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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个字:东哥:今天三爷把我欺负了,我没脸再见你了,你多保重。小娟。

情况是这样的:那天可东去了镇上,姐姐们都出去­干­活儿了,碰巧小娟家只剩下她一人。由于天热加之和可东的头次亲密接触,使她在夜里基本上没怎么入睡。吃过午饭后,她就在自家­阴­凉的仓房中的木床上睡着了,睡得很死。他三爷回来后,看到床上发育丰满的睡美人,六十多岁的老鬼一时竟没有把握住自己,弓虽暴了自己的侄孙女。许是受电影《奴里》的影响忒深,使得小娟毫不犹豫地走上了和奴里同样的不归之路。

看过字条,可东惊呆了。那字条轻轻地从他的手中滑落到地上。他缓缓地向外走,四丽过来拽他,说弟你要­干­什么呀,你可别­干­傻事。他一甩手,四丽就跌坐在了地上。他热血沸腾,在厨房拿上菜刀,奔小娟家来了。也活该那老东西倒霉,也正从家里出来,和可东撞了个正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东的双眼似乎要滴出血来。老头见了可东那个样子,吓得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想跑却又迈不动步,正想说点什么,可东手中的菜刀夹着风声劈到了,老头的脸和头上立时出现了几条白印子,随即便有鲜血从中喷涌而出……

小娟三爷那鬼哭狼嚎般的救命声将师傅和郑老师招了出来,他们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三叔肩膀上扛着的已不再是脑袋,而分明是个跳动的红球。师傅紧紧地将可东抱住,厉声斥责着,可东你这是在­干­什么,疯了吗你?可东双目血红,举着滴血的菜刀挣脱着,别拦我,让我杀了他,我一定要杀死他,他喊着跳着,泪如泉涌。四丽忙忙慌慌地跑过来,向郑老师递过那张纸条,说王婶你看看吧,这怨不得我弟弟的。郑老师看过后也呆住了,望望情绪亢奋的可东,再看看躲在墙角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一ρi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天啊,她说,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啊……

小娟的三爷没死,很猥琐地活了下来。又过了些日子,师傅一家就迁走了,终于遂了郑老师的心愿,落实政策准备返城。临走前,师傅将可东叫到身边,说了下面的一段话。

可东,好孩子,这十来年你是我们唯一的成就。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你不要辜负我们的希望,赶紧打起­精­神,返回学校去。算起来开学已有十多天,你还打算这样下去多久啊。小娟毕竟走了,你再怎么悲伤她也回不来。小娟看到你这样为她伤心,也会很知足。人活在世上,还有许多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呢。有件事你不知道,返城的调令已经下来很长时间,怕影响你,我们原打算等你考完大学后再带上小娟回城的,现在小娟没了,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你什么。你要记住,将来考学时不要考美院,虽然你若考肯定能被录取。师傅画了一辈子人物肖像,结果最看不透的还是人。好好地学吧,别让你的姐姐们多­操­心,她们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女­性­,将来出息后,要想着报答她们。还有就是,今后我们不在这里,别让小娟一个人太孤单,有时间就去看看她……

师傅一家走了。可东重又回到了学校。

重又回到学校的他,像变了一个人,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十足的玩世不恭。冷酷的眼神后面,隐藏了重重的悲哀。他又开始打架了。那时学校里有几个县城当地的男生,品质很一般,经常欺负外地特别是农村来的学生,可东就很看不惯,没事找茬的和他们寻衅,接着就一个个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落花流水。那些人就从外面找来些地痞,可东也不怕,很轻蔑的看着那些人手里的刀。那些人就很怵他,壮着胆子说你信不信,我们会将你挑得浑身只剩一根筋。可东说,­操­你妈,吓唬谁啊!你让我剩一根筋,我就能让找你们帮忙的那些人一根筋不剩,不信咱就试试。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那些人终没敢动他,倒是对他佩服得紧。可东学习好,人品正,又从不欺软怕硬,在学生中的威望也很高,二年级时就当上了学生会主席,是班长们的班长了。也有些女同学对可东特别垂青,写些纸条抄些情诗什么的,可东那画谁是谁的一手绝活和冷酷的外表深深地打动着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的心扉,能和可东交往哪管是和他多说几句话都成了她们相互炫耀的资本。但可东怎么会动心呢,他的心被小娟占得满满的,每当想起都会有彻骨的痛楚,怎么会再容得下其他人呢。

不过可东在高中时也有过一段恋爱,如果那也算是恋爱的话。

同学中有个女生,名叫丹,是县里一个副县长的千斤。长得还算可以,就是品­性­在可东看来差些,整天唧唧喳喳的也不知活泼个什么劲儿,总把自己扮成纯情少女般,还往往装得不好,露出些马脚,让人倒胃。这些还没有什么,最要命的是她总爱在别人面前显摆自家的富足和父母的权贵:不断地换着新衣裳,戴着外国进口的手表,总有小汽车到学校接送……,不可一世。那时候丹成了男生们追逐的对象,很多男生都在努力地向她接近,释放着爱意,似刚会发情的狗一般摇头摆尾的。可丹对这些人一个也没看上,却把目光热烈而大胆地投给了冷冰一样的可东身上。可东只是觉得好玩,好笑,并不在意。一天丹就开始进攻了,在可东的书本里夹了一封信,上面有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抄的一段话:我愿意低下我高贵且骄傲的头颅,做一支温顺的羔羊,紧紧地依偎在你身旁……可东当时就想你那颗头颅原本就不高贵也没什么可骄傲的。要真的变成了羔羊我就将你宰了吃­肉­。想到这他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就有很歹毒的念头在他的心中形成。他冲正热辣辣看着他的丹很郑重的点点头,美得那丫头满脸的红云,摇头晃脑的。俩人就开始约会。第一次见面还没说几句话可东就对丹说,你过来,让我亲一下。丹就很害羞很痴迷的样子冲可东仰起脸。可东也不含糊,很专业地亲过。亲过后可东却说,你的嘴­唇­太硬,嘴里还有股臭鱼味。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那女子站在那直发愣。她已经到处渲染着她征服可东的事,同学当中特别是女同学都知道可东拜倒在她的裙下,有羡慕也有忌妒,让她很是出了些风头。第二次约会丹冲可东龇着牙说她如何如何地每天用什么什么牙膏刷牙,哪知道可东不再亲她了,而是很流氓地摸她的胸,然后惊叹着,咦,怎么这么平,你到底多大呀。扔下丹一个人气气地哭。要知道嘴里有味好解决,胸大不大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长出来的。可东却再不理人家,气得丹一劲儿骂可东流氓,要死要活的。可东一副无赖的样子,流氓就流氓,反正我是高兴了,别的无所谓。有和可东比较要好的同学担心地对可东说,你可别把事情闹大了,她要真自杀了怎么办。可东说,哧,她要能自杀,那我都能死十个来回。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算是可东高中时很有趣的一段Сhā曲。

对于学习可东从不敢耽误。一年后,可东没觉得怎么困难就收到H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惹得一家人好不欢喜,幸亏那时上大学不似现在这样的费钱,学费不高不说,国家还每月发放些助学金,使得可东能够很顺利的完成大学四年的课程。不过四年当中可东对所学的专业并不是很感兴趣,每门课到期末能考六十分就万事大吉,对诗歌却到了痴迷的地步。他每天扎到图书馆里,读啊读的,头一次发现世界有这般大,这般多彩。那时刚流行的朦胧诗在可东看来一点也不朦胧,句句像似写给他看的,惹得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己。不妨在这里我们抄录两段对可东影响较深的诗: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

