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晋听到他说这些，心中不免有愧疚。他半转过脸去，看着那躺在贵妃椅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人事不知的小蛮，胸口似是被密密匝匝的针尖在不停的，一回又一回的用力戳刺一般。疼，疼得血水直流，却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疼痛。那种延续不断，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哪怕是丢掉了性命也无法丢掉那如影随形的疼痛的痛苦。将他整个人都纠缠住，似脚上被缠住了坚韧难拔的水草，那水草自有生命一般，拖着他往水底深处，令他没有办法逃脱。只有承受，还有那无尽的惭愧，痛苦。

他凝望小蛮时的眸光饱含了深情，似眼前的这个人不只是一个女人，更是他心尖上的珍宝，他无法割舍的依恋。赵铎望着，只有在这一刻才能够稍稍将眼前这个人与从前的驸马相重叠。也许一个人转世之后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变化。虽小蛮仍旧与从前一样，看似冷淡漠然，可实际上却有着一颗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但到底她和寻常凡人是不同的。而驸马，驸马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和他的皇妹怎么可能相同呢？

赵铎的声音因此也和缓下来：“单单你一个人和赵濯浦相斗，并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情。说句不好听，赵濯浦眼下恐怕还是心有顾虑，要是他肆无忌惮起来，不要说单单是你独孤晋一个人，就算是千军万马，也都不在他的眼里。一个人决心跳脱出三界，你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独孤晋闻言，不禁朝着赵铎一望。赵铎微微颌首：“从前他便已经做了一次。眼下再做一次又有什么可怕的呢？独孤晋，你可知道九州江山是怎么来的？”

独孤晋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些，半别开视线，只将手指在小蛮耳旁的碎发轻轻撩起：“怎么来的？但凡一个皇朝的建立，躲不开前一个朝代的覆灭。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可说的。”

赵铎嗤笑出声：“你以为我是想要贬低九州朝，亦或者是夸耀自己的朝代？那你可就看错我，也是低看我了。每一个朝代都像是人一般，有他自己的生命。从出生到成长，从繁荣归于平淡。朝代的更迭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就算的确是九州覆灭了我赵国，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横竖是赵国国君与将领没有办法守住家国，成了他人的俘虏。就算是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不能够去怨怪别人。”

独孤晋听到这里，察觉到他话中藏着的深意。不禁半转过头来看向赵铎：“难道说，九州朝的建立并非世人所以为的那样简单？”

“没有那样简单。自然没有那样简单的。”赵铎连着念了两遍，声音渐渐低微下去，“如果是因为战争，是因为相互之间的争夺和厮杀，那有什么可说的？事实上，那是一场人为的灾难。假如不是因为皇妹早先被陷害，假如不是因为我父皇听信了谗言，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

独孤晋原可以不必听他说这些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也没有兴趣去了解的前尘往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他说下去。眉头紧皱，他手指轻轻捧着卫小蛮的脸颊，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轻微的颤抖。好像赵铎所说的事情，和他自己是有着割舍不断联系的。这多么奇怪？怎么可能和他有关系呢？九州皇朝建立也有百年，赵国灭亡，更加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可能和他有关系？

赵铎却已经慢慢的讲了出来，声音轻缓，竟让独孤晋有种被捆缚，无法逃脱的感觉。只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听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下去。

“我至今无法离开尘世，正是因为这一桩祸事，当时我若能再坚持一些，若我能说服父皇......不，假如我没有将杜原申带到皇城，带到皇妹面前，也许一切都能够得到改变。”他暗下了眼色，垂着头，黯然着，许久才道，“皇妹名叫赵瑾，乃是赵国长公主，与我是孪生兄妹。我二人相差不过须臾时间，然而我当了这个兄长，自然是要一辈子都守护妹妹的。说起来奇怪，虽我二人是同时降生到这个世上，然而皇妹出生的时候，天降异彩，独独罩落在她的身上。而我，却是再普通也没有的一个婴孩。当时父皇大喜，便赐名瑾。誉为稀世难得的美玉。可见我父皇对她的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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