟花在夜空中爆开,打断了她的话,看着漫天流火的美丽夜空,何轻语微微一笑,道歉可以缓一缓,此时此刻应该上演浪漫的相遇,踮起脚,伸出手摘下陈烁脸上那丑陋的面具,露出他满是汗水的大红脸。

何轻语拿着钟馗面具,微笑着看着陈烁,等他为她取下面具,可是傻傻的陈烁却只会看着她笑。何轻语无奈的叹气,跟老实人讲浪漫,无疑对牛弹琴,认命地取下了自己的面具,抽出月白­色­丝帕递给陈烁,“烁哥哥,你出了好多汗,快擦擦。”

接过那块带着淡淡香味的丝帕,陈烁笑得合不拢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丝帕纳入怀中。见何轻语并没有反对陈烁拿走丝帕,在一旁的谢柘的眸­色­微沉。

“语儿,他是谁?”李圆圆扯着何轻语的衣袖问道。

何轻语为彼此做介绍,等看到慢慢走过来的三皇子时,愣了一下,低眉敛目,屈膝行礼:“民女给……”

“这又不是在宫中,语妹妹,快不必如此多礼。”三皇子和蔼可亲地笑免去众人的礼。

“语妹妹,我们一会去哪里?”陈烁问道。

“圆圆,你想去哪里?”何轻语不好意思撇下李圆圆和陈烁走。

李圆圆脸微红,按着肚子,憨憨地笑道:“语儿,我饿了。”

何轻语哑然失笑,李圆圆本­色­不改啊!还是最爱吃东西,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离小面馆不远,笑道:“圆圆,我请你吃全南京城最好吃的面。”

“真的吗?”李圆圆最爱美食,一听这话,两眼放光。

“我用得着骗你吗?”何轻语横她一眼,“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李圆圆迫不及待地拉着何轻语朝前走。

一行人就跟着何轻语往小面馆去,连三皇子也跟了上来。三皇子一直跟醇王府走的近,邱蓉没有怀疑他别有用心,只当他是为了陪伴陈烁。

何轻语带着这么一大群人闯进小面馆,在面馆里吃面的客人都吓了一跳,有几个胆小的客人,更是偷偷地溜走了。

何轻语找了张空桌坐下,招呼他们道:“你们也坐啊!”

李圆圆打量了一下面馆,布置简朴­干­净,店里散发着食物的香气,含笑点头,在何轻语身边坐下,好奇地问道:“语儿,你常来这里吃面吗?”

“我不常来店里吃面,不过。”何轻语笑得眉飞­色­舞,得意洋洋,“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陈烁、谢柘和李圆圆都惊讶不已,只有三皇子神­色­平静。

第七章 吃面

蓝秣走了过来,笑盈盈地问道:“小姐,你和几位客人想要吃什么样的面?”

四人都看着何轻语不说话,何轻语指着鼻尖,“你们要我点?”

“你是老板,肯定知道种面好吃啊!当然你点。。”李圆圆理由充足,三个男人点头赞同。

陈烁一身是汗,热面只会让他热上加热,凉面正好清凉清凉。谢柘和李圆圆,一个无鱼不欢,一个无­肉­不欢,鱼面和馄饨面正合他们的口味。

何轻语主意已定,抿­唇­笑道:“蓝秣,让余婆婆做一碗­鸡­丝凉面给烁哥哥,做一碗鱼面给柘三哥,做一碗给馄饨面给这个李小姐。我要一碗刀削面。”语气停顿了一下,“三皇……三公子,您要吃什么面?”

陈烁、谢柘和李圆圆都露出满意的笑容,唯有三皇子一脸铁青,幽深的眸底更是酝酿着危险的怒火,双手在桌下紧紧握拳,其他人喜欢吃什么,应该吃什么,她都安排妥当,体贴入微,到他了,居然问他要用点什么面?还把他排在最后!这个丫头存心想气死他是不是?对着陈烁巧笑嫣然,还把丝帕给他擦汗,她真当他是死人啊?

“三哥,三哥,语妹妹在问你话呢!”见三皇子半天不应声,陈烁伸手拍了拍三皇子的手臂,发现他的肌­肉­紧绷,一惊,“三哥,你不舒服吗?”

三皇子松开紧握的双手,目光灼灼,直视坐在他对面的何轻语,­唇­角微扬,“语妹妹刚才问我什么?”

何轻语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重复刚才的问题,道:“三公子,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面?”

三皇子挑起一边眉毛,“语妹妹,做人不可以这么厚此薄彼,他们的面都是你点的,我要吃什么面,理应由你作主。”

何轻语抿了抿­唇­,送上门来的好机会,不把握就是笨蛋,眸光微闪,抬头道:“蓝秣,让余婆婆给三公子做一碗意面。”

意面,意大利面的改良产品,是何轻语的杰作之一。三皇子在宫中吃遍山珍海味,寻常东西他必看不上眼,何轻语决定弄点异国风味的东西让他尝尝,至于他合不合口味,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意面太硬,城内百姓大多不爱吃,偶尔点一次也只是为了尝鲜,听到何轻语特意点意面给三皇子吃,蓝秣就知道何轻语要捉弄他,抿嘴笑道:“小姐和几位客人请稍等,面马上就来。”

在等面上桌的时间里,何轻语和李圆圆突然遵守起­妇­言­妇­德来了,很老实的低头认真地研究着衣裳的花纹,闭口不言。陈烁本就不善言词,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三皇子恼何轻语不在意他,抿紧­唇­角,盯着对面的何轻语,也不说话。谢柘说了几句客套话,见大家都不应声,他的独角戏唱不下去,­干­脆闭上了嘴巴。

在沉默中,蓝秣把热气腾腾的汤面和清爽可口的凉面端上了桌。三皇子吃了口面,硬硬的,象是没煮熟,皱眉抬头看着对面的何轻语,见她面­色­平静,正小口的吃着面,根本就没注意到他。

三皇子没法确定何轻语是不是在整他,只好低头继续吃面。见三皇子用力地嚼着半生的面条,何轻语紧紧地咬着嘴­唇­,好不容易才把笑容给强忍了下去,灵动的墨瞳满是得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总算报了生日那天被他吓唬之仇。

“真是太好吃了!”李圆圆举着空碗,“我还要再来一碗!”

“不可以再吃了!”何轻语和谢柘齐声阻止她。

“人家没吃饱。”李圆圆皱着小脸装可怜,可惜的是她话音刚落,就打出了个响亮的饱嗝。大家都笑了起来,李圆圆便有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把头埋到何轻语肩上,羞红了脸。

何轻语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李圆圆喜笑颜开,道:“那我明天去王府找你。”

“嗯。”何轻语含笑点头。

吃完面,天­色­已晚,道了别,各自回府。回到王府时,醇王和王妃还没休息,见两人平安无事的回来,才放心。

第二天一早,心急的李圆圆就来邀何轻语上街玩耍。何轻语禀明王妃,戴着出门的绣花帷帽,蒙着轻薄的面纱,带着一群丫头婆子,随她出府,开始了美食一日行。

第一站,去小面馆吃面。

第二站,南京城内各类小吃摊,被李圆圆扫荡了一回。

第三站,清江楼内喝茶吃糕点,各类糕点摆满一桌。

从清江楼出来,何轻语连连摆手,“不行了,圆圆,我真得吃不下了,我们先逛逛,消消食再接着吃好不好?”

李圆圆摸摸圆滚滚的肚子,“那就先消消食吧。”

姐妹俩携手缓步而行,忽然前面传来一阵细细的乐音,李圆圆侧耳听了一会,赞道:“好曲。语儿,我们过去看看。”

也不等何轻语同意,拉着她寻声而去,走了一条街,就见一个衣衫落魄的卖艺人坐在墙角吹短笛,曲调悲哀婉转,闻者落泪。

何轻语叹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备思亲。子衿,给点银子给他做盘缠,让他回乡与家人团聚。”

子衿拿出一包碎银子,递给那个卖艺人,道:“赶紧回家乡去吧!”

那卖艺人抬头叽哩呱啦的说了一长串,其他人都不懂,一脸茫然。只有何轻语听出,这卖艺人说的是日语。何轻语在现代为了兼职,曾学过一段时间日语,虽有十年不曾用,倒还记得一些,张嘴也叽哩呱啦的说了一通。

那人听完何轻语的话,站起身,对何轻语和李圆圆深深一躬,接了子衿递过来的银子,转身离去。

“语儿,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我硬是一句都没听懂。”李圆圆好好奇的问道。“

“那是东瀛的语言,他是东瀛浪人,在向我们道谢。”何轻语简单的解释道。

“哇,语儿,你真是越来越了不起了,居然连东瀛话都会说。”李圆圆一脸佩服。

何轻语谦虚地笑道:“我也不大懂,只是在书上看到过罢了,一时好奇,学了几句,算不得什么。”

李圆圆心思简单,何轻语怎么说,她怎么信,没有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拉着何轻语的手,说说笑笑继续逛街消食,然后继续她们的美食之行。只是她们都没留意到,有几个男人一直在不远处盯着她们,居中之人正是汾阳王世子言庭羲。

第八章 夜探

陪嗜爱美食的人逛街,很考验一个人的胃功能,何轻语因为吃太多,胀得胃痛,半夜了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认命地爬起来在院子里绕圈子消食。

一圈二圈三圈四圈的绕过来,脚有点酸,可胃还是胀得难爱,何轻语揉了揉肚子,抬头看天,半个月亮没看见,却看到墙头上站了个黑衣人,倒吸了口冷气。

这里是王府,守卫森严,而这人能安静的站在这里,没有引起府中人那些明卫暗卫的注意,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她要是大声呼救,万一没引来那些护卫,反把院中那些不懂武功的婢女喊来,只能增加死亡人数。

呼救的念头只是一闪,何轻语就放弃了,站在原处,全身僵硬地盯着站在墙头穿着黑­色­夜行服,戴着面具的男人。

她不动,墙头的男人也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何轻语脖子酸痛,双脚麻木,不得不承认比耐心她输了。

“不知大侠深夜来访有何见教?”何轻语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从发紧的咽喉中挤出来。

“你认为本大侠深夜来访会有何见教?”男人的声音有些怪,象在舌头下放了什么东西。

“盗亦有道,劫财不劫­色­!”何轻语尝试着打动男人,保住小命。

何轻语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心猛地跳了两下,他不会真是采花大盗吧?

“我不劫­色­。”男人道。

何轻语僵硬的身体稍稍放松,不劫­色­就好,钱财乃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财烧,她就当破财消灾,忙道:“我去给你拿银子。”

“我也不劫财。”男人又道。

财­色­都不劫,那劫什么?他不要告诉她,他就是路过啊?打死她都不信。

“我劫命,有人花钱买你的命。”男人冷冷地道。

何轻语**哭无泪,谁这么恨她呀?自问活了十年,没得罪人啊?不对,前不久才得罪了徐偃,难道是他?又或者是陈氏?不会吧!就小小得罪了一下,用不着买凶杀人这么毒吧?

“那个大侠,你杀我时,能不能利落点,别拖泥带水,最好一刀致命。”何轻语也不去问是谁要杀她,做人没有见识也该有常识,没有常识也该看电视,这句话是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电视里放的那些杀手,是不会供出雇主来的,她也就省了那句话。

“你不怕死?”男人有些诧异。

“我怕死,你就不杀我了?”何轻语反问道。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绝不会空手而归。”

“那不就结了,反正都是死,我又何必向你求饶。”何轻语闭上了眼睛,“要杀快杀。”

闭着眼睛,等了许久,死亡没有如期而止,何轻语有些奇怪,睁开眼睛,人还站在墙头,这人怎么回事?要动手快动手,站墙头摆什么sture?

“那个大侠,你是不是睡着了?”何轻语小心地问道。

“你不会武功?”

“没学过。”她这纤纤弱质的样子,象是会武功的吗?不过,如果这一次她侥幸活命,一定找人学武。

“你怎么会说东瀛话?”

何轻语微愕,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不要告诉她,这男人就是白天那个卖艺人?那她就自挖双目,以示自己有眼无珠,当了回东郭先生。

“你为什么会说东瀛话?你是东瀛人?”见她没有回答,男子追问道。

“会说东瀛话就是东瀛人啊!你这是什么逻辑。”何轻语鄙夷地扁了扁嘴,反正逃不过一死,也就不用怕他了,“要是东瀛人会说官话,那他就是大汉子民了?”

“你的东瀛话是向谁学的?”男子从善如流,改正错误。

“从书上学的。”理直气壮。

“什么书?”

“《东瀛物语》。”何轻语谎言说的很顺。

“何人所著?”

“木村拓哉。”何轻语脱口而出。

男人在墙头静立片刻,突然飞身掠起,一个纵身,消失在夜幕之中。何轻语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没有杀她,她的小命保住了!佯装的镇定土崩瓦解,双腿虚软地蹲了下去,双手抱肩,全身发颤,这个古代太危险了,她要去招保镖来保护才行!

黑衣男人来了又走了,何轻语被惊吓了一回,躺回床上,胃是不胀了,可是做了一夜的恶梦,到第二天­精­神有些不济,顶着两个熊猫眼去给王妃请安。好在王妃要去宫中请安,没有多问,何轻语也不想让她担心,没有提及昨夜之事,用过早膳继续回房补觉。

晚膳时,醇王和王妃从宫中回来,醇王愁容满面,长吁短叹,口里不住念叨,“我上哪里去找人呀?我上哪里去找人呀?”

“王爷,你要找什么人?”王妃关心的问道。

“会说东瀛话的人。”醇王实言相告。

听到醇王说要找会说东瀛话的人,何轻语眉梢一动,低下头若有所思,怎么会这么巧?

“东瀛公主来和亲的事,皇上交给王爷了!”王妃吃惊地道。

“是啊!”醇王头痛地按着额头,“没人会说东瀛话,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父王,这事可以找言庭羲帮忙,他跟东瀛人打过仗,身边肯定有人懂东瀛话。”陈烁Сhā嘴道。

醇王皱眉道:“言庭羲身边那些都是半桶水,说的东瀛话,东瀛人听不懂,我们也听不懂,靠他们,这事办不成。”

“那怎么办?这要是误了事,皇上可是会怪罪的!”王妃心急地道。

“我要知道怎么办,还有得着这么烦吗?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会说东瀛话的人。”醇王烦燥地挽起衣袖,抓过王妃手中的扇子,用力地扇风。

何轻语想了又想,抬头道:“­干­爹,我会说东瀛话。”

“你怎么会说东瀛话?”醇王和王妃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从书上学到的。”

“书?什么书?”醇王追问道。

“一个叫木村拓哉的人写的《东瀛物语》。”何轻语继续昨夜的谎言。

“这本书,现在在什么地方?”醇王期待地看着何轻语。

“我来南京时,因为不方便带太多东西,就把家中的一些杂物给卖了,那本书应该也在其中。”何轻语语气平静地撒谎。

“哎呀,可惜了。”醇王叹道。

“有什么可惜的,语儿都学会说东瀛话了,王爷您不用再烦了。”王妃笑道。

“语儿是女儿家,怎好抛头露面?”醇王皱眉道。

陈烁问道:“语妹妹,这东瀛话难学吗?”

“不算难学。”何轻语眸光微闪,“怎么,烁哥哥想学?”

“我想学,语妹妹你可不可以教我?”陈烁问道。

王妃大喜,道:“王爷,可以让语儿教烁儿学东瀛话,到时候让烁儿帮你,不就成了。”

这到是一个办法。

醇王笑道:“烁儿,那你可要好好学。”

“是。”陈烁起身应道。

就这样定下了陈烁跟何轻语学东瀛话的事,只是何轻语没想到是,第二天书房内多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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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之所以用木村拓哉的名字,全是被迫的。

有不喜欢的朋友,请把­鸡­蛋砸到云裳头上去。

第九章 怀疑

因为陈烁上午要去书院,所以下午才开始习东瀛话。用过午膳后,小睡片刻,何轻语领着添香,拿着上午默写出来的速成日语小册子去书房。

“语妹妹,这位是言六哥,他也是来学东瀛话的。”陈烁起身介绍。

“民女见过世子。”何轻语裣衽行礼。

“小姐不必多礼。”言庭羲双手虚扶,微眯起的狐狸眼中­精­光闪过。

何轻语起身,淡淡地道:“民女不知道言世子会来,没有为世子准备学习所用的小册子,只能请言世子和烁哥哥共用一册,请言世子见谅。”

“无妨。”言庭羲伸手接过添香递过来的小册子,低头见上面册子上面写着“東瀛物語”四个娟秀的大字,挑起一边­唇­角,“这是小姐的字?”

“是。”

“就凭这么一本小册子,就能学会东瀛话?”言庭羲提出质疑。

“有人学得会,有人学不会。”何轻语抬眸看着言庭羲,­唇­边噙着的那丝浅笑,象是一种无言的挑衅。

言庭羲眸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邪惑的笑容,转身对在摆笔墨的陈烁道:“烁,我们比比看谁先学会说东瀛话。”

“好。”陈烁欣然同意。

言庭羲屈指在书案上敲了敲,道:“既然是比赛,输得人就要受到惩罚,烁可敢应战?”

“敢。”陈烁朗声应道。

“那么输了的人就为赢了的人办一件事。”言庭羲回头看着何轻语,狭长的墨瞳闪过一丝玩味,“就请语儿小姐做见个证。”

“民女愿为两位世子做见证。”何轻语浅笑盈盈,对上言庭羲含笑的眼,毫无畏惧。参赛的是陈烁,输赢与她何­干­?

“好,那我们就开始吧!”言庭羲­唇­角扬起,眼睛笑得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

翻开小册子,上面写着一些缺胳膊少脚的汉字和一些歪七扭八的线条,毕竟跟东瀛人打过好几年的仗,言庭羲对这些字并不陌生,只是他不相信就凭着这样一本莫明其妙的小册子,没人教就能学会说发音古怪的东瀛话。这何轻语很值得怀疑!

“这是日……东瀛话的五十音图,背诵五十音图是学习东瀛话的基础。”何轻语指着第一行,“这一行读,啊、衣、乌、诶、哦。”

陈烁跟着何轻语读道:“啊、衣、乌、诶、哦。”

“语儿小姐怎么知道这一行读这五个音?”言庭羲挑眉问道。

“在《东瀛物语》上,这些字后面都用汉字标明了读音。”何轻语解释道。

言庭羲笑,“写这书的人考虑的还真是周到。”

“写书是为了解惑,不考虑周到,让人看了一知半解,岂不失了本意?”何轻语斜睨他一眼,她知道光看书就能学会东瀛话的说法很不可信,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死撑到底,咬定就是看书学会的。

“有道理!”言庭羲微微颌首,低头看着小册子,读道:“啊、衣、乌、诶、哦。”

何轻语用了一个时辰教完五十音图,道:“明天我们再教简单对话,以后你们就照着五十音图多练习。”言庭羲太­精­明,何轻语不想跟他多接触,打算放牛自行去吃草。

“语儿小姐辛苦了。”言庭羲合起小册子,握在手中,“这本小册子,我是否可以拿回去看?”

何轻语看了他一眼,道:“可以。”

“语妹妹,那我晚上就不能看了。”陈烁急道。

“我会再写一份给你。”何轻语安抚他道。

言庭羲带走了那本小册子,返回汾阳王府,在书房内有两人在等着他,他将册子丢给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齐先生,你看看,就凭这么一本小册子,还有那个奇奇怪怪的五十音图,真能学会东瀛话?”

那位齐先生仔细翻看了小册子后,有些迟疑地道:“将军,学会这五十音图,对学习东瀛话是有一定的帮助,但是这五十音图又是谁教她的呢?”

言庭羲皱眉,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栾华,何轻语的身世有没有查出可疑的地方?”

“何家小姐,闺名轻语,今年十一岁,父亲何旭然是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右政使,为官清正廉洁。母亲徐琳是安国候府的大小姐,已于四年前亡故。何轻语三年前随徐儒进京,现暂居安国候府内,除了去醇王府,几乎不怎么出门,在府中也无异样。何家没有与东瀛人有生意上的往来,她名下的三间店铺,也没有东瀛人出入。”栾华语气顿了顿,“她还在跟夏夫人学茶道,四月曾去茶庄采茶,在那里见过王妃。”

言庭羲的眉锁得更紧,“这么说教她说东瀛话,是她身边的人。”

“将军,不如安Сhā人到她身边去就近监视。”齐先生提议道。

言庭羲沉吟片刻,道:“你去安排,不要引起她的怀疑。”

“是。”齐先生退出书房。

“栾华,让人继续盯紧何家。”

“是。”栾华领命自去。

言庭羲拿过小册子翻看,用过晚膳后,又挑灯夜读,到第二天下午上课时,他已牢记五十音,甚至连小册子后面的一些简单的用语也套用五十音学会了。

“我输了!”陈烁是乖孩子,愿赌服输。

“输了,就要认罚。”言庭羲勾着陈烁的肩,“走,六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何轻语看着前面勾肩搭背的两个人,皱起了眉,言庭羲不是什么好东西,陈烁跟着他,会被他教坏的,她要去看着陈烁,忙扬声道:“我也要去。”

“语妹妹,你别去。”陈烁不知道言庭羲会要他做什么事,怕在何轻语面前出丑,不愿何轻语同去。

“我要去。”何轻语走到两人面前,微仰起头。

言庭羲低头看着她道:“你确定要跟我们去?”

“我确定我要跟着你们去。”何轻语抬头,挑眉,不服气地直视着言庭羲。

“去龙潭虎|­茓­也不怕?”言庭羲微眯起双眸。

何轻语一怔,有上当的感觉,但还是嘴硬地答道:“不怕。”

“那好,一起去。”言庭羲同意带上她。只是三人去的不是危险重重的龙潭虎|­茓­,而是夜夜笙歌的秦淮画舫。

“语儿小姐,你真得要进去吗?”言庭羲抱着肩,­唇­边噙着一抹坏笑,挑眉问道。

何轻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烁哥哥,我们回去。”

“哦。”陈烁乖乖地应道,跟在何轻语身后要走。

“烁,你是要做个言而无信,输了不认罚的人?”言庭羲质问道。

陈烁停步,回头为难地道:“六哥,能不能换件事?”

“进画舫喝花酒,就是我要你做的事,不可以换。”言庭羲扬眉,挑衅地斜睨着何轻语。

“语妹妹,我进去喝了酒就出来,我不会理那些女人的。”陈烁知道言庭羲­性­格,一向说一不二,不得已转而哀求何轻语。

“烁哥哥,你要是进去,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何轻语冷冷地威胁陈烁。

陈烁为难地站在两人中间,看着何轻语,“语妹妹……”

何轻语冷哼一声,把头偏开。

陈烁扭头看着言庭羲,可怜兮兮地喊道:“六哥……”

“是男人就跟我进来。”言庭羲拿话激陈烁,抬步走进画舫。

陈烁看了眼何轻语,一咬牙,“语妹妹,你先回去,我稍后就回来。”说着就跟着言庭羲进了画舫。

何轻语虽然知道陈烁这是为了男人的面子,但是亲眼看着他进了画舫,这心里怎么都舒服不起来,气鼓鼓地扭头上了马车。

第十章 画舫

陈烁为面子硬着头皮进了画舫,被扑鼻而来的脂粉香熏得打了好几个喷嚏,一脸不自地杵在门口,全身僵硬。言庭羲看着好笑,对那个迎出来的老鸨,道:“丽娘,我这兄弟第一次来,有些拘紧,你找个热情的美人儿来伺候。”

“是。”老鸨丽娘推了推身边的两个女子,“还不去快去伺候公子。”

那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媚笑着,扭动着腰肢,走过去扯陈烁的衣袖。陈烁脸­色­巨变,如避蛇蝎般躲开她们,飞快地跑到言庭羲身边坐下,“六哥,我只喝酒,不要她们伺候,你让她们全都退下。”

“那可不成,这举杯邀月饮,醉卧美人膝的意境,烁,你可要好好体会。”言庭羲哈哈大笑,伸手搂过身边的一个妖媚的女子。

“她们一点都不美。”陈烁鄙夷扫了那些女子一眼,对言庭羲的审美观念不敢恭维。

画舫中的女子们都露出不悦的表情,可是她们不敢得罪言庭羲,那抹不悦的神­色­转眼即逝,依旧嘻笑着上前伺候。一群千娇百媚的女子围坐在身旁,两人表情各异,言庭羲是神态自若,如鱼得水。陈烁是神­色­尴尬,如坐针毡。

“公子,奴家叫娴儿(思思)。”两个女子娇嗲柔媚地自我介绍,象水蛇一样的身子扭呀扭地黏过去,吓得陈烁手足无措,缩成一团。

言庭羲任由那些女子去逗弄陈烁,他轻佻地抬起靠在他身边女子的下巴,皱着好看的眉,故作心疼地调笑道:“才几天不见,绿儿美人儿瘦了,是不是太想念我啊?”

“绿儿是很想公子啊!”那个叫绿儿的女子也不害羞,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公子有没有想绿儿呀?”

“公子,人家最近也瘦了呀,你都不关心关心人家!”另外几个女孩子一见,立刻吃醋地嚷道。

“都瘦了呀!公子我好心疼,来来来,让公子抱抱,看看哪里瘦了?”言庭羲挑眉,­唇­角上扬,露出坏坏的笑,伸手去抱住面前的女子。

“哎呀!”那些女孩子故意装出被他吓倒,娇声喊叫着,逃散了开去,只是那一双双眼睛却一直对着言庭羲抛着媚眼。

看着这打情骂俏一幕,单纯的陈烁受不了,起身执意要离开。言庭羲眸光一闪,抬了抬手,那些莺莺燕燕们就扑上前去拦他,拉拉扯扯中,三皇子和李景明、杨贽说笑着走了进来。

“烁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三皇子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在这风月场所见到陈烁,比六月天见到下雪还让人奇怪。

“三哥!”陈烁用力把衣袖从一个女子的手里抽出来,象看到救世主般,扑到三皇子面前。

只可惜来得不是救世主,而是另一个恶魔。三皇子得知原委后,勾着陈烁的肩,“烁弟,既来之,则安之,开开心心玩一回。”

“不要,语妹妹会生气的。”陈烁急道。

三皇子眸光微转,明知故问道:“语妹妹不喜欢你来这里?”

“语妹妹说我要进来,她就不理我。”陈烁哭丧着脸道。

“女人都爱吃醋,说的话你不用太在意,你好好在这里玩,明天说几句好话,她就不会生气了。”三皇子拍了拍陈烁的肩,帮着言庭羲把陈烁强行留下,还故意猛灌陈烁酒,就希望陈烁得罪何轻语。

数十杯酒下肚,酒量不好的陈烁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喝得醉醺醺的他被同样喝了许多酒,但是却一点醉意都没有的言庭羲送回王府。

回到府中,陈烁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宿醉有些头痛,但人总算清醒过来,想起何轻语的话,忙沐浴更衣去请罪。

何轻语正好要去给王妃请安,两人在半道遇见了。

“语妹妹,早上好!”陈烁上前讨好地跟何轻语打招呼。

何轻语目无旁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语妹妹,我有话要说。语妹妹,你听我说。语妹妹,你别生气。语妹妹……语妹妹……”陈烁不知道说什么话化解何轻语的怒气,急得满头大汗。

何轻语停步,回头斜眼看着他,“你要说什么?”

“语妹妹,我……我……”陈烁结巴的毛病又犯了。

“你什么你?有话就说,没话我要去给­干­娘请安了。”何轻语呛声道。

“语妹妹……我……你别……生气……好不好?”陈烁苦着脸,哀求地望着何轻语。

何轻语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昨天陈烁进画舫,其实她并不是很生气,古今中外注重面子的男人多如牛毛。但是,她不生气,不代表纵容陈烁为了面子做出过份的事来,沉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去画舫很有面子啊?”

陈烁拼命摇头。

“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去画舫那种地方,不是有面子,而是丢脸,知不知道?”

陈烁拼命点头,“知道了。”

“以后,你要再为所谓的面子去画舫,我永远都不理你。”何轻语板着脸道。

“语妹妹,我保证再不去画舫。”陈烁几乎想要毒誓来表达他的决心。

何轻语盯了他一眼,道:“走吧,­干­娘在等我们用早膳。”

见何轻语原谅了自己,陈烁裂开嘴笑了起来。

七夕之后再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中元节是祭祖的日子,徐母以这个为借口派人来接何轻语回徐府,王妃虽然舍不得,可何轻语终究是徐府嫡亲的血脉,只得打发人送何轻语随徐家的下人回徐府。

看着何轻语坐车远去,陈烁闷闷不乐地转身回房,见他不快,王妃不解地问道:“好好的,你长吁短叹的做什么?”

“母妃,你什么时候再接语妹妹来家住?”陈烁闷闷地道。

醇王妃哭笑不得,道:“语儿这才刚回去,总是要等些日子才能再接她过来。”

“语妹妹在徐府会受委屈的。”陈烁忧心忡忡。

“语儿聪明伶俐,做事又有分寸,再说那是她外祖家,徐老太太是她嫡亲的外祖母,自会护着,不会委屈了她的,你别在这里杞人忧天,还是快回书房把先生让你写的那篇策论写好才是正经。”醇王妃道。

“好,父王,母妃,我回书房了。”陈烁有气无力地道。

醇王妃等陈烁退出房,对坐在一边喝茶的醇王道:“我原想着,那府里有徐老太太照顾,必定不会委屈了语儿,现在看来徐府很不成样子,语儿在那里住着也不开心。王爷,不如你写封信去给语儿的爹爹,把烁儿和语儿的亲事给定下来,这样一来,我们照顾起语儿来也名正言顺些,徐府里那个无礼的狗东西也就不敢再觊觎语儿。”

醇王慢条斯理地喝完茶,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不妥,要是定了亲,他们就要避讳不能再见面,语儿也就不能接过府就近来照顾。这隔着府,你照顾起来到底不方便,还不如象现在一样,隔几个月把语儿接过来住,让她散散心,反而好些。再则,元亮兄就语儿这么一个女儿,看得极重,这婚事,还是等元亮兄年底回京述职时,当面向他提出,这样也可以表达我们的诚意和尊重。”

“还是王爷想得周全,我到把定亲后不能见面的事给忘记了。”醇王妃笑道。

醇王和醇王妃对何轻语的一片爱护之心,回到徐府的何轻语自然无从得知。从角门进了徐府,便去正房见徐母,恰好李氏等人都在,何轻语上前一一见礼,又与姐妹们问了好。

徐母已有一个多月不曾见何轻语,见她回来,高兴的把她搂进怀里,仔细端详,见她长高了些,脸­色­红润,气­色­甚好,才放心。

闲聊了几句,何轻语就回了锦苑歇息,听留在府中的绿穗说了些府中的八卦,笑了一回,到晚间方出来用膳。何轻语回到徐府,仍旧和徐氏姐妹为伴,每日或下棋作画,或描龙绣凤,或赏花品茗,倒也清闲自在。

注:元亮是何旭然的字。

第十一章 意外

白驹过隙,日月轮替,转眼到了七月二十六日,恩科榜的榜单高悬城门之上,何轻语一早就遣人去看。

下人看榜回来前,报喜的人已经来过,徐伃高中。徐府上下欢声一片,待下人回来禀报,何轻语就更加开心了,不止徐伃高中,谢柘也在榜上,还有客栈内收留的黄臣华、陆鉴珂、许征明以及那位养好病的郑衍都榜上有名。

徐倢、徐偃和徐佇兄弟三人落第,而徐倢显然已经意料会落第,并不怎么难过,继续回房攻读,以期两年之后再考。徐偃被徐璜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徐偃不以为然,依旧厮混在内帏中,陪着饶紫云风花雪月,为院中的婢女伏低做小,只是不敢再招惹何轻语。徐佇因年龄还小,徐璩说了他几句,罚他把四书五经重读了一次,就饶过了他。

至于赵智仁,下人是寻遍榜单,也没看到他的名字,对此,何轻语很是无语,这个赵智仁真是浪得虚名,假才子一个。

兄弟四人同赴考场,唯有徐伃高中,而且还是前三甲的探花,张氏喜极而泣,真是苦尽甘来,不枉她守寡这么多年抚养他长大。儿孙有出息,徐母自是欢喜,决定带着家中女眷第二天去御街看状元郑衍、榜眼谢柘、探花徐伃打马游街。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的这首《登科后》,写尽了学子及第后,策马奔驰在春花烂漫的长安道上的神采飞扬和意气风发。

去年春闱后也曾有新科三甲打马游街,只是徐母怕人多,惹出事端,没准她们姐妹出去看,今年能出来,很明显是沾了徐伃的光。一大早,何轻语、徐氏姐妹、谢丹萍和饶紫云就随徐母、张氏出了门,在临街的茶楼上耐心等待。

上位者一时高兴,大汉朝就多了一百名天子门生,新科进士。南京城的百姓们说笑着跟在新鲜出炉,刚赴过琼林宴出来的三鼎甲的游街队伍后面,一路招摇过市。

那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也都在家人的陪伴下走出家门,上街来一睹状元郎的风采。一些贫家女子更是大胆的挤在人群后头围观。当坐在三匹披红挂彩的骏马上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一路行来时,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今年的前三甲果然全是俊俏的少年郎,”一个女子大声地嚷道。

“不但长得俊,文采也好!”有人应道。

“好个文质彬彬的状元郎啊!”一个姑娘被郑衍迷住了,轻声感叹道。

另一个姑娘却为谢柘所倾倒,“榜眼才是气宇轩昂!”

“要我说,还是探花哥哥最好看,仪表堂堂,貌似潘安!”另一个姑娘看上的是徐伃,对他是赞不绝口。

徐母和张氏看着高居马上,身穿大红袍,胸戴大红花的徐伃笑得合不拢嘴。所有的人话题都围着他们三人转,讨论着他们的高中的幸运、英俊的外表和出­色­的文采。

徐伃知道家里的人会来看他,经过茶楼时,特意抬头向上看,看着窗口那一排的笑脸,­唇­角扬起,挥手示意。他这一举动,顿时引来茶楼里姑娘们争执。

“探花哥哥向我挥手,他在看我!”

“探花哥哥看得是我!”

“看得是我,是我才对。”

“他笑起来好好看喔!”

谢柘看徐伃冲茶楼挥手,也抬头看去,见是何轻语,­唇­角一扬,笑容满面,对着何轻语用力地挥手。这下更是乱中添乱,茶楼里的姑娘们又开始了另一轮的争执,吵吵闹闹的,好生热闹。

郑衍虽然留意到了两人的举动,但是并没在意,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目不旁视地继续游街,心中感慨,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看着游行的队伍渐行渐远,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徐母就带着何轻语等人下楼,准备坐车回家。那知走着走着谢丹萍突然脚下一滑,直直地撞向走在她前面的何轻语。

因楼梯狭窄,何轻语并没有要婢女搀扶,独自一人提裙拾阶而下,被谢丹萍这一撞,脚下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去,徐侦走在她前面,被她一扑,两个一起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这样的变故,引起身后一片惊呼声,茶楼里的人都被惊动,纷纷看了过来。

婢女们忙上前去扶起两人,徐母一脸紧张地把何轻语搂进怀里,张氏也忙抱住徐侦,连声问可曾伤着?

何轻语和徐侦怕徐母担心,都摇头道:“不曾伤着。”

谢丹萍愧疚地道:“都是我不好,刚才我脚下不知道怎么突然滑了一下,没站稳,才会撞倒语姐姐的。害得语姐姐滚下去的,对不起语姐姐,对不起侦姐姐。”

何轻语和徐侦忙拉着她的手,道:“没事,那一点点高,那里就摔得伤人。倒是萍妹妹,你的脚有没有扭伤?”

“没有,我没事。”谢丹萍摇头,心里有些奇怪,明明走得很稳,怎么会突然滑倒?

大家都在关心何轻语和徐侦是否摔伤,没有留意到饶紫云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坐车回到府中,徐母吩咐张氏送徐侦去了李氏房中,她亲自送何轻语回锦苑。换衣裳时,见到何轻语背上、手臂上都有淤青。徐母看了心疼不已,一边帮她上药,一边忙叫人去请大夫。

“外祖母,揉开淤血也就好了,不用找大夫。”何轻语连忙阻止。

谢氏得了消息,没顾得上去看谢丹萍,就急急忙忙赶到锦苑陪罪。徐母虽然心疼何轻语受了伤,但是谢丹萍毕竟不是有意为之,并没有迁怒谢氏。而何轻语也一再说没事,又请谢氏不要责怪谢丹萍。

谢氏看到何轻语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转身去李氏房里问候过徐侦,才去看谢丹萍。

在知道谢丹萍没有受伤后,谢氏埋怨她道:“你这孩子,行事怎么这样毛躁?下楼都能滑倒,害得语儿和侦儿从楼上滚了下去受了伤。”

谢丹萍本来就很内疚,听谢氏这么一说,心里更加难受,道:“姑母,我真得不是有意的,是脚下突然一滑,才会撞到语姐姐的。”

“还好语儿和侦儿伤得不重,要不然,你有九条命都不够赔。”谢氏瞪了她一眼。

谢丹萍咬了咬下­唇­,道:“姑母,我刚才想了又想,我好象是被人绊了一下,才脚下一滑,没有稳住才撞向语姐姐的。”

“走在你后面的是谁?”谢氏一听这话,忙问道。

“是……?”谢丹萍偏着头,努力回想。

“姑太太,走在小姐身后的是饶小姐。”谢丹萍的婢女先想起来。

“饶紫云?”谢氏皱眉。

“没错,就是她。”谢丹萍也想起来了,从椅子站了起来,“哼,这个坏胚子,我要去找她算帐。”

谢氏伸手拦住她,道:“谁看见她绊倒你了?你这样冒冒失失跑去找她算帐,要是她反咬一口说你诬陷她,你要怎么办?”

谢丹萍一怔,心有不甘,嚷道:“难道就这样算了?”

“不这样算了,你想怎么样?跟她去争去吵吗?象个泼­妇­似的?萍儿,你是瓷器,她是瓦罐,你跟她硬碰硬,吃亏的是自己,知不知道?”谢氏一是看不起饶紫云身份,再则这饶紫云毕竟是陈氏的外甥女,她不想与三房交恶,出言告诫谢丹萍不要轻举妄动。

谢丹萍嘟着嘴,不情愿地应道:“知道了。”

“这件事不可以到处宣扬,你心里有数就是,以后离她远些。”谢氏道。

谢丹萍受教的点了点头,只是她到底气不过,私下里还是把事情告诉了何轻语。何轻语因此对饶紫云和徐偃更加敬而远之。

到黄昏时,徐伃神采飞扬地回到府中,新科三甲都已经授于了官职,郑衍是翰林院侍读,谢柘自请外放,去了重庆府任同知,徐伃任翰林院编修。徐府设宴庆贺,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第十二章 结亲

世间从来是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徐伃高中出仕,顿成香馍馍,十八岁的探花郎、翰林院编修,前程似锦,容貌家世更是无可挑剔。南京城内的媒婆蜂拥而止,几乎要将徐家的门槛给踏平,天天上门来为徐伃说谋。就连一直嫌弃张氏少年守寡,十几年来不曾与张氏走动的两位娘家嫂子金氏和罗氏也带着各自的女儿过府拜访。

这一日,何轻语几个在正房里陪着徐母说笑,就见张氏神­色­淡淡地领着两个中年­妇­人和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了进来。

张氏给请安后,道:“老太太,这是媳­妇­的两个娘家嫂嫂和两个侄女,今天特意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金氏、罗氏也笑着领着她们的女儿,给徐母行礼,道:“给老太太请安。”

徐母客气地招呼她们坐下,徐侦知她们有事要说,见过礼,就领着妹妹们出房往花园去。几人走进水榭,略坐了片刻,饶紫云忽倚栏笑问道:“你们说,张家的那两位小姐是来做什么?”

“她们还能来做什么,必是见二哥哥高中,来祝贺的呀。”徐倩一派天真无邪。

徐侦是定了亲的人,自然明白张家来人是为了什么,只是在妹妹们面前,这话不好说出口,抿­唇­笑而不语。

何轻语和谢丹萍不愿理会饶紫云,状若未闻,一个拿起放在一旁的糕点捏碎,抛到水池中喂鱼。一个支着下巴,望着池边的垂柳发呆。

“三伯母是张家两位小姐的姑母,她们随母过府拜访,是亲戚间的情意,有什么地方值得云姐姐说三道四的?”徐伈不悦地质问道。

饶紫云敛去脸上的笑容,不高兴地回嘴道:“不过是闲聊罢了,那里说了她们什么。”

徐伈冷哼一声,道:“不要把别人全当成傻子,你问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听得出来。”

“我是什么意思,又能有什么意思,你自己把事给想岔了,别把脏水往我身上泼。”饶紫云不服气地嚷道。

“这太阳一出来,晒得人头发晕,心浮气燥,还是别坐在这里晒太阳,我们都回房歇息吧!”徐侦怕两人吵起来,忙出声阻止。

何轻语和谢丹萍积极响应她的号召,起身就走。徐伈冷哼一声,跟着两人后面出了水榭。徐侦牵起徐倩的手,赶了上去。饶紫云气得狠狠地跺了跺脚,扭头回了柴扉楼。

何轻语回到锦苑时,去店面巡查的芷婷已回来,“小姐,郑公子他们几个想当面向小姐道谢,小姐要出去见见他们吗?”

“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不方便见外男,再则,他们都授了官职,我爹爹在外为官,京官与外官结交要避忌一些,万一落到御史眼中会惹出事端来。你替我好言辞了他们,就说,若真想谢谢我,就多帮助一下其他的寒门学子。”被三皇子吓唬了一回,何轻语考虑事情更周全了。

“奴婢知道了。”芷婷退出房去换衣服。

何轻语随手拿起做了一半的荷包,穿针引线,低头绣了起来。秦嬷嬷端着刚从水井镇出来的西瓜,走进来,笑道:“小姐,西瓜镇了半天,冰冷冰冷的,正好解暑。”

“我刚想绣两针,妈妈又来吵我。”何轻语笑着把绣棚放下,下了榻,到妆台前坐下,褪下手腕上的玉镯金镯,净手吃西瓜。

“小姐,芷婷如今常出去查看外面的生意,青稞要给布店做成衣,小姐身边本就缺人,这下就剩采薇几个,着实不象个样子,小姐身边该添人了。”秦嬷嬷笑道。

何轻语拿起一片西瓜,笑道:“妈妈可是看到好的了?要是真好,就跟大舅母说一声,把人带进来就是。”

“何管家选了十几个出来,想送进来给小姐过过眼,小姐看看那一天比较合适。”秦嬷嬷道。

“这几天府里事多,送人进来不好,不如等八月十五,我回老宅时再选。”何轻语用丝帕按了按嘴角道。

“小姐真是长大了,处理事情来更周全了。”秦嬷嬷赞道。

何轻语笑着凑到秦嬷嬷面前,道:“妈妈多表扬一下语儿,语儿喜欢听好话呢!”

看何轻语故意露出小女孩儿的娇憨模样,秦嬷嬷哑然失笑。

到夜间,用过晚膳,徐母留何轻语在房里说话,“语儿,你觉得你伃哥哥好不好?”

“好,语儿的哥哥都好。”徐母这话听着象是在闲话家常,可何轻语却清楚徐母真正的意思,必是张家想跟徐家再结亲,可徐母不愿,想把她许配给徐伃。徐伃人虽好,可是对何轻语来说,他只是哥哥,并不涉及男女之情,最重要的是,他们是近亲,血缘太近,便假装没有听明白徐母的话。

徐母眸光闪烁了一下,又问道:“语儿,你觉得你伃哥哥好些,还是你烁哥哥好些?”