我来到这个世界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

……

你走了

一切都将改变

旧的书损坏了,新的书更爱整洁

书都有最后一页,即使你不去读它

我们不去读世界,世界也在读我们

我们早被世界借走了,它不会放回原处

你向我挥挥手,也许你并没有想到

在字行稀疏的地方,不应读出声音

……

我害怕发绿的玻璃,我害怕学会说谎

我们不是两滴眼泪,有一滴已经被擦­干­

……

学生气十足的可东热爱这些,便也学着写诗,一来二去的竟也发表了几首,多是对小娟的思念之作,十元二十元的稿费寄来,令他心里很美。另外在大学期间凭他已有的音乐基础,还学着弹得一手好吉他。名声响亮了当然也没少得到女同学的倾慕,依旧对小娟满怀思念的他却装出一副不解风情的傻小子样,将感情封得很死,直到毕业也没处过一个女友。他也总是想起小娟,想得很痴迷,夜里便会和小娟在梦中不停地说笑,以至于第二天都感到很疲惫。毕业后可东被分到Q市的一个化工厂,先是在机关里搞些文字工作,挺轻松也挺踏实的,工资也很丰厚。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处长的女儿,没多久就被调到销售部门工作,属要害岗位。

那时可东已经二十七、八岁了,还没有对象,倒不是他人不帅气或才­干­不行。主要是和女方怎么处怎么别扭,总拿小娟的样子和品­性­衡量着对方。手大了,鼻子高了等等奇怪的挑剔让人不解,并且总感觉有小娟在旁边看着他,匆匆相识,草草散场。婚事就一直拖着,倒是不断从家里传来喜讯,几个姐姐相继嫁人了,很幸福的相告。这期间可东学会了抽烟,喝起酒来也很厉害。有一天同办公室的一位大姐和可东说要给他介绍个对象,是她爱人单位领导家的姑娘,姓艾,叫艾娟。不经意间可东倒被那个娟字打动了,兴趣大增,便同意见见面。艾娟长得一般,可是很文静,一说话先笑的那种,给人感觉很舒服。这次就少了许多横挑鼻子竖挑眼,最主要的还是俩人在一起相处时可东一口一个小娟的叫着,心里就很特别,总有点恍惚的感觉。有时叫着叫着,可东就会很动情,情不自禁地说些小娟你真好、小娟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的话,艾娟就迷迷糊糊的感到很甜蜜很爱情了,就以身相许,就预备着结婚。结婚前可东领着艾娟回了趟家,让几个姐姐都见见未过门的兄弟媳­妇­。艾娟很乖巧,和几个姐姐不多时就都处得很好,只是姐姐们在叫着小娟的同时,心里不免也有些诚惶诚恐的,说不出的滋味。不管怎么说,弟终是要成家立业了,是件令人高兴的事。那时可东的父亲秦承志也平反了,补了六千多元钱,二丽作主将这些钱悉数给了可东,推辞了一番后可东就收下了。临离开家时,可东领着艾娟来到小娟的坟前,清除了坟上的杂草后,可东跪在那里,给小娟烧些纸钱,也没有说清坟里埋的人叫小娟,只是哭,哭得天昏地暗。艾娟站在他身后,不由得跟着抹眼泪,也没有想太多,倒觉得可东是个有情有意的人呢,将来自己跟了他,不会有什么坏结果。

回到单位后不久,可东就结婚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在艾娟父亲的帮助下,可东调到了工厂的销售部门工作,负责一种化学填加剂的销售。工作随意­性­很大,外块也多,除单位每销售一吨给很大一块提成外,有时在用户当中也能分得些回扣。可东凭着机灵,很快就将这一块的市场搞得红红火火,令领导刮目。

山东有一个工厂大量使用可东负责销售的产品,厂长姓郭,和可东只是一面之交,在一次化工产品博览会上相互交换了名片,业务上也没什么往来。那一次他到离Q市一百多公里的R市办事,行为上没检点好,让一个三陪女给耍了,晕晕乎乎的一觉醒来,不但钱物均不见了,就连自己穿的一套西装也给牵了去。很懊丧,举目无亲的,就用仅剩的几元钱给可东拔了个电话,说了情况。可东说你打个出租车到Q 市某某地方,他在那儿等。接到郭厂长付过出租车费可东先领他置办了一身行头,然后又好吃好喝地为他压惊洗尘,绝口不提业务上的事。到最后可东又拿出五千元钱送他做盘缠,送他上飞机。那郭厂长连个谢字也没说,却在回去后取消了和别的厂家所有的购货合同,只使可东单位一家的,且不论价格多少。就郭厂长这一个客户,可东每天躺在家里睡大觉都能超额完成任务。

艾娟很爱可东,爱得很仔细、很投入,使可东整日都被甜蜜和满足包围着。一年后,他们又添了一个小宝宝,是个男孩,虎头虎脑的,集中了可东和艾娟的优点而长成,令人喜爱不已。事业上的一帆风顺和家庭的甜蜜生活使得可东心底的­阴­影逐渐淡去,只是叫着艾娟时偶尔也会想起小娟,便会有一丝丝的痛苦从心中轻轻划过。

似乎只是一夜间,Q市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新开张的歌舞厅和夜总会,足有几千家。如刚破土的幼苗,约好了般一下子绿汪汪地呈现在人们眼前。Q市就是这样,­干­什么都讲究个快。八十年代初,中央的一位领导来到这座以艰苦奋斗无私奉献著称的城市,望着那一排排低矮的土房,说要将Q 市建设成繁荣的现代都市。就因为有了这句话,两年过去后你再看吧,所有的小土屋都不见了,市民们清一­色­地住进了火柴匣似的楼房。Q市出油,有钱哪。市里组织各部门领导到南方考察,学习人家经济发展迅速的经验,走马观花似的别的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倒是对那些夜总会的灯红酒绿产生了兴趣。那时的人思想还很古板,小姐们也不是很多,不像现在走在街上碰到的小姐就跟到牲口棚里遇到的苍蝇一样多。领导们就很有感慨,说这也是一种投资环境呢。回来后就先在一条街上放开手脚让那些绿男粉女们由着­性­子的折腾,很轰动的,有香港的媒体报道说这条街比他们那里的红灯区还要热闹。无烟工业来钱快,各地也纷纷效仿,一时间遍地开花。每到夜­色­朦胧,整个城市的上空似乎都弥漫着小姐们那浓重剌鼻的廉价香水味。

好的习惯需要长时间养成,坏的风气一旦流行­性­感冒样扩散开来,形成的速度也很惊人。比方说各大城市火车站等大的公共场所,不准随地吐痰乱扔杂物的公示牌比比皆是,效果是形同虚设,没什么作用。倒是那些个说不上从哪钻出来的带着红箍的老大娘们来得痛快,冷不丁的站到违规者面前,嚓的一声撕下票子,罚款。一来二去生生的把人们的那些个坏毛病给憋了回去,讲究公共卫生便成了风气。再比方说现如今的生活作风问题。搁以前通个­奸­啦搞个破鞋什么的,那是何等令人羞耻的事情啊,吐沫星子都能将你淹死。现如今可倒好,泡个小姐养个二­奶­挂个情人却成了显摆的事情,越糜烂越有能耐似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连中央日理万机的大人物们每每翻船倒霉时在这方面都个个显露出无耻的嘴脸,更何况底下没事偷着乐的小老百姓呢。

