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张懋修低头看向伏在他膝上的姑娘,担忧道:“可是满月儿怎么办呐?我还是不放心。”
年轻的宋陶章朝他走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温柔而慈爱,道:“你操心得太多了,她会勇敢的,你跟我走吧。”
张懋修看了看自己的双腿,道:“可是我走不动了怎么办?”
“能走。”宋陶章牵起他,他一下站了起来,化作了十七八岁青衫俊逸的少年。
“满月儿,你爹……来接我了……”
手缓缓垂下,再无声息。
宋云禾伏在膝上许久都没有动,眼泪漫出眼角滴落在张懋修青色的袍子,缓缓地洇开痕迹。
她在这一刻终于想起来幼时张懋修陪她翻花绳之后她看见的那个画面。
宋陶章在廊下替张懋修掸落了肩上的雪,然后他们含笑长久对望,袖摆被寒风缠绕在了一起,又一同观了一场连天的飞雪。
遗憾满身,爱意不减。
因为世俗,袖摆厮磨便是他们此生最近的距离。
……
张懋修下的遗书只有短短几字,该交代的他在生前已经交代,遗书中只交待了两件事,他他一生喜洁,不愿在地底下慢慢腐烂,也害怕蛇虫鼠蚁,让宋云禾将他烧掉和宋陶章葬在一起,另一件事是他知道宋云禾会为他守丧,但守丧三十日即可,不可再久。
他一生为旁人考虑,到了这种时候,还把守丧的时间控制在三十日内,以免耽误他们的婚期。
先前还办过一回葬礼,这还没过多少时日,又是一轮。
灵堂就设在张懋修自己的屋子,寨子里的人陆陆续续来吊唁,棺椁里装的是骨灰,没有让亲朋瞻仰遗容。
从前张懋修身体还行的时候,曾在寨子里的学堂教过不少孩子,好多家都带着孩子来给张懋修磕头。
宋云禾和顾临身着丧服,一一回以顿首礼。
“云姑娘,生死这事谁也没法子,你也别太熬遭自个儿,得往前看。”
“是啊,张先生最疼你,活人不能老困在这悲里头,节哀顺变。”
宋云禾道:“多谢诸位。”
她面容憔悴,前两天总也停不住眼泪,一言不发,顾临劝着让她好歹吃了些东西,这两日才稍稍好些。
两家吊唁的邻里忧心忡忡地走了,拐过院子,其中一人看见了墙角站着的人。
“哎哟大夫人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吊唁吗?”
大夫人紧攥着手,讪讪道:“我,我一会儿再过去。”
几人前前后后离开,大夫人站在墙角一直等,等到天色暗下来,等顾临拉着宋云禾起身去吃饭,灵堂里只剩下诵经超度的僧人,这才偷偷蹑进去。
她心虚得不行,从宋云禾得知真相到张懋修咽气只过了三日,她也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她的原因,总想着要是没这回事,张懋修兴许还能多活几日。
大夫人在蒲团上跪下来,拿起一旁的纸钱,一张一张往盆里丢,眼泪也慢慢流出来。
“我们三个打小相识,你们一个个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了,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我看云禾怕是要恨上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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