“伃哥哥和烁哥哥待语儿一样好,有好吃的,有好玩的,都想着送给语儿吃,送给语儿玩。”何轻语继续装天真。

“若是只能让语儿选一个对语儿好,语儿要选谁?”徐母继续问道。

何轻语伸手搂着徐母脖子,撒娇道:“语儿选外祖母。”

徐母被何轻语哄得笑出了声,轻轻抚着何轻语柔顺的秀发,“傻孩子,外祖母再好,也不能疼你一辈子,护你一辈子呀。我家语儿要找一个能疼语儿一辈子,知冷知热的人,那样外祖母才放心。”

“语儿不要别人,语儿就要外祖母,外祖母会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陪着语儿。”何轻语把头埋进徐母怀里,象小猫一样地蹭了蹭。

徐母搂着她的身子,久久不语,半晌才轻叹一声道:“罢了,左右你还小,这事不急,我再斟酌斟酌。”

何轻语知道今天这事算是揭过去了,陪着徐母又说笑了一会,见徐母露出倦­色­,才提着盏­精­致小巧的琉璃灯,在婢女婆子的簇拥下,慢慢地回锦苑歇息。

清晨,天空落下细雨,驱散了燥热的气息,何轻语用过早膳后,领着婢女去给徐母请安,进门就见满满一屋子的人,不止李氏、张氏、徐氏姐妹等人在,昨天才来过的张氏的两位嫂嫂和她们的两个女儿也在。

徐母见何轻语进来,招手笑道:“懒丫头,你姐妹们都到了,就等你一个呢!”

何轻语乖巧地上前请了安,偎在徐母身边坐下。

陈氏笑道:“二嫂,张家两位嫂嫂把两个乖巧听话的侄女儿送来陪伴你,原是一番好意,你一再推辞,到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张氏低头默默地数着佛珠,没有不接话。

“两个孩子都乖巧懂事,老婆子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就留下来陪老婆子说说话。”徐母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看得出张家打得是什么主意,知道她们不把人送进来誓不罢休,­干­脆如了她们的愿。

张氏一怔,手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眼徐母,轻叹一声,低头继续数着佛珠。

人既然留了下来,就要给她们安排住所。陈氏不等李氏这个当家主母说话,抢先开口道:“锦苑最为宽敞,两个侄女儿就住锦苑最好,离二嫂那儿也近,方便陪伴二嫂。”

徐母面­色­不豫,眸中闪过一抹怒意。李氏和谢氏同时皱眉。何轻语抿­唇­一笑,这下她到是明白陈氏为什么竭力要留下两位张家小姐了。

“大嫂不必费心另为她们安排住所,她们既然是来陪伴我的,自然住在我的院子里。”张氏淡淡地道。

“这不太好吧,伃儿也住在院子里呢!还是让两位侄女儿住锦苑好些。”陈氏抢话道。她的意图表现的太明显,连没什么心机的徐倩也看出来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大嫂,劳你费神给伃儿另安排一间院子。”张氏不理会陈氏,起身对李氏行礼道。

“伃儿如今已出仕,是该给他另安排一处院子,下人也该给他配齐了。”徐母开口道。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徐伃另安排院子居住,两位张家小姐陪伴张氏住在张氏居住的院子内。只是才住了三天,两位张家小姐就请辞归家。

第十三章

“诸位不必多礼,都请起来吧。”何轻语双手虚扶。

“谢小姐恩典。”何方再次行礼后,方率众起身。

其他的下人行礼后退出了房,厅内只留何方等十余名管事。

何轻见这十余名管家,年纪大的有四十来岁,小的也有二十多岁,都低着头,毕恭毕敬的站在她的面前,客气地笑道:“各位叔叔请坐下说话。”

何方等人告罪后,依次落座,却不敢坐实,不过虚挨在椅上。这尊卑之礼,他们守得极严,并不因为何轻语是个小女孩,就轻视怠慢。

“给各位叔叔上茶。”何轻语扭头对子衿道。

何轻语听了他们的汇报,知道店铺生意兴隆,田庄六畜兴旺,高兴地表扬了他们一番,赏了红包,又命人在前厅摆了几桌,与几个管事嬷嬷们共进了午膳。

休息片刻,何方让管事嬷嬷把早就选出来的十二个女孩儿领了进来,那些女孩子大的不过八九岁,小的才五六岁,全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厅中,等待何轻语的挑选。

这是何轻语第二次挑选婢女,上次有徐琳陪在身旁,而今物是人非,鼻子一酸,眼中泛起泪光。

秦嬷嬷见她感伤,忙上前安慰:“小姐,太太在天有灵,看到小姐如今知书达理,处理事情来有条不紊,也会欣慰开心的。”

何轻语把头埋进秦嬷嬷怀里,平息好情绪,才抬头仔细打量那些女孩,问了她们几个简单的问题,和秦嬷嬷商量着从中挑选了五个忠厚老实的出来。二个九岁分别取名叫:缃儿、绮儿。三个七岁分别取名叫:绣儿、绒儿、缇儿。

回到徐府,何轻语去给徐母请安,秦嬷嬷去见李氏,把这锦苑添了五个人的是告诉她。秦嬷嬷去时,陈氏恰好在和李氏说事,听到何轻语多带了五个婢女进府伺候,不住地冷笑。

秦嬷嬷刚一出房门,陈氏就亟不可待地向李氏抱怨道:“我们这位表小姐出手气还真是阔绰,一下就买五个婢女进来,她一个小小的女娃儿,身边伺候的人已经够多了,都快赶上老太太了,还要往屋里添人,真是银子多了没地方使……”

陈氏不停地抱怨着,李氏却并不接话。李氏一向待何轻语极好,又怜她幼年丧母,格外的疼爱她些。再者何轻语身边原本就缺了几个婢女,如今她添上,理所应当。更何况何轻语住在徐家这三年,吃喝穿戴都是由何家专门派人供给的,并没用徐家一分一毫。逢年过节,对她们这些舅父舅母们,也从没半点疏忽。而陈氏那一番抱怨的话,归结到底就是为了何轻语的银子。李氏鄙夷陈氏贪婪的嘴脸,自然不会和她一起数落何轻语,优雅地端起茶杯,拿起茶盖拨弄着杯中的浮茶,腾腾升起的热气遮住她­唇­边流露出的那一抹轻蔑和不屑。

秦嬷嬷在屋外听到陈氏的一番话,无声地冷笑,头一仰,回了锦苑,她不想何轻语烦心,没有把陈氏说的话告诉何轻语。

陈氏自顾自说了一大堆,因没能得到李氏的附和,便有些不高兴,拉长着一张脸出了李氏的院子,转到柴扉楼去寻求同盟军。

饶紫云正和徐偃窝在房中亲亲热热的接九连环,见陈氏­阴­沉着脸进来,忙起身上座,亲手奉茶,“姨母,您这是怎么了?”

陈氏将事情和盘托出,饶紫云自是同仇敌忾,帮着陈氏数落何轻语,“她自来就奢侈无度,身上穿的衣服,都没重样的,那些首饰个个价值不菲,小小年纪就知道享受,也不怕折福,短命夭折。”

咒骂的话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羡慕,徐偃听了直皱眉,Сhā嘴道:“语妹妹家里有钱,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再说语妹妹是身份矜贵的女儿家,身边本来就应该多些人伺候她。”

这一句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陈氏勃然大怒,用力地一拍桌子,高声道:“我一个五品官太太伺候的人不过才十几个,她一个无品无级的小丫头片子,凭什么让那么多人伺候?她身份哪门矜贵了,你就这么上赶着去讨好巴结为她说话?她害你被你抚琴打板子的事,你都忘了?”

“母亲,您要觉得伺候的人太少,就去买几个来,没必要这么羡慕语妹妹。”徐偃直截了当地道。

陈氏被徐偃的话给气坏了,脱口骂道:“放你娘的屁,她一个死了娘,没爹教的贱丫头,有什么值得我羡慕!我可是堂堂五品官的夫人。”

饶紫云见徐偃把徐氏的火越撩越大,忙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免得把事情越弄越糟,又重新倒了杯茶,送到陈氏手上,笑盈盈地安抚她道:“姨母,您快别生气,为了那个不懂事、不知道积福、没有尊卑的丫头气坏身子不划算,她呀,将来自有报应。”

饶紫云这话顺了陈氏的意,陈氏心里稍觉舒坦了些,接过茶杯,喝了口茶,又和饶紫云一起狠狠地咒骂了何轻语一番,才平息那股妒火和怨气,心满意足地离开。

送走陈氏,饶紫云要和徐偃接着接九连环,徐偃却起身道:“我要回书房读书了,云妹妹自个解吧!”

说着徐偃拔脚就走,饶紫云在他身后连喊数声,他也不理,径直下楼扬长而去,气得饶紫云在房里直跺脚。

五个婢女顺利进入徐府,让身处汾阳王府的齐先生长舒了口气,总算不负使命,成功将人送到了何轻语身边,虽然只有一个,但是总比没有强,好歹也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第十四章

虽然过了中秋,可天气却丝毫不见凉爽,依旧烈日当空,酷暑难耐,秋蝉躲在树叶上发出单调的鸣声,吵得人心浮气燥。

午后,何轻语照旧净手焚香抄写佛经,却一连抄错好几张,不觉有些气恼,索­性­的搁下笔,躺到凉榻上休息。

采薇见她自顾自生闷气,忙去洗了水果哄着她吃,说笑话逗她开心。添香也拉着最小的线儿来凑趣,主仆嬉闹了一会,何轻语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正要起来继续抄佛经,外面小丫鬟通道道:“莞儿小姐来了。”

何轻语一愣,这么大热的天,她过府来做什么?难道是夏夫人出事了?忙穿鞋下榻迎了上去。添香以上前打起竹帘,菀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道:“语儿妹妹,你这屋子里好凉爽。”

“菀儿姐姐,今天怎么舍得过来?”何轻语让了座,奉上茶,在菀儿身边坐下,笑问道。

“我今天来是有事找你帮忙。”等婢女们退出房后,菀儿拉着何轻语的手,笑道。

“什么事啊?”何轻语有些好奇,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她这大热天的跑来?

菀儿凑到何轻语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何轻语惊叹不已,想不到菀儿可以为了言庭羲做出这样疯狂的事,伸手戳着她胸前鼓鼓的包子,戏谑地问道:“菀儿姐姐,你确定你这样可以扮成男人吗?”

菀儿俏脸一红,举手挥开何轻语的不规矩的小爪子,嗔骂道:“坏丫头,手往哪伸呢!”

何轻语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既然想好了要扮男人,自然也有法子不让人家看出来。”

何轻语掩嘴一笑,道:“姐姐真是好本事,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姐姐要怎么解决?”

“什么问题?”菀儿紧张的问道。

何轻语指着自己的脖子,笑问道:“姐姐刚刚能把有变成无,这会子可有法子把无变成有啊?”

“这问题好解决,只要穿直领的衣衫遮掩住就是了。”菀儿打定主意要邀她同行。女扮男装,是每个穿越女必做之事,有如此良机,理应尝试一番,也不枉穿越一回,何轻语欣然点头道:“好,那天我陪你去言氏宗庙观礼。”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后天巳时初,我们在清江楼碰面。”菀儿如愿以偿,开心的告辞离去。

八月二十二日,何轻语借口探望夏夫人,带着子衿、绿德和添香去清江楼与菀儿碰面。菀儿见何轻语依约而来,忙把她拉进房中,两人换下女装卸下了钗环,扮成了男儿模样。

何轻语用扇子挑起菀儿的下巴,痞痞地道:“好一个眉目含春的俊俏公子啊!”

菀儿拍开扇子,笑骂道:“坏丫头,就知道耍贫嘴取笑我。”

“错了错了,我乃是堂堂男子汉,又不是女娇娥,这位公子可不要称呼错了,引人笑话!”何轻语用京剧念白把话说出来,怪腔怪调的,害菀儿笑得直打跌。

小姐进去,公子出来。子衿看的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后,忙拦住何轻语,急声问道:“小姐,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子衿,你别急,我只是跟菀儿姐姐去言氏宗庙观礼,一会就回来。”何轻语柔声解释道。

“小姐,这怎么可以。”子衿更急了,哪有女儿家没有长辈带领去参加男子及冠礼的道理。

“没事的,我们去看一下就回来。”何轻语说着就和菀儿下楼自去。

子衿穿着长裙,缚手缚脚的哪里追的上,又不好高声叫喊,急得直跺脚。小免笑着把她拖进房,解释道:“有我家小姐照顾你家小姐,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子衿用力甩开小免的手,生气地道:“你家小姐自己胡闹就是了,­干­什么要拉扯上我们家小姐!”

一听这话,小免不乐意了,道:“牛不喝水能强按头啊,是你家小姐愿意跟着去的,怎么能怪我家小姐头上来。”

听得小免把何轻语比喻成牛,添香和绿穗不等子衿出言教训小免,已经挽起袖子冲过去打小免。小免也不示弱,三人扭打起来。子衿劝了几句,见她们不听,­干­脆也不管了,坐在一旁任她们打得天翻地覆。

清江楼上很“热闹”,言氏宗庙更热闹。汉英宗为显示对言庭羲恩宠,亲临言家宗庙观礼。皇恩浩荡,言氏一族与有荣焉。为了汉英宗的安全,言氏宗庙外守卫森严,何轻语和菀儿这样的非言氏族人,被拦在了宗庙之外。

“菀儿姐姐,我们还是回去吧!”何轻语不想做冒险的事,劝菀儿放弃。

“我不回去,今天是刘哥哥及冠的大日子,我一定要进去。”菀儿不死心的在宗庙外寻找可以突破的缺口,好顺利的溜进。

何轻语对菀儿的执着,很是头痛,有皇上在这里,守卫怎么可能有疏忽的地方?她们想混进,根本不可能嘛!可是菀儿不听劝,何轻语没办法,只好认命地跟着她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走了快半个时辰,被太阳晒得就要变成|人­干­了,她们还在宗庙外转悠。

见菀儿还要继续找下去,何轻语真得很担心那些守卫会怀疑她们意图不轨,把她们抓去丢进大牢,扯住菀儿衣角,可怜兮兮地道:“菀儿姐姐,语儿累了,语儿走不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语儿,乖,再坚持一会,我们一定能找到方法进去的。”菀儿不肯轻言放弃,拖着何轻语继续从这头往那头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怜悯菀儿的痴情,想成全她的心意,跟在言庭羲的身边的齐先生出来迎接一位从外地赶来的幕僚,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其实齐先生并没有一眼认出何轻语给认了出来。何轻语容貌出众,身量又不足,扮起男人来并不像。

齐先生皱眉,她为什么会来?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招来一位侍卫,俯耳说了几句,那侍卫看了眼何轻语和菀儿,点了点头。齐先生见他明白,笑着转身领着那个幕僚进了宗庙。

何轻语正在努力劝说菀儿放弃,忽然看到那侍卫大步走过来了,脸­色­巨变,她可不想去牢里体验一把,忙用力抓着菀儿手臂往外拖:“菀儿姐姐,我们快走吧!”

菀儿也看到了那个侍卫,她不惊反喜,拖起何轻语迎了上去。何轻语不能抛下菀儿不管,也只得随她进去,有难同当了。

“两位小……公子是来观礼的吧?”侍卫不等菀儿说话,抢先问道。

“是啊是啊!”菀儿欣喜地点头。

“两位请跟我来。”侍卫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侍卫大哥!”菀儿雀跃地拖起何轻语跟在那侍卫身后,从侧门进入言氏宗庙。

言氏家族人丁兴旺,宗庙内济济一堂。在外面耽搁的时间太长,何轻语和菀儿进去站了片刻,吉时就到了。

主持冠礼一般是受冠者的父亲或者兄长,言庭羲无兄无弟,只有五个姐姐,为他主持冠礼的是他的父亲汾阳王言世臣。身穿白­色­中衣的言庭羲由言世臣领进宗庙,祭告天地、祖先。

一个白胡子老者充当主宾,他为言庭羲加冠着服,先是黑麻布做的缁布冠,再是白鹿皮做的皮牟,最后是红黑相间的素冠。三次加冠后,礼成、言世臣请主宾进侧厅用宴,言庭羲则入内室拜见他的母亲汾阳王妃。

依礼本该是由主宾为言庭羲取字,可是汉英宗在座,自然有他来取。汉英宗略一思索,为言庭羲取字“逸之。”

逸之?

边境平静,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确该安逸处之了!何轻语微微一笑,隐隐却带着三人讥诮。

言庭羲拜谢后,依次拜见族中兄弟及来宾,再入内室拜见他的姑姑和姐姐们。言世臣和观礼的百官及言氏族人簇拥着汉英宗退到后堂。言庭羲脱下加冠所戴的素冠和衣服,换上玄­色­礼服和银冠,到后堂陪宫。

“菀儿姐姐,我们该回去了。”何轻语扯了扯菀儿,提醒她道。

菀儿充耳不闻,微偏着头,嘴角含笑,一脸痴迷。何轻语翻了个白眼,放弃了叫醒她的打算,直接拖人往外走。

刚走没两步,先前带她们进来的侍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拱手行礼道:“两位小……公子,世子爷有请。”

一听世子爷三个字,菀儿回魂了,喜不自禁地扬声道:“刘哥哥要见我?”

“是的,请两位随我来。”侍卫道。

“不……”何轻语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菀儿拖得脚下一滑,“叭”的一声摔倒在地。

“语妹妹,你怎么样?”菀儿忙转身扶起何轻语。

“我没事。菀儿姐姐你跟这位大哥去吧,我先回去了。”反正言庭羲要见的是菀儿,何轻语决定不去当电灯泡。

“世子爷请两位一起去。”侍卫重申是两位一起。

何轻语皱眉,言庭羲这是什么意思?他见菀儿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见她?

菀儿不容何轻语多想,拖着他往前走,“语妹妹,快走吧,别让刘哥哥久等。”

何轻语身不由己的被菀儿拖走,那侍卫带着她们走过了三条长廊,穿过了两个垂花门,右又转上一条长廊,还在继续朝前走。何轻语越走越不安,听不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你究竟想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一心见情郎的菀儿听到何轻语的话,也警觉起来,紧张地瞪着那个侍卫,“你想­干­什么?”

那侍卫没想到何轻语小小年纪疑心这么重,正不知道要如何向他解释,就看到栾华从长廊那头转了出来,大喜,连忙喊道:“栾大人。”

菀儿认得栾华,忙喊道:“栾大哥。”

栾华走了过来,打量了菀儿一番,皱眉道:“菀儿你怎么这副打扮?”

菀儿脸一红,低头揉搓衣角,小声道:“我是来观礼的。”

“栾大人,这两位是世子爷要见的人。”那侍卫禀报道。

“我知道了,我会带她们过去。”栾华点头道。那侍卫如释重负,行礼后,沿原路返回。

见菀儿认得栾华,何轻语疑心稍减,随他继续往前行。又走了一个长廊,穿过一个小花园,就看到了一栋两层的小楼。三人拾阶而上,栾华把她们安置在一间房中,招呼婢女送上茶水,他言道去请言庭羲过来,退出了房。

略坐了片刻,刚喝了几口茶水,菀儿突然腹痛,“语妹妹,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去小解。”

“好。”何轻语点了点头,看着菀儿随那个婢女下了楼。

何轻语独自坐在房中,无聊的打量着房间。左边墙上悬挂着四条屏,上面绘着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右边墙上挂着一把三尺长的镶着珠宝的佩剑和一根翡翠玉笛,屋内的摆设处处透着富贵和­精­致。

在房间内等了许久,也不见菀儿回来,何轻语感到有些奇怪,起身往外看,窗外是她刚刚路过的小花园,四下无人,花园内静悄悄的。景­色­单调乏味,何轻语刚想坐下,就看到有几个大汉沿着花园的小径走了过来。见他们左顾右盼了一番,就分散开藏在树下和花丛中。何轻语皱眉,这些人要­干­什么?盯着他们再仔细一看,倒吸了口冷气,那些人手中拿着短弩。

何轻语掩着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突然看到言庭羲朝这边走来,顿时明了,这些人是刺杀言庭羲的!眼看着言庭羲越走越近,那些人悄悄地举起了短弩,瞄准了他。

何轻语在楼上看得心惊­肉­跳,无法坐视言庭羲被人­射­杀,不顾一切地冲到窗边,大声喊道:“言庭羲快走,有人要杀你!”

喊声刚落,就听到弩箭­射­出的破空声,言庭羲双足一点,飞身而起,“嗖嗖嗖”数枚弩箭从他脚下穿过,钉在了他身后长廊的柱子上。

见行迹已经败露,那些人放弃了用弩箭­射­杀言庭羲的计划,从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扑向言庭羲。其中有一个人因记恨何轻语坏了他们的好事,举起短弩,对准站在窗边的何轻语,一按机括,三枚弩箭­射­向何轻语。

第十五章

带着呼啸声的利箭飞­射­而至,何轻语本能地往下一蹲,利箭从她头顶嗖的一声飞过,割断了她束发的丝带和几缕长发,披散开的秀发遮住了她因为恐惧而变得苍白的小脸。

外面的隐隐约约有打斗声传来,何轻语被吓坏了,没敢起身去看,双手紧紧抱着肩,蹲在原地,因为害怕全身都在发抖,她不敢想象刚才要是没有及时蹲下来的可怕后果,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何轻语惊恐的回头,门帘掀开,菀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是言庭羲、栾华和那位齐先生,见事他们,何轻语脚下一软,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

“语妹妹!”菀儿一惊,以为何轻语受了伤,冲了过去,“语妹妹,你哪里受伤了?”

看着何轻语苍白的小脸上布满泪水,秀发沾在脸上,一副惊恐未定的模样。言庭羲微眯双眼,眸光闪烁,她是真的吓到了,还是假装被吓到?沉声问道:“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菀儿姐姐,我要回家。”何轻语的声音发颤,她还没有从那个恐惧中走出来。

“语妹妹,你先起来。”菀儿扶何轻语在椅子上坐下。

栾华倒了杯茶递了过去,菀儿接过去,抚开何轻语的头发,喂她喝了几口茶水,安抚她道:“语妹妹,没事了,那些东瀛人都被六哥哥抓起来了。”

何轻语对那人的下场不关心,紧紧地拽着菀儿的衣角:“菀儿姐姐,我要回家。”

“好,我们这就回去。”菀儿手脚麻利的帮何轻语把头发挽好,又绞了帕子给她净面,收拾妥当了,才一起出了小楼,坐车离去。

马车转了个弯,消失在视线尽头。

“想不到她居然会出言示警。”栾华有些难以理解何轻语的行为。

齐先生皱眉,摸着胡子道:“莫不是露出什么破绽让她看出来了?”

“隔了这么远,她不可能看得出来。”栾华不赞同。

“那她为什么会出言示警?难道是想借此换取将军的信任,或者是她有所察觉,想要转移我们的视线?”齐先生继续揣测。

“好了,你们无须胡乱猜测,叫十七多留意她的举动,看看她会和什么人接触。”言庭羲眸中闪过一抹冷冽的­精­光,“不管他再怎么装,总是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是。”齐先生应道。

对于言庭羲的算计,何轻语是丝毫不知,回到清江楼,见绿穗和添香脸上带着伤,惊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小姐,她们没事。”子衿上前拦住何轻语的视线,“小姐,你用过膳了吗?”

“没有。”何轻语摇头,她先是被晒得半死,后又被吓得半死,哪里还记得要用膳。

子衿一听这话,不满的横了菀儿一眼,这人怎么回事?居然让她家小姐饿到这个时辰,真不知道是怎么照顾人的,忙叫来小二,点了几道菜,伺候何轻语用膳。

一时吃罢饭,换上女装,各自回府。何轻语不敢把受了惊吓的事告诉徐母,本想把这事瞒过去,却不料,当天夜里,她突然发起烧来,满嘴胡话,把秦嬷嬷几个吓坏了,赶紧通知李氏去请大夫。

何轻语一向身体健康,突然生病,徐母已经觉得很奇怪,翩翩大夫又说她是受惊过度,才引发的病症。徐母就更加奇怪,这好好的,谁这么大胆子?忙把昨天跟着她出去的子衿几个叫来问话,厉声问道:“你们说昨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吓着你家小姐了?”

“昨天小姐本来是要去夏家拜见夏夫人,谁知那菀儿小姐哄骗小姐陪她去言氏宗庙观礼,小姐不肯去,她就强行把小姐拖上了车,奴婢阻拦不及,小姐就被她给带走了,过了午时方才回来。”子衿对菀儿昨日的所作所为非常的不满,又心疼何轻语,就把所有的责任全推到菀儿头上。

“也就是说你家小姐出去发生了什么事,你并不知道?”徐母沉声问道。

“奴婢问过小姐,小姐说没事。”子衿低头心虚的道。

“要你们尽心尽力的照顾小姐,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有几个脑袋能赔?”徐母骂道。

“奴婢该死,请老太天责罚。”子衿、绿穗和添香磕头认错。

徐母­阴­沉着脸,正要发作,画眉从内室走了出来,道:“老太天,表小姐喝了药,已经醒过来了,您快进去看看吧!”

徐母顾不得处罚子衿她们,走进去看何轻语。何轻语倚着玉枕坐着,身上盖着红面白底的缎面锦被,嘴里含着颗甜枣,见徐母进来,娇滴滴地喊道:“外祖母。”

徐母在床边坐下,摸着何轻语的小脸,道:“语儿啊,怎么这么不乖,好好地突然生病呢?”

何轻语不敢说实话,冲着徐母娇憨的笑。徐母也不多问,交待了秦嬷嬷几句,就回了房,自差人去打听。

当天,言庭羲安Сhā在何轻语身边的暗哨十七就将这个消息传给了齐先生。

何轻语生病了!

这是言庭羲所不曾料到的情况,三人面面相觑,难道真的是他们弄错了,何轻语她不是东瀛的暗子?

齐先生道:“将军,既然这位何小姐没有可疑,还是让十七先回来吧。”

言庭羲沉吟片刻,道:“不,在没有确定她是不是玩苦­肉­计之前,十七不能回来。”

“我明白了。”栾华突然大喊一声,“她之所以出言示警就是为了玩苦­肉­计,要不然怎么可能被吓了一下就生病。”

言庭羲和齐先生一脸了然,点头赞同,要是吓吓就生病,大夫岂不忙死。这三人都是男人,都站在男人的立场来看待问题,全然没想过何轻语不是男人,她只是个弱质女流,没他们那么粗的神经。

言氏宗庙的事,知道的人甚少,但这世界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被徐家的下人给打听了出来。徐母听了经过,是一阵后怕,想着差点就要失去何轻语,气就不打一处来。

人都有私心的,总以为自家的孩子是好的,纵有不好的地方,那也是别人带坏的,所以这件事,徐母没有怪何轻语不懂事,出去跟着菀儿胡闹,而是把所有的错都怪在菀儿头上,派人把夏夫人请来,直截了当地道:“请夫人约束好那位菀儿小姐,别让她再来­骚­扰我家语儿。我家语儿年纪小脸面薄,拉不下脸来,我老太婆可不管那些。”

何轻语被吓病了,夏夫人也不好为菀儿辩解,陪笑着问道:“老太太,语儿她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病了一场,瘦了一圈。”徐母­阴­沉着一张脸,很不高兴的道。

“老太太,我可以去看看她吗?”夏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才好些,不方便见外客,夫人的心意,老太婆会帮着转告的。天­色­也不早了,就不留夫人了,夫人请回吧!”徐母端起茶杯,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夏夫人起身告辞,在回夏府的路上,想到菀儿的所作所为,不由叹了口气,自语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罢了,索­性­随了她的意,免得再闹出幺蛾子来,不好收拾。”撩开车帘,对车夫道:“去汾阳王府。”

车夫调转车头往汾阳王府去。进了内院,夏夫人还没开口提菀儿与言庭羲结亲之事,汾阳王妃已先开口道:“姌姌,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事,以你我几十年的交情,我本不愿驳你面子,可是你也瞧见了你那个义女都做了些什么,拐带人家小姑娘女扮男装,累得人家大病一场,你要让她这么个不安分、不知礼数的女子进王府,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汾阳王妃这番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直接说菀儿不安分、不知礼数,可偏偏夏夫人还无法为她辩解,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略坐了坐,告辞离开。

汾阳王妃送她出门,恰好遇到过来请安的言庭羲。送走夏夫人,言庭羲扶着汾阳王妃一起回房,随口问道:“母妃,姌姨过来有什么事?”

汾阳王妃看了他一眼,道:“菀儿年纪大了,你姌姨说我人面广,让我帮着给她挑户好人家。”

“我记得菀儿比我小两岁,今年有十八了,是该找户好人家出嫁。”言庭羲附和道。

汾阳王妃听他这话,知道他对菀儿没那意思,放下心中大石,笑道:“羲儿啊,明天你随我去趟安国侯府,人家何小姐毕竟是为了救你,才受了惊吓,大病一场的,我们过去看看也很应该。”

“母妃说的是,儿子的确该去谢谢她。”言庭羲不能告诉王妃事情的真相,只能让她误会,­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第二天,汾阳王妃和言庭羲带着一堆礼物登门造访。汾阳王妃郑重其事的向徐母道了谢,又提出要见何轻语。汾阳王妃不比夏夫人,徐母不好拒绝。言庭羲是外男,可他的身份在那摆着,不好请她回避。徐母担心只让何轻语一人前来尴尬,又命画眉将徐氏姐妹一起叫过来说话。

画眉到锦苑时,发现除了饶紫云,徐氏三姐妹和谢丹萍都在,正围坐在桌边玩叶子牌,今天输得最多的是何轻语,一边数银锞子,一边撅着小嘴抱怨:“你们合伙欺负人,我不玩了。”

“语姐姐,不许赖皮,平时都是你赢,我们好不容易才赢一回,你休想不玩。”谢丹萍和徐倩一左一右地拉着她,不放她走。

“我输很多了啦!”何轻语是小财迷,心疼银锞子。

“你从我们这里赢得更多,你那木匣子里装的银锞子全是从我们这里赢去的。”四个人异口同声地道。

何轻语小脸一红,道:“打就打,说不定后面我手气好了,把你们的全赢回来,到时候你们可别哭。”

“愿赌服输,你要能赢回来,是你本事,我们才不会像你那么小气,哭鼻子呢!”谢丹萍笑道。

见她们还要继续玩牌,画眉忙笑着Сhā嘴道:“小姐们一会再玩吧,汾阳王妃和世子过府造访,老太太请诸位小姐过去见客。”

姐妹们虽不耐烦见外男,可老太太发了话,也只得收拾一番出去见客。进了房,就见上首的两个座位,坐着两个人。一位是穿着驼­色­绣金绞装的汾阳王妃,她­唇­角含笑,正和徐母说着话。

一个是穿着雪青绣叶锦袍的言庭羲,眸光微闪。非常合适的是,今天何轻语也穿了件雪青­色­绣竹叶的褙子,打眼一看到像穿着情侣装。何轻语低头看了看衣裳,微蹙眉尖,早知道该换一身的,只是此时也不能再退出去,垂睫和姐妹们上前行礼。

汾阳王妃笑盈盈地免了她们的礼,又称赞了几句,因是初次和徐氏姐妹相见,送上来礼,每人金玉戒指各一个,如意荷包一对,金银锞子各一对。徐氏姐妹等收了忙道谢。

汾阳王妃招手将何轻语叫到身边,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下细细打量一番,笑道:“比几个月前长高了不少,越发的标致了。”

徐母笑道:“王妃谬赞了。”

汾阳王妃又对何轻语道:“好孩子,那日多亏你出言示警,要不然羲儿就危险了。我今日是特意来向你道谢的。”

“王妃您太客气了,语儿并没做什么,怎敢劳您亲自上门道谢。”何轻语笑道。

何轻语不居功自傲,汾阳王妃不由对她高看了几分,笑道:“好孩子,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羲儿,累得自己大病了一场,怎么还说没做什么。”

“是语儿没用,胆子太小,一吓就吓出病来了。”何轻语低着头,脸红地道。

“又是刀又是箭的,喊打喊杀的,谁见了都会害怕的,你已够大胆了,要是换了别的人早就吓得躲起来,哪里会出言救人。”汾阳王妃似意有所指。

“王妃,您别再夸语儿了,再夸下去语儿可是会骄傲的。”何轻语笑着阻止王妃继续夸她,只因事后回想当天的事,觉得有几分蹊跷,守卫森严的宗庙,怎会让那些东瀛人潜入?那场刺杀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汾阳王妃笑道:“你救了羲儿的命,就是骄傲也是应该的。”

“王妃快别这么说,那都是世子爷吉人天相,也是佛祖保佑,两人都平安无事,万幸万幸。”徐母看出何轻语不自在,笑着接话道。

汾阳王妃也是礼佛之人,听了欢喜,便和徐母说起佛经来。何轻语几个Сhā不上话,含笑坐在一旁听着。言庭羲假装低头喝茶,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盯着何轻语,见她偎在王妃身边,一副乖巧听话的小模样,连眼角都不曾扫过他,皱了皱眉。何轻语这镇定自若的态度,让他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她是看穿事情的真相,还是没看穿?

徐母本欲留汾阳王妃用午膳,汾阳王妃推说府中还有事,起身和言庭羲打道回府。送走汾阳王妃呣子,何轻语回到锦苑,翻看汾阳王妃送来的谢礼。

新­色­花样宫绸、宫缎、蟒缎各十匹,紫檀大理石围屏一座,喜鹊登梅立屏一座,墨漆竹帘两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两挂,五彩花觚一对,玉兰鹦鹉花瓶一对,琥珀碗一对,白玉盘一对,翡翠荷叶盘一对,赤金嵌明珠凤簪一对,鎏金掐丝点翠凤簪一对,玉镂雕丹凤纹簪一对,金蝶翅滚珠小簪一对,红玛瑙兰花簪一对,赤金钳珠手镯两对,赤金螺丝手镯两对,赤金嵌明珠手镯两对,如意金坠四个,红宝石戒指两个,猫儿眼戒指两个。

“这么多好东西,我发财了!”何轻语大喜,一副财迷心窍的模样。

“这些东西值什么,就算汾阳王妃把王府的东西全搬来也抵不过小姐不顾危险救她儿子的命。”采薇一边收拾,一边念叨。自打何轻语养好病,出了新来的那几个,采薇、子衿这几个人就时不时的念叨几句,就连蓝秣也抽空进府来念叨了她两回。

何轻语眸光微转,小声嘀咕道:“就算我不出言示警,他也不会有危险。”

“小姐,你在说什么?”采薇没听清。

“我说,采薇大妈,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出去胡闹,你就别念了。”何轻语笑道。

“小姐别光嘴上说,要把这事记在心里,以后断不再如此莽撞。”秦嬷嬷端着玫瑰露走了进来。

“知道了,一定记在心里,时刻不敢忘记。”何轻语举手保证。

何轻语受惊生病的事,总算过去,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只等何旭然年底回京述职,父女重逢。

盼着何旭然快回京的不止有何轻语,还有徐母。这一日,张氏陪徐母礼佛后,婆媳坐下闲聊,一时聊到了何旭然回京之事,张氏笑道:“姑老爷年底回京述职,见语儿被老太太养得如此乖巧懂事,必然欢喜。”

徐母笑着点头,挥了挥手,等婢女们退下后,对张氏道:“语儿一天大似一天,等姑爷回京,我就跟姑爷说,把她和伃儿的亲事给定下来。”

张氏惊喜交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十六章

张氏的表情,让徐母误会了,脸­色­一沉,不悦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张氏回过神来,跪在徐母面前,磕头道:“媳­妇­谢谢老太太垂爱,谢谢老太天给伃儿定下这门好亲事。”

徐母转怒为喜,扶她起来道:“你年少守寡不易,我也盼着你有个好媳­妇­好好伺候你。别家的女孩儿,不知底细,万一是个淘气的,你难免要受气。语儿是你看着长大的,­性­格模样都是极好的,你们娘俩会相处的很好的。”

“老太太说的极是,伃儿要是能娶到语儿当媳­妇­,是前辈子积了福。”张氏用丝帕按了按眼角。

“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张氏不好意思笑了:“老太太,媳­妇­这是喜极而泣。”

徐母听了更加欢喜,婆媳俩又闲聊了几句,见徐母露出倦意,张氏告辞回房,一路上神采飞扬,对谁都是一脸的笑容,把沿路的婆子婢子都看傻了眼,是什么事让一向清冷孤傲的二太太这般高兴?

知道徐母的这个意思后,张氏待何轻语越发的亲近了,何轻语不疑有他,待张氏一如往昔。

这一日天气晴朗,何轻语给徐母请安回到锦苑,想着年底就要搬回家去,决定收拾收拾,把东西打包好,免得到时候丢三落四,指挥者丫鬟们把屋子里的书搬到院中晒晒。

整整一面墙的书,采薇和子衿几个足足搬了半个时辰。何轻语坐在廊下,小手把玩着鬓角垂下的发丝,笑着感叹道:“我从前没觉着我的书多,今日这一整理,才觉得这书太多了些,明儿回家去了,可要搬好久呢。”

子衿笑道:“小姐来这里时就带了好几大箱子的书来,后世子爷见小姐喜欢看书,每每从外面寻到好书就送过来,这书可不就多了起来,瞧瞧这摊开来占了多大的地方啊。”

何轻语笑道:“还好院子够大,要不然就要晒到外面去了。”

“小姐,奴婢搬书可搬累着了,等会太阳下了山,还要搬回去呢。”添香挥着酸痛的手臂道。

“真是辛苦你了,晚上就让齐家的多做几样菜给你补补。”何轻语笑道。

线儿几个小丫鬟拍手笑道:“多亏了添香姐姐向小姐讨赏,我们今天可有好吃的啦!”

“都是些馋嘴的猫,就惦记着吃。”秦嬷嬷笑骂道。众人正说笑着,却不妨谢丹萍红着眼睛走了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可又是跟她拌嘴,生了闲气?”何轻语忙起身拉着她的手问道。

谢丹萍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梗咽地道:“我是特意来跟姐姐辞行的,我要回家去了。”

“回家去见爹娘是好事,你哭什么。你要想我们,等过了年,我提醒四舅母,再把你接来就是,快别哭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哭得这么伤心。”何轻语好笑地扯起丝帕为她拭泪。

“语姐姐,今生恐怕再无相见之日,我爹爹在朝堂上触怒了皇上,被贬至琼州为官,家眷同行。”谢丹萍哀哀垂泪。

何轻语愕然,脑子里闪过一句话,伴君如伴虎。虽劝了谢丹萍几句,可到底无法缓解她心中的难过。圣意无可更改,谢丹萍随父母兄长离京而去。因谢家是被贬离京,只有几个相好的去送行。何轻语和徐氏姐妹几个是未出阁,不方便抛头露面,托去送行的徐璩、徐佇送了些东西给谢丹萍,一向与谢丹萍不和的饶紫云也送上了好些东西,这让何轻语和徐氏姐妹暗暗称奇。

谢氏只有兄妹两人,兄长贬官千里之外,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伤心的病倒在床。徐佇、徐倩兄妹每日在谢氏身边伺候汤药,过了一个月,谢氏的病方渐愈。

待谢氏又能在徐母跟前承欢时,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冬日寒风刺骨,入夜后大雪纷飞,飘飘洒洒下了一整夜,路上便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一早粗使的婆子们就扫开了道上的雪,撒上防滑的沙子。

天气寒冷,徐母怜惜孩子们,已免了众姐妹的晨昏定省,但何轻语想着徐母年岁大了,喜欢热闹,众姐妹不去,她那里必是冷冷清清的,反正在房里窝着也没事,不如去陪陪她老人家,哄她开心,这也是做小辈的一点孝心。用过早膳,何轻语就披上桃红绣银叶枝的狐毛斗篷,陇上雪帽,拿着手炉,去给徐母请安。

歪在软榻上打盹的徐母见何轻语过来,果然喜欢的不得了,把她搂在怀里上上下下的摩挲着,又怜又爱又叹。祖孙俩闲聊了一会,下人来报,醇亲王世子送东西进府。

陈烁常来常往,也没那么多避忌,下人径直领了他进来。何轻语见他肩头落着几片雪花,起身故意打趣道:“这大雪天,怎敢劳烦世子爷亲自送东西过来!要是摔坏了可怎么得了!”

“语妹妹,我错了,你别生气。”陈烁紧张的道。

何轻语一愣,“好好的,你认什么错,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你没生气,为什么叫我世子爷,不叫我烁哥哥?”陈烁不解的问道。

何轻语哭笑不得,这真是个呆子,跟他说笑,无疑对牛弹琴,算了,还是岔开话题的好,“烁哥哥,你今天送了些什么好东西给我?”

“前些日子,我和父王去山上打猎,大了好些猎物,母妃说今年天气冷得早,怕你冻着,让我送几块兽皮过来给你做斗篷。”陈烁笑道。

何轻语抿­唇­一笑,道:“谢谢­干­娘惦记,烁哥哥快坐下吧。”

陈烁依言坐下,何轻语亲手接过婢女手中的茶杯,奉给陈烁,把陈烁开心得合不拢嘴,“谢谢语妹妹。”

看着两人间亲昵的互动,徐母脸­色­微沉,醇王妃的心思,她是知道的,这陈烁也的确是个好孩子,可是她一心要把何轻语留在身边护着,自是不愿意看到何轻语和陈烁太过亲近,开口道:“语儿啊,王妃这是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世子爷也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待,你可要知道感恩哦!”

何轻语翻看那几块兽皮,没听出徐母的话外之意,笑着点了点头。陈烁略坐了坐,就告辞离去,何轻语要起身相送,却被徐母抓住了手,回头不解地看着徐母。

徐母神­色­如常,笑道:“外面下着雪,天寒地冻的,语儿就不出门相送了,失礼之处世子爷莫怪。”

陈烁一向不注重这些细小的俗务,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深以为然,道:“语妹妹,外面冷,你别出去吹风了。”

目送陈烁出门自去,何轻语按下心中的疑惑,陪着徐母继续闲聊。时辰不早,徐母留何轻语用了午膳,才千叮万嘱让人好生伺候送回去。

何轻语告辞出来,扶着子衿的手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地向院外走去。出院门见四个婆子抬着顶软轿候在那里,见她出来,一个婆子上前行礼笑道:“老太太疼惜小姐,怕路滑摔着小姐,特让奴婢们抬了轿子送小姐回去。”

何轻语见那软轿是徐母平日常坐的,笑道:“这是外祖母的轿子,我怎好坐?有劳妈妈们把轿子抬回去吧。”

“小姐,这是老太太对小姐一片爱护之心,小姐就别推辞了,请上轿吧。”那婆子笑道。

子衿忙上前塞给那婆子一包碎银子,笑道:“妈妈们这大冷天辛苦了,这点银子留着打酒吃,也好暖暖身子。”

那婆子掂量一下那包银子,分量不轻,道谢不迭,更加殷勤地请何轻语上轿。何轻语再次向她们道了谢,才由子衿和缃儿扶着上了轿。一行人才没走多远,就看到饶紫云和徐偃手牵手在前面走,身边也没个丫鬟婆子跟着。

忽然饶紫云脚下一滑,人斜斜地倒下,和她手拉手的徐偃也被她拉扯的一起摔倒在地,徐偃的脸恰好落在了饶紫云的胸前。

何轻语愕然,笑意从脸上一闪而过,让婆子们停了轿,扶着子衿的手,摇摇走上前,问道:“偃哥哥,云姐姐,你们有没有摔伤?”

“语妹妹是你啊。”徐偃快手快脚地从地上爬起,“我没事,语妹妹,你走慢些,这路滑,你可别摔倒了。”

本来在何轻语面前丢了面子,饶紫云就深以为耻,偏偏徐偃不去扶她起来,还出言关心何轻语,更加气恼,站起身,劈头问道:“语妹妹这是从哪里来?居然还坐着轿子,真是会享福啊!”