秦可东那时也开始频频光顾那些音乐歌厅或是夜总会等场所。倒不是他下作,而确是工作需要。现如今招待客户,和先前那样吃饱喝足就得不同,就像早已不兴拿上两瓶黄太平罐头也能看望一下病人一样,讲究个吃、喝、洗、唱、睡一条龙服务。我到你那里是这样,你到我这儿就想法再多点彩儿,礼尚往来,恶­性­循环,反正多半情况是花多少钱都开成饭费回单位报销,单位再做成客餐费冲帐,打入成本。初时可东对于那一套很生疏,有小姐坐在身边就不知怎么办才好,又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是个新手,对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会被取笑的,就很大胆的握住小姐的手,大咧咧地喝着啤酒调侃着,显出一副久经情场的老手样子,心里不免惶惶然,觉得自己真不要脸,觉得陪着自己的小姐很无辜。他看到别人旁若无人的在小姐脸上捏捏亲亲地,有的还将手伸进小姐的衣服里,脸上不觉热辣辣的,便对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不那么自责了。每次他给小姐的钱都比正常多些,也不像有些人那样变着样调戏祸害人,做出些出格的举动,倒惹得小姐都愿坐他的台,背地里都称他是来这种地方少见的规矩人。

对于去夜总会等一些不太好的地方,可东也不用种种借口和妻子撒谎,艾娟也知道现如今就是这样的社会,就很忧虑地说,可东你要自己把握好自己呢,可东你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来,丢人呢。可东唯唯诺诺的,说只是不得已的应酬,不会出什么事。

后来还是出了事。可东那时总陪客户去一个叫新都的地方,一是那地方环境设置的比较优雅,再有就是可东对那里的小姐比较熟,在客户面前被小姐们拥着东哥长东哥短的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呢。就在那天晚上他认识了阿娟。当时他去给客户朋友点歌,发现在调音台旁边坐着个女孩,猛一看他就呆住了,那女孩和他死去的小娟长得太像了。可东不只一次在心中在纸上勾勒着小娟再长大十岁后的样子,如今就坐在了眼前,除了脸上的粉脂多了些、嘴­唇­描得有些夸张以外,简直就是小娟再世。正惊诧间,有人喊,阿娟,你的电话。可东又是一愣。那女孩答应了一声,起身往服务台那儿走。可东的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迷迷糊糊地跟着人家,如几天没有吃喝的人跟在一个馒头后面一样。那女孩接完电话,回过头见可东死死地盯着她,便有些不自然,说这位大哥,你有事儿吗?有别的小姐过来告诉她,说这位就是东哥。可东问她,你叫什么?她答我叫阿娟,今天才来的。可东说你今天才来,我可是在这儿一直等着你呢。阿娟说,东哥真会说话。说完吃吃地笑了起来,差点没将可东的心从嗓子眼里笑出来,又一副活脱脱的小娟样。可东激动万分,说你今天就坐我的台吧。不由分说拉起阿娟就走回他那帮朋友堆里。

那天可东心情很不好,不唱歌也很少说话,只一劲儿地闷头喝酒。阿娟也很乖,小鸟依人样偎在他身边,替他剥花生,斟啤酒。整晚俩人甚至基本上没说一句话,走时可东买单,给其他小姐每人发了二百元的小费,却给了阿娟五百元,让阿娟欣喜不已,惊奇不已。

第二天一整天,可东的心都平静不下来,虽然心里不住地自我告诫着,那不是小娟小娟早死了,但终是不能自己。下午一下班他就奔新都来了,约上阿娟一起到外面吃饭。席间他拿出小娟小时的照片和高中大学时凭着记忆画的整整一本子小娟各种神态的画像,那个叫阿娟的小姐就什么都明白了。真像我,阿娟说。不,可东纠正着,是你像她。十多年了,我以为我现在能够很自如地生活,今天我才明白这是自己骗自己,我还一直生活在小娟的­阴­影当中,时间越长影响越重……可东就一边喝着酒一边讲述着他和小娟的故事,讲到小娟的死他痛哭失声。阿娟也陪着他掉眼泪,小姐不但会编故事也会听故事呢。后来可东就有些喝多了,后来阿娟就扶着可东来到新都供小姐们出台用的客房里,可东依旧絮絮叨叨着他那点事。再后来可东就像所有到那屋去的客人一样,做了不该做的事。阿娟也极尽床帏之能事,使可东舒畅无比。

第二天见到艾娟时,可东非常内疚,心想自己真是越活越不像话了,这种苟且的事也做得出来。这种事是不能说的,瞒着心里就感觉愧得慌,有愧了可东就拚命的往好里表现,做饭洗衣服的什么都抢着­干­,平时很吝啬的甜言蜜语也直往外蹦,也下着决心今后改邪归正,好好过日子。但是做下那种事的人记­性­一般不太好,一次和十次没什么区别,一次和十次都是同样的不忠,况且周围的人也都大抵如此。可东这样想着,耐不住对阿娟或者是对小娟的思念,没过几天就将忏悔和决心丢到脑后,又往新都去了。久而久之俩人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很恩爱的样子,只是每个人的目的不同,可东想的是阿娟身上小娟的影子,也有一些情yu的成份,阿娟希求的是有个固定的靠山,更多些地获取钱财。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小姐哪有真情在,多骗一块是一块。

自己都觉得很无耻的可东尽情地猎取着无耻的快乐,像吸毒者享受着鸦片、惯偷者欣赏着脏物一样。男人有钱好学坏,女人学坏便有钱。可东那时的经济很宽裕,除了时不时地给几个姐姐寄些钱回去外,自家的生活也安排得很好。可也总是弥补不了自己的愧疚心情,总矛盾着自己这样做是对得起小娟呢还是亵渎了小娟。愧疚归愧疚,男人一旦在这方面野了心,是不好收住的。家庭需要两大要素,爱和责任。光有爱而缺乏了责任无疑于海市蜃楼,有责任而少了爱,家庭便成了旅馆。可东的家庭观念还是有那么一点的,既不想失去爱的寄托,又不想将责任担得太重。每每犯过荒唐的错误后总是很自责,也能很快地找出些理由使自己超脱,又像没事人似的。除了阿娟,他又先后和几个小姐有上瓜葛,属于那种不用问年龄,不用问姓名,点过来钞票,各走各的道的那种。这些艾娟是不知道的,她隐约有些感觉,觉得可东回家越来越晚,夜不归宿的次数越来越多,回到家里总是很疲惫的样子。只是可东有时在梦里喊着小娟小娟的,就让她感到很欣慰,感到可东心里总是装着她,还是很爱自己的,就很踏实。

本着谁销售谁负责的原则,可东和铁路部门打交道要多些。那时铁路上集装箱的业务都交给了一个下属的三产业负责,叫做什么运输服务队的,当中有个女会计,叫魏晓娟(看看,又和小娟联系上了)。很注重这些的可东,就对她格外瞩目。晓娟也说不上怎么漂亮,却很­精­巧的样子,小鼻子小眼小嘴的,皮肤很白,可谓是一俊遮百丑,因为女孩子一旦很白净,感观上给人的印象就会很舒服,就很­性­感。晓娟不到三十的年龄,看上去很富足,穿着打扮都很名牌很入时。为得到关照可东时不时的在发完货后请铁路的人吃饭,也包括魏晓娟。可东的谈吐无论是装出来的也好无意间流露的也罢,反正很吸引魏晓娟。可东酒量也很大,显得很豪爽的样子。也可能是有晓娟在场吧,可东每次吃饭感觉自己发挥得都有些超常。一来二去的,俩人都有点心照不宣,目光相碰时都有些不自然。可东就常想,莫不是真如二姐说的那样,小娟死后在自家炕上呆过了就一辈子缠着自己,让这么多的娟们来讨回自己欠她的爱么?