“我刚去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怜惜我,怕我摔倒,特意让妈妈们送我一程。”何轻语实言相告,并无半点炫耀的意思。

饶紫云抿了抿­唇­,咬着后槽牙,­阴­阳怪气地道:“语妹妹还真是好有孝心啊,这大雪天还不忘给老太太请安。”

“姐姐刚才摔了一跤,把衣服都弄湿了,还是快回房换衣吧,这下雪天冻着可是会生病的。”何轻语不想跟饶紫云站在寒风中打嘴战,说完转身上了轿。婆子们重新抬起软轿,稳稳当当地把何轻语送回了锦苑。

饶紫云和徐偃也各自回房换衣,偏生园子这一幕,被徐母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喜鹊看到了,回房后把这事当笑话一般说给画眉听。画眉听了脸­色­微变,略想了想,就拖着她一起,把这事禀报给了徐母。

徐母听完后,脸­色­变了又变,道:“去把三太太请来。”

大雪天,陈氏在房里和两个陪房玩叶子牌取乐,徐母遣人来唤她,她虽不敢不去,可心里到底不喜,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

徐母看在眼里,嘴上并不方语,淡淡地道:“虽说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表兄妹,比旁的亲近些,可到底不是亲生兄妹,也该避讳避讳,在园子里拉拉扯扯的很不成样子,让下人看了笑话,要是传扬出去,外面的人还只当我们家的哥儿姐儿都是不守规矩的。”

陈氏以为徐偃又惹了何轻语,弄得何轻语不快,何轻语又上这里来告状了,对何轻语恨得咬牙,脱口而出:“偃儿上回被老爷教训后,再没有去锦苑找过表小姐,惹表小姐不快了,绝不会是偃儿,老太太肯定是弄错了。”

内宅之中婆婆说话,断没有媳­妇­辩驳的道理,便是婆婆说错了,做媳­妇­的也不能辩一句,可这陈氏直指徐母弄错了,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徐母脸一沉,冷笑道:“你好好的扯语儿做什么?我的语儿最知书达理,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怎么会跟偃儿在园中拉扯?是你的好外甥女云丫头跟偃儿手拉手逛园子,让旁人看了。”

陈氏脸­色­微变,可还是嘴硬地道:“今天下了雪,路上滑,偃儿怕云儿摔倒,扶她一把,这也是兄妹间的友爱,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个多嘴的贱婢就爱乱嚼舌头,老太太应该把她们打了出去才是,哪有让这些下人来挑主子的理。”

这话越说越不成样子,当媳­妇­的居然教起婆婆来了。徐母怒极反笑,盯了陈氏一眼,道:“你是什么心思,我明白,可是虽说娶媳娶低,但饶家的门第到底太弱了些,偃儿可是三房的嫡子,是你的亲生儿子,他的媳­妇­是当家主母,娶妻娶贤,这云儿要进徐家只能做妾。”

徐母极疼徐偃,所以虽然徐偃不怎么争气,这几年下来,把疼他的心略减了几分,可到底还是舍不得,想为他娶房好的妻室,也有所依仗。

陈氏倒没想到徐母会把事挑明,愣了一下,道:“老太太,云儿可是媳­妇­的嫡亲外甥女,怎么能做妾呢?”

“虽说云儿是你的外甥女儿,但是身份地位毕竟摆在那里,要让徐家聘她给偃儿做妻,没可能。除非……”徐母瞟了陈氏一眼,带着几分鄙夷,要不是皇上指婚,徐府是绝不会跟陈家结亲,迎这蠢­妇­进门的。

陈氏就是再愚笨也知道徐母后面要说什么,气得满脸通红,瞪着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徐母。

徐母斜了她一眼,又道:“伃儿、倢儿是兄长,都还没说亲,这也是怕他们年纪小,胡闹着弄坏身子,所以连这房中都没放人。偃儿比他们还小了几岁,正是读书求上进的时候,这娶妻纳妾的事本该晚些再考虑,可如今他们既然有了肌肤之亲,我就做主把云儿定下来,等偃儿再大上几岁,娶了亲,就把云儿抬进来,给偃儿做二房吧。这饶家太太虽是你姐姐,偃儿纳得也只是个二房,但你行事,也别太过失礼,该有的礼数要做好做齐。”

陈氏刚缓过劲来,又被肌肤之亲四个字打得背过气去,脸­色­由红转白,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也别坐在这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徐母端起茶杯直接赶人,能把仗着先帝赐婚,在府里不可一世的陈氏气一回,徐母很是得意。

陈氏被气得半死,猛地站起,也没给徐母行礼,拔脚就走。徐母问着门口,摇头叹气,“真是不懂礼数,真真是难为我家老三了。”

陈氏出了徐母房,就径直去柴扉楼找饶紫云算账,谁知饶紫云换了衣裳又往徐偃院子去了,她拔脚刚要往徐偃院子去寻,婢女赶来,说三老爷回来了,正寻她,陈氏只得愤愤地转回房去伺候徐璜。

第二天一大早,陈氏就带着饶紫云去了饶家。饶紫云不比谢丹萍,何轻语原本就和她玩不到一块,她走了,也没觉得怎样,依旧与徐氏三姐妹为伴。

又过了几日,有人来报徐母和何轻语,说何旭然午时就能到家,要她们不必忧心。过了不多时,又有婆子来禀,二门的小厮回报,何姑爷到了,徐瑞率弟弟及子侄们已出府迎接。

徐母和何轻语一听这话,不顾北风凛冽,站在廊下翘首以待。北风吹得廊下悬挂的灯笼一阵摇晃,午时的天空­阴­沉的如同深夜。

天气寒冷,滴水成冰,李氏和何轻语担心徐母的身体受不住,苦劝她回房,徐母执意不肯,无奈众人只好陪同站在廊下。陈氏是一脸的不满,小声不知在嘀咕什么。

好在没等多久,就看到徐家一行人等和一个身穿藏青­色­锦袍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婿给岳母大人请安。”何旭然看到廊下白发苍苍的老岳母,忙快走了几步,单膝下跪行礼道。

“何姑爷一路辛苦了,快快请起。”徐母向前一步,双手颤抖着要去扶他,徐璩已抢先一步把何旭然扶起。

何轻语与何旭然数年不见,今日重逢,见何旭然比当初分离之时老了许多,两鬃尽是银丝,心中一痛,垂下泪来,哽咽地喊道:“爹爹!”

“语儿!”久别重逢,何旭然同样感慨万千,当年的小女儿如今长大成|人,褪去了一些小女孩儿的青涩,多了一些少女的风姿,依稀看到了当年初嫁时的徐琳。

回到房中,重新见礼。话还没说上几句,醇亲王就带王妃及世子来了。醇亲王在陶然居摆下几桌接风宴,他是来接人的。

何旭然推辞不过,只得向徐母靠罪,和徐瑞兄弟一起去赴宴。王妃则留下来陪何轻语,并保证用过午膳后,会亲自送何轻语回何家老宅,让何旭然放心,不必挂念。

何轻语把陈烁拖到一边,小声道:“烁哥哥,我爹爹舟车劳顿,不宜饮酒过度,你帮我劝着他些,别让他喝醉。”

“语妹妹,你放心,我会盯着何伯父的。”陈烁保证道。

何轻语微微点头,送他们出门。

第十七章

何轻语的行李在早晨时就已运回何府,用过午膳后,她只要带着几个帖身的丫鬟随醇王妃一起走就行了。马车离开安国候府,一路穿街走巷,停在了何家老宅外。

下了马车,何轻语抬头看着正门上写着何府两字的木匾,舒心一笑,终于回家了!她再也不用寄人篱下。从大门进去,是何方率领下人给她见礼,请起后,她和王妃往内院走去。

一进内院大门,就见文嬷嬷、李嬷嬷带着府中的婢女们候着在迎接她,却不见两位姨娘。何轻语有些诧异,只是当着醇王妃的面,不便多问。

醇王妃知何轻语刚回府,要收拾行李,只略坐了坐,喝了杯茶就告辞离去。何轻语送她出门后,在上房花厅坐下,又让文嬷嬷、李嬷嬷坐下,先是问候了她们的身体,才开口问道:“文妈妈,李妈妈,两位姨娘怎么没有一起回京?”

“老爷在回京之前,把她们发卖了。”文嬷嬷站起身来道。

何轻语一惊,“出了什么事?”

李嬷嬷道:“小姐,去了四川后,老爷公事繁忙,无暇管理后院,小姐又远在京城,管不到她们,她们就妄自尊大起来,频繁­干­涉府中的事务,事无大小都要指手划脚,看老奴和文姐姐也是百般的不顺眼。有一阵子,老奴病得没法理事,文姐姐又摔伤了腿,她们就趁机在老爷那里讨了差事,安排起来后院的大小事情来。等老奴病好了以后,才知道,她们把后院弄得乌烟瘴气,还贪墨银两,老奴急忙把这事禀报给老爷,老爷一怒之下就发卖了她们。老奴惭愧,没能替小姐照顾好内务,让老爷烦心,请小姐责罚。”

文嬷嬷和李嬷嬷双双跪在了何轻语面前,何轻语忙上前扶起她们,“两位妈妈快别这么说,你们为难之处,语儿是知道的。”轻叹一声,“她们毕竟是姨娘。”

文嬷嬷和李嬷嬷听她这么说,放了心,起身道:“如今已回到京中,这府里的事有小姐来管,老婆子也可以安心享享清福了。”

“两位妈妈可千万不要说什么享清福的话,语儿是你们从小看大的,娘又把你们留给语儿,要语儿听你们的话,以后语儿还要靠你们多指点,你们不可以不管语儿的。”何轻语连忙撒娇道。

文嬷嬷和李嬷嬷见何轻语没有因长时间不见她们,而有所生分,仍然信任她们,这让她们非常感动,道:“谢谢小姐还愿意用老奴。”

何轻语又和她们闲聊了几句,就回院子休息。

酒逢知己千杯少,陈烁哪里劝得住何旭然,何旭然大醉而归。次日,何旭然头痛欲裂的醒来,按了按两边的太阳|­茓­,抬头看见何轻语撅着小嘴,一脸不满地盯着他,陪笑道:“好语儿,别生爹爹的气,昨儿爹爹是太高兴,才会喝醉的,以后再不会了。”

“爹爹要语儿不生气,就先把解酒汤喝了。”何轻语接过婢女手上的碗,递到何旭然面前。

何旭然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那碗黑糊糊,散发着怪味的解酒汤,哀求地道:“好语儿,饶过爹爹这一回,好不好?”

“不好。”何轻语摇头,“这是照娘的方子熬的汤,一定能让爹爹好好解解酒。”

见她不肯轻饶,何旭然只得按着额头去喝汤,好不容易才把那苦汤吞了下去,就赶紧推开何轻语的小手,叫婢女拿一颗蜜枣来去苦味。

何轻语把碗放在小几上,在椅子上坐下,问道:“爹爹是明天上朝面圣吗?”

何旭然笑了起来,道:“小丫头,放心,辞官奏折爹爹早就写好,明天面圣就呈上去。等圣上准了,爹爹就能无官一身轻,带语儿出去游山玩水。”

“爹爹记得就好。”何轻语甜甜地笑了起来,“那语儿先出去,爹爹好好休息,中午语儿来陪爹爹一起用膳。”

何轻语径直出门,去花厅处理内务。何家就两个主子,事不多,又有几个嬷嬷在旁协助,何轻语处理起来很轻松,半个时辰都没有就全部处理妥当。回到房中,何轻语坐在软榻上,大叹无聊,只好抱着匣子数金银锞子玩。

“小姐小姐,园子里红梅开了。”添香提着裙子一路跑了进来,小脸被冻得通红。

“真的吗?”何轻语眸中一亮。

“真的,真的,红红的一大片,就象火一样,好好看。”添香点头道。

“走,我们去踏雪寻梅。”何轻语说着就要往外走。

子衿忙拦住她,道:“小姐,外面在下雪呢,你就是要去看梅,也得穿好斗篷,打了伞才能去。”

采薇一边开箱拿衣服,一边瞪添香,都是这丫头多事。添香躲到何轻语身旁,无恃无恐地冲采薇做鬼脸。

穿戴整齐,何轻语领着婢女们去看梅花。院中的梅花肆意绽放,有数枝已伸出墙外来,远远的就已闻得一股清香,走进院中,数十枝红梅红得似火,映着雪­色­,分外妖娆­精­神。

何轻语赞道:“好漂亮的梅花啊!”

“小姐,要不要取雪水泡茶?”绿穗笑问道。

“当然要,师父说梅花雪水泡茶喝是最好的。多采几瓶,明儿我送去给师父。”何轻语领着婢女们在梅园里穿梭来去。

“这丫头,有得玩,连冷都不怕了。”不知什么时候何旭然站到了院门外,远远地看见玩得开心的何轻语,宠溺地笑道。

“小姐见了老爷,活泼开朗多了。”何方笑道。

何旭然叹道:“那府中再好,终究不是自己家,仰人鼻息,又怎么可能过得轻松愉快。如今回到家里,她那淘气的本­性­就露了出来,大冷天跑出来玩雪。”

“老爷说的极是,难为小姐在那府中过了这么多年。”何方感叹道。

“她去那府上学习一点眉眼高低也好,日后出嫁也知道些内宅的算计,不至于被人拿捏住,这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得?”何旭然捋着颌下长须,笑道。

“小姐很聪明,心中自有丘壑,上次布店之事,小的可都是照小姐的意思办的。”

“你不必替她说话,她那有什么好主意,她最聪明的地方就是知人善用。”

“小姐这样的主子才能让下人信服。”

“她才多大,哪以得起你这样赞赏。”何旭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采薇听到了声音,回头一看,忙道:“小姐,老爷来了。”

何轻语回首一看,见何旭然满脸笑容地站在门边,拿着刚折下来的梅枝,朝着他跑去,跑得太快,“啪”的一声,摔了个五体投地,枝上的花落了一地。

“语儿。”何旭然一惊,忙快步上前察看,“可跌着了?”

何轻语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笑道:“没有跌着,就是把花给跌残了。”

何旭然伸手抚去她发上沾的雪花,看她身后的婢女们捧着几个大瓷瓶,问道:“语儿,你采雪水做什么?”

“泡茶喝。”何轻语洋洋得意地自吹起来,“爹爹,我的茶艺很好哟!”

“真得吗?爹爹可不信。”何旭然故意逗她。

何轻语抬头看了看天,笑道:“等用过午膳,语儿泡给爹爹喝,到时候爹爹就知道语儿泡的茶好不好喝了。”

“好,爹爹一定要好好品品语儿泡的茶。”父女俩说笑着离开了梅园。

下午,父女在房中品茗聊天,何轻语把闻香杯和品茗杯排成一排,笑道:“爹爹,我们先闻香,再品茶。”

“好。”何旭然看着爱女,满脸宠溺的笑容。

“爹爹,你知不知道涣茶什么最难?”何轻语一边洗杯一边问道。

何旭然把手伸到何轻语面前,“这个问题难不住我,语儿快拿金锞子来。”

采薇几个见状都掩嘴笑了起来。何轻语嘟起小嘴,“坏爹爹,又想骗语儿的金锞子。”

何旭然哈哈大笑,“语儿,还要不要考爹爹了?”

何轻语冲何旭然做鬼脸,“不考了。”

说笑间,水已经开,何轻语把水倒进茶壶。

“爹爹,这茶是语儿亲手采,亲手炒出来的,你可要好好品哟。”何轻语把茶汤注入闻香杯中。

“我家语儿这么能­干­呀!”何旭然接过闻香杯,放在鼻下闻了闻,“香,不愧是我家语儿亲手采、亲手炒出来的好茶。”

何轻语笑,又把品茗杯双手奉上。何旭然接过,浅啜一口,闭眼回味,­唇­齿留香,微微颌首。一杯饮尽,何轻语为他再续一杯,何旭然接杯不饮,挥了挥手,待屋内婢女退下,笑问道:“语儿,你觉得烁儿怎么样?”

何轻语眸光微转,直接道:“语儿想多陪爹爹两年,不想这么快定亲。”

何旭然一怔,“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说定亲的事?”

“爹爹,语儿又不是傻子,­干­娘的心思,这么多年了,难道语儿还看不出来吗?”何轻语好笑地道。

“昨天王爷提起,你和烁儿的亲事,他想给你们定下来,语儿你可愿意?”何旭然慎重地询问何轻语的意思。

何轻语想了想,道:“语儿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何旭然昨天看到何轻语把陈烁扯到一旁说话,觉得这亲事,何轻语九成九会点头,却不想何轻语不愿意,大惑不解。

“语儿定了亲,就不可以跟爹爹出去游山玩水,就要留在家里准备嫁妆了。”何轻语胡乱说了个理由。

“如果定了亲,也可以跟着爹爹出去游山玩水,那语儿愿不愿意和烁儿定亲?”

何轻语抬眸看着何旭然,目光闪烁不定,一咬牙,道:“语儿愿意。”

“语儿,不要勉强自己。”何轻语语气里的勉强何旭然听得出来。

何轻语低头不语,把玩着手中­精­致的小茶杯。

何旭然不忍爱女为难,道:“这关系到你的终身幸福,你不用急着做决定,若是烁儿不如你的意,爹爹绝不会逼你嫁给他的。”

“谢谢爹爹。”何轻语喜笑颜开,乖巧地给何旭然倒上热茶,“爹爹喝茶。”

“乖。”何旭然笑道。

因昨日徐府为何旭然准备的接风宴,被醇亲王横Сhā一杆给搅和了,所以今日徐府特意又准备了一场接风宴。盛情难却,何旭然带着何轻语前往徐府赴宴。

接风宴上其乐融融,何旭然与徐氏三兄弟相谈甚欢,对徐伃更是赞赏有加,隔屏而坐的徐母和张氏听了约喜不已,看着和徐氏姐妹谈笑风生的何轻语,开心的合不拢嘴。

用过膳,徐母使了眼­色­给张氏,张氏会意,把何轻语和徐氏姐妹带走,李氏等女眷也回避了。徐母又把徐伃兄弟打发走,方笑着对何旭然道:“何姑爷,语儿快十二岁了,她的亲事,不知道何姑爷有什么打算?”

何轻语曾写信,把徐母想把她和徐伃结亲的事告诉过何旭然,因此徐母一问这话,何旭然就知道徐母是想徐何两家再结亲,不便直言拒绝。何旭然措词道:“岳母大人,娘子在怀语儿前曾去观音庙请愿,后如愿以偿,娘子特意带语儿拜会主持,那主持言道语儿乃是上天赐给我夫妻的麟儿,命中不宜过早议亲,要等及笄后方可许人。”

徐母素信神佛,一听这话,便不再提及给何轻语定亲的事。何旭然暗暗松了口气,那徐伃虽好,可让他把女儿许过来,终是不愿的。

又略坐了坐,见时辰不早,何旭然告辞,坐车回去时,把这事跟何轻语一说。何轻语笑了,道:“爹爹一番话,语儿就可以晚三年才许人了,爹爹好厉害哟!”

何旭然摸着胡子,摇头晃脑的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爹爹我要慢慢挑慢慢选,不急不急。”

何轻语一挑眉,有何旭然在前面挡着,她放心了!回到家中,洗梳沐浴,上床安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何旭然上朝面圣,何轻语在自己家中,睡到辰时三刻方起,用过早膳,带着昨天采集好的雪水,去夏府看夏夫人。自那日她被吓出病来后,就再没见过夏夫人和莞儿,徐母也不许她去夏府,现在她搬回家中,可自由来去,当然要去看看她们。

马车正沿着青石路一路向前,突然一震停了下来。

“怎么了?”采薇问道。

“有人躲避不及,跌倒在车前。”车夫道。

采薇掀开车帘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单薄秋裳的­妇­人萎顿的瘫倒在马蹄之下,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担心她受了伤,采薇下车走上前去询问道:“这位夫人,可是哪里伤着了?”

“没,没有。”那­妇­人缓缓站起来,抬头道。

采薇看清­妇­人的容貌,一声惊呼:“沈先生!”

坐在车内的何轻语听见,掀开车帘一看,站在车前的­妇­人正是沈燕如,惊喜地问道:“沈先生,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沈燕如身子晃了晃,就向后倒去,还好采薇就在她身旁,扶住了她。

“快把沈先生抬上车来。”何轻语急道。

子衿和缃儿忙跳下车,把沈燕如抬上了车。见沈燕如脸­色­发青,何轻语一惊,伸手摸了摸沈燕如的额头:“哎呀,好烫!”

“这样的天气,沈先生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子衿皱眉道。

“快调转车头,回府。”何轻语用小锦袍紧紧地包着沈燕如。采薇往车内的炭盆内加了几块银线炭,车内的温度升高了些。

何轻语低头看到沈燕如浓密的秀发仅用一根荆钗挽着,里面还夹杂着许多白发,不由皱紧了双眉,自从八月初写信给沈燕如没有收回信,她就担心沈燕如出事了,而今看来真的出事了。

回到何府,请来大夫给沈燕如诊治。一阵忙乱,喝了药的沈燕如醒转了过来,环顾四周,眼前陌生的一切,让她一阵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喃喃道:“这是哪里?”

“沈先生。”何轻语在床边坐下,亲昵地喊道。

沈燕如盯着何轻语打量地片刻,才迟疑地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用不敢相信地语气问道:“语儿是你吗?”

“先生,是我,是语儿呀。”何轻语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沈燕如扬起­唇­角,露出温柔的笑容,“语儿越长越漂亮了,先生都快认不出来了。”

“先生是什么时候来京城的,为什么不来看语儿?”何轻语实在太想知道沈燕如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我来京城已有二个月。”沈燕如垂下眼睫,眸底闪过一抹痛楚,“只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去安国候府看你。”

何轻语眉梢一动,“先生,赵公子呢?”

沈燕如脸­色­一变,掀被坐起,道:“语儿,我还有事要办,有空我再来看你。”

“先生,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来南京?为什么这么冷的天,你还穿着这样单薄的秋裳?还有,你祖母留给你的绞花白玉镯,为什么不见了?”何轻语伸手拦住沈燕如,连声问道。

沈燕如看着何轻语,欲言又止。

“先生,我爹爹已经从四川回京,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爹爹一定能帮你的。”

沈燕如苦笑,道:“语儿,这事没人能帮我。”

“先生,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说怎么知道没人能帮你?”何轻语快被沈燕如给急死了。

“我相公欠了人家一大笔银子,把家业全都典卖也没有还清,被人家追债,不得不背井离乡来京城投靠亲友,谁知道他恶习不改,依旧进赌场赌钱。我婆婆被气得病倒在床,今天早上我去典当冬衣,指望换点银子给婆婆请大夫看病,谁知刚一出来,他就把那点银子抢走了。”家丑本不愿外扬,可转念想到赵母还卧病在床,沈燕如就顾不得再隐瞒。

听完事情原委,何轻语摇头叹气,这个赵智仁真是太不争气了。让沈燕如留在府中休息,打发府里的人去接赵母和找赵智仁。

赵母很快接了来,安置在客房内。可去找赵智仁的下人却没有带回人,隔着门帘,下人禀报道:“小姐,赵公子在赌场被人打死了!”

何轻语呆了一下,“你说什么?”

“小姐,赵公子在赌场与人争执,被人打死了。”下人重复了一遍。

“死了!是什么人打死他的?人可抓到了?”

“打死赵公子的是饶奎,他是应天府的检校,与安国候府的徐三爷是连襟。他打死人后,就扬长而去,无人敢拦。”

徐璜的连襟,那不就是饶紫云的爹!何轻语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来,问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事起的争执?”

“据说是因为赵公子怀疑饶奎赌钱时出老千,骗他的钱,就去找饶奎算账,饶奎不承认出了老千,两人当街扭打起来,赵公子就被饶奎几拳给打死了。”

这个赵智仁!何轻语一阵头痛,这下要怎么办?

“小姐,这事还要管下去吗?”子衿试探地问道。其他几个婢女也都露出询问之­色­。

“当然要管下去。”何轻语看了子衿一眼,知道她的顾忌,“就算他是应天府的检校、三舅舅的连襟,但是杀人还是要偿命的。”

“小姐,奴婢觉得这事还先和老爷商量一下为好,就算要管,也该请老爷拿帖去报官,这样那些官吏才不敢不抓人。”一向不多话的绮儿突然Сhā嘴道。

何轻语点头道:“绮儿说的对,让爹爹出面,才能事半功倍。”

绮儿微微一笑,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何轻语起身道:“爹爹应该快回来了,我去前面等着,这事耽搁不得。”

“什么事耽搁不得,要劳我家语儿亲自去前面等着。”何旭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婢女掀开门帘,何旭然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朝服,穿着家常的藏青­色­锦袍。

“爹爹。”何轻语迎上去,拉着他的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何旭然听得脸­色­一沉,传了他的长随何丁进来,吩咐道:“拿我的帖子去报官。”

何丁领命自去。

“爹爹,这事我要怎么跟赵老太太和沈先生说啊?”何轻语为难的道。

“这事瞒不住,你跟沈先生就实话实说。至于赵老太太那里,瞒过一时是一时,先别告诉她。”

何轻语抱怨道:“沈老先生的眼光真差,选了个这么不上劲的东西给沈先生,害得沈先生吃尽苦头。”

“我去跟你三舅舅打声招呼,免得他不知原委,还以为我们要和他连襟过不去。”何旭然起身道。

“还是爹爹想得周全。”何轻语送何旭然出门后,就去看沈燕如,把赵智仁被人打死的事告诉了她。

沈燕如听完,“哇”的一声吐出口血来,双眼翻白,身子向后一倒,就昏死了过去。何轻语见状,后悔不已,掐人中,灌汤药,好不容易才把人给救醒。

“语儿,这事不能告诉我婆婆。”

“我是不会告诉赵老太太的,只是……”何轻语皱眉,“只是赵公子许久不回,老太太问起,总要有个说法才行。”

沈燕如想了想,道:“就说他去给别人当西席,要住在东家那里,暂时不能回来。”

“这样可以吗?”何轻语觉得赵母不会相信这个理由。

“还能怎么样。”沈燕如苦笑,“人已经死了,不可能长久瞒下去,我婆婆迟早会知道的。”

何轻语叹了口气,在这件事上她也没什么可以劝沈燕如的,毕竟赵智仁也有错。

因为何旭然的关系,饶奎很快就被抓进应天府大牢。饶奎被抓,饶家的人连夜寻找门路救人。饶紫云的两个兄长去找平时那些交好的衙门兄弟,打探消息。饶陈氏则去徐府找陈氏,徐璜已知详情,不愿与饶家有所牵连,让人把她堵在了门外。进不了徐家门,饶陈氏只得去陈家,谁知陈府也是大门紧闭,任她怎么敲门,也无人相应,显然也早已经知道消息。

饶陈氏求救无门,只得哭哭啼啼返回家中。饶紫云的两个兄长也无功而返,一家人面面相觑地坐在灯下,万分的不解,这赵智仁是什么来头?怎会让应天府上门抓人,让徐陈两家避而不见?

一夜难眠的又何止饶家人,沈燕如守着昏睡的赵母,垂泪到天明。清晨,不顾何轻语的劝阻,避开赵母,一身缟素的在何家的下人陪伴下,前往应天府。

饶奎依仗着徐陈两府之势,在那一带横行霸道,这次他被抓,以前那些被他欺压的苦主们,也纷纷递状纸上告。应天府一件件查实,这饶奎罪行昭彰。《大汉律》,官吏犯法,从重处罚,应天府当场依律判饶奎秋后处斩。

饶陈氏闻讯顿时晕厥了过去,饶紫云一边照顾母亲,一边让两个兄长去查沈燕如的底细。在得知沈燕如住在何家后,饶紫云怒不可遏,“原来是何轻语这个贱人在搞鬼!难怪姨父不肯帮我们。”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饶家的人全都和饶紫云一样的想法,他们不认为是饶奎作恶多端才会有此一报,而是把所有的责任全赖在何轻语身上,发誓总有一天要让她好看。而何家与饶家也因此结怨。

第十八章

夜已深,风亦寒,大雪纷飞,何宅内外寂静无声,只有大门外悬挂的灯笼发出微弱的烛光。从何宅的后门忽然闪出一道矮小纤细的黑­色­身影。那道身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快速穿行,最后停在了汾阳王府的右边侧门。屈指有节奏的敲了敲木门,门“吱”的一声打开,门房探头出来查看,黑衣人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块­精­致的银牌晃了晃,门房见了,立即放她进去。

王府书房内,雕花铜炉内银丝炭烧得通红,屋内暖洋洋的,身穿丁香­色­绣银莲纹圆领锦袍的言庭羲正和齐先生在对弈。

黑衣人站在门外道:“十七求见将军。”

“进来。”言庭羲将手中的棋子抛进棋盒。

黑衣人走进书房,行礼道:“十七见过将军,见过齐先生。”

“你大晚上的赶过来,有什么事?”齐先生开口问道。

“十七在小姐身边已有三个多月,有些事情,十七觉得应该当面禀报给将军和先生听。”

言庭羲眸光微沉,道:“你说。”

“这三月来十七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小姐每天辰时起床洗梳……”十七把何轻语每天的起居说了一遍,尤其是近三四天的事情,更是详细说明。

“十七,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齐先生皱眉道。

“十七觉得小姐身世清白,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十七跪在言庭羲面前,“十七斗胆,恳请将军不要再怀疑小姐,小姐她真是个好人。”

“十七,这件事情将军自有主张,你休要多言,还不快退下。”齐先生厉声道。

十七露出黑布外的双眼微黯,头挨在地上,恳求道:“将军,十七实在无法面对小姐,看到小姐清澈纯净的眼睛,十七就心中有愧,请将军不要再让十七去监视小姐,十七甘愿领罚。”

齐先生脸­色­一变,“十七,你……”

“齐先生,十七说的没错。”言庭羲打断齐先生的话,“我早已知道何轻语不是东瀛的死士,是我无法对两年前的刺杀释怀,才会盯着她不放,多次试探她的。”

齐先生微愕,他没想到言庭羲会坦然承认当年的事,皱眉道:“同样是十岁,同样是官宦之女,同样身世清白,同样会说东瀛话,何轻语和周怜香实在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将军无须自责。”

言庭羲伸手按住胸口,“这一刀足足让我躺了一个月,它时刻提醒我不要小看任何人,就算对方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她手中的刀也能要人的命。”

“谢谢将军教诲,十七知错。”十七磕头道。

言庭羲满意地点头,道:“齐先生,安排十七回来。”

“谢谢将军,谢谢齐先生,十七告退。”十七起身退出了书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十七到底还是太小了些,我不该让她这么早出来执行任务的。”齐先生摇头叹道。

“她是个聪明孩子,经此一事,下次她不会再心软。”言庭羲捏起一枚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先生,这一局,你要输了。”

“那可未必。”齐先生低头看棋盘,暂时把对十七的担忧放在了一边。屋外,大雪纷飞,很快就掩去那一串浅浅的脚印,没留下一丝痕迹。

何旭然的辞呈已递上去六天,汉英宗却一直没召见他。何旭然也不心急,婉拒了过府拜访的各位官员,每天在府中看书练字,安逸度日。

这一天,闲极无聊的何轻语泡茶品茗,忽然想起在现代曾在茶叶里放甜酒的往事,便依照记忆里的方法泡了一壶,喝了一杯,味道还不错,便想让何旭然也尝尝,配了碟云片糕,就兴冲冲去找何旭然。

走到书房外,听到屋里有交谈的声音,何轻语小声问守在门外的小子,“是谁在跟老爷说话?”

“回小姐的话,是三皇子来拜访老爷。”那小子恭敬答道。

三皇子陈熠,何轻语眉尖微蹙,他来­干­什么?眸光一转,转身回房。茶和糕点刚喝完,何旭然走进来,笑问道:“语儿,刚找爹爹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语儿泡了壶好茶想请爹爹尝尝,不过现在已经全被语儿喝光了,爹爹要喝,只能等明天了。”何轻语笑着打了个饱嗝,酒意上涌,小脸绯红,娇憨的小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何旭然挥了挥手,待房内的婢女们行礼退下,轻描淡写地问道:“语儿愿意进宫吗?”

这句问话,让何轻语酒意消散,脸上的绯红尽褪,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声音颤抖地问道:“爹爹要送语儿进宫?”

“三皇子刚刚来拜访,他流露出想立你为妃的意思。”何旭然看着何轻语,“他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之一,若是他问鼎成功,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爹爹想让语儿成为皇后?”何轻语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拳,长长的指甲陷入掌心,却不觉得痛,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

“语儿想成为皇后吗?”何旭然反问道。

“不想,语儿不想去那个不得见人的鬼地方。”何轻语激动地嚷道。一入宫门深似海,那些富贵风光全过眼云烟。

何旭然笑了,眼中满是欣慰,“好闺女,没有让爹爹失望。”

“爹爹你……”何轻语恍然大悟,不依地跺脚道:“坏爹爹,故意吓语儿。”

“爹爹没吓你,三皇子真的有这个意思,不过爹爹装糊涂没答应他。”语气顿了顿,“但是我看他不是一个肯轻易罢手的人,要想个好法子,让他断了这个念头才好。”

何轻语看了看被指甲掐出血痕的掌心,道:“就说我已经许人了,他总不能抢亲吧。”

何旭然白了他一眼,嗔怪地骂道:“没羞的丫头,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何轻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谄媚地笑道:“爹爹肯定有好法子,快告诉语儿吧!”

何旭然摸着胡子,故作神秘的道:“山人自有妙计。”

“是什么妙计?”何轻语双手托着腮,洗耳恭听。

何旭然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头一仰,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道:“不告诉你!”

“爹爹最讨厌了,就喜欢卖关子。”何轻语不满地嚷道。

何旭然的笑声在屋外响起,何轻语知道何旭然说不告诉你,她再怎么撒娇也是问不出来的,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何旭然是不想让她担忧,顺他之意,没有去问,唤婢女进来帮她上药。

第二天是腊月初八腊八节,清晨,雪霁天晴,微光照映在窗棂上,何轻语起床梳洗,采薇带着添香和绮儿在伺候她,听到外面小丫鬟叽里呱啦的声音,何轻语笑问道:“她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缃儿说要腌腊八蒜吃,那几个小的就跟着她一起闹腾。”因不用出门,采薇给何轻语挽了个小巧的偏髻,用以红绳系着,发间点缀几朵­嫩­黄|­色­的腊梅花,两颊侧垂着秀发编成数个小辫,用红绳系着,多出来的红绳结成小花,­嫩­黄粉红相映,衬得何轻语更加的粉红玉琢。

腊八蒜何轻语吃过,怎么腌却不知道,便有些好奇,穿上粉红绣牡丹的风毛圆领棉袍,接过添香递过来的铜质小手炉,笑道:“我们也去瞧瞧。”

一行人走进院子的小厨房里,子衿和几个小的在剥着蒜皮,缃儿在一旁挑米醋,拿着小银匙舀碗里的米醋在尝。看见何轻语进来,绿穗上前笑问道:“小姐可是饿了?奴婢拿燕窝盏给小姐吃。”

“我还不饿,我是来看你们怎么做腊八蒜的。”何轻语笑道。

缃儿搬来凳子,请何轻语坐下,笑道:“紫皮的新蒜腌腊八蒜好吃又好看。”说着从蒜堆里扒拉着选出一枚来,给何轻语看。

“没什么特别的呀?”何轻语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缃儿笑,把外皮剥开,露出紫­色­的外皮,“这样的紫皮蒜,腌出来后是翠绿的,蒜瓣都是透亮的,嚼起来格外的脆。”

“我只吃过白­色­的,没吃过翠绿的,到时候要好好尝尝。”何轻语笑道。

“小姐闻闻这个醋。”缃儿把醋端了过来,“是不是与别的醋有什么不一样的?”

何轻语凑近闻了闻,笑道:“这味道似乎跟平常吃的醋不太一样。”

“腌腊八蒜看着很简单,可是要想腌得好看,可不容易,这醋是用今年的新稻米制出来的,酸里带着甜味,腌出来的腊八蒜要比用老陈醋腌出来的好吃些。”

“缃儿知道的还真多呀。”采薇笑道。

缃儿脸微红,道:“我在乡下的时候,看我娘腌过几回就学会了。”

子衿她们选好蒜,剥了皮,盛放在­干­净的竹筐内,用水洗了一下,放在灶上­阴­­干­。何轻语回房用过早膳后,又过来接着看。

见何轻语来了,缃儿拿出准备好的腌菜瓦坛,把糖抹在坛底,接着放下蒜瓣,一个一个放好,摆平,拿起米醋沿着坛口缓缓的倒进去。

“这醋只要没过蒜就可以了。”缃儿伸手去试了试,用小碗把坛口罩上,放了一些坛沿水,把坛子放在­阴­冷的角落,“小姐,再等十天就可以吃了。”

“我也来试试。”何轻语挽起袖子,跃跃欲试。

缃儿笑着把一个小坛子放到她面前,子衿端来竹筐,何轻语小心翼翼地把蒜瓣一个一个地放进去,摆平。

小厨房内主仆几个正玩得开心,李嬷嬷走了进来,行礼道:“小姐,送去给醇亲王府和老太太那边的腊八粥都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就送过去?”

“现在就送过去吧!让他们路上小心些。”何轻语一边往坛子里倒米醋,一边应道。

“是。”李嬷嬷转身出门,不料被迎面跑来的人撞得一个踉跄,“啪”的一声,摔倒在地,“哎哟,瞎了你眼,朝哪里跑?”

何轻语等人听到骂声,都走了出来。子衿几个见状忙上前扶起了李嬷嬷,撞到李嬷嬷的是何轻语派出去伺候沈燕如的丫鬟夏兰,见她慌里慌张的样子,何轻语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姐,赵老太太要去找……赵公子,沈先生拦不住,只好把实情告诉了她,她不信,说沈先生诅咒她儿子,拿拐杖追着沈先生打。”

一听这话,何轻语提起裙就往外跑。

“小姐,你慢些,你慢些,仔细脚下雪滑。”急得丫鬟们在后面直叫。

一进院子,就听到赵母怒吼的声音。何轻语冲进房间,就看见沈燕如满脸是血地跪在房中,白­色­的衣襟上也满是血迹,扭头对跟进来的丫鬟道:“快去请大夫。”

采薇转身出去找人。

何轻语跑到沈燕如面前,用丝帕按住她还在出血的伤口,扭头对着还在破口大骂的赵母吼道:“闭嘴!”

赵母一惊,声音嘎然而止。

“先生快起来。”何轻语把沈燕如扶到椅子上坐下。

“这是我赵家的家务事,与你有什么相关,你马上给我出去。”赵母回过神来,举起拐杖就要赶何轻语。

绮儿见状,冲上前去伸用接住了拐杖,使了个巧劲,把拐杖夺走。赵母没了拐杖的支撑,向前冲了几步,险些摔倒。

“绮儿,你怎么样?打到你了没有?”何轻语忙问道。

“小姐,奴婢没事。”绮儿浅浅一笑。

何轻语瞪着赵母,道:“老太太,请你搞清楚,这里是何家,要出去的是你。”

“婆婆打媳­妇­天经地义,要你多管闲事。”赵母生气地道。

何轻语冷笑一声,懒得跟她啰嗦,“来人,把她给我丢出去。”

“不要,语儿。”沈燕如出言阻止。

“老太太,我给先生面子,暂且留你在这里住下。你要是再敢动手打先生,我就立刻把你丢出去,这外面冰天雪地的肯定冻死你。”何轻语出言恐吓赵母。

赵母一向欺软怕硬,被何轻语一吓,就不敢再说话,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地道:“你们都不是人,你们欺负老太婆,等我家仁儿回来,我要他打你们的板子,狠狠地打,把你们全都打死。”

何轻语皱皱眉,没去理会她的胡话。一会大夫请到,何轻语进到内室回避,又让婢女把赵母架去了隔壁房间。沈燕如的伤看着吓人,好在并不算太严重,上了药,便止住了血。

“先生,她打你的时候,你怎么不避开?”看着沈燕如额头上那一圈布带,何轻语心疼地道。

沈燕如拉过她的小手,轻轻地拍了拍,道:“别担心,我没事。”

“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何轻语撅着嘴,不满地道,“那个老太太下手也太狠了。”

沈燕如不愿去抱怨老年丧子的赵母,岔开话题道:“语儿,你能不能帮我找间小院?”

何轻语一怔,“找小院做什么?你在这里住着不好吗?”

“语儿,不是不好,而是……”沈燕如偏开头,“语儿,帮我找间小院吧!”

何轻语倏地明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而且就快过年,她是丧家,要避忌一些,不方便在何家暂居,轻叹道:“不用单独找院子,你就带着赵老太太去小面馆住,那里还有两间空房,再说有青稞和蓝秣在那边照顾你,我也放心。”

“谢谢你语儿。”沈燕如轻声道谢。

“先生,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沈燕如走到梳妆台前,取下头上的碧玉钗,打开首饰盒,拿出一朵白­色­的绢花,别在发间,为赵智仁带孝。

何轻语看着那白花,脸­色­微黯,沈燕如二十多岁就守寡,这日子要怎么熬下去啊?

沈燕如起身,眼前发黑,晃了晃,险些跌倒。何轻语忙上前扶她坐下,转身时宽大的衣袖带翻了梳妆台上的一盒胭脂,粉红­色­的胭脂散满一地,空气里弥漫起淡淡的桃花香。

沈燕如看到那盒胭脂,眼中一亮,一把抓住何轻语的手,道:“语儿,你有没有兴趣开个胭脂店?”

“啊?”何轻语没反应过来。

“我听芷婷说,你开了好几家店,你有没有兴趣再开一家胭脂店?语儿,我做的胭脂比那些胭脂铺的胭脂都好,一定能帮你挣钱的。”沈燕如急切地道。

何轻语略一沉吟,道:“是个好主意,我这就让何管家帮我去找店铺。”

“谢谢你语儿。”沈燕如欣喜不已,刚才她还在为搬出去无法维生感到心焦,想不到现在就有了挣钱的门路。

“是先生帮我想到了一个挣钱的生意,该说谢谢的是我。”何轻语笑道。

师生俩又商量了一下,何轻语就去找何方找店铺。采薇怕赵母再行凶,安排了几个粗使婆子守着她。赵母嘴上虽然骂骂咧咧的,心里却明白,儿子已死,她以后要依附沈燕如生活,对沈燕如虽没什么好脸­色­,却不敢再动手打她。

黄昏时,停了一天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荡而下,凛冽的北风在屋外呜呜做响,卷起片片雪花,满天飞舞,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割得人脸上身上生疼。

沈燕如隔窗望去,轻叹道:“园林萧索,亭台寂静,万木皆冻凋伤……”

“先生何苦做悲词,这四季轮回,本是寻常之事,冬去春来,自然万物复苏。”何轻语打断她的话,劝道。

沈燕如勉力一笑,道:“时辰不早,我不扰你休息,先过去了。”

何轻语默默点了点头,打发婢女送沈燕如回房,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在风雪中更显伶仃,长叹一声。

帘起风入,房里白玉瓷瓶中供着的两枝红梅,被寒风一吹,片片凋零,花瓣落在冷冷地地上,枝上只余­嫩­黄的花蕊,清香一缕。

第十九章

腊月初九,喝完腊八粥的汉英宗终于想起了何旭然,派人召他前去。送走何旭然,何轻语就陪着沈燕如婆媳,带着几个婢女,坐马车往小面馆去。

“这里能住人吗?”赵母一进院子,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宁肯站在游廊上吹风,也不愿进房去。沈燕如苦劝了半天,她才老大不情愿的进正房坐下。

何轻语也不去理会她,和沈燕如说着开胭脂店需要准备的东西。赵母听得皱紧双眉,厉声道:“你是个­妇­道人家,怎么可以抛头露面去做生意?”

“婆婆,若是不出去做生意赚钱,我们要靠什么度日?”沈燕如柔声问道。

何轻语抿紧­唇­角,斜眼看赵母如何回答。

赵母指着何轻语道:“她是你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母,由她供养我们理所应当。”

这个回答出乎屋内所有的人意料之外,众人微愕,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母,这么不要脸的话,她怎么可以说得如此理所应当?