那是个周末的晚上,可东约了魏晓娟和她的几个同事又来到饭店。下午他到铁路发完货时已经早过了下班时间,魏晓娟们还等着他,结完帐后就很自然地来到饭店。席间可东照例是胡诌乱侃地,讲些从小姐堆里学的那些个笑话。晓娟只是浅浅地笑,很有分寸的样子。气氛很好,可东也会劝,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酒后又到饭店的上层楼唱歌跳舞尽兴,可东就有机会迈着鸭子样的两步将晓娟搂入池中。舞间可东就着酒劲踉跄着很随意地一颠便和晓娟来了个很结实的拥抱,晓娟的额头都触到可东的­唇­上了。可东就装出很慌乱的样子,低头去看晓娟的反应。舞厅的灯光使得晓娟脸红否无法印证,只是深低着头,隔了半晌才悠悠地说了那么一句,你咋这么坏啊。听到这可东顿时感到有些恍惚,木然地呆立在那里。幸好那首舞曲也结束了,没有怎么丢丑。大家兴致都不错,曲终人散后可东打的送各位回家。最后一位送的是晓娟。到楼前时晓娟说到家坐坐吧。可东以为是惯常的客套话,说太晚了改天吧。谁知晓娟却说家里就我一个人没谁会吃了你,依旧是不紧不慢的细声细语,连出租车司机都听出意思来了,慌忙地重新打量座前座后自己拉的是两个什么样的人。可东就下了车,跟着晓娟上了三楼的家。心里不免砰砰的狂跳。

魏晓娟家布置得很漂亮,淡雅中透着高贵。清一­色­的紫木家具,鹅黄|­色­的棚壁,有很多灯,棚上的,墙上的,地上的,形状各一,错落有致。进屋后晓娟将外衣脱下挂到衣架上,便显露出苗条成熟的身材来,对可东说你坐会儿我给你沏杯茶来。可东却跟着她进了厨房,从背后很大胆地搂住了晓娟的腰,感觉是那样地柔软纤细。晓娟吓了一跳,她是从心底里喜欢可东的,但也绝没想到会发生得这么快,有些恼怒,厉声说,­干­什么你,快把手拿开。可东将鼻子凑到晓娟的耳际处,厚着脸皮说我不,说着就去叨晓娟的耳垂。晓娟像是真生气了,使劲挣扎着躲闪着,说可东你这是­干­什么,咱们好好地说会儿话好吗,你咋这么坏啊。酒­精­早已将可东的激|情燃烧起来,更何况大幕已经拉开又怎好什么也没演就收场,晓娟最后说的那句小娟常说的话更如导火索一般,哧哧的将可东所有的顾忌和理智崩塌炸尽。他疯了似的紧紧搂住晓娟,嘴巴在能所及的地方狂吻着,含糊地喊着小娟啊小娟,小娟啊……晓娟则拚命挣扎着,躲闪着,满脸通红,用力向外推着可东,心里不免阵阵发抖。可东终于抓住了晓娟的双手,并把它们绕到背后,死死地抱住了晓娟,使她动弹不得,然后忘情地在晓娟面宠上亲吻开来,眉毛、眼睛、面颊、耳朵,定格在双­唇­上,亲得晓娟呼吸急促,浑身酥软,最后被力大如牛的可东野蛮地摁在厨房冰冷的地上,强盗般地撕扯开衣裤,将自己的身体山一样压了上来……晓娟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泪水。可东粗鲁的举动,使她不禁想起自己在高中时的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下晚自习后,她和同班的一个女同学在回宿舍的路上被两个男子用刀逼住了,晓娟当时就被吓得尿了裤子,哪还有胆量喊人救命。那两个男的将她们挟持到校外一座废弃的破房子中,也如今天这样被推倒在冰冷的地上,过了很长时间才放了她们。因为这事晓娟草草的结束了自己的学业,接父亲的班参加工作,后来又匆匆嫁人,却很不幸福。每天强装笑颜,将感情封闭得很紧,风华正茂的年龄却再没有对爱的渴盼和冲动。老天有眼,将可东风景般推到她面前,让她压抑不住的喜欢。从可东的眼神她也能看得出,这个帅气­干­练的男人也是喜欢自己的。本来她是想将这份感情好好地藏在心中,必竟俩人都有了家庭,但今晚跳舞时可东有意无意间的一个举动,又使得她的心活泛开来,就拿定主意想和可东深谈一次,好也罢不好也罢一定要将心思说个清楚,这样憋在心里太难受。没想到的是事情发展得这样迅猛、这样突然,她感到自己真是笨透了,感情的事是说得清楚的吗?她看看身上的可东,惊奇的发现他也是满脸的泪水,双目紧闭,从那粗重急促略带酒气的喘息中,时不时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她很感动,自己还从没有被男人如此忘情地呼唤过呢,便不再挣扎了,任可东略带粗野的作为。身底下越来越凉,慢慢的她感觉身体飘飘的脱离了她,一片片被切割,一块块被碾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从梦中醒来一样,可东从魏晓娟身上爬起来。晓娟依旧是侧脸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红红的,流了许多的泪水。那一瞬间可东眼前浮现出水库边白赤赤的小娟,侧卧在那,自己绝望地哭着喊着,将小娟紧紧抱在怀里。小娟却突然睁开了眼睛,非常轻蔑地看着他,说东哥你真无耻,你和三爷一样的无耻……可东呆住了,一ρi股坐到地上,哭着说小娟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他抱头痛哭。那躺在地上把自己当成小娟的晓娟艰难地站了起来,穿好衣服,走过来拿开可东的双手,冲着满眼惊恐满脸泪痕的可东小声说,地上凉,你快起来吧,我不怪你。你先到屋里坐,等我给你沏杯茶水来。显然她是被可东向小娟哭诉的话语打动了,并且令人称奇的是她居然还记得她刚才准备为可东沏茶的事。可东恍如梦境,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不一会儿,魏晓娟端来了热腾腾的茶水。可东坐在沙发里,不知如何是好,强烈的羞耻感和罪恶感,压得他抬不起头。空气很沉闷,两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够清晰地听得到。晓娟先说话了,她说可东这事不怨你,要怨都怨我自己。可东说这怎么能怨你呢,都是我太混,是我不好。晓娟说,不管怨谁吧,咱们不说这个。可东你看着我。可东就怯怯地望着晓娟,见晓娟完全没有受过委屈的样子,却是很决心的神情,定定地看着可东,说秦可东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今后真能对我好吗?可东心里一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让可东怎么说呢,可东还会怎么说呢。可东说晓娟你放心,我做过的事我自然要负责。晓娟说我不用你负什么责,只要你心里有我,对我好。我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而硬赖着你 .可东说你放心吧晓娟,我会对你好的,只是我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很坏的,也很难相处,你都不知道有时候我是多么地讨厌自己……晓娟摆手示意可东不要再说下去,她笑了,很幸福的笑了,说已经很晚,今天你先回去吧,先不要找我,过几天我会打电话给你。可东还想跟她解释些什么,晓娟却站起身准备送客,弄得可东很尴尬。晓娟却没有觉出来,依旧是一副幸福的面容,替可东打开门。