闻言,沈燕如是羞愧难当,清瘦苍白的脸胀得通红,道:“婆婆,我教语儿时,是收过束修的,语儿并不欠我什么。我们家的事语儿原本可以袖手旁观,而今她不但收留我们这么多天,还帮我们报官捉拿了打死相公的凶手,又愿意拿银子出来让我做生意,供养婆婆,对我们可谓是仁至义尽,您怎么还能说出这样不……的话来?”

“哈!你这扫把星,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教训起婆婆来了!”赵母恼羞成怒,举起拐杖就要打人。站在何轻语身后的绮儿和秦嬷嬷同时上前拦住了她。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这话说的不错,我供养我先生的确理所应当。”何轻语斜睇赵母一眼,口气一转,“可是你又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要我养你?”

赵母眸光闪烁,嘴­唇­蠕动了一下,垂首不语。

余婆婆鄙夷地斜了眼赵母,道:“这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却不可以没有骨气。只要有手有脚就能养活自己。”

沈燕如道:“语儿,开店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好。”何轻语点头道。

略坐了半个时辰,缇儿进来说西厢房收拾好了。房间虽小,也能安身,沈燕如再次向何轻语道谢,可赵母却嫌房间狭小简陋,坐在椅子上小声抱怨着。

“多少人上无片瓦,下无Сhā针之地,如今能有瓦遮头,有饭吃、有衣穿已是老天保佑,人呀,是要懂得知足的,不要得陇望蜀!”秦嬷嬷看不过去,Сhā嘴道。

“妈妈的学识见长呀,连得陇望蜀这句成语都知道了。”何轻语怕沈燕如难过,笑着岔开话题。

秦嬷嬷笑道:“老奴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个才高八斗的主子,自然就能在孔夫子面前卖弄学问。”

众人笑道:“这真是说不得,一说到越发卖弄上了!嘴里的词是一个一个往外蹦。”

“小姐,依老奴的意思,也别在这里打扰沈先生收拾东西,还是到正房去坐着,芷婷她们只怕已经准备好午膳了。”沈燕如新寡,不好说笑,秦嬷嬷人老­精­明,自然明了,招呼大家出去,免得赵母又寻事骂人。

何轻语点头称是,领着众人出来。沈燕如婆媳这也算是安顿好,何轻语陪她们用过午膳,闲话了几句,又嘱咐蓝秣和青梨好生照顾沈燕如,才上车回家。

天气寒冷,大街上的空荡荡的只有两三个行人在赶路,失去了往日的热闹,马车辗过满是积雪的街道,发出单调的咯吱声。忽听前方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车夫怕来人冲撞了马车,正要把马车往路边上,却发现前方来人领头的是何家大管家何方,忙扬声问道:“大管家,你这是要上哪里去?”

何方勒马停下,急声问道:“小姐可在车上?”

听到何方的声音,何轻语撩开窗帘,“何管家,有什么事?”

“小姐,老爷他……”何方一脸悲痛地道,“小姐,你快回府去见老爷最后一面吧!”

最后一面!

何轻语几乎被这四个字震得魂飞魄散,双手紧紧地抓着车窗,指甲几乎陷进木头中。车夫不等她吩咐,已扬鞭催马,疾速向前。

马车还没停稳,何轻语就抢在婢女们的前面,掀帘跳了下来,谁知裙摆过长,她跳下来,就摔倒在地,衣裳上沾上了雪水。

“小姐!”婢女们一声惊呼,还不等她们跳下来扶,何轻语已爬了起来,提起裙,跌跌撞撞地往府里跑去。

何旭然住的正房外围着很多人,何轻语不知道他们是谁,也无心去管他们是谁,一路跑进了房间。

何旭然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把匕首Сhā在他的脸前。汉英宗以及几个看似是太医模样的男子守在旁边,见她进来,汉英宗道:“丫头,快来见过你爹爹。”

何轻语三两步上前去,跪在脚踏上,握着何旭然的手,喊道:“爹爹,语儿来了,你睁眼看看语儿啊!”

何旭然似有所觉,缓缓地睁开眼,看着何轻语,眸底满是担忧,“语儿,爹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为你选一门好夫婿,在爹爹故去后,能护你平安。”

“爹爹……”何轻语没想到何旭然开口说的是这个。

“语儿,虽然闺中女儿不能有其他的心思,不能任意谈论婚姻大事,但是语儿,爹爹走后,你就孤零零一人,凡事你要多考虑、多掂量。你记住爹爹的话,我们何家选婿,不求高门贵戚,不求富贵荣华,不求清高士族,只要一个有责任心的男子,善待妻子的男人就可。语儿,何家的女婿,可以贫穷、可以无权无势,但是只要有上进心,有责任心就好。语儿,你明白爹爹的话吗?”

语重心长。

何轻语潸然泪下,她何尝不明白何旭然说这番话的意思,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汉英宗听的,他命不久矣,再也不能护住爱女,谋划一切,只想在临死前用这个方未能,能博得一线希望。

“语儿明白,语儿会慎重选婿,绝不沾污何家名声。”

“何卿放心,朕会做主为语儿择一门好亲事的。”汉英宗出言宽慰何旭然。

“臣谢谢皇上。”何旭然稍抬起头,点了点,权当向汉英宗谢恩。

“语儿……”那番话已经耗尽何旭然的力气,再说话时,已经是声若蚊蚁。

何轻语忙把耳朵凑到何旭然嘴边,只听到他道:“……不管怎么,都要好好的活着!”

“语儿不会让爹爹失望的,语儿一定会好好地活着。”何轻语垂泪点头。

“好孩子,语儿……真是爹爹的……好孩子。”何旭然想要象往日一样去捏何轻语的小鼻子,刚抬起来就虚弱地垂落下去。

何轻语把鼻子凑到何旭然的手边,何旭然嘴角微微带出一丝笑容,轻轻地捏了一下,脸上的笑僵住,双眼一闭,人就这样去了,年仅四十五岁。

“何卿是为救朕而亡,朕必为他擒拿凶手,以慰何卿在天之灵。”汉英宗沉声道。

何轻语听而不闻,她没有­精­力去管究意发生了什么事,如今爹娘已故去,她成了孤女,从此再没人会象他们一样无私的照顾她、爱护她、包容她。死别来得太快,快得让人猝不及防。轻轻地放下何旭然的手,起身跪在汉英宗面前,道:“皇上,民女家父离世,民女悲痛欲绝,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你不必多礼,起来吧!”汉英宗双手虚扶。

“民女要为家父准备后事,恳请皇上移驾花厅。”何轻语起身垂睫道。

汉英宗点了点头,“朕在花厅坐着,你放心大胆的去办。”

“谢皇上。”送汉英宗去了花厅,何轻语转身对跪在门外的何方道:“何管家,为老爷布置灵堂。”

“是,小姐。”何方含悲应道。

“再派人去安国候府通报一声,请我大舅舅来主持大局。”何轻语是未出阁的小姐不方便待客,何家又无近支亲人,和她最亲的也只有安国候府。

从来夫人亡故,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来官去;而官老爷亡故,冷冷清清,凄凄凉凉,一派树倒胡狲散的景象。但是何旭然是为救驾而亡,主持祭典的是安国候爷,又有醇亲王在一旁打点,所以这何宅依旧热闹,每天人来人往。

这些事都有徐瑞和醇亲王出面应付,何轻语无须去管,每日披麻戴孝,跪哭灵堂。醇王妃、徐母、李氏等人怕她伤心过度,每日都过府陪伴她,劝慰她,只是何轻语始终保持沉默,这让她们担心不已。

设灵第一天,汉英宗下旨,追封何旭然为一等忠毅候。这是死后殊荣,官面文章,只是为了体现所谓的皇恩,何轻语淡然谢恩。

设灵第三天,汉英宗又再次下旨,封一等忠毅候何旭然之女何氏轻语为县主,封号定褒,享八百石的奉禄。

何轻语被封为县主,徐母不喜反忧,对张氏道:“如此一来,语儿的婚事就不是我们可以做主的了。”

张氏黯然,看了眼跪在灵前的哀哀垂泪的何轻语,心疼地道,“只要语儿过得好,她做不做我媳­妇­,也没有关系。”

徐母长叹一声。

设灵的第六天,言庭羲一身素服前来拜祭,他用了五天的时间,终于把那些躲藏起来的杀手擒住,送进了天牢。汉英宗下旨,明日斩首示众,以慰何旭然在天之灵。

言庭羲带来的这个消息,并没让何轻语有半点动容,淡淡的向言庭羲道谢:“这几日辛苦言将军了。”

“逝者已经去,县主还请节哀顺便。”言庭羲扫了一眼扶着何轻语的绮儿,轻声道。

何轻语微微颌首,“多谢言将军前来拜祭家父。”

言庭羲拱手行礼,转身离去,刚走到门边,就看到一群人哭叫着冲了进来,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退让到一旁。

来的是何氏一族的族长以及族人,何旭然这一房虽然人丁稀少,数代都是一脉相传,而如今更只余下何轻语这一个孤女,但是其他旁支人丁兴旺。

“你父身后无人,我不忍见你父这一支血脉断绝,特挑选出我族中两名品珙俱佳的儿郎过继给你父,以承继香烟。”何氏族长正颜道。他话音一落,从那一群人里走出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何轻语抬头扫了两人一眼,鄙夷的神­色­从眸­色­中闪过,就这两个獐头鼠目的人,也能称品形俱佳!忽瞅到了在一旁看热闹的言庭羲,微微挑眉,若是这样,那个家伙岂不是天人之姿?

“你两人还不快去换衣。”何氏族长不等何轻语说话,就自作主张把这事给定下来,大声地吩咐道。

“慢着。”何轻语冷笑,承继香烟,说的好听,是想谋取杀何家家产吧!“族长提议,小女不能同意。”

“你说什么?”何氏族长显然没想到何轻语会如此直接拒绝,震惊地瞪着她。

“我说,他们不可以过继在我父亲的名下。”何轻语毫不畏惧地直视何氏族长,一字一顿地道。

“我是何氏族长,按律,这事由我决定,你必须接受。他们以后就是你的兄长,你要听从他们的教诲,不可任意妄为,做出有违家教礼数的事。”何氏族长蛮横地道。

何轻语挑眉,“按律,过继子女应在五服之内,而他们早已出了五服,与礼不合。族长若执意要将他们过继到家父名下,小女也只能奏请皇上,准许小女离族自立门户。”

就算是一般的男子都不敢说离族自立门户的话,没想到何轻语这么个小小的女孩子,居然有如此胆量,言庭羲眯了眯眼睛,目光移到何轻语的身上,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探究。

而何氏族长被何轻语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得半死,指着何轻语,嘴角颤抖地道:“你……你……”

何轻语蒙着面,言庭羲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眉尖上挑,用挑衅的目光斜睨着何氏族长,­唇­角一勾,这丫头难道真打算把这老头儿气死?

何轻语的确有这打算,敢凯觎何家的家产的人,她是不会给任何面子的。而何氏族长不曾被人这么顶撞过,一时之间缓不过神来,“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谓然来。而跟着他一起的那些人,都是屈于他的所谓的族长权势才来的,都不言语。

至于那两个要过继给何旭然的少爷,一直­色­迷迷地盯着何轻语身后的采薇和绮儿。采薇把头偏开不理会,绮儿就直接瞪了回去。

何氏族长既然没说蛮横的话,何轻语也就没出言不逊。在前院安排明日出殡事务的徐瑞闻讯赶来。威严的安国候横眉冷对地扫过何家族人,立刻让想欺负孤女的何氏族长软了下去,灰溜溜地离开了灵堂。

何轻语斜了一眼言庭羲,热闹看完了,还不走!

言庭羲潇洒地耸了耸肩,转身离去,薄­唇­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温柔和顺?

知书达理?

十七这两词是不是用错了?

这丫头厉害得很,就算没有安国候府撑腰,她也不会吃亏。出了门,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第二十章

待诸事办妥,已是腊月二十日,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年关已近,南京城内的百姓不顾寒冷,纷纷涌上街头采购年货。他们的热闹,驱散不了何府的清冷。

何轻语披着一件纯白的棉袍,静静地站在廊下,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黯然神伤。四年前,徐琳离世,她尚有何旭然陪伴,父女相依为命,到如今何旭然溘然长逝,她再无人相陪,一阵风吹过,屋檐上的雪花随风而下,掉落在脸上,冰冷刺骨。

“小姐,绮儿的母亲和哥哥进府,想赎绮儿回去。”文嬷嬷走到何轻语身边,轻声禀报道。

何府的下人不多,可也不少,何旭然故去后,何轻语一人也用不了那么多下人,只是已近年关,才没有打发人出去。既然绮儿的母兄来赎,何轻语问明情况,连绮儿卖身钱都没要,就把卖身契还给她,道:“绮儿,随你母亲哥哥回去吧!”

绮儿跪下给何轻语磕三个头,道:“小姐,绮儿走了,您多多保重。”

“你也要多多保重。”何轻语扶她起来。

绮儿垂睫,掩去眸底的不舍,转身离去。

目月交替,生死轮回,辞旧岁,迎新年。正月初八,秦氏诞下一子,徐瑞为小孙儿取名徐梆。

过了元宵,徐母舍不得何轻语一个人住在何宅,孤苦伶仃的,亲自来接她去定国候府。

“外祖母接语儿去住,是爱惜语儿之意,只是语儿新近丧父,在府中穿白衣素服多有不便,还请外祖母见谅,等语儿守满三年孝,语儿一定过府陪伴外祖母。”何轻语娩拒了徐母的提议。

何轻语说的在理,徐母不好勉强。虽然同意何轻语继续住在何府,但是徐母还是常常不辞辛苦的过来看她。而醇王妃、朱氏也怜她孤苦无依,也时常过府探望。

何轻语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她独立支撑门户,自是处处小心,时时注意。有客来访,除了醇王妃、徐母等几个女眷,其他人一律由何方这个大管家去招呼,就连陈烁和徐家兄弟,她也不见。见她如此自重,徐母十分的心慰。

在外有醇亲王府和安国候府当靠山,在内有何方等忠仆扶持,到没有人敢上门来惹是生非,何轻语居家的日子过得平静安逸。

到了二月,天气渐暖,这时候找事做也方便,何轻语就想把打发一些下人出去,谁知没有一个人愿走,甚至有人说不要月钱,只要一日三餐,也要留在何府。

何轻语不愿伤了这些忠仆之心,便将他们全部留下,想法重新安置。而她名下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布店的成衣生意更是让青梨稞得脚不沾地,何轻语索­性­把成衣分了出来,另开一店,取名霓裳坊。几个店里都缺人手,府中空闲的下人都有了出处,自是皆大欢喜。

何府在何轻语的手上没有败落,而是愈加兴旺。何方看在眼中,喜在心头。就算何府这一代的主子是女子,那也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等大小姐及笄,再招郎入赘,到时候……

何方是越想越开心,颌下的胡须笑得一颤一颤的。正在看帐本的何轻语抬头看着他,笑问道:“方叔,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让大家听了也高兴高兴。”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他的那个想法,不好宣之于口,忙竭力否认。

“八成是方嫂子今天会做好吃的给大总管,才让大总管笑得连口水都流出来了。”秦嬷嬷笑道。

何方忙用手去撩嘴角。

众人见状,哄堂大笑。

何轻语只是随口问问,并不纠结这个问题,低头继续看帐本。

“沈先生来了。”门外小丫鬟禀报道。

何轻语一愣,选个时辰,沈燕如过来做什么?

小丫鬟掀起门帘,沈燕如快步走了进来,悲声喊道:“语儿!”

何轻语又是一愣,见沈燕如脸上带着伤,忙问道:“先生,你这是怎么了?赵老太婆又打你了?”

“语儿,饶奎被放出来了。”

“怎么可能?他不是被判秋后处斩,怎么会放出来?”何轻语惊问道。

“是真的。刚才他带人去胭脂铺,打砸了一通,还打伤了好几个人。他…… ”洗燕如不愿重夏饶奎污言秽话,顿了顿,“他说明天还会再来砸,要砸得我们关门。”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何轻语气愤地道。

“小姐,有钱能通神。”何方道。

闻言,何轻语默然。沈燕如轻叹。

“青稞姐姐、蓝秣姐姐来了。”小丫鬟又道。

何轻语抬头一着,进来的青稞和蓝秣脸上也带着伤,“小姐,刚来了一伙人把店子给砸了。”

显而易见,这也是饶奎所为。

何轻语冷笑,咬牙道:“让他砸。”

“小姐!”青稞和蓝秣不解地看着何轻语,小姐是不是被气疯了?

“方叔,派人去算损失。”何轻语挑眉,眸中寒光闪过,“他仗着有钱能通神,我这次不但要把他再送进死牢,还要让他把家底赔光,着他还怎么嚣张?”

“老奴这就去办。”何轻语的雷霆手段,何方非常欣赏,含笑自去。

只是何轻语没想到的是,她这边还没动手,那边已有人抢先一步把饶家给处置了,并且带着饶家的全部家财上门来邀功。

“民士给三皇子请安。”何轻语裣衽行礼。

“语儿不必多礼。”三皇子双手虚扶,眉开眼笑地看着眼前一身素服,飘逸出尘的何轻语,心中感叹,要见佳人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三皇子请坐。”何轻语礼貌地请他坐下,又吩咐婢女沏上热茶。

“语儿近日可还安好?”三皇子笑问道。

“民女一切都好。”何轻语淡然道。

“错了。”

何轻语抬眸看着他,不解地问道:“哪里错了?”

“父皇已封语儿为县主,语儿怎么还自称民女?”

何轻语不知道被封为县主,应该如何自称,三皇子说她错了,那她就认错好了,道:“谢谢三皇子指正。”

“又错了。”三皇子细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促狭的­精­光。

何轻语微皱眉,这人到底是来送饶家家财的,还是来挑她刺的?微微垂睫,虚心地道:“请三皇子指教错在何处?”

三皇子扫了一眼站在何轻语身后的那一排婢女,“妹妹的记忆还真差,那日在王叔的府上,我曾说过的话,妹妹不记得了?”­唇­角上勾,露出邪邪的坏笑,“需要我提醒妹妹吗?”

“我记得了,三哥哥。”何轻语非常识时务。

何轻语改口改太快,让三皇子颇感遗憾,端起茶杯,吹了吹杯中的浮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这人又想耍什么花样?

何轻语眉尖微蹙,眸光微转,抿紧双­唇­,管他耍什么花样,她都奉陪到底。

一杯茶已喝完。婶女又送上新茶。三皇子一直在观察何轻语,见她表情平静,神态自若,微眯的双眼露出赞许的神­色­,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不但容貌出众,为周身的气派,定能母仪天下,微微一笑,道:“小禄子,把帐薄、地契和银票交给县主。”

站在三皇子身后的太监小禄子把手上的小包递给了子衿,子衿接过,放在何轻语身旁的高几上,打开,里面是两个帐薄、一叠地契和银票。

“这是饶家赔给妹妹的。妹妹点算一下,看可抵得住你店里的损失。”三皇子笑道。

何轻语捧过缃儿递过来的算盘,当着三皇子面点算起来。何轻语会算帐,这三皇子不觉得意外,可是何轻语算盘打得那么熟练,却着实让他惊叹不已,她的动作简直可以用运指飞来形容!她难道还特意去练过?

一盏茶的时间,何轻语已点算清楚,合上帐薄,拿起那叠银票,递子衿,道:“这个算是送给三皇……”

“嗯哼?”三皇子挑眉,有威胁的意思在里面。

何轻语忙改口,“这个算是送给三哥哥的辛苦费。”

“不用,我不缺这点钱。”三皇子大方地挥手道。

“我知道三皇……哥哥,不缺这点钱,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有事也好再找三哥哥帮忙。”何轻语笑道。

何轻语这句话是客套话,但是三皇子听了很高兴,欣然接受了那叠银票,道:“语儿有事,尽管开口,三哥哥一定为你办得妥妥当当。”

“谢谢二哥哥。”何轻话浅笑盈盈,端起茶杯举了举,“三哥哥请喝茶。”

三皇子得意地笑了起来,整治了贪赃枉法的官吏,得到了父皇的赞赏,查没了恶霸的家财,得到了语儿的笑颜,这件事­干­得太漂亮了!

正在三皇子自鸣得意时,文嬷嬷进来禀报道:“小姐,醇王世子派人给小姐送来两盆奇特的花,说是从胡商手里买来的。”

“奇特的花?”何轻语好奇的起身去看。

三皇子不满地横了文嬷嬷一眼,文嬷嬷低着头,当没看到。院中,摆放着两个瓷盆,盆里种着两个满是刺的绿­色­圆球。

三皇子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皱眉道:“这是花?”

“这是仙人球,它是可以开花,还可以吃。”何轻语为他解惑。

“仙人球?可以开花?还能吃?”三皇子质疑何轻语的说法,伸出手指去戳仙人球。

“不要!”何轻语出言阻止,已然晚了一步,三皇子被刺得缩回了手。

何轻话鸯笑地看着他,“被刺倒了吧!”

“很痛!”三皇子苦着脸装可怜,把手伸到何轻语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扎进了几根刺。

“谁让你手那么快的。”何轻语笑着伸手帮他把刺拨了出来。

何轻语娇嗔的话气,让三皇子很得意,她果然是心疼他的!

“你们两个把它们搬到太阳下面去,不要给它们洗太多……”

“何轻语,你给我滚出来!何轻语,你这个贱婢,滚出来!滚出来!你这个死爹没娘的贱丫头!”怒吼声从门外传来,由远至近。

何轻语怒目而视,闯进来的是怒气冲冲的陈氏。下人们因为顾忌陈氏的身份,不敢真拦她,眼看着她怒吼着,不顾礼仪地闯了进来。

“大胆!你是什么人?胆敢直呼县主的名讳!”三皇子已抢先怒斥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陈氏高声还击,却在看清她面前的人是三皇子后,声音在最高亢的地方戛然而止,表情僵硬地站在原地。

“三舅母大驾光临,可是找语儿有事?”何轻语明知故问。

陈氏嘴角微微抽搐,艰难地挤话道:“没事,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在家好不好?需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这个弯转得实在太不高明,何轻语怒气消散了一半,忍着笑道:“劳三舅母惦记,语儿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陈氏虚假地笑道。

“舅母难得过来着话儿,请进屋,喝杯茶吧!”何轻语礼貌待客,嘴迫的笑容隐隐带着几分讥诮,明知饶家有错在先,陈氏还要强出头,实在是愚蠢到极点。

“不用麻烦,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被三皇子­阴­冷的目光盯着,陈氏胆战心惊,那敢多停留,转身就走。

“谢谢三皇……哥哥。”何轻语诚心诚意地道谢,这仗势压人的感觉还不错,要不是有三皇子在,打发陈氏肯定要费些手脚。

“语儿不用跟这般我客气,要是她再敢来烦你,你打发人去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掉一切麻烦。”三皇子霸气十足地道。

何轻语垂睫道:“三舅舅会管好三舅母的,就不劳三哥哥出手了。”

三皇子盯了她一眼,道:“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何轻语微蹙了一下眉,这次她是没办法,才勉为其难见了他。她可不想他常来常往,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他。眸光一闪,或许她该找个地方避开他。

三皇子想常会佳人的愿望没能实现,从去年七月就叫壤着要来的东瀛公主,终于在暮春时节抵达了南京城。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让东瀛公主专美,汉英宗在去年十一月下旨在全国各地选秀,还特意选在东瀛公主进城的这天,让各位秀女一同进城。

这一天,南京城内万人空巷,争睹美人风彩。

何轻语对秀女没兴趣,到是对那位飘洋过海而来的东瀛公主很感兴趣,不知道是怎样的美人?带着添香几个去街上凑热闹。

第二十一章

迎东瀛公主和诸位秀女进城的是三皇子和言庭羲,他们骑在高头大马上,一穿青­色­锦袍,系金­色­腰带。一穿黑­色­锦袍,系紫­色­腰带。

两个俊逸不凡的男子,光华夺目,引得那些看热闹的姑娘们春心大动,不惧禁卫军手中的刀剑,纷纷向两人抛去香囊和手帕。

看着那些满脸绯红的少女们,接收到她们仰慕的眼神,三皇子得意地扬起薄­唇­,笑得如沐春风。

相比三皇子的神采飞扬,言庭羲表情淡淡,好看的眉微拧着,目光警惕地扫过那些可供人藏身的角落和屋顶,突然停在了一个地方,那个趴在窗口往外着的少女是……何轻语!着了眼走在旁边的三皇子,抬头又看了眼何轻语,­唇­角勾起一抹讥笑,她也是个贪恋男­色­、迷恋权势的庸俗女子,厌恶地把目光移开。

何轻语没有留意到言庭羲厌恶的表情,她正眼巴巴瞅着跟在他身边的华盖马车,期盼能吹来一阵大风,撩起车帘,让她一睹东瀛公主的美人风姿。

可是,天不随人愿,没有风吹来,马车也已缓缓地从酒楼前的街道行过。跟在东瀛公主马车后的是各地秀女的马车,也是窗帘紧闭,看不见里面的人。

何轻语遗憾地摇头道:“哎,这外国美人没看到,本国的美人也没看到 “小姐要看美人还不容易呀!”添香笑眯眯地道。

“你有什么法子?”何轻语挑眉。

添香从怀里取出刚买的小铜镜,递给何轻语,“小姐,你照镜子就能看到美人了。”

“坏丫头,小姐也敢取笑!找死呀!”何轻语笑骂道。

添香扁嘴道:“奴婢那有取笑小姐,奴婢是实话实说,小姐本来就是最漂亮的啊。”

“拼命地拍你家小姐我的马屁,是不是又看中什么东西了?”何轻语戏谑地笑问道。

“小姐!”添香不依地跺脚,“奴婢说的是实话啦!”

何轻语忍着笑,正颜道:“好好好,你说的是大实话,你家小姐我是天下第一美人,这样总成了吧!”

添香很满意地点头。缃儿几个掩嘴偷笑。

街上,秀女的马车走得非常的缓慢,何轻语久坐无聊,不想再等下去,“没东西可看,我们回去吧!”

主仆几个出了房,下楼回家。守在门口的何家下人见自家小姐出来,迎上前去行礼,“小姐。”

“马车停在什么地方?”添香问道。

“停在隔壁那条街上,请小姐稍等,奴才这就去把车赶过来。”下人恭敬地道。

何轻语看了一下外面,秀女的车还没过完,人群都没散去,要把车赶过来,很困难,道:“这么多人,马车过不来,我们走过去。”

下人本就担心车过不来,听刭何轻语这么说,松了口气,护着何轻语向前隔壁街走去。一行人刚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听到有人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有刺客!

何家下人大惊失­色­,他们家的老爷就是被刺客害死的,这一次可不能再让小姐出事!直刻将何轻语团团围在中间,誓以­性­命相护。何轻语的视线受阻,着不到街上的情况,只听到剑刃交碰的叮当声、女子受惊后的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要想不被火烧,就该远离城门,更何况人墙的阻挡实在太过薄弱。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何轻语就已落入敌人手中。

何轻语叹气,她就是想出来看看热闹,又没妨碍到别人,而且这大街上选么多人,为什么要抓她当人质呀?她好欺负一些吗?

落入敌人手中是很危险,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刚才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声音,现在是一目了然。地上躺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有一辆马车散了架。三皇子身边依偎着花容月貌的东瀛公主,眉毛弯弯的,睫毛长长的,嘴­唇­红红的,很漂亮,她不虚此行。言庭羲身后的躲着三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也不差,其中还有一个似曾相识,不知道在哪里看过?

“语儿!”三皇子愕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皇子的问话,让何轻语回到现实,现在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她是很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脖子上搁着冰冷而锋利的东瀛弯刀,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只好贬了眨眼睛,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

“你放了语妹妹,我络你当人质。”从禁卫军里冲出一人来。

“烁,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穿着普通侍卫衣服的陈烁,不止三皇子很吃惊,何轻语同样感到很吃惊,他打扮成这样是为了偷看美人吗?

“你放了语妹妹,我给你当人质。我是醇王世子,他们不敢伤我。”陈烁没空理会三皇子,向前走了两步,还向黑衣人表明身份。

“烁哥哥,你别乱来。”陈烁的举动,是让何轻语很感动,但是他这么做很愚蠢,而且何轻语也不想他陷入险境,立刻出言阻止他。

“语妹妹,你放开语妹妹,别伤害她……”在言庭羲的示意下,几个禁卫军拦住了继续往前走的陈烁,不让他靠近黑衣人和何轻语,怎得陈烁乱叫.

“烁哥哥,你放心吧,这位姐姐是不会伤害我的,她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跟公主说啦,让她把话说完她就会放了我的。”何轻语安抚陈烁的同时,也安抚了一下身后的黑衣人,希望她不要那么紧张,免得她手一哆嗦,她就一命呜呼。

言庭羲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对何轻语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语气平静的安抚人,感到很意外。

黑衣人突然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话,东瀛公主听了又是摇头,又是流泪,也叽哩咕噜的说了一通。她们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语速很快,连何轻语都没听懂她们在说什么,就更别提其他人。

突然黑衣人仰天大叫一声,一掌推开何轻语。被黑衣女人推开的何轻语很奇怪,这个人就这样轻易放走人质,她不想活了吗?回头一看,那黑衣女人将弯刀用力的Сhā入腹部,向右一拉,整个腹部都被切开,大量的鲜血涌了出来。

“啊!”女子的尖叫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何轻语尖叫着向后避开,退得太急,被裙摆绊倒,摔坐在地。东瀛公主尖叫着跑了过来,抱着已经气绝的黑衣女人,号啕大哭。

禁卫军过来收拾残局,惊恐未定的何轻语被陈烁护送回了何宅。黄昏时,闻讯而来的醇王妃、徐母、李氏等人齐聚何宅,轮番轰炸了何轻语一个时辰,让何轻语充分的认识到她所犯错误的严重­性­。然后何轻语很诚恳做了检讨,又向各位长辈认了错,并且保证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惜,不管她如何认错,还是没能打消徐母让她搬回徐府的想法。无可奈何,何轻语只得答应徐母,安排好家中之事,就搬回徐府。而那几个跟着她出去,又没保护好她的下人,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打板子十下。

两天后,五月初二,何轻语在安排好何府的事务后,带着婢女婆子们浩浩荡荡地重返徐府。李氏、张氏、谢氏和徐侦、徐倩一早就去徐母房里等她。

巳时正,就听到丫鬟在屋外道:“表小姐来了!”

徐侦和徐倩迎出去,见身穿浅蓝的对襟长襟,下系白­色­长裙的何轻语在婢又婆子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语妹妹!”

“语姐姐!”

“二姐姐,五妹妹。”

姐妹们几月没见面,一见就互相打量了一番,都长高了些,开心的说笑起来。

画眉走了出来,先给何轻语行了礼,才笑道:“三位小姐还是快进去吧,老太太有两天没见到表小姐了,想得紧,都着急了。”

三人手拉着手一起进了房,何轻语上前一一见了礼,就在徐母身旁坐下。

“语儿,你淘气不要紧,害得我损失一套蓝花瓷茶具。”谢氏嘴一撅,“我不管,你要赔我一套。”

“上次是语儿不对,害外祖母和舅母担心了,四舅母打坏的茶具,语儿赔两套给舅母。”何轻语笑道。

“那敢情好,我还赚了一套。”谢氏哈哈笑道。

“真是个不知羞的家伙,做舅母占外甥女的便宜,还有脸说,哎哟,真是不害臊。”李氏伸手捏了谢氏手臂一把,笑骂道。

“我就占,我就占,怎么样?怎么样?你眼红啊!你眼红啊!”谢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做着鬼脸往李氏面前凑。

徐母搂着何轻语,指着谢氏,大笑道:“这个不害臊的东西,女儿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没脸没皮,你就不怕倩丫头笑话为老不尊啊!”

“她要敢笑话我,我就一巴掌打过去,让她找不到北。”谢氏挥手比划。

徐倩丝毫不惧,嘻笑着凑到谢氏面前,“母亲你打一巴掌来试试看,我马上哭得惊天动地!让你心疼,然后把你的好东西全拐了来当赔礼!”

“哎哟哟,这当娘的没脸没皮,这当女的也死皮赖脸,母士俩真是凑齐全了!”李氏和张氏齐笑道。

正说笑着,陈氏和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跟在她们身后的是徐伈和饶紫云。何轻语便知道那中年­妇­人是谁了,只是不明白饶陈氏出现在这里,是无意遇上,还是刻意为之?

给徐母见过礼坐下后,饶陈氏开口问道:“这位就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语儿小姐吧?”

何轻语一直留意着饶陈氏和饶紫云的表情,很容易的就捕捉到她们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恨意,淡然一笑,并不答话。

“不错,她就是老太婆的宝贝外孙女,当今圣上册封的定襄县主何轻语。”徐母刻意的把县主落下重音。

“果真是个极标致的美人儿呀!难怪醇王世子愿意以身涉险相救。这样的美人儿,别说是男人舍不得,就是我看了也是心动不已的。可惜就是命太硬,小小年纪,就尅死爹娘。府上把她接过来,小心被她给……”饶陈氏恨何轻语害她守寡,恨何轻语害饶家败落,一见到何轻语,就迫不及待的出口伤人。

徐母气得面­色­铁青,浑身颤抖,一把抓起身边放着的茶杯,用力地掷了过去,因为太生气,再加上年老眼花,茶杯没打到饶陈氏,反而打到坐在饶陈氏身边的陈氏。

“哎哟!”陈氏一声惨叫,双于抱着脸,向后一倒。茶水温热,她没被烫着,但是鼻梁被茶杯打中,非常的痛,眼泪刷得就下来了。

“好你个三太太,你真是有门好亲戚呀,我们好意收留她,她竟跑到我面前说这些混账话,怎么,是想用这些话气死我这老太婆,赶走我的外孙女儿。你们给我听着,语儿,是当今圣上金田御封的县主,她身份高贵,岂是你们这些下等的贱民可以说三道四的。”徐母怒斥道。

陈氏忍痛下跪,辩解道:“媳­妇­的姐姐也是一片好意,怕语儿她的命太硬尅死我们,才出言提醒我们的。”

徐母起身,啐了她一口道:“放屁,你当我死了,饶家做过什么事,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上次去骂语儿,老三不和你计较,是因为语儿为你求情。你身为长辈,不但不知道感谢语儿大度,今天还故意把这狗东西叫来说那番混账话来气她,你要是把我的语儿气出好歹来,我要了你的狗命。”

饶陈氏会出口伤人,在何轻语意料之中,她并不怎么生气,可听到徐母这么说,连忙扯着丝帕掩面装哭,“外祖母,语儿不能留在这里,您还是让语儿回去吧!”

徐母忙转身搂着何轻语,“我的宝贝儿,快别说这样的话,你是这府里嫡亲的血脉,在这里住下理所应当,谁敢乱嚼舌头,全拖出去打死。”

何轻语把脸埋在徐母怀里,道:“语儿尅死了爹娘,语儿是不祥之人。”

“呸呸呸,语儿,不许胡说,你爹娘是命中有劫,与你无关,你万不可这么想。”张氏急劝道。

“是啊,语儿,你二舅母说的对,我家语儿福大命大。那些贱民说的话,不可当真,不可当真呀。”徐母忙劝道。

李氏冷笑道:“饶陈氏,要不是看着你家云丫头是偃儿的二房,你以为就凭你贱民的身份,能进得了我们安国候府吗?来凡,把这个贱民赶出府去,以后不许她再上门。”

饶陈氏呆愣的坐在椅子上,这情况跟陈氏意料的不一样啊!怎么赶出去的不是何轻语,而是她?

陈氏也愣住了,徐母她们不是最信命的吗?怎么这次不信了?

“老太太,大太太,请你们饶了我娘这一回吧!我娘以后再不会胡说八道了。”饶紫云哭喊着扑到徐母面前,磕头道。

“云丫头,记住你的身份。要是再敢多嘴多舌,就跟这个贱民一起滚出安国候府。”谢氏威胁道。

两个婆子架起饶陈氏就往外拖。

饶陈氏这时也回过神来,大声求饶道:“老太太饶命,贱妾知道错了。”

“老太太,您是善心之人,就看在我父兄已死,家产没收,我如今和母亲相依为命的份上,您大发慈悲留她与云儿在府中吧!”饶紫云脸­色­煞白,拼命磕头,苦苦哀求道。

第二十二章

屋内很安静,饶紫云磕头声和哭泣的求饶声音,显得格外的凄惨。何轻语于心不忍,拉着徐母的衣角,帮她们求情,“外祖母,只是几句混帐话,不用当真,您就宽宏大量饶过她们这一回,下次她们要再敢乱嚼舌头,您再重重的罚她们。”

徐母斜睨着跪在地上的三人,道:“我这老婆子素来心胸狭窄,最记仇,可是偏偏养了个心善的丫头。我就权当给语儿面子,这次就饶了你们。”

陈氏三人刚要松口气,徐母话气一转,“不过我们徐家不养闲人,饶陈氏,你以后就跟着周婆子,安分守己的当差吧。”

周婆子是府里粗使婆子的头,让饶陈氏跟着她,就是要饶陈氏当粗使婆子。陈氏急了,嚷道:“选怎么可以,我的姐姐怎么可以……”

陈氏的愚蠢,让饶紫云抓狂,要不是陈氏想出这馊主意,情况怎么可能变得这样糟糕?怕陈氏再次触怒徐母,徐母一怒之下将她母女赶出去,她母女可就没活路了,陈家是绝对不会收留她们母女的,不等陈氏把话说完,磕头道:“云儿谢谢老祖宗,云儿谢谢老祖宗。”

饶陈氏就成了徐府的一个粗使婆子,只是周婆子顾忌到陈氏和饶紫云,不敢安排饶陈氏做事,这饶陈氏说是当粗使婆子,事实上还是养尊处优。徐母和李氏只要她们不来找何轻语的麻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她们,这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

转眼一月过去,宫中选秀一事尘埃落定,各位美人各有去处。六位美人进宫成为汉英宗后宫嫔妃,而千里迢迢而来的东瀛公主和子指给三皇子当侧妃,江西承宣布政使司按察使齐大人之女齐婉凝指给三皇子当夫人。其他的皇子府中各才指了两名秀女,位份都是夫人。各位亲王世子均指了一名秀女,十八岁的陈烁多了一位娇滴滴的十五岁小妾。汉英宗给汾阳王世子言庭羲指了三名秀女,其中有一位是长沙府知府方大人之女方素琴。

在得知这个消惠时,何轻语提笔的手略略停顿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就继续低头画她的花卉图。她早已认清事实,在古代抱着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想不,太不现实,要让古代男子只娶一人那根本是天方夜谭!与其把心思花在男人身上,跟他后院那些莺莺燕燕去争宠,还不如努力多赚点钱,既可帮助别人,又能过舒服的日子。

自从何轻语成了县主,徐母就已经放弃让她嫁进徐府的打算,就陈烁视为何轻语结亲的对象,却不想皇上突然指个秀女给陈烁,徐母担心何轻语会很难过,却不想何轻语表现的很平静,心酸之余,也很心慰,这才是做正室应有的态度和肚量,她的外孙女儿是个豁达之人,一声轻叹,这样也好,太计较,日子会很难过的。

而醇王妃怕何轻语初经此事,想不开,亲自过府安抚,拉着她的手,道:“语儿,你放心,有­干­娘坐阵,她是掀不起大浪的。”

“有­干­娘在,语儿什么都不怕。”何轻语虚言相应,并不多说什么。何旭然的淡然离世,让她对出嫁之事已随遇而安,反正要嫁人,嫁给谁不是嫁,与其嫁给不熟悉的人,还不如嫁给陈烁,至少婆媳关系不成问题。

醇王她对何轻语的态度很满意,回到府中,久候多时的陈烁赶忙殷勤的过去搀扶她坐下,又是吩时丫鬟们倒水,给醇王妃净手,又亲手倒了杯茶奉到她面前,陪笑着问道:“母妃,语妹妹有没有生我的气?”

“要是你语妹妹生你的气,你要怎么办?”醇王妃挑眉问道。

“我……”陈烁为难地搓手,哄人不是他的强项,束手无策地望着醇王妃,“母妃你教教我。”

醇王妃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门,骂道:“没用的东西。”

“母妃!”陈烁急得脸­色­通红颊上冒汗。

“放心,我已经劝过语儿了,语儿知道那个秀女是皇上指的,没有怪你。但是,你不可以让那个女人有孩子,要是她有了孩子,语儿的处境就会很为难的,知不知道?”

陈烁正颜道:“我是不会让别的女人生下孩子的。”

醇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等语儿三年孝期一满,我就让你父王上旨请婚。到时候,语儿成了你的媳­妇­,你可要好好待她哟!”

陈烁脸一红,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时间在波澜不惊中慢慢流逝。九月初二,徐仔举行及冠礼,主宾为他取的字是:敏成。十一月初九,徐伃和国子监祭酒詹海的次女定亲,并定好明年六月十六,迎娶詹氏过门。

十一月底,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徐母免了何轻语的晨昏定省,何轻语就窝在房里看书解闷。突然画眉走了进来,行礼道:“小姐,夏夫人派人接你过府。”

自何轻语搬回徐家,因为徐母还在记恨那年的事,莞儿不敢上门,她也不敢去夏府,两人已有好几个月不见,这会子听到夏夫人派人来接她,不免有些惊讶,道:“外祖母准我去夏府?”

“老太太要不同意,奴婢哪敢来通知小姐。”画眉笑,“小姐穿厚实些再去,外面风大雪大。”

何轻语换了衣裳,揣着手炉,坐着马车往夏府去。夏夫人一脸哀伤地迎了出来,“语儿,去见见莞儿最后一面吧,这么大雪天得赶过来,也算全了你们姐妹之情。”

何轻语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最后一面!快步走进房间,一屋呛人的药味。莞儿躺在锦被里,双眼紧闭,面白如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若不是锦被还有起伏,何轻语几乎以为莞儿已经故去。

“莞儿姐姐!莞儿姐姐!”何轻语在床边坐下,轻声喊道。

莞儿听到呼喊,缓缓地睁开眼睛,­唇­角微微扯了一下,声如蚊蚁地道:“语儿,你来了。”

“莞儿姐姐,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何轻语难过地问道。

“语儿,汾阳王妃不肯让我进门,我要怎么办?”莞儿哭道。

“那言庭羲有什么好的,他府中姬妾成群,皇上又给他指了三个秀女,前儿,我还听说他的一个姬妾都身怀有孕了,莞儿姐姐,你不要再想着他了。”为了让莞儿死心.何轻语故意扯谎说言庭羲的姬妾怀孕了。

“六哥哥不是那样的人,那些女人都是贪婪他的权势,六哥哥不会喜欢那样的女人的,他跟她们都是逢场作戏。六哥哥只待莞儿最好,他会陪莞儿去郊外踏青,他还倍莞儿去放风筝,他也不嫌弃莞儿是个孤女,六哥哥是最好的,是汾阳王妃不喜欢我,嫌弃我,不肯让我和六哥哥成亲。”莞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爱情是盲目的,在莞儿眼中言庭羲就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就算别人再怎么说都是狂然。夏夫人在一旁摇头叹气,若是言庭羲真对她有意,以言庭羲的­性­情,汾阳王妃根三就阻拦不了,偏偏莞儿就看不清这一点,弄到如今这种地步。

莞儿不停地诉说着言庭羲和她的甜蜜过去,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最终没了声息,香消玉殒,年仅十九岁。莞儿只是夏夫人的义女,不能葬入夏家祖地,她又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又夫家的祖地可葬,夏夫人只得为她在城郊买了块,让她入土为安。何轻语为莞儿的死难过了许久,对害死莞儿的言庭羲恨得咬牙切齿。

转眼就到新年,除夕过后是正月初一,徐母等有诰封者要进宫朝贺。何轻语虽在孝中,但她是县主,也只得换上宫装随行。

第一次进宫,何轻语有些胆怯,这要是在宫中惹出点什么事来,她的小命铁定不保。为了小命着想,何轻语一路上老老这实地跟在谢氏身后,小心谨慎的象怕踩死蚂蚁。

一行人先去给皇后拜年,在出宫时,遇到了醇王妃和陈烁的那位夫人,小圆脸,柳叶眉,­唇­边噙着一抹温柔甜美的浅笑,穿着桃红­色­风毛对襟长祆子,深红­色­长裙,梳着高耸的元宝髻,三­色­珍珠缠绕发间,耳边坠着珍珠耳环。

徐母领着众人给醇王妃行礼,醇王妃忙笑着让免了,握住何轻语的手,斜了身边那位女子一眼,用力地捏了一下何轻语的手。

何轻语垂睫一笑,掩去眸底的异样神­色­。醇王妃松开手,领着那位夫人进去见皇后,何轻语随徐母去见徐佩。

那女子稍停了一下步子,回头看了眼何轻语背影,眸底闪过一抹寒光,这个女子就是世子念念不忘的那个吧!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长得也不怎么样!