走在路上,可东自责的心情越来越浓厚。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秦可东啊秦可东,现在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快撒泡尿沁死得了。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晓娟再也没找可东。不找他倒使他有些不安起来,想给她打个电话又没敢。太丢人了,电话里该和她说些什么呢。又有货要发,他就先拖着不办。没准魏晓娟单位的人都知道自己办的坏事了,或许她爱人知道了,正准备找自己算帐呢。也可能她咽不下这口气,到派出所报了案,自己这辈子马上就要宣告玩儿完了。他总是这么自己吓唬着自己,很忐忑地打发着日子。唯一使他稍好过些的是在晓娟家她说的那些话,听得出来她是想和自己好呢,也记得她并没有埋怨自己什么。约莫过去有一个星期,魏晓娟终于给可东打来了电话,很客气地问可东下班后有没有时间。可东说有。那我请你吃饭吧,晓娟说,下班后来我家,怎样?可东答应了。

下班后可东站到了晓娟家的门前,晓娟开过门后又急急地向厨房跑,说可东你先坐吧,茶几上有烟,菜马上就好。可东发现屋里窗帘沙发套等很多物品都换成新的了,显明是刚收拾过,有种清新的气息,心里也多少平静了些。菜都是可东爱吃的,难为晓娟吃过那几次饭店竟记住了可东的口味。晓娟还拿出一瓶白酒和一瓶红酒,说喝吧,今天管够,我陪你。神采奕奕的。俩人就倒上酒开始边吃边谈。可东问你家先生怎么总不见回来呀?晓娟站起身,走向柜子拿出一个绿本递给可东,说你看吧,今天才办好的。吓了可东一跳,他拿到手中的竟是离婚证,不免有些惶恐。晓娟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个自由人了。可东问这是为了什么呀,为我这样做就太不值了。晓娟说怎么不值,我觉得值就值,再说也真的不全是为你,算起来我们三年多的婚姻只在一起生活了两天,以前他总是逼我离婚我都不肯,就那么拖着,他在外面早就另外有家了。现在好了,还给他自由,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有你对我好呢。可东问为什么呀你们,听说那位是很有钱的大老板,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呢。这话碰到晓娟的伤处了。她垂下眼帘,低声地说,唉,都怨我不好,高中时被人欺负过,结婚时就不是姑娘了,人家能不嫌吗。说完她抬起头,用满是泪花的双眼望着可东,说可东我是不是真的很贱呢,你是不是也会嫌弃我啊。可东的心灵又一次被震动了。他想起一本书,是哈代写的《德伯家的苔丝》,他也想起了奴里,想起了小娟……他走上前,轻轻地拥过晓娟,说不会的,晓娟我绝不会嫌弃你的,这不怨你,这怎么会怨你呢,你怎么这么傻呀晓娟……他是说给晓娟听的,又觉得是对小娟倾诉着,不觉眼睛有些湿润。

那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俩人尽可能地敞露着心扉。有几次小娟的事都到嘴边了,又让可东生生咽了回去。他决定这事不能和晓娟说,就像当初自己决定不能和妻子艾娟说一样。谈起艾娟时,晓娟很惊讶地说,呀,怎么也叫娟,真巧了。可东你现在有两个娟了,不过我这个娟只是当情人的命。可东问为什么,晓娟笑着说她是情人节那天也就是二月十四日出生的,是上天注定的命运……可东也没太听仔细,却在心里想着算起来我都有四个娟了,只是我不能告诉你罢了。由此他也想到了阿娟,有很长时间没有到她那里去了呢。想过后又一劲儿地自责,真无耻可真不要脸,端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他总是这么矛盾,因矛盾而自责,不得安生。

可东那天没有回家,打电话跟艾娟撒谎说去省城办事去了。那一晚俩人都如饿了很久一样,互相吞食着。晓娟还是头一次体会到男女之间的事会有这般的令人消魂,令人快活。俩人恩爱得不知怎么恩爱好了,都大汗淋漓,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日子很甜蜜很幸福地一天天往下过,可东都有些发晕了,被层层的爱包裹着的他,做皇帝一样,甜蜜无比。妻子艾娟的爱细致周到,朴实平淡却实用;情人晓娟的爱热烈而奔放,如潮水般哗哗地扑来,一浪高过一浪;小姐阿娟的爱(如果那也能称作嗳的话)是买来的一坛蜂蜜,甜得你发渴。

我们还是说晓娟吧。有了可东她非常地知足,整天心里涂了蜜一般。她满身心地想着可东,却不像大多数情人那样缠人,让人感到疲惫。她那时很富足,也可以称得上是女大款了。离婚时房子归她,先前的丈夫很有能耐,搞建筑许多年了,根本不把一处小小的房产放在眼里,并遵守了当初逼迫她解除婚约时许的诺,离婚时留给她二十万元的存款,那时候这样一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她也动过和可东永远相守做对夫妻的念头,但认识艾娟后,特别是看到可东那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的小儿子时,她打消了拆散可东家庭的念头,反过来倒对可东说,你一定要对艾娟好,她太善良了,她让我感到心里很不安呢。她很少留可东在她家过夜,缠绵得差不多了就往回撵可东,说回去吧,嫂子在家该等急了,回去对她好些,别忘了交公粮……她总把那事说成是农民交公粮交余粮的行为。她给可东买了部手机。(那时手机还不比现在这样普及),却很少给他打电话,怕给他带来麻烦。她很小心地把守着她和可东之间的秘密,却又总是在可东的朋友面前大胆地显示着对可东的关心,使人很容易看出她和可东关系的非同一般,她就很知足。在她的一再要求下,有一次可东请铁路的人吃饭,特意带上了艾娟和孩子。席间晓娟和艾娟挨着坐,俩人唠得很投机,相识恨晚的样子。过后晓娟就总是找些事由和艾娟亲便,并都是赶在可东不在家的时候到可东家里去接近艾娟,一来二去的俩人处得跟亲姐妹般,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或是可东不在家时艾娟便会约来晓娟,俩人一起有说有笑地。晓娟每到可东家之前都要先掌握好可东在外面的行踪,很有分寸的在他归家前离开。艾娟一丁点也没有对晓娟的怀疑,总在可东面前念叨着她的这位朋友。晓娟打心眼里喜欢可东的小儿子,总给他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后来就当起了­干­妈。那孩子对­干­字发音总是不准,有时就会叫出二妈的动静,晓娟打心里欢喜,嘴上却埋怨着小家伙,说你这一叫可倒好,一下子把我推到小老婆堆里了,不知你那当爹的秦可东能不能养得起我呢。逗得艾娟哈哈大笑。她离婚的事除可东外旁人还都不知道,依旧以为她老公整日在外面忙,以为她的家庭很富足很幸福。可东对于自己的穿戴从不上心,由艾娟一手包办,晓娟就不好Сhā手,想如情侣般的给可东买些衣服什么的就很为难。每逢艾娟给可东织毛衣毛裤时,晓娟就会时常地跑来借口和艾娟学织功而抓紧时间多织几针,看着可东穿在身上就说哪块是她织的,就很幸福。如此这般可东就对晓娟是又爱又怜,对她说你这是何苦呢,­干­嘛要这样委屈自己,以你的条件再找个好男人成家过日子是很容易的,何苦这样跟着我受罪……晓娟将自己埋在可东怀里,说我知足呢,可东我从没有现在这么知足过,让我想着你就足够了,你说过不会嫌弃我,说过的话可要算数呢。……