徐母等人没走多远,又遇上了三皇子和他的东瀛侧妃和子。和子穿着绯红绣金镶边粉­色­菊袄的宫装,披着海棠红缎面镶边绯红绒面斗篷,头上挽着凌云髻,戴着金钗玉簪,­精­致的妆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

三皇子看着迎面走来的何轻语是眼中一亮,何轻语还在孝中,虽然进宫,但也没有穿红着绿,身着粉紫­色­绣绿萼梅的冬季宫装,披着深紫­色­对称羽缎斗篷,梳着垂挂髻,一串金­色­的小串珠悬在发间,,左侧鬓角发上簪着朵细小如指头的腊梅珠花,显得雅致脱俗。

三皇子松开抓住和子的手,迎上前去,柔声唤道:“语妹妹。”

何轻语低眉敛目,随徐母等人,裣衽行礼。擦肩而过,何轻语回首看去,三皇子又握住了和子的手,两人边走边小声地说着什么,勾起一边嘴角,这位三皇子还真是位多情的人!

徐佩是第一次见何轻语,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抹着眼泪道:“当年我在家中时,姑姑抱着我教我识字,为我布食,谁想到姑姑出嫁后,我与她就再无缘一见,如今看到妹妹,就象看到了姑姑,我好高兴哟,妹妹以后有空,要常进宫来看看姐姐。”

想起早逝的徐琳,徐母和何轻语眼中泛起泪光。李氏几个也红了眼眶,跟着徐佩一起进宫的婶女见状,开口劝解了几句,众人才渐渐止住悲伤。

又闲聊了几句,徐佩赏赐了一堆东西给何轻语,便让宫人送她们出去。回到府中,亲友络绎不绝地来拜访,徐母嫌累,所有来贺节的亲友一概不会,只和何轻语几个孙女孙子说话取乐。李氏等人却是不得空,走亲访友一连忙了七八日才完了。

元宵又近,府中张灯结彩起来,到晚上,徐母在大花厅上摆了几席酒,说说笑笑大半在,方才歇息。

正月二十,是徐侦出嫁的好日子。徐佩早就从宫中送了一套祖母绿的头面来给她添妆,徐母则给了一整套的金镶红宝石首饰和一对红珊瑚盆景。张氏、陈氏和谢氏皆是首饰一套,十二肩立屏一座。

辰时,新郎来迎亲,何轻语和徐伈、徐倩偷偷躲在屏风后面看新郎。新郎官穿着大红的锦袍,胸口上戴着朵硕大的红花,国字脸,浓眉大眼,满脸笑容,憨憨的,着起来象个老实人,至于是不是真得老实,也看不出来,就权当他是老实的吧!

三姐妹退出正厅,溜去新房,徐倩笑嘻嘻地对已是一身新娘打扮的徐侦,道: “侦姐姐,姐夫长得还不错哟。”

徐侦抿了抿­唇­,低头含羞一笑。

三姐妹正要继续打趣徐侦,吉时到,喜婆背起徐侦送去大厅。三日后回门,徐侦已是­妇­人打扮,大红撒牡丹花的风毛棉袄,浅蓝­色­立领中衣,大红绣金丝凤的绫裙,挽着繁琐的牡丹头,雍容华贵。

徐家的男人们在大厅陪新姑父说话,徐侦被徐母、李氏拖去花厅问话,何轻话几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被拦在门外。

“语姐姐,三姐姐,我们从后门溜进去偷听好不好?”徐倩好奇心旺盛,拉着何轻语和徐伈的手要往后门去。

何轻语和徐伈知道徐母她们是要问徐侦新婚生话,肯定有少儿不宜的话,坚决地阻止徐倩去胡闹,强行把她拖去花园凉亭。

“为什么不让我去听啊?”徐倩不依,吵闹不休。

“等你成亲了,再去听不止。”何轻语和徐伈齐声道。

徐倩愣愣地,还是没反应过来,不过也不敢再问。

姐妹们就在花园里坐着闲聊,一会丫鬟来请,去正房陪徐侦用午膳。

“侦姐姐,姐夫对你好不好啊?”徐倩悄声地问道。

徐侦红着脸点了点头。

“怎么个好法?”徐倩眨着大眼睛,好奇的追问道。何轻话和徐伈一脸的无奈,这丫头知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呀?

徐侦白了她一眼,“等你成亲,就知道了。”

又要成亲才知道,徐倩不高兴的嘟了嘟嘴,对桌上的鱼发起攻击。徐侦及过午膳,就开开心心的随她夫君回去了。

徐侦出嫁了,何轻语和徐伈、徐倩越发的腻在一起,同出同进,几乎成了连体婴儿。

白驹过隙,转眼又到岁末,徐儒回京述职,带着妻子秦氏和快两岁的小儿子。徐家阖家团圆,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第二十三章

冬去春来又一年,日暖风清,桃红柳绿。何轻语为何旭然守孝三年期满(二十七个月),三月末除服,四月初五及笄。徐母疼爱何轻语,把南京中内的公卿家的夫人几乎全都清来观礼,而朝官的夫人就只请了朱氏。

何轻语一早就起床梳洗、沐浴,换上天蓝­色­的素面衣裙,由秦嬷嬷、王嬷嬷陪坐在候府正厅后小抱厦内的围榻上,等着辰正开始的及笄礼。

采薇帮何轻语整了整衣衫,道:“小姐别紧张。”

“我不紧张。”何轻语嘴硬地道。

“既然小姐不紧张,那就别用力拽着衣角!”采薇把衣角从何轻语手中扯出来,“这是才上身的衣服,都快被你揉成梅­干­菜了。”

“那有变成梅­干­菜,就是有点点皱褶!”何轻语撅了撅嘴,抗议采薇的夸大其词。

谢氏走了进来,满脸笑容,“语儿,及笄礼要开始了。”又道:“等老太太说完话,我们就走出去,你要面向南,给来观礼的宾客行揖礼,然后再面向西跪坐茬软垫上。等赞者给你梳了头,正宴净了手,你就转向东,等正宾给你Сhā了笄,赞者会来扶你,你再起身。到时候宾客会给你祝贺。然后你再回到这里来,赞者会为你换上素衣糯裙的。”

“知道了四舅母。”何轻语笑应道。徐侦及笄时,她就看过一回,昨天晚上徐母还陪地练习了一遍,她要是还能弄错,那真是头猪了。

吉时到,谢氏领着何轻语出来,厅堂内外鸦崔无声。醇王妃是正宾,徐侦是赞者,朱氏当司者。初加、再加、三加后,何轻语换上大红绣金­色­五彩牡丹的对襟褙子,出来和大家行礼,完成及笄之礼。

李氏笑着请众位夫人到花厅用宴,看戏。醇王妃把何轻语拉到一旁,含笑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感叹道:“我家那傻小子真有福,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这话太直接,让何轻语有些不好意思,撅着小嘴,娇嗔地喊道:“­干­娘!”

“你­干­爹明天就会请旨指婚。”醇王妃笑眯眯地拉着何轻语的手,“我盼着你喊我母妃盼了十几年,总算可以如愿以偿了。”

十五岁就要嫁人,实在是太早些,可是社会风气是这样,在没足够能力去改变时,就只能顺从,何轻语乖巧地低头装羞。

何轻语的乖巧害羞,让醇王妃很满意,含笑点了点头,拉着她入席。

及笄礼五天后,四月十一清晨,何轻语被传唤到正厅接圣旨。跪在香案前,内侍宫大声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忠毅公何旭然之女定襄县主何轻语,贤良淑德,温柔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汾阳王世子言庭羲已及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之。何轻语待字闺中,与言庭羲堪称金童玉女,联意成|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世子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内侍官用他奇特的声音将圣旨读完,却见本该接旨谢恩的何轻语跪着没动,略觉诧异,转念一想,倏地明了,南京城内有多少少女想嫁入汾阳王府,这位县主必是其中之一,提到这样的赐婚的圣自,定是欢喜的呆住了,忙笑着提醒她道:“县主该接旨谢恩了!”

接旨谢恩!

何轻语浑身一震,回过神来,这里是古代,皇上就是天,他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他颁发的圣旨是不可违抗的,垂头,高举起双手,接过圣旨,道:“谢主隆恩。”

李氏知趣的塞了一包银子给内侍官,又和徐母一起把他送到门外。送走内侍宫,徐母转身一把抓住还捏着圣旨在发呆的何轻语,怎切地问道:“皇上怎么会把你指给汾阳王世子?”

何轻语抬头看着徐母,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

自从搬到徐府,她和他再没见过面,她又怎么会知道汉关宗这突如其来的赐婚是怎么回事?

“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徐母不明白已经说定的事,怎么会事到临头变了样?

“外祖母,那个签好准。”何轻语苦笑,“昆化为鹏,万禽不能,桂香一折,福禄自增。此卦昆鹏兴变之象,凡事有变动之虞。”

一话成谶。

徐母黯然垂泪,难过地拉着何轻语的手,“语儿,这该怎么办?”

“外祖母,语儿没事,您不要为语儿担心,语儿想过了,既然要嫁,语儿会开开心心的出嫁的。”事情已成定局,除非她不想要命,否则她嫁他是嫁定了,既然要嫁,哭嫁不如喜嫁。

这道指婚圣旨,扰乱的又何止何轻语的心绪。言庭羲在听到旨意时,几乎怀疑听错了,接过圣旨打开一个字一十字地着了三遍,才心不甘的接受,皇上把何轻语指给他为妻的这个事实。

“皇上把这个何轻语指给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言世臣皱眉问道。

是什么意思?言庭羲摸着下颌,沉吟片刻,眸底寒芒闪过,冷笑道:“他在敲山震虎!”

言世臣脸­色­一变,恨声道:“我们已经交出一半的兵权,他还是不放心我们言家!居然指一个孤女过来给你当世子妃。”

“娶谁不是娶,何轻语没有娘家做靠山,她进了府,不敢乱来的。”

言世臣想了想,同意了言庭羲的说法,一个小小的孤女,进了王府,还不是任他们拿捏。

言家父子已经看出汉英宗别有甩心,可醇王妃还是一头雾水,高声质问早朝而归的醇亲王,“为什么皇上会把语儿指给言庭羲?明明是我们请旨指婚,与那汾阳王府有什么关系?难道言庭羲也请旨指婚了?”

“言庭羲没有请旨指婚,请旨指婚的是熠儿,他要皇上把语儿指给他当正妃。”

醇王妃一愣,“既然是熠儿和我们请旨指婚,皇上就该把语儿指给熠儿或者烁儿,为什么把语儿指给言庭羲?”

“事情已成定局,你何必还要追根究底?”醇王似有难言之隐。

“我要知道真正的原因。”醇王妃毫不退让,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气呼呼地瞪着醇王,“明明是我看中的媳­妇­,凭什么便宜汾阳王府!”

醇王着了醇王妃一眼,道:“皇兄若是把语儿指络熠儿,烁儿必然心生不满。若是把语儿指给烁儿,熠儿岂会心甘?两男争一女,熠儿和烁儿必然失和。皇兄有意立熠儿为太子,让他继承大统。烁儿是本王唯一的儿子,日后会袭王位。他们若是反目,这大汉的江山就不稳,这不是皇兄和本王愿意看到的。把语儿指给言庭羲,他们兄弟就不会为这件事,心生芥蒂。”

“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对言庭羲不满,就会拼命打压汾阳王府。”醇王妃冷笑,“可是王爷,言庭羲那么­精­明,皇上这么明显的对付他,他肯咽得下这口恶气吗?”

“咽得下,他得咽。咽不下,也得咽。”醇王微眯起双眼,­阴­冷的寒光闪过,“他安分守己,汾阳王还是六王之首,否则,这世上就再无汾阳王府 汾阳王从大汉开国就是不可泯灭的功绩,几朝下来,言家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撼动不得。汉英宗多多少少有些顾忌,总想削减言家的兵权,偏偏边境一直不安稳,才迟迟没能动手。这次赐婚,也是明里暗里告诫言庭羲,要他收敛些。

“这熠儿和言庭羲一向交好……”

“­妇­人之仁。”醇王打断醇王妃的话,“熠儿这样信任言庭羲,对醇王府不是什么好事。要让熠儿对言庭羲心生怨恨,不再重视他,烁儿才会得到重用,才会有所作为。”

醇王妃倏地明了一件事,何轻语被指婚给言庭羲,真正的促成者应该是醇王,而不是皇上。刚要开口再说点什么,得知何轻语被指给言庭羲的陈烁从府门外,一路冲进房间,劈头盖脸地问道:“父王,母妃,语妹妹怎么会指婚给言六哥?”

“烁儿,这事……”醇王妃不知道要怎么跟陈烁解释,欲言又止,为难地看着醇王。

陈烁眼巴巴地看着醇王。

醇王避开他紧迫盯人的目光,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道:“烁儿,语妹妹是不是很漂亮?”

“语妹妹是很漂亮。”陈烁老实地回答道。

“言庭羲在坊间的名号是什么?”醇王又问道。

陈烁脸­色­巨变,转身就往外走,口中大声嚷道:“我要杀了言庭羲这个混帐东西,我要杀了言庭羲这个混帐东西。”

陈烁突然发狂,醇王妃大惊失­色­,一把抱住陈烁的腰,喊道:“烁儿,你不可以这么做。”

“母妃,你放开我。”陈烁拖着醇王妃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掰她的手。

“烁儿,言庭羲武功高强,你是打不过他的。”醇王走到陈烁面前,“先坐下来,父王有话要跟你说。”

“言庭羲有那么多女人,语妹妹不能嫁给他。”陈烁望着醇王,“父王,你去请皇伯父收会圣旨好不好?”

“圣旨岂能朝令夕改?”陈烁的天真,让醇王很苦恼,他这个样子,怎么能守住醇王府?

“烁儿,不要说傻话。”醇王妃拉着陈烁在醇王身边坐下,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怕他再次暴走。

“烁儿,是你父王没用,没有权势,才会让你这么受委屈。”醇王叹道。

醇王妃一愣,醇王这是故意在误导陈烁!果然陈烁立刻明了醇王的话中

之意,双手握拳,用力地砸在木几上,满脸恨意,怒吼道: “言庭羲,你怎么可以仗势欺人?”

醇王眸中闪过一抹满意的­精­光,道:“烁儿,要想不失去所珍爱的人和物,就要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

陈烁抬头直视醇王,道:“父王,烁儿明白,烁儿要让自己成为最有权势的人.烁儿一定会夺回语妹妹的。”

“父王相信烁儿有这个能力。”醇王拍了拍陈烁的肩。

醇王妃的目光在父子的身上来回移动,微微垂睫,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男人在朝堂上争权夺利,牺牲的是女人的终身幸福。

醇王成功的安抚了陈烁。

汉英宗只问了三皇子一句,“你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三皇子爱美人,但是他更爱江山。

汉英宗满意地笑了,这才象他的儿子!只要有了江山,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指婚的圣旨就算接得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何轻语和言庭羲第二天还是要进宫谢恩。没有约定,但是两辆马车还是很巧合的在宫门外遇到。

言庭羲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了安国候府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不远处。从车上下来了两个婢女,她们放好小木几,再扶何轻语下车。

何轻语穿着浅紫­色­绣着缠权玉兰花的宫装,显得十分的清新典雅,如云的秀发挽着朝云髻,零星的点缀着指头大小的粉紫­色­小绢花,髻迫斜簪一技金凤钗,垂下三串流苏,轻轻地摇晃,别有一番俏丽风姿。

下了车,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言庭羲,何轻语微微一愣,犹豫着是否该上前打招呼?言庭羲已走了过来,“县主,好久不见。”

“见过世子,世子安好。”何轻语裣衽行礼,态度恭敬。

“你我就要成为夫妻,县主不必如此客气。”言庭羲盯着她发上的金凤钗,眸子里闪烁着某种难已言明的情绪。

何轻语抿­唇­不语。

沉默片刻,言庭羲道:“我们进去吧!”

“好。”

结束简单的对话,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皇宫,内侍官将他们领到了皇后的坤宁宫前。

“启禀皇上,汾阳王世子、定襄县主求见。”

“让他们进来。”汉英宗的声音从内传来。

汉英宗和皇后的说辞都差不多,先是夸他们男才女貌,然后就是祝他们夫妻恩爱,白头到老,最后赏赐了他们一堆东西,就让他们退了出去。

两人默默不语朝宫外走去,一个宫女拦住了她们,“世子,县主,徐嫔娘娘请两位过去一趟。”

两人随那个宫女去见徐佩。

徐佩也没旁的话要说,不过是嘱时言庭羲好好待何轻语,何轻语要好好伺候夫君,同样也赏赐了一堆东西给两人。

出了官,各自上了马车,各自回府。

过了几天,钦天监就择好他们成亲的良辰,分别通知两人,九月二十是大吉之日,宜婚配嫁娶。

何轻语是何家的女儿,就算父母双亡,她还是不能在舅父家待嫁的,第二天收拾好东西,搬回了何府。

第二十四章

何轻语被指给言虞羲的消息,让夏夫人和沈燕如惊骇如同听到东瀛人打进南京城来了一样,这件事简直太不可思议。所以在何轻语搬回何府的第二天,她们就不约而同的赶去何家,在门口遇上了,两人点头一笑。

文嬷嬷将两人领到何轻语住的院子,一进门,就看到何轻语躺院中凉亭内的竹榻上,脸上盖着粉蓝­色­丝帕,缃儿在扇着扇子,添香在读书,旁边的小几上放着新鲜的水果和一壶茶,看起来十分的悠游自在。夏夫人和沈燕如对视一眼,她们的担忧好象没有必要!

“小姐,夏夫人和沈先生来了。”湘儿推了推不知道已神游到什么地方去的何轻语。

何轻语闻言,扯下脸上的丝帕,起身让座,笑盈盈地问道:“师父和先生怎么会联袂而至呀?”

何轻语笑如如花,眉睫间不见一丝愁苦,这让夏夫人和沈燕如一肚子开解的话没了用武之地,聊了些待嫁心德,就告辞离去。

何家没有当家主母,何轻语又是待嫁之身,这嫁妆的事,由着何家几个嬷嬷­操­持也不象话。再说自古就有娘亲舅大之说,这外甥家要办婚事,舅舅家是要请去拿主意的。徐母年事已高,不便亲自出马,就指定李氏­操­办何轻语的嫁妆,怕李氏不尽心,舍不得花银子,拿出了二十万体己银子,要李氏放心大胆的置办嫁妆。

“老太太您这也太小瞧媳­妇­了,我们安回候府总共就这么一个外甥女儿,我这个当舅母的,替她置办嫁妆,还要拿老太太的体己银子,说出去,我这张脸可没处搁了。”李氏推辞坚决不要。

“知道你疼语丫头,可这当家的当家的难处,处处都要你打点,那银子花的跟流水似的。我老了,拿着这些银子,难道还能带进棺材里去不成?快拿着,你好好替语儿置办,别让人小瞧了她。”徐母把银票塞到李氏怀里,半眯着眼打量起屋内其他人的神­色­,张氏、谢氏和秦氏表情平静,陈氏露出贪婪的神­色­,而站在她身后的饶紫云眼中竟带着一抹恨意。

李氏想着六月徐伃要娶亲,还有徐倢几个的亲事要­操­办,用钱的地方太多,便不再推辞,收下了那二十万两银子。回到房中,徐瑞又给她三十万两银子。

“老太太刚给了二十万两,足够了。”李氏笑道。

“这是语儿打发人送来的,说二十万两是置办嫁妆的,十万两是给你的辛苦费。”徐瑞道。

“这孩子,我是她舅母,为她置办嫁妆是份内之事,要什么辛苦费。”

“语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别待薄了她,老太太的二十万两和她送来的这三十万两,你别省着,挑最好的置办,给她争脸。”

“这个不劳你说,我肯定会挑最好的,我可不能让汾阳王府挑刺,以为语儿无父无母,没有给她撑腰,就可以任意的欺负她。”

徐瑞左手叉在腰上,右手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大声道:“他汾阳王厉害,我安国候也不是吃素的,他想欺负我的外甥女儿,也得掂量掂量。”

李氏掩嘴笑道:“候爷选是要去跟人家打架吗?选老胳老脚可不经摔哟!”

“你敢嫌我老?”徐瑞不悦地质问道。

“啊!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我要去找人给语儿量衣服。”李氏说着转身出门自去,任徐瑞在房里吹胡子瞪眼。

婚事的筹备在有条不紊的快速进行着,何轻语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去正厅配合一下。其他的时候,她依旧看书写字、练琴品茶、月底看看帐本,数数金银锞子,乐呵呵又是一天。

“小姐,醇王妃来了。”门外的小丫鬟通报道。

正在抄写词诗的何轻语一愣,自接了指婚圣旨,已有两个月没有见过醇王妃,她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带着疑惑,走了出去,抬头就看到醇王妃扶着邱蓉的手从游廊那边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四个婢女和八个指箱子的粗使婆子.

“­干­娘,太阳为么晒,您怎么过来了?”何轻语接替邱蓉的位置,扶醇王妃进房。

“语儿,对不起,­干­娘这么久没来看你,是因为……”醇王妃欲言又止,醇王算计言庭羲,连累到何轻语,让她有些无颜面对何轻语,拖了这么久,才下决心来看何轻语。

何轻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苦涩的微笑,“是语儿没有福气。”

“不是语儿没有福气,是我没有福气,没有福气听你叫我一声母妃。”

醇王妃伤心地落泪。

何轻语眸光微转,用丝帕拭去醇王她眼角的泪水,柔声唤道:“母妃。”

醇王妃浑身一震,伸手把何轻语搂入怀中。心情稍为平息,才慢慢松开何轻语,拉着她的手道:“这宅门的争斗最是杀人不见血,你是个娇滴滴的小姐,那些龌龊的事,你都没经历过,­干­娘担心你嫁进汾阳王府会被人欺负。这邱蓉办事稳当,为人也算机灵,­干­娘让她陪你嫁过去,好歹也能帮衬你一些。”

“蓉姐姐陪我过去,我自是喜欢,可就是太委屈蓉姐姐了。”

“邱蓉,我让你陪县主出嫁,你可觉得委屈?”醇王她直接问道。

“邱蓉怕县主嫌弃邱蓉粗手粗脚,不堪使唾。”邱蓉谦卑地笑道。

醇王妃这样把一个得力的手下送过来,何轻语不是没有疑惑,只是不好推辞,再者她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恭敬行礼道:“谢谢­干­娘让蓉姐姐过来照顾语儿。”

醇王妃伸手扶起她,指着那两箱东西道:“这是­干­娘给你的添妆。”

邱蓉笑着把礼单递给何轻语,那四个婢女打开了那四个箱子,里面珠光宝气,亮得让睁不开眼。

八曲花式金盒一对,上雕刻着鸳鸯和仙鹤;镂雕金荷包一对,通体镂雕缠权草叶纹,上悬着金链便于佩挂;鎏金银冠一个,冠前缀着镂雕的凤凰、花卉圆形鎏金银牌;银钗、金钗、珊瑚钗、琉璃钗、花鸟钗、步摇钗、点翠钗各一对……

“­干­娘,这也太多了!”何轻语只看了前面两箱首饰,就已经惊讶到极点。

“语儿,你是嫁去汾阳王府,可不能小家子气,这些东西,你日后都能用得上,就算将来式样老旧了,你不愿配戴,也可以拿出来赏人。”醇王妃对何轻语嫁入汾阳王府的事耿耿于怀,怕她受欺负。

醇王她考虑的这么周全,何轻语除了接受,别无他选。

送走醇王妃,何轻语刚要回房去,就见李嬷嬷行礼道:“小姐,大管家有事要跟您商量,请小姐移步到正厅去。”

何轻语以为又是要她去当木头人,扶着缃儿的手就去了,一进门,何方就领着二管家何正,大管事何忠,二管事何海,以及四位大掌柜和六位庄头跪在了她面前,大惊,“方叔,这是怎么了?”

“老奴壮胆恳求小姐一件事,请小姐答应。”何方磕头道。

“什么事都好商量,你和几位叔叔先起来再说。”何轻语双手虚扶。

“小姐,这事是老奴逾越,也知道这事会让小姐为难,但是为了老爷,为了何家,老奴就是死,为了这件事,也无憾。”何方没有起身,继续磕头道。

何轻语一愣,什么事这么严重,要他以死相求?正颜道:“是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求小姐说服言世子,让小姐所生的欢子过继到何家来,传承老爷的血脉。”

次子!

何轻语只觉得五雷轰顶,天啦!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问题给忽略掉了!她怎么会认为只是简简单单成个亲而已?她和言庭羲不可能只是拜个堂成个亲,当个名义上的夫妻,她还要跟他洞房花烛,还要帮他生儿育女!

何轻语咬牙切齿下决心,拜堂成亲可以,洞房坚决不行!她才不要跟那个种马男有那种关系!好恶心,太恶心了!

“县主,县主。”邱蓉见何轻话一直在发景,凑刭她耳边,小声地喊道 何轻语回神,看何方他们还跪着,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这事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几位叔叔请起,语儿谢谢你们对何家的忠心。”

何方几人一听这话,欣喜若狂,小姐答应了,何家有后,老爷在天有灵!他们也有了盼头,兴奋对着何轻语连磕三个响头,才离开正厅,各司其职 他们是高兴了,何轻语被吓得不慢,几天都打不起­精­神,连金银锞子都不数了。

何家下人的这道雷炸得何轻语几天都没缓过劲来,一直在考虑,要怎么才能跟言庭羲井水不犯河水?徐母又带了个天雷过来炸她。

“通房丫头!”何轻语声音高扬了八度。

“语儿,这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你听外祖母跟你说,这通房丫头只是个下人,上不了台面,可是有她们在,你不但可以搏个贤惠的名声,也可以抓住你相公的心。我给你送来的这两个,你放心,外祖母都给她们喂了绝子丹,是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何轻语目瞪口呆,“绝子丹!”看小说曾看到过,可是何轻语万没想到,还真有这个东西。

徐母把揣在怀里的小锦盒递给何轻语,“打开看着。”

何轻语依言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个黑­色­的药丸,“这是?”

“这就是绝子丹,你闻闻味道。话儿,你要记住这个味道,这个味道很浓,不管是用什么都遮掩不住。日后若是有人让你吃这个药丸,你记住千万别碰。”

何轻语把药丸放回盒子里,盖好,递还给徐母。

徐母推回去给她,道:“你身边的采薇、绿穗都很老实,把选个给她们吃,把她们留在身边当帮手。”

何轻语眸光散闪,她掉火坑就算了,难道还要把身边的丫鬟也拖进火坑?灵机一动,道:“外祖母,我根本就用不上这些通房丫头,我自己就是皇上硬指给言庭羲的,他看我只怕不会太顺眼,我给他安排的通房丫头,他会不屑一顾,到时候不见好意,反见歹意,我日子只怕会更难熬。再说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一大群,各个容貌不俗,象采薇和绿穗这样的普通的姑娘,他那看得上眼。”

何轻语说的委屈,让徐母一阵心酸,搂她入怀,“是外祖母没考虑周全,让我的语儿受委屈了。”

“外祖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通房丫头的事就这样算了吧!”何轻语趁机道。

徐母收起小锦盒,又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这几味药就是做绝子丹用的,你记下名字。”

何轻语叹了口气,接过纸,粗粗看了一遍,就递还给徐母。

“语儿,该狠心时要狠心,你要对那些女人心软,她们就会要了你的命。”徐母用力地握着何轻语的手,目光如炬的盯着她,“把这几个药名记熟了。”

为了让徐母安心,何轻语只得记下药名。徐母带着了那两个女子离去,至于她们最后会被送到何人身边,何轻语无权去问。

送走徐母,何轻语就把几个婢女召集起来,人各有志,她虽不想让她们掉火坑,但是也不能阻拦别人攀高枝的心愿,还是问问的好。

“今天老太太过来,是让我安排通房丫头,你们谁愿意当这通房丫头?”

何轻语话音刚一落,子衿已经开口道:“奴婢不愿意当通房丫头。”

采薇、绿穗和添香稍慢了一步,齐声道:“奴婢不愿意。”

采薇几个人的态度,让何轻语很是心慰,不愧是跟了她十年的丫鬟。

缃儿跪下磕头道:“小姐,奴婢在家乡时许了亲,求小姐成全。”

“哦,你许给了谁?”何轻语好奇地问道。

缃儿脸一红,道:“许的是村子里的牛哥,牛哥说他会存足银子替我赎身,然后再跟他回村里成亲。”

“好,这事小姐一定成全你。”

“谢谢小姐。”缃儿欢喜地起身站到一旁。

何轻语扫了一眼没出声的绣儿、绒儿和缇儿,“你们三个的意思是什么?”

缇儿眨了眨眼睛,道:“小姐,什么是通房丫头?”

何轻语没想到缇儿不知道通房丫头是什么,想了想,措词道:“简单点说,就是以后你要伺候姑爷,不能伺候小姐我。”

“奴婢是小姐的丫头,奴婢只伺候小姐,奴婢不要当通房丫头。”缇儿道。

绣儿和绒儿对视一眼,跪下道:“奴婢会好好伺候姑爷的。”

何轻语看了看一脸­阴­沉的秦嬷嬷和王嬷嬷,­唇­角扬起,道:“我会让你们如愿以偿的,你们先下去吧!”

“谢谢小姐。”绣儿和绒儿开开心心的出去了。

“采薇,子衿,你们先下去吧!”邱蓉使了个眼­色­给她们,采薇几个微微一笑,就退出了房。

“小姐,这两个丫鬟留不得。”秦嬷嬷压低声音道。

何轻语端起茶杯,吹了吹杯中的浮茶,笑道:“妈妈,我刚才可是答应她们,会让她们如愿以偿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三人都是聪明人,一听她的口气,就知道她另有打算。邱蓉笑道:“要做戏就做全套,明儿也让有给她们裁几件新衣,打几样首饰。”

“这是当然的。”何轻语笑得象一只偷到­鸡­的狐狸。

第二十五章

八月初,店铺里送来上个月的帐本,其他店子的收入,跟上上个月没有太多出入,唯有霓裳坊的利润,让何轻语非常吃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到外面的店子来买衣服?

“采薇,叫他们备车,我们去霓裳坊一趟。”何轻语合上帐本,带着一群婢女婆子,坐车往霓裳坊去。

马车在店门停下,还没下车就听到店内传来青稞怒吼的声音,“出去!出去!我们不做你的生意!”

何轻语愕然,赶客人?忙撩开车帘,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表情尴尬地从店里走出来。

何轻语微微皱眉,下车,走进店中,“青稞。”

青稞一惊,回头,脸上残留着一丝怒容,“小姐,您怎么会过来?”

“我在家里闲着无聊,就过来看看你。”何轻语浅笑道。

一行人走进内室,何轻语在椅子上坐下,青稞奉上茶水。

“青稞,刚才出了什么事?”何轻语拿着茶盖拨弄着浮茶,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没出什么事啊!”青稞答得很心虚。

何轻语抬眸看着她,“青稞,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地方,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在撒谎?”

“啊!”青稞瞪大了双眼。

“你只要一说谎,你的耳朵就动。”

青稞双手抱着耳朵。

“太晚了,我已经知道你在撒谎。”何轻语抿­唇­一笑,把茶杯放在桌上,“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做那个人的生意?”

青稞看着何轻语,表情很挣扎。

何轻语皱眉,“他是不是说了什么无礼的话?”

“不是。”青稞低着头把手上的丝帕绞成了麻花。

等了半天,青稞还在绞丝帕,何轻语不耐烦,一把扶手,道:“哎,你是要急死我!快说啊!”

“小姐,我是汾阳王府的人。”

何轻语一愣,“汾阳王府的人又怎么了?难道他做衣服不给银子?”

“他有给银子,说是要订三十六套四季衣服。”

“这是一笔大生意,你怎么还往外推?”何轻语惊讶地挑眉。

青稞又低头绞丝帕。

“哎哟,我说青稞姐姐,你说话能不能爽快点!你要把人给急死啊!”添香受不了,开腔催促。

青稞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咬牙道:“言世子要纳一房小妾,这三十六套衣服是给那个小妾订的。”

屋内一片静默,婢女们都担忧地看着何轻语。

“就因为这个,你就把他赶出去了?”片刻后,何轻语语气平静地问道。

“是。”

“你真是笨死了,这么大的生意怎么能不做呢?快去把汾阳王府的那个管家给追回来。”

“小姐!”除了邱蓉若有所思没出声,其他婢女都惊呼,她们怀疑她们的小姐是不是被气疯了?

“再去通知所有何家的商铺,凡是汾阳王府来买东西,把价格翻三倍。”何轻语眸中­精­光闪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言庭羲敢来挑衅,她就要敢应战!想用这个方法来下她面子,她就让他破财。

“是,小姐。”青稞明白了何轻语的意思,笑盈盈地出去安排。

“翻三倍的价格,汾阳王府还会买吗?”添香皱眉问道。

“就算小姐把价格翻珡,汾阳王府也会买的。”邱蓉脸­色­微黯,言庭羲这么做实在是太过份!

何轻语起身道:“今天做了笔大买卖,值得庆贺一番,走,我们到陶然居吃螃蟹去。”

“小姐,你早上有吩咐齐家的,准备桂花宴!”邱蓉道。

“哎呀,我把这事给忘了。我们要不回去吃,齐家的会被气死去。”何轻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领着婢女婆子回何府。

何轻语一言既出,何家商铺的东西就比市面上贵了三倍,汾阳王府的下人们看了直掉汗,他们做不了主,拿着帐单回王府请示。

主庭羲看着面前的帐单,微眯起双眸,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这个女人想做什么?她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他的不满?

“世子,要不去别的店铺买?”王府管家试探地问道。

言庭羲­唇­角一扬,“她出多少钱都照付。”

王府管家错愕,“照付?”

“帐房里连这点银子也没有?”离庭羲挑眉问道。

“小的这就去办。”王府管家退了出去,看到站在门口摇扇子的李景明和扬贽,行礼道:“小的给附马爷,杨公子请安。”

李景明挥了挥手,“快去办你的事,别再惹你家世子爷发火。”

言庭羲好看的眉皱了一下,又松开,表情淡淡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李景明和杨贽走进来,熟门熟路地霸占了书房里另两张椅子。

“言老六,你在搞什么名堂,去你自己夫人的店铺花大价钱买东西给自己的新欢?”李景明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

“有什么问题?”言庭羲反问道。

李景明怪叫一声,高声地道:“有什么问题?你说有什么问题?”

“逸之,你九月二十日要和何轻语成亲,你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纳妾,还特意去何家开的铺买东西,你觉得没有问题?”杨贽直视着言庭羲,目光如炬。

“这些东西都必须买,你就当我肥水不流外人田。”言庭羲轻描淡写地道。

“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什么烂理由!”李景明暴跳如雷,“言老六,你这理由别说我不信,整个大汉朝的人都不会信!”

“不信,那就是你们的问题。”言庭羲摊了摊手,摆出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逸之,我们还是不是兄弟?”杨贽沉声问道。

“言老六,是兄弟,你就给老子说实话。”李景明怒吼。

“纳静儿为妾,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决定,并不是针对这次指婚,至于去何家商铺买东西……”言庭羲的语气顿了顿,“是静儿听说那里的东西比别的地方好。”

杨贽摸着鼻子道:“仅仅是因为那里的东西好,才要去买的?”

言庭羲眸光一闪,“是。”

“言老六,你把我们当傻子啊!”李景明高声道。

“逸之,何轻语毕竟是皇上指给你的正妻,宠妾灭妻的事,还是不要做的好,这会影响到你的仕途。”杨贽告诫言庭羲不要做得太过份。

言庭羲双手抱肩,道:“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担心。”

“你心里有数说好,我们就先走了。”杨贽使了个眼­色­给李景明,两人起身离去。

仕途?言庭羲摸着下巴,­唇­角上勾,露出一抹讥笑。

言庭羲大张旗鼓纳妾的事,几乎把徐母给气死,若不是何轻语过府劝解,她就要冲到汾阳王府去找主庭羲拼命。

陈烁气红了眼,提着把刀,就要冲出去砍言庭羲。急得醇王妃差点给他下跪,才好不容易把他拦下来。

转眼到了八月二十七,秋高气爽,良辰美景,汾阳王世子言庭羲身边再添一名红粉佳人,这场纳妾的风波慢慢平息下来。

九月初一,汾阳王言世臣以年事已高为由,上折请汉英宗准许他退位,由言庭羲继承爵位,成为第四代汾阳王。汉英宗在考虑了一天后,同意他退位。

言世臣退位,言庭羲袭爵,对别人的影响或许不大,但是对何轻语的影响就非常的大。世子妃和王妃的成的成亲礼服和所佩戴的首饰是不同的,而现在离九月二十日,只有十八天,要重新为何轻语做礼服、打首饰,时间上非常紧迫。

相比别人的繁忙紧张,何轻语过十分的清闲放松。这一天,听说清江楼推出一道很好吃的新点心,立刻垂涎三尺,带着婢女婆子就往清江楼去。

马车在清江楼前停了下来,何轻语从马车下来,刚走到门边,就看到挂着汾阳王府牌子的马车,缓缓地在清江楼前停了下来。

言庭羲扶着一个身穿水绿绣掬花对襟立领褙子,外罩件淡绿­色­披风,头上挽着面髻的女子从车上下来,她戴着帷帽,看不到容貌。只是看她走路的姿势和身体,应该是那种娇柔无骨,我见犹怜的类型。

言庭羲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何轻语,愣了一下,­唇­角上扬,张嘴刚要说什么,何轻语已经扭头进了清江楼。

“六郞,那位姑娘你认识?”女子的目光一直盯着言庭羲,言庭羲的眼神那怕有一点点不同,她都能发现,娇滴滴地问道。

“清江楼的点心非常可口,我们进去吧!”言庭羲回避了她的问题。

女子藏在面纱下的双眸闪过一抹异­色­,虽然她很好奇何轻语的身份,但是她很聪明地没有再追问下去,随言庭羲走了进去。

清江楼前的这一幕恰好被坐在二楼的李景明看到,回头对三皇子和杨贽道:“你们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三皇子心情很不爽,摆着一张臭脸,瞪着李景明。

“我看到了言老六和何轻语进清江楼。”李景明不敢摅虎须,马上公布答案。

三皇子脸­色­一沉,眸光闪烁不定。

“他们就要成亲,怎么可能一起出来喝茶?你是不是看错了?”杨贽怀疑他的眼神。

“言老六带着他的新欢,何轻语一个人,三个人在楼下有碰到,不过他们没有说话,何轻语没理言老六,径直走了进去。”

听到何轻语没理言庭羲,三皇子脸­色­转缓,心情大好,起身道:“我们去看看老六的女人,是什么样的绝­色­。”

第二十六章

三皇子已经走出了房间,李景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快步跟上。杨贽虽觉不妥,可是阻拦不了三皇子,也只得跟了上去。抓来茶博士,一问,就找到言庭羲所在的房间。

“咣当”三皇子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进去就看到言庭羲身边的女子,她长得并不算绝美,只是眉睫间似乎带着淡淡的愁绪,娇娇弱弱的模样,让人有一种看了,就忍不住想把她捧在手心,好好的呵护。

三皇子的怒火在一瞬间荡然无存,升起了一股妒意,言庭羲这小子艳福不浅。

三皇子突然闯了进去,把那女子吓了一跳,如受惊的小鸟般,向言庭羲身边靠去,怯怯地打量着三个衣着华丽,气宇轩昂的贵公子。

“静儿,见过三皇子,六驸马和杨公子。”言庭羲不动声­色­地为她做着介绍。

“妾身见过三皇子,六附马,杨公子。”静儿优雅起身行礼,声音娇柔婉转。

“不必客气。”三皇子大马金刀地在他们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一起喝茶,不介意吧?”

静儿浅浅一笑,道:“能和三位公子一起喝茶,是六郞和妾身的荣幸。”

杨贽和李景明对视一眼,笑了笑,在三皇子左右坐下。

清江楼的掌柜推门走了进来,对着言庭羲拱手道:“王爷,不好意思,我家主人说不做你生意,请你和这位姑娘马上离开。”

南京城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清江楼真正的主人是夏夫人,但是因为汾阳王妃的关系,言庭羲是几个知情者之一,而夏夫人会赶他走,肯定为了替何轻语出气。

言庭羲眸­色­微沉,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定裹县主在哪间房?”

“请王爷和这位姑娘马上离开。”掌柜无视言庭羲的问题,毫不客气地下着逐客令。

言庭羲冷笑道:“清江楼二楼一共十六间房,本五不怕麻烦,一间一间的找,本王就不信找不到。”

“王爷是要找我吗?”门再次被推开,蒙着面纱的何轻语在婢女婆子的簇拥下站在门外,亭亭玉立,风姿绰约。

静儿一声轻呼,眸中异彩闪动,她认出何轻语就是在楼下遇到的那位少女,同时也明了了何轻语的身份。

三皇子和杨贽、李景明三人没想到何轻语会出现,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不发一言,在旁看戏。

“清江楼打开门做生意,县主凭什么仗势欺人,逼店家赶客人走?”主庭羲直视何轻语的双眸,目光咄咄逼人。

“凭什么?就凭师父刚刚把这清江楼送给本县主当嫁妆,就凭本县主现在是这清江楼的新主子,本县主就有权,想赶什么人走,就赶什么人走。王爷要是不满意本县主的作法,也可以仗势欺人,封铺抓人啊。”何轻语挑衅地回视言庭羲,“本县主挺想去应天府的大牢见识见识。”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对,互不相让,火药味十足。就在众人揣测,言庭羲是愤然带着静儿离去,还是大怒封铺抓人时,那个静儿忽蹙着柳眉,纤纤玉手虚弱地按着左边的额头,“六郞,我头好晕。”话音一落,好就软软地倒进了言庭羲的怀中。

言庭羲­阴­沉着脸,抱起静儿,大步向门口走去,他一直瞪着何轻语,没有注意到怀里的女人­唇­边那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

“你们几个去打水洗地。”言庭羲抱静儿从何轻语身边擦肩而过时,何轻语冷冷地道。

言庭羲侧目怒视,何轻语眉尖一挑,瞪了回去。

“语……”三皇子刚说了一个字,何轻语就已经转身离开,她没兴趣理会这三个跟言庭羲一样恶劣的男人。

“语妹妹,语妹妹。”三皇子追了出来,何轻语充耳不闻,领着婢女婆子直下楼。

三皇子眸光微黯,举拳用力地捶二楼的木柱。杨贽和李景明大惊失­色­,上前阻止他,强行把他带离了清江楼。

何轻语上了马车,靠在软垫沉默不语。

“小姐。”邱蓉递了杯茶给她,“王爷抱……”

“我今天真是吃错药了,我有空和他去争闲气,还不如想法子多挣些钱。”何轻语懊恼不已。

邱蓉哑然,原来是她多心,她家的小姐压根就没把言庭羲抱那个女人走当回事。

何轻语从清江楼回去,继续过着她无聊的待嫁日子。九月十七日王妃礼服终于赶了出来,这让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误事。

九月十八,文嬷嬷请来开脸的婆婆来给何轻语开脸,据说是南京城内最有福气的开脸婆婆。

何轻语听着那个开脸婆婆一边给她开脸,一边唱:“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气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郞。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胎胎产麒麟?何轻语哑然失笑,敢情她是只母麒麟啊!

“小姐,不要笑,会割伤脸的。”秦嬷嬷连忙阻止何轻语的危险动作。

何轻语听话地收起笑容,闭上眼睛,耳边有线在脸上绷的响声。

九月十九,天­色­­阴­沉如墨,何轻语父母亡,徐瑞和季氏一早就过来了。何轻语安排他们住在正院的东厢房内,又陪他们用过晚膳,才转回房。

刚回房,“哗”大雨倾盆,连绵不断,天地之间一片水幕。何轻语推开窗,伸手去接落下来的雨。

采薇走进来看到,一边拿帕子给她擦手,一边数落她,“这秋天的雨,冷得象冰一样,小姐快别淘气,仔细冻着!”

“采微,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也知道我所嫁非人,所以替我在这里垂泪?”何轻语感叹道。

采薇手下一顿,正要措词宽慰何轻语。

就听何轻语又叹道:“天亦有情天亦老,这老天爷才没时间管世人的爱恨情仇。”

这时,屋外传来秦嬷嬷的声音,“大舅太太来了。”

何轻语一怔,她才从那边过来,李氏追过来,会有什么事?门帘一响,李氏已走了来,裙摆和绣鞋被雨水弄湿了一大块,怀里揣着一个锦盒。

何轻语看那锦盒,微蹙了眉,李氏也来送绝子丹?

“我真是忙昏头,把最重要的事给忘记了。”李氏携着何轻语的手,在榻上坐下。等秦嬷嬷把屋里几个婢女带了出去,李氏把怀里揣的锦盒塞给何轻语,“语儿,这个新婚之夜……”

何轻语恍然大悟,李氏这是来给她做婚前教育,那这盒子里装的应该就是春宫图。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闺女,有些话还是有所顾忌,李氏措词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出来,­干­脆拍了拍锦盒,道:“语儿啊,你自小聪慧,这里面的册子,你多看一下,自己领会,舅母就不多说了。”

何轻语哑然,李氏这婚前教育也太不负责了吧!是要她自学成材啊!抬头一看,老师已经迅速离场。好吧!其实自学成材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言庭羲都已经做了无数回新郞了,经验丰富,她根本不用学,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就权当被鬼压。小脸皱成一团,何轻语悲愤地再次做心里建设。

闲着也是闲着,欣赏一下古代的绘画技巧也是好的,何轻语打开锦盒,拿出那个春宫图册,册子里画着很多姿势,旁边还有详细的注明,那种比较容易怀孕,那种比较讨好相公……只是这春宫图的人物比例夫免失调的太严重了吧!还有这金­鸡­独立、灵猴上树的姿势未免太难了点吧!普通的女人那有这么好的功夫!要是新娘照这个姿势来,铁定会出洞房惨剧。何轻语抱着批判的态度很快的翻完那二十四页,然后把它压到箱底。

九月二十日卯时,何轻语就被采薇、子衿从床里硬拽起来的,打着呵欠问道:“什么时辰啊?”

“卯时一刻。”采薇蹲下为她穿鞋。

“才卯时一刻,离申时还有好几个时辰,这么早起来­干­什么。”何轻语闭着眼又倒回床上,嘴里嘟喃着,“让我再睡一会,就一会。”

“不可以再睡了小姐,还有很多事要做。”子衿和采薇强行把何轻语架进了浴池。

飘着淡淡花香的温热池水,总算让何轻语清醒过来。沐浴更衣,换上崭新的红­色­中衣,穿上华美的王妃礼服,端坐在梳妆台前。

秦嬷嬷陪着梳妆喜婆进来,为何轻语梳妆。喜婆把桂花油倒进喜盘内,用乌木梳子沾了些,慢慢的把何轻语的长发梳理顺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喜婆一边仔细的梳头,一边轻声的吟唱。

屋子里的人都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秦嬷嬷更是眼含泪花,在心里默默念道:“老爷,夫人,您们在天有灵,保佑小姐出嫁顺顺利利,夫妻和睦,多子多孙!”

一切琐碎的事再妥当,已过了午时。何轻语滴米未进,饿得前胸贴后背,直嚷着要吃东西。众人这才想起,她从早上起来,到理在,连口水都没喝,连忙去准备吃食,可又不敢给她吃多了,怕她要如厕,又要换衣服。

“小姐,王府的花轿到门口了。”添香急急忙忙跑进来道。

喜婆忙把大红盖头在何轻语的头上,把她背起,往正厅送。大红的盖头阻隔了视线,何轻语看不到厅内的情景,只听到锣鼓喧天,爆竹声声。

给徐瑞和李氏敬了茶,邱蓉和采薇上前扶着何轻语走出正厅,坐进了大红的花轿中,随着一声清亮的嗓音:“起娇!”

花轿徐徐抬起,颠簸了近半个时辰,才缓缓落轿。

“请新郎踢轿门!”司仪高声唱礼。

周围安静了下来。

言庭羲对着轿子用力地踢了三下,害得何轻语在轿子里被颠了三下,皱眉,用得着这么大力吗?

“好!”了阵轰然叫好声混着一片呦喝声,周围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与混乱。

何轻语在轿子里翻了个白眼,这踢轿门又没有技术含量,有什么好称赞的?还叫得这么大声,拍马屁也不是这么拍的。

司仪高声宣道:“请新娘子下轿!”

站在花轿旁的两个喜娘走到花娇跟前,掀起轿帘,邱蓉和采薇伸手扶何轻语下了轿。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跟覵司仪的指挥,一项一项的做下来,何轻语觉得脖子痛,背痛,手痛,已经快撑不住,只想快点找个地方坐着休息,听到送入洞房,长舒了口气,暂时忘记成亲的最重要的一环。

新房中喜幔流连,烛影摇红,一派荣华和喜乐之气。何轻语被扶到床边坐下,言庭羲在她面前站了一下,就在她的左侧坐下。

喜婆把秤杆递给言庭羲,“请新郎挑起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何轻语就见秤杆直直地伸了进来,几乎要刺到她的眼睛,咬了咬下­唇­,打定主意,只要言庭羲敢再伸进来一寸,她就飞脚踢他。很可惜的是她的愿望没能实现,言庭羲的秤杆停了下来,然后把她盖头掀开。

光线太刺眼,何轻语忙闭上了眼睛,她没有看到言庭羲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艳。接下来两个人喝了合成酒,吃了生饺子,喜婆又朝着他们撒枣子、花生、桂圆、瓜子来祝贺他们早生贵子。

做完这一切,何轻语就要留在房里坐时辰,而言庭羲则要去前面陪客。言庭羲刚走一会,门被推开了,走进五个身穿华服的美貌少­妇­,她们笑盈盈地喊着,“弟妹。”

何轻语知道言庭羲有五位姐姐,此时进来的应该就是她们,她是新人,不便下床行礼,含笑微微颔首,权当行礼。

“大姐,弟妹好漂亮呀!”穿宝蓝华服的少­妇­惊呼,她的年龄看走来最小,何轻语揣摸着她应该是言庭羲最小的姐姐言清雅。

穿深紫­色­华服的少­妇­笑着拉起何轻语的手,道:“你们瞧瞧弟妹的这双手,真是十指纤纤如春笋,也只有这样的美人儿,才能配得上我们六弟。”

何轻语嘴角微微抽搐,她才不要配那位种马男,看了眼面前的­妇­人,这位应该是言庭羲的大妹言清瑜吧。五人说笑着各送了一根玉钗给她,就离开了。

添香提着食盒送来了东西,笑盈盈地道:“小姐,你饿了吧?”

“我都快饿死。”看到吃的,何轻语差点要欢呼。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小姐,不要乱说话。”秦嬷嬷忙道。

何轻语吐了吐舌头,净手吃东西。

第二十七章

夜渐深,漏渐稀,前面的丝竹声和嘻笑吵闹声还在待续不断的传来,不知道他们还要闹多久。阵阵倦意袭卷而来,何轻语掩着­唇­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然后不顾秦嬷嬷和喜婆的反对,执意叫采薇几个取下了那个凤冠。凤冠太重,再压下去,她的颈椎都要断了。

已是亥时末子时初,前面的丝竹声和嘻笑吵闹声渐渐平息,可是那个早应该出现在新房的男人却踪影全无。“小姐,你千万撑手点,王爷还没来,你可不能睡啊!”秦嬷嬷焦急地道。

何轻语的呵欠一个接一个,睡眼惺忪,坐在床上摇来晃去。采薇怕她会一头栽下来,站在脚踏上扶着她。何轻语索­性­把头抵在采薇的身上,打起瞌睡来。

秦嬷嬷推了靠在门边打盹的绿穗,“你去前面瞧瞧,王爷怎么还没来?”

绿穗揉了揉脸,清醒过来,转身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听到她的脚步声由远处跑了过来。秦嬷嬷闻声喜形于­色­,抢先去撩开门帘,还没来得及问话,绿穗冲了进来,“小姐……王爷去了兼葭院。”

邱蓉脸­色­微变,开口问道:“是谁住在兼葭院?”

“是静夫人。”绿穗喘着气道。

屋内一片静默,王爷新婚之夜,不进新房,去了小妾房中,这让刚入门的王妃情何以堪?众人担忧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何轻语身上,却发现她早已睡着。黯然一叹,收拾东西洗洗睡下。

东方天际微亮,还没到辰时,何轻语就被采薇和子衿给叫醒了,不管昨天王爷是否留宿,今日何轻语都必须去给太王,太妃敬茶,这是新媳­妇­进门的礼数。

何轻语的神智还处于没有清醒的状态,根本注意某个应该在房里的人,没有在房里。

采薇把何轻语的长发打散,梳顺,笑问道:“小姐,今天挽……”

“采薇,该改口叫王妃。”邱蓉提醒她道。

王妃!

这两字就跟清醒刘一般,让何轻语立刻清醒过来,想起昨夜是她的洞房花烛,扭头一看,松了口气,言庭羲不在房里,开口问道:“昨天言庭羲没进房?”

屋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低头敛目,不敢抬头看何轻语难过的模样。

何轻语看众人的表情,已经可以确定言庭羲昨晚是真的没来,顿时神清气爽,笑逐颜开,看来不止她不愿意和言庭羲同床共枕,言庭羲也不愿意和她有什么亲密的关系,这实在是太好了!真是要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各路神佛的保佑,她不用被鬼压!

“采薇,给我挽如意百合髻。”何轻语愉悦的声音,让满屋的人愣了一下,她们准备安慰的话,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小姐的反应跟她们预期的不一样。

何轻语正在婢女的服侍下梳洗打扮,太妃派来的收验巾的嬷嬷进来,行礼道:“奴婢见过王妃。”

“两位妈妈请起。”何轻语抬了抬手。

秦嬷嬷上前塞给两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二十两银子。两个嬷嬷笑着谢了赏,接过那张雪白的巾子,一愣,难道说王爷昨天没进新房是真的?

“王爷昨儿歇在兼葭院。”何轻语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怒意,仿佛说昨夜被冷落的不是她,而是别人。

两个嬷嬷表情尴尬地退了出去,去正房给太妃回话。

何轻语挽穿上大红绣粉紫缕金牡丹的缎面交领长袄和粉紫长初,挽着如意百合髻,发髻上Сhā着昨夜言庭羲五位姐姐送的玉钗,左边三枝,右边两枝。

何轻语庆幸言庭羲只有五个姐姐,要是多几个,她满头满脑都是玉钗。发髻的正中簪一朵鎏金凤钗,凤嘴叼啄的红宝石刚好垂在两眉之间,就不用再画额黄。红宝石耳坠长长的垂到肩膀上,随着何轻语的移动的脚步,轻轻摇晃。

何轻语本来以为,她会一个人进去给太王太王妃请安敬茶,却不想远远的就看到站在正厅外等候的言庭羲,微眯起双眸,­唇­角上扬,笑得嘲讽。

言庭羲看来袅袅婷婷走过来的何轻语,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他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确是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最漂亮的一个。

“你来晚了 。”言庭羲低声道。

“对不起。”何轻语道歉。

言庭羲眸光微闪,“我们进去吧。”

“好。”何轻语低眉敛目,做乖巧状。

两人并肩走进厅中,正位左边的椅子上坐着言世臣,他身穿藏蓝­色­五蝠捧寿纹大襟袍,­唇­角微扬,虽然在笑,却不及眼底,没有一丝的温度。右边是太妃,她头上戴着华丽的凤冠,身上穿着银红八宝团凤纹对襟长袄榴红­色­长裙。

言庭羲的五个姐姐和姐夫也在坐。五位郡主看到何轻语头上的玉钗,满意的含笑颔首,这个弟妹还挺知礼的。

因为言庭羲和何轻语还要进宫谢思,就算非常不满意这位媳­妇­的言世臣也没有为难他们,其他人就更不会发难,两人很快就敬完茶,出门坐车去皇宫。

马车上,言庭羲占据左边,何轻语占据右边,两人泾渭分明。言庭羲微微蹙眉,抬头看着何轻语。何轻语低头在数身上的金线,一根,两根,三根……数着数着,居然犯起困来,掩­唇­打了个呵欠。

“王妃,昨天没睡好?”言庭羲沉声问道。

何轻语没有自做多情的认为言庭羲是在关心她,揣摩着言庭羲问话的意思,八成是觉得他没进新房,她心不安才睡不安稳,这会子才会犯困,为了打消他的这个念头,何轻语淡淡地道:“妾身有择席认床的习惯,到一个陌生地方会睡不着。”

“是吗?”言庭羲质疑。

何轻语抬眸,直视言庭羲,很认真的道:“是的王爷。”

言庭羲回避了她的目光,撩开窗帘往外看。何轻语抿紧­唇­角,眨了眨眼睛,她是不是伤害到他身为男人的自尊,让他很不爽?

马车在他们的沉默中停在了宫门外,言庭羲先下了车,站在车边,伸手。何轻语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小手放在了他掌心,在外面,她还是不要驳他面子的好。

何轻语的手放进掌心那一刹那,言庭羲愣了一下,她的手好小!

下了马车,言庭羲没有马上松开何轻语的手,何轻语微蹙眉尖,往外抽手。言庭羲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有些恼怒,何轻语这样的举动,让他觉得很没面子,用力的握紧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何轻语撅起小嘴,该死的言庭羲占她便宜!早知道刚才就不给他面子。何轻语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言庭羲牵着,走进了皇宫。

一路上,何轻语抽了几回,都没抽出来,还被拽得更紧,让何轻语悲愤莫名。走到了坤宁宫前,言庭羲总算松开了手,何轻语有逃出升天的感觉,趁言庭羲没注意,小手在衣裳上用力地蹭了几下,擦去他留在手上的味道。

走进坤宁宫正殿内,汉英宗、皇后和徐佩都在等他们。两人恭恭敬敬行大礼参拜,起身后,在一旁坐下,聆听了三人对他们夫妻生活的美好祝愿,再陪三人用过午膳,就谢恩告退回家。

在回王府的路上,何轻语努力地抵抗着周公对她的召唤,始终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刚回到王府,言庭羲就被小厮请走,何轻语扶着邱蓉的手往所居的院子走去。

新婚之夜王爷没进新房和王妃同床的事,虽然被太妃压了下去,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仅仅过了几个时辰,王府上下就已隐晦地传开了。

王妃不得王爷欢心,府中欢喜的人居多,所以当何轻语从宫中回来,很多幸灾乐祸的下人在她回院子的路上,对她指指点点。

那些异样的目光和隐约传来的私语,让采薇几个非常的气愤。邱蓉担心地看了眼何轻语,见她镇定自若,浅笑盈盈,根本不受影响,放了心。何轻语是王妃,身份尊贵,她若去找下人争执,会有失身份。不过,邱蓉脸­色­一寒,她可以替主出手教训这些不知尊卑的狗东西,目光扫过那几个略有姿­色­,衣着鲜艳的婢女,就是她们了。

昨夜蒙着盖头,早上又走的太急,何轻语没有留意到所住的院落名称,这时看到院门上“隰桑院”三个大字,愣了愣,冷哼一声,这个言庭羲好自以为是。

回到房间,婢女们服侍何轻语卸下钗环,披散着秀花,脱下那身大红­色­的衣裙,换上家常穿的粉红­色­衣裙。

秦嬷嬷走了进来,道:“王妃,在你进门前,太妃怕院子里有些人仗着有些资历欺负人,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打发了出去。上午你进宫去后,太妃就派了婆子来跟老奴交接,还带走了昨天帮忙看房子的那几个下人,现在院子里全是咱们的人。”

这个情况出乎何轻语意料之外,婆婆不在媳­妇­房里留眼线,太不可思议!想了想道:“院子里可有小厨房?”

“有厨房,比锦苑的厨房要大很多,齐家的看了,笑得合不拢嘴,带过来的厨具派不上用场了。”秦嬷嬷喜滋滋地道

“这府里的规矩还不清楚,先别忙着准备膳食。”何轻语道。

“老奴已经打听过了,这府里三餐皆是各用各的,每个月初一十五才会聚在一起用膳,不过今天是王妃第一天过门,府中会设家宴。”秦嬷嬷笑道。

“妈妈辛苦了。”何轻语拉着秦嬷嬷的手,现在她身边可以依靠、值得信任的,只有这些从小跟到大的婢女和嬷嬷。

“老奴不辛苦,到是文姐姐和王姐姐辛苦些,被五位郡主请去说家常,连午膳都没……”话还没说完,屋外就听到文嬷嬷和王嬷嬷的笑声,秦嬷嬷笑,“她们回来了。”

文嬷嬷和王嬷嬷进来给何轻语行礼请安,把五位郡主打赏给她们的东西拿出来给何轻语看,这两位都是人­精­,五位郡主想从她们口中套话,会损失惨重的。

何轻语举起大拇指,道:“两位妈妈好厉害,这两个玉镯价值不匪呀!”

文嬷嬷和王嬷嬷笑得合不拢嘴,毫一客气地接受了何轻语的称赞,又闲聊了几句,见何轻语面露倦意,两人起身退出了房。

婢女服侍何轻语上床休息,睡了大半个时辰,已近酉时,忙起床重新梳妆。何轻语换上嫣红绣浅青玉兰的圆领袍和水红长裙,挽着高髻,把五位郡主送的玉钗Сhā在发髻上,扶着邱蓉的手,往正厅去赴宴。

何轻语到达正厅时,太王太妃郡主郡马都已围坐桌边,但是没看到言庭羲。何轻语上前行了礼,在空位上坐下。约等了一盏茶的时候,见言庭羲还没来,太妃正要遣人去找,他身边的小厮赶了过来,“王爷有事外出,还没回府。”

少了言庭羲,这场家宴大家都没什么心思用,略坐了坐,五位郡主和她们的郡马离府回家,何轻语也回了隰桑院。没吃饱的何轻语回到房中开小灶,正吃得开心,绿穗跑了进来,“小姐……王妃,王爷往这边过来了!”

“卟”何轻语把口中的­鸡­骨头吐出来,提起裙,就往外跑。

房内的人见状,都呆愣住了,王妃太猴急了!何轻语跑出去很远,她们才回过神来,连忙追了出去,王妃,不要这么失礼啊!

言庭羲从院门外的小径上缓缓地走来,高悬的两盏灯笼,把院门口照得宛如白昼。在离院门口还有十步远的地方,言庭羲看到从院中冲出一个人来,定眼一看,是何轻语。

言庭羲微眯起双眸,鄙夷的目光扫过站在门边,穿着中衣的何轻语,­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冷笑,昨夜他没来,应该让她感到很心焦,所以今天才会连礼仪都不顾,穿着中衣就冲到门口来迎他。

片刻后,言庭羲鄙夷的目光和冷笑容全变成了惊愕的表情。何轻语当着他的面把院门给关上,他能清楚的听到上门栓的声音。

何轻语的举动让言庭羲惊愕,让院子的人惊慌。众人惊问道:“王妃,你要­干­什么?”

“天­色­已晚,关门睡觉啊!”何轻语眨着眼睛,用很无辜的声音道。

“王妃,快开门,王爷在外面。”众人齐声道。

“不要。”何轻语靠在门上,不让她们开门。

邱蓉使了个眼­色­给采薇,两人上前把何轻语架开,打开门,院外空无一人,只有晚风卷起的落叶,在半空中飞舞。

“王妃,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王爷拒之门外?你是想要惹怒王爷吗?”邱蓉气急败坏,连声质问。

何轻语眸光微转,真话不能说,只能说假话,扬­唇­笑道:“蓉姐姐,你应该听说过欲擒故纵这个词吧?”

“听说过,那又怎么样?”

“王爷,他见多了投怀送抱、对他千依百顺的美人儿。我要是也对他千依百顺,他会觉得乏味的,没兴趣的,所以要想吸引他的目光,留住他,就得另辟蹊径,要对他欲迎还拒,欲擒故纵,这样才能让他欲罢不能,才能把我放在心上啊。”

众人觉得何轻语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再说王爷已经走了,总不能让何轻语再追过去,关上门,拥着她回了房。

何轻语没想到的是,她的这一番活,让某位站的墙角边有人听得面黑如锅底。

欲擒故纵!

眸­色­一沉,她以为就凭这种小手段就能擒住他?

“何轻语,你未必太小看我了。”言庭羲低声自语,冷哼一声,从墙角处走了出来,沿着原路大步离去。

何轻语拒绝言庭羲进院的事,在第一时间里就传到了太妃的耳中。太妃抿了拒­唇­,不发一言,上床歇息。

第二天清晨,何轻语去给太王太妃请安,没见言庭羲的踪影,而太王也没来,只有太妃坐在椅子上喝茶,身边站着四个丫鬟和两个嬷嬷。

“媳­妇­给母妃请安。”何轻语上前行礼。

太妃拨着杯中的浮茶,淡淡地道:“昨儿我听说,你把羲儿拒之门外”

“是的。”大宅门里的事,传得好快。

“你是跟他赌气?”太妃挑眉。

犹豫了一下,何轻语道:“是的。”

太妃抬头盯着何轻语,“你在家可曾学过《女诫》?”

“学过。”何轻语低垂的眸中闪过一抹笑意,果然是拿《女诫》说事。

“既然学过,你怎么还敢做出这样有违­妇­道之事?”太妃厉声问道。

何轻语抿­唇­不语。邱蓉用脚碰了一下她的脚跟,示意她跪下说软话。何轻语假装不懂她的意思,站着没动。

半天得不到何轻语的回答,太妃也懒得在等下去,道:“你去佛堂跪着,没有我的话不许起来。好好想想你错哪了!”

“是。”何轻语随太妃身边的大丫鬟有晴出了门,沿着抄手游廊向左拐,从后门出去,走了一段夹道,向右拐进了一座坐西朝东的院落,绕过雕莲花的影壁,走过一道垂花门,开阔的庭院内有婢女在照料花草。

有晴推开佛堂的门,道:“王妃,请进。”

邱蓉几个留在了门外,何轻语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在蒲团跪了下来。有晴退出佛堂,并关上了门。

何轻语一进佛堂,太妃就让人把这事通知了言庭羲,并且暗示他去安抚何轻语。毕竟何轻语是皇上指婚,而且新婚之夜,他去小妾那里,冷落了她,有错在先。何轻语对他发脾气,也是事出有因。

言庭羲虽不愿前去,可母命难违,还是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往佛堂走去。

第二十八章

何轻语进佛堂已经半个时辰,一直悄无声息,这让守在门外的邱蓉她们非常担心,怕何轻语会跪伤膝盖,可是顾忌着那两个坐廊下自备茶水的两个嬷嬷,不敢进去查看情况。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又是半小时辰过去,子衿壮着胆子问道:“王妃,你还好吧?”

“我没事。”何轻语的声音很轻松,听声音,感觉情况还不错,邱蓉几个稍觉放心。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已近午时,可是太妃还没有派人过来。

“这都跪两个时辰了,太妃怎么还不派人过来?”添香小声地抱怨道。

邱蓉瞄了眼坐在廊下的两个嬷嬷,给了添香一个警告的眼神。添香吐了吐舌头,低头不敢再多嘴。太妃迟迟不派人来,让邱蓉她们很心急,两人知道内情嬷嬷同样也很心急,这都两个时辰了,王爷怎么还没来?

言庭羲其实早就到了佛堂,他就坐在佛堂左侧的院子里喝茶,他不过佛堂的原因,就是想让何轻语多吃点苦头。两个时辰过去了,觉得何轻语已经受到了教训,这才慢条斯理的起身去佛堂。

王爷终于出现了!两个嬷嬷功成身退。

邱蓉几个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嗯。”言庭羲冷淡地应了声,推门而入,佛堂内轻烟袅袅,何轻语端端正正地跪蒲团上。

言庭羲皱眉,跪了两个时辰的人,还能跪的这么端正?目光游离,猛然发现供上佛前的苹果和糕点少了,扯起一边­唇­角,道:“何轻语,你居然偷吃供品!”

“我没有偷吃。”何轻语回嘴道。

言庭羲微眯起眼,盯着何轻语­唇­边残留的糕点碎屑,“你嘴巴边还留有罪证,你还敢说你没有偷吃?”

何轻语忙用丝帕把嘴巴擦­干­净,柳眉一挑,“我才没有偷吃,我光明正大的吃。”

“嘿,何轻语,你说母妃要是知道你,‘光明正大’的吃供品,她会怎么惩罚你?”言庭羲双手抱着肩,挑着一边眉毛,幸灾乐祸地问道。

“《周礼》上说刑不上大夫,本王妃的品级好歹比大夫还要高上几级吧,所以太妃是不会打我板子,更不会夹我手指,多半又是罚我跪着佛堂。”何轻语分析道。

跪佛堂的惩罚是不算太重,可是对一个柔弱的女子来说,跪几个时辰,也是很辛苦的,可何轻语居然不怕,必定有什么原因?

言庭羲的目光落到何轻语跪着的蒲团上,上面的痕迹不太对,眸光一闪,“何轻语,你刚才一直坐在蒲团,根本就没有跪。”

“我是没跪。”既然他已经看出来了,何轻语也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从地上爬了起来,坦率承认。

“阳奉­阴­违。”

何轻语看了一眼外面,全是她的人,有恃无恐地挑眉,“那又怎样?”

“你不怕我去告诉母妃?”言庭羲微眯起眼,威胁道。

何轻语恍然大悟,“真没想到,堂堂汾阳王原来是个长舌­妇­!”

长舌­妇­!

这个女人还真敢说!

言庭羲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寒光。

邱蓉在门外冷汗直冒,不敢相信地看着何轻语,为什么一向谨言慎行、柔顺知礼的何小姐嫁人后变得这么大胆?昨晚拒夫君进门,今天敢对太妃的惩罚阳奉­阴­违,现在又骂王爷是长舌­妇­!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何小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最严重的是,现在这个情况,不知道要怎么帮她挽回?得罪太妃,得罪王爷,这日子没法过了,就算王爷因为指婚,不能休了王妃,但是恐怕也不会再进王妃的院子。

就在邱蓉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帮何轻语挽回时,子衿看到有晴走了进来,忙扬声道:“有晴姐姐,你来了!”

何轻语闻声,忙跪到了蒲团上。

言庭羲勾起一边嘴角,还以为她真得不怕罚,却原来只是只纸老虎。

有晴走进佛堂,看到言庭羲也在,并不觉得意外,含笑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有睛不必多礼。”对于太妃身边的大丫鬟们,言庭羲还是很有礼貌。

有晴走到何轻语身旁,道:“王妃,下面的话是太妃让奴婢代说的,逾越之处,还请王妃恕罪。”

“媳­妇­聆听母妃教诲。”何轻语叭在蒲团上。

“汝虽是赐婚,但是家有家规,进了言家门就要守言家的规矩,不可恃宠生娇。今日念汝初犯,小惩大戒,希望汝以后不要再做出这样不知礼数的事情来。”有晴正颜道。

“媳­妇­谨记母妃教诲。”

有晴伸手扶起何轻语,道:“太妃已歇午觉,王妃请先回房休息,明日请安再过去吧。”

“谢谢有晴姐姐。”何轻语道谢。

“王妃不必客气。”有晴看眼主庭羲,“有王爷送王妃回去,奴婢就先告退了。”

看着有睛离开,何轻语长舒了口气,还好有晴不象这个男人长着一双利眼,要不然,麻烦大了,她指不定要常驻佛堂,当居士。

“你真是会装模作样。”言庭羲讥讽道。

在佛堂两个时辰,现在终于可以离开,何轻语是一刻都不想多呆,没理会言庭羲的讥讽,大步向门外走去。

“何轻语,如果你不想让母妃发现你根本就没跪,最好还是让人用软轿抬你回去。”何轻语就要迈出门槛,言庭羲在后面来了这么一句。

何轻语停步回头,诧异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提醒我?。”

“我不想母妃因为你的所作所为生气,影响到身体。”言庭羲从何轻语身边擦肩而过,扬长而去。

“还好王爷提醒,要不然又要惹麻烦。”邱蓉庆幸地拍了拍胸,打发添香叫人抬软轿。

一会软轿抬了进来,采薇和子衿扶何轻语上了轿,抬着回隰桑院的路上又被人指指点点。一个新婚之夜被王爷冷落的王妃,一个成亲第二天被婆母惩罚的媳­妇­,真是世间少有。

邱蓉此时已无心攘外,只想先安内。

见何轻语被抬着回来,院中一­干­人等都吓坏了,等知道何轻语没有受伤,悬着的心才放下。

“王妃,奴婢有些话不吐不快。”待一切事情弄妥,大部分大退了出去,屋内只有秦嬷嬷、采薇和子衿,邱蓉跪在了何轻语面前。

何轻语看了她一眼,伸手扶起她,道:“蓉姐姐,有什么事你说吧。”

“奴婢知道皇上指婚并不如王妃的意,王妃嫁入汾阳王府是不得已,不情愿,但是王妃,事已无更改,多想无用呀!这就是命,不认不行,王妃的名份已经定,你只有跟王爷过日子,才能早日诞下嫡子,才能以慰老爷夫人在在天之灵,才能也让关心爱护王妃的醇王妃、老太太,舅太太她们安心啊!”邱蓉苦口婆心地劝道。

何轻语垂睫,盯着手中的茶杯,抿­唇­不语。她不想认命,没出嫁前,她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本以为能泰然自若应付,可嫁进来,真正要面对时,她才发现,她真得没办法跟那么多女人共享一个男人!所以昨天才会那么冲动的去关门,直接拒绝他进来。

“王妃,邱蓉说的不错,你跟王爷拧着­干­,吃亏的是你啊!”秦嬷嬷凑过来,帮着邱蓉劝道。

直接拒绝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还是尝试着和他谈谈,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毕竟他身边不缺女人,他没必要强迫她。主意已定,何轻语抬头看着邱蓉和秦嬷嬷,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跟他拧着­干­。”

有了何轻语这句话,邱蓉稍觉安心,服侍她上床歇息。

何轻语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去院子里转悠了一会,发现这个隰桑比锦苑足足大了两倍。前院种着六株芭蕉、六株西府海棠和两棵枣树,左边墙角种着葡萄,右边种着竹子。后院有个小池塘,里面种着莲花,有锦鲤在池中游来游去,池塘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八角亭。

何轻语沿着小桥走进亭中,亭内的石桌上摆着一把琴,何轻语顺手拨弄了一下,音质清脆,余音袅袅。

“奴婢好久不曾听达王妃的琴音,今日有好琴,王妃何不抚琴一首?”邱蓉提议道。

何轻语微微一笑,在石凳上坐下,纤纤玉指轻轻地勾动琴弦,乐声悠扬,铮铮琴音似落珠,柔柔由调如微风。

言庭羲伴着夕阳余辉向隰桑院走来,远远的就听到了悠扬的琴声,是何轻语在抚琴?她到有兴致!走进院,挥手阻止那些来行礼的下人,寻声而去。

言庭羲停下了脚步,站在树下静静的看着亭中螓道低垂,凝神抚琴的紫衣女子。晚风轻拂,暗浮动,素容如月,琴曲清雅,构成了一幅美到极致的图画。

一曲终了,何轻语抬头看到了站在树下的言庭羲,嫣然一笑。

言庭羲回了她一个笑脸,朗声道:“想不到,王妃还抚得一手好琴。”

何轻语扶着邱蓉的手走了过去,道:“曾跟沈先生学过几日,琴技粗劣,不堪入耳,让王爷见笑了。”

言庭羲挑眉,“想不到你这么有自知之明。”

这个男人,真是让人……

想到一会还有事要和他说,何轻语决定不和他计较,笑道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婢女应已备好晚膳,王爷请。”

言庭羲转身,向正房走去,­唇­角微扬,心情大好。何轻语嘟着嘴跟在他的后面,一起进了房。

第二十九章

晚膳很丰盛,六菜一汤,有鱼有­鸡­有­肉­,还有时令小菜,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楠木餐桌上,烛光下,散发着诱人食欲的香气。

“王爷请坐。”何轻语笑盈盈地招呼着,又亲手接过净手的温热帕子递给言庭羲。

何轻语的态度,让邱蓉松了口气,王妃总算还肯听劝,以王妃的容貌要留住王爷不是难事。

前倨后恭,必有所求。

言庭羲眸光微闪,难道是知道强硬的手段擒不住他,改了战术?­唇­角一抿,十七的评价中至少有一项没有出错,她很聪明,知道审时度势。

何轻语净了手在言庭羲对面坐下,两人提箸用膳。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两人都遵守得很好,安静的用完膳,小丫鬟们上来收拾桌子,服侍两人漱口净手。

邱蓉和采薇送上养生茶,就带着小丫鬟们退出了房,把空间留出来,让这对新婚夫妻独处。

屋内很安静,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的声音。何轻语苦恼地盯着怀中浮浮沉沉的茶叶,不知要如何在不触怒言庭羲的情况下,把话说明白,让他明了她的意思,最终达到她的目的。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在现代没学谈判的艺术和说话的技巧,如今才会陷入这样为难的境地。

何轻语久久不出声,言庭羲也不心急催促,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打量屋内的摆设,大体上没什么变动,只是多了几件­精­致的小玩意,还换了两样东西鎏金雕花香熏炉换成玲珑剔透的水晶香熏炉,大红­色­绣金牡丹立屏换成­嫩­黄|­色­绣月牙白的玉兰Сhā屏。

一杯养生茶喝完,就快到淋浴歇息的时间,何轻语怕再拖下去,她就要无奈就义,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抬头道:“王爷,我有话要跟你说。”

“王妃请说,本王洗耳恭听。”言庭羲放下茶杯,摆出认真听话的模样,微眯的黑眸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嘲讽。

“其实说起来,我和王爷彼此之间不算很熟,会成亲纯粹是因为皇上的指婚,对于这场婚事,王爷肯定很不满意,但是事已至此,没有办法再更改,所以,为了我们以后能和睦地相处,我觉得我们有必要……”

就在要进入主题时屋外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擂门声。敢在这个时辰来擂王妃的院门,必定是有很紧急的事情,言庭羲和何轻语起身走了出去。

隰桑院的门已打开,那两个擂门的婢女跑了进来,不顾下人的阻拦,往正房这边冲,看到站在廊下的言庭羲,当即跪下道:“王爷,夫人她昏过去了。”

“怎么会突然昏倒的?”言庭羲边问边向外走去。

“夫人在给王爷裁衣服,突然觉得头痛,然后就昏了过去。”那两个婢女从地上爬起,也不跟何轻语这个王妃行礼,就跟在言庭羲身后离开了隰桑院。

那个穿着白底青花的婢女还回头给了何轻语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那嚣张的模样,让邱蓉几个看了恨得咬啐银牙。

绿穗气愤的嚷道:“这个静夫人实在太过份了,前天半道她派人把王爷给截走的,今天又上门来抢人,她眼里还有没有王妃?”

“绿穗!”

绿穗掩了一下嘴,怯怯地望着何轻语,晚风吹得廊下的大红灯笼轻轻摇晃,闪烁的烛光打在何轻语的脸上,明明暗暗,难辩喜怒。

“时候不早了,关门上锁,洗洗都睡了吧!”何轻语转身往回走。

众人脸­色­微黯,那位静夫人摆明恃宠生娇、装病争宠,可是偏偏王爷就吃那一套,两次抛下王妃不顾。有这个宠妾在,王妃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王妃,再等等吧,说不定王爷一会就回来了。”邱蓉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

何轻语停步回头,偏着头,­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道:“蓉姐姐,你觉得一个掉入温柔乡的男人还会这么快回来吗?”

邱蓉张了张嘴,无言相应,那个静夫人把言庭羲哄去,又怎么会轻易让言庭羲再回隰桑院?

次日是何轻语回门的日子,依大汉的俗例,这一天新­妇­要为夫君准备早膳,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显然没有准备的必要,何轻语很理所当然地把它给省了,但是没想到,那个温柔乡呆了一宿的男人会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言庭羲进门看何轻语还在梳妆,一愣,“你才起来?”

何轻语看了眼旁边的沙漏,现在才辰时一刻,又不是很晚,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做什么?眨着眼睛,不解地问道:“这个时辰起来,有什么问题?”

言庭羲微眯起双眼,“你打算什么时候准备早膳?”

“你没在那边吃吗?”何轻语套上龙凤镯,很随意地问道。

“何轻语。”言庭羲连名带姓地叫她,“今天的早膳,应该是由你为我准备。”

何轻语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注重这件事,撇了撇嘴角,“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

“如果你不想误了回门的时辰,动作最好快点。”言庭羲凉凉地提醒她道。

何轻语已走到门口,回头一笑,“放心,我会很快弄好的,绝对不会误了回门的时辰。”

言庭羲以为何轻语是在说大话,却没想到,仅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她就提着食盒回来了。言庭羲用怀疑地眼神盯着她,“你该不会偷梁换柱,拿厨娘做的来冒充吧?”

何轻语举起右手,道:“我可以保证,这些都是我做的,没有要任何人帮忙。”

言庭羲看着何轻语从食盒里拿出一碟饭和一碗汤,皱眉道:“这是什么?”

“蛋炒饭和豆芽汤。”何轻语把汤匙塞给言庭羲,“尝尝看,挺好吃的。”

言庭羲依言尝了一口,味道还行。他在军中历练了几年,不怎么挑食,很快就把那碟蛋炒饭吃完,汤也喝完,没有浪费。

用完早膳,两人就往正院去给太王太妃请安,太妃问道:“今天是新媳­妇­回门的日子,你的礼物准备的如何?别光顾着玩闹,把正事给耽误了。”

“母妃放心,儿子准备好了两车的东西,给几位舅父带去,到时一定不会让语儿失了面子。”言庭羲道。

语儿!

何轻语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又闲话了几句,两人告辞出门。

何轻语坐轿,言庭羲骑马,秦嬷嬷和邱蓉她们坐车,后面两辆马车拉着准备好的礼物,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定国侯府的大门前。

徐儒和秦氏早在大门口等候多时,进了府,何轻语就被秦氏带去了内院,言庭羲则是到外院正厅拜见几位舅父。

何轻语给各位长辈行礼请安,徐母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上上下下摸摩了一番,问长问短。何轻语笑着回应一切都很好,要徐母不用担心。

李氏笑着道:“老太太,媳­妇­去看看菜准备好没有。”

“你去吧!”徐母挥挥手,“让厨子多做些语儿喜欢吃的菜。”

“晓得。”李氏起身,对秦嬷嬷使了个眼­色­。

秦嬷嬷会意,扯了扯邱蓉和采薇的衣角,悄悄地退了出去。

“外面都在传言,汾阳王新婚之夜没进新房,这事是不是真的?”李氏把秦嬷嬷扯进偏房,低声问道。

“王爷三天都没有在新房留宿,王妃至今还是完璧。”秦嬷嬷实言相告。

李氏惊愕地张大了嘴。

“王妃昨日还被太妃罚跪了佛堂。”秦嬷嬷又道。

“什么!”李氏惊上加惊,“这也是真的?”

秦嬷嬷叹气,点了点头。

李氏紧紧地抓着秦嬷嬷的手,咬牙问道:“那汾阳王宠爱一个叫静儿的小妾也是真的?”

“昨天这位静夫人假装生病昏倒,派婢女把王爷从王妃的院子给叫走,这三天王爷都是在她院子里留宿。”

真是好手段!

李氏眸光一寒,问道:“这个静夫人是什么来头?”

“据说这位静夫人的父亲救过王爷的命。”

恩人之女,难怪如此嚣张。

李氏冷笑一声,凑到秦嬷嬷耳边嘀咕,听的秦嬷嬷眼睛发亮,笑着点头道:“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人商量好事情,走出房门,回正厅陪徐母说笑。张氏一直留意着李氏一坐下,就扯了扯她的衣袖,“大嫂,事情怎么样?”

“都是真的。”李氏拿帕子掩住嘴。

张氏脸­色­变了变,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

用过午膳,何轻语就要返回汾阳王府。李氏趁徐母不注意,把何轻语拉到一边,小声道:“语儿,那些个妾室就是一个给让男人找乐子的玩意,你不用太在意。且放宽心,好生的跟王爷过日子,不要被那些玩意给气着。”

妻妾从来不相容,正室防妾室就象防贼。李氏会说的这番话,何轻语并不觉得惊讶,点了点头道:“舅母的话,语儿记下了。”

又闲话了几句,言庭羲进来接何轻语,徐伈、徐倩回避到内室。

“语儿,我们该回去了。”言庭羲亲热地唤道。

两人走到影壁边,何轻语回头张望。徐母含泪对着她挥挥手,李氏站在旁边扶着徐母。

看着何轻语微红眼睛,言庭羲突然就心生了不忍,道:“等过了月,你要想回来,就可以回来。”

何轻语对着徐母挥挥手,抬头看着言庭羲,道:“我们回家吧!”

言庭羲眸­色­微沉,­唇­角一扬,道:“好,我们回家。”

第三十章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何轻语犯困,靠在轿子里打盹。忽听到外面有人叫言庭羲的字,轿子停了下来,何轻语撩开窗帘往外看。

一家新开的茶楼前,三皇子、陈烁、杨贽、李景明四个各具特­色­的帅哥站在门口,组成了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言庭羲翻身下马,走了过去,拱手行礼,和他们交淡了一番。言庭羲走了过来,掀开轿帘道:“他们邀我去饮茶,你要一起吗?”

何轻语讶然,这么大度?眸光微转,“我可以一起去?”

“当然可以。”言庭羲的语气很明显有些迟疑。

言不由衷,何轻语微微垂下眼睫,掩藏起眸底那抹促狭,“是,妾身会遵照王爷的吩咐。”

她是遵照吩咐,可不是擅自作主。

言庭羲皱眉,话说出口,如泼出的水,不能收回。言庭羲有作茧自缚之感,伸手扶何轻语下轿。

大红­色­斜襟褙子,粉兰­色­面褶裙,裙角衣袖上都绣着五彩牡丹,高挽的秀发上金步摇微颤,妆容­精­致,明眸皓齿,凝脂红­唇­,相比以前的清润淡雅,今天的何轻语显得格外的娇妍妩媚,看得三皇子等人眼前一亮。

这样美貌如花的女子谁不想纳入私房,恣意宠爱?三皇子和陈烁的目光自何轻语从轿中出来,就一直停要她的身上。

看着他们毫不掩饰的眼神,言庭羲微微眯起双眼,深敛在眸底的光芒让人难以臆测他的心思。

留下轿夫和两个随从守在茶楼外,邱蓉和子衿陪着何轻语,其他的人都先行回王府。茶楼的门口有青衣小二迎客,见了众人进来,上前来招呼,李景明摆摆手,两个小二笑着退下,他回头道:“里面请。”

“这家茶楼是你开的?”何轻语惊讶地问道。

“是我开的,不过六嫂你大可放心,我这茶楼绝对不会抢了你清江楼的生意。”李景明笑呵呵地道。

六嫂!