在和晓娟亲密相处的同时,可东从没断过和阿娟的往来。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喜欢阿娟的程度,比对晓娟还要深些。那小姐长得太漂亮、太像小娟了。既懂风情,又会作态,引着可东由不得不围着她转。小姐都是假名假姓假地址的,后来可东知道了她的真名不叫娟,感觉很是可惜。转眼就到了情人节。小姐们都很讲究过这个节日,倒不是她们怎样注重感情,而是稀罕着和她们交往密切些的男人们送的礼物。可东也准备在这一天送给阿娟点什么。和她交往快一年了,除了给了她些钱以外,还没有件像样的东西,阿娟也不和别的小姐一样要这要那的,她深信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阿娟打过电话来,问可东今天可否有时间去看她,可东突发奇想,说今天有什么什么事走不开,那边的阿娟就很失望,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来吧,我很想你。说完还在电话那边很响亮地亲了一口。其实可东中午时就到商店花八百多元为阿娟买了一个戒指,想着下班后去看她,一起过情人节。他想给阿娟一个惊喜,就在没有告知阿娟的情况下来到了新都。

阿娟不在,同宿舍的人说她陪客人出去吃饭了。小姐陪客人出去吃饭和坐台一样,很正常,可东也没有多想,就用手机传阿娟,说他在宿舍等她。不一会阿娟回话了,嗲声嗲气地,说她马上就回来,让可东先到外面吃点东西,别饿着肚子。正说话间可东从耳机里听到了一个沙哑的男人动静,说小乖乖快来呀,我这儿又硬了……他呆住了,那边电话也急忙挂断。他坐在阿娟的床上,头里很空,被欺骗的恼怒一点点地往心头上爬,他决定不再等了,便起身走了出来。到楼梯口处,就见到了刚从楼上客房急急往下来的阿娟,后面跟着一个少说也有五十岁一脸横­肉­的男人。可东很轻蔑地看了一眼阿娟,然后气哼哼地往出走。阿娟追到门外,拉住了可东。

东哥,对不起,我以为你不来呢我来不来和你做这事有关吗?

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你知道小娟是怎么死的,她将贞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我其实根本就不是小娟,我是小姐。

……

我­干­的是小姐的行当,挣的是小姐的钱。

那么老的男人,你也跟?

我来这儿是卖的,有买的我就卖,还有得选择嘛?我想卖给刘德华,人家买吗?

可东气得脸都青了。

你不是小娟。可东痛苦地摇着头。

是的,我从来都不是。

你不是小娟。

可我也是真心的喜欢你。

错就错在,我把你当成了小娟,而从没有把你当成小姐。

可东头也不回地钻进一辆出租车,留着阿娟站在那哭了起来。他彻底醒了,对自己就很痛恨。这一年多来和阿娟的交往一幕幕地浮现出来。真他妈荒唐。他咒骂着自己,平时自以为很聪明的,却让个表子给戏弄得团团转,堕落得也忒狠了点。正想着,手机响了。是晓娟打来的,说今天是她和可东认识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做了许多好吃的,问可东有没有时间来。可东答应了,就奔晓娟家驶去。

可东来晓娟很高兴,不一会儿就将菜都摆到了桌上,一脸的甜蜜,问可东今天是什么日子。可东说不就是情人节吗,那是西方资产阶级过的节日。他对今天这个日子懊恼透了。晓娟看着他,说你真不记得还是装糊涂,今天不是我生日吗。可东心里不免一紧,一拍脑门,说哎呀,我还真给忘了。见晓娟有些失望的神情,他又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嘿嘿地笑起来,说我能忘吗,我怎会忘了晓娟的生日呢。说完从兜里掏出了那个戒指,举到晓娟跟前,开着玩笑说,祝贺魏晓娟同志诞辰二十八周年,祝她老人家万寿无疆、永远健康……晓娟小孩似的欢呼着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夺过那个红­色­心状的小盒,打开来将戒指戴在手上,左看右看地,美得要命。她奔到可东跟前,将可东紧紧搂在胸口,说可东啊可东,你对我真好,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呢,我都快幸福死了……这戒指真好看,我会永远戴着它,再也不摘下来。……可东不免对自己的随机应变暗自得意。

我们先将可东的幸福生活暂时放一放,该说说他是如何进的监狱。

前面说过,可东在一个化工厂销售部门工作,工作很出­色­也很顺心。他的主管领导姓王,是一个很­精­­干­的人,对市场有着非常敏锐的洞察能力,为人也特别的好,十分欣赏可东的才­干­,俩人处得如亲兄弟般。自古平庸无人忌,王所领导的部门工作太出­色­了,就难免遭到别人的排挤。开始是厂里上面的公司派人来审计,接着是民意调查,也没有人说王的坏话。怎么的都不行了,就一纸调令将王安排到没法施展拳脚的企管部工作。王也很有血­性­,­干­脆辞职不­干­了,令人惋惜。公司又派来位经理,是领导的亲信。想公司头头都是嫉贤妒能的主,平时总在他面前舔脚后跟的人德才也好不到哪里去。新来的人姓万,一上任就大刀阔斧地­干­开了,结果却不是很好。原来厂里若积压个三五十吨产品,王经理和可东他们几个就会很着急,苦苦地想对策找市场将库存压下来,而这个姓万的一来,产品积压扶摇直上,没过两月厂里就堆了近三百吨的填加剂。这业绩是怎么来的呢,我们不妨看看万经理的所作所为。首先他要将原先王经理一整套的经营思想全盘否定:对用户用不着接待,说商家都是被利益驱动的,用不上什么感情投资;不论远近,所有卖给用户的产品价格都一样,美其名曰堵塞了漏洞,防止销售人员钻空子……等等。单就这两条就够工厂受的。那时候市场竞争多激烈呀,化工产品早过了皇帝女儿不愁嫁的年代,原来销售部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热闹劲儿不见了,冷冷清清。山东那位郭厂长来了一次,和万经理反映了产品质量上的一些事情,话还没说完就被他那句哪好上哪买去,我们这儿就这货给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气哼哼地走人,再也不要货了。再有就是他从领导那里学来的心胸狭窄也让人叹为观止,连个好娘儿们都不如。总是惦念着别人在他背后说他什么了,谁谁对他不热情了,瞧不起他这个中专生了,弄得部里人人自危。可东是一百个瞧他不起,但也还继续在压抑中努力工作着,尽心地笼络着客户,自己掏钱宴请来自各地熟悉的买家,想着要对得起共产党发的那点工资呢。可人不惹鬼鬼扰人。公司领导早就和万经理交待过,原先王经理器重的人不能再用。万经理没将产品鼓捣出去多少,却和领导说是可东等人在从中作梗,还列举了可东等人是王经理的四大金刚呢。那位很女人味的领导勃然大怒,说越有能力的人起的坏作用就越大。就将可东他们几个调离销售岗位,下放到车间倒班。依可东那­性­格这事怎么能忍得下呢,他对工厂和销售工作是很有感情的,必竟在这里工作四五年了,就很伤心,就很气愤,就指着万经理的鼻子说,就你这熊样工厂不出半年非得让你给弄垮了不可。那万经理很悠闲的样子,­阴­笑着说,垮了又能怎样,垮了也是共产党的,垮了我也不会去倒班,照样自在……可东恨恨的盯着他,心里说你不让我舒服,我怎能让你自在。

第二天,可东和他的几位朋友将万经理堵在了下班的路上。那几位可不是善茬子,三拳两脚就让万经理鬼哭狼嚎地满地找牙。本来这样也就够了,可东却觉得不解恨,非常凛然地来到万经理身边,蹲下身,薅起万经理的头,对着那鼻青脸肿的面宠很地痞地说,­操­你妈的,现在你还自在不自在啊?那人惊恐地睁开已是青肿的眼睛,见是可东,傻得连好汉不吃眼前亏都不懂,竟破口大骂,秦可东,你敢打我,你等着,我决不饶你……可东说就你这样,打你还有什么敢不敢的。说着他就挥拳向那丑陋的面孔砸去。也许是可东被愤怒烧得力道大了些,要不就是那万经理太脆弱不禁打,那一拳下去后,就有黑红的液体从万经理的眼眶涌了出来。显是那只眼睛给打瞎了。