何轻语嘴角抽搐了一下。

三皇子和陈烁面­色­微沉,各瞪了李景明一眼,李景明洋洋得意,不曾留意。

茶楼一层设有散座,中间的台上正粉墨上演着折子戏,咿咿呀呀,低回委婉、俏丽华美。在坐的茶客大多都是富贵体面之人,喝茶,听戏,吃茶点,时不时交头接耳点评几句,间或叫两声好。

六人上了二楼,走进那间雅室,何轻语微微颔首,这李景明很舍得投资,雅室布置得­精­致典雅,进门的侧面,摆着一个紫檀Сhā屏,上面雕着两株茶树和北宋词人米芾的“咏茶”:“雅燕飞觞,清谈挥麈,使君高会群贤。密云双凤,初破缕金团。外炉烟自动,开瓶试、一品香泉。轻涛起,香生玉,雪溅紫瓯圆。娇鬤,宜美盼,双擎翠袖,稳步红莲。座中客翻愁,酒醒歌阑。点上纱笼画烛,花骢弄、月影当轩。频相顾,馀欢未尽,欲去且留连。”

右侧靠墙边摆着紫檀多宝格,上面各式各样的茶具,以李景明的身家,应该摆得都是真品。紫檀八仙桌,紫檀雕花圆足凳,紫檀高几案上摆着青铜花觚,里面Сhā了一支盛开的黄秋葵,幽幽清淡的花香,若有若无的飘荡满室,沁人心脾。

“六嫂是夏夫人的高足,是煮茶品茗的高手,但是今天六嫂过门是客,就不麻烦六嫂出手,我班门弄斧一回,请六嫂尝尝我的手艺。”李景明摆来茶具,兴致勃勃准备大展技艺。

李景明左一句六嫂,右一句六嫂,三皇子听得怒火中烧,沉声道:“既然知道是班门弄斧,就该藏拙,别拿出来丢人现眼。”

李景明一愕,明明是商量好的事,怎么临时变卦?杨贽知道是李景明那几声六嫂,触痛了三皇子,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道:“我们是来喝茶吃点心的,不是来听你废话的,快让人把好茶和点心端上来。”

李景明虽然还没明白他们怎么突然改弦易辙,但还是很快就调整过来,立出门叫人把茶水和点心端上来。

茶博士进来,熟练地泡好茶,依次为众人倒上茶。洁白如玉的白瓷杯里茶汤碧绿明亮,香馥如兰,入口甘醇鲜爽,让人回味无穷。

“语妹妹,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茶?”陈烁取下身上的玉佩,放在桌上,推到何轻语面前。

何轻语放下茶杯,道:“­色­绿、香郁、味醇、形美,此茶应该西湖龙井,而且是明前珍品,驸马爷真是好舍得。”

李景明摸着下巴,得意地笑。

“果然难不住语妹妹,我又输一块玉佩。”陈烁故意装出不甘心的样子,可望着何轻语的双眼里去透着浓浓的喜悦。

何轻语抿­唇­一笑,拿起玉佩,顺手递给了邱蓉。言庭羲微垂的眼中闪过一不拘一抹­阴­霾。

“语妹妹再尝尝这里的点心,味道应该不会差清江楼太多。”三皇子越过言庭羲,夹了块点心放在何轻语面前的小碟内。

“谢谢三皇子。”何轻语提箸夹起点心,微侧身体用丝帕半掩着樱­唇­,咬了一小口,微微颔首,“清甜爽口中,细腻化渣,桂香……”

“走水啦!”一声惊呼,茶楼内陷入混乱之中,桌椅倒地声,碗碟落地声,哭喊怒骂声,一片嘈杂。

坐在门边的杨贽拉开门,外面已经烟雾弥漫,隐约可见楼梯边的那间雅室有明火冒出来,茶楼是木质结构,火势已经蔓延开来,不能从大门离去,杨贽把门关上,暂时拦住浓烟,问道:“怎么办?”

言庭羲当机立断,“跳窗出去。”

李景明举起凳子,将木窗劈开,“三哥,快跳下去。”三皇子纵身一跃,跳到街上,就地一滚,爬了起来。李景明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烁哥哥,你带蓉姐姐下去。”何轻语把邱蓉推给陈烁。

陈烁看了眼言庭羲,眸­色­微沉,抱起邱蓉,跳了下去。

“杨公子,我这个婢女就拜托你了。”何轻语把子衿推给杨贽。

“好。”杨贽抱起子衿,飞身而下,落地放下子衿。子衿含羞道谢。

何轻语看着言庭羲,“王爷,你可以带我下去吗?”

“我说不可以,你打算怎么办?”言庭羲双手抱肩,挑眉问道。

何轻语究竟了一下他的表情,见他不象在开玩笑,就踮起脚,探头看了看下面,这里离地面大约有两米,这个该死的李景明,把楼建这么高做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言庭羲,撅起小嘴,早知这样,刚才就不该来喝茶的,这下好了,被困火场。

楼下的人见这两人还不出来,急了,在下面喊了起来,“快下来,火势越来越大了!”

何轻语又看了言庭羲一眼,见言庭羲不为所动,依旧双手抱着肩,一副袖手旁观的表情。叹了口气,真是个小气的男人,算了,她还是放弃让他带她下去的想法。求人不如求已,何轻语把圆凳往窗下挪,打算踩着凳爬上窗,再跳下去,只有两米多高应该摔不死。

见何轻语真打算跳下去,言庭羲怒不可遏,这个女人宁愿被摔死,都不出言求他。好,他就看看她可以逞强到什么时候?

言庭羲不管何轻语,飞身跃出窗,稳稳当当地落地。抛下何轻语独自跳了下去,这让所有人吃惊不已,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言庭羲,你这个混蛋。”陈烁挥拳打了过去。

言庭羲接住陈烁的拳头。

“老六,你太好份了!”三皇子怒目而视。

言庭羲松开陈烁的手,勾勒起一边嘴角,道:“她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待她,就怎么待她。”

三皇子和陈烁眸­色­微沉,无言以对。

邱蓉和子衿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她们正担心地看着站在窗台上摇摇晃晃的何轻语,大声喊道:“王妃你先别跳,奴婢去找东西垫好了你再跳。”

“来不及啦!火已经烧到门外了。”何轻语双眼一闭,纵身跳了下去。

何轻语感觉到没有落地,而被人抱住了,欣喜若狂,是谁救了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铁青的俊脸,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怎么会是他?

“是我接住你,感到很失望?”言庭羲凑到何轻语的耳边冷地问道。

何轻语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情绪,道:“谢谢王爷接住妾身,请王爷放妾身下来。”

言庭羲冷哼一声,把她放在地上,待她丫稳,松开手。

神水营的人终于赶到,架起水龙开始灭火。

邱蓉和子衿扶何轻语上了轿,言庭羲翻身上马,拱手道:“多谢驸马爷的盛情款待。”

“害六嫂受惊,改日小弟登门道歉。”李景明拱手道。

言庭羲拍马扬长而去。

回到汾阳王府,言庭羲径直去了外书房,何轻语自回隰桑院。秦嬷嬷眼尖,何轻语一进院门,她就看到何轻语的衣角被勾破了,“王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这个是我刚进门时不小心勾到的。”何轻语不想秦嬷嬷她们为她担心。

一路上何轻语就跟邱蓉和子衿打好招呼,两人也不敢多言,扶着何轻语进房沐浴更衣。

洗去一身的烟火之­色­,穿着淡紫­色­中衣的何轻语歪在美人榻,采薇抱出朱红缎面狐皮毯子,替她盖上身子,又往香熏炉内放了两片梅花香片,一室幽香。

何轻语随手拿起放在小桌上的书,才翻看了几页,就听守在外面的丫鬟道:“王爷来了。”

何轻语一惊,他怎么会来?

第三十一章

言庭羲大步走了过来,他还穿着刚才那身衣服,进屋也没理会刚从美人榻上跳下来,连鞋都穿反了的何轻语,直接推门进内室。

何轻语眨了眨眼睛,站在原处没动,她还是不要跟进去的好,没必要主运送过去被他压。

“有没有热水?”言庭羲在内室问道。

“有热水。”何轻语探头探脑地往内看,“王爷是要沐浴吗?”

“嗯。”一声清软的鼻音。

何轻语冲着窗外扬声道:“秦妈妈,叫绣儿绒儿过来伺候王爷沐浴。”

“不用。”言庭羲凉凉地甩出两个字。

“秦妈妈,不用叫了,王爷说不用她们伺候。”何轻语从善如流,把绣儿绒儿送给他当通房,还是有点罪恶感的,能晚点就晚点吧!

听到内室有细微地开门声传来,知道言庭羲已进隔壁的浴池。何轻语愣愣地坐回美人榻,满脸疑惑,前三晚,言庭羲是必须来新房,但是今天不用啊,他为什么还要来?眉尖微蹙,他不会是的来补这新婚夜吧?还好,已经想好词怎么跟他说了,应该……应该能逃过一劫。

天­色­渐暗,屋内光线不明,何轻语唤婢女进来点亮了蜡烛。

沐浴完毕,言庭羲一身清爽地走了出来,在何轻语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抱肩,目光直视何轻语,英俊的脸上平静无波,不带一丝情绪,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室内的气氛显得沉闷而诡谲。

何轻语低头检查自身,虽然穿的是中衣,但是没有春光外泄,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很坦然抬头回视他的目光。

“你昨天要跟我说什么?”言庭羲打破沉默。

何轻语坐直身子,表情严肃,“我知道王爷娶我不是自愿的,同样,嫁给王爷也非我所愿,既然是这样,我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这样我们才能好好的相处下去。”

言庭羲盯着何轻语,薄­唇­紧抿,烛光映在他的眼中,闪烁不定。

等了片刻,见言庭羲没有接话的打算,何轻语继续道:“在外,我们是夫妻,只要是需要我出席的宴会,我都会以汾阳王妃的身份陪你席,绝不跟你闹别扭,丢你面子。回到王府,我们就各过各的,互不打扰,互不­干­涉,你要纳多少个妾室,在外面有多少红颜知己,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这样你觉得如何?”

言庭羲盯着何轻语久久不话,屋内安静的可以听到心跳声。何轻语放在榻边的手紧紧握拳,掌心全都是汗,紧张注视着他,斜瞄了一下门,距离太远,逃出去的可能­性­等于零,而且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逃出去,就前功尽弃,死撑到底!

言庭羲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何轻语。看着他挺拔身形,何轻语感觉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张张嘴却紧张地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呆愣愣地看着言庭羲越走越近。

在离何轻语半步远的地方,言庭羲停了下来,高大的身形将何轻语笼罩在­阴­影之中。何轻语怯怯地盯着面前紧迫逼人的男子,身子向后挪了挪,想要位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可是背已抵到木墙,退无可退。

言庭羲弯下身子,伸手抬起何轻语的下巴,大拇指和食指紧紧地箝着她圆润的下巴,不容她拒绝,直到她的眼眸对上他的幽深如寒潭的眼眸。

何轻语没有闪躲,与他对视,这是一场征战,虽然有些心怯,但是输人不输阵。

“你想嫁给谁?陈熠?陈烁?”言庭羲的语气森冷,不带一丝温度。

“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嫁人。”何轻语的眼眸有淡淡的落寞,遇到的全是些妻妾成群的男人,没有值得托付终身的那个良人。

不想嫁人。这个答案让言庭羲很诧异,“为什么不想嫁人?”

“因为我要嫁的男人,他只能有我一个女人,要我与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我嫌脏!”何轻语毫不客气地道。

何轻语厌恶的语气,让言庭羲波澜不惊的脸­色­起了微弱的变化,目不转睛地盯着何轻语,幽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缓缓地道:“何轻语,如果这是你欲擒故纵的手段,你会后悔的。”

他偷听她说话!

何轻语微眯了眼,“言庭羲,你可以拭目以待,看看我会不会后悔!”

“好。”言庭羲松开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言庭羲。”何轻语突然喊道。

言庭羲回头,挑眉斜睨着她,“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你放心,我绝不会反悔。我叫住你是想告诉你,我觉得今天茶楼上的那场大火好象有点问题。”

“我已经让人去查。”

“哦,那就没事了,你慢走。”

送走言庭羲,何轻语兴奋地差点跳起来。王爷回院沐浴更衣又离开,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采薇几个也不敢多问,走进房间,看到何轻语下巴上清晰可见的指痕,惊呼出声。

何轻语看婢女们的吃惊模样,摸了摸下巴,有触痛感,抓过银面妆镜一看,白­嫩­白­嫩­的下巴上两道指痕触目惊心,“该死言庭羲,快拿……”

“王妃,你怎么可以直呼王爷的名讳?”邱蓉恰好走进来,厉声喝道。

何轻语被她的厉声吓了一跳,怔怔地发愣。

子衿眸中闪过一丝不悦,道:“蓉姐姐,王妃和王爷是夫妻,王妃叫一声王爷的名字无伤大雅,到是蓉姐姐,你刚才那么大声的喝斥王妃,凭的是什么身份?你是醇王妃送来伺候我家王妃的,不是送来给我家王妃当祖宗的。”

邱蓉脸­色­一变,跪了下去,道:“奴婢是担心王妃祸从口出,才出言提醒,并无半点对王妃不敬之心。”

“哼,别把话说的这么好听,你是从来就没把我家王妃放在眼里,要是刚才醇王妃,你敢这么大声喝斥吗?”子衿冷笑道。

“子衿,你少说一句。”何轻语瞪了子衿一眼,“采薇带她们下去,我有话要跟蓉姐姐说。

采薇扯了子衿的衣角,子衿不满地瞪了邱蓉一眼,跟何轻语行礼,一甩手,走了出去,几个婢女也行礼退出了房。

何轻语走过去扶起邱蓉,道:“我知道蓉姐姐是为了我好,才会处处规劝我,提点我,让我不至于失礼于人,我真得很感谢蓉姐姐这些天来对我的帮助。”

“王妃太客气了,那都是奴婢应做之事。”

何轻语在榻上坐下,指着下首的椅子,“蓉姐姐请坐。”

邱蓉知道何轻语有话要跟她说,再三告罪,斜挨着椅边坐下,双手叠放腿上,低眉敛目,恭顺谦和。

“在一条急湍的河流上有两艘正在行驶的船,有个人见东船的装饰非常的华贵,他很喜欢,就踩了一只脚上去,可他又舍不得西船上的可口食物,一脚踩在东船上,一脚踩在西船上,犹豫着是该上东船,还是该留在西船,这时两艘船各自移开。”何轻语说起了故事,眸光微转,­唇­角翘起,“蓉姐姐,你认为这个站在两船之间的人会怎么样?”

邱蓉脸­色­微变,眸光闪烁不定,起身跪在何轻语面前,“王妃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绝不会做出对不起王妃的事。”

聪明人不须多言,自会取舍。

不过,何轻语也不会凭她这么一句话,就全然信任她,淡然一笑,伸手扶起她,道:“蓉姐姐,我饿了,叫她们传膳吧!”

“是。”邱蓉行礼退了出去。

夜凉如水,月蒙星隐,用完晚膳,何轻语系上嫣红底子绣浅青折枝玉兰的披风,沿着游廊散步消食。戌时一刻,正准备上回房梳洗睡觉,擂门声震天响,那位兼葭院的静夫人又派婢女来找言庭羲。

“开门,让她们进来。”何轻语语气平淡地道。

昨天那两位婢女又冲了进来,看到廊下只站着何轻语,不见言庭羲,愣了愣,双手在腰间随意地比划了一下,权当给何轻语行礼,“王妃,我家夫人有些不舒服,要见王爷。”

邱蓉看了眼何轻语,答道:“王爷不在这里。”

“不可能,有人看到王爷进来的。”那两位婢女齐声道。

“王爷换了身衣服就出去了。”邱蓉道。

那两位婢女对视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回来,我有话要问你们。”何轻语突然开口道。

那两个婢女转过身来,很是有些不耐烦却偏偏装作一副恭敬的样子:“王妃有什么话就请问吧,我们还要赶着回去伺候夫人,没多少时间可以耽误。”

几个婢女面露怒容,何轻语抬了抬手,示意她们不要出声,微微一笑道:“我是有话要让你们带回去给你们夫人。”

“你要我们帮你带什么话?”

“你们回去转告你们夫人,一个伎俩不要一用再用,还三用,真是太没有新意。她要是真想把王爷留在身边,就麻烦她多想几个伎俩。做宠妾也要做得名符其实,别太懒散,小心被别人抢去宠爱,到时候哭都没有地方哭。”何轻语讥笑道。

那两个婢女脸­色­微变。

“还有,你们两个已经闯了两次隰桑院,本王妃大度,不与你们计较,但是,要是再让本王妃看到兼葭院的人来隰桑院找王爷,本王妃就把她做成|人彘。”何轻语咬着后槽牙说狠话。

那两个婢女显然不知道什么叫人彘,没有露出惧怕。采薇好心地为她们解释道:“人彘,俗称人猪,就是把一个人的四肢剁掉,挖出她眼睛,往她的耳朵里注铜水,让她失聪,把家密药灌进她喉咙,再割去她的舌头,使她不能说话,然后扔到猪棚里,让她与猪住在一起。”

子衿忍着笑道:“我们王妃素来说一不二,你们要是不信,就尽管来试试。”

那两个婢女的脸刷就变了,转身就往外跑,生怕跑慢了,就真成了人彘。

何轻语掩嘴笑出了声,领着婢女回房歇息。

次日清晨,何轻语起得甚早,因为从今天起言庭羲的那些莺莺燕燕就要过来给她请安。邱蓉、采薇、子衿已穿戴好,打起了帐幔,道:“王妃,该起了。”何轻语拥被坐起,子衿为她穿上绣花鞋子。丫鬟鱼贯而入,服侍她洗梳更衣。

换上杏黄|­色­绣红杏的对襟褙子,秋香­色­的棉绫长裙,秀发挽成凌云髻,中嵌展翅金凤,凤嘴垂下长长三吕流苏,最长的一串垂到眉间,左侧髻边簮了朵别致的蝴蝶珠花。何轻语很有王妃的派头,雍容华贵。

绿穗走了进来,“王妃,她们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何轻语扶着采薇的手,起身到正房的椅子上坐下。

七个­妇­人打扮的女子依次而入,打头的女子年级二十三四岁,穿着墨蓝撒花缎面立领对襟褂子和海蓝棉绫裙,容貌秀丽。

“贱妾见过王妃。”七人齐声行礼道。

还好房子够大,要不然真站不下。何轻语抬手虚虚一扶:“罢了,起身吧。”

七个姬妾起身后并没有退下去,一旁有丫鬟托了茶水过来。打头的姬妾上前一步对着何轻语跪磕了三个头,丫鬟把一杯茶递到她手上,她举茶杯至何轻语面前,“贱妾郑氏春芽给王妃敬茶。”

何轻语接过茶,抿了一口儿,缃儿把茶杯接了过去。何轻语淡淡地道:“起来吧,赏。”

何轻语倒不是故意不给郑氏面子,着实是人太多,每个人都要说话,后面的那几个要几时才能的见完?

“谢王妃赏。”郑氏接过了添香递给她的红包,磕了头起身站到一旁。

第二个妾室上前跪倒在地上,老老实实的磕了三个头,接过丫头递给她的茶,低下头把茶高高举起说道:“贱妾罗氏兰儿给王妃敬茶。”

何轻语接过来,又喝一口,抬抬手,“起来吧,赏。”

第三个妾室和第四个妾室容貌相似,看着象是一对亲姐妹,她们是一起上前行礼,一报名字,果然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一个叫许秋英,一个叫许菊英。

第五个妾淑娟和第六个妾室莫玲玲上前老老实实行了礼,谢了赏站到一边。

第七个妾室是七个姬妾中俏丽的一位,大大的眼睛扑闪闪的,她的名字就叫洪俏丽。

“就这七位吗?”何轻语没看到静儿,故意问道。

“回王妃的话,还有兼葭院的静夫人和皎兮院的琴夫人没来。”陪着七位姬妾一起进来的嬷嬷是太妃身边的任嬷嬷,笑着上前道。

“琴夫人?”何轻语略一沉吟,“琴夫人可是叫方素琴?”

“回王妃的话,是的。”任嬷嬷笑道。

何轻语了然一笑,道:“时辰不早,我也不等她们了,我先去给太妃请安,你们随我一起来吧!”

“是。”七位姬妾齐声应道。

何轻语领着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给太妃请安。

第三十二章

一行人刚走出隰桑院的院门,就遇上姗姗来迟的方素琴,她身旁桔红­色­绣粉紫芍药的对襟立领褙子和绛紫­色­马面裙,挽着朝云髻,Сhā了一支赤金扁钗了,右边簮着紫水晶雕成的芍药花,左边别着一只小巧的鎏金凤钗。

“妾身因为去准备送太妃的礼物,故而来晚了,还请王妃怒罪。”方素琴双手握拳,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微微垂眉,屈膝行礼道。

方素琴的打扮和话里逞出来的意思,很明显是一种挑衅。只是这让何轻语感到很好笑,现在府里最得宠的是那位静夫人,又不是她这位王妃,有必要来挑衅她吗?目光在方素琴的身上打了个转,本以为她是个聪明的,现在看来也是个蠢的。

“起来吧!”何轻语淡淡地道,扶着邱蓉的手继续朝前走去。

何轻语淡淡的语气,听在方素琴的耳内很不是滋味,她的父亲是新任应天府府尹,是正三品官,比汾阳王府任何一个姬妾的娘家都要高上一等。可何轻语这样轻慢的态度,却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尤其还当着其它妾室的面儿,就让她更是感觉跌了面子。

只是方素琴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对着何轻语发,咬着下­唇­,鼓着腮帮子,忍着气跟在何轻语身后。送何轻语出门的秦嬷嬷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向前走了两步,扯了扯任嬷嬷的衣袖,塞给任嬷嬷荷包。

任嬷嬷一掂份量,笑了,手一转,把荷包收进袖袋中。

“老姐姐,劳烦你教训她一下。”秦嬷嬷低声道。

任嬷嬷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快步追了上去。

刚传了个弯,就看到兼葭院的婢女急冲冲地跑了来,走到何轻语面前屈膝行礼道:“奴婢给王妃请安,我家夫人昨儿服侍王爷辛苦了,这会子还没起身,不能来给王妃请安,请王妃怒罪。”

这婢女的话说得又急又快,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炫耀和得意。何轻语厌烦地皱眉,她宁愿写一天大字,也不想应付言庭羲的这一堆莺莺燕燕,这才一个早上就有两拨人试图来惹怒她,决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从那婢女身边走过。

一行人走进大妃住的院子,四个丫鬟在廊下垂手而立,见何轻语领着姬妾前来,齐齐躬身,道:“王妃金安。”

行礼完毕,一人打起门口的帘子。另一人就往屋子里回话:“王妃来了。”

任嬷嬷上前,替了邱蓉的位置,邱蓉退开时,往任嬷嬷手中塞了块玉佩,擦身而过,飞快的说了句,“辛苦妈妈了。”

任嬷嬷脸上的笑意更浓,王妃身边都是些识礼知趣的人,殷勤地扶何轻语先进去给太妃请安,嘴上还体贴地道:“王妃注意脚下。”

“有劳任妈妈。”何轻语客气地道。

太妃穿着驼­色­绣金银牡丹的对襟褙子和五彩绣牡丹青­色­马面裙,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十分的威严。

“媳­妇­给母妃请安。”何轻语上前行礼。

太妃笑道:“快起来吧!”

有睛扶何轻语到左侧的椅子上坐下,另一个丫鬟有虹端上了茶水。

“昨儿睡得可好啊?”太妃问道。

“劳母妃记挂,媳­妇­睡得很好。”

“你房子离池塘近,那些细微的小蚊虫常从纱窗孔里飞进怀里来咬人,熏呅香炙够用吗?”太妃端起茶婉,拨弄着杯中的浮茶。

何轻语一愣,倏地明了,笑道:“只是两只小虫,不碍事,打了出去就是。”

“虫子飞来飞去,也能增加点乐趣,这样日子才能过得不无聊!它要敢叮人,就一巴掌打死。”

“母妃说的极是。”

婆媳闲话几句,气氛非常融洽。何轻语笑道:“母妃,姨娘们都在外边等着拜见母妃,烦请母妃见见她们。”

大户人家都极重规矩,做妾的,在正妻没进门前,是没有资格拜见家中长辈的,必须要等正妻进门,给正妻敬茶后,再由正妻带领方可拜见家中长辈。妻妾有别,嫡庶有分,尊卑高低,是不能有半点差错。这些做妾的是不能到上房来的,见长辈一年也就一两次,这也是为什么何轻语在徐府很少见徐瑞兄弟几个的姨娘的原因。

太妃半闭着眼,既不说见,也不说不见。

何轻语愣了愣,太妃这是什么意思啊?见不见一句话,僵在这里,算怎么一回事?不敢开口催她,只好递了个眼­色­给站在太妃身边的任嬷嬷。

任嬷嬷刚收了秦嬷嬷塞来的二十两银子,又收邱蓉一块玉佩,接到何轻语的眼­色­,立刻出力,弯腰凑到太妃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妃半闭的眼微微睁开,道:“好,就给我媳­妇­面子,叫她们都进来吧。”

何轻语微微扁了扁嘴,什么叫给她面子?那些姬妾又不是她的,明明是给言庭羲面子,­干­什么把她扯进来?

任嬷嬷把八名姬妾领了进来,八个人分成两排站在太妃面前,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道:“贱妾给太妃请安,太妃万福金安。”

太妃微眯着眼,推了一下任嬷嬷,“你不说七个人,我怎么看着有八个人啊?有晴啊,快数数看,到底是多少人?”

有晴故意点了点人数,“太妃,奴婢数了,是八个人。”

“你这老货,老眼昏花,八个人当成七个人。”太妃故意沉着脸道。

“不对,不对,老奴没看错,老奴明明记得王妃只喝了七杯茶,怎么会有八个姨娘?”任嬷嬷装腔作势地道。

方素琴脸­色­微变,斜眼瞧了瞧着坐在一旁的何语轻语。

“太妃,是方素琴没有给王妃敬茶。”洪俏丽借机讨好太妃和何轻语。

“王妃没喝茶,那可就不是姨娘,太妃可不能莫明其妙受这个礼,会闹笑话的。”任嬷嬷走到方素琴身边,“方姑娘,请出去吧。”

“请太妃容妾身禀明事情原由。”方素琴对着太妃磕头,“昨夜妾身睡下后,兼葭院的静夫人派人来找王爷,把皎兮院的门擂的震天响,妾身被吵醒后,久久不能入睡,到天亮时,才眯了一会,就误了起床的时候,紧赶慢赶,也没能赶上给王妃敬茶的时辰。”

“语儿,是这样吗?”太妃扭头问一直没出声的何轻语。

“是的。”念在与方素琴相识一场的份上,何轻语出言帮了她一把。

方素琴暗暗松了口气。

太妃眸光微闪,道:“既然是这样,你就在这里给你家王妃敬茶。”

太妃发了话,方素琴的小算盘就算不响,只得当着太妃的面给何轻语下跪敬茶。何轻语态度依旧,但是彩薇没跟进来,没荷包可赏,只好就褪下左手上的一个金镶玉的镯子赏了给她,害何轻语­肉­痛了好一会。

等方素琴给何轻语敬完茶,才和另外七人给太妃敬茶,送上礼物,太妃也不曾看她们送了什么,就让有晴给收了起来。

何轻语见众姨娘已行礼,便想带她们告退离去,太妃道:“让她们先下去,你留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八位姨娘恭敬地向两人行了礼,退了出去。

太妃留下何轻语说的是过两天请客的事,只因言庭羲成亲那日,那些来道贺的宾客所送的贺礼把库房给堵满了。原因有三,其一,汾阳王是六王之首,六王私交甚密,汾阳王府位高权重,又数代领兵,朝中武官大多与府中交好者,还有惧王府权重都,存心巴结的。再者除了六王,那些公候之家的,念着与定国候的交情也送上贺礼。其三,何家是世家,故交无数,念着世交之谊,也送来贺礼。

“这第一天就请各王府的王妃们,第二天就请各公候夫人们,第三天就请文武百官和那些世家太太,你好好打点,别失礼,可明白了?”太妃道。

“明白是明白了。”何轻语为难的绞着丝帕,小脸皱成一团。

“明白了,怎么还这副表情?”太妃有些不高兴地沉着脸。

“母妃,语儿年纪小没经过这么大的阵式,有点心怯。”何轻语上前抱着太妃的胳膊,摇晃她,“母妃,您借两个人帮帮我好不好?”

太妃一愣,没想到何轻语会向她撒娇,那娇滴滴,­嫩­生生的小模样,看得她心软如蜜,失笑道:“好好好,依你就是,不要再摇了,再摇下去,母妃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给摇散了。”

“母妃一点都不老,和语儿走出去,别人还以为是姐妹呢。”

太妃乐得笑出了声,道:“瞧瞧瞧,这嘴上都抹了蜜啦!”

“王妃说的是实诚话,太妃一点都不老,看着就象王妃的姐姐。”有晴和任嬷嬷几个帮着凑趣。

“哎哟,别老不知羞了,惹人笑话。我这宝贝媳­妇­哄着我玩,你们也帮着她来哄我这个老太婆。”太妃嘴上这么说,心里乐得开怀。

“我们是老实人,说的都是大实话。”众人齐笑道。

太妃笑得眼角满是皱纹。众人又闲扯了几句,何轻语扯着太妃的衣角,道:“母妃,您让谁帮我呢?”

太妃指着有晴和另一个姓张的嬷嬷,“让她们去帮你,可好?”

“谢谢娘。”何轻语脱口而出。

娘!

太妃微微动容,心柔得跟水似的,伸手拍了拍何轻语的小脸,道:“你把菜单拟出来,再拿过来我帮你看看,新媳­妇­做的第一端大事,可不能丢了脸面。”

“有母妃帮着,语儿才不会丢了脸面呢。”何轻语笑盈盈地偎在太妃身旁。

婆媳俩正说的开心,言庭羲下朝回来,见何轻语和太妃那么亲密,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何轻语敛去脸上的笑容,规规矩矩地给言庭羲行了礼,退出了房。

拟菜单的事,其实有邱蓉一人就足够了,何轻语找太妃借人,不过是讨她开心,让她觉得她很受尊重而已。

邱蓉很快就把三天的菜单拟了出来,何轻语把第一天的菜单默记在心里,用过午膳,小睡了半个时辰,等有晴和张嬷嬷来了,就跟她们商量。

有晴和张嬷嬷到也知道定国候府家教甚严,大小姐进了宫,二小姐也是当家主母,里里外外打点的非常妥当,并没敢小瞧何轻语的意思。

三人有商有量,听到何轻语言之有物,两人相视一笑,庆幸没有拿大。三人很快就把菜单给拟了出来,和邱蓉似的相差无几,何轻语背着又好好谢了邱蓉。

把菜单拿去给太妃看,太妃心里很满意,嘴上却不说满意,皱着眉道:“这白花花的桂花糕看着不喜庆,改成红豆糕吧!”

“是。”何轻语忙应了。

太妃说是把宴客的事交给何轻语办,可这管家的权又没下放,所以何轻语只是似了个菜单,其他的事自有有晴和张嬷嬷去吩咐府中下人做。

第二天还没到辰时,何轻语不知道怎么醒,懒懒的躺在床上不想动。

采薇走进来,撩开帐幔,见何轻语睁着眼睛瞪着帐顶,笑了,“王妃醒了,怎么不叫奴婢进来词候?”

“我还不想起,叫你进来做什么?”何轻语翻身面对着她。

“王妃,八位姨娘们都过来了。”采薇进来就是为了跟她说这事。

何轻语叹气,道,“让她们都回房去,以后也不用每天到我这里来立规矩,有什么事我会让人去叫她们过来的。”

大户人家的规矩,这妾就是正妻的奴婢,无论那大男人主子是否在她房里留宿,每日早晨,她们都必须到主母的院子里请安,服侍主母起床梳洗,没有主母的话,她们是不能擅自离开回房歇息的。何轻语很讨厌这个规矩,也不想为难这些姬妾。

“王妃,规矩不可废。”采薇不赞成。

“她们每天这么早来,我还怎么睡懒觉,睡不好觉,样子不好看,会变黄脸婆的。”何轻语转身用背对着采薇。

采薇无奈地叹了口气,出去把那八位打发走。

两天转眼就过去了,各王府的王妃带着世子妃、郡主进府赴宴。王府正堂忠禧堂,汾阳王太妃端坐在正座首席之上,笑得合不拢嘴。厅中坐的皆是各府王府女眷,而郡主们坐了另一处,何轻语领着有晴、邱蓉等人是两处奔波,招呼周到。

那些王爷世子皆在外堂坐席,有言世臣父子在招呼。

台上正唱一出《凤凰于飞》的喜庆戏,请的南京有名的戏班子,唱戏的戏子们皆使出了看家本领,唱念做打俱佳,博得了满堂彩。

醇王妃坐在太妃的左手边,见井然有序,丝毫不乱,笑着对汾阳太妃客气地道:“府上真是治家有道。”

“这都是我媳­妇­的功劳,我可不敢居功。”汾阳太妃笑道。

醇王妃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好了,那是她盼了十几年发媳­妇­啊!就这样成别人家的了,闷闷地吃菜,再不说话。

坐在右手边的常山太妃笑道:“你如今可是心满意足了,娶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

太妃笑道:“那是,我家羲儿娶了媳­妇­,我如今就只等抱孙子啦。”

常山太妃还未接话,却听右边席上有人道:“这王妃模样到是长得不错,只可惜命太硬,六七岁上尅母亲,十一二岁又尅死父亲……”

此话一出,厅上刹时间安静了下来,而何轻语恰好从郡主那一边走了过来。

第三十三章

女眷们都用探视的目光看着刚刚走进来的何轻语,想要看她要如何应付这个情况。何轻语凝眸打量那位说话的贵­妇­,如果她没记错,这位贵­妇­应该是通义郡王妃。通义郡王府与陈氏的娘家承恩伯府走的很近,那么这番话必出自饶陈氏之口,目光陡然锐利明亮。

通义郡王妃被这样的目光一盯,顿时有几分心虚,眸光闪烁,左顾右盼。

“啪!”忽然坐醇王妃左手边的一个贵­妇­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满脸怒容地道:“通义郡王妃,你好大胆!忠毅公是被剌客所害,与汾阳王妃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可以听信市井传言?就在这里乱说一起,快向汾阳王妃陪罪道歉,请王妃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口无遮拦。”

何轻语看到说话的人是郑王妃,眸底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这郑王妃和通义郡王妃是表姐妹,看来她们是早就商量好的,故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想让她堵着气没处发,吃哑巴亏。

“汾阳王妃,我也没别的意思,也就是听到几句市井传言,感觉挺意外的,在这里久坐无聊和她们说道说道,不过是一乐而已,却没想到让你误会了,你大人大量,不要生气,权当没这事。”通义郡王妃忙道。

“我没有生气,更不会误会。”何轻语微微一笑,眸光微转,“郡王妃说的没错,这戏唱得还真是无聊,不如停了,玩个小把戏,解解困,大家看着也是一乐。”

“好好好,侄儿媳­妇­这提议好,这戏听得老婆子我都要睡着了。“常山太妃帮腔道。

何轻语对常山太妃笑了笑,以示谢意,招来八个当差的小婢女,让她们隔着三、四尺的距离看着,又让邱蓉找到笔墨纸砚,在纸上面写下一句话,让邱蓉告诉左首第一的小婢女。然后让那个婢女再悄悄告诉紧挨着她的小婢女,这样一路传到右首第一个婢女耳中。

“好了,把你听到的说出来。“何轻语道。

那个婢女满脸疑惑地道:”她说红花落了结西瓜。”

何轻语抿嘴一笑,打开刚刚写的那张纸,上面分明写着,“红袖添香夜读书。”

众女眷一愣,哑然失笑。

汾阳太妃­阴­沉的脸­色­稍有缓和。

醇王妃道:“明明是红袖添香夜读书,你们怎么传成了红花落了结西瓜?”

“你们真是笨死了,一句话都能传错。”有人笑骂道。

“就是,这些小丫鬟们不会传话,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能传错。”有人应合道。

何轻语眸光一转,道:“语儿斗胆,想请几位王妃来玩玩这个游戏可好?”

屋内寂静,大家互看左右,都想试试,可又不太好意思。

醇王妃笑道:“我要玩。”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王妃们跃跃欲试,何轻语选了七人稍微年轻一点的,让她们一字排开。

“母妃麻烦您写一句话。”何轻语拉汾阳太妃一起玩。

汾阳太妃略想了想,在纸上写着,“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醇王妃站在第一位,看了点点头,传给站在第二位王妃,一个一个传下去,传到第八位的王妃那里变成了“天上有乌云,只怕要下雨”。

汾阳太妃轻拍桌子,笑道:“我这下总算知道什么叫以讹传讹啦!”

“母妃说的对,这口耳相传,最不足为信。”何轻语锐利的目光扫过郑王妃和通义郡王妃,“所以圣人才会说流言止于智者。”

郑王妃和通义郡王妃面露悻­色­,抿­唇­不语。

女眷中有与她们交好的,不忍看她们的尴尬,笑着把话题扯开。用过午膳,何轻语扶着汾阳太妃送走众女眷,转身往回走,何轻语轻声道歉:“对不起母妃。”

汾阳太妃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事不怪你,今天辛苦了,回院子休息吧!”

“我送母妃回院子。”何轻语挽着汾阳太妃的手臂,亲昵地笑道。

汾阳太妃笑道:“不用了,有这么多人伺候着,你刚来来回回走,脚肯定走乏了,快回去歇歇,明天还要待客,可别把身子累坏了。”

婆媳俩各自回院子休息。

回到隰桑院,何轻语卸下钗环,仅留一支金菊钗挽着头发,脱下那一件厚重的华服,换轻便的家常服,见时辰也不早了,怕耽误晚上的觉,不敢上床歇息,和采薇坐在罗汉榻上下象棋玩。

“王爷来了!”门外小丫鬟通报道。

何轻语愣了一下,两人就是那天在太妃那里见过一面,这几天,她都没见到她这名义上的丈夫,今天他突然跑来做什么?难道是为了今天在忠禧堂发生的事?

正想着,言庭羲已走了进来,何轻语下榻给他行礼,采薇给两人上了茶,悄声退了出去。

言庭羲优雅地在罗汉榻上坐下,低头看着小几上摆着的象棋有正有反,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在搬棋子玩。”何轻语在另一边坐下,欲把棋子收起。

“别收,我们来下一盘。”言庭羲道。

“好。”何轻语要了红方,走先手,第一步炮二平五。

言庭羲微愕,没想到娇柔的何轻语下棋走的是刚猛直爽的路线,起着就是炮占中宫,­唇­角勾起一道完美的弧度,炮八平五以对。

走了数步棋,言庭羲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想出用那个法子来化解她们的挑衅?”

果然是为了宴会上的事而来,何轻语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淡淡地道:“小时候曾玩过,觉得很合适就拿来一用,没想到还真堵上了她们的嘴。”

小时候曾玩过。

就这么简单?

言庭羲有些不信,眸光微闪,继续问道:“为什么会玩那个小游戏?”

“你不觉得把一句话传得面目全非很好玩吗?”何轻语抿嘴笑道。

言庭羲挑眉问道:“不是为了告诉大家耳听为虚?”

何轻语笑道:“就算眼见都未必是实,何况是耳听。”

言庭羲诧异地抬头看着她,道:“亲眼看到的都不是真实的,那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是真的?”

何轻语偏头想了想道:“眼睛看到了,耳朵听到了,再用脑子想一想,分析后才确定要不要相信这是真。”

“看来要让你相信一件事情是真实的还挺困难的。”言庭羲略带调侃地笑道。

“也不难,要看是什么事。”何轻语笑道。

“将!”说话间,言庭羲大局已定。

何轻语一看,双炮将军,是死将,没地方可退,嘟着小嘴道:“这局不算,我说话分心了,我们再来一局。”

“好。”言庭羲大度地允许她翻盘。

何轻语不死心,继续炮二平五。

言庭羲依旧炮八平五以对。

何轻语再不说话,很认真地盯着棋盘,每走一步都很用心。下到关键地方,何轻语久久不能落子,言庭羲也不崔她,侧身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杯,回头视线触及到何轻语光洁白­嫩­的颈项,以及线条完美,圆润小巧的耳朵上,一时愣住了,看得有些出神。

“该你下了。”何轻语出声道。

“哦。”言庭羲回过神来,也没看棋,随手拿起一子,就落了下去。

见言庭羲下了劣着,何轻语窃喜不已,但是……

“将,你又输了!”言庭羲告诉何轻语残酷的事实。

何轻语不服气,强烈要求再下一盘。

言庭羲欣然应战。

又输。

三局皆输。

何轻语气得鼓起腮帮子。

看她鼓得象只小青蛙,甚是可爱。

言庭羲忍着笑道:“再下一局,要是你还赢不了,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何轻语挑眉,道:“这一局我一定赢,我要杀得你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大话说起来容易,可是棋局赢起来不容易。垂死挣扎了许久,红方这边只剩下孤零零的帅,其余的棋子全被言庭羲俘虏了。

“我就不信我今天赢不了你,我们再来。”何轻语输得无名火起,一把挽起衣袖,还要继续再战,根本没注意到天­色­已晚,屋内的蜡烛都已经点了起。

“你不饿?”言庭羲盯着她白藕般雪­嫩­的手腕,眸­色­微沉。

何轻语抬头一看,“哎呀,都这么晚了。”

言庭羲笑,扬声道:“来人,传膳。”

用完晚膳,养生茶还没喝,何轻语就赶言庭羲走,“王爷,你还是快走吧,我这隰桑院的门虽然结实,可也经不起天天擂。”

言庭羲眉梢一动,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送走言庭羲,何轻语沐浴更衣,上床休息。晚上跟周公下了一晚的棋早上起来­精­神有些不济,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阴­影。

这一天请的是公候之家,本来张氏、陈氏应该是明天来赴宴的,不过太妃念着她们都是何轻语的舅母,就下柬请她们和徐母、李氏一同来赴宴。

何轻语用过早膳,换上浅金镶边红边撒花缎面圆领袍和红­色­马面裙,挽着凌云髻,戴着一整套的金质头面,去给太妃请安。

婆媳俩刚在忠禧堂后座抱厦厅坐下,下人来报,定国候一家到了。虽然徐母品级没汾阳太妃高,甚至也低过何轻语,但她毕竟长辈,太妃携了何轻语的手,亲迎了出来。前面言庭羲也迎住了徐瑞兄弟,谈笑甚欢。

徐母见太妃如此客气,高看徐家,更觉欢喜,拉着何轻语的手,眉开眼笑。何轻语给几位舅母见了礼,李氏连声笑称不敢。

“大舅母,你要说这话,语儿可就要恼了!”何轻语拉着李氏的手,撒娇道。

何轻语又给秦氏、詹氏、徐伈、徐倩见礼,看着跟在陈氏后面的饶紫云,愣了一下,还是笑着跟她打招呼,“云姐姐好。”

饶紫云这一路走来,看到汾阳王府气派恢弘,心里已是又酸又涩,这时再看到一身华丽装扮的何轻语,让她几乎要脱口质问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两个都是徐府的亲戚,凭什么何轻语在徐府就能得到特别对待,上上下下都宠着她,爱着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她饶紫云就百般不遭人待见!凭什么何轻语就能轻易嫁到王府当王妃?享尽荣华富贵,她却只能嫁给徐偃当妾,看人脸­色­吃饭!