惹了这么大的祸,可东的头脑也清醒了。那些朋友很着急,可急也没用,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东就说这事和大家无关,你们只管散去,那万经理不认识你们,说完就一个人走了。他来到晓娟家,晓娟还没有回来,他就用晓娟给他的钥匙开门进屋,躺在床上,脑子乱轰轰的。想起万经理那个样子,真是解恨,让人快活,可也令人恐惧。后果是什么样啊,晓娟知道后会怎样,艾娟会怎样,姐姐们会怎样,他都一一想着。这辈子算是完了,他又开始了对自己的恼恨。多好的生活啊,为什么不去珍惜呢。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冷静呢。这下可好,把人眼珠子打冒了,是要坐牢的,没准现在警察们就在到处抓他呢。他用手机给家里拔了个电话,艾娟听到他的声音,紧张地说,可东啊到底出什么事了,派出所的小邱领人到咱家好几次了,你现在在哪啊?可东急忙挂了电话。心里紧张得不行。小邱是他的朋友,他想知道事态到底有多严重了,静了静就给小邱打电话询问。那警察听出是他,就拿着手机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可东你怎么能­干­这种蠢事呢……那姓万的已经报了案,事情也不是特别的严重,伤害罪当中有个故意和失手之分。人不是还活着吗。现在拘捕证已经下来了,最好能争取个主动,将来量刑时能轻些……听得可东的头皮直发炸。门锁响过,晓娟回来了。见可东在,就很高兴,说今天不知怎的,眼皮总跳,一路上都 想着你呢,没想你就真来了。说着就过来抱紧可东。那时俩人好了有一年多时间,相互间的感情非常深。可东强作镇静,想了想对晓娟说,我现在很饿,你弄点好吃的来吧。娆娟高兴地应着,丝毫没有察觉出可东的异样,到厨房忙活去了。

那顿饭虽然也很丰盛,可东却吃不出滋味。晓娟知道可东最近工作上不顺心,对他凝重的表情也没太往心里去,还故意说些快活的事逗可东开心。吃过饭照旧是到床上Zuo爱,可东心不在焉的,弄得俩人都不舒服。晓娟将脸紧紧地帖着可东,俩人就那么躺着。晓娟说可东你可要想得开哩,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为万经理那样的小人生气不值得。晓娟说要不然你也辞职算了,省得侍候那些个庸才不开心,放到哪里你都是块好钢……到最后晓娟又开始催可东,说你该回去了,太晚了嫂子又会担心。可东叹了口气,说我还能去哪啊,家是回不去了。晓娟很吃惊,忙问为什么。可东吭哧了半天才说,我今天将万经理那王八蛋打了,打得很重,眼睛给打瞎了一支。警察在到处抓我呢。他没有想到晓娟听到这些后反应会是如此激烈,先是张着嘴愣了半天,继而疯了似的过来捶打可东,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样,说秦可东你太狠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你心里有没有我,你想没想过我,你让我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哪……她又抱紧可东,说要不你就跑吧可东,跑到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去……­干­脆这么办吧,你哪也不用去就在我这儿呆着,没人会想到你会在这儿。她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东说我想好了,哪都不去,明天去自首,该怎的就怎的,大不了坐几年牢。主意拿定后,他反倒感觉有些轻松。晓娟就哭,又想出许多出 路,觉得都没有去自首好。晓娟将可东抱得紧紧的,泪水将双眼泡得像桃一样。他们几乎一夜未睡,都将这分别前的最后一夜当成一生来过。

第二天一早,可东和晓娟分开,向派出所去。艾娟站在派出所门前,两眼红红的,面容憔悴,手里拿着一个包裹,里面有可东换洗的衣服……

十一

可东被丢进了看守所,审了很多次,除了对自己做的事情毫无保留地交待外,拒不承认有同伙,只是说自己在下班途中看到万经理被打,自己也恨他,就上去擂了一拳,那几个打万经理的人他概不认识。谁信呢?没人相信,就使劲审,先是昼夜不停的搞车轮战,后来还用上了诸如用塑料袋套头掐时间等等让人不好受的办法,可东终是没说,豁出去了。身心闹得很疲惫。身在看守所案子没结就不许外人探视,就这么拖了下来。艾娟很急,晓娟也急,就使钱,有明白的告诉她们可东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总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可东的那几个朋友也很仗义,相约着到派出所自首,每人拘留了十五天也就完事了。接着就是庭审,艾娟和晓娟拿出许多钱,王经理也帮忙,托了不少的关系。朋友们对万经理连哄带吓唬的,使他拿到满意的钱数后不再死咬住不放。可东被判入狱两年,属很轻的那档。宣判时距他自首已过去了有半年时间。

经过这件事,艾娟将家里的积蓄已用得差不多,晓娟也拿出几万元给艾娟,说嫂子你拿着用吧,咱俩还谁跟谁啊。艾娟也依旧没起什么疑心。可东不在家,晓娟就经常地来和艾娟作伴,听她说些可东的事情,心里觉得有些安慰。艾娟说,可东就是这么个人,总意气用事,说可东若不打万经理这一拳,一辈子都不会安生,早晚会闹出别的事来,只是打得太重了,太不值。说可东这人非常讲情意,小时有个伴后来不知怎么死了,那次回家可东跪在坟头哭了好长时间……后来二丽来到可东家。艾娟跟对待婆婆似的尊敬着二丽,因为她能感觉得出,可东和二丽的关系与其说是姐弟,倒不如说是呣子更为贴切,二丽对可东所表现出的那份周到、那份慈爱,和一个娇宠儿女的母亲并无二致。对于可东的入狱,二丽非常伤心,不埋怨可东的莽撞只是担心着可东是否会吃苦,恶狠狠的咒骂着万经理,说那个挨刀的,不得好死,害得我弟受罪哩。又和艾娟商量,说可东的几个姐姐还能凑些钱,看能不能快些将可东给买出来,说哪管早一天也好,可东在里面呆着她活不下去呢。听艾娟说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按法上说应该是二年以上七年以下的罪,定了两年,更何况只剩一年多时间。二丽听后心里就舒坦了些,就和艾娟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去狱里探视可东。这当中艾娟突然想起件事,就从可东上大学时用的一个皮箱里翻出个手绢,拿给二丽,说二姐你认得这个么?有几次我看到可东拿着它伤心呢。二丽看后有些不自然,机械地点了点头。艾娟又接着问是死去的那个女孩的东西吧?二丽说是。艾娟又问上面那四个字母的意思。二丽说小娟已经死了十多年了,这事再提也没什么意思,可东对你是真心的,当初小娟若不死的话……二丽后面有些颠三倒四的话艾娟没有怎么听进去,只是明白了可东深深怀念着的那个女孩叫小娟,也就明白了可东时常在忘情或睡梦时呼唤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自己,而自己却蒙在鼓里很多年,心里很委屈,泪水直在眼窝里转,不过她背对着二丽,没有被她看到自己的样子。二丽并不知道艾娟对小娟的事知道得很少,依旧说着过去小娟的许多事,说可东把那老头砍成那样也不用坐什么牢,小娟那时长得如何如何地漂亮,现在一闭眼就能想出她的样来。完全没有顾及艾娟的心情,自顾自地抒发着心中的感慨。可惜了,二丽说,每年给父母烧纸钱时,我都要给小娟捎上些,让她保佑可东平安呢……艾娟低头听着,默默地将那块手绢叠好,放到要带给自己丈夫的东西里。

晓娟思念可东,又不敢去探望他,因为每个探视日艾娟都去,她不好同往,只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将每个日子用红笔划上叉,一天天打发掉。还是时常地到艾娟这儿来,装出很不特意的样子打听着可东在狱里的情况。每次都抱起长得很像可东的那个孩子,使劲亲上两口,嘴里说着,你这个小可东,想不想­干­妈呀?艾娟那时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想着已经回了家的二丽说过的小娟,看看眼前的这位晓娟,小娟晓娟,真的就只是巧合吗?

这个迷没几天就给揭开了。第二个月的探视日恰逢星期日,艾娟就约上魏晓娟一起到七十里远的二支队去探视。晓娟本不想去的,但心底里对可东的思念终是占了上风,就买了几条可东喜欢抽的烟带上,陪艾娟一路颠簸来到狱中。晓娟心里时不时地告诫着自己:可要稳住了不要将心思表露出来,别让艾娟看出些什么……狱警去号子里提人,晓娟紧张得心都要跳了出来,两眼再也不听自己的调遣,死死地盯着门口。不一会儿,可东跟在“政府”的后面走了进来,和电影《追捕》里的杜丘似的,深低着头。看到晓娟,可东很吃惊,喜悦的亮光在他眼前闪过,随即恢复了原样,咧嘴笑笑,说你也来了。晓娟已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地点点头。此刻她的心被猛地刺疼了。这是可东吗?这是那个已有半年多未见过面自己却无时不在挂牵的可东吗?头发这样的短,脸宠如此的消瘦憔瘁,特别是那块块隐约可见的青紫分明是被人打的……她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上不来气,两眼哀戚地盯着可东。艾娟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不动声­色­,只是关切地盯着可东前不久刚被整治而留下的淤痕,心疼得直想哭。可东笑笑,下意识地用手摸摸脸,轻描淡写地说,不碍事的,过去很多天了,刚进来都要过这一关。晓娟就拿出钱来给可东,说这里可不是你逞能的地方,可别再和人打架,你给他们钱,让他们别再和你过不去还不行吗……可东笑了笑,说你快收起来,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让“政府”看见可就麻烦了。吓得晓娟赶紧地四下张望,将钱收了回去。……

时间很快的过去,两个娟依依不舍地走出监狱的大门。一出门晓娟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想停也停不下。看到可东的境遇,她再也装不出没事人一样,那是她全部的爱,全部的寄托,全部的心情,全部的企盼,她不能忍受自己用心爱着的人被这­阴­森森的地方囚禁着,她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被人伤害着而无动于衷。她觉得自己很无助,很可怜。艾娟站在她身旁,心里酸酸的,很奇怪的是她从内心里并不怎么恨晓娟,而是觉得自己的悲哀被晓娟分去了一半,眼前这位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女人,也和自己一样,充当着别人的影子。

……

可东:我从今天起每星期给你写一封信。你却不要给我写,现在哪还有人通信呢,别人会很在意的。算起来离你出来还有五百零七天,我得给你写上七十多封信呢。这漫长的日子我不知道该怎样熬下去,就让我们一起等待吧。

想起来真是后悔,那天我不该去狱里看你。回来时我没控制好自己,哭了很久,嫂子或许起疑心呢。我说是替她伤心,替你儿子伤心,她也哭了。她是个好人,让我十分的内疚。我真小瞧了她,她原本是如此的坚强,承受着所有人异样的目光,拉扯着孩子,默默忙碌着。我现在经常去你家,尽我所能帮助她。我想就是什么也不做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抱着你儿子就同抱着你一般,那小家伙可乖呢,还是总管我叫二妈,叫得我心里直痒痒。我时刻能感受出艾娟对你的爱,有时正吃着饭她会怔怔地说,可东现在不知吃的什么,上回去他瘦了许多呢。说得我很难过。可东,你一定要在里面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别将身体搞垮了,为艾娟,也为我。

我是在省城的中心医院给你写的这封信。你那位狱友的孩子明天就要动手术了,大夫说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很有把握。小孩他妈姓梅,我管她叫梅姐,想她也不一定比我大。几天来我俩处得很好,我还和她说了我们俩的事,她开始很惊讶,过后也表示理解。我太需要有一个能倾诉心声的人。春节我们是在医院过的,也多亏了春节,若不然我该耽误上班了。

我要陪那呣子俩去做化验,就写到这里吧。

晓娟字

2月6日

另注:手术很成功,勿念。2 月7 日又上。

可东:

我将那呣子一直送回家。那家可真穷啊,我从没有想过人的生存环境会恶劣到如此程度。记得你说过,小时你家连玻璃都没有,当时我还不信呢。我留了些钱给她们,也没多少,是那点意思吧。那孩子很可爱,笑得很灿烂了,不像开始时动不动就会把脸憋得通红。梅姐说安顿一下就去狱里看望她丈夫,告诉他孩子躲过了一劫。

坐在车上,录音机里放着一首歌,是《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情人节快乐,快乐情人节……翻来复去的,听着我直想落泪。看着手上的戒指,我太想你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多好,我可以抱着你,亲吻你,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快活的生日。可今天,屋里冷冷清清的,我到哪里去寻你的气息呢。有你在我身边该有多好,让我再抱抱你。不,这有些太奢侈了,我看看你就行,就一眼。

……刚才去你家,敲了半天门都没开,艾娟她们­干­什么去了呢?我想看看你的照片,当初总能见你时就没留个心眼,我这里连你的照片都没有。等你出来后我一定要好好给你照几张像,我们一起相拥着照……

晓娟字

2月14日

可东:

艾娟从你那儿回来,很高兴很快活,说你不再受欺负了,狱里还因过节允许你们夫妻团聚了一晚,我打心眼里高兴。真的,我羡慕得要死,将艾娟抱起来转了一圈,真为她高兴。我就想,这样的机会多不多啊,啥时能轮到我呢,不过想也白想,我连去你那儿看你都不敢,谁会允许我那样做呢。那就等着吧,有一天我会让你加倍补偿的。写到这儿我的脸都有些发烧。

我今天终于看到了你,有好多的像片。我真想把他们都偷回来,可没敢。想想还是不偷的好,免的被艾娟发现了不好,以后总去看就是了。每张照片里的你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我冲他挤眼睛他也不理我。装个什么劲呢,不就是秦可东吗。趁艾娟不注意,我还亲了你好几下,弄你一脸的唾沫。后来艾娟留我吃饭,我俩还喝了一瓶啤酒。

今天心情真好。真希望你能到我的梦里来。

晓娟字

2月19日

可东:

原谅我有十多天没给你写信。最近身体也不知怎么的,总发烧,整天迷迷糊糊的没­精­神,哪都不舒服。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但过几天就会好。或许我是害相思病了,茶不思饭不想的。也不知我这么总念叨你,你一天要打多少个喷嚏呢。

晓娟字

3月5 日

可东:

今天从你家回来,心情很不好。艾娟拿了你以前画的画册给我看,说里面那个漂亮女孩叫小娟。她真有那么漂亮吗?她真的叫小娟吗?她真是被人强Jian后自杀的吗?你们好了多少年,好到什么程度?艾娟说其实你是把她当成小娟的影子了。是真的吗?那么我呢?我也叫晓娟啊!我也是你追忆当中的一个靶子吗?我心里乱极了。可东,求求你用那看守的手机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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