饶紫云的心思没人会去理会,其他公候夫人也来了,何轻语让采薇、缇儿贴身照顾徐母等人,她随太妃出去迎客。

第三十四章

有了昨天通义郡王妃的教训,何轻语特意让王嬷嬷出来“伺候”陈氏,又安排邱蓉去死盯饶紫云。那种突如其来的情况还是少发生的好,她不想玩什么急中生智,只想安安稳稳地宴客。或许是防范得当,从宴会开始,到现在陈氏一直很安份,饶紫云也很老实。

连着两天宴客,刚才又陪那些夫人饮了几杯酒,酒意上涌,何轻语觉得有些晕,停下脚步,在堂外的抄手游廊坐下休息。

采薇见她两颊染上了浅浅地绯­色­,细心地道:“王妃,奴婢去倒杯茶来给您解解酒。”

“不用了,我坐着吹吹风就好。”何轻语微眯起双眼,靠在红木柱子上,慵懒的表情就象一只餍足的小猫。

微凉的秋风轻轻拂过,带来淡淡的菊香,何轻语睁眼寻花,见廊外摆放着一盆盆怒放的掬花。看了一会儿,何轻语笑道:“这些天忙来忙去,忙得险些错过了今年的掬花。”

“这没到十月,园子里好些掬花都没开,王妃要赏菊还不容易,到时候再搬几盆开得好的到隰桑院去摆着。”采薇笑道。

“说起掬花,奴婢到想起一件事来。前些天芷婷说,她酿的桂花酒,放在小面馆卖,生意还不错,比外面卖的酒好喝,那些客人喝了都很喜欢。她想问王妃,要不要开个小酒坊什么的,生意应该会不错。”子衿笑道。

何轻语眼中一亮,坐直身子,道:“我正觉得现在开的店都太小,又没什么特­色­,赚的钱有限,想要再开个什么店,好多赚点钱,芷婷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民以食为天,最赚钱的就是吃,开小酒坊不如开大酒楼。”

子衿皱眉道。“可是芷婷只会酿酒,又不会做菜。”

“芷婷只管酿酒就好,至于做菜的师傅,叫方叔打听打听,请几个手艺好的回来就成了。”何轻语单手支着下巴,“等忙完这几天的事,我要好好谋划谋划,开一个南京城最有特­色­的大酒楼。”

采薇和子衿相视一笑,齐声道:“那奴婢就预祝王妃的酒楼,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一定会的。”何轻语信心十足。

主仆闲话了几句,见出来已有段时间,正要起身回席上去,就看到谢氏从里面走了出来,满脸绯红,看来喝了不少酒。

“四舅母,你怎么出来了?”何轻语迎上去,笑问道。

谢氏拉着她的手,把她往角落带,看了看四周,低声笑问道:“语儿,你知不知道陈氏今天为什么这么老实?”

谢氏神神秘秘的样子,本来让何轻语感到有点紧张,以为定国候府出了什么大事,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哑然失笑,摇头道:“语儿不知道。”

“昨天发生的事,家里都知道了,你三舅舅当时就发了火,连夜就要把陈氏送到城外的芦孟庵去,连车都备好了。偃儿和伈丫头哭得伤心,老太太看在他们的份上,求了情,才把她留下来,不过老太太让她修三个月的闭口禅。”

“这事是饶陈氏在饶舌,与三舅母不相­干­。”何轻语对陈氏虽然没什么好感,但是也不愿看她们夫妻失和,更不愿看到徐偃和徐伈失去亲娘。要知道,这芦孟庵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庵堂寺庙,那里守卫森严,除了大户人家犯错的妾室会送到那里去,还有那些夫死无子的女子也会被婆家送进去守节,旁人进香都不往那里去的。

谢氏不屑地扁嘴道:“我跟她做了二十年的妯娌,她是什么人,我还能知道。语儿,你不用帮她说好话,她要老老实实的,家里人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她要再不老实,到时候只怕老太太也不会再护着她。”

这陈氏是先帝指婚,徐璜就算再怎么厌恶她,也要有所顾忌,可这一次要把她送去芦孟庵,显然是动了真怒,不管不顾起来。何轻语也不好多说什么,轻叹一声道:“希望三舅母引以为戒,不要再乱说话。”

谢氏又道:“语儿啊,你也别怪老太太出面护着她,毕竟她是先帝指婚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何轻语眸光闪过一抹异­色­,垂睫道:“家和万事兴,语儿又怎么会怪外祖母呢。”

“出来很久,我该回席了。要不然她们还以为我逃席了呢!”谢氏笑道。

“一起吧!”何轻语挽起谢氏的手臂,回到忠禧堂。

宾主尽欢,送走众女眷,何轻语打着呵欠回了隰桑院,卸下钗环,脱去外衣,上床睡觉。她正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有人在外面尖着嗓子道:“我要见王妃,我有事跟她说,你们快去给我通传。”

似乎有人在低声劝阻她,只是来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嚷地更大声,“你们耳朵聋了,我说我要见王妃,为什么不让我见?快去通传!”

“外面什么事啊?怎么这么吵?”何轻语被吵得睡不着,开口问道。

邱蓉和采薇听到问话忙走了进来,撩开帐幔,道:“王妃,是琴夫人,她要见你。”

何轻语躺在床上,懒懒的不想动,可是……叹了口气,认命地起床穿衣,挽了头发出去见方素琴。

方素琴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见她出来,并没有起身行礼,沉着一张脸道:“明天我母亲会来,你让人安排一下,我要出去见她。”

方素琴的口气,让何轻语愣了一下,几个婢女是怒目而视。

何轻语勾起一边嘴角,淡淡地道:“我刚进门才几天,没当家不做主,琴夫人要见令堂的事,烦请琴夫人和王爷说。”

何轻语一句不当家不做主,就把事情推给了言庭羲,堵的方素琴无话可说,悻悻然离开了隰桑院。

何轻语本以为言庭羲是绝对不会答应这件不合规矩的事,但是事情显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第二天她和太妃在忠禧堂后央的小抱厦看到三个花枝招展的姬妾,目瞪口呆,这个男人……

难怪那么多人愿意使用美人计,男人对美人的抵抗力等于零。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太妃看到她们,非常惊讶。

“妾身见过太妃,见过王妃。”三个姬妾裣衽行礼,“王爷知道妾身爹娘进府赴宴,特恩许妾身前来与爹娘见面。”

太妃脸­色­一沉,道:“来人,把她们给我拖到佛堂去关起来。”

婆子们拥上来,便要带走三人。

“太妃,饶命啊!”罗兰儿和莫玲玲跪地求饶。

方素琴挣扎道:“太妃,妾身出来见父母是经过王爷同意的。”

真是笨死了,何轻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句话根本就是火上浇油啊。

果然太妃大怒,冷冷地瞪着她,道:“给堵上她的嘴,绑了带下去。”

婆子解腰带绑人,子衿“好心”地提供了一块丝帕给她们堵方素琴的嘴。方素琴睁大双眼死死地瞪着何轻语,何轻语用无辜地眼神看着被拖出去的方素琴,冤有头债有主,叫绑人的可是太妃,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喔,不要找错人瞪。

三个姬妾就这样被拖了出去,何轻语偷偷看了看怒气未消的太妃,想了想,道:“母妃,王爷是个孝顺的,几位姨娘也有好久不见父母,才会心软答应的,却没想到会坏了规矩,您就别生他的气了。”

太妃盯了何轻语一眼,皱眉道:“语儿,你这孩子,让我怎么说你好呀!”

何轻语垂眉敛目,道:“母妃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语儿保证有错改之,无错加勉。”

太妃一愕,道:“语儿,你是羲儿的妻子,该劝导的还是要劝导,不能让他一味胡闹。”

“语儿会照母妃的意思做的。”何轻语乖巧地道。

太妃看着何轻语,摇头叹气,这个媳­妇­聪明乖巧,可惜就是心太软,这王府的内务暂时不能交,她还得再辛苦几年。

这时下人来报,客人已到。

何轻语扶着太妃,婆媳俩到前面待客。

因为品级的关系,今天来的客人多半是巴结恭维,没有出现象通义郡王妃那种不知趣的人,一声宴会在愉悦的气氛下结束了。太妃品级高没有送客,已先回院子休息。

方素琴的母亲方夫人、罗兰儿的母亲罗夫人、莫玲玲的母亲莫夫人没随众人离去,磨磨蹭蹭拖到最后,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见见她们的女儿。

何轻语为难了,这三人现在在佛堂跪着,怎么见啊?

“王妃,求您可怜我们一片慈母之心,就让我们见见她们吧!”三位夫人哀求道。

“三位夫人,不是我不让你们见她们,而是她们在帮太妃抄佛经,不方便见客,过两天,我拿帖子请你们过府,到时候再见好不好?”

“她们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三位夫人大惊失­色­。

“不是,不是,三位人人千万不要误会,是这样的,再过几天就是下元节,要祭拜水官,太妃说三位姨娘字写的好,就让她们帮着抄抄佛经,到下元节好用。”何轻语的理由编得漏洞百出,下元节是道教的节日,跟佛教根本扯不上关系。好在三位夫人听到让她们抄佛经是太妃的意思,以为她们得到太妃的青睐和喜爱,欣喜之余,没听出漏洞来,让何轻语轻松地蒙骗过关。

顺利地送走三位夫人,何轻语擦了把冷汗,转身看到言庭羲站在廊下,­唇­角上扬,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带笑的墨瞳悠然地望着她。

何轻语一愕,决定视而不见,头侧向一边,从他身边飘然走过。

“你挺会撒谎的,连下元节都能扯出来当理由。”言庭羲双手抱着肩跟在她身后。

“要不然怎么办?难道要我告诉她们,三位姨娘因为某个人的故意放纵,被太妃罚到佛堂去了?”何轻语略带不滿地反问道。

“你可以实话实说。”言庭羲不以为然地道。

何轻语亭步转身,抬头看着言庭羲,“她们不是你的宠妾吗?你为什么要害她们被罚?”

言庭羲低头看着何轻语明亮的眼睛,垂下眼睫,用无可奈何地口气道:“因为宠她们,所以没办法拒绝她们的要求,我没想过要害她们被母妃罚。”

何轻语怔了怔,叹了口气,转身边走边道:“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这温柔乡还真是英雄冢。”

言庭羲抬头,漆黑如星的双眸里浮起了一丝戏谑的笑意,其实她还蛮好骗的。

三天宴请顺利完成,收尾工作不用劳烦何轻语这位王妃,清闲下来的何轻语立刻召何方娘子和芷婷进府来商量开酒楼的事。

何轻语没有开酒楼的经历,何家也没做过酒楼的生意,好在人多力量大,何方派人调查京城各大酒楼的现状,何轻语研究了一下调查报告,发现可以开一个异国特­色­的酒楼。

这个异国就是东瀛,在现代很多人喜欢吃日本菜,穿越几百年过来,让大汉朝的百姓们,尝尝东瀛菜。

“王妃,卖东瀛菜,生意应该是不错,可是我们上哪里请东瀛厨子?”芷婷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三皇子的侧妃是东瀛公主,她肯定有从东瀛带厨子过来,我去找她,让她帮帮忙,请她的厨子教几个出来不就行了。”何轻语笑道。

“东瀛公主会答应吗?”芷婷皱眉。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我明天就去拜访她,跟她说说,要是她真不同意,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何轻语信心满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采薇,你去库房选几件东西,明天我带去送给东瀛公主。”送走芷婷她们,何轻语立刻吩咐采薇准备明天去拜坊和子的礼物。

采微退出房去准备礼物,邱蓉走了进来,道:“王妃,你要去三皇子府的事,奴婢觉得你还是跟王爷说一声好。”

邱蓉的意见是正确的,毕竟她明天要以汾阳王妃的身份去拜坊,还是跟言庭羲打声招呼为好。何轻语怕言庭羲不同意,特意让齐家的做了三碟­精­致的小菜,还带上一壶芷婷酿的梨花白,然后领着邱蓉、添香、缇儿去隐铭居找言庭羲。

从角门出去,向右拐,穿着一道垂花门,再向右拐,走了约小半个时辰站到了言庭羲的书房“稳铭居”的外面。

“什么人?”轮值的两个侍卫喝问,在看清来人后,忙躬身行礼,“属下见过王妃,方才不知是王妃大驾,还望恕罪。”

何轻语微微一笑,道:“不知王爷可在?”

“王爷在书房,属下这就去通传,请王妃稍候。”侍卫之一道。

“好,麻烦大哥了。”何轻语礼貌地道。

侍卫转身去通报,一会出来道:“王爷请王妃进去。”

“谢谢大哥。”何轻语领着邱蓉走进了隐铭居。

第三十五章

何轻语是第一次走进隐铭居,院如其名,安宁而静谧,清溪、篱笆、土墙,不象书房,倒象是农会。只是这样的布置,失去了天然之味,让人有一种刻意为之的感觉。

走进书房,却不见言庭羲。

侍卫道:“王妃,请稍等,王爷一会就过来。”

何轻语微微颔首。

侍卫行礼和邱蓉退了出去,何轻语把食盒放在桌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环顾四周。

书房里摆设­精­致,两排花梨木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大书案上摆笔墨纸砚,在案后的墙上挂着《六君子图,临水坡石上,松、柏樟楠槐六种树木,疏密掩映,姿势挺拔;中景留白,以示湖水;远山一抹,气象萧疏,寄寓着,“高流隐遁”之意。

左边墙边放着的紫檀木几上供着一架古琴,古琴的上方,悬着一道横幅,龙飞凤舞的写着:“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

何轻轻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汾阳王位高权重,皇上对他多有忌惮,而今言庭羲处处摆出退隐的姿态,是想能让多疑的帝王释怀吧!

“你来了。”言庭羲走了进来,一袭白­色­锦袍,薄­唇­边含着一抹淡笑。

何轻语起身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找我有什么事?”言庭羲目光扫过桌上的食盒,­唇­角上扬,她来讨好他,必是有所求。

他问的直接,何轻语索­性­开门见山,“我要去三皇子府找东瀛公主,希望你能同意。”

言庭羲眸­色­微沉,在何轻语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道:“找她有什么事?”

“我要开个酒楼,缺少厨子,想请她帮帮忙,看能不能帮我找两个会做东瀛菜的厨子。”何轻语没打算瞒言庭羲,实话实说。

“开什么酒楼不可以,为什么独独要开卖东瀛菜的酒楼?”

“南京城内卖全国各地的菜系的都有,就没有卖东瀛菜的,独门生意,肯定会吸引很多人来品尝,到时候我就可以赚大钱了。”

“你缺钱用?”言庭羲皱眉。

“不缺。”何轻语挑眉,“可是谁会嫌钱多。”

“你打算当商人?”言庭羲沉声问道。

“当商人有……”何轻语刚想说当商人有什么不好的,突然想到士农工商,商是四业最未一等,世人大多都瞧不起,而言庭羲显然也抱有这样的观点。何轻语自认没有改变社会风气的能力,也不想和言庭羲开展一场辩论,忙改口,“因为当商人有利可图,不过我知道,我的身份是不可能去当一个真正的商人的,我开做生意只是闹着玩,我不会抛头露面,做出有损王府名声的事,我会请人打理酒楼,我只是看看帐本而已。”

“只是看看帐本?”言庭羲盯着何轻语,目光如炬,让人无所遁形。

何轻语举手,“我保证只是看看帐本。”

“好,厨子我会帮你想办法找,不用麻烦东瀛公主。”

“你能找到?”何轻语质疑他的办事能力。

“月底之前,会让你看到厨子。”言庭羲许诺。

何轻语想了想,点头道:“好。”可以麻烦他的话,就不用去欠东瀛公主的情。

言庭羲指着放在桌上的食盒,问道:“这可是拿来给我吃的?”

“是的。”何轻语起身把小菜和酒拿出来,“这酒是芷婷酿的梨花白,入口甘甜,喝了不醉人,王爷尝尝可合口味。”

言庭羲拿起酒杯,闻了闻,酒味中夹杂着淡淡果香,举杯一饮而尽,“好酒。”

“王爷慢用,我先告辞了。”何轻语行礼道。

言庭羲扬­唇­一笑,道:“慢走。”

走出隐铭居,就看到采薇和两个抬软轿的婆子,匆匆走来,“王妃,太妃请你过去一趟。”

“知道是什么事吗?”何轻语问道。

“有晴没说。”

何轻语微蹙眉尖,早上才去请过安,现在这个时辰,打发人来唤她前去,会是什么事?揣着满腹狐疑,坐轿去见太妃。

在路上,何轻语遇到了从佛堂抄经回来的方素琴、罗兰儿、莫玲玲三人,自那天后,太妃罚她们三人每日去佛堂抄三个时辰的经,已经罚了二十多天,太妃还没有解除对她们的惩罚。

罗兰儿和莫玲玲看到何轻语连忙行礼,而方素琴头一仰,高傲地从何轻语面前走了过去。罗兰儿和莫玲玲斜睨何轻语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拿捏不住何轻语究竟是大度不计较,还是故作姿态,事后算帐。

“两位夫人不用多礼,回房休息吧!”何轻语也没下轿,挥了挥手道。

何轻语到了太妃的院子,看着廊下站着的小免,便知道是夏夫人过府来探她。

“你去哪里闲逛去了?害你师父在这里等你这么半天,快向你师父陪个礼。”待何轻语请安坐下,太妃笑问道。

何轻语再次给夏夫人行礼道:“不知道师父要来,让师父久等了,请师父别见怪。”

“你别请你婆婆胡扯。”夏夫人横了太妃一眼,扶起何轻语,上下打量了一下,“语儿好象长高了些?”

何轻语比划了一下,笑道:“长高了这么多。”

“看到这王府的水都养人一些,才嫁过来多久,就长高了这么多。”夏夫人笑着打趣道。

何轻语俏脸微红,嘟着嘴道:“师父。”

三人坐着闲话家带,聊了一会,夏夫人婉拒了太妃留她用膳的邀请,就告辞离去。太妃起身要送,夏夫人道:“你就别跟我客气,让语儿送我就行了。”

太妃知她有话要跟何轻语说,也不坚持,就让何轻语送夏夫人出去。

“语儿,言庭羲待你可好?”夏夫人问道。

“还不错。”凭心而论,言庭羲没有强迫她同房,愿意和她达成协议,何轻语已觉庆幸。

“语儿,切记,不要轻易把心交出去,这样别人才不能伤害到你。”夏夫人不放心地嘱咐道。

何轻语正颜道:“师父的话,语儿明白,语儿是不会轻易把心交出去的。”

“有你这句话,我走也能走得安心些。”

何轻语一惊,握住夏夫人的手,急切地问道:“师父,你要走去哪里?”

“你别这么紧张,我只是从城里搬到茶山去住,只是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你要好好保重。”夏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何轻语点了点头,道:“师父,你也要好好保重,有空我会去茶山看你的。”

“我会在茶山等你来看我。”夏夫人笑道。

何轻语没有想到是,她与夏夫人的这次生离却是死别,半年后夏夫人在香余居与世长辞。这是后话,暂时不表。

因为有了言庭羲的承诺,何轻语放心大胆的让何方找去店铺和人手。既然要卖东瀛菜,何布置也要有东瀛风格,那样才能吸引那些食客。­精­益求­精­,装修的图纸,何轻语画了一张又一张,总算画出了一张最满意的。

转眼到了十月底,店铺已经找到,何轻语特意出府去看位置和铺面大小,各方面都非常满意,装修开始,小二们开始培训,然而最关键的人却迟迟没到位。言庭羲找的两位会煮东瀛菜的厨子,至今查无音信。

男人靠的住母猪会上树,何轻语对言庭羲的承诺不抱任何希望,决定去找东瀛公主。

三皇子府离汾阳王府不算太远,仅隔三条街。马车缓缓停在三皇子府,侍卫拿出汾阳王的令牌,“请通传一声,汾阳王妃求见侧妃娘娘。”

三皇子没有正妃,只有东瀛公主一位侧妃和三位夫人,以及无数没有位份的姬妾。

守卫进去通报过后,不久便折出,道:“汾阳王妃,三皇子殿下有请。”

三皇子殿下有请?

何轻语眉尖微蹙,三皇子对她的心思,她是知道的,算准这个时辰三皇子不在府中,她才过来的,却没想到今天三皇子偏偏在府中,人算不如天算,轻咬下­唇­,想了想道:“既然侧妃娘娘不在府中,我下次再来拜坊。”

转身要上车,三皇子已经赶到,伸手拦住了她,细长的眼眸流光异彩,­唇­角噙着一抹浅笑,朗声道:“难得语妹妹登门造坊,岂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三皇子身上的龙涏香随风飘进鼻腔,何轻语想起了几年前在醇王府后院的事,不觉有些后悔,她不该来这里的,向后退开一步,低眉敛目,道:“我今日前来是为了拜见侧妃娘娘,既然侧妃娘娘不方便见客,我就先行告辞了。”

“她在府中,有什么事,进来再说。”三皇子脸上的笑容不改,目光在何轻语身上上下游走,她长高了,虽然穿上了厚实的冬装,却难掩她窈窕的身形。

“家中还有事,我下次再来拜坊。”直觉告诉何轻语,不能踏过这个门榏,再次出言拒绝。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一僵,道:“语妹妹,我与你相识多年,兄妹相称,你不会连进我的府门,喝杯茶的面子都不给吧?”

店铺已经买下,请了那么多人,装修又花了一大笔银子,若是请不到会做东瀛菜的厨子,这些前期所花费的全都打了水漂。这些银子虽然亏得起,但是为什么要亏呢?何轻语抬头,有些决然地道:“谢三皇子邀请,那语儿就打扰了。”

三皇子细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芒,做了个请的手势,“语妹妹请。”

第三十六章

进大门,穿过外仪门,向左拐,从边角门出去是夹道,两侧是高高红墙,细细长长,似乎没有尽头,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何轻语忐忑不安,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三皇子把何轻语带到了一个看起颇为幽静的院落,院子内栽了几株樱花和棕榈竹,青翠的竹叶在阳光照­射­下闪着点点金光。

廊下的两个婢女行礼后,掀开了门帘,走进屋内,一股夹杂着熏香的暖气扑面而来,与屋外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穿着一袭蓝­色­绣粉­色­樱花和服的和子迎了出来,鞠躬行礼道:“妾身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在看到和子那一刹那,三皇子见惯美­色­,又岂会对一个婚­妇­人念念不忘?

“和子,语妹妹有事要主你帮忙。”三皇子端着茶杯,满脸笑容地道。

和了很有礼貌地问道:“语妹妹,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能帮到你?”

何轻语把要开东瀛酒楼的事说了出来,和子立即满口答应。目的达到,何轻语再三道谢,起身告辞。

“语妹妹,你都没有尝过厨子做的菜,你就这么放心让他去教你请来的人?”三皇子斜眼看着何轻语。

“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能给公主做菜的人,何轻语对他有信心。

“还是尝尝他的手艺,如果不好,还来得及再去找其他人,这样也不至于耽误语妹妹酒楼开张。”三皇子热心地提供建议。

“殿下说的不错,语妹妹,请稍候,我这就去让他准备。”和子起身。

连和子都这么说,何轻语就不好再严辞拒绝,答应留下来用膳。和子微微一笑,带着婢女飘然离去,房内只余下何轻语主仆三人和三皇子。

“我这府里的景致还不错,语妹妹可愿随我四处看看。”三皇子放下茶杯,起身对何轻语发出邀请。

“外面太冷,我不想出去。”何轻语直接拒绝。

三皇子细长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怒­色­,嘴角勾起露出邪邪的笑,一步一步向何轻语走了过来。

何轻语骇然一惊,狼是要露出它的犬齿了吗?

站在何轻语身后的采薇和缃儿显然也看出三皇子不怀好意,挺身护主,拦在她的前面,“王妃快走!”

何轻语下意识地向门外跑去。

“语儿,你觉得凭她们俩个就能拦住我吗?”三皇子沉声问道。

何轻语停下了脚步,回头盯着三皇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有话要对你说,让你的婢女先出去。”三皇子扬起­唇­,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何轻语咬了咬下­唇­,“采薇,缃儿,你们出去。”

“王妃!”采薇和缃儿惊呼。

“你们先出去。”何轻语给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我不会有事的。”

采微和缃儿神­色­一黯,担忧地看了何轻语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三皇子走到何轻语面前,用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的双眸与他对视。

男人为什么都喜欢这个痞痞的动作?是有征服的感觉吗?何轻语皱眉,向后退开两步,解救出她可怜的下巴,冷冷地道:“三皇子请自重。”

“三皇子?”三皇子勾起­唇­角,笑得邪气,细长的眼睛里异彩闪烁,“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我喜欢听语儿叫我熠。”

“三皇子,我已是有夫之­妇­,还请三皇子慎言。”何轻语后悔莫及,早知道就不开东瀛酒楼,现在就不会送上门来让他轻薄。

“有夫之­妇­?”三皇子低头看着何轻语的脸,“语儿,我有向父皇请旨,请父皇把你指给我,要不是父皇执意把你指给了言老六,你早就是我的三皇子妃了。”

何轻语微愕,垂下眼脸,就算这样又如何?她现在已经是汾阳王妃,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如果要好在他和言庭羲之间来选,她宁愿嫁给言庭羲,应付姬妾比应付后宫嫔妃来简单的多。

“谢谢三皇子对语儿的抬爱,不过现在语儿已经是汾阳王妃,三皇子对语儿的态度,容易引起别人不必是的误会,语儿不便在此久留,先行告辞。”说完,何轻语转身要走,这里她永远都不会再涉足,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厨子,大不了东瀛酒楼就买别的菜系好了。

“我准你走了吗?”三皇子手一伸,搂住了何轻语的腰,将她带入怀中,凑到她耳边,“语儿,你今天好美。”

“三皇子,你不要太过份!”何轻语怒了,用力地挣扎,却被他箍的更紧

“语儿,我会好好疼你的。”三皇子低头啃何轻语白­嫩­的颈脖,麻麻的,让何轻语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

“你放开我。”何轻语继续挣扎,她不要这样失身于他。

“语儿,你是我的,把你的身子给我。”三皇子喃喃在她耳边低语,一只手箍着她的腰,一只手去扯她的衣襟。

男­妇­比力量,输得多半是女的,何轻语冷静下来,不再挣扎,冷冷地问道:“据语儿所知,三皇子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竟争者之一,可要是逼­奸­害死了汾阳王妃,不知道那太子之位,三皇子还能不能得到?”

三皇子的动作停了下来,脸­色­极为难看,眸­色­闪动间,更是­阴­沉。

何轻语­唇­角勾起,轻轻一挣,脱离了他的掌控,整了整衣襟,带着胜利愉悦的笑容,昂首挺胸地离开了房间。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在抵达府门,看到翻身下马的言庭羲时,僵住了。

他怎么来了?

言庭羲盯着衣襟有些凌乱的何轻语,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上车。”

在外面要给男人面子,何轻语乖巧地应道:“哦。”

缃儿掀起厚厚的车帘,采薇扶何轻语上了车。何轻语本以为言庭羲会继续骑马,却没有想他也上了车。两人各点据马车的一边,保持沉默。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比耐心,言庭羲输了,他开口打破沉默。

何轻语斜了他一眼,道:“没有。”

有人没有自觉­性­,让言庭羲十分的气馁,耐着­性­子问道:“你为什么要到三皇子府来?”

“某人食言,害我不得不走这一趟。”何轻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说话不算话,她那里会送上门去让三皇子轻薄。

“厨子已经在路上,明天就到。”

“什么?厨子明天就到!”何轻语猛地站了起来,头撞在车顶上,摸着撞疼的头,生气地瞪着面前男人,“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没问。”言庭羲轻描淡写地把责任推给何轻语。

何轻语气结,“这事还用我问吗?你应该主动告诉我,事情有变化,我才好安排啊!”

“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还是认为我不值得信任?”言庭羲闪烁不定的双眸透着危险的气息,凑到何轻语的面前,沉声问道。

何轻语被他的举动给吓倒,向后缩了缩,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更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怕你日理万机,把这件小事给忘记了。”

所以,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来找三皇子。“言庭羲语出嘲讽。

“我是来找东瀛公主,不是来找三皇子,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在府中。”何轻语解释道。

“今天沐休,他怎么会不在府中?”

“我不知道今天沐休。”何轻语懊恼,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言庭羲冷笑一声,“你会不知道?”

何轻语表情严肃地看着言庭羲,“言庭羲,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忘记今天沐休的事,而且我发誓,我对三皇子绝对没有任何想法。”

言庭羲忽然盯住了何轻语的脖颈,微眯起双眼,“他要了你?”

何轻语按住颈脖,冷笑道:“连你我都不要,何况是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言庭羲不悦地问道。

“我说过,我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他不适合我的要求,再说了汾阳王府好歹只有九个姬妾,他三皇子府可是数十名,我连十分之一都不愿做,又岂会去做几十分之一。”

“如果遇到一个愿意只有你一个女人的男人,你也不介意红杏出墙?”言庭羲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何轻语扬­唇­一笑,“如果墙那边有一个一心一意等我的男人,我为什么不出墙?”

言庭羲没想到何轻语会这么大胆,刚要说话,马车停了下来,已经到王府。何轻语撩开车帘,径直下车进府门,回隰桑院。言庭羲­阴­沉着脸跟在她的身后,半道上,被静夫人的婢女给拦住,静夫人又病了。

回到隰桑院,秦嬷嬷告诉了她一个喜讯,“王妃,五小姐定亲了。”

“定的是谁?”何轻语很意外,之前没听说徐倩要定亲的消息,怎么突然就定下来了。

“是郑大人,前科状元翰林院待读郑衍郑大人。”子衿笑盈盈地道。

“你说是那个在我们客栈住过的郑衍?”何轻语再次确认,这太意外了,自古娶媳娶底,嫁女嫁高,而徐倩嫁给郑衍很明显是低嫁,

“就是那位郑公子。”子衿肯定地道。

“郑衍前途无量,倩儿嫁给他不会吃苦的,快准备一份贺礼送过去。”何轻语笑道。

“这点小事,不劳王妃­操­心,奴婢已经准备好了贺礼,一会王妃看过后,就打发人送过去了。”子衿笑着服侍何轻语换衣。

被静夫人缠住的言庭羲没有来找何轻语,第二天,他也没有出现,那两个厨子是由王府的四管家吴继军领到隰桑院来的。

隔着屏风,何轻语问了他们几个问题,就打发人把他们送到专门负责东瀛酒楼的何海那里去了。

万事俱备,只等酒楼开张。

第三十七章

成亲后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比出嫁前,出府要自由,名正言顺的多。初一十五更是固定出去的日子,而平时出去也不用跟太妃报备,虽然身后还是不可避免的会跟着一堆人。

十一月十五,何轻语费尽­唇­舌才说服车夫,让她步行去逛街,而不是坐着马车上走马观花。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琳琅满目的货品,肩挑手提的商贩,构成了京城热闹繁华的街景。

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前面不知怎么围了一堆人。自从在街上帮助过芷婷姐妹后,何轻语上街就再也没遇到卖身葬父、恶霸欺负人的戏码,这回有热闹可看,自然不会错过。

其实当古人真的很无聊,消息闭塞,又没娱乐活动,遇到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围观上半天。当何轻语挤去看到只是一顶轿子撞上了另一顶轿子,引起的争吵,非常无语,这么小的事,也能吵闹。

半路跑进来,看得不太明白,添香最机灵,不等何轻语吩咐,立刻向周围看热闹的人打听起来。热心的人很多,七嘴八舌地告诉她们,这左边轿子坐着寻芳院的头牌姑娘秀蔓,这右边轿子里坐着有觅春楼的首席忆柳姑娘。

两位姑娘为争谁是这南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号,就已经水火不相容,现在更为了争夺某一个男人针锋相对,大有不共戴天之势。

“她们争的是哪个男人?”缇儿好奇地问道。

“汾阳王爷。”数人异口同声。

何轻语眉梢一动,敢情面前的这两位是言庭羲的红颜知已啊!两个长得都不错,秀蔓如花似玉,有一股妩媚的风情。忆柳人如其名,貌若芙蓉,身若杨柳。这男人真是祸害,而言庭羲更是祸害中的祸害!弄得两个颇有姿­色­的女子在大街上吵得跟泼­妇­似的,几乎就要大打出手。

“汾阳王府那么大,多养两个人没什么问题,根本不用争,两个一起进门就好了。”所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反正汾阳王府已经有九个姬妾,再增加两个也无所谓,而且还能帮助失足­妇­女从良,一举数得,何轻语很大方地道。

何轻语的声音不算很大,在吵闹的街头,本来是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偏偏不巧的是,她说这句话时,那两个在吵闹的人中场休息,停顿了一下,整个现场就比较安静,她的声音就显得很突兀。

秀蔓和忆柳侧目而视,说话的女子,戴着帷帽,蒙着面纱,朦朦胧胧能看到她有一双幽黑的眼睛,却看不清容貌,不过衣着华贵,身边还带着婢女和侍卫,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女眷。

“恭喜两位姑娘如愿以偿。”一个男声传来。

这声音很熟悉,何轻语微蹙眉尖,回头一看,是杨贽,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杨公子。”秀蔓和忆柳自然认得这位青楼常客。

杨贽优雅地向两位姑娘点了点头,回头看着何轻语­唇­角上扬,似笑非笑地道:“弟妹果然贤惠,逸之有此良妻真是羡煞旁人,两位姑娘还不给汾阳王妃见礼。”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秀蔓(忆柳)见过王妃。”秀蔓和忆柳屈膝行礼。

何轻语深刻到什么叫做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道理,这娼妓是贱籍,一般人家都不会轻易准她们进门,更何况是象汾阳王府这样的权贵之家。何轻语刚才说那番话,只是闲话一句,不过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并不当真,可现在被杨贽拿话一堵,这意思就变味了,要是顺着他的话,纳两个娼妓出身的女子回府,先别说会被世人笑话,就是太妃那一关也过不去,她可不想象方素琴她们一样罚跪罚抄,眸光一转,故作惊异地问道:“两位姑娘是在跟我行礼啊?”

秀蔓和忆柳对视一眼,点头道:“是的王妃。”

何轻语摆手道:“哎呀,两位姑娘你们认错人了啦,我不是什么王妃,我只是一个看热闹的路人。”

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秀蔓和忆柳不知道该相信谁,目光从何轻语身子转到杨贽身上。

杨贽不过是想看何轻语如何应付,并没有真想让何轻语把两个人接进府去,举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是我眼花认错人,请两位姑娘见谅。”

周围的人发现鄙夷的嘘声。秀蔓和忆柳露出失望的表情。

“城内舶来商店里有卖一种专门给眼神不好人戴的单照镜,这位公子可以去买一个来戴,免得回到家中错把老娘当娘子,那可就要闹笑话了。”杨贽害她差点丢丑,何轻语自是睚眦必报。

周围的人一片哄笑。

杨贽苦笑,女人果然是不能得罪的。

看热闹看得差点变成话题人物,何轻语不敢再看下去,带着婢女侍卫远离现场,却不想杨贽跟了上来。

“你想怎么样?”何轻语沉声问道。几个侍卫向前一步,护住女主。杨贽公子是王爷的朋友,可王妃是王爷的妻子,比较起来王妃更重要。

“何以借一步说话吗?”杨贽直视,目光透过薄薄的丝幔望进何轻语眼中。

“不可以。”何轻语断然拒绝。

杨贽失笑,“王妃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没有。”何轻语口是心非。

“我要跟王妃说的事,很重要。”杨贽正颜道。

“还是不可以。”

“如果我说事关逸之­性­命安危,你还是不愿听吗?”

“以言庭羲的­精­明和能力,他是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你很相信他的能力。”杨贽微微皱眉。

“他是我的夫君,我不相信他,难道要我相信杨公子?”何轻语的语气里明显透着不屑。

杨贽勾起一边­唇­角,低声道:“你是担心我会对你图谋不轨,还是觉得我在危言耸听?”

“两者皆有。”何轻语回答地很坦然,物与类聚,人以群分,和三皇子混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杨贽长笑一声,转身离去,隐隐约约听他说了一句,“红颜祸水!”

何轻语不甚在意继续朝前走,突然想起了那日三皇子说过的话,红颜祸水?心一紧,难道三皇子要对付言庭羲,而杨贽不方便找言庭羲,所以找她来示警?现在这个容貌的确有当祸水的本钱,三皇子又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为了得到她,杀夫夺妻。何轻语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想要找杨贽再问清楚点,可那里还找得到人?

“我们回府。”何轻语急急忙忙带着一堆人往王府走,一进府门,劈头问守门的侍卫,“王爷回来没有?”

“回王妃的话,王爷已经回来了。”侍卫回话道。

“王爷现在在什么地方?”何轻语又问。

“王爷在兼葭院。”

这个臭男人,命都快没了,还沉迷女­色­。何轻语一边腹诽一边往兼葭院走,走到院门被两个婢女给拦住了,“王妃请留步。”

何轻语也没打算进去,指着两个婢女中的一个道:“你去告诉言……王爷,叫他马上出来见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静夫人不舒服,太医正在里面诊脉,请王妃不要打扰。”

何轻语皱眉,这个静夫人的身体也太怯弱了,三天两头生病。不便闯进去,何轻语只好在外面等,好在只等了一会,言庭羲送太医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言庭羲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外的何轻语。

何轻语道:“我找你有事。”

言庭羲先让下人送太医出去,才扭头问何轻语,“什么事?”

何轻语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我们到那边的石亭说。”

言庭羲皱了皱眉,跟在她的身后,走到石亭,坐下,道:“什么事?”

“你要小心三皇子,他有可能要对付你。”何轻语压低声道。

言庭羲眸中­精­光一闪,沉声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何轻语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没听到什么,是今天在街上遇到杨贽,他说我是红颜祸水。然后那天我又在三皇子府听三皇子说他曾请旨让皇上把我指给他当三皇子妃,可是皇上没同意,把我指给了你,两件事联系起来,我怕三皇子会对付你。”

言庭羲­唇­角微弯,“你不想我死?”

何轻语盯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想你死?”

“我死了,不是更方便你出墙。”言庭羲很在意何轻语那天说的话,只是这些天有事耽搁了,他没能为这事找何轻语说个究竟,现在是个好机会。

何轻语嗤笑,“我要出墙,你是生是死都没什么区别。”

“何轻语!”言庭羲怒喊道。

这个话题有伤他男人的自尊,不能再说下去。何轻语道:“言庭羲,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安全问题,不是我出墙的问题,再说我还没出墙呢,你发什么脾气,等我出墙了你再生气也不迟啊。”

言庭羲盯了她一眼,道:“我会加强护卫的。”

“那就好,我先回去了。”何轻语起身走出石亭,突然想起茶楼的事,又回头,“茶楼的事,你查得怎么样?”

“这都多久的事了,你现在才想起。”言庭羲嘲弄地笑道。

“人家一时忘记问了啊。”何轻语嘟嘟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个意外。”言庭羲不想她担心,没有实话实说。

何轻语笑了起来,原来是庸人自扰,领着添香、缇儿回了隰桑院。看着何轻语的身影消失在墙角,言庭羲微眯起眼,红杏想出墙?冷哼一声,永远都别想。

“王妃,静夫人真得病了。”何轻语走进屋内,绿穗兴奋地对她道。

“她不是一直都在生病。”何轻语倒在美人榻,伸长脚,刚才为了赶回来,她走了很远的路,好辛苦。

“她以前都是在装病,现在是真得病了,全身都长满了黄豆大的脓包。”绿穗幸灾乐祸地笑道。

“她喜欢装病,就让她真病,我到要看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秦嬷嬷冷哼一声道。

秦嬷嬷这话让何轻语打了个顿,想了想,抿紧了­唇­角,等婢女们都出去,只有秦嬷嬷一人在房中时,问道:“妈妈,静夫人的脓包不会是你弄出来的吧?”

秦嬷嬷笑了起来,“老奴就知道瞒不过王妃,是大舅太太告诉老奴法子。”

何轻语叹气,“妈妈,不要再做了。”

“王妃,你才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王爷他是你的夫君。”

“妈妈,没了静夫人,还有琴夫人,没有琴夫人,还有其他夫人,如果言……王爷他不愿意,就算没有这些人,他也不会留宿的。所以妈妈,没必要做这些事。”何轻语不能告诉秦嬷嬷实话,只好让言庭羲背黑锅。

秦嬷嬷脸­色­微黯。

何轻语拉起秦嬷嬷的手,撒娇道:“妈妈,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有,老奴这就去给你拿。”秦嬷嬷转身,用丝帕按了按眼角。

何轻语拿起一本书,随意一翻,是朱淑真的《菩萨蛮》轻声读道:“湿云不渡溪桥冷,娥寒初破东风影。溪下水声长,一枝和月香。人怜花似旧,花不知人瘦。独自倚阑­干­,夜深花正寒。”

何轻语合上书,这么悲悲切切的词不适合她。想到两天后,东瀛酒楼就要开张,她起身去挑衣服。粉红­色­绣金­色­牡丹的风毛披肩,石榴红绫出风毛绣金襦裙,石榴红绫出风毛绣金对襟褂子,就这一套,又喜庆又富贵。

衣服是选好了。只可惜只能坐在车上自己欣赏。早上一出门,何轻语就发现车边多了四个壮汉和两个婢女,一开始她没在意,可等快到酒楼时,才知道这六个是言庭羲派来盯她的人。本想以王妃的名义压人,谁知道到那两个婢女点了她的|­茓­,害她只能象只木鸟一样呆坐在马车里。抬头遥望酒楼,新鲜的东西是很吸引人,楼前人马纷纷,热闹非凡,可是……

恨得咬牙!

“回去啦!”何轻语怒吼道。

“是,王妃。”车夫调转马头,把气乎乎的何轻语送回了王府。

到了王府,两个婢女解开了她的|­茓­道,并向她道歉。何轻语没跟她们计较,怒气冲冲地去隐铭居找言庭羲算帐。

第三十八章

隐铭居外,守门的侍卫看到满脸怒气的王妃和苦苦相劝的邱蓉,愣了愣,忙向何轻语行礼道:“属下给王妃请安,王……”

“王爷在不在?”何轻语打断他的话,她现在一点都一安,请那门子的安。

“回王妃的话,王爷还没回府。”侍卫歉意地道。

“王妃,既然王爷不在,我们先回去吧!”邱蓉忙道。

“我要进去等他。”何轻语怒火中烧,今天一定要把话讲清楚,说好了各顾各,互不­干­涉的,他凭什么限制她的自由?

“王妃……”邱蓉还欲再劝。

“蓉姐姐,你不要再说了。”何轻语在气头上,那肯轻易离开。

邱蓉无奈地闭上嘴,跟在何轻语的身后走进了隐铭居。天气寒冷,怕冻坏王妃,小厮在书房内笼起火盆。

半小时辰过去,何轻语已看完了手中的那本书,可是言庭羲还没回府。何轻语起身又找了本书,言庭羲涉猎面很广,书架里的不但有兵法、史书、还有游记杂闻,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王妃,不如先回院子用了午膳,再过来好不好?”已近午时,邱蓉怕她饿,劝她回房。

“我就在这里用午膳,你叫他们准备。”何轻语不见到言庭羲誓不罢休。

“可是王妃,隐铭居没有小厨房,不能准备膳食。”邱蓉道。汾阳王府内有小厨房的院子只有三个,太王和太妃所住的院子,何轻语住的隰桑院,以及留细嫡长子住的榴萱院。

何轻语挑眉,“那就叫他们去大厨房,把为王爷准备的膳食拿来给